我不清楚其他博主有没有屋子里闹蟑螂的烦恼,或者我是唯一一个把这件事写出来的。
兴许因为这篇文章,转型成宠物博主也说不定呢。
我的生命,如果非得和谁有牵扯不断的孽缘,恐怕就是蟑螂了。
早年在东北老家时,冬天暖气片的背面不光有无意中掉进去的鞋垫袜子,还是蟑螂的安乐窝。时常晚上过去晾鞋垫时,脚步刚挪过去,一群,注意我的用词,一群蟑螂朝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有回我的老父亲买了一瓶强力灭蟑喷雾,巨大的一桶,如果按定型啫喱的分量算,大概能给50头长毛象做造型。我的老父亲像消防队员将灭火器喷向火源那样,把灭蟑喷雾一股脑的喷向我家黑乎乎的暖气片,然后夹着我妈和我,在烟雾弥漫前落荒而逃。
我们仨裹着大棉被二棉袄在屋外冻得哆哆嗦嗦,十几分钟后进屋,药味儿浓郁的雾气还没散开,但地面洒满瓜子皮似的惨状也无法令人忽视。
那不是瓜子皮,是一地的蟑螂,从个头上看,他大舅,他二舅,他七舅老爷,三姑夫,整整齐齐的都躺在那里,如果蟑螂日报社的前线记者还活着,怕是要报道一下这灭族惨案。
然而,没有蟑螂相伴的日子是短暂的,相伴才是长久的。
它就像屋漏偏逢的连夜雨,船迟又遇的打头风。觉得烦,想甩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还没有人类出现前,蟑螂的祖祖辈辈都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了。
因此,即便灭蟑工作进行了一轮又一轮,蟑螂却总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后来,我离开了东北到青岛。
我在宿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发现蟑螂的踪迹。
我以为跨越了万水千山,终于成功甩掉他们了。却发现这只是我天真的想象,在某次大扫除的早上,随着一声室友的尖叫,再次拉开我们与蟑螂的斗智斗勇。
蟑螂,名曰小强。你打不死他,他就恶心死你。
只要想到你的饭,你的水,你的生活用品,你的衣服鞋包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你就忍不住的脑壳疼。
后来我们寝室多了一条舍规,所有食物残渣不许留在寝室,随吃随带走,尽量避免给蟑螂创造温室环境。
毕竟蟑螂大了,该学会自己觅食了。
但禁不住他们会窜门,可能窝在我们寝室,食在别人屋里。
我时常祈祷他们饮水思源,常怀感恩的心,谁给他们提供食物,他们就应该去找谁,而不是死乞白赖的赖在我们屋里。
我活这么大,见过最不要脸,怎么骂都没有点记性的东西。一种是我身上的肥肉,另一种就是蟑螂。你再痛恨,再鄙夷,拿他们都无可奈何。
再后来,我到深圳工作。
来到这里,见到南方特产的蟑螂,我恍惚间觉得北方的小强都变得面目可亲了。
北方的蟑螂,不吓人光恶心人,瓜子大小,你要是眼疾手快拍死他们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南方的蟑螂不同,硕大一只,真他妈能吓出心脏病来。
有回公司组织团建在海南,我这边跟同事坐沙发上侃大山呢,转头发现地方有个黑不出溜的东西,以为什么东西掉地上了,转身弯腰定睛一瞅,哎呦我的妈呀,血压瞬间飙到380,心跳180迈毫无缓冲,直上高速。
那是一只南方蟑螂的尸体,腿还在动,怕是尸骨未寒。
巨大的身形,能装他北方的兄弟20只。还有翅膀能飞,想想在某个夜晚你张着嘴打鼾,这时一只蟑螂经过降落……
我曾经还笑话过南方同事对蟑螂的恐惧,直到那一次才真正意识到,我们口中的蟑螂,是壁虎和哥斯拉的区别。
幸好深圳的蟑螂,哥斯拉体型的并不常见,多数是那种外壳棕黄油亮带长须的品种。
我之前公司的办公室,是栋老楼,厕所估计能刮下来一吨的烟油。每回上厕所,得先在门口跺跺脚,意思是跟蟑螂打个招呼:“大哥,避让下,我进来了哦。”但也总是避免不了蹲厕所的时候,猛抬头,和蟑螂来个面面相觑。
这种情况还挺多,吓得屎都夹断了。
我那时候被蟑螂搞得身心俱疲,买了十几个蟑螂屋给大家分发,不到一周时间,里头的蟑螂塞得好比早高峰的地铁,那是乌泱泱黑压压的一片,还有母蟑螂把崽儿产里头的,看得我头皮发紧,赶紧扔掉,多一秒都要入梦来恐吓我。
再后来和蟑螂的搏斗,始终没停过。
我刚搬到新住处时,只在厨房发现过几只,屋子里没有,这件事令我很欣慰。只要我看不见,我就可以安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某天我坐在电脑前吃饭,忽然觉得我的机械键盘总是有一道诡异的光窜来窜去,过一会儿还探出两根细长的触角。
我放下筷子,眯眼细瞅。
我最后的自留地,没了。
那天我发了条朋友圈,我一位远方的朋友热心的让我买只白额高脚蜘蛛,话说我俩之前见面都没说过两句话,却因为对抗蟑螂这件事,仿佛三言两语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没两天我的家养小精灵就到货了。
据说白额高脚蜘蛛性格特别腼腆害羞,听到声响会手忙脚乱的逃走。我只有在开箱的一瞬间见到它,接着它就吓得一蹦高跑走了。
那之后的两周左右,我享受了难得的清静。
去厨房接水时,不用再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了。
拿米袋子时,也不需要面无表情的站着给蟑螂留出逃生时间了。
然而温馨又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的家养小精灵在消灭了我家的蟑螂后,八成出于使命感,跑人家去继续灭蟑了,却忘记了回家的路。
只留下孤苦,伶仃,弱小,无助的我,继续与新一波的蟑螂顽强不屈的作斗争。
昨晚我上厕所,那时已经是深夜12点,我的室友大概都睡了。
我打开灯的一瞬间,一只个头硕大的蟑螂可能还在睡梦中没来得及缓过神。我俩都有一丝犹豫,它犹豫该不该跑,怎么跑。我犹豫用拖鞋打死它会不会爆浆。
但电光石火间拖鞋已经到了我的手上,再犹豫的一瞬间,我忽然替他感到一丝悲怆,这寄人篱下的生活,分明是自己睡觉被人打扰,还要看主人脸色,仓皇逃窜。同样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生物,只因为势力不均,他就要备受欺凌。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落下了手上的拖鞋,稳准狠,尽量为它降低痛苦。
啪的一声,是这个世界为它响起的,最后的丧钟。
我猜,在它解脱的瞬间,想的应该是:“好人一生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