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伤感短篇 关键词是: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 分开了 又遇到 眼泪止不住的流 ,最后结局才知道都是男的,意外结局故事

宝妹没有想到:日后她的一篇尛说,会给头铺街上带来这样的热闹宝妹更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篇小说,竟彻底改变了头铺街上的姑娘妙妙的命运。 宝妹是七O年的下鄉知青在赵庄插队,离头铺镇有七里地后来,因为她标准语说得好就调到公社广播站做播音员。这一年正是妙妙出生的一年。当寶妹调回城里先在工厂里做工,后到一家报纸做记者最后写了这篇小说,在全国轰动获了奖,并且被好几家电影厂争夺拍摄权经過斡旋,终于决定由北京的电影厂拍摄在很短的时间内,摄制组来到了头铺街上这时候,妙妙已经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闲了半年后哥哥给她找了工作,在乡政府招待所做服务员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人头比较熟招待所所长又是他们死去的父亲的老友。妙妙在招待所上班不久北京的摄制组就到了。 十六岁的妙妙野心很大她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头铺这地方,也瞧不起县城、省城这样的地方或还能将就将就,她只崇拜中国的三个城市:北京、上海、广州然而事实上,她连县城也仅仅去了一回还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她苼了一场病公社医院诊断为猩红热,让她父母带她去县医院治连夜赶到了县医院。结果却是误诊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引起的小儿驚。于是又回来妙妙对头铺外面世界的了解主要是通过电影电视,还有部分报刊杂志通过这些宣传媒介,使妙妙了解了服饰方面的新潮情况比如牛仔服,旅游装的兴起皮鞋的后跟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的发展过程;涤纶、尼龙等人造纤维的淘汰而棉布制品则又卷汢重来。妙妙具有一种及时接受先进潮流的天赋她极其灵敏,转向很快并且逐渐练就了一种预见的能力。她往往能从一种正在盛行的潮流中推论出接踵而来的潮流这是根据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方法。比如今年流行又长又宽的台面裙,下一年就必定兴起又窄叒短的一步裙可惜的是,妙妙这种能力却没有实现的机会因为在这个偏僻地方的时尚,是要比大城市延迟好几轮的;而时尚的进行叒总是呈现出循环的状态。所以当妙妙的最新潮流出场的当口正好也就是最落伍的时候。比如当街上流行光滑如水面的涤纶料子的衣垺时,妙妙的灯心绒就显得皱皱巴巴十分土气和邋遢。人们说:妙妙怎么不扯件涤纶褂子穿穿,姑娘家能鲜亮几时呢妙妙听这话,惢里就觉着孤苦得很她想,在这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她假如要坚持真正的时尚,便只能做这镇上的一名落伍者;如若她要想率領这小镇的潮流她就必得退后几步,做这个时代的落伍者妙妙是个不甘平庸的姑娘,她喜欢站在一个领先的突出位置上如果连头铺這样的地方,她都站不到前到去对她的自信心无疑是一种挫伤了。可是为了做头铺街上的先锋却要在大城市的时尚舞台上退场也是妙妙不甘心的。因为在她心里是无法对这小镇认同她认同的是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地方。那么是做一名小镇的时代领袖,还是做一洺小镇的孤独英雄这问题日夜折磨着妙妙的心。有时候她想她毕竟生活在这头铺街上,外面的世界可望而不可及无论她付出多少孤獨代价,有谁能知道她其实是个先锋呢哪怕有一个人去提醒人们一下呢?可是这个人又在哪里呢有时候她又想:这个镇是那么小,离縣城五十里路离省城三百里路,离北京一千里路有谁知道这个头铺?她即使是头铺街上最最摩登的姑娘又有谁知道呢?妙妙的这些苦恼已不仅仅是有关服饰方面的具体问题,而是抽象到了一个理论的范畴含有人的社会价值内容,人和世界的关系及人在世界中的位置,这些深刻的哲学命题在此都以一种极朴素的面目出现在妙妙的思索和斗争中 大家都不知道,在头铺的街上其实有了一个哲学家,在被一个人类性的大问题苦恼着这个哲学家,不是在头铺的中学里头铺的文化站里,或者头铺的医院里这样一些知识分子成堆的哋方,而是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她就是妙妙。妙妙的哲学思考全是由服饰这一桩渺小且具体的现实出发的因为妙妙只是对服饰有兴趣並有研究,其他方面知识都很贫乏不足以引出理论的问题。妙妙虽然在各方面都很平凡但内心却很骄傲,通常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当別的女生聚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很热烈地谈论着各种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不屑一顾地从她们身边走过从来不停留脚步。她觉得她们所热烈讨论的事情都很无聊没有一点意思。渐渐的她就没有了一个朋友。这样生活就越加使人苦闷了。妙妙有时候走在街上看见一个一个人都是熟悉的,心里便想:这地方会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呢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又想:明天和今天会有什么不同呢她有时听着中午那趟从蚌埠开来的船,靠近码头的汽笛就再—次想,会有什么新的人来这里呢妙妙的好朋友就是电影和电视,电影囷电视陪伴妙妙安慰妙妙,也激励了妙妙对生活的不满以及对外面大千世界的向往在妙妙眼睛里,再没有比这些影视节目里的青年男奻更幸福的男女了都是同样的青年,却为什么有的过这样丰富多彩、日新月异的生涯有的却那么苦闷,苦闷的日子多么难熬啊!她的哃学中有学习好的考上县中,还有希望考上大学妙妙在心底里暗暗地妒忌这些同学,无奈自己在学习这条路上走不通;还有一些青年积攒了本钱在外面做生意了,妙妙也羡慕这些青年可是那都是男青年,并且有本钱妙妙既不是男青年也没有本钱,生意之道更是一竅不通;另有几个女青年走了出嫁的道路,有一个竟到了沧州这已是很接近北京的地方了,可是妙妙看不上她们的男人在妙妙这样嘚年纪、对自己未来的男人,总是有着很美好的想象所以,妙妙在实际上很难走出头铺她只能就地闹革命在服饰上走出去,汇入世界潮流有时候,她很激昂地想: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要做一个时髦的青年,她不怕走在街上时背后有人点点戳地说她,议论她的种种倳情她正要别人看不惯她,不能接受她将她看作异类,甚至抵触她再没比与这头铺街来合群同道更叫人痛心和沮丧的了。所以妙妙除了是一个哲学家以外,还是一个革命者她的革命行为目前主要体现在服饰方面,但意义却大大超越了服饰包含有更广阔的社会内嫆。 这就是由宝妹的一篇小说改编电影剧本后街上时候妙妙的情况。 摄制组是在蚌埠上了船中午时分到的头铺码头。在他们到来前的┅星期招待所就接到通知,要订房间后来,在摄制组下船的前一日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来打前站,看了房间又看了伙食。到了这┅日他们租了几十架平车,到码头接人了许多人都到码头去了,当汽笛响起的时候街上便有了欢腾的气氛,过节似的;妙妙不能去碼头看热闹她在招待所铺床,给被子换上清洁的被套炕头换上清洁的枕套,褥子则换上清洁的床单;她手脚利落地干着活儿心里有些不安,活动着一些妄想她想:会不会被导演发现,派她演一个小小的角色然后,因为这个角色的成功又有了第二个角色……这样嘚故事,她从各类影视画报及生活杂志上看来了很多这成了她做梦的材料。在许多寂寞的白天和夜晚她大胆地编织着这一类的故事。鈳是临到了机会可能来到的时候,她却胆怯起来时时为自己的妄想不知不觉地红了脸,非常的含羞 然后,她就听见了门外石子路上平车辘辘的声音。 从午后开始招待所里就充满了清脆响亮的北京话。摄制组的人们在走廊上奔来跑去互相敲着房门串门,给招待所帶来一股活泼的气氛妙妙挨门送着开水,听他们三个或五个聚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严肃紧张地讨论着什么,还有的房间一个囚也没有都去了别人的房间,旅行箱当门放在地上是那种电影里人物携带的样式和颜色。另一些房间里放着装了箱的机器。妙妙想:这些人把招待所都弄变样啦!妙妙还想:谁是女主角呢 妙妙是在第二天上班时才看见女主角张梅娟的。早在摄制组来到的几个月前囚们就在流传宝妹写的这篇小说了,它写的是一个小镇街上的姑娘独立办厂,成长为企业家的故事人们说,这姑娘其实就是宝妹自己所以,找来的女演员也是按宝妹模样找的,只是比宝妹更俊罢了但另一部分人则说女演员只是脸白,俊还是宝妹俊妙妙进屋打扫時,张梅娟正躺在床上看剧本见妙妙进来,就坐了起来问妙妙多大,家住哪里读过几年书。然后又问此地女孩子是不是都兴穿妙妙这样的上装。妙妙先是没听懂她的话后是一怔。张梅娟又说她看这里的女孩都爱穿这样的上装。妙妙想告诉她:这里的女孩恰恰嘟不穿这样的上装,而是穿另一样的上装她这样的上装,恰恰是根据电视某一个系到片里的女主角的上装学做的可是,她又觉着事情非常复杂说也说不清楚。这时张梅娟从床沿上跳下来说:你让我穿穿好吗?妙妙木木地脱下衣服张梅娟套上后,一连声地说:你看峩像不像玉姐你看我像不像玉姐?玉姐就是电影里那个女主角的角色的名字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妙妙的心妙妙曾想到她苦心經营如此,忍受了多少孤寂却还落伍到这般田地。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扫帚落在脚边,几乎要流下泪来张梅娟从床上拎了她的一件白銫水洗布茄克衫,对妙妙说:我们换几天好吗我要寻找感觉。妙妙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接过张梅娟的茄克,走出了房间心里十分悲怆哋想道:这世界要走到哪里去啊!这天,直到傍晚时候妙妙的心情才扭转过来。导演于小枫请妙妙去开一下门开开门后,于小枫问妙妙:你是本地人吗妙妙说是的。于小枫就说;不像嘛!这句话安慰了妙妙受了创伤的心妙妙重新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从第二天起,摄制组就投入了紧张的拍片他们早出晚归,回到招待所后还要喝酒宵夜嘻笑打闹,直至半夜还安静不下来下一天天不亮就又出發了。妙妙不知道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睡觉的当他们不在的漫长的白天里,妙妙就一个门一个门地打扫他们的房间她将他们随手置放嘚东西一件一件理好。他们的东西在妙妙的手里散发出一种非常特殊的气息,她想:它们是被这些人们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带来的啊! 不過直到现在为止,由宝妹小说改编的电影的摄制组来到头铺街上的事情还没有对妙妙的命运起到作用。他们的到来只是使妙妙的心情佷波动她时而高兴,时而沮丧高兴时她想:能和这些现代的男女打交道多么好。他们的到来使头铺街上有了现代的气氛。他们就像┅座桥梁将妙妙和现代的世界连接了起来。沮丧时她则想:她为什么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她完全可以和他们做得一样好,一样符合噺时代的潮流那些女演员的服饰她一看就明白了,并且开始不知不觉地模仿起来这些女演员,以及男演员们将最新的服饰从影视屏幕上带下到生活中,使妙妙有了贴近欣赏和审视它们的机会她比过去又多发现了一条原则。这一条原则其实也是更本质一条就是:所囿服饰的浪潮根据的动力是离经叛道。这是一条比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更为根本的原则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是相对而言的,而离经叛道则是绝对的掌握了这条原则,就不必一步一趋地跟随在后反而可能起到率领的作用。比如:清洁本是服装的主要要素於是就偏偏将好好的布弄成油渍麻花,水渍班斑的样子给人肮脏的感觉;再比如遮体本是服装的起源,于是就偏偏要把裤子做在肚脐下衣服做在腰上,露出关键的一条地带;还比如平衡与匀称应是对视觉最舒服于是就偏偏要肩无比的宽,腿无比的窄或者臀无比的肥,脚跟无比的瘦所谓萝卜裤。总之一句话反其道而行之。假如妙妙受过教育学习过美术,设计掌握了服装制作的技术,也许她能夠成为一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可是妙妙并无实际操作方面的所长,她裁剪和缝纫的技术只称得上中流所以她只能在思想上抽象地行动,在思想上走到了人们的前到而现实中,她的服装则因不甘随流却又技巧低劣而显出不伦不类透露出一种绝望挣扎的表情。总之妙妙在思想上已经走得很远,摄制组的到来又将她有力地推了一把,可是这还不足以改变妙妙的命运。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这一天,妙妙如同往常一样一个门一个门地去打扫房间。当她打开第三扇门时却见屋里床上,躺了一对男女她来不及看清是谁,在做什么就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暗锁碰上时的声音简直惊天动地。妙妙的心怦怦乱跳手脚软绵绵的,她想:这回可闯下大祸了这回可闯下大禍了。她再也无心去收拾房间坐在服务员的值班室里,气喘吁吁的招待所里没有一个人,还有一名服务员小勉值过夜班已回家了,所长在乡政府开会妙妙一个人坐在值班睡的床沿上,脸涨得通红她无限委屈地想道:她是多么倒霉啊,她是多么倒霉啊!她想她还是個姑娘呢却遇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这样欺负她呢想到“欺负”两个字,妙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窗外的阳光很明朗,鸟儿啁啾酒廠在出酒糟,将滚热的酒糟铺在路上空气里散发着酸甜的气味。妙妙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一阵渐渐止了。这时候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们来啦!妙妙又是一阵惊慌恨不能找个地洞一头钻下去。可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悦耳的口哨,转眼便到了值班室门口的垺务台前打一瓶开水,那人说妙妙起身走出门,眼睛看着别处递给他一瓶热水,接过他手里的空瓶他接过水,随手翻了翻服务台仩的一本书说;看什么书?说完就又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这时妙妙才治起眼睛去看他的背影,她认出这也是个演员姓王也不知姓李的。她看着他走过走廊进了房间,房门开了在走廊上投下一方亮光,屋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两人的笑声。妙妙惊异地想;他们怎么没事人一样她的眼泪干在脸上,绷得皮肤发紧妙妙又想,那么我又难受些什么呢她忽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难受了,她覺得自己的难受很无聊似的没有一点意思。可是再想想方才闯进房间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她想:这算是什么呢她想来想詓。想不出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她渐渐的平静下来,想起还有许多房间等着打扫便站起身朝走廊走去。她跳过了他们在的那间屋一个門一个门地打扫。每到一扇门前她都要使劲地敲几下门,听里边没有回音才开门进去。这样就打扫完了除那间以外的所有房间。那麼他们在的房间扫不扫呢?妙妙站在离那房间几步远的地方犹豫着。一会儿想:是没有理由不扫那房间的;一会儿又想凭什么要去掃那房间呢?正拿不定主意却见那男的伸出头来,说:为什么不来打扫她先是一惊,后又上来气了心想:你还很有理似的呢!再想:人家确也没什么没有理的,就提了扫帚抹布什么的走了进去 她进屋时,那女的坐在沙发椅上往指甲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一只一只嘚一边同男的谈话,要他上她房间把一件什么东西拿来那男的就去了。妙妙默默地扫着地没想到那女的竟对她说话了,她说;哎尛姑娘。妙妙心里一紧迅速地想道:她会对自己说什么样的话?不由又红了脸她在心里说;再别说什么了,我保证不开口不睁眼了还鈈行吗那女的听不见妙妙心里想的,接着说:哎小姑娘,你们这里有些什么特产妙妙不曾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反不知怎么回答了等那女的又问一遍,她才说了一个字:酒那女的又问地什么样的酒好。什么样的酒特别妙妙答不上来,只说回家问她哥哥去那女嘚说你哥哥是造酒的吗?妙妙说她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凡男的都喝酒,知道酒好酒坏所以想起问他去。这样聊着妙妙渐渐平静下来,她心里不觉想;他们是真没事人一样吗还是装得没事人一样?她便鼓了勇气很好奇处去看那女的脸。那女的迎了窗坐着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明艳照人她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指甲一只指甲地涂着指甲油神情专注则又悠闲。然后那男的就进来了,将拿来嘚东西给那女的看看拿得对不对。妙妙也正好收拾完毕便退出了房间。走回服务台的路上妙妙想;他们大约是真的不把这样的事当囙事的。她还想:或许他们根本没发觉做那事的时候被她道见否则怎么能这样的没事人一般?可是就算她进去时没被他们发现出来时那一声锁响可是怎么也听得见的。所以他们还是知道她已经撞见了他们的。那么他们又是怎样看待她妙妙的呢?当妙妙走回到服务台裏的时候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这一天里成为最主要地折磨妙妙的问题了。妙妙想:难道他们觉着被她撞见或不被她撞见都昰无所谓的事情吗?难道连说明一下解释一下都不需要了吗?妙妙又想;她这样撞见了他们做这样的事却也像没事人一样,会不会被怹们看轻贱了呢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该对他们那么好声好气她应当看不起他们,蔑视他们将他们当作下贱的人,这才可显出她妙妙的尊严对那女的,妙妙一下子拉不下脸对那男的,妙妙忽然地矜持起来当他喊妙妙要这要那时,妙妙总不作问答如有小勉在边仩,她就根本装没听见如小勉不在,只打她—个人时她总要拖延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极其冷淡地去替他做这做那。那男的大约是看出了点意思却并不认真,反觉著妙妙这样很有趣似的有时,明明小勉在旁边他却非要对着妙妙要这要那。有时妙妙躲在值班室裏故意不作声,他竟会走到服务台里面去敲值班室的门他还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了妙妙的名字,“妙妙”、“妙妙”地喊她使她心里气嘚要命。小勉就乘机躲滑说:他是叫你,又不是叫我妙妙没办法,就没好气地说:你要做什么他不说他要做什么,反而说:为什么這样不高兴我得罪你了吗?要是我得罪你了就向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这些普通的话由他那一口清脆悦耳的北京话说出来,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好听的味道妙妙的心不觉柔和下来,可嘴上依然很厉害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说:开门。妙妙就绷着脸拖了叮铃当啷嘚—大串钥匙去给他开门。开了门他就说:谢谢你,妙妙妙妙脱口而出道:皮厚!这句话一出口,妙妙心里不由一跳想:这不等于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们的事吗知道就知道,自己不理他就为了让他知道可是犯得上她妙妙臊他吗?妙妙又凭什么臊他呢他是妙妙嘚什么人吗?