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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天才艺术家的人生绝大多数都是横空出世,所向披靡。平步青云的天才们,要远远多过被埋没大半生,甚至死后才成名的大师。如果一个自称孤独的天才的人,一大把年纪了画作还卖不上价格,问题往往出在他自己身上,而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不懂得欣赏艺术。在现在还活着的身价最高的几个艺术家中,达米恩·赫斯特在25岁,美院没毕业的时候,就做出了让他名声大噪的《一千年》,并获得了查理·萨奇的资助。草间弥生在20多岁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凭借她独特的波点画在日本获得名声,而她最早的采用大片圆点的作品,是在大约10岁的时候,于母亲的和服上画出的。前年曾经来北大讲座的大卫·霍克尼,二十多岁便频频拿奖,到了33岁,已经开始在英国举办「回顾展」了。这还是互联网不发达的时代,搁在现在,每年美院毕业展有那么多经纪人盯着,要放跑一个天才简直太难了。那么是谁让我们觉得艺术家就该活着潦倒,死后冲天呢?梵高啊。我们就多说两句梵高。你说梵高倒霉不倒霉?我也觉得他倒霉,但其实梵高错只在一条,就是起步太晚了。他早年是干艺术经纪人的,而且干得相当成功,在20岁的时候,他在海牙的Goupil & Cie画廊工作的收入,已经比他爸多了。你要说他不知道什么画好卖,一根筋到底,并不是事实。梵高真正专注在绘画创作上,是1884年,也就是31岁的事儿了。如果他想搞音乐,要是这个年纪再学钢琴,那是彻底晚了,画画虽然不像音乐演奏那么强调童子功,但这个年纪才开始也真心不算早。然而事实上,梵高留给我们印象深刻的绝大多数作品,都是1888年之后的事儿,而他1890年就死了。也就是说他专注画了四五年之后,艺术高度就已经到达这个份上了。再退一步说,根据他跟他那个当艺术经纪人的弟弟提奥的书信,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二人讨论哥哥梵高作品不好卖的情况。弟弟指出梵高的早期作品如《吃土豆的人》画面黑糊糊一片,无法为当下的市场接受,梵高对此完全知情,并表示目前的作品尚未达到自己的期待,仍属实验性作品。而当他日后画出诸如《星空》这样的作品时,梵高兴奋地跟弟弟表示「成了」。《吃土豆的人》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梵高自己也知道就算是梵高,其实世人对梵高的不理解也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在他至今仍有争议地突然去世四年后,法国传奇画商,曾经看中印象派的杜兰·鲁埃接触到梵高的作品并收入十张。1896年,当时还是穷学生的马蒂斯在法国布列塔尼的画廊里看到梵高的作品并大受震动。1901年,也就是梵高去世11年后,市面上出现了第一个梵高大型回顾展。如果梵高没有意外身亡,那么他此时48岁。如果梵高是有史以来最不幸、命运最不公的天才,到48岁的时候也成了。换句话说,这个最不公平的世界,留给天才证明自己的时间空间是48岁。如果艺术家到这个岁数还不行,那除非他能证明自己比梵高还惨,否则真的,可能是祖师爷不赏饭。像米开朗基罗这种人,24岁作《哀悼基督》、29岁作《大卫》,之后另起炉灶,一个雕塑家被教皇逼着临时学习画壁画,边摸石头边画出《创世纪》。对于这种人,我们才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个天才,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出一个的天才,挡不住。米开朗基罗,哀悼基督,1489,圣彼得大教堂,梵蒂冈米开朗基罗,创世纪(局部:创造亚当),1508-1512,西斯廷礼拜堂,梵蒂冈当然,说天才横空出世,不是说他们天生就横扫众生而无须努力。天才也要突破自己,他们搞艺术的本事也要亲手打磨。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只不过,他们能在凡人看来觉得已经没有路的情况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凭自己的天赋才华趟出路来。日后他们的画作动辄天价,可以理解为人们在为天才曾经的创举补票,而不是说买的就只是这张纸或是这块石头。而那些见到大师们的一件件作品,惊叹其令人高山仰止的成就之余,依然跃跃欲试,想在艺术上走出一片自己天地的人,那就算是站在了艺术的擂台上,接下来,就看能做出什么样的表现了。对于大家关注的齐白石的情况,比较复杂,2月20日更新如下:通常当提到年少成名的艺术家的时候,往往会让人联想到大器晚成的齐白石。通俗文学中的齐白石基本遵循如下艺术道路:二十七岁之前是个木匠,二十七岁到五十岁期间,由木匠转为画家,期间诗书画印逐一研习,可惜不受当时画坛认可。五十五岁定居北京后,在陈师曾的建议下「衰年变法」,画风大变,终成一代大师。按照这样的故事走向,我们可以推论说,齐白石果然大器晚成,不是所有艺术家都是少年英才。其实这段故事也不能说错,只是很多地方都缺少细节,将细节补足之后,会为我们展现出一个不一样的齐白石。首先,齐白石是木匠没错,但他可不是盖房子的大木作,而是做雕花的小木作。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搁在今天,就相当于一个是做建筑施工,一个是做家装设计。而且,他的木匠活,不是单纯的糊口,而是以雕花手艺远近闻名。湖南省博物馆收藏有一套八仙屏风,就是齐白石的作品。这套屏风本来是6扇,几经辗转现在还剩下3扇。每扇屏风的外框以内,是窗格式的人物装饰,八仙还剩下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和曹国舅四仙。仙人的衣着立体、手指纤细,姿势自然流畅,不是照模板复制的货色。在他做木匠的期间,已经展现出对绘画的兴趣和才能,这一点,在齐白石的回忆录中有提到:「……光绪八年(壬午一八八二),我二十岁。仍是肩上背了个木箱,箱里装着雕花匠应用的全套工具,跟着师傅,出去做活。在一个主顾家中,无意间见到一部乾隆年间翻刻的『芥子园画谱』,五彩套印,初二三集,可惜中间短了一本。虽是残缺不全,但从第一笔画起,直到画成全幅,逐步指说,非常切合实用……足足画了半年,把一部『芥子园画谱』,除了残缺的一本以外,都勾影完了,钉成了十六本。