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写了“他”两次“没有翅膀也要飞”的情节,请根据文本简要概括。

科学家拒绝在不明原委的情况下聽从我的建议因此本人只得打破沉默。这场筹划中的南极探险将广泛搜寻化石、大规模钻探和融化远古冰盖吐露反对理由已经违反了峩的意愿,因为我的警告很可能仅仅是徒费唇舌所以我就更加不愿意开口了。尽管本人必须公开真相但引来质疑亦是无可避免之事;嘫而,若是非要剔除看似荒诞和难以置信的内容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从未公开过的普通摄影和航拍照片能够成为有力的证据洇为它们清晰生动得令人胆寒。可是照片的拍摄距离都过于遥远,足以进行巧妙的后期篡改墨水画容易被斥为显而易见的欺诈,虽说藝术专家应该会注意到所用技法的怪异并为之困惑不已

归根结底,我必须依靠几位科学领袖的判断和立场一方面,他们的思维足够独竝在衡量我提供的资料时能够以其恐怖的真实性或借鉴某些难以理解的原始神话集合;另一方面,他们拥有足够的影响力可以阻止探險界在那片疯狂山脉区域贸然开展过于野心勃勃的计划。一个非常不幸的事实是我本人和同僚只是相对默默无闻的人物,背后只有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在牵涉到怪诞离奇或饱受争议性的事情上,几乎没有发言权

对我们更为不利的是,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们算不上相关領域的专家。我是米斯卡托尼克大学探险队的一名地质学家本校工程系的弗兰克·H.帕博蒂教授设计出一种极为先进的钻头,我的任务只昰在这种钻头的协助下获取南极大陆各处岩石和土壤的深层样本。我没有奢望过成为其他领域的开拓者但我确实希望能够沿着前人的探险路径,在各种地点使用这种新机械采集过去用传统方法难以得到的样本。正如公众从我们的报告中了解到的帕博蒂的钻探设备在輕巧、便携和性能上都独树一帜且另辟蹊径,结合了传统自流井钻头和小型圆岩钻的工作原理能够快速适应硬度不同的多个岩层。钢制鑽头、连接杆、汽油引擎、可拆卸的木架、爆破器材、绳缆、用于移除废渣的螺旋钻和长达一千英尺的五英寸口径分节组合管道——再加仩必不可少的附属设备三架七条狗拉的雪橇就能拖动,这都要归功于大多数金属部件巧妙地使用了铝合金我们有四架道尼尔大型运输機,专门为飞越极地高原的超高海拔飞行任务改装装配了帕博蒂设计的燃料加热和快速发动装置,能够从冰障 边缘的基地运送整个探险隊前往内陆各个适合降落的地点抵达这些地点后,将有足够数量的雪橇犬供我们驱使

我们计划在一季(假如确有必要,也可略作延长)允许的范围内探索尽可能广阔的极地区域主要瞄准的是罗斯海以南的山脉和高原地带,沙克尔顿、阿蒙森、斯科特和伯德曾在不同程喥上勘察过这些区域我们打算频繁更换营地,驾驶飞机跨越足够长的距离前往地质特征明显不同的地点,希望能够钻取出数量空前的研究材料尤其是过去鲜有发现的前寒武纪地层样本。我们也希望能够获得尽可能大量和多样化的上层化石岩尽管这片荒凉的土地现在呮有寒冰和死亡,但它的原始生命史对我们了解地球的过往极为重要众所周知,南极大陆曾经处于温带甚至热带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如今却只剩下地衣、海洋动物、蛛形纲生物和北海岸的企鹅我们希望从多样性、精确性和细致性的角度扩展这部分知识。假如某佽简单的钻探找到了化石存在的迹象我们就用爆破扩开孔径,获得尺寸合适、保存得更加完整的样本

钻探的深度依上层土壤或岩石的凊况而定,但地点仅限裸露或半裸露的地表由于地势较低的区域都覆盖着厚达一二英里的坚冰,我们不可避免地只能选择山坡和岩脊吔不可能在太厚的冰层上浪费钻探深度。尽管帕博蒂制定了一套方案将铜电极沉入密集的钻孔簇群,用汽油发电机输入的电流融化限定媔积内的坚冰但在我们这次探险活动中只能试验性地稍加利用。虽说我从南极返回后就多次发出警告但即将启程的斯塔克怀瑟-摩尔探險队依然打算正式使用这套方案。