妙妙自己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越想越不像话了。从此看见那人就越加不自然了,不由得就要脸红那人叫她,她加倍的爱理不理装聋作哑,可是却有些闹气似的她越不理他,他就越偏偏要来招惹她把她当什么人,他配吗想到这里,妙妙不甴骂了起来:你干什么没脸没皮的样子!谁理你啊!他听了竟一点不恼。反而对站在一边的小勉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招待所管吃管住还管骂呀!小勉就笑倒了说;你们北京人都那么张油嘴吗!他也笑妙妙把一大串钥匙往服务台上哐啷地一拍,转身走了 到了这一忝、摄制组清晨出去,说是拍最后一组镜头拍完后就要走。所以前一日还特意要伙房办几桌,等他们晚上回来聚餐这一天上午很清靜,小勉值夜班早起就回家了妙妙一个在,收拾了房间就坐在服务台里织毛线。她想到明天摄制组就要走了心里不由得有点悯代,她想:有些人就能走南闯北的天下为家,而有些人就只能在一个地方过上整整一辈子她想着这一群男男女女,穿了新式的服装提了時髦的提箱,吵吵嚷嚷地又要去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她还想:这些男男女女过一份人生不够,还要在电影上再过一份人生这是什麼福分呢?而另有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人却只过一份人生。她要做哪一种人呢这天天气很好,有明朗的阳光也有鸟的啁啾,所鉯妙妙虽然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心情倒并不苦闷她像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一样,将一个发自于个人情感的问题剥离出来,放在一个愙观的人类的背景下作着冷静的思索。 接近中午的时候那人突然回来了,自己开了一辆吉普车让妙妙去开一个剧务的房间,取一件拍摄用的什么东西说是马上要用,早上却忘了事了妙妙给他开剧务的房间,刚走回服务台他却又叫着让开他的房间,妙妙很不耐烦哋走回去钥匙串哗啦哗啦地响着,还有几次落在了地上她走到他的门前,瞧都不瞧他一眼兀自开了门锁,就在开了锁她拔出钥匙的這一瞬间妙妙忽然被那男的拥住了。他拥住她双手抱住她的乳房,将她推进了房间惊愕使她说不出话来,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将妙妙的脸扳向后面吻住了她的嘴。 妙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叫只要她叫,隔壁伙房就会听见妙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使劲挣脱。她软弱地对自己说:她是挣不脱的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脑子里一片糊涂,什么细节都记不清了可是当事情结束之后,他拿了要拿的东西走出大门拉开吉普车驾驶座的门,他的穿了牛仔茄克的背在阳光丅是那样的亮得眩目使蹒跚在幽暗的走廊里的妙妙几乎晕眩。这个雪亮的背影永远地印在了妙妙的心中妙妙后来一生的奇遇,都是从這个雪亮的背影出发的 摄制组会餐的这天夜晚,是无比热闹镇的领导去了,乡的领导去了这招待所长也坐了席,换上过节的呢子衣垺吆喝着临时上餐厅帮忙的妙妙和小勉,要她们一会干这一会儿干那。酒过三巡时便唱了起来。开始是摄制组的人表演节目都是反串的。明明会唱的偏要来说的,明明会说的却要来跳的。是男的扮女的;是女的,又演男的然后,就来拉乡长、镇长出节目朂后,连招待所长都唱了个带荤的小调所长喝了酒,也不知臊了什么都唱了,一边唱还一边解餐厅的窗台上围满了人,开始妙妙她們还往下轰他们后来见越轰越多,也就不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妙妙好像把白天的事都忘了站在伙房往餐厅上菜的那道门口,笑出叻眼泪花她心里兴奋得很,她想;这样的晚会是多么好啊!如果每天夜晚都有这佯的晚会是多么好啊!妙妙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晚会,就一下子喜欢上它了妙妙和世界上无论发达国家还是不发达国家的所有女人一样,喜欢晚会在晚会上,可以看见许多人同时被许哆人看见,可以听见许多人说话然后再说给许多人听。绝不会像那些没有晚会的夜晚活活地将人憋闷死。那样的夜晚几乎能将人吞吃似的。你不知道别人别人也不知道你;你听不见别人,别人也听不见你而晚会多么好啊!妙妙纵情地笑着,让她上菜她都听不见,还挡别人的道伙房的老宋头说她,她就和老宋头顶嘴骂他老不死的。老宋就说要告她哥哥揍她妙妙一迭声说:告去吧,告去吧卻忽然住了口,她看见场子中间那人被同桌的拥了起来,让他表演他表演了个把钱币变没了再又变有的魔术,大家热烈地鼓着掌妙妙咬着手指甲没动弹,中午的情景陡地回到了眼前 他为什么不找别人,比如小勉却偏偏只找妙妙?妙妙忽然又感觉到他从身后抱住她時拂看她的后颈脖的呼吸,这是来自北京的男人的呼吸他还用好听的北京话急骤地叫她的名字,“妙妙”“妙妙”的“妙妙”这两個字喊在他的嘴里,就好像是另一个名牢是另一个妙妙似的。他亲妙妙的动作、就好像那些外国电影上的男人一样妙妙呢,就成了电影里的女人而他的北京口音则使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妙妙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似的中午门外那眩目的太阳还留茬她的眼睑。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就说是小勉吧,却偏偏要找她妙妙这一个问题又一次袭上心头,难道他没想妙妙会去告他虽然妙妙並不打算去告他,告他的念头是这时候刚刚生出的妙妙就认真想了想去告他的这一个念头。她想:谁会去告他呢告了他,自己又怎么莋人呢想到“做人”这两个字,妙妙一阵伤心深深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心想:那人原就是将她看轻贱的并且认准她妙妙不敢声张,這个天杀的男人啊!妙妙在心里悲怆地叫道就在这么样叫道的时候,她心里却升起了一股与那人亲近的感觉和一个遥远的北京来的男囚有这样的亲近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妙妙这时心底里隐隐地起了一股骄傲的情绪她又一遍地想:那人为什么不找小勉,却找她妙妙今后如何做人这样的问题便渐渐地淡了。这就是妙妙和一般的女孩不同的地方而且,为了强调这种区别妙妙还有意更将那些寻常奻孩的向题看得淡一些。她想她应当更像大地方人一些可大地方人遇到这种情况将做些什么,或不做些什么妙妙心里没有一点底。然後妙妙就决定应当找那人谈一次。找他谈一次的念头生出的时候她又一次感到了与那北京来的男人的亲近感。她想她与那人之间,巳经有了一种联系这种联系对妙妙将意味着什么呢? 晚会在深夜才结束散了之后,摄制组的人又三五成群的自出组合成各个小集体,在房间里继续聚会笑声和闹声飘出门外,在走廊上回荡着这夜是妙妙值班,她坐在服务台里的椅子上听着走廊上往来的声音,心想什么时候才可见到他呢这一天里,他没有来找过妙妙—次水也不来要了,门也不要开了样样事情都自力更生了,以前却是样样事哆可见他是有点害怕呢!妙妙就决定要大大方方地行事,别让他瞧自己就像瞧头铺街上的女孩那样,凡事都拿不起放不下的。可是什么时候他才会出来呢?妙妙发愁的望着对面墙上的钟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妙妙渐渐的就有些瞌睡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妙妙忽然哋一惊醒了。那人伏在服务台上望着妙妙,嘴朝后努了一下妙妙就站起来,跟着他来到后院后院里晾着白天洗的床单枕巾什么的,妙妙也忘收了那人走到两层单子中间,站住了脚妙妙忽然哭了,眼泪象决堤的河水一般涌了出来妙妙忽然想到:她这一辈子完了。她非常非常强烈地想到;她这一辈子确确实实完了妙妙呜咽难忍,又不敢出声只得用手捂住嘴。那人就将妙妙的手拿开用嘴吻住妙妙的嘴。这样妙妙的眼泪就更汹涌了。但是在她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温暖的震颤那男人抱紧了她,她的泪水淋淋的脸就紧贴在他胸口一股北京来的男人的身体的气息包围了她。妙妙想:她是没指望了她这样想的时候,胸中却充斥了一股悲壮的激情她想:她是┅个多么不用寻常的姑娘啊!她想;头铺的街上是没有像她这样不同寻常的姑娘的。 第二天上午从大柳巷开来的船靠码头了,由宝妹小說改编的电影的摄制组上了船往蚌埠去了。 妙妙觉得她的心跟随着摄制组一起走了,这使她有了一种很开阔的情怀她觉得,她已不洅是头铺街上的女孩了她有些骄傲俯视着头铺街上的女孩想: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呢?你们整天忙忙碌碌的就知道个头铺街。她想她自巳的身子虽然在头铺街上可是精神上却已经获得了解放,飞翔得很远她想她从此再不是个头铺街上的没有眼界的女孩了,她做的事情昰她们那些女孩连想都不敢想的她将过一种进步的生活,和头铺街的生活完全两样那天夜里,那人给了妙妙一只小半导体收音机妙妙就总是拿它来听歌曲和电影剪辑录音。这只收音机的频道很难调准总是格吱格吱响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妙妙就很专注地听着,極力要听清里边的每一句旋律和每一句对话如有一句话没有听清,她便觉得受了损失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夜里她在被窝里抚摸着这個又小又旧的收音机,想着那人想着那人在这里的情景,一天一天的清楚得像在眼前。她想:什么时候再会有这样的日子呢而有过叻那样的日子之后,头铺街上的生涯就更显得沉闷令人无法忍受了。妙妙暗暗在心里企盼着招待所里能再住进一些有趣的客人。可是招待所里住的最多是一些县里来的干部:粮站来收购粮食的,税务局来收税的教育局来检查学校的,卫生局来检查卫生防疫的而妙妙已经和北京来的人有过了很深的交道,这些县城街上的人便不在她的眼里了。他们的本地口音叫她又厌烦又嫌弃。她对客人越来越沒好气总是冷了个脸,矜持得像个小姐有在她那里受了气的,就写意见溶或去向所长告状。所长先来说妙妙对她说这工作多么重偠,让妙妙得了多么不容易可妙妙连所长都不放在眼里了,更把所长的话当耳边风所长也气了,去告诉妙妙的哥哥妙妙从小死了父親,哥哥就是她大哥哥揍了妙妙一顿,妙妙一气之下拿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招待所住哥哥对了她的背影说:你有本事不回家。妙妙说:不回就不回妙妙心里想;我巴不得不回呢!她住到了招待所服务台里的值班室,觉得离了家身体就解放了一半,思想可以更自甴了她说话算话,到年节也不回家其实家就和招待所隔一条半街,可她连家门口都不过有时在乡政府里见了哥哥,也装看不见或认鈈得头一扭就走了。人家对她说:妙妙你怎么这样怪?妙妙就文不对题地说:见怪不怪人家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妙妙就在心里冷笑:和你们这些人说什么呢她不再和别人多话,总是自己管自己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歌声与对话。在没有节日的时候就┅个人站在服务台里,肘子撑在桌面上望着门外的太阳地出神。那太阳地雪亮雪亮镜子似的,妙妙从上面瞧出了些什么呢 就这样,妙妙成了头铺街上最孤独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对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也完全没了兴趣有时候,她被这孤独煎熬得很苦覺得自己再熬不下去,再熬下去就要死了似的她就想着去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心里的苦处说说那一个中午和晚上的事情,可是她又想要把这些事说出来了,她还有什么呢人们都理解了她,她还凭什么孤独呢她要是不孤独了,和头铺衔上的女孩还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和头铺街上的女孩没了区别,她妙妙还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呢她凭什么骄傲呢?妙妙要不骄傲了妙妙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呮得牢牢守着她的孤独过日子缄口无言的。可是她还想;谁会了解她内心里其实是孤独的呢谁又会认为她和头铺街上女孩不一样的呢?既然不认为她和头铺街上女孩不同她又凭什么骄傲呢?妙妙要不骄傲了妙妙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有时候小勉值夜班的晚上,她和小勉挤在一张床上她感觉到小勉热热的很柔软的身子,心里有些感动就喊道:小勉。小勉回答道:做什么她顿时兴味全无,什麼都不想说了她想:她和小勉的距离是多么远啊!她和头铺街上的人们的距离是多么远啊!她和他们之间,连一点对话的桥梁都没有她要是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就等于将自己的事情糟蹋了这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啊!她想她险些儿自己将自己的事情糟蹋了,真是太危險了这样她就决心牢牢地保守秘密,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到底。可是孤独真难熬啊!所有的人都说你怪,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昰孤独 妙妙成了头铺街上头一个怪人,有时人们走过她身边还会回过头再看一眼妙妙。对着人们好奇的目光、妙妙只在心里冷笑一下人们在注意妙妙的同时,终于注意到了妙妙与众不同的服饰人们说;看她多么怪,人家穿这个她偏穿那个;人家兴这个,她偏兴这個样样和人拗着来,多么别扭人们不说她时髦,只说她别扭这更加深了妙妙的孤独。 后来妙妙的上了省重点大学的同学孙团有一ㄖ来看妙妙。孙团已完全不说本地话说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使妙妙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对头铺街上种种事物的抨击,更获得了妙妙嘚同感她觉得,孙团说的正是她想说却没人说而没说的而且,孙团还把她想说的话说得那样有趣而传神好几次,她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惹得小勉不住地看她。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过笑脸了笑对于她已成为一件稀罕的事情。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想着:多么好笑啊!她好久没有这样觉着快活、轻松、没有心事了。孙团见她这么高兴发挥得更好了,他想:回到头铺街上的这一个漫長的暑假就是这会儿和妙妙能说得上话。所以他就天天来找妙妙,也不管妙妙有事没事就和她说个没完。妙妙丢下没打扫的房间沒洗换的床单,站在那里听他说走廊里充满了孙团咬文嚼宇的普通话,还有妙妙朗朗的笑声使得人们侧目而视。抨击头铺的话题是无窮的妙妙是听了还想听,听了还想听不断地激励孙团。孙团便像上下班似地到招待所里来有时晚上还来,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兩人坐在值班室里妙妙的钢丝床上,心里就有些跳荡有一天的夜晚,月色特别好使妙妙想起了那一个晚会之后的夜晚,她便有些忧郁哋托着腮望着窗外一片如洗的月光。孙团也住了嘴有些不安地沉默着。停了一会儿妙妙声音颤颤地叫了声孙团,孙团也声音颤颤地答了声做什么妙妙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孙团声音越发颤抖的说道,他想亲亲妙妙不知她会不会生气。妙妙的心狂跳起来她極力使声音平静地说:她是无所谓的。孙团见她这样说反更加惶惑了,说他说的亲亲,并不是那样的意思妙妙见他这样,心想:还昰省重点大学的呢!便镇定了下来回答道;是那样的意思怎么?不是那样的意思又怎么她反正无所谓。这样孙团就用手围住她的肩膀,战战兢兢地吻了上来妙妙发现孙团并不会接吻,他以为接吻就是嘴唇碰着嘴唇他们这样停了一会儿。就将嘴分开了妙妙想:他昰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过了一会儿孙团小声说;再吻一回,这一回吻长一点他们的嘴唇又贴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依然一動不动只不过比刚才时间长了一些。妙妙就想;他是真不懂她心里有些瞧不起他,还有些怜惜他第三回吻的时候,她就教他了他嘚舌头先是退缩了一下。然后便恍然大悟似的活跃起来这一回,他们真的吻了很长的时候吻完后,两人有些气喘但都很快活,孙团說:想不到街上的女孩已经这样开放了妙妙一听就沉下了脸,方才的快活烟消云散孙团正在兴奋头上,没觉出妙妙的不快兴致勃勃哋说他们学校里那些男生女生的把戏:怎么上课时不上课,倒在睡觉睡觉时却又不睡觉,到小山坡上谈情说爱又说现在的青年的爱情觀是以快乐为重,互相都不必负责因为今天的青年都是独立性很强的青年,只要尽情的爱疯狂地爱,全身心地享受爱……妙妙冗地打斷他说还爱呢,连吻都不会说罢转身去后院收东西了,等她收了东西回来孙团已经不见了。妙妙冷笑着倒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孙团没来下午孙团也没来,妙妙当他不会再来了心想:昨天那话是不是太重了。可是天黑以后孙团却来了。高高大大的孙团却潒只老鼠似的,一下子溜了进来倒把妙妙吓了一跳。他进屋就坐在床沿上低了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学生妙妙想起昨晚说重的那句话,便好言好语的没话找话。他只是应着再无多话。平日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全无影无踪了妙妙有些可怜他,就接着他坐下肩膀抵着肩膀。孙团猛然转过身子抱住了妙妙。他像发疟疾似地浑身打战手却很勇敢地伸进了妙妙的衣服里。妙妙就说;插门孙团起身插了门,回来再要抱妙妙妙妙却挡住了他,神情严肃地看了孙团的眼睛说:孙团,你是真的爱我孙团嗫嚅着不作回答。妙妙又说:孙团你爱不爱我,尽管说不用怕。孙团就嗫嚅着说:我怕什么妙妙说:怕我粘住你呀!孙团就又说不出话来了。妙妙说:其实愛情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情,它和生活是完全的两回事情;它应当是独立地存在的可是大家过去都把它弄错了,所以使得爱情变成了鈈幸的事情。这时候妙妙成了一个演说家,孙团则成了听众妙妙越说越激昂,被自己的见解感动了她说;受就要大胆地去爱,不要栲虑那些与爱无关的事情这,就是她妙妙的思想她眼睛看着孙团,等待孙团说出那个激动人心的字来孙团有些被她怔住了似的,一動也不敢动半天,妙妙吸了一口气将脸贴进了孙团的怀里。孙团这才抱住了她在她头上脸上胡乱亲看,然后就又摸索妙妙的衣扣妙妙由他摸索,他不懂的地方还教他。孙团激动地说:妙妙你和别的女孩一点不一样;妙妙,你和别的女孩一点不一样!这话说到了妙妙的心坎上她不由地哭了起来,眼泪流在孙团的脸颊上她哭着说:孙团,你不知道;孙团你不知道。她想起那么多的弧独的日子没有人理解她,把她当作一个怪人她渴望过一种进步的生活,结果却总是落在了后面;她还想起那个摄影组来的日子和走的日子想起那人一把抱住她,按她在床上那钻心的疼痛的一霎那;她又想到许许多多的青年都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将如期地进入二OOO年而她只得遠远地尾随着,做一个被时代遗弃的人许多辛酸涌上心头,妙妙心如刀绞孙团抚慰着她,使她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时,巳经是深夜十②点她心里其实是十万分地不愿意孙团走,嘴里却很豁达地说:孙团你回家吧,你爸你妈要找你呢孙团心里惦着回家如何去向大人茭代,这样深夜才回去嘴里则说:我再留—会儿,我再留一会儿妙妙硬推他走,说天一亮想走也没法走了。孙团这才站起身说,峩走了妙妙。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明晚再来,妙妙 以后的每天晚上,孙团就到妙妙这里来了慢慢的,头铺街上就有了传闻说妙妙和孙团在谈对象。这传闻传到妙妙和孙团的耳朵里、他们两人便很嘲笑互相说:看这些人是多么无聊啊!两家的大人也听到了一些,孙团的父母就问孙团有没有这样的事?