从此,我做雕花木活,就用「芥子园画谱」做根据,花样既推陈出新,不是死板板的老一套,画也合乎规格,没有不相匀称的毛病了。」——齐璜口述,张次溪笔录《白石老人自述》《芥子园画谱》教画竹齐白石的原话说得非常朴实,但只要接触过国画的人都清楚,「合乎规格」四个字谈何容易。《芥子园画谱》现在网上卖不到50块钱一套,也不是说谁买了就会画国画了。那书里是有不少技巧,但是跟有老师教学还是两码事。甭管是哪一门学科,给本书自己鼓捣半年,然后就出师了,这都不是一般人。何况,齐白石手里还缺一本呢。您记得前面说的日期:齐白石这会儿二十岁。齐白石真正遇到老师学画画,是1888年,24岁的事儿。他拜民间艺人萧芗陔为师学画肖像。接下来,到1889年,齐白石25岁的时候,受到了当时湖南有名的乡绅胡沁园器重,教他诗文,并从此脱离木匠,靠给人画肖像糊口。也就是说,如果说自己照着《芥子园画谱》临摹算是照猫画虎的话,他跟着当地手艺人学了一年之后,就已经能拿这个画像吃饭了。虽然替人画像和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卖创作是两码事,但是在当下的艺术市场中,如果说考美院一次考中,本科连着研究生毕业,那也刚好是25岁。毕业就能以卖画为生的艺术家,一届也真没几个。到这一步,假如齐白石是个当代人,我们固然没法说此时已经看出他的才华突破天际,但至少可以说,他已经有资格站在艺术家比拼的擂台上了,只不过他目前还在段位的最下端而已。等到民国六年,也就是1917年,齐白石53岁第二次来到北京,希望在这个文化名城卖画为生。然而,他的画在当时受到冷落,齐白石自己的说法是:「我那时的画,学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不为北京人所喜爱,除了陈师曾以外,懂得我画的人,简直是绝无仅有。我的润格,一个扇面,定价银币两元,比同时一般画家的价码,便宜一半,尚且很少人来问津,生涯落寞得很。」——齐璜口述,张次溪笔录《白石老人自述》齐白石的说法很有意思:「生涯落寞得很」。比别人便宜一半还卖不出去,真惨啊。但果真如此吗?齐白石有丰富的日记,他在《己未日记》的九月初九记载:「此约杨虎公处二千二百元,后去数笔无细数」。杨虎公是齐白石的老乡杨度,这人擅长理财,齐白石把自己的收入都交给他打理。齐白石在那一年收入的大头,是2200元,其他细碎的没仔细数。那么,与之相比,齐白石的生活费是多少呢?他在那一年三月初到北京在法源寺羯磨寮租了三间寮房,租金每月8元。民国九年,齐白石三儿子齐良琨、长孙齐秉灵赴京就学,齐白石估算下来,祖孙三人一个月吃穿用度加起来四十元以内。按照陈明远著《文化人的经济生活》里的考据,年收入2000元以上,已经等同于北大教授了。您可注意,是那个年代的北大教授。这就有意思了,齐白石说自己「落寞得很」,但从入账来说一点儿都不落寞。个中原因便在于,齐白石的收入一定程度上不来自于绘画,而是治印,也就是刻印章。您说刻印章能多少钱?那是您不知道行情。刻章的价格单位是字,一个字多少钱。1921年,齐白石的市场公开价是一个字两元,这个价位,放在那个年代,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首屈一指。和齐白石同时期的治印名家中,「冰社」社长易大庵每字一元,人称「执北方印坛之牛耳者」的寿石工也是每字一元,琉璃厂同谷堂主人张樾丞是每字六角。这么一比,好像显得后面这几个人净显得头衔长,一下就被齐白石比下去了。但如果稍作深入,您就知道这后面几位都不是等闲之辈,齐白石在治印上的身价,真的是相当高。最关键的是,他不但有价,而且还有市。1909年,齐白石去钦州,在《寄园日记》中写道:「此回来钦,篆刻二百八十余石,画幅、画册、画扇约共二百五十余纸。」从日记中可知,他除了篆刻是一大收入,另有几种画作也有卖。那么这些画作的价格如何呢?民国九年,当时北京画坛的大名家吴昌硕为齐白石定润格,也就是建议零售价,连带前面说的印章,大致如下:石印:每字两元。整张:四尺十二元;五尺十八元;六尺二十四元;八尺三十元;过八尺另议;山水加倍;工致画另议。册页:每件六元;纨折扇同。手卷面议。 庚申岁暮,吴昌硕,年七十七。——齐白石《辛酉日记》这个价格拿来横向对比,和贺良朴持平。贺良朴是什么人呢?他是当时北京大学画法研究会导师、中国画学研究会评议,而年龄上,齐白石比贺良朴小三岁。也就是说,即便抛开齐白石在治印上「首屈一指」的市场统治地位,你也不能说人们在面对他的画时不识货。既然如此,那齐白石所谓的落寞是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试着解释一下。从根本上说,齐白石在北京画坛感受到的落寞,源自于他当时的艺术理念,和民国北京画坛的冲突。我们还是看他的回忆,他说自己的画风「学的是八大山人冷逸的一路」,八大山人的冷逸在现代人眼里,就是呆萌,在网上有不少围绕他的作品编的段子,这里只举一件作品为例:八大山人,双鹰图(局部),1702,大都会博物馆,纽约以我们现在的眼光来看,八大这种作品非常欢乐,如同漫画一般。当时的画坛不是不喜欢,他们也觉得这个有意思,而且认为这种风格的流行有助于打破清代末期的僵化画风。您还记得前文说的齐白石年轻时候拿到的《芥子园画谱》么?如果大家全都照着这个画,那艺术何来创新?因此,像八大这样「奇简冷逸」以及石涛那样「胆敢独造」的画风,其实也是为画坛欢迎的。但同时,画坛也对于石涛、八大画风的流行抱持警惕心。因为在传统文人的眼中,艺术风格的发展变化,有其内在规律和节奏,既要对前人经验有选择性地继承,又要从中寻找创新的突破,这样才能够可持续地发展。不能是一股脑地「砸烂一个旧世界」,那样的话猛一看有意思,长此以往,可能就真变成漫画了,而这是艺术家们不希望看到的。再看齐白石,他不但在画风上走的是「非主流」路线,同时在题材上也不走寻常路。传统文人说到底还是精英阶层,他们在对待艺术题材的时候,是有清晰的选择的,就好比我们读《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如果他写一个「我觉得这藕拿来凉拌不错」这听着就不像话。齐白石画集,1952,荣宝斋出版。识文:此种菌出于南方,其味之美远胜北地蘑菇。白石老人平生所嗜齐白石在他人眼中,正是如此。比如竹子这个题材,咱们都熟悉郑板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给人一看,用竹子比喻文人的高尚情操。但搁齐白石,他在画竹子的时候这么写:「儿戏追思常砍竹,星塘屋后路高低。而今老子年六十,恍惚昨朝作马骑。」