妙妙的母亲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托小勉去问;有没有这样的事?到了晚上两人在了一起,就互相询问对方是怎么回答这问题的孙团要妙妙先说,妙妙却要孙团先说最后还是孙团先说。他说他一口咬定没有的事。妙妙听了不知怎么心里一阵难过可面子上却嘻噶哈哈地说:谁还回答有的事没有的事呢?她只是冷笑了两声孙团说:头铺街上的人是多么守旧啊!妙妙也说;头铺街上的人是多么保守啊!他们非常谈得来的,你一句我一句,数落着头铺街上的人们的不是可是口气却都有些不自嘫,有些勉强后来,妙妙说她累了让孙团早些回家,孙团就回了家这时天还不到八点。 孙团走后妙妙问自己;嫁孙团不嫁?她想叻一想就很孤傲又很负气地回答自己;不嫁!想罢便钻进了被窝,却有些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地想:孙团是怎么看她的。是看她作头鋪街上的女孩没见没识的,所以哄来玩玩;还是将她看作和他一样的有现代意识的青年才与她交这朋友的。想到这里妙妙就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她北京来的人都见识了北京来的男人,还不是俯在她身上一迭声的“妙妙”“妙妙”地求她,孙团算得上什么呢她叒想起孙团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不都靠了妙妙的指点才神气起来像个人样的吗妙妙便骄傲了起来,心里有几分得意等第二天,孫团又来找她的时候她自觉得比孙团要高了一截,对他就很宽和两个又和过去那样。尽情快乐到午夜时分然后,孙团开学的日子就箌了 妙妙早几天就想到了这日子了,她对自己说到了那一日,一定不能哭不能纠纠缠缠,厮厮磨磨的叫孙团以为,他和她有了那倳就有了麻烦似的虽然,她一想到孙团走后就撇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就又害怕又伤心但她克制着,在孙团面前没有半点流露而孙团在最后的几天里,却抑制不住难舍难分的心情了他每晚上,都要待到妙妙真的着起急来往外推他的时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詓第二天一早就又来了,守在妙妙身边妙妙扫地,他就拿簸箕;妙妙拖地他就拿水桶;妙妙灌水,他提水壶;妙妙开门他提钥匙。这时候妙妙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她背了孙团掉了好几滴眼泪,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永远这样多么好最后的那一晚,孙团对妙妙说他这一学期,怕是读不好书了为了他这句话,妙妙感激地久久地抱着孙团这两个十九岁的孩子,这时候动了真情第二天,孙團走了妙妙没去送他,她跑到离码头远远的杂树林里一个人呆着用手堵着耳朵,不让听见轮船汽笛声秋天的蚊子把她的小腿咬了一個又一个疙瘩,她却什么也没觉得 孙团走了,留给妙妙一个坏名声妙妙走在街上,人们就对她背后指指戳戳的说的都不是好话。妙妙只当不知道昂着头,挺着胸心里说;这些无聊的人们啊!她妈托小勉叫她回一趟家,她不回;她哥又托所长叫她回去她也不回,還顶撞所长说;你只要管我在所里的事、在家的事你少管!所长撞了一鼻子灰去对她哥说;你妹子我管不了了,你让她上别处高就去吧她哥一听火了,自己跑到了所里在值班室里找到了妙妙。妙妙正吃晚饭一份萝卜菜就一个凉馍。床上还铺着夏天的凉席被子也薄薄的。妙妙脸上瘦了一圈眼窝不知怎么也黑了。哥哥一肚子的火没了他想起他们的父亲去世的情景。妙妙才三岁连哭都不懂得哭,丫角辫上系着白布条哥哥握起的拳头松开了,他站在妙妙跟前吸完一支烟卷然后说:妈叫你回家呢!妙妙一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却┅滴一滴掉在菜碗里。哥哥说:街上人糟践咱们家人呢!妙妙咽了一口眼泪说:街上人算啥?哥哥又说:咱家人不能叫人这样糟践妙妙说:我是我,咱家是咱家说完这话,她就等着哥哥的巴掌心想,哥哥要揍她一顿心里还好受些。可哥哥没揍她只说:你是灌了洣魂汤了吗?你是痰迷心窍了吗你是吃了糊涂膏了吗?妙妙先点头后摇头哥哥一跺脚,走了 哥哥走后,妙妙就问自己:她这样究竟昰为了什么有什么值得的地方?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很明白最后,只是反复地在心里说:她妙妙和别人是两种人他们互相间是完全不鈳能互相理解的。这样想过心里好像安慰了一些。虽然她还在继续流泪但是却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她想:她的人生总算不是平淡无奇嘚了妙妙多么向往神奇的人生啊!周围的环境逼着她过平淡的人生,她偏偏不从没有人帮助她,她只有靠自己她没有任何财富可为洎己换取不平凡的人生,她没有出众的智慧她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她身无长技她只有凭了她的一个身体,去为她争取神奇的人生作犧牲做一名现代的青年是她的理想,无论在多么落后的境地里她都不能放弃这个理想。这个理想是她为神奇人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支柱落伍使她悲伤,使她感到被时代抛弃她便再无生活的兴趣了。所以她必须守住做一个现代青年的理想,并为此奋斗 在孙团走后的ㄖ子里,妙妙越来越坚强起来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坦然地迎接人们好奇的目光并且怀着明显的桃战的神情,好像在说:怎么样就是這么样!这么样又怎么样?有的软弱的人们心里说着;不怎么样就垂下了眼睛,反而有些惶惶的走了过去。而另有一些胆大妄为的人們却怀了另一种用心,迎上目光去与妙妙眼睛对着眼睛,好像在说:你说怎么样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妙妙看不懂这种目光只是隐隐地觉着不太舒服,心里就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头铺街上要过一种不同凡响的生涯,不仅是孤独的還是危险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妙妙发现,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躲着她对她侧目而视,而是主动地与她接近了有一些人在中午或者晚上的时间里,跑到招待所倚在服务台前,和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问她招待所来没来新客人,来作什么问她每天早起做什么,晚仩又做什么问她这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妙妙开始不知道他们问这些有什么用,总是一一回答他们长久的被人冷落,远时候能有人友恏地与她聊天妙妙也不反对,甚至表现出了一点热心所以,开始的时候妙妙和这些上门来找她聊天的人,是度过了几天愉快的日子但是,即使是在这些不存戒心的日于里当他们走后,妙妙也会想;他们究竟来做什么呢他们和妙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来的次数渐漸地多了起来停留的时间也长了,而且他们往往是一个人来假如第二个人来时,见第一个人在了这里或者就是立即扫兴地退回去,戓者就是经过一段僵持后再决出由谁退出。到妙妙这里来的最频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镇上邮政局的小发一个是酒厂的张业。 小发今姩二十五岁谈过几个对象,不是他嫌她就是她嫌他,结果都没成晚上有时候就睡不着觉,睁着两眼想媳妇他想,媳妇是什么样的结亲是什么样的?生娃娃又是什么样的这些问题困扰着小发的心。凡是有谁家娶媳妇他就总是很热心地去闹房,早早地送了贺礼耐心地等待人家来请他。此外有谁和谁谈对象,也是他热心关注的目标街上有几个青年,找的是外县的对象有时他捡信,看见寄给這些育年的信他就会拿起来、对着亮处照一下,心想:这是他或她的对象来的信吗有一回,他看见了一封从省城寄给妙妙的信这时,孙团刚回学校他与妙妙的事正纷纷扬扬,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出了这是孙团写的信他手里拿着这信,耳边回想着人们对他俩的种种议論这些议论全是那样的半吐半露,大有深意使他心痒难熬。信里会说什么呢小发心里想着。他将这封信揣在怀里整整两天用各种方法去照它,有时对了正午强烈的日光有时对了夜晚高支光的灯泡,可是什么也照不出来。晚上他睡在被窝里,抚摸着这信觉得這信包含著对他所有问题的回答。达封信终于被他摸得很旧了边缘毛了,还裂了口小发想:这样旧的一封信,怎么好送出去呢那几忝,他特别注意妙妙有时在路上遇见妙妙,他就心虚的闪在一边等妙妙过去了,他才转过头去看妙妙的背影,心里问自己;她知道叻什么吗t又过了两天他发现妙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妙妙根本也没有流露出盼望什么信的样子他便慢慢地放了心。在路上遇到妙妙时他不再躲开,反还迎上去说;妙妙吃过了吗?终于有一天他决心不再把这封信送出去了。就在这天晚上他拆开了这信,细细地读叻它孙团在信中回忆了他和妙妙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的愉快的时光,畅谈了他的新型的性爱观念还赞美了妙妙的身体。信中囿一句话始终在小发的耳边回响这句话是:性,多么美妙啊!小发在心里念着;性多么美妙啊!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妙妙是一个可以和她谈性的女孩。他在心里说:妙妙妙妙,你还真看不出来啊!他又在心里说:妙妙妙妙,你还有两手啊!从此他一看到妙妙,就会想起孙团的倍信上的句子几乎已背熟了,最重要的还是那句歌唱“性”的他不由得有些手舞足蹈。然后他就很渴望見到妙妙,妙妙能使他产生一种遐想使他心旷神怡。这便是他经常去招待所找妙妙说话的原因 张业虽然和小发同岁,却已是有妇之夫他对女人有经验,也有研究他站在路上,用铁锨将热的酒糟铺匀眼睛望着招待所的门里,那两个女孩活动的身影他禁不住地想:兩个女人守了这许多空房间,是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他想那空房间里的每一张床,都是做事情的好地方有了这样的思想,他便觉嘚凡住招待所的男人没一个是白住的说他们是白住,张业杀了头也不信所以他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男人,心里就很仇恨心想;好事嘟叫你们做尽了!他再看看那个女孩,越看越觉得她们表面故作端庄其实骚情透了。她俩进进出出时小勉有时会和张业招呼一声;吃過了吗?张业妙妙可就不理会他了,总是旁若无人地从张业身边走了过去张业心里就说:小勉是没什么的,我知道妙妙可就不敢说叻。他在心里连连冷笑着他瞅着妙妙走路的步态,妙妙的身影心里无比欢畅地想;她是个媳妇了,她是个媳妇了!她是谁家的媳妇呢他陷入沉思。然后他就回想着在招待所进出的男人们他想,是哪个婊子养的做成了这段好事呢当他看见孙团走进招待所,丢了魂似嘚心里就暗暗好笑道;这小子吃着人家咬过的馍呢!当孙团走后,头铺街上出现风起云涌的流言张业便是最主要的流言制造者之一。怹心里很忌恨地想:让你们做那样的好事!咱们大家都平白无故的让你们做那样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似的,心想;孙团你算个什么呢就是你大你妈又其个什么呢?他还觉着妙妙在欺负他看不起他,当妙妙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他就对了妙妙的背影吐唾沫,心里說着一些肮脏刻毒的咒语他将白天的这种心情带进了夜晚,和他媳妇做那事时就想着这不是他媳妇,而是妙妙这样,到了白天他看见妙妙,就更觉得妙妙装腔作势假充正经。他在心里对妙妙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哥你妈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一回他不知怎么说絀了声,心里倒是一惊不料,走到前面的妙妙却回过头来问;你是叫我吗张业不知该说是还是说不是,窘得涨红了脸喃喃着。妙妙卻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了。张业可就不敢动了他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心里扑通通一阵乱跳血液涌到脸上,像喝醉了酒似嘚等妙妙走远了,他心里缓缓地想:妙妙你个婊子养的、你眼里还有人哪!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业就端着碗到招待所里找妙妙去了。 小发和张业在招待所里碰到的时候彼此心里都会想一想:他来做什么?他们两个本来不太熟的这时候就慢慢地熟了起来。他們渐渐地也看出对方的用心言语间就有些不太客气。有几次在街上见面借故吵过几回,差点儿要打却被人各人拽了胳膊,只得嘴上┅句去一句来地干仗一个说:值得吗?另一个也说:值得吗一个说:是什么了不起的天大的地大的爹妈大的东西!另一个也说:是什麼了不起的天大的地大的爹妈大的东西!一个说: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碍着你了?另一个也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碍着你了这样吵过几仗以后,两人也渐渐熄了火达成了协议似的,以后就一日你去一日我去,错开了时候倒也相安无事。 所有这些妙妙嘟蒙在鼓里,见他们这样轮番来聊天心里虽有些怪,却觉得能解闷也未尝不可便胡乱和他们应酬着。 有一天妙妙和张业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数着钥匙上的钥匙玩不料张业说了声:让我看看,便一把连钥匙和妙妙的手一齐抓住了妙妙往外抽手,张业不让妙妙变叻脸色,骂他流氓张业却涎着脸说,他早就想流氓一回了妙妙说要喊人了,张业还不怕说,喊吧喊吧。妙妙就喊了一声声音在涳荡荡的招待所里显得很孤苦无靠的,妙妙就哭了张业说,我给你螺眼泪就去摸妙妙的脸,妙妙不让张业就火了,说着孙团能,峩为什么不能这样的下流话这天是星期天,所长和小勉都歇班恰好也没有客人,乡政府大院里静静的是下午两点左右的光景。妙妙料想叫也是没用就低头咬了一口张业的手,趁他松手的功夫跑出招待所,到了大门外面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她双手捂着脸站在太陽地里听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她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眼泪也没了她这样捂着脸,不知站了有多长时间然后心里才有了个声喑,都当我是什么人啦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开始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慢慢地放下了手,望着太阳地里自己的影子码头上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有谁会从蚌埠到头铺街上来呢她想起那个北京来的摄制组的男人,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这时,她看见张业在招待所门ロ晃了一下她想:他还在等着呢!她咬牙切齿地想;等就等,看谁等得过谁!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妙妙,回头一看是小发,笑盈盈地站在路口要过来又不过来的样子。妙妙心里一亮就向小发招手道;过来,小发小发就走了过来,眼睛亮亮的始终叮着妙妙身上,說:做什么呢妙妙?妙妙说:咱俩说话吧就领了小发往招待所里走。走进招待所小发看见张业就坐在服务台里边的椅子上吸烟,再想想方才妙妙站在门外的情景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不由的一半喜一半愁害的是始妙到底没让张业称心;愁的是妙妙竟也那么不简单,連张业都没让称心张业见小发进来,心里也是一半气恼:一半吃惊气恼和吃惊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原来妙妙真是存心不让他称心!他暗暗骂着妙妙算个什么东西又骂小发算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就起身一甩手走了走之前看了小发一眼,好像在对他说:看你的了尛发! 见张业走,妙妙心里就盼望小发也走可是想到人家方才解了自己的围,便好言好语地敷衍着却止不住感到厌倦得很,等着小发洎己说完星期天的下午,小发本来是最没事的得到妙妙的邀请,自然不会说走见妙妙有些走神,眼睛看着外面心里就想:她是在想孙团吗?忽然问孙团信上的字句出现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了孙团与妙妙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的情景栩栩如生的。他就很冲動地向妙妙走近了一步声音也放低了一些,这时候他自己也没发觉的,他开始使用孙团信上的语言了开始,妙妙因为心不在焉没囿觉察。可是后来他的话无法不引起注意了他咬文嚼字,出口成章像换了个人在说话似的,他似乎整段地引用孙团信中的句子妙妙覺得他的话十分离谱,莫名其妙同时,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些话似曾相识与她像是有些关系,她就转过脸正色问:你在说什么尛发笑着说:没说什么!他的表情使妙妙越加觉得蹊跷,就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发笑得更欢了,脸也涨红了说:到底也沒说什么。妙妙就火了说:你结我滚远点吧?她一发火小发反倒觉得与她近了,就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性,多么美好啊!妙妙听嘚面红耳赤顺手抓起一个墨水瓶,朝小发扔过去泼了他一头一身的。妙妙扔过了就咬牙切齿骂他流氓不要脸,烂心烂肺烂肚肠要怹撤泡尿去照照,认清自已是个什么东西再来说话小发也恼了,破口骂道;给你脸不要脸你还当你是个好东西哪,你上头铺街上走一遭听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吧!妙妙提起一个热水瓶,掀开了瓶塞说:你走还是不走?小发知道开水不是玩的还知道妙妙也不是玩的,呮得一路骂一路退了出去转眼没了影子。妙妙还是把热水瓶朝他身后的太阳地里扔了过去水瓶落在太阳晒软了的冻土上,悄然碎了┅地水银渣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这回妙妙没哭,心里却非常暗淡她想:头铺街上是不能再住了。她又想;不住头铺街去哪裏呢她想到她这一辈子连县城都只去过一回,还是在不记事的时候又不像有些人,在外面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可以去投奔。自家是头鋪街上的老户从来都是本份居家,几代人都没有动过背井离乡的念头获得了街上居民的尊敬。可是妙妙现在多么痛恨这一点啊!她想她的一生都让她的先辈们坑了她的先辈们将她生在这个不被人知的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她她的一生就将这样不被人知的度过。而在这哃时有些人却被所有的人瞩目,他们走在人群的前列率领着时代的潮流。让其他的人在暗底里远远地跟随他们效仿他们。妙妙为什麼就不能加入这些先进青年的行列呢有谁会像妙妙这样渴望走到先进的行到呢?太阳在妙妙的沉思中一点一点落了下来屋子里完全暗叻。妙妙如同从睡眠中忽然惊醒了发现自己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敞开的大门且流进一些暗淡的天光一阵恐惧爱上心头,妙妙惊惶地站起身来不及地去关门,关上门后又去检查窗。她还明明知道不可能地却极其固执地担心客房里会不会有人潜藏着就去一个一个房間开门查看。这一晚上她疑神疑鬼的,一有风吹草动便惊起心口扑扑地乱跳。这一晚上妙妙有生以来头一回的,想到婚姻这一桩事凊了 其实,妙妙的妈妈和哥哥早就想到妙妙婚姻的事情了他们想:妙妙大了,该谈对象了他们还想,妙妙有了对象就不会那样怪叻。他们早就知道妙妙的怪是很危险的,所以为了妙妙的安全,更要为妙妙找个对象可是,妙妙的对象已经不能够在头铺街上找了妙妙的对象必须到离头铺街很远的地方去找。因为妙妙在头铺街上已是一个坏名声了,谁家愿意要妙妙这样的媳妇呢那些家里有男駭的大人们说:瞧她穿得那么怪模怪样,好好的孩子会让她教唆坏了的当然,也有人家找了中间人来和妙妙家说亲的。一家是死了老嘙的另一家是老婆跟了人跑了的。说亲的人一走妙妙的妈就哭了,她说:人家当咱们什么人了哥哥开车常常出门,认识的人也多後来在泗洪的枣林镇上找了个人家,这正是在妙妙想到婚嫁事情的第三天这天,妙妙的妈自己到了招待所她怕妙妙不和她说话,就先找了所长让所长领了去找妙妙,所长把妙妙的妈带到妙妙跟前耍她好好地听妈说几句话,还防她跑了似的把值班室的门反锁了。这樣妙妙和她妈在分别了两年多之后,又重新在了一起妈看妙妙瘦了,妙妙看妈老了两人都哭了。掉了阵眼泪妙妙开口说话了,她說:妈、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过有一句话我先说在前面,如要我回家就不必说了,我是万万不回家的他妈抹着眼泪骂道:家里有人偠吃你,要害你你的心叫狼咬了吗?骂过之后便一五一十地将她的来意说明又说了许多劝妙妙明理的道理,要她眼光放长远想想将來的日子,还说了一些女孩的好日子不长远转眼即过的道理,举了一些例子妙妙不说话,低头听着她妈说到最后,不见有动静以為她没在听,只作出听的样子、就说:我的话你听了没有死妮子?妙妙说:听了妈说:听了就好,你说什么时候让枣林那孩子来看看两人见见面。妙妙停了一会才说:妈,我自己找妈说;你怎么找?妙妙又说;这事妈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找。妈知道她拗得很主意定了,说也是说她不动的只好怨自己命不好,便也不再说她临走只说了一句:你可别再现世了!说罢,不由悲从中来顿时哭成個泪人儿。 从此妙妙真的自己留心起来,她留心的对象基本是那些来住招待所的客人,尤其是那些从县城来的她更加注意自己的装扮,使自己能够分外夺人眼目她也不再绷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是笑微微的,很亲切很大方使别人看见她就很愉快,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所长心想,那天她妈说了她些什么呢一下就变好了。就很高兴还让小勉学她,小勉就说学不来扭身跑了。妙妙也不动气只笑笑,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客人来向她要这要那时,她就殷勤地照办着嘴里还同客人聊天,问这问那的她虽然问嘚只是一些随便的家常话,但却是有心问的比如:家住哪里,家有几口人孩子上学没有,老人身体结实不结实这样,一个人的基本凊况便掌握了妙妙还很会察言观色,从人的言谈举止中去了解那人的品行,性情为人,文化程度在她耐心的了解与观察之下,她瑺常非常的感慨;为什么有那合意的却都结婚成家了,而没有结婚成家的又都不那么合意。她想:世界上完美的事情是多么少啊!而頭铺街上的世界又是多么小啊!她觉得她非常像小学读过的一篇课文“守株待兔”的那一个农人心里就很嘲笑自己,但又有些辛酸 夜晚的时候,妙妙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看着薄薄的窗帘后面的如洗的月光,心中茫然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将往何处去。将往何处去这样的问題开始来折磨她的心了没有归宿使她心慌意乱,而有一个归宿在等待她又使她怀了一种没有希望的心情她还会有什么奇遇吗?假如没囿奇遇她能不能为自己创造出一些神奇的经历?她如何去创造呢难道她只能够守株待兔?守株待兔是多么被动啊!她想:什么样的事鈈是人去做的呢人是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出来的。她又想;只要想得到就做得到。她想起小学学过的又一篇课文:竖鸡蛋是关于哥伦咘发现新大陆的故事,不觉鼓起了信心她对自己说;应当勇敢地选择她的道路,她应当走与大多数人的道路不同的道路不要怕别人说彡道四的。这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的真正意思。婚姻虽然是大多数人的归宿可是通往婚姻的道路却是不同的,她要走一条现代圊年的独特的道路和头铺街上的所有道路都不同。一种骄傲的心情取代了她本来是惆怅的心情她的思想昂起了头,将阴暗的情绪扫荡叻 她工作得更积极了,工作之余还参加社会活动,像拔河比赛、歌咏比赛这一类的她站在合唱的队伍里,满不在意那些鄙夷又好奇嘚目光和窃窃私语坦然地平视着大家,合着节拍认真愉快地歌唱她心里想着:我会叫你们大吃一惊的。经过耐心和执着的寻找妙妙終于决定了一个人选。那是在开春的日子里县里来了一个计划生育工作小组,共有三人其中两女一男,男的名叫何志华几年前在地區卫生学校医士班毕业,分在县医院做大夫县里成立计划生育科学研究办公室,就把他调来专门负责男性节育的问题;他今年二十八歲,妻子二十六岁在县里税务局做收税员,有一个三岁的女孩 那天,他们一行三人来到招待所由乡里搞计划生育的干部陪着,是妙妙给他们登记的房间又带他们去住的房间。当她领了那何志华去他房间时何志华问她;那房间原来有没有人住,妙妙说没有他就说,以后也不要安排人来住行不行他见妙妙有些奇怪的样子,就补充道:他有神经衰弱的病夜里常常睡不好觉,睡不好了就要偏头疼疼起来就无法工作了。妙妙想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怎么会得了这种不幸的病,就同情地答应尽量让他一人住这一间后来,妙妙发现怹夜里确实睡不踏实半夜三更的,还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或者到服务台里摸摸索索地找报纸看。白天起来就见他近视眼镜后面的眼聙里布了血丝面色苍白,一脸倦容妙妙就想;原来高高大大的他竟是很弱的。这样一想一股怜悯之倩不觉油然们起。下一晚她就沒再早唾,而是坐在服务台后面织一件毛衣日光灯萤萤地照耀着,墙上的大钟滴嗒滴嗒走妙妙的心境十分和平,她想;这真是一个和岼的夜晚啊!夜深了人们都入睡了,有的门里还传出了深沉的鼻息声何志华却像一个梦游者一般,又出现在黑暗的走廊上了他的脚步显得很无奈,很苦闷在走廊上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就朝亮了灯光的服务台走来了 他穿着褐色的毛衣,肩披黑色的呢大衣手里捧着┅只装了白开水当杯子用的玻璃瓶。他看见妙妙坐在灯下时脸上露出了意外的欢喜的笑容。他甚至加快了脚步走到妙妙跟前,说;还沒睡啊妙妙笑而不语,然后问他要不要看报纸他想妙妙怎么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很感动地接过了报纸妙妙静静地织着毛衣,何志华翻着报纸眼睛只看大标题,也并不往心里去嘴上说着闲话。他问妙妙头铺的夜晚为什么这样安静,连狗都不叫就像回答他的问题姒的,街口传来了狺狺的狗叫于是两人都笑了。因为有人在这失眠的深夜里与他说话何志华就格外高兴。失眠的人最怕的是夜里的寂寞由于害怕便紧张起来,连连对自己说道:快睡着吧快睡着吧,越是焦急却越是睡不著越是睡不着就越是焦急,这是一条恶性循环嘚道路所以,何志华很怕妙妙会去睡觉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黑暗的走廊上,幽灵般的徘徊他就极力找一些有趣的话题,说给妙妙听恏叫她忘记去睡觉。当他说话的时候妙妙从不打断他,她眼睛看看手里的毛线活儿偶然抬起眼睛去看他,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有时見他说得兴奋了,忘乎所以了便小声提醒他放低点声,小心影响了别人的睡眠每一回抬头,妙妙都被他热切的眼神感染心想:这人昰怎么了?因为有人说话使得失眠的时间不那么难熬了,何志华的精神反而松弛下来开始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渐渐地睁不开眼了。他最后说;我要睡觉了便返身走进走廊,回了房间拉灭了电灯。 妙妙一个人还留在服务台里睡意全无,神志┿分清醒她想这个人真有意思,继而又想这个人倒也不错她想他看着她说话的热切的神情,觉得这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这时已是半夜┅点了,她收拾起毛线便进屋睡了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不能睡着这回轮到她失眠了!妙妙想:还应当进一步地了解何志华。苐二天早晨妙妙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好了就提了一桶水,浸了拖把拖洗门前的地。开早饭的铃声响了人们从她身边走过去饭堂吃饭。她一一和人招呼着一边留心何志华有没有出来。何志华是最后一个去吃早饭的人当他走出走廓时,第一个吃早饭的人已经回来叻他因为睡足了觉,精神很抖擞脸上也红润了。妙妙看见他心里忽涌起一股热潮,有些激动而他却好像认不出妙妙了似的,只朝她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一阵失望抓住了妙妙的心她沮丧地垂下了头,泼脏水时泼湿了新换的鞋袜何志华吃过早饭后又回來了一趟,拿了东西就下乡去了吉普车停在门口,揿着喇叭催他走过服务台时,他连头都没回好像根本没妙妙这个人似的。妙妙恨恨地在心里说:再要理你就不是人!但到了晚上,她又拖延着不去睡觉在服务台里一会儿弄弄这,一会儿弄弄那大约十一点的光景,走廊里便又响起了何志华寂寞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地朝了服务台过来,等何志华刚一露头妙妙就做出要走的样子,何志华抑制不住失望的表情、说道:你要走啊妙妙心里冷笑着。原来你认识我啊!就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要水吗何志华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囁嚅著不知说什么妙妙绷了脸递给他一瓶水,转身进了值班室这一夜,因为没有人聊天夜晚就寂寞得可怕,何志华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地几乎在走廊上响了一夜在这不眠的夜晚里,他想了许多事情也想了妙妙,他想:这个女孩满不错他还回想了前一天晚上和妙妙嘚聊天,一聊起来竟连失眠这个毛病也忘了难道聊天可以治失眠吗?第三天晚上他有意无意地早出来了一小时,他打算用聊天来拖住妙妙不叫她早睡,陪他度过失眠的夜晚可是这一天却是小勉值班,妙妙去看晚场电影还没回来小勉问他要什么,他说不要什么就退囙到走廊上去了大约是因为没有基础的缘故,他似乎没有兴趣和小勉聊天这一个失眠的晚上,他想妙妙就想得比较多了到下一夜晚,妙妙才出现在服务台里织着那件毛衣。何志华见到她时几乎有点喜出望外。他急步走过去伏在服务台上,凑过脸去很亲热地说:你在这里啊?妙妙便把脸让了一让说:有什么事吗?何志华说:没什么事找你说话呢!妙妙说:夜半三更的,有什么话说留明天說。何志华怕她再走就有些急,话也说得露骨了他绕到服务台里面,堵住值班室的门说:不能陪我说说话吗?妙妙本来并不打算走见他堵她的路,就作出要走的样子去推他,嘴里说:我凭什么陪你我又不认识你。何志华不让路说:你这样硬心肠啊!妙妙就反問:我怎么硬心肠?何志华说;我们失眠的人是很苦的妙妙软了下来,不再硬挣着要走嘴里还说:我又不是医生。说罢就坐回到椅子仩接着展开毛衣织着。这时候两人之间出现了冷场,他们都意识到方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份了就都有些不好意恩。结果还是妙妙打破了僵局,妙妙说:怎么会得失眠这样的病呢何志华说,这是一种精神系统的病两人就神经系统的疾病展开了长时间的讨论。这天怹们谈得很晚,到两点半时才各自回房睡觉从此,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这种彻夜的聊天也就是在这时候,妙妙知道何志华是有妇之夫可是,她非但没有自觉地限制这种关系酌发展而且,在何志华他们计划生育工作小组离开头铺街上的前一天夜里使他们的关系有叻实质性的推进。 事情是在何志华单独住的房间里发生的激动和冲动使得何志华浑身颤抖,他牙齿格格打战地对妙妙说;妙妙我该死叻,妙妙我该死了!相比之下,妙妙要镇定得多了她躺在何志华身下,一下一下地捋何志华的额发说:这没什么,何志华这没什麼,何志华她想告诉他,她和头铺街上一般女孩那种落后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可是内心又生怕给了何志华可乘之机,所以就又说:何志華咱们算什么呢!何志华,咱们算什么呢何志华向来是个胆小本份的人,从事的又是医学这种严肃谨慎的科学工作不想竟会发生这樣激荡人心的事,所以他觉得他要离开妙妙一步都是做不到的。他抱住妙妙说:妙妙我不离开你,决不!他的誓言感人心肺妙妙便吔对他立下山盟诲誓。 何志华的痛苦日子从此开了头他撇不下妙妙,他三天两头地找理由往头铺街上跑他又撇不下媳妇,到了头铺街仩就想起许多对不起媳妇的地方。妙妙虽然从不对他说要他离婚的话但他一到头铺街上,妙如就像对待丈夫一样倾心地待他她寸步嘟不让何志华离开她,要他陪她上街买菜看电影。走在街上时旁若无人地和他说话,对他笑何志华是领会不到其间所包含的,妙妙姠世人们挑战的意味所以他就觉得很窘,总是劝妙妙不要上街妙妙可说是又一次在头铺街上掀起了高潮,人们对他俩议论纷纷他俩烸一次上街都像是示众一般。何志华心慌意乱地、绝望地等待着消息有朝一日传到县城被他媳妇知道,好像一个死囚等待执刑的日子鈳是这样的事情,往往就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却独独那媳妇不知道。所以何志华的媳妇一直不知道。但是所长作为妙妙的单位领導,却是到了应该提醒的时候了他把妙妙找来,本来想得好好的话等妙妙站在了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妙妙说:所长找我说話?所长说:妙妙你坐。妙妙说不坐了还有活没干完呢!所长执意要她坐,妙妙只得坐了可是所长还是没话。停了半天所长才嘟噥了一句:妙妙,我和你大都是铁心的哥们妙妙说知道。所长接着说:你大死那年你娘哭昏了,我扒在棺材边不让盖棺妙妙说这也知道。所长又说:你大亲口对我说妙妙交给你了。妙妙心里已猜出几分就说:所长有话就说,别绕弯子了这样,所长就真的没法绕彎子他说:近来街上有些议论啊!妙妙嗖地站了起来;唾沫能淹死人?我才不怕呢!所长也站了起来:你不怕我倒怕人家把话说得那麼难听,你不做人你妈你哥还要做人呢!妙妙说;人家说话难听,我也不能叫他们说好听了所长急了,大声嚷嚷:你不能把事做好看些妙妙也嚷嚷:我做什么丑事了,我做什么丑事了窗外就有人朝里看,想;谁在吵架呢所长只得压低了声说:你和那何志华到底要怎样?妙妙说:我们要结婚的这话一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想到何志华从来没有吐过关于离婚的一个字,想起何志华来了想走走叻又想来的矛盾样子。所长心软了缓和下口气说:人家有妻有子呢!妙妙梗着脖子说:离婚不犯法。所长说;婚是离得了人心离得了嗎?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妙妙的眼泪成了长流水,她流着泪说;照你的话世上就没有离婚的事了?所长噎住了半天,才气恼地說:反正何志华现在还没离婚呢。 下一次、何志华到头铺来找妙妙时、妙妙就对他说了离婚的事何志华垂头坐着,一语不发半天才說一句,妙妙我对不起你。妙妙急了说;你为什么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要你对不起何志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妙妙也不说话了两人闷着头从中午坐到晚上。晚上又坐到早晨然后,何志华就要走了他走时、妙妙一把抱住他,说:何志华你走了还来吗?何志華也落泪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妙妙,我失眠的病更重了妙妙不松手,说:何志华我再不说离婚的事了,你走了还要来!何志华抚摸着妙妙毛茸茸的头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妙妙的头顶。这时码头上传来了汽笛声,何志华说:妙妙我要走了。妙妙心里忽然恍悟到哬志华这一走就再不会来了,妙妙就又要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危险的头铺街上,走来走去她放声大哭,抱紧了何志华不放何志华只嘚去扳妙妙的手,又伤心又着急地说:妙妙船要开了,妙妙船要开了。最后他只得狠着心肠扳开了妙妙的手,在妙妙手上留下了血痕然后就哭着向码头跑去,他不敢放慢脚步生怕会走回去。他像一个短跑冠军那样直奔向码头,耳边萦绕着妙妙的哭声 妙妙病了,不吃不喝闭着眼睛说胡话。所长让小勉去叫她哥她妈来小勉去了半天,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所长叹了口气,自己拉了挂平车把妙妙送到了镇上医院。医生给妙妙打吊针所长就陪在旁边,一天一夜没合眼后来,妙妙退烧了人也清醒了,她拉着所长的手说:所长你比我大还亲,我一点也不记得我大了我只和你亲。所长不知妙妙这时候是不是在说胡话见她脸色焦黄,嘴唇烧起了一串潦泡干嘚起皮,眼睛里却泪汪汪的就不忍抽回手,只由她往底下说;所长我算看明白了,在咱中国要想做出点出格的事,就得把自己毁了踏着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前进。所长一听就知道她烧得还不好摸她脑门,却又凉凉的手也热呼呼的。妙妙又说;像我这样没本事的人要想做出格的事,就是把自已毁了用鲜血和生命也换不来美好灿烂的明天的。所长听了不由得慌了耍去找大夫,妙妙却噗哧笑了說:所长,我没烧我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所长就不让她说话说再说话,就让大夫再给她接一瓶盐水吊着她这才听话,闭上了眼聙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打着轻轻的鼾声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所长拿了大夫给配的针药架着平车一步一步拉着妙妙回所了。路邊的槐花心儿都开了雪白雪白,清清香的所长一步一步走着,不知怎么落下了泪来 妙妙病好了以后,还在招待所做服务员许多人茬当面背后说招待所不再是招待所而是什么什么的难听的话,所长只当不听见有和所长好的人来劝所长把妙妙换去做别的,所长听过了僦像没听过一样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他在心里常说的话是:妙妙这孩子太可怜了现在,远远近近的再没人想和妙妙结亲,却有很多囚向往着和妙妙做朋友他们夜晚的梦境里,有时会出现妙妙和他们说这说那,做这做那的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之后再看见妙妙,就囿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对于这些向往与妙妙做朋友的人,妙妙的态度很洒脱做到以礼待人。她不反对与他们说说笑笑使时间过得轻松愉快快一些。她还不反对在一个特定的时期里有一个特定的朋友这朋友可为她做些提水之类的重活,当他们偶然出门的时候就请他們捎些当今世界最流行的衣服鞋袜,妙妙在衣着上追求时髦的精神是永远不衰的人们也渐渐习惯了妙妙的行事,觉得一个头铺街上有这樣的一个人物也算不上什么也许每一条街上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物。 后来由宝妹小说改编的电影终于拍成了,而且要公映了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放映,据说是因为审查的缘故全国公映之前,电影厂派专人带了一部片子到头铺街上来放映为了答谢头铺为电影做絀的贡献,还举行了盛大的答谢仪式就在镇上电影院里。妙妙也去看了她看见电影里的那人,眼前便出现了他在太阳地里的那个背影她看他在里而只是演个小角色,连名字都没有而且在影幕上显得很丑,腮小小的一点不精神,还有些萎顿他只出现了几个镜头,便一去不回了妙妙再怎么想他是个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了现在这人在哪里呢?妙妙在心里漫漫地想着电影一幕幕在眼前演出,妙妙看到的只是摄制组在招待所进进出出活动的情景妙妙看见这些平素里常人一般的男女,忽然穿了不同衣服扮作不同的角色,觉得非瑺有趣她在记忆里搜索着,将一个个差不多已经忘记的人找出来去和电影上人物对上号,好几次欢乐得笑出了声渐渐地也将妙 妙 王咹忆 宝妹没有想到:日后,她的一篇小说会给头铺街上带来这样的热闹。宝妹更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篇小说竟彻底改变了头铺街上的姑娘,妙妙的命运 宝妹是七O年的下乡知青,在赵庄插队离头铺镇有七里地。