已经耳顺之年了,一说竹子想起当年砍下来当骑马玩。这种情况,往好听了说,叫生活意趣,往难听了说叫没文化。人家陶渊明写乡村生活,叫「怀揣高尚理想的隐居」,齐白石画农村、耕牛、甚至还有老鼠偷灯油这种新题材……叫「俺小时候就这样」。在民国初年的画坛中,齐白石受到冷遇,不是不能想象。几乎于此同时代的西方,也有类似的情况。发展了几百年的古典主义、学院派绘画,面对看似胡闹的印象派绘画时,也经历了一个相当不适应的过程。学院派画罗马神话、宗教圣贤或是英雄领袖,印象派画周末舞会、郊游野餐。即便抛开艺术风格之间的差异,单从关注的主题来说,体现的正是传统的精英阶层和新兴的平民阶级间的巨大差异。齐白石和印象派诸位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他们的处境,放在世界大变革的格局下,有相似之处。威廉·阿道夫·布格罗,维纳斯的诞生,1879,奥赛美术馆,巴黎皮埃尔·奥古斯丁·雷诺阿,船上的午宴,1881,菲利普美术馆,华盛顿特区可以大胆想象,以齐白石的风格和题材,即便他没有经历日后的衰年变法,单凭日后意识形态的变化,让曾经的文人士大夫艺术「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服务」,对齐白石艺术的评价,必然也会和民国的视角有很大的不同。衰年变法的真正价值,在于他从艺术语言上实现了大突破,当他独创「红花墨叶」一派后,即使在画坛内部,就画论画地说,也不能说齐白石只是一个小号的八大山人了,他已经实现了从一流画家到一派宗师的大飞跃。因此,对于齐白石这位艺术家的人生,我们不妨这样概括:二十七岁之前是个木匠(里的高手),二十七岁到五十岁期间,由木匠转为画家,期间诗书画印逐一研习(并在治印方面已经站在古今大师之列),(他的绘画题材虽然已有超前于时代之处)可惜不受当时画坛认可。五十五岁定居北京后,在陈师曾的建议下「衰年变法」,画风大变(在治印之外的另一领域再攀高峰),终成一代(开宗立派)大师。这么看的话,齐白石的人生,或许并不属于「早年默默无闻,铁杵磨成针,晚年一鸣惊人」的励志套路了。(*本段写作获得了友人丛涛的大力协助。如果您对齐白石的这段历史感兴趣,欢迎继续阅读丛涛的《从「生涯落寞」说起:初到北京的齐白石及其画与印》一文,里面对于齐白石初到北京的创业有更专业深入的论述。)关于有知友关心的「怀才不遇」以及「幸存者偏差」的情况,更新第三段如下:「怀才不遇」就要一死了之吗?前两天朋友圈里都是胡迁得奖,但人已经没了的事儿。进而引发感慨:「怀才不遇」的艺术家真惨啊,最后竟然是一死了之的收场。胡迁寻短见之前,或许也有人劝过「不至于啊,想开点」这种话。但对于苦闷中的艺术家,恐怕作用有限。今天我就想好好掰开了聊聊「怀才不遇」这件事,最后给出一个答案:「怀才不遇」怎么办?既写给艺术家,也写给每一个替普天下怀才不遇的艺术家惋惜的爱艺术之人。目录:1. 「怀才不遇」的可能性和极端情况2. 「怀才不遇」的「才」是什么?3. 怀才但不幸,最终还是成功的仇英4. 怀才且幸运,最终也成功的倪瓒5. 左右「怀才不遇」的客观因素:「运气」6. 没怀才但运气不差,最终还是不成的希特勒7. 怀才而不自重,差点真的不遇的徐渭8. 有哪些人终究「怀才不遇」了?9. 「怀才不遇」怎么办?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会提出「幸存者偏差」的概念,大概意思是说,我们知道的艺术家都是幸运儿,他们既有才,运气又好,才留下来了。这世上有很多有才的倒霉蛋,我们都根本没听说过。只看这些幸存下来的艺术家,当然会觉得「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因为那些怀才不遇的人,我们都不知道。所以,搞不好这世界上,怀才不遇的天才,要比「天生我才必有用」的大师少多了。要想回答「怀才不遇」的这个问题,固然是绕不开这个观点的。我们一步步分析,后面会说到。1. 「怀才不遇」的可能性和极端情况我们可以假设,在极端的情况下,某个绝世奇才,身负五百年出一个的极佳艺术细胞,但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丢到大山沟里饿死了。有没有这种可能?从概率上说,是有可能的。但我们会用「怀才不遇」来形容这个婴儿吗?不太会。我们更可能会说,这个孩子「命」不好。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可以是个天才艺术家。因为他也可能是个天才运动员,天才厨师,或者什么天才都不是。他根本没有获得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们不知道。因此,当我们要认真讨论「怀才不遇」这个问题的时候,上面这种「命中注定」的极端情况,是要暂且排除在外的。否则的话,这世界上每一个早夭的孩童都可以算是怀才不遇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怀才不遇这个词的意义也就不那么清晰了。另一种极端情况是,这个天才在长大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才能,生怕别人知道,生怕这份才华给世人带来贡献,以及为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艰苦一辈子,把这个才藏起来,直到他死的时候,他欣慰地知道,这份才华不会被人知道了,会跟着自己一起埋到地里。这样的「天才」,我们确实没法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人呢?我不敢说没有,但我们姑且把这类听起来略微有违常识的可能性,也归在极端情况下。在排除了一出生就死的婴儿,以及活一辈子但坚持不施展才华的老顽固之后,我们来仔细分析一下怀才不遇。如果要想实现怀才不遇,首先的一条,是得有这个「才」。这就带出下一个问题:这个才指的是什么。2. 「怀才不遇」的「才」是什么?在我看来,最初的「才」体现在兴趣上。最好是当这个人还是个熊孩子的时候就爱涂涂抹抹,到处画。我国有个当代艺术家叫戴士和,我记得他曾经提过一个说法:怎么判断小孩子有艺术天赋呢?你就看他是否享受「绘画」这个过程,甚至是绘画这个动作本身。一个真对艺术有兴趣的人,会觉得单纯是把油画棒划过纸面的这个行为,都是有趣的。这是人在艺术上进行深造时最原始的驱动力。这里的兴趣不是三分钟热度,而是持续的热忱。这种兴趣,才能帮助他克服未来的种种困难,比如瓶颈期,比如寂寞。