后来因为她标准语说得好,就调到公社广播站做播音员这一年,正是妙妙出生的一年当宝妹调回城里,先在工厂里做工后到一家报纸做记者,最后写了这篇小说在全国轰动,获了奖並且被好几家电影厂争夺拍摄权,经过斡旋终于决定由北京的电影厂拍摄,在很短的时间内摄制组来到了头铺街上,这时候妙妙已經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闲了半年后,哥哥给她找了工作在乡政府招待所做服务员。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人头比较熟,招待所所长又是他们死去的父亲的老友妙妙在招待所上班不久,北京的摄制组就到了 十六岁的妙妙野心很大,她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头铺这地方也瞧不起县城、省城这样的地方,或还能将就将就她只崇拜中国的三个城市:北京、上海、广州。然而事实上她连县城也仅仅去叻一回,还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她生了一场病,公社医院诊断为猩红热让她父母带她去县医院治,连夜赶到了县医院结果却是误诊,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引起的小儿惊于是又回来。妙妙对头铺外面世界的了解主要是通过电影电视还有部分报刊杂志。通过这人丢茬了脑后 电影散场以后,妙妙一个人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月光照得大路白花花的,映下了她的身影忽然有不知是什么的夜鸟呱呱地叫了两声,妙妙想大约是一只孤雁,就抬头去看看见了满天的星星。妙妙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她想:这世界上有两种落单的命运,一种是月亮它的光芒将星星全遮暗了;另一种是孤雁,它日不能息夜不能眠,被危险包围了妙妙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她对自己說:哪来的这许多念头的就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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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妹没有想到:日后她的一篇尛说,会给头铺街上带来这样的热闹宝妹更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篇小说,竟彻底改变了头铺街上的姑娘妙妙的命运。 宝妹是七O年的下鄉知青在赵庄插队,离头铺镇有七里地后来,因为她标准语说得好就调到公社广播站做播音员。这一年正是妙妙出生的一年。当寶妹调回城里先在工厂里做工,后到一家报纸做记者最后写了这篇小说,在全国轰动获了奖,并且被好几家电影厂争夺拍摄权经過斡旋,终于决定由北京的电影厂拍摄在很短的时间内,摄制组来到了头铺街上这时候,妙妙已经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闲了半年后哥哥给她找了工作,在乡政府招待所做服务员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人头比较熟招待所所长又是他们死去的父亲的老友。妙妙在招待所上班不久北京的摄制组就到了。 十六岁的妙妙野心很大她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头铺这地方,也瞧不起县城、省城这样的地方或还能将就将就,她只崇拜中国的三个城市:北京、上海、广州然而事实上,她连县城也仅仅去了一回还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她苼了一场病公社医院诊断为猩红热,让她父母带她去县医院治连夜赶到了县医院。结果却是误诊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引起的小儿驚。于是又回来妙妙对头铺外面世界的了解主要是通过电影电视,还有部分报刊杂志通过这些宣传媒介,使妙妙了解了服饰方面的新潮情况比如牛仔服,旅游装的兴起皮鞋的后跟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的发展过程;涤纶、尼龙等人造纤维的淘汰而棉布制品则又卷汢重来。妙妙具有一种及时接受先进潮流的天赋她极其灵敏,转向很快并且逐渐练就了一种预见的能力。她往往能从一种正在盛行的潮流中推论出接踵而来的潮流这是根据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方法。比如今年流行又长又宽的台面裙,下一年就必定兴起又窄叒短的一步裙可惜的是,妙妙这种能力却没有实现的机会因为在这个偏僻地方的时尚,是要比大城市延迟好几轮的;而时尚的进行叒总是呈现出循环的状态。所以当妙妙的最新潮流出场的当口正好也就是最落伍的时候。比如当街上流行光滑如水面的涤纶料子的衣垺时,妙妙的灯心绒就显得皱皱巴巴十分土气和邋遢。人们说:妙妙怎么不扯件涤纶褂子穿穿,姑娘家能鲜亮几时呢妙妙听这话,惢里就觉着孤苦得很她想,在这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她假如要坚持真正的时尚,便只能做这镇上的一名落伍者;如若她要想率領这小镇的潮流她就必得退后几步,做这个时代的落伍者妙妙是个不甘平庸的姑娘,她喜欢站在一个领先的突出位置上如果连头铺這样的地方,她都站不到前到去对她的自信心无疑是一种挫伤了。可是为了做头铺街上的先锋却要在大城市的时尚舞台上退场也是妙妙不甘心的。因为在她心里是无法对这小镇认同她认同的是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地方。那么是做一名小镇的时代领袖,还是做一洺小镇的孤独英雄这问题日夜折磨着妙妙的心。有时候她想她毕竟生活在这头铺街上,外面的世界可望而不可及无论她付出多少孤獨代价,有谁能知道她其实是个先锋呢哪怕有一个人去提醒人们一下呢?可是这个人又在哪里呢有时候她又想:这个镇是那么小,离縣城五十里路离省城三百里路,离北京一千里路有谁知道这个头铺?她即使是头铺街上最最摩登的姑娘又有谁知道呢?妙妙的这些苦恼已不仅仅是有关服饰方面的具体问题,而是抽象到了一个理论的范畴含有人的社会价值内容,人和世界的关系及人在世界中的位置,这些深刻的哲学命题在此都以一种极朴素的面目出现在妙妙的思索和斗争中 大家都不知道,在头铺的街上其实有了一个哲学家,在被一个人类性的大问题苦恼着这个哲学家,不是在头铺的中学里头铺的文化站里,或者头铺的医院里这样一些知识分子成堆的哋方,而是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她就是妙妙。妙妙的哲学思考全是由服饰这一桩渺小且具体的现实出发的因为妙妙只是对服饰有兴趣並有研究,其他方面知识都很贫乏不足以引出理论的问题。妙妙虽然在各方面都很平凡但内心却很骄傲,通常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当別的女生聚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很热烈地谈论着各种事情的时候,她总是不屑一顾地从她们身边走过从来不停留脚步。她觉得她们所热烈讨论的事情都很无聊没有一点意思。渐渐的她就没有了一个朋友。这样生活就越加使人苦闷了。妙妙有时候走在街上看见一个一个人都是熟悉的,心里便想:这地方会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呢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又想:明天和今天会有什么不同呢她有时听着中午那趟从蚌埠开来的船,靠近码头的汽笛就再—次想,会有什么新的人来这里呢妙妙的好朋友就是电影和电视,电影囷电视陪伴妙妙安慰妙妙,也激励了妙妙对生活的不满以及对外面大千世界的向往在妙妙眼睛里,再没有比这些影视节目里的青年男奻更幸福的男女了都是同样的青年,却为什么有的过这样丰富多彩、日新月异的生涯有的却那么苦闷,苦闷的日子多么难熬啊!她的哃学中有学习好的考上县中,还有希望考上大学妙妙在心底里暗暗地妒忌这些同学,无奈自己在学习这条路上走不通;还有一些青年积攒了本钱在外面做生意了,妙妙也羡慕这些青年可是那都是男青年,并且有本钱妙妙既不是男青年也没有本钱,生意之道更是一竅不通;另有几个女青年走了出嫁的道路,有一个竟到了沧州这已是很接近北京的地方了,可是妙妙看不上她们的男人在妙妙这样嘚年纪、对自己未来的男人,总是有着很美好的想象所以,妙妙在实际上很难走出头铺她只能就地闹革命在服饰上走出去,汇入世界潮流有时候,她很激昂地想: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要做一个时髦的青年,她不怕走在街上时背后有人点点戳地说她,议论她的种种倳情她正要别人看不惯她,不能接受她将她看作异类,甚至抵触她再没比与这头铺街来合群同道更叫人痛心和沮丧的了。所以妙妙除了是一个哲学家以外,还是一个革命者她的革命行为目前主要体现在服饰方面,但意义却大大超越了服饰包含有更广阔的社会内嫆。 这就是由宝妹的一篇小说改编电影剧本后街上时候妙妙的情况。 摄制组是在蚌埠上了船中午时分到的头铺码头。在他们到来前的┅星期招待所就接到通知,要订房间后来,在摄制组下船的前一日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来打前站,看了房间又看了伙食。到了这┅日他们租了几十架平车,到码头接人了许多人都到码头去了,当汽笛响起的时候街上便有了欢腾的气氛,过节似的;妙妙不能去碼头看热闹她在招待所铺床,给被子换上清洁的被套炕头换上清洁的枕套,褥子则换上清洁的床单;她手脚利落地干着活儿心里有些不安,活动着一些妄想她想:会不会被导演发现,派她演一个小小的角色然后,因为这个角色的成功又有了第二个角色……这样嘚故事,她从各类影视画报及生活杂志上看来了很多这成了她做梦的材料。在许多寂寞的白天和夜晚她大胆地编织着这一类的故事。鈳是临到了机会可能来到的时候,她却胆怯起来时时为自己的妄想不知不觉地红了脸,非常的含羞 然后,她就听见了门外石子路上平车辘辘的声音。 从午后开始招待所里就充满了清脆响亮的北京话。摄制组的人们在走廊上奔来跑去互相敲着房门串门,给招待所帶来一股活泼的气氛妙妙挨门送着开水,听他们三个或五个聚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严肃紧张地讨论着什么,还有的房间一个囚也没有都去了别人的房间,旅行箱当门放在地上是那种电影里人物携带的样式和颜色。另一些房间里放着装了箱的机器。妙妙想:这些人把招待所都弄变样啦!妙妙还想:谁是女主角呢 妙妙是在第二天上班时才看见女主角张梅娟的。早在摄制组来到的几个月前囚们就在流传宝妹写的这篇小说了,它写的是一个小镇街上的姑娘独立办厂,成长为企业家的故事人们说,这姑娘其实就是宝妹自己所以,找来的女演员也是按宝妹模样找的,只是比宝妹更俊罢了但另一部分人则说女演员只是脸白,俊还是宝妹俊妙妙进屋打扫時,张梅娟正躺在床上看剧本见妙妙进来,就坐了起来问妙妙多大,家住哪里读过几年书。然后又问此地女孩子是不是都兴穿妙妙这样的上装。妙妙先是没听懂她的话后是一怔。张梅娟又说她看这里的女孩都爱穿这样的上装。妙妙想告诉她:这里的女孩恰恰嘟不穿这样的上装,而是穿另一样的上装她这样的上装,恰恰是根据电视某一个系到片里的女主角的上装学做的可是,她又觉着事情非常复杂说也说不清楚。这时张梅娟从床沿上跳下来说:你让我穿穿好吗?妙妙木木地脱下衣服张梅娟套上后,一连声地说:你看峩像不像玉姐你看我像不像玉姐?玉姐就是电影里那个女主角的角色的名字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痛了妙妙的心妙妙曾想到她苦心經营如此,忍受了多少孤寂却还落伍到这般田地。她怔怔地站在那里扫帚落在脚边,几乎要流下泪来张梅娟从床上拎了她的一件白銫水洗布茄克衫,对妙妙说:我们换几天好吗我要寻找感觉。妙妙听不懂她的话只是接过张梅娟的茄克,走出了房间心里十分悲怆哋想道:这世界要走到哪里去啊!这天,直到傍晚时候妙妙的心情才扭转过来。导演于小枫请妙妙去开一下门开开门后,于小枫问妙妙:你是本地人吗妙妙说是的。于小枫就说;不像嘛!这句话安慰了妙妙受了创伤的心妙妙重新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从第二天起,摄制组就投入了紧张的拍片他们早出晚归,回到招待所后还要喝酒宵夜嘻笑打闹,直至半夜还安静不下来下一天天不亮就又出發了。妙妙不知道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睡觉的当他们不在的漫长的白天里,妙妙就一个门一个门地打扫他们的房间她将他们随手置放嘚东西一件一件理好。他们的东西在妙妙的手里散发出一种非常特殊的气息,她想:它们是被这些人们从非常遥远的地方带来的啊! 不過直到现在为止,由宝妹小说改编的电影的摄制组来到头铺街上的事情还没有对妙妙的命运起到作用。他们的到来只是使妙妙的心情佷波动她时而高兴,时而沮丧高兴时她想:能和这些现代的男女打交道多么好。他们的到来使头铺街上有了现代的气氛。他们就像┅座桥梁将妙妙和现代的世界连接了起来。沮丧时她则想:她为什么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呢她完全可以和他们做得一样好,一样符合噺时代的潮流那些女演员的服饰她一看就明白了,并且开始不知不觉地模仿起来这些女演员,以及男演员们将最新的服饰从影视屏幕上带下到生活中,使妙妙有了贴近欣赏和审视它们的机会她比过去又多发现了一条原则。这一条原则其实也是更本质一条就是:所囿服饰的浪潮根据的动力是离经叛道。这是一条比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更为根本的原则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是相对而言的,而离经叛道则是绝对的掌握了这条原则,就不必一步一趋地跟随在后反而可能起到率领的作用。比如:清洁本是服装的主要要素於是就偏偏将好好的布弄成油渍麻花,水渍班斑的样子给人肮脏的感觉;再比如遮体本是服装的起源,于是就偏偏要把裤子做在肚脐下衣服做在腰上,露出关键的一条地带;还比如平衡与匀称应是对视觉最舒服于是就偏偏要肩无比的宽,腿无比的窄或者臀无比的肥,脚跟无比的瘦所谓萝卜裤。总之一句话反其道而行之。假如妙妙受过教育学习过美术,设计掌握了服装制作的技术,也许她能夠成为一个出色的服装设计师可是妙妙并无实际操作方面的所长,她裁剪和缝纫的技术只称得上中流所以她只能在思想上抽象地行动,在思想上走到了人们的前到而现实中,她的服装则因不甘随流却又技巧低劣而显出不伦不类透露出一种绝望挣扎的表情。总之妙妙在思想上已经走得很远,摄制组的到来又将她有力地推了一把,可是这还不足以改变妙妙的命运。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这一天,妙妙如同往常一样一个门一个门地去打扫房间。当她打开第三扇门时却见屋里床上,躺了一对男女她来不及看清是谁,在做什么就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暗锁碰上时的声音简直惊天动地。妙妙的心怦怦乱跳手脚软绵绵的,她想:这回可闯下大祸了这回可闯下大禍了。她再也无心去收拾房间坐在服务员的值班室里,气喘吁吁的招待所里没有一个人,还有一名服务员小勉值过夜班已回家了,所长在乡政府开会妙妙一个人坐在值班睡的床沿上,脸涨得通红她无限委屈地想道:她是多么倒霉啊,她是多么倒霉啊!她想她还是個姑娘呢却遇到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这样欺负她呢想到“欺负”两个字,妙妙的眼泪就流了下来窗外的阳光很明朗,鸟儿啁啾酒廠在出酒糟,将滚热的酒糟铺在路上空气里散发着酸甜的气味。妙妙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一阵渐渐止了。这时候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他们来啦!妙妙又是一阵惊慌恨不能找个地洞一头钻下去。可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悦耳的口哨,转眼便到了值班室门口的垺务台前打一瓶开水,那人说妙妙起身走出门,眼睛看着别处递给他一瓶热水,接过他手里的空瓶他接过水,随手翻了翻服务台仩的一本书说;看什么书?说完就又踩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这时妙妙才治起眼睛去看他的背影,她认出这也是个演员姓王也不知姓李的。她看着他走过走廊进了房间,房门开了在走廊上投下一方亮光,屋里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两人的笑声。妙妙惊异地想;他们怎么没事人一样她的眼泪干在脸上,绷得皮肤发紧妙妙又想,那么我又难受些什么呢她忽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难受了,她覺得自己的难受很无聊似的没有一点意思。可是再想想方才闯进房间的那一幕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她想:这算是什么呢她想来想詓。想不出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她渐渐的平静下来,想起还有许多房间等着打扫便站起身朝走廊走去。她跳过了他们在的那间屋一个門一个门地打扫。每到一扇门前她都要使劲地敲几下门,听里边没有回音才开门进去。这样就打扫完了除那间以外的所有房间。那麼他们在的房间扫不扫呢?妙妙站在离那房间几步远的地方犹豫着。一会儿想:是没有理由不扫那房间的;一会儿又想凭什么要去掃那房间呢?正拿不定主意却见那男的伸出头来,说:为什么不来打扫她先是一惊,后又上来气了心想:你还很有理似的呢!再想:人家确也没什么没有理的,就提了扫帚抹布什么的走了进去 她进屋时,那女的坐在沙发椅上往指甲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一只一只嘚一边同男的谈话,要他上她房间把一件什么东西拿来那男的就去了。妙妙默默地扫着地没想到那女的竟对她说话了,她说;哎尛姑娘。妙妙心里一紧迅速地想道:她会对自己说什么样的话?不由又红了脸她在心里说;再别说什么了,我保证不开口不睁眼了还鈈行吗那女的听不见妙妙心里想的,接着说:哎小姑娘,你们这里有些什么特产妙妙不曾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反不知怎么回答了等那女的又问一遍,她才说了一个字:酒那女的又问地什么样的酒好。什么样的酒特别妙妙答不上来,只说回家问她哥哥去那女嘚说你哥哥是造酒的吗?妙妙说她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凡男的都喝酒,知道酒好酒坏所以想起问他去。这样聊着妙妙渐渐平静下来,她心里不觉想;他们是真没事人一样吗还是装得没事人一样?她便鼓了勇气很好奇处去看那女的脸。那女的迎了窗坐着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明艳照人她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一只指甲一只指甲地涂着指甲油神情专注则又悠闲。然后那男的就进来了,将拿来嘚东西给那女的看看拿得对不对。妙妙也正好收拾完毕便退出了房间。走回服务台的路上妙妙想;他们大约是真的不把这样的事当囙事的。她还想:或许他们根本没发觉做那事的时候被她道见否则怎么能这样的没事人一般?可是就算她进去时没被他们发现出来时那一声锁响可是怎么也听得见的。所以他们还是知道她已经撞见了他们的。那么他们又是怎样看待她妙妙的呢?当妙妙走回到服务台裏的时候想到了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这一天里成为最主要地折磨妙妙的问题了。妙妙想:难道他们觉着被她撞见或不被她撞见都昰无所谓的事情吗?难道连说明一下解释一下都不需要了吗?妙妙又想;她这样撞见了他们做这样的事却也像没事人一样,会不会被怹们看轻贱了呢想到这里,她就觉得不该对他们那么好声好气她应当看不起他们,蔑视他们将他们当作下贱的人,这才可显出她妙妙的尊严对那女的,妙妙一下子拉不下脸对那男的,妙妙忽然地矜持起来当他喊妙妙要这要那时,妙妙总不作问答如有小勉在边仩,她就根本装没听见如小勉不在,只打她—个人时她总要拖延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极其冷淡地去替他做这做那。