总而言之,一定要让他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快乐才行。这种快乐不一定是大众可以接受的快乐,还那些别人视为苦痛,但自己觉得快乐的情况。村上春树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举过两个例子,一个是说,在他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是见过不少灵光一闪的小说家的。如果只看他们刚出道时的成名作,会觉得这个人真是才华横溢,假以时日,一定会天下驰名。然而,这些人写完一两部书后,就没动静了。村上一开始觉得,不会是江郎才尽啊,看他们的文字,应该还能写几部才是。等见得多了,村上得出结论:这些人固然有运用文字的天赋,但他们对于「码字儿」这件事儿本身,并没有那么高的热忱,无法从中持续获得乐趣。就好像是他看到一间房子,打开门探头看看里面有什么,等大致了解了以后,就离开了。而留在房间里持续写小说的人,都是能从中获得乐趣,只要能待在这个房子里,就不愿出门的人。第二个例子是他提到他敬爱的作家雷蒙德·卡佛,说卡佛写出一篇短篇小说后,会反复阅读原稿修改,直到删掉几个逗号,再重读一遍,觉得还是把这几个逗号加回去比较好的时候,就知道这篇小说大功告成了。这种反复的锤炼,对很多头脑灵活的作家来说,是最煎熬的过程,但真正经得起推敲的文字,必然要走过这一步。村上自己说:「眼看桌上的校样变成黑黢黢一片,书桌上排放着的十来只HB铅笔不断变短,我便感到极大的喜悦……不管做上多久都不会厌倦。」在兴趣之余,「才」的第二条,就是学习能力,尤其是在没有充足教育下的自我掌握能力。很多大艺术家的启蒙老师水平都非常一般。英国有个笑话,就是说你能想象吗,莎士比亚当年曾经坐在一个老师面前,跟着他学英文。人们在论证某人为天才的时候,最爱说的就是他才几岁,老师就没得教了。对于越是「命」不好,没有赶上好环境、好老师的人,这种「才」的价值越高。「才」的第三条,就是出师之后,所谓「修行在个人」了。一个天才真正的价值,便在于他的创造力。创造力不是单纯的指创新,不是说我做一个事情,别人没做过,就叫创造了。不然的话一个人吃一斤粪土,另一个人吃两斤,难道第二个人就是更伟大的艺术家?话不是这么说的。创造力的关键,在于既要创造新事物,同时这个新事物要能和现有的事物产生关联,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打开新的思路。这既包括他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世界上还有哪些地方有待开发的方向,还要有广阔的联想能力,把这个方向和自己要做的事情联系起来,同时要有足够的质疑能力,既要继承,又不能被限制。最后,还要有基本的表达能力,让自己创造出的成果能够被人接受。这里不一定是被大众接受,哪怕只是被业内的少部分专家接受,也行。把这些加在一起,才是我们说的艺术领域的创造力。这份创造力,和前面说的让创造力得以施展的学习艺术表达技法的能力,以及支撑这两点直到被人关注的持续的兴趣和热忱,三样加在一起,才是我们说的才。三样缺任何一样,都不行。没有热情的话在艺术道路上耐不住寂寞,早早就转行拿创造力干别的了。没有手上功夫的话眼高手低,艺术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没有创造力的话,就会一直在原地打转,最后成为一个很可靠的艺术工作者,但是天花板太低,成不了大艺术家。那么问题来了,怀这个才的人,会不遇吗?3. 怀才但不幸,最终还是成功的仇英出身低微,但因身上有过人天才而被越来越重要的人发现,逐渐走上巅峰的艺术家古今中外都很多,比如我国明代画家仇英。他和沈周、文征明以及唐寅(唐伯虎)并称为明四家。整个明朝,数来数去地位公认不可撼动的四大天王。这仇英出身太低了,低到什么程度呢?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生的,也不知道他父母是干嘛的,是谁。最早被人知道的时候,是个油漆工。同为明代的茅一相在《绘妙》中关于仇英的出身,只写了一句:仇英号十洲 ,其所出微。就说仇英这人出身低微,除此之外别的没得可写了,因为不知道。我们只能在《吴县志》卷七十五上《艺术列传》里找到一句,说:「仇英,字实父,太仓人,移家郡城。」说他家是太仓人,后来举家搬到苏州城里住了。苦出身的仇英没受过多少教育,干什么去了呢?明代张潮的《虞初新志·戴进传》里记载道:「其 (仇英)初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后而从业画。」就是说仇英早年是个油漆工,替人刷墙,给墙上画各种装饰。后来改行画画了。而他改行的契机,在《绘妙》中有提及:「常执事丹青,周臣异而教之,于唐宋名人画,无所不摹写,皆有藁本,其临笔能夺真,米襄阳所不足道也。」头两句说,这仇英没事儿就爱画点儿画。这一点说明,仇英首先是对绘画有兴趣的人,工作就是刷漆,休息的时候还愿意继续画画。要不是真喜欢这个的,不会这样。因为他画画,就被一个叫周臣的画家发现了,周臣觉得这孩子跟别人不一样,就收下当徒弟了。那仇英怎么学的呢?就是临摹古人。唐宋两代的名画,只要能见到的,都照着临摹。而且这时候就显出他的天赋了,说他临的跟真的一点儿不差,相比之下,连米襄阳都没他本事大。米襄阳是我国北宋时期著名艺术家米芾,抛开这个人的艺术成就不说,造假的本事也相当可以。南宋周辉的《清波杂志》记载:「米老酷嗜书画,尝从人借古画自临拓,拓竟,并与真赝本归之,俾其自择而莫辩也。」就说米芾曾经跟人借来古画,自己照着画一张,之后把真假两幅都带给原主,让他自己选哪张是当初借给他的,而原主往往都看不出来。而仇英得到的评价,是说在复制造假这件事上,跟仇英一比,米芾都不值一提了。对咱们现在人回头看,会觉得这个本领了不得。假如一个人只是看了梅西踢球的录像,一上场就踢得一模一样,那真是不简单。但在当时的人来说,说一个画家的时候,里外里只有「造假本事高」,不一定是什么好话。我们不知道仇英遇到老师周臣的时候多大,但从日后他留下的作品来看,他很可能已经错过了读书的黄金期。毕竟画画这个东西还可以照猫画虎,但吟诗题跋这种事儿,一旦玩砸了可是特别容易露怯。因此,仇英在诗书方面非常谨慎,哪怕是他日后成了大画家之后,也不太好意思给自己的画题跋,更多是提款,写个名字。他的画上如果有跋,往往也是找好友文征明、唐寅、祝枝山、陈淳等等代劳。他的勤奋和谦虚,在当时的画坛是出名的。比如清代张照等人编纂的《秘殿珠林》中记载,明代的仇英画了四册佛位果图,上面仇英只题了一句:「弟子仇英敬绘。」