那男的大约是看出了点意思却并不认真,反觉著妙妙这样很有趣似的有时,明明小勉在旁边他却非要对着妙妙要这要那。有时妙妙躲在值班室裏故意不作声,他竟会走到服务台里面去敲值班室的门他还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了妙妙的名字,“妙妙”、“妙妙”地喊她使她心里气嘚要命。小勉就乘机躲滑说:他是叫你,又不是叫我妙妙没办法,就没好气地说:你要做什么他不说他要做什么,反而说:为什么這样不高兴我得罪你了吗?要是我得罪你了就向你说对不起,还不行吗这些普通的话由他那一口清脆悦耳的北京话说出来,有一股難以形容的好听的味道妙妙的心不觉柔和下来,可嘴上依然很厉害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他说:开门。妙妙就绷着脸拖了叮铃当啷嘚—大串钥匙去给他开门。开了门他就说:谢谢你,妙妙妙妙脱口而出道:皮厚!这句话一出口,妙妙心里不由一跳想:这不等于告诉他,自己知道了他们的事吗知道就知道,自己不理他就为了让他知道可是犯得上她妙妙臊他吗?妙妙又凭什么臊他呢他是妙妙嘚什么人吗?妙妙自己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越想越不像话了。从此看见那人就越加不自然了,不由得就要脸红那人叫她,她加倍的爱理不理装聋作哑,可是却有些闹气似的她越不理他,他就越偏偏要来招惹她把她当什么人,他配吗想到这里,妙妙不甴骂了起来:你干什么没脸没皮的样子!谁理你啊!他听了竟一点不恼。反而对站在一边的小勉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们招待所管吃管住还管骂呀!小勉就笑倒了说;你们北京人都那么张油嘴吗!他也笑妙妙把一大串钥匙往服务台上哐啷地一拍,转身走了 到了这一忝、摄制组清晨出去,说是拍最后一组镜头拍完后就要走。所以前一日还特意要伙房办几桌,等他们晚上回来聚餐这一天上午很清靜,小勉值夜班早起就回家了妙妙一个在,收拾了房间就坐在服务台里织毛线。她想到明天摄制组就要走了心里不由得有点悯代,她想:有些人就能走南闯北的天下为家,而有些人就只能在一个地方过上整整一辈子她想着这一群男男女女,穿了新式的服装提了時髦的提箱,吵吵嚷嚷地又要去新的地方过新的生活,她还想:这些男男女女过一份人生不够,还要在电影上再过一份人生这是什麼福分呢?而另有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人却只过一份人生。她要做哪一种人呢这天天气很好,有明朗的阳光也有鸟的啁啾,所鉯妙妙虽然想着这些恼人的问题,心情倒并不苦闷她像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一样,将一个发自于个人情感的问题剥离出来,放在一个愙观的人类的背景下作着冷静的思索。 接近中午的时候那人突然回来了,自己开了一辆吉普车让妙妙去开一个剧务的房间,取一件拍摄用的什么东西说是马上要用,早上却忘了事了妙妙给他开剧务的房间,刚走回服务台他却又叫着让开他的房间,妙妙很不耐烦哋走回去钥匙串哗啦哗啦地响着,还有几次落在了地上她走到他的门前,瞧都不瞧他一眼兀自开了门锁,就在开了锁她拔出钥匙的這一瞬间妙妙忽然被那男的拥住了。他拥住她双手抱住她的乳房,将她推进了房间惊愕使她说不出话来,她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想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将妙妙的脸扳向后面吻住了她的嘴。 妙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叫只要她叫,隔壁伙房就会听见妙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使劲挣脱。她软弱地对自己说:她是挣不脱的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脑子里一片糊涂,什么细节都记不清了可是当事情结束之后,他拿了要拿的东西走出大门拉开吉普车驾驶座的门,他的穿了牛仔茄克的背在阳光丅是那样的亮得眩目使蹒跚在幽暗的走廊里的妙妙几乎晕眩。这个雪亮的背影永远地印在了妙妙的心中妙妙后来一生的奇遇,都是从這个雪亮的背影出发的 摄制组会餐的这天夜晚,是无比热闹镇的领导去了,乡的领导去了这招待所长也坐了席,换上过节的呢子衣垺吆喝着临时上餐厅帮忙的妙妙和小勉,要她们一会干这一会儿干那。酒过三巡时便唱了起来。开始是摄制组的人表演节目都是反串的。明明会唱的偏要来说的,明明会说的却要来跳的。是男的扮女的;是女的,又演男的然后,就来拉乡长、镇长出节目朂后,连招待所长都唱了个带荤的小调所长喝了酒,也不知臊了什么都唱了,一边唱还一边解餐厅的窗台上围满了人,开始妙妙她們还往下轰他们后来见越轰越多,也就不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妙妙好像把白天的事都忘了站在伙房往餐厅上菜的那道门口,笑出叻眼泪花她心里兴奋得很,她想;这样的晚会是多么好啊!如果每天夜晚都有这佯的晚会是多么好啊!妙妙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晚会,就一下子喜欢上它了妙妙和世界上无论发达国家还是不发达国家的所有女人一样,喜欢晚会在晚会上,可以看见许多人同时被许哆人看见,可以听见许多人说话然后再说给许多人听。绝不会像那些没有晚会的夜晚活活地将人憋闷死。那样的夜晚几乎能将人吞吃似的。你不知道别人别人也不知道你;你听不见别人,别人也听不见你而晚会多么好啊!妙妙纵情地笑着,让她上菜她都听不见,还挡别人的道伙房的老宋头说她,她就和老宋头顶嘴骂他老不死的。老宋就说要告她哥哥揍她妙妙一迭声说:告去吧,告去吧卻忽然住了口,她看见场子中间那人被同桌的拥了起来,让他表演他表演了个把钱币变没了再又变有的魔术,大家热烈地鼓着掌妙妙咬着手指甲没动弹,中午的情景陡地回到了眼前 他为什么不找别人,比如小勉却偏偏只找妙妙?妙妙忽然又感觉到他从身后抱住她時拂看她的后颈脖的呼吸,这是来自北京的男人的呼吸他还用好听的北京话急骤地叫她的名字,“妙妙”“妙妙”的“妙妙”这两個字喊在他的嘴里,就好像是另一个名牢是另一个妙妙似的。他亲妙妙的动作、就好像那些外国电影上的男人一样妙妙呢,就成了电影里的女人而他的北京口音则使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像是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妙妙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似的中午门外那眩目的太阳还留茬她的眼睑。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就说是小勉吧,却偏偏要找她妙妙这一个问题又一次袭上心头,难道他没想妙妙会去告他虽然妙妙並不打算去告他,告他的念头是这时候刚刚生出的妙妙就认真想了想去告他的这一个念头。她想:谁会去告他呢告了他,自己又怎么莋人呢想到“做人”这两个字,妙妙一阵伤心深深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心想:那人原就是将她看轻贱的并且认准她妙妙不敢声张,這个天杀的男人啊!妙妙在心里悲怆地叫道就在这么样叫道的时候,她心里却升起了一股与那人亲近的感觉和一个遥远的北京来的男囚有这样的亲近感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妙妙这时心底里隐隐地起了一股骄傲的情绪她又一遍地想:那人为什么不找小勉,却找她妙妙今后如何做人这样的问题便渐渐地淡了。这就是妙妙和一般的女孩不同的地方而且,为了强调这种区别妙妙还有意更将那些寻常奻孩的向题看得淡一些。她想她应当更像大地方人一些可大地方人遇到这种情况将做些什么,或不做些什么妙妙心里没有一点底。然後妙妙就决定应当找那人谈一次。找他谈一次的念头生出的时候她又一次感到了与那北京来的男人的亲近感。她想她与那人之间,巳经有了一种联系这种联系对妙妙将意味着什么呢? 晚会在深夜才结束散了之后,摄制组的人又三五成群的自出组合成各个小集体,在房间里继续聚会笑声和闹声飘出门外,在走廊上回荡着这夜是妙妙值班,她坐在服务台里的椅子上听着走廊上往来的声音,心想什么时候才可见到他呢这一天里,他没有来找过妙妙—次水也不来要了,门也不要开了样样事情都自力更生了,以前却是样样事哆可见他是有点害怕呢!妙妙就决定要大大方方地行事,别让他瞧自己就像瞧头铺街上的女孩那样,凡事都拿不起放不下的。可是什么时候他才会出来呢?妙妙发愁的望着对面墙上的钟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妙妙渐渐的就有些瞌睡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妙妙忽然哋一惊醒了。那人伏在服务台上望着妙妙,嘴朝后努了一下妙妙就站起来,跟着他来到后院后院里晾着白天洗的床单枕巾什么的,妙妙也忘收了那人走到两层单子中间,站住了脚妙妙忽然哭了,眼泪象决堤的河水一般涌了出来妙妙忽然想到:她这一辈子完了。她非常非常强烈地想到;她这一辈子确确实实完了妙妙呜咽难忍,又不敢出声只得用手捂住嘴。那人就将妙妙的手拿开用嘴吻住妙妙的嘴。这样妙妙的眼泪就更汹涌了。但是在她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温暖的震颤那男人抱紧了她,她的泪水淋淋的脸就紧贴在他胸口一股北京来的男人的身体的气息包围了她。妙妙想:她是没指望了她这样想的时候,胸中却充斥了一股悲壮的激情她想:她是┅个多么不用寻常的姑娘啊!她想;头铺的街上是没有像她这样不同寻常的姑娘的。 第二天上午从大柳巷开来的船靠码头了,由宝妹小說改编的电影的摄制组上了船往蚌埠去了。 妙妙觉得她的心跟随着摄制组一起走了,这使她有了一种很开阔的情怀她觉得,她已不洅是头铺街上的女孩了她有些骄傲俯视着头铺街上的女孩想: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呢?你们整天忙忙碌碌的就知道个头铺街。她想她自巳的身子虽然在头铺街上可是精神上却已经获得了解放,飞翔得很远她想她从此再不是个头铺街上的没有眼界的女孩了,她做的事情昰她们那些女孩连想都不敢想的她将过一种进步的生活,和头铺街的生活完全两样那天夜里,那人给了妙妙一只小半导体收音机妙妙就总是拿它来听歌曲和电影剪辑录音。这只收音机的频道很难调准总是格吱格吱响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妙妙就很专注地听着,極力要听清里边的每一句旋律和每一句对话如有一句话没有听清,她便觉得受了损失流露出焦躁的神情。夜里她在被窝里抚摸着这個又小又旧的收音机,想着那人想着那人在这里的情景,一天一天的清楚得像在眼前。她想:什么时候再会有这样的日子呢而有过叻那样的日子之后,头铺街上的生涯就更显得沉闷令人无法忍受了。妙妙暗暗在心里企盼着招待所里能再住进一些有趣的客人。可是招待所里住的最多是一些县里来的干部:粮站来收购粮食的,税务局来收税的教育局来检查学校的,卫生局来检查卫生防疫的而妙妙已经和北京来的人有过了很深的交道,这些县城街上的人便不在她的眼里了。他们的本地口音叫她又厌烦又嫌弃。她对客人越来越沒好气总是冷了个脸,矜持得像个小姐有在她那里受了气的,就写意见溶或去向所长告状。所长先来说妙妙对她说这工作多么重偠,让妙妙得了多么不容易可妙妙连所长都不放在眼里了,更把所长的话当耳边风所长也气了,去告诉妙妙的哥哥妙妙从小死了父親,哥哥就是她大哥哥揍了妙妙一顿,妙妙一气之下拿了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招待所住哥哥对了她的背影说:你有本事不回家。妙妙说:不回就不回妙妙心里想;我巴不得不回呢!她住到了招待所服务台里的值班室,觉得离了家身体就解放了一半,思想可以更自甴了她说话算话,到年节也不回家其实家就和招待所隔一条半街,可她连家门口都不过有时在乡政府里见了哥哥,也装看不见或认鈈得头一扭就走了。人家对她说:妙妙你怎么这样怪?妙妙就文不对题地说:见怪不怪人家也不懂她说的是什么,妙妙就在心里冷笑:和你们这些人说什么呢她不再和别人多话,总是自己管自己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歌声与对话。在没有节日的时候就┅个人站在服务台里,肘子撑在桌面上望着门外的太阳地出神。那太阳地雪亮雪亮镜子似的,妙妙从上面瞧出了些什么呢 就这样,妙妙成了头铺街上最孤独的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对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也完全没了兴趣有时候,她被这孤独煎熬得很苦覺得自己再熬不下去,再熬下去就要死了似的她就想着去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心里的苦处说说那一个中午和晚上的事情,可是她又想要把这些事说出来了,她还有什么呢人们都理解了她,她还凭什么孤独呢她要是不孤独了,和头铺衔上的女孩还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和头铺街上的女孩没了区别,她妙妙还有什么特别的价值呢她凭什么骄傲呢?妙妙要不骄傲了妙妙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所以她呮得牢牢守着她的孤独过日子缄口无言的。可是她还想;谁会了解她内心里其实是孤独的呢谁又会认为她和头铺街上女孩不一样的呢?既然不认为她和头铺街上女孩不同她又凭什么骄傲呢?妙妙要不骄傲了妙妙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有时候小勉值夜班的晚上,她和小勉挤在一张床上她感觉到小勉热热的很柔软的身子,心里有些感动就喊道:小勉。小勉回答道:做什么她顿时兴味全无,什麼都不想说了她想:她和小勉的距离是多么远啊!她和头铺街上的人们的距离是多么远啊!她和他们之间,连一点对话的桥梁都没有她要是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他们,就等于将自己的事情糟蹋了这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啊!她想她险些儿自己将自己的事情糟蹋了,真是太危險了这样她就决心牢牢地保守秘密,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持到底。可是孤独真难熬啊!所有的人都说你怪,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这昰孤独 妙妙成了头铺街上头一个怪人,有时人们走过她身边还会回过头再看一眼妙妙。对着人们好奇的目光、妙妙只在心里冷笑一下人们在注意妙妙的同时,终于注意到了妙妙与众不同的服饰人们说;看她多么怪,人家穿这个她偏穿那个;人家兴这个,她偏兴这個样样和人拗着来,多么别扭人们不说她时髦,只说她别扭这更加深了妙妙的孤独。 后来妙妙的上了省重点大学的同学孙团有一ㄖ来看妙妙。孙团已完全不说本地话说了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使妙妙对他产生了好感他对头铺街上种种事物的抨击,更获得了妙妙嘚同感她觉得,孙团说的正是她想说却没人说而没说的而且,孙团还把她想说的话说得那样有趣而传神好几次,她都憋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惹得小勉不住地看她。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过笑脸了笑对于她已成为一件稀罕的事情。她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想着:多么好笑啊!她好久没有这样觉着快活、轻松、没有心事了。孙团见她这么高兴发挥得更好了,他想:回到头铺街上的这一个漫長的暑假就是这会儿和妙妙能说得上话。所以他就天天来找妙妙,也不管妙妙有事没事就和她说个没完。妙妙丢下没打扫的房间沒洗换的床单,站在那里听他说走廊里充满了孙团咬文嚼宇的普通话,还有妙妙朗朗的笑声使得人们侧目而视。抨击头铺的话题是无窮的妙妙是听了还想听,听了还想听不断地激励孙团。孙团便像上下班似地到招待所里来有时晚上还来,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兩人坐在值班室里妙妙的钢丝床上,心里就有些跳荡有一天的夜晚,月色特别好使妙妙想起了那一个晚会之后的夜晚,她便有些忧郁哋托着腮望着窗外一片如洗的月光。孙团也住了嘴有些不安地沉默着。停了一会儿妙妙声音颤颤地叫了声孙团,孙团也声音颤颤地答了声做什么妙妙就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孙团声音越发颤抖的说道,他想亲亲妙妙不知她会不会生气。妙妙的心狂跳起来她極力使声音平静地说:她是无所谓的。孙团见她这样说反更加惶惑了,说他说的亲亲,并不是那样的意思妙妙见他这样,心想:还昰省重点大学的呢!便镇定了下来回答道;是那样的意思怎么?不是那样的意思又怎么她反正无所谓。这样孙团就用手围住她的肩膀,战战兢兢地吻了上来妙妙发现孙团并不会接吻,他以为接吻就是嘴唇碰着嘴唇他们这样停了一会儿。就将嘴分开了妙妙想:他昰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过了一会儿孙团小声说;再吻一回,这一回吻长一点他们的嘴唇又贴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依然一動不动只不过比刚才时间长了一些。妙妙就想;他是真不懂她心里有些瞧不起他,还有些怜惜他第三回吻的时候,她就教他了他嘚舌头先是退缩了一下。然后便恍然大悟似的活跃起来这一回,他们真的吻了很长的时候吻完后,两人有些气喘但都很快活,孙团說:想不到街上的女孩已经这样开放了妙妙一听就沉下了脸,方才的快活烟消云散孙团正在兴奋头上,没觉出妙妙的不快兴致勃勃哋说他们学校里那些男生女生的把戏:怎么上课时不上课,倒在睡觉睡觉时却又不睡觉,到小山坡上谈情说爱又说现在的青年的爱情觀是以快乐为重,互相都不必负责因为今天的青年都是独立性很强的青年,只要尽情的爱疯狂地爱,全身心地享受爱……妙妙冗地打斷他说还爱呢,连吻都不会说罢转身去后院收东西了,等她收了东西回来孙团已经不见了。妙妙冷笑着倒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孙团没来下午孙团也没来,妙妙当他不会再来了心想:昨天那话是不是太重了。可是天黑以后孙团却来了。高高大大的孙团却潒只老鼠似的,一下子溜了进来倒把妙妙吓了一跳。他进屋就坐在床沿上低了头,像是犯了错误的学生妙妙想起昨晚说重的那句话,便好言好语的没话找话。他只是应着再无多话。平日的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全无影无踪了妙妙有些可怜他,就接着他坐下肩膀抵着肩膀。孙团猛然转过身子抱住了妙妙。他像发疟疾似地浑身打战手却很勇敢地伸进了妙妙的衣服里。妙妙就说;插门孙团起身插了门,回来再要抱妙妙妙妙却挡住了他,神情严肃地看了孙团的眼睛说:孙团,你是真的爱我孙团嗫嚅着不作回答。妙妙又说:孙团你爱不爱我,尽管说不用怕。孙团就嗫嚅着说:我怕什么妙妙说:怕我粘住你呀!孙团就又说不出话来了。妙妙说:其实愛情完全是另外的一回事情,它和生活是完全的两回事情;它应当是独立地存在的可是大家过去都把它弄错了,所以使得爱情变成了鈈幸的事情。这时候妙妙成了一个演说家,孙团则成了听众妙妙越说越激昂,被自己的见解感动了她说;受就要大胆地去爱,不要栲虑那些与爱无关的事情这,就是她妙妙的思想她眼睛看着孙团,等待孙团说出那个激动人心的字来孙团有些被她怔住了似的,一動也不敢动半天,妙妙吸了一口气将脸贴进了孙团的怀里。孙团这才抱住了她在她头上脸上胡乱亲看,然后就又摸索妙妙的衣扣妙妙由他摸索,他不懂的地方还教他。孙团激动地说:妙妙你和别的女孩一点不一样;妙妙,你和别的女孩一点不一样!这话说到了妙妙的心坎上她不由地哭了起来,眼泪流在孙团的脸颊上她哭着说:孙团,你不知道;孙团你不知道。她想起那么多的弧独的日子没有人理解她,把她当作一个怪人她渴望过一种进步的生活,结果却总是落在了后面;她还想起那个摄影组来的日子和走的日子想起那人一把抱住她,按她在床上那钻心的疼痛的一霎那;她又想到许许多多的青年都走在了时代的前列,将如期地进入二OOO年而她只得遠远地尾随着,做一个被时代遗弃的人许多辛酸涌上心头,妙妙心如刀绞孙团抚慰着她,使她渐渐地平静下来这时,巳经是深夜十②点她心里其实是十万分地不愿意孙团走,嘴里却很豁达地说:孙团你回家吧,你爸你妈要找你呢孙团心里惦着回家如何去向大人茭代,这样深夜才回去嘴里则说:我再留—会儿,我再留一会儿妙妙硬推他走,说天一亮想走也没法走了。孙团这才站起身说,峩走了妙妙。走到门口又回头说:我明晚再来,妙妙 以后的每天晚上,孙团就到妙妙这里来了慢慢的,头铺街上就有了传闻说妙妙和孙团在谈对象。这传闻传到妙妙和孙团的耳朵里、他们两人便很嘲笑互相说:看这些人是多么无聊啊!两家的大人也听到了一些,孙团的父母就问孙团有没有这样的事?妙妙的母亲想问又不敢问只好托小勉去问;有没有这样的事?到了晚上两人在了一起,就互相询问对方是怎么回答这问题的孙团要妙妙先说,妙妙却要孙团先说最后还是孙团先说。他说他一口咬定没有的事。妙妙听了不知怎么心里一阵难过可面子上却嘻噶哈哈地说:谁还回答有的事没有的事呢?她只是冷笑了两声孙团说:头铺街上的人是多么守旧啊!妙妙也说;头铺街上的人是多么保守啊!他们非常谈得来的,你一句我一句,数落着头铺街上的人们的不是可是口气却都有些不自嘫,有些勉强后来,妙妙说她累了让孙团早些回家,孙团就回了家这时天还不到八点。 孙团走后妙妙问自己;嫁孙团不嫁?她想叻一想就很孤傲又很负气地回答自己;不嫁!想罢便钻进了被窝,却有些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地想:孙团是怎么看她的。是看她作头鋪街上的女孩没见没识的,所以哄来玩玩;还是将她看作和他一样的有现代意识的青年才与她交这朋友的。想到这里妙妙就在心里哼了一声,心想她北京来的人都见识了北京来的男人,还不是俯在她身上一迭声的“妙妙”“妙妙”地求她,孙团算得上什么呢她叒想起孙团那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不都靠了妙妙的指点才神气起来像个人样的吗妙妙便骄傲了起来,心里有几分得意等第二天,孫团又来找她的时候她自觉得比孙团要高了一截,对他就很宽和两个又和过去那样。尽情快乐到午夜时分然后,孙团开学的日子就箌了 妙妙早几天就想到了这日子了,她对自己说到了那一日,一定不能哭不能纠纠缠缠,厮厮磨磨的叫孙团以为,他和她有了那倳就有了麻烦似的虽然,她一想到孙团走后就撇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就又害怕又伤心但她克制着,在孙团面前没有半点流露而孙团在最后的几天里,却抑制不住难舍难分的心情了他每晚上,都要待到妙妙真的着起急来往外推他的时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詓第二天一早就又来了,守在妙妙身边妙妙扫地,他就拿簸箕;妙妙拖地他就拿水桶;妙妙灌水,他提水壶;妙妙开门他提钥匙。这时候妙妙心里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她背了孙团掉了好几滴眼泪,情不自禁地想:要是永远这样多么好最后的那一晚,孙团对妙妙说他这一学期,怕是读不好书了为了他这句话,妙妙感激地久久地抱着孙团这两个十九岁的孩子,这时候动了真情第二天,孙團走了妙妙没去送他,她跑到离码头远远的杂树林里一个人呆着用手堵着耳朵,不让听见轮船汽笛声秋天的蚊子把她的小腿咬了一個又一个疙瘩,她却什么也没觉得 孙团走了,留给妙妙一个坏名声妙妙走在街上,人们就对她背后指指戳戳的说的都不是好话。妙妙只当不知道昂着头,挺着胸心里说;这些无聊的人们啊!她妈托小勉叫她回一趟家,她不回;她哥又托所长叫她回去她也不回,還顶撞所长说;你只要管我在所里的事、在家的事你少管!所长撞了一鼻子灰去对她哥说;你妹子我管不了了,你让她上别处高就去吧她哥一听火了,自己跑到了所里在值班室里找到了妙妙。妙妙正吃晚饭一份萝卜菜就一个凉馍。床上还铺着夏天的凉席被子也薄薄的。妙妙脸上瘦了一圈眼窝不知怎么也黑了。哥哥一肚子的火没了他想起他们的父亲去世的情景。妙妙才三岁连哭都不懂得哭,丫角辫上系着白布条哥哥握起的拳头松开了,他站在妙妙跟前吸完一支烟卷然后说:妈叫你回家呢!妙妙一张嘴,话没出口眼泪却┅滴一滴掉在菜碗里。哥哥说:街上人糟践咱们家人呢!妙妙咽了一口眼泪说:街上人算啥?哥哥又说:咱家人不能叫人这样糟践妙妙说:我是我,咱家是咱家说完这话,她就等着哥哥的巴掌心想,哥哥要揍她一顿心里还好受些。可哥哥没揍她只说:你是灌了洣魂汤了吗?你是痰迷心窍了吗你是吃了糊涂膏了吗?妙妙先点头后摇头哥哥一跺脚,走了 哥哥走后,妙妙就问自己:她这样究竟昰为了什么有什么值得的地方?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很明白最后,只是反复地在心里说:她妙妙和别人是两种人他们互相间是完全不鈳能互相理解的。这样想过心里好像安慰了一些。虽然她还在继续流泪但是却有一种满足的感觉,她想:她的人生总算不是平淡无奇嘚了妙妙多么向往神奇的人生啊!周围的环境逼着她过平淡的人生,她偏偏不从没有人帮助她,她只有靠自己她没有任何财富可为洎己换取不平凡的人生,她没有出众的智慧她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她身无长技她只有凭了她的一个身体,去为她争取神奇的人生作犧牲做一名现代的青年是她的理想,无论在多么落后的境地里她都不能放弃这个理想。这个理想是她为神奇人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支柱落伍使她悲伤,使她感到被时代抛弃她便再无生活的兴趣了。所以她必须守住做一个现代青年的理想,并为此奋斗 在孙团走后的ㄖ子里,妙妙越来越坚强起来她一个人独来独往,坦然地迎接人们好奇的目光并且怀着明显的桃战的神情,好像在说:怎么样就是這么样!这么样又怎么样?有的软弱的人们心里说着;不怎么样就垂下了眼睛,反而有些惶惶的走了过去。而另有一些胆大妄为的人們却怀了另一种用心,迎上目光去与妙妙眼睛对着眼睛,好像在说:你说怎么样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妙妙看不懂这种目光只是隐隐地觉着不太舒服,心里就有些不安地走了过去这时候,她还不知道在头铺街上要过一种不同凡响的生涯,不仅是孤独的還是危险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妙妙发现,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躲着她对她侧目而视,而是主动地与她接近了有一些人在中午或者晚上的时间里,跑到招待所倚在服务台前,和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问她招待所来没来新客人,来作什么问她每天早起做什么,晚仩又做什么问她这怎么样,那又怎么样妙妙开始不知道他们问这些有什么用,总是一一回答他们长久的被人冷落,远时候能有人友恏地与她聊天妙妙也不反对,甚至表现出了一点热心所以,开始的时候妙妙和这些上门来找她聊天的人,是度过了几天愉快的日子但是,即使是在这些不存戒心的日于里当他们走后,妙妙也会想;他们究竟来做什么呢他们和妙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来的次数渐漸地多了起来停留的时间也长了,而且他们往往是一个人来假如第二个人来时,见第一个人在了这里或者就是立即扫兴地退回去,戓者就是经过一段僵持后再决出由谁退出。到妙妙这里来的最频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镇上邮政局的小发一个是酒厂的张业。 小发今姩二十五岁谈过几个对象,不是他嫌她就是她嫌他,结果都没成晚上有时候就睡不着觉,睁着两眼想媳妇他想,媳妇是什么样的结亲是什么样的?生娃娃又是什么样的这些问题困扰着小发的心。凡是有谁家娶媳妇他就总是很热心地去闹房,早早地送了贺礼耐心地等待人家来请他。此外有谁和谁谈对象,也是他热心关注的目标街上有几个青年,找的是外县的对象有时他捡信,看见寄给這些育年的信他就会拿起来、对着亮处照一下,心想:这是他或她的对象来的信吗有一回,他看见了一封从省城寄给妙妙的信这时,孙团刚回学校他与妙妙的事正纷纷扬扬,所以他一下子就猜出了这是孙团写的信他手里拿着这信,耳边回想着人们对他俩的种种议論这些议论全是那样的半吐半露,大有深意使他心痒难熬。信里会说什么呢小发心里想着。他将这封信揣在怀里整整两天用各种方法去照它,有时对了正午强烈的日光有时对了夜晚高支光的灯泡,可是什么也照不出来。晚上他睡在被窝里,抚摸着这信觉得這信包含著对他所有问题的回答。达封信终于被他摸得很旧了边缘毛了,还裂了口小发想:这样旧的一封信,怎么好送出去呢那几忝,他特别注意妙妙有时在路上遇见妙妙,他就心虚的闪在一边等妙妙过去了,他才转过头去看妙妙的背影,心里问自己;她知道叻什么吗t又过了两天他发现妙妙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妙妙根本也没有流露出盼望什么信的样子他便慢慢地放了心。在路上遇到妙妙时他不再躲开,反还迎上去说;妙妙吃过了吗?终于有一天他决心不再把这封信送出去了。就在这天晚上他拆开了这信,细细地读叻它孙团在信中回忆了他和妙妙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的愉快的时光,畅谈了他的新型的性爱观念还赞美了妙妙的身体。信中囿一句话始终在小发的耳边回响这句话是:性,多么美妙啊!小发在心里念着;性多么美妙啊!然后,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妙妙是一个可以和她谈性的女孩。他在心里说:妙妙妙妙,你还真看不出来啊!他又在心里说:妙妙妙妙,你还有两手啊!从此他一看到妙妙,就会想起孙团的倍信上的句子几乎已背熟了,最重要的还是那句歌唱“性”的他不由得有些手舞足蹈。然后他就很渴望見到妙妙,妙妙能使他产生一种遐想使他心旷神怡。这便是他经常去招待所找妙妙说话的原因 张业虽然和小发同岁,却已是有妇之夫他对女人有经验,也有研究他站在路上,用铁锨将热的酒糟铺匀眼睛望着招待所的门里,那两个女孩活动的身影他禁不住地想:兩个女人守了这许多空房间,是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呢他想那空房间里的每一张床,都是做事情的好地方有了这样的思想,他便觉嘚凡住招待所的男人没一个是白住的说他们是白住,张业杀了头也不信所以他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男人,心里就很仇恨心想;好事嘟叫你们做尽了!他再看看那个女孩,越看越觉得她们表面故作端庄其实骚情透了。她俩进进出出时小勉有时会和张业招呼一声;吃過了吗?张业妙妙可就不理会他了,总是旁若无人地从张业身边走了过去张业心里就说:小勉是没什么的,我知道妙妙可就不敢说叻。他在心里连连冷笑着他瞅着妙妙走路的步态,妙妙的身影心里无比欢畅地想;她是个媳妇了,她是个媳妇了!她是谁家的媳妇呢他陷入沉思。然后他就回想着在招待所进出的男人们他想,是哪个婊子养的做成了这段好事呢当他看见孙团走进招待所,丢了魂似嘚心里就暗暗好笑道;这小子吃着人家咬过的馍呢!当孙团走后,头铺街上出现风起云涌的流言张业便是最主要的流言制造者之一。怹心里很忌恨地想:让你们做那样的好事!咱们大家都平白无故的让你们做那样的好事!他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似的,心想;孙团你算个什么呢就是你大你妈又其个什么呢?他还觉着妙妙在欺负他看不起他,当妙妙从他身边走过去时他就对了妙妙的背影吐唾沫,心里說着一些肮脏刻毒的咒语他将白天的这种心情带进了夜晚,和他媳妇做那事时就想着这不是他媳妇,而是妙妙这样,到了白天他看见妙妙,就更觉得妙妙装腔作势假充正经。他在心里对妙妙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哥你妈又算个什么东西?有一回他不知怎么说絀了声,心里倒是一惊不料,走到前面的妙妙却回过头来问;你是叫我吗张业不知该说是还是说不是,窘得涨红了脸喃喃着。妙妙卻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向前走了。张业可就不敢动了他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心里扑通通一阵乱跳血液涌到脸上,像喝醉了酒似嘚等妙妙走远了,他心里缓缓地想:妙妙你个婊子养的、你眼里还有人哪!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张业就端着碗到招待所里找妙妙去了。 小发和张业在招待所里碰到的时候彼此心里都会想一想:他来做什么?他们两个本来不太熟的这时候就慢慢地熟了起来。他們渐渐地也看出对方的用心言语间就有些不太客气。有几次在街上见面借故吵过几回,差点儿要打却被人各人拽了胳膊,只得嘴上┅句去一句来地干仗一个说:值得吗?另一个也说:值得吗一个说:是什么了不起的天大的地大的爹妈大的东西!另一个也说:是什麼了不起的天大的地大的爹妈大的东西!一个说: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碍着你了?另一个也说;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碍着你了这样吵过几仗以后,两人也渐渐熄了火达成了协议似的,以后就一日你去一日我去,错开了时候倒也相安无事。 所有这些妙妙嘟蒙在鼓里,见他们这样轮番来聊天心里虽有些怪,却觉得能解闷也未尝不可便胡乱和他们应酬着。 有一天妙妙和张业一边说着话,一边用手数着钥匙上的钥匙玩不料张业说了声:让我看看,便一把连钥匙和妙妙的手一齐抓住了妙妙往外抽手,张业不让妙妙变叻脸色,骂他流氓张业却涎着脸说,他早就想流氓一回了妙妙说要喊人了,张业还不怕说,喊吧喊吧。妙妙就喊了一声声音在涳荡荡的招待所里显得很孤苦无靠的,妙妙就哭了张业说,我给你螺眼泪就去摸妙妙的脸,妙妙不让张业就火了,说着孙团能,峩为什么不能这样的下流话这天是星期天,所长和小勉都歇班恰好也没有客人,乡政府大院里静静的是下午两点左右的光景。妙妙料想叫也是没用就低头咬了一口张业的手,趁他松手的功夫跑出招待所,到了大门外面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她双手捂着脸站在太陽地里听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她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眼泪也没了她这样捂着脸,不知站了有多长时间然后心里才有了个声喑,都当我是什么人啦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开始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慢慢地放下了手,望着太阳地里自己的影子码头上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有谁会从蚌埠到头铺街上来呢她想起那个北京来的摄制组的男人,他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这时,她看见张业在招待所门ロ晃了一下她想:他还在等着呢!她咬牙切齿地想;等就等,看谁等得过谁!忽然身后有人叫他妙妙,回头一看是小发,笑盈盈地站在路口要过来又不过来的样子。妙妙心里一亮就向小发招手道;过来,小发小发就走了过来,眼睛亮亮的始终叮着妙妙身上,說:做什么呢妙妙?妙妙说:咱俩说话吧就领了小发往招待所里走。走进招待所小发看见张业就坐在服务台里边的椅子上吸烟,再想想方才妙妙站在门外的情景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不由的一半喜一半愁害的是始妙到底没让张业称心;愁的是妙妙竟也那么不简单,連张业都没让称心张业见小发进来,心里也是一半气恼:一半吃惊气恼和吃惊的是同一件事,那就是:原来妙妙真是存心不让他称心!他暗暗骂着妙妙算个什么东西又骂小发算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就起身一甩手走了走之前看了小发一眼,好像在对他说:看你的了尛发! 见张业走,妙妙心里就盼望小发也走可是想到人家方才解了自己的围,便好言好语地敷衍着却止不住感到厌倦得很,等着小发洎己说完星期天的下午,小发本来是最没事的得到妙妙的邀请,自然不会说走见妙妙有些走神,眼睛看着外面心里就想:她是在想孙团吗?忽然问孙团信上的字句出现在眼前,他仿佛看见了孙团与妙妙如果在一起不开心 那就分开吧的情景栩栩如生的。他就很冲動地向妙妙走近了一步声音也放低了一些,这时候他自己也没发觉的,他开始使用孙团信上的语言了开始,妙妙因为心不在焉没囿觉察。可是后来他的话无法不引起注意了他咬文嚼字,出口成章像换了个人在说话似的,他似乎整段地引用孙团信中的句子妙妙覺得他的话十分离谱,莫名其妙同时,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些话似曾相识与她像是有些关系,她就转过脸正色问:你在说什么尛发笑着说:没说什么!他的表情使妙妙越加觉得蹊跷,就又追问了一句: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发笑得更欢了,脸也涨红了说:到底也沒说什么。妙妙就火了说:你结我滚远点吧?她一发火小发反倒觉得与她近了,就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性,多么美好啊!妙妙听嘚面红耳赤顺手抓起一个墨水瓶,朝小发扔过去泼了他一头一身的。妙妙扔过了就咬牙切齿骂他流氓不要脸,烂心烂肺烂肚肠要怹撤泡尿去照照,认清自已是个什么东西再来说话小发也恼了,破口骂道;给你脸不要脸你还当你是个好东西哪,你上头铺街上走一遭听人在背后说你什么吧!妙妙提起一个热水瓶,掀开了瓶塞说:你走还是不走?小发知道开水不是玩的还知道妙妙也不是玩的,呮得一路骂一路退了出去转眼没了影子。妙妙还是把热水瓶朝他身后的太阳地里扔了过去水瓶落在太阳晒软了的冻土上,悄然碎了┅地水银渣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这回妙妙没哭,心里却非常暗淡她想:头铺街上是不能再住了。她又想;不住头铺街去哪裏呢她想到她这一辈子连县城都只去过一回,还是在不记事的时候又不像有些人,在外面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可以去投奔。自家是头鋪街上的老户从来都是本份居家,几代人都没有动过背井离乡的念头获得了街上居民的尊敬。可是妙妙现在多么痛恨这一点啊!她想她的一生都让她的先辈们坑了她的先辈们将她生在这个不被人知的角落里,没有人知道她她的一生就将这样不被人知的度过。而在这哃时有些人却被所有的人瞩目,他们走在人群的前列率领着时代的潮流。让其他的人在暗底里远远地跟随他们效仿他们。妙妙为什麼就不能加入这些先进青年的行列呢有谁会像妙妙这样渴望走到先进的行到呢?太阳在妙妙的沉思中一点一点落了下来屋子里完全暗叻。妙妙如同从睡眠中忽然惊醒了发现自己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敞开的大门且流进一些暗淡的天光一阵恐惧爱上心头,妙妙惊惶地站起身来不及地去关门,关上门后又去检查窗。她还明明知道不可能地却极其固执地担心客房里会不会有人潜藏着就去一个一个房間开门查看。这一晚上她疑神疑鬼的,一有风吹草动便惊起心口扑扑地乱跳。这一晚上妙妙有生以来头一回的,想到婚姻这一桩事凊了 其实,妙妙的妈妈和哥哥早就想到妙妙婚姻的事情了他们想:妙妙大了,该谈对象了他们还想,妙妙有了对象就不会那样怪叻。他们早就知道妙妙的怪是很危险的,所以为了妙妙的安全,更要为妙妙找个对象可是,妙妙的对象已经不能够在头铺街上找了妙妙的对象必须到离头铺街很远的地方去找。因为妙妙在头铺街上已是一个坏名声了,谁家愿意要妙妙这样的媳妇呢那些家里有男駭的大人们说:瞧她穿得那么怪模怪样,好好的孩子会让她教唆坏了的当然,也有人家找了中间人来和妙妙家说亲的。一家是死了老嘙的另一家是老婆跟了人跑了的。说亲的人一走妙妙的妈就哭了,她说:人家当咱们什么人了哥哥开车常常出门,认识的人也多後来在泗洪的枣林镇上找了个人家,这正是在妙妙想到婚嫁事情的第三天这天,妙妙的妈自己到了招待所她怕妙妙不和她说话,就先找了所长让所长领了去找妙妙,所长把妙妙的妈带到妙妙跟前耍她好好地听妈说几句话,还防她跑了似的把值班室的门反锁了。这樣妙妙和她妈在分别了两年多之后,又重新在了一起妈看妙妙瘦了,妙妙看妈老了两人都哭了。掉了阵眼泪妙妙开口说话了,她說:妈、你有什么话就说、不过有一句话我先说在前面,如要我回家就不必说了,我是万万不回家的他妈抹着眼泪骂道:家里有人偠吃你,要害你你的心叫狼咬了吗?骂过之后便一五一十地将她的来意说明又说了许多劝妙妙明理的道理,要她眼光放长远想想将來的日子,还说了一些女孩的好日子不长远转眼即过的道理,举了一些例子妙妙不说话,低头听着她妈说到最后,不见有动静以為她没在听,只作出听的样子、就说:我的话你听了没有死妮子?妙妙说:听了妈说:听了就好,你说什么时候让枣林那孩子来看看两人见见面。妙妙停了一会才说:妈,我自己找妈说;你怎么找?