后面文徵明写得比仇英长:「吾友实父,发太愿力,敬绘华严法界品,证佛位果图。郑重示余,余为标举经义。」就说我的朋友仇英,特别虔诚,画了这套画,非常郑重地给我看,我替他在画上写字标注。仇英,汉宫春晓图(局部),约1542,国立台北故宫博物院,台北;项元汴曾题字:「子孙永宝,价值两百金。」仇英的事业真正起飞,是他受到了整个明朝最重要的收藏家项元汴的赏识,项招仇英来家住,并把自家的收藏展示给仇英看。那段时期仇英遍览真迹千余,一向就擅长融会贯通的仇英,到这里算是真正奠定历史地位了。同朝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这样描述仇英:「李昭道一派……后人仿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在昔文太史极相推服,太史于此一家画不能不逊仇氏。」说自唐代的李昭道画青绿山水以来,后人学的很多,但都只是学了个技巧,气韵差远了。直到五百年出一个的仇英这儿,当年连擅长山水的文徵明都佩服,说比这一条真是不服不行。这算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到这里,仇英算是彻底脱离了「复制大师」的帽子,海纳百川成一代大家。4. 怀才且幸运,最终也成功的倪瓒您说这古代嘛,记载没有那么丰富,就算假如说仇英家曾经是大户,搞不清楚一个人家,那也可能啊。是可能,但是这个可能性没有那么大。我举个例子,倪瓒,他是我国历史上的艺术家中公认出身好的。有多好呢?首先,倪瓒的身世,《明史》中有记载。《明史·倪云林传》说:「倪瓒字元镇, 无锡人也。家雄于赀,工诗,善书画,四方名士。」赀等于现在说的「资」,家雄于赀,就是说家里有钱。王宾的《云林先生墓志铭》里还提到了他的父亲,说倪瓒的父亲倪炳「勤于治生,家世益隆……赀雄一郡」。他爸特别会做买卖,家业越来越大,在当地都算是排在前面的富豪。倪瓒的出身比仇英好很多,这直接体现在他所获得的教育资源上。虽然倪瓒能干的父亲去世得早,但是继承家产的哥哥倪文光也不是草包,比他大十几岁的哥哥说,我负责操持家业,弟弟你踏踏实实做学问。倪瓒早年搞文化的资源非常足,无论是教材还是师资,都是一等的。在倪瓒家里,有一个三层小楼,名叫清閟阁,专门用来收藏历代名人字画、古籍善本、青铜文物等等。倪瓒自己没有整理过自家收藏名录,可能是觉得犯不上。明代张丑在《清河书画坊》里记载,倪瓒收藏的字画包括钟繇《荐季直表》、王献之《洛神赋十三行》、褚遂良《楷书千字文》、张旭《秋深帖》、张僧繇《星宿图》、吴道子《释迦降生图》、荆浩《秋山图》、李成《茂林远岫图》以及董源的《潇湘图》等等。如果稍微了解中国美术史,就知道这些名字意味着什么。即使放在现在,要想说我学书画之前家里先得有这个级别的藏品,那基本也就别惦记了。李成那件现藏辽宁省博物馆、董源的则在北京故宫,都是国宝级文物。倪瓒从小跟的老师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启蒙老师是苏州诗人周南老,倪瓒从七岁起跟他学习。连诗带画,无所不包。到现在还有一种说法,我国经典园林之一的苏州狮子林便是倪瓒在探访周南老时「绘图手建」的。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存疑,但仇英小时候可是「初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然而,一帆风顺的倪瓒到中年时代,他的大哥和母亲相继去世,家业落到了倪瓒身上。原本只要专心搞艺术的倪瓒,被迫担当起地主之责,拜见地方官,讨论征粮赋税等事务。这里要补充一点,倪瓒活在元朝,元朝对于一个汉族知识分子来说,内心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学而优则仕,但另一方面要服务于外族入侵者,又和他的信仰不符。面对这种矛盾,倪瓒做出了一个古代知识分子最「高洁」的选择:散弃田产,荡舟湖柳。放在世俗眼中,倪瓒算是败家子,但对于知识分子来说,倪瓒的选择,和陶渊明有一拼。倪瓒,六君子图,1345,上海博物馆,上海;的画中充满着疏离萧索的气氛,他以诗句「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归来」来感慨自己的人生。纵观整个元代,书画成就最高的一度公认是赵孟頫,但赵孟頫有一个无法抹去的人生大污点,他身为南宋遗老、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却在元灭宋后带头降了忽必烈,在元朝统治下当了一辈子官,还越当越大,官至从一品,这对于明清两朝的文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相比之下,倪瓒简直是道德楷模。传统文人认为人品要高于画品,因而倪瓒的艺术成就,随着时间而被推举得越来越高了,这里不展开。5. 左右「怀才不遇」的客观因素:「运气」倪瓒和仇英二者相比,二人都有对艺术的痴迷和兴趣,二人在艺术上都有创造力,二人的学习能力都不错,仇英的学习能力尤其好。这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仇英在运气上比倪瓒糟糕的情况,在二人生涯早期更是如此。当然,这并不是说运气对二人没有影响。我们至少可以说,仇英遭遇「怀才不遇」的可能性要远高于倪瓒,如果不是长在苏州附近,并且遇到周臣,仇英的刷漆匠生涯或许还要更久一些。仇英有没有可能一辈子也没有遇到周臣这样的伯乐,最终绘画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呢?有这个可能。但另一方面,假如仇英是一个边陲地区的刷漆匠,并以自己的艺术才华在刷漆这一领域做成「状元」,可能会激励他去苏州这样的地方打拼,以确保自己哪怕只是刷漆,也去需求更大、薪金更高、有园林传统的江南一带工作。最终,他可能还是会遇到周臣,或者别的什么老师,当然,这么一来,命运对他恐怕就更加严苛了一些。从艺术道路来说,仇英是在单纯的绘画这个领域走到了极致,做人低调。倪瓒则是人、画并举,二者相辅相成。从这上我们能看出出身在塑造二人艺术上施加的客观影响。这样的东西,也就是前文说的「命」,或者「运气」。它的影响力不见得像「早夭的婴儿」那么极端,但我们必须要承认它的存在。我们只是要清楚,在「怀才不遇」这件事上,「运气」不一定会占据「一锤定音」的决定性地位。客观来看,仇英的运气比倪瓒差得多,俩人最后都成了。艺术不是赛跑,大家的终点可以有很多种,都会导向一个「一流大师」的评价,「运气」成分可能会调整一个怀才者前进的方向,但在决定这个怀才者最终走的距离这件事上,「运气」不会把每一个才子就地一锤砸死。所谓「关上一扇门,打开一扇窗」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过分夸大运气的成分,说所有已经成名的艺术家,都是命好的,那才是忽视了怀才的「才」的可贵。因此,对于「幸存者偏差」的说法,我认为它一方面不能忽视,但同时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因为一些极端的可能性,而否定真正的「才」在所谓「逆天改命」中的价值。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我们把两个命都还算不错的人放在一起比较,就能看出,就算有些人命好,但如果他没怀上「才」,那机会再多也是白搭。这一类人的典型代表,就是阿道夫·希特勒。6. 没怀才但运气不差,最终还是不成的希特勒关于希特勒的艺术生涯,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段子。他在1907和1908两年间两次试图考取维也纳美术学院,且两次落榜。不久之后,第一次世界大战便爆发了,希特勒也从而走向了成魔之路。因此人们就调侃说,假如维也纳美术学院当时收下希特勒,这个世界就会多一个艺术家,少一个恶魔。要怪就怪维也纳美院。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看看,当年维也纳美院是不是走了眼,耽误了一个艺术天才。阿道夫·希特勒,慕尼黑老房子的庭院,1914,私人收藏在希特勒的画作之中,这幅画比较能体现他的艺术造诣:认真、诚实。猛一看这不是画得不错么?但事实上,这幅画上体现出的所有优点,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训练来获得的,换句话说,这幅画缺少创意和灵感。初看之下,希特勒的作品会给人觉得「这画好歹也挺养眼的啊」的印象,这没错,但问题在于,他这样的东西,即便在一百年之后,放在古董市场上也还是一大把。而就算是那个时代的古董水彩画,价格也差不多。换句话说,在每一个时代,没有才气、经过训练的庸人,都能画得差不多。这幅宣称为19世纪水彩画在网上拍卖的起拍价为95英镑,也是画得认真诚恳、舍得卖力气的类型而希特勒的这类作品,非常接近现在我们所说的手绘效果图,是学建筑和城市规划等专业的学生需要掌握的一门技能。画效果图要求的不是画面的意境,而是简洁明了地向非专业人士(也就是甲方)展现建筑的样式和功能,以及设计者的构思和意图。这就行啦,再往上的都是多余。希特勒在落榜之时,维也纳美术学院的老师,给他的建议正是下次报考建筑学院。但对于当时自视为纯艺术家的希特勒来说,这样的建议是不可接受的。不过,这并非历史提供给他的唯一机会。按照《纽约客》杂志转载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的说法,在落榜之后,他的朋友给他找到了一个画明信片的机会,供他勉强挣钱度日。直到现在,欧洲各大城市街头依然在兜售类似的商品画,艺术界管这个叫「行活」。巴黎的蒙马特地区是这类艺术家集中活跃的地区之一,现在仍在这里看到大量的手绘复制画和商品画,题材从风景建筑到名家仿作无所不包。希特勒还曾经有机会为著名舞台美术师阿尔弗雷德·罗勒工作,当时罗勒正在为维也纳宫廷剧院排演的瓦格纳作品设计布景,负责指挥乐团的则是古斯塔夫·马勒。希特勒已经拿到了写给罗勒的介绍信,然而,他曾三次站在罗勒的门前,但最终都没有敲门。《纽约客》将之归结于希特勒无穷的自尊心,但他本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们便不得而知了。自那之后没两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当他投身战争时,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艺术理想。有证据表明,希特勒上前线的时候,仍然带着画板,在不打仗的时间随处动笔,其中便包括他画的农场、战地医院等等。即便到了1939年,二战即将爆发之际,希特勒仍然对英国大使内维尔·汉德森宣称:「我是一个艺术家,不是一个政治家。波兰问题解决后,我想以艺术家的身份了此一生。」之后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希特勒和艺术家身份越走越远,愈加发扬了自己作为一个独裁者和恶魔的「才华」,并成功为整个世界带来灾难。当希特勒真正掌握生杀大权后,他倒是对自己的艺术理想念念不忘。他以自己的权力筛选艺术,将自己的审美品位和政治主张相结合,总结出一种所谓的「高级」的艺术,以及相应的「低级」艺术。简单来说,在希特勒看来,「古希腊和古罗马艺术并未受到犹太人的污染,现代艺术则是犹太人针对德国人的美学暴力行为。」据此,希特勒总结出了「颓废艺术」的定义,所有不符合他认知的「高级艺术」标准的现代艺术,统统是「颓废艺术」。1938年春举办的一场「颓废艺术拍卖会」,照片中展示出两件毕加索作品纳粹德国宣传部长约瑟夫·戈培尔曾写道:「我们将把这些颓废艺术出售到国际市场上,这样我们好歹能从这些垃圾中挣点钱。」当时被第三帝国占领的法国境内还允许交易这种艺术,因为「法国人的精神是否被污染,并不是需要帝国担心的问题。」这些颓废艺术风格包括:「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达达主义、表现派、新客观派、超现实主义、包豪斯」颓废艺术家包括但不限于:巴勃罗·毕加索、萨尔多瓦·达利、马克·夏加尔、胡安·米罗、马克思·贝克曼、马克思·恩斯特、瓦西里·康定斯基、皮埃·蒙德里安、奥斯卡·科柯施卡等等。从这个名单我们可以发现,希特勒几乎把他有生之年的整个现代主义时期「枪毙」了,除了他能接受的那种曾经的「古典艺术」,他什么艺术都接受不了。当希特勒一度成为某种意义上全世界最有权势的「艺术收藏家」,想拿啥拿啥的时候,他糟糕的艺术品位恰恰成为了对他的讽刺:他真不是搞艺术的料,别说自己画了,连看都不会看。之所以说他连看都不会,并不是说他错在对古典艺术的推崇,古典艺术本身没有错。希特勒错在对待艺术的狭隘而傲慢的视野。他只能接受他喜爱的艺术,而艺术的魅力,恰恰来源于百花齐放,否则的话,就连他所推崇的古罗马艺术都不会存在。古罗马艺术,恰恰是建立在对古希腊艺术的模仿、继承和发展中的。