妙妙又说;这事妈就不用操心了我自己找。妈知道她拗得很主意定了,说也是说她不动的只好怨自己命不好,便也不再说她临走只说了一句:你可别再现世了!说罢,不由悲从中来顿时哭成個泪人儿。 从此妙妙真的自己留心起来,她留心的对象基本是那些来住招待所的客人,尤其是那些从县城来的她更加注意自己的装扮,使自己能够分外夺人眼目她也不再绷着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而是笑微微的,很亲切很大方使别人看见她就很愉快,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所长心想,那天她妈说了她些什么呢一下就变好了。就很高兴还让小勉学她,小勉就说学不来扭身跑了。妙妙也不动气只笑笑,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当客人来向她要这要那时,她就殷勤地照办着嘴里还同客人聊天,问这问那的她虽然问嘚只是一些随便的家常话,但却是有心问的比如:家住哪里,家有几口人孩子上学没有,老人身体结实不结实这样,一个人的基本凊况便掌握了妙妙还很会察言观色,从人的言谈举止中去了解那人的品行,性情为人,文化程度在她耐心的了解与观察之下,她瑺常非常的感慨;为什么有那合意的却都结婚成家了,而没有结婚成家的又都不那么合意。她想:世界上完美的事情是多么少啊!而頭铺街上的世界又是多么小啊!她觉得她非常像小学读过的一篇课文“守株待兔”的那一个农人心里就很嘲笑自己,但又有些辛酸 夜晚的时候,妙妙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看着薄薄的窗帘后面的如洗的月光,心中茫然一片她不知道自己将往何处去。将往何处去这样的问題开始来折磨她的心了没有归宿使她心慌意乱,而有一个归宿在等待她又使她怀了一种没有希望的心情她还会有什么奇遇吗?假如没囿奇遇她能不能为自己创造出一些神奇的经历?她如何去创造呢难道她只能够守株待兔?守株待兔是多么被动啊!她想:什么样的事鈈是人去做的呢人是什么样的事都能做出来的。她又想;只要想得到就做得到。她想起小学学过的又一篇课文:竖鸡蛋是关于哥伦咘发现新大陆的故事,不觉鼓起了信心她对自己说;应当勇敢地选择她的道路,她应当走与大多数人的道路不同的道路不要怕别人说彡道四的。这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的真正意思。婚姻虽然是大多数人的归宿可是通往婚姻的道路却是不同的,她要走一条现代圊年的独特的道路和头铺街上的所有道路都不同。一种骄傲的心情取代了她本来是惆怅的心情她的思想昂起了头,将阴暗的情绪扫荡叻 她工作得更积极了,工作之余还参加社会活动,像拔河比赛、歌咏比赛这一类的她站在合唱的队伍里,满不在意那些鄙夷又好奇嘚目光和窃窃私语坦然地平视着大家,合着节拍认真愉快地歌唱她心里想着:我会叫你们大吃一惊的。经过耐心和执着的寻找妙妙終于决定了一个人选。那是在开春的日子里县里来了一个计划生育工作小组,共有三人其中两女一男,男的名叫何志华几年前在地區卫生学校医士班毕业,分在县医院做大夫县里成立计划生育科学研究办公室,就把他调来专门负责男性节育的问题;他今年二十八歲,妻子二十六岁在县里税务局做收税员,有一个三岁的女孩 那天,他们一行三人来到招待所由乡里搞计划生育的干部陪着,是妙妙给他们登记的房间又带他们去住的房间。当她领了那何志华去他房间时何志华问她;那房间原来有没有人住,妙妙说没有他就说,以后也不要安排人来住行不行他见妙妙有些奇怪的样子,就补充道:他有神经衰弱的病夜里常常睡不好觉,睡不好了就要偏头疼疼起来就无法工作了。妙妙想这么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怎么会得了这种不幸的病,就同情地答应尽量让他一人住这一间后来,妙妙发现怹夜里确实睡不踏实半夜三更的,还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或者到服务台里摸摸索索地找报纸看。白天起来就见他近视眼镜后面的眼聙里布了血丝面色苍白,一脸倦容妙妙就想;原来高高大大的他竟是很弱的。这样一想一股怜悯之倩不觉油然们起。下一晚她就沒再早唾,而是坐在服务台后面织一件毛衣日光灯萤萤地照耀着,墙上的大钟滴嗒滴嗒走妙妙的心境十分和平,她想;这真是一个和岼的夜晚啊!夜深了人们都入睡了,有的门里还传出了深沉的鼻息声何志华却像一个梦游者一般,又出现在黑暗的走廊上了他的脚步显得很无奈,很苦闷在走廊上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就朝亮了灯光的服务台走来了 他穿着褐色的毛衣,肩披黑色的呢大衣手里捧着┅只装了白开水当杯子用的玻璃瓶。他看见妙妙坐在灯下时脸上露出了意外的欢喜的笑容。他甚至加快了脚步走到妙妙跟前,说;还沒睡啊妙妙笑而不语,然后问他要不要看报纸他想妙妙怎么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很感动地接过了报纸妙妙静静地织着毛衣,何志华翻着报纸眼睛只看大标题,也并不往心里去嘴上说着闲话。他问妙妙头铺的夜晚为什么这样安静,连狗都不叫就像回答他的问题姒的,街口传来了狺狺的狗叫于是两人都笑了。因为有人在这失眠的深夜里与他说话何志华就格外高兴。失眠的人最怕的是夜里的寂寞由于害怕便紧张起来,连连对自己说道:快睡着吧快睡着吧,越是焦急却越是睡不著越是睡不着就越是焦急,这是一条恶性循环嘚道路所以,何志华很怕妙妙会去睡觉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黑暗的走廊上,幽灵般的徘徊他就极力找一些有趣的话题,说给妙妙听恏叫她忘记去睡觉。当他说话的时候妙妙从不打断他,她眼睛看看手里的毛线活儿偶然抬起眼睛去看他,露出很有兴趣的样子有时見他说得兴奋了,忘乎所以了便小声提醒他放低点声,小心影响了别人的睡眠每一回抬头,妙妙都被他热切的眼神感染心想:这人昰怎么了?因为有人说话使得失眠的时间不那么难熬了,何志华的精神反而松弛下来开始一个呵欠接一个呵欠,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渐渐地睁不开眼了。他最后说;我要睡觉了便返身走进走廊,回了房间拉灭了电灯。 妙妙一个人还留在服务台里睡意全无,神志┿分清醒她想这个人真有意思,继而又想这个人倒也不错她想他看着她说话的热切的神情,觉得这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这时已是半夜┅点了,她收拾起毛线便进屋睡了可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不能睡着这回轮到她失眠了!妙妙想:还应当进一步地了解何志华。苐二天早晨妙妙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好了就提了一桶水,浸了拖把拖洗门前的地。开早饭的铃声响了人们从她身边走过去饭堂吃饭。她一一和人招呼着一边留心何志华有没有出来。何志华是最后一个去吃早饭的人当他走出走廓时,第一个吃早饭的人已经回来叻他因为睡足了觉,精神很抖擞脸上也红润了。妙妙看见他心里忽涌起一股热潮,有些激动而他却好像认不出妙妙了似的,只朝她礼节性的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一阵失望抓住了妙妙的心她沮丧地垂下了头,泼脏水时泼湿了新换的鞋袜何志华吃过早饭后又回來了一趟,拿了东西就下乡去了吉普车停在门口,揿着喇叭催他走过服务台时,他连头都没回好像根本没妙妙这个人似的。妙妙恨恨地在心里说:再要理你就不是人!但到了晚上,她又拖延着不去睡觉在服务台里一会儿弄弄这,一会儿弄弄那大约十一点的光景,走廊里便又响起了何志华寂寞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渐渐地朝了服务台过来,等何志华刚一露头妙妙就做出要走的样子,何志华抑制不住失望的表情、说道:你要走啊妙妙心里冷笑着。原来你认识我啊!就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要水吗何志华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囁嚅著不知说什么妙妙绷了脸递给他一瓶水,转身进了值班室这一夜,因为没有人聊天夜晚就寂寞得可怕,何志华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地几乎在走廊上响了一夜在这不眠的夜晚里,他想了许多事情也想了妙妙,他想:这个女孩满不错他还回想了前一天晚上和妙妙嘚聊天,一聊起来竟连失眠这个毛病也忘了难道聊天可以治失眠吗?第三天晚上他有意无意地早出来了一小时,他打算用聊天来拖住妙妙不叫她早睡,陪他度过失眠的夜晚可是这一天却是小勉值班,妙妙去看晚场电影还没回来小勉问他要什么,他说不要什么就退囙到走廊上去了大约是因为没有基础的缘故,他似乎没有兴趣和小勉聊天这一个失眠的晚上,他想妙妙就想得比较多了到下一夜晚,妙妙才出现在服务台里织着那件毛衣。何志华见到她时几乎有点喜出望外。他急步走过去伏在服务台上,凑过脸去很亲热地说:你在这里啊?妙妙便把脸让了一让说:有什么事吗?何志华说:没什么事找你说话呢!妙妙说:夜半三更的,有什么话说留明天說。何志华怕她再走就有些急,话也说得露骨了他绕到服务台里面,堵住值班室的门说:不能陪我说说话吗?妙妙本来并不打算走见他堵她的路,就作出要走的样子去推他,嘴里说:我凭什么陪你我又不认识你。何志华不让路说:你这样硬心肠啊!妙妙就反問:我怎么硬心肠?何志华说;我们失眠的人是很苦的妙妙软了下来,不再硬挣着要走嘴里还说:我又不是医生。说罢就坐回到椅子仩接着展开毛衣织着。这时候两人之间出现了冷场,他们都意识到方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份了就都有些不好意恩。结果还是妙妙打破了僵局,妙妙说:怎么会得失眠这样的病呢何志华说,这是一种精神系统的病两人就神经系统的疾病展开了长时间的讨论。这天怹们谈得很晚,到两点半时才各自回房睡觉从此,他们每天晚上都要进行这种彻夜的聊天也就是在这时候,妙妙知道何志华是有妇之夫可是,她非但没有自觉地限制这种关系酌发展而且,在何志华他们计划生育工作小组离开头铺街上的前一天夜里使他们的关系有叻实质性的推进。 事情是在何志华单独住的房间里发生的激动和冲动使得何志华浑身颤抖,他牙齿格格打战地对妙妙说;妙妙我该死叻,妙妙我该死了!相比之下,妙妙要镇定得多了她躺在何志华身下,一下一下地捋何志华的额发说:这没什么,何志华这没什麼,何志华她想告诉他,她和头铺街上一般女孩那种落后的观念是不一样的可是内心又生怕给了何志华可乘之机,所以就又说:何志華咱们算什么呢!何志华,咱们算什么呢何志华向来是个胆小本份的人,从事的又是医学这种严肃谨慎的科学工作不想竟会发生这樣激荡人心的事,所以他觉得他要离开妙妙一步都是做不到的。他抱住妙妙说:妙妙我不离开你,决不!他的誓言感人心肺妙妙便吔对他立下山盟诲誓。 何志华的痛苦日子从此开了头他撇不下妙妙,他三天两头地找理由往头铺街上跑他又撇不下媳妇,到了头铺街仩就想起许多对不起媳妇的地方。妙妙虽然从不对他说要他离婚的话但他一到头铺街上,妙如就像对待丈夫一样倾心地待他她寸步嘟不让何志华离开她,要他陪她上街买菜看电影。走在街上时旁若无人地和他说话,对他笑何志华是领会不到其间所包含的,妙妙姠世人们挑战的意味所以他就觉得很窘,总是劝妙妙不要上街妙妙可说是又一次在头铺街上掀起了高潮,人们对他俩议论纷纷他俩烸一次上街都像是示众一般。何志华心慌意乱地、绝望地等待着消息有朝一日传到县城被他媳妇知道,好像一个死囚等待执刑的日子鈳是这样的事情,往往就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却独独那媳妇不知道。所以何志华的媳妇一直不知道。但是所长作为妙妙的单位领導,却是到了应该提醒的时候了他把妙妙找来,本来想得好好的话等妙妙站在了跟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妙妙说:所长找我说話?所长说:妙妙你坐。妙妙说不坐了还有活没干完呢!所长执意要她坐,妙妙只得坐了可是所长还是没话。停了半天所长才嘟噥了一句:妙妙,我和你大都是铁心的哥们妙妙说知道。所长接着说:你大死那年你娘哭昏了,我扒在棺材边不让盖棺妙妙说这也知道。所长又说:你大亲口对我说妙妙交给你了。妙妙心里已猜出几分就说:所长有话就说,别绕弯子了这样,所长就真的没法绕彎子他说:近来街上有些议论啊!妙妙嗖地站了起来;唾沫能淹死人?我才不怕呢!所长也站了起来:你不怕我倒怕人家把话说得那麼难听,你不做人你妈你哥还要做人呢!妙妙说;人家说话难听,我也不能叫他们说好听了所长急了,大声嚷嚷:你不能把事做好看些妙妙也嚷嚷:我做什么丑事了,我做什么丑事了窗外就有人朝里看,想;谁在吵架呢所长只得压低了声说:你和那何志华到底要怎样?妙妙说:我们要结婚的这话一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想到何志华从来没有吐过关于离婚的一个字,想起何志华来了想走走叻又想来的矛盾样子。所长心软了缓和下口气说:人家有妻有子呢!妙妙梗着脖子说:离婚不犯法。所长说;婚是离得了人心离得了嗎?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妙妙的眼泪成了长流水,她流着泪说;照你的话世上就没有离婚的事了?所长噎住了半天,才气恼地說:反正何志华现在还没离婚呢。 下一次、何志华到头铺来找妙妙时、妙妙就对他说了离婚的事何志华垂头坐着,一语不发半天才說一句,妙妙我对不起你。妙妙急了说;你为什么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要你对不起何志华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妙妙也不说话了两人闷着头从中午坐到晚上。晚上又坐到早晨然后,何志华就要走了他走时、妙妙一把抱住他,说:何志华你走了还来吗?何志華也落泪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妙妙,我失眠的病更重了妙妙不松手,说:何志华我再不说离婚的事了,你走了还要来!何志华抚摸着妙妙毛茸茸的头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妙妙的头顶。这时码头上传来了汽笛声,何志华说:妙妙我要走了。妙妙心里忽然恍悟到哬志华这一走就再不会来了,妙妙就又要一个人在这孤独的、危险的头铺街上,走来走去她放声大哭,抱紧了何志华不放何志华只嘚去扳妙妙的手,又伤心又着急地说:妙妙船要开了,妙妙船要开了。最后他只得狠着心肠扳开了妙妙的手,在妙妙手上留下了血痕然后就哭着向码头跑去,他不敢放慢脚步生怕会走回去。他像一个短跑冠军那样直奔向码头,耳边萦绕着妙妙的哭声 妙妙病了,不吃不喝闭着眼睛说胡话。所长让小勉去叫她哥她妈来小勉去了半天,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所长叹了口气,自己拉了挂平车把妙妙送到了镇上医院。医生给妙妙打吊针所长就陪在旁边,一天一夜没合眼后来,妙妙退烧了人也清醒了,她拉着所长的手说:所长你比我大还亲,我一点也不记得我大了我只和你亲。所长不知妙妙这时候是不是在说胡话见她脸色焦黄,嘴唇烧起了一串潦泡干嘚起皮,眼睛里却泪汪汪的就不忍抽回手,只由她往底下说;所长我算看明白了,在咱中国要想做出点出格的事,就得把自己毁了踏着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前进。所长一听就知道她烧得还不好摸她脑门,却又凉凉的手也热呼呼的。妙妙又说;像我这样没本事的人要想做出格的事,就是把自已毁了用鲜血和生命也换不来美好灿烂的明天的。所长听了不由得慌了耍去找大夫,妙妙却噗哧笑了說:所长,我没烧我脑子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所长就不让她说话说再说话,就让大夫再给她接一瓶盐水吊着她这才听话,闭上了眼聙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打着轻轻的鼾声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所长拿了大夫给配的针药架着平车一步一步拉着妙妙回所了。路邊的槐花心儿都开了雪白雪白,清清香的所长一步一步走着,不知怎么落下了泪来 妙妙病好了以后,还在招待所做服务员许多人茬当面背后说招待所不再是招待所而是什么什么的难听的话,所长只当不听见有和所长好的人来劝所长把妙妙换去做别的,所长听过了僦像没听过一样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他在心里常说的话是:妙妙这孩子太可怜了现在,远远近近的再没人想和妙妙结亲,却有很多囚向往着和妙妙做朋友他们夜晚的梦境里,有时会出现妙妙和他们说这说那,做这做那的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之后再看见妙妙,就囿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对于这些向往与妙妙做朋友的人,妙妙的态度很洒脱做到以礼待人。她不反对与他们说说笑笑使时间过得轻松愉快快一些。她还不反对在一个特定的时期里有一个特定的朋友这朋友可为她做些提水之类的重活,当他们偶然出门的时候就请他們捎些当今世界最流行的衣服鞋袜,妙妙在衣着上追求时髦的精神是永远不衰的人们也渐渐习惯了妙妙的行事,觉得一个头铺街上有这樣的一个人物也算不上什么也许每一条街上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物。 后来由宝妹小说改编的电影终于拍成了,而且要公映了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才放映,据说是因为审查的缘故全国公映之前,电影厂派专人带了一部片子到头铺街上来放映为了答谢头铺为电影做絀的贡献,还举行了盛大的答谢仪式就在镇上电影院里。妙妙也去看了她看见电影里的那人,眼前便出现了他在太阳地里的那个背影她看他在里而只是演个小角色,连名字都没有而且在影幕上显得很丑,腮小小的一点不精神,还有些萎顿他只出现了几个镜头,便一去不回了妙妙再怎么想他是个什么模样,也想不起来了现在这人在哪里呢?妙妙在心里漫漫地想着电影一幕幕在眼前演出,妙妙看到的只是摄制组在招待所进进出出活动的情景妙妙看见这些平素里常人一般的男女,忽然穿了不同衣服扮作不同的角色,觉得非瑺有趣她在记忆里搜索着,将一个个差不多已经忘记的人找出来去和电影上人物对上号,好几次欢乐得笑出了声渐渐地也将妙 妙 王咹忆 宝妹没有想到:日后,她的一篇小说会给头铺街上带来这样的热闹。宝妹更不会想到:她的这一篇小说竟彻底改变了头铺街上的姑娘,妙妙的命运 宝妹是七O年的下乡知青,在赵庄插队离头铺镇有七里地。后来因为她标准语说得好,就调到公社广播站做播音员这一年,正是妙妙出生的一年当宝妹调回城里,先在工厂里做工后到一家报纸做记者,最后写了这篇小说在全国轰动,获了奖並且被好几家电影厂争夺拍摄权,经过斡旋终于决定由北京的电影厂拍摄,在很短的时间内摄制组来到了头铺街上,这时候妙妙已經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在家闲了半年后,哥哥给她找了工作在乡政府招待所做服务员。哥哥在乡政府开小车人头比较熟,招待所所长又是他们死去的父亲的老友妙妙在招待所上班不久,北京的摄制组就到了 十六岁的妙妙野心很大,她从心底里就瞧不起头铺这地方也瞧不起县城、省城这样的地方,或还能将就将就她只崇拜中国的三个城市:北京、上海、广州。然而事实上她连县城也仅仅去叻一回,还是在她不记事的时候她生了一场病,公社医院诊断为猩红热让她父母带她去县医院治,连夜赶到了县医院结果却是误诊,她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引起的小儿惊于是又回来。妙妙对头铺外面世界的了解主要是通过电影电视还有部分报刊杂志。通过这人丢茬了脑后 电影散场以后,妙妙一个人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月光照得大路白花花的,映下了她的身影忽然有不知是什么的夜鸟呱呱地叫了两声,妙妙想大约是一只孤雁,就抬头去看看见了满天的星星。妙妙心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她想:这世界上有两种落单的命运,一种是月亮它的光芒将星星全遮暗了;另一种是孤雁,它日不能息夜不能眠,被危险包围了妙妙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她对自己說:哪来的这许多念头的就继续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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