但这份狭隘和傲慢,倒是真的和他的那一套法西斯主张一致。这可以说是「怀才不遇」的反面:「没怀才再怎么遇也没戏」。在我看来,最有可能导致「怀才不遇」处境的,恰恰是这种劲儿没使对的情况。也是自身怀才而不知,或明知怀才而内心想干别的。希特勒是最终让自己当恶魔的才华开花结果了,可以算是「怀才而遇」,但如果他认死理,一辈子画画,那也没用。在艺术家之中,确实也有这类人,明明自己的艺术天赋极高,但自己不当回事,整天惦记的是自己不擅长的科目,这样的人,如果最终没有以著名艺术家的身份传世,而只是他偏执的那个领域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庸才,是非常有可能的。7. 怀才而不自知,差点真的不遇的徐渭在「差点儿就不遇」中的典型代表,就是徐渭。徐渭作为艺术家,在中国艺术史上的地位是极高的,他真正将大写意花鸟发扬光大。我们熟悉的水墨画名家,从明清的石涛、八大山人、郑板桥到近现代的齐白石、李苦禅等人身上,都能看到源自徐渭的深远影响。和他高山仰止的艺术成就相对照的,是他不能再惨的人生。如果要评选古今中外一生坎坷的艺术名家,徐渭一定是种子选手。有人说他是中国梵高,但他这一辈子可比梵高戏剧化多了。话说回来,大艺术家徐渭,早年的人生理想,恰恰和做艺术家八竿子打不着——他想从军。而要理解大画家徐渭的艺术如何具有里程碑意义,非得花更大的篇幅讲他的从军经历不可。兼顾戎马生涯和艺术成就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辛弃疾就算一个,毕竟曾经真刀真枪干过几仗。文天祥、岳飞、于谦等等也算这一类,「好剑术,喜任侠」的李白勉强算半个。不过有一条,所有这些人的艺术成就,主要都在诗、书、文三项上,而这三样可以算是古代知识分子的必修课,跟画画是两码事。真正又能打仗还擅长画画的,如果我的记性没出毛病的话,只有一个张飞,但他喜画美人这个事儿,只在明代起才有提及,《三国志》里说擅长画画的,只有诸葛瞻,而《古画品录》里提及了吴国的曹不兴擅长画画,也没说到张飞,所以啊,张飞这里,咱们也存疑。徐渭想从军的事儿由来已久,如果按照我们怀才不遇的标准来看,他从军算是既有兴趣、又有机遇,唯独在掌握能力和创造力上不太全面。徐渭家里不算什么显赫人家,但他在诗文中反复提及:「予家军籍龙里」,我们家户口是贵州龙里的军籍。虽然他的祖先不是什么将军,但这一身份对徐渭的性格和爱好有相当的影响。尽管他在十岁的时候就仿照杨雄的《解嘲》作出了《释毁》,展现出在诗文上的才华,并受到当地名儒的重视,但他更关心的是兵法和政治。可由于他太过要强,这反而成了他通过八股文章考取功名的障碍。用咱们今天的话说,就是知识不少,但是不会应试答题,写一堆没用的,最后分特别低(这一点康有为跟徐渭有点像)。出于这层热忱,加上当时明代的沿海一直受倭寇侵扰,这令徐渭在青壮年时期曾多次跟随地方武装来到前线,并参与了东南沿海抗倭战争,也确实展现出一些才干,但在他所处的官场、战场之上,徐渭唯独缺乏最重要的一条:政治嗅觉。为了施展抱负,徐渭投靠浙直总督胡宗宪,成为胡的幕僚。胡宗宪这人有点儿复杂,他的确抗倭有功,还提拔了戚继光,但他跟赵文华串通一气,侵吞军饷,靠虚报战绩升官发财,贿赂大奸臣严嵩。对于胡宗宪,徐渭本身也是很反感的,但此时他已经八次参加科举,并八次落榜。这会儿的他都四十一岁了。意识到自己机会不多的他,将胡宗宪视为决定自己人生价值的归宿。然而,嘉靖四十一年,严嵩一派倒台,胡宗宪作为同党被抓,日后又被抓到假拟圣旨的死罪,胡宗宪自杀,徐渭的一切希望化为乌有。虽然徐渭没被株连,但他在巨大的绝望中进行了一系列惊人的举动:他试图采用多种方式自杀,其中包括用铁钉塞入耳孔、击碎颅骨、槌碎阴囊等等,但离谱的是,他竟然没有死成,而是患了被迫害妄想症。最终他是因为在幻觉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而被捕入狱。由于有人搭救,徐渭死罪得免,吃了七年牢饭,到明神宗,也就是万历皇帝即位大赦天下的时候出狱。等到徐渭出狱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三岁了。到此,怀揣军功抱负的徐渭死了,画家徐渭诞生了。他出狱后,对于自己曾经相信的一切都不相信了,走向了曾经自己的反面。在他的眼里,什么文人士大夫,都一个熊样,没有一个好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浑身上下全是负能量。徐渭,墨葡萄图,约1575,故宫博物院,北京因此,当这样的徐渭开始画画时,也没指着当什么大艺术家。他在《墨葡萄图》上写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这四句整体的韵味特别徐渭,但第三句不太属实,当时的他不是卖不出画,而是前来买画的人他都看不上,要么不卖,要么对门外的收藏家说自己不在家,把人轰走。明明自己都揭不开锅了,但是还要较劲。非得饿得快死了,才卖画,稍微有点钱了,一下就恢复到自暴自弃的状态。这种状态,再加上儿时就展现出的才华,最终落实到画面表现上,就是对传统的极大突破。他专挑历史上强调艺术个性的前辈借鉴,再把本来就奔放的狂草书法和绘画题材相结合,画出来的作品虽然只是葡萄水果,但激荡狂放,开一代先河。在他的那个时代,就已经大获成功。然而,这里必须要强调,徐渭虽然破罐破摔,但并不是说徐渭变成彻底的疯子。他的画中有非常清晰的控制和设计。比如这幅《墨葡萄图》,作为第一个大量使用生宣纸作画的画家,他既利用了生宣吸水的特点,让墨色迅速洇开,但为了控制水墨的效果,他会在墨中加胶,以确保墨在纸上的走势符合他的期待。从这一点我们可以说,不管徐渭再怎么发狂,当他画画的时候,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对传统绘画法则的突破,以及新风格的创立,都是他艺术天赋的体现。袁宗道在《徐文长传》中评价他「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说得非常到位。纵观徐渭的一生,他中年才真正学画,甚至在晚年之前,他都没有认真考虑过以画画为自己立命之本的事儿。他是在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的情况下,出于打发时光和勉强糊口的目的,才开始自己作为画家的职业生涯的。然而,他的艺术创造力又可谓是才华横溢,这份才华加上他愤世嫉俗的心态和表达欲碰撞在一起,产生的不只是火花,简直是大爆炸。如果说我们以艺术家来评价徐渭的话,他的大半辈子,都不仅仅是「怀才不遇」,而可以称为「没往怀才上想,而且也没准备遇」。而他遭遇多番不幸,最后却成一代大师,这只能说,是「命」的另一种体现形式了。8. 有哪些人终究「怀才不遇」了?如果说徐渭当初自杀成功,即可成为怀才不遇之人,并以一个贪官同党、畏罪自杀的名头盖棺论定,那说明怀才不遇还是有可能的,毕竟徐渭都已经只差最后一步了。换句话说,对于真正有才之人,他们最大的敌人或许不是怀才不遇,毕竟,大器晚成之人也有。对他们来说,最危险的是英年早逝。历史上也确实有一些人,成功走完了这最后一步,导致才华没能最后开花结果,他们,就是确确实实的「怀才不遇」了。比如印象派画家弗雷德里克·巴齐依。他是莫奈、雷诺阿和西斯莱的好友。这四个人中,莫奈和雷诺阿作为印象派的中间骨干,亲眼见到了印象派的画作在世界获得极大的成功,自己也享受到了其天赋创造的价值。西斯莱的作品不如前两人那般惊世骇俗,但也相对没太遭受艺术界的谩骂嘲讽,度过了不那么大起大落的人生。唯独是四个人中各项条件俱佳的巴齐依,不到三十岁便早早离世,甚至没有看到第一次印象派画展,这真是活脱脱地英年早逝、怀才不遇了。巴齐依家境殷实,父母是法国南部蒙彼利埃当地的有钱人家。父母希望孩子学医,但巴齐依却早早展现出对绘画的兴趣。他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考虑到当艺术家需要极高的天赋,而他们又不确定自己的孩子是否真是这块料,于是便和巴齐依约定,父母资助他去巴黎学艺,但作为交换,他也要拿出的一半时间进修医学。这样即便学艺不成,总还有个退路。巴齐依在艺术上,也比莫奈等人先获得了成功。和离经叛道的莫奈不同,巴齐依对艺术抱持着继承改良的态度。他的画作中可以见到扎实的写实功底,同时又有来自印象派的明亮色彩,和更早期在外取景,但回画室依据草稿完成的柯罗等人很不一样。这种兼顾庄重和朴实的画风,在印象派众人和传统艺术界中都获得了好评。他的《村庄景色》在1868年入选法国沙龙展,这意味着主流画坛的承认,而印象派画家莫里索在给姐姐艾玛的信中说:「巴齐依画了一幅很美的画……他尝试了我们经常试图去做的事情,把一个人物放在户外,这次他成功了。」弗雷德里克·巴齐依,村庄景色,1868,法布雷美术馆,蒙彼利埃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但就在两年后,普法战争爆发了。怀揣爱国热忱的巴齐依很快决定参军,而莫奈则在此期间跑去英国躲风头,并画出了《迷雾中的国会大厦》等作品。巴齐依加入了法国祖阿夫兵团,这是一个专门负责对外作战的兵团,在19世纪的世界各地战场上都有亮眼表现。换句话说,加入这个组织,就是要去前线的。果不其然,参军三个月后,巴齐依战死于法国境内,时年28岁。在巴齐依去世四年后,莫奈等人举办了第一次印象派画展,但那些跟巴齐依都没有关系了。9. 「怀才不遇」怎么办?至此,我们来从头到尾地审视一下「怀才不遇」这件事。文中我举了五个例子,仇英、倪瓒、希特勒、徐渭和巴齐依。在这五个人中,仇英、倪瓒和徐渭都属于怀艺术之才的人,其中仇英和倪瓒虽然时运不同,但都早早便开始了自己的艺术道路,并在路上逐步做出了成就,可以说是怀才且遇了。徐渭虽怀才但不自重,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命运最后却让他的艺术才华开花结果。巴齐依也怀才,但他在艺术和爱国情怀中选择了后者,最终的结果求仁得仁,但艺术道路也随之戛然而止。希特勒是个怀才的反例,他一度拥有决定世上艺术品好坏的终极权力,可以算是「遇」到头了,但他也充分暴露了自己并不怀才的事实。古今中外艺术家千千万,这只是其中的五位。有的人也官场不顺,也坐牢,并在出狱后浪迹江湖,但不似徐渭这般极端,也成一代名家,这是唐伯虎。有的人也擅长偷师造假,但同时自身的创意旺盛,还能别开生面,这是张大千。我接触的艺术家故事越多,越明白那些真正立足于历史长河之中,几百年、上千年都没被人遗忘的大师,没有几个是因为有才,所以就顺遂地得到机会的天之骄子,他们也曾遇到怀疑自己是否「怀才不遇」的瞬间,而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凭借自己的一个头脑、一双手还有自己的信念打拼出来的。关键在于,遇到逼自己怀疑人生的挫折之后的应对方式。我在美院读书的时候,老一辈的艺术家那会儿没有艺术市场,画不能卖,连画什么都由组织给确定好了,这种情况下还要做艺术,按说也很难啊。怎么办呢?他们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气要长」。说到这里,我必须还要援引太史公司马迁的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后面这句话很重要,看这条命拿来干什么使。司马迁受了腐刑,算是受辱到头了。但他知道《史记》没写完,舍不得死。这两天网上各处讨论的青年导演,也是轻生成功了。对于这种情况,有人感慨说你看看,这还不算怀才不遇?但我想说,要是真觉得自己一身才华,那就做下去,不然就可惜了。怀才不遇的解决办法,也从来不是撞到南墙,一死了之。这不叫为了崇高的理想献身。如果这就算为理想献身,那也太对不起从古至今如文天祥、张自忠这样为大义献身的英雄了。所谓「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如果已经到了家国天下的份上了,那英勇就义,天下传颂。但除此之外,可别钻死胡同。再退一步说,纵然有千般难处,我还是要说一句,放在拥有互联网的今天,在艺术批评、艺术史和艺术市场日臻完善的今天,有这么多和艺术相关的工作者,每天的工作都在围绕着创作艺术品的艺术家和看艺术品的观众进行,目的就是让天才被埋没的几率再低一点,这一行,就是要保障天才不被埋没,其他的中间环节才有饭吃。因此,如果摊上「怀才不遇」的情况,真没有必要走极端。当然,在这过程中,也会有一度错把庸才当天才,最后炒作大跳水的情况。这属于市场行为,就不在「怀才不遇」的讨论范畴之下了。限于篇幅,这里没有展开的一类情况是,现代我们认知的大艺术家中,确实有些属于在世时声名显赫,去世后一度埋没于历史长河,最后又被发掘出来的。以及现在仍然进行中的,一些不能说怀才不遇,只是没被归为大师之列,但是随着时间或许能被重新评价的。是谁在做这样的重新发掘工作,他们凭什么有资格这样做,这里面的标准是什么?就算是日后的题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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