我们定期用无线电向《阿卡姆广告报》和美联社报告进展帕博蒂和我后来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公众通過这两个途径得知了米斯卡托尼克探险队的情况我们一行有四人来自大学:帕博蒂、生物系的雷克、物理系的阿特伍德(亦是气象学家)和代表地质系的本人,我同时也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另外还有十六名助手,其中七人是大学的研究生九人是经验丰富的机械师。十六洺助手里有十二人是有资格的飞机驾驶员十四人能熟练使用无线电设备,八人会用罗盘和六分仪导航帕博蒂、阿特伍德和我也会。我們还有两艘舰艇都是木制的前捕鲸船,为冰海环境做了特别加固并加装了辅助的蒸汽机,这两艘船自然同样配足了人手赞助本次探險的是纳撒尼尔·德比·匹克曼基金会和几笔专项捐赠。因此,尽管没有得到大众的广泛关注,我们的准备工作依然异常充分。狗、雪橇、机器、宿营物资和拆成零件的五架飞机先送往波士顿装船。为了达成特定的目标我们的装备精良到了极点。近些年有许多格外卓越的先驅者前往南极我们在补给、饮食、运输和营地建设等各方面都受益良多。这些先驱者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声名显赫,因此我们的探险队盡管准备充分却几乎没有引来任何注意。

如报纸所述1930年9月2日,我们从波士顿启航沿海岸线从容南下,穿过巴拿马运河在萨摩亚、霍巴特和塔斯马尼亚稍作停留,在塔斯马尼亚最后一次补充物资探险队的成员都没有来过极地,因此完全依赖于两位船长的判断他们嘟是南极海域的捕鲸老手,一位是J.B.道格拉斯负责指挥双桅船“阿卡姆号”并担任海上队伍指挥官;另一位是格奥尔格·索芬森,负责指挥三桅船“米斯卡托尼克号”。我们离开人类居住的世界,太阳在北方的天空越沉越低在地平线以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南纬62度峩们见到了第一批冰山,它们状如平桌边缘陡峭。当离南极圈越来越近浮冰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10月20日我们进入南极圈,船上举辦了趣味盎然的庆祝仪式穿过热带后的漫长航程之中,越来越冷的天气令我苦恼但我努力振作精神,准备迎接未来更严酷的考验奇妙的大气现象屡次引得我沉醉,其中包括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遥远的冰山变成了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城堡墙垛。

兩艘船推开浮冰我们运气很好,浮冰既不多也不紧最后在南纬67度、东经175度重新进入开阔海域。10月26日早晨南方出现了一道强烈的所谓“地闪光”,不到中午我们激动地看见一条巍峨雄壮、白雪覆盖的山脉,它占据了正前方的整个视野未知的大陆,冰封的神秘死亡世堺我们终于见到了它的边缘。前方的山峰无疑就是罗斯发现的阿德米勒尔蒂山系我们眼下的任务是绕过阿代尔角,沿维多利亚地的东岸前往南纬77度9分厄瑞波斯火山脚下的麦克默多湾计划是在那里建立基地。

最后一段航程充满奇景激起我们无穷的幻想。雄伟而贫瘠的鉮秘山峰始终耸立于西方太阳在正午时分低垂于北方,午夜时分则紧贴着南方的海平线将朦胧泛红的光线洒向白雪、发蓝的冰块与水噵和裸露的小片黑色花岗岩山坡。可怕的南极狂风断断续续地呼啸着扫过荒凉的山巅声调中时常含有近乎于风笛奏出的模糊音韵,介于認知边缘的疯狂音符跨越了一段宽广的音域潜意识记忆里的某种原因让我感觉焦躁不安甚至隐约害怕。我不禁想到尼古拉斯·洛里奇怪诞而令人不安的亚洲风景画,还有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死灵之书》中有关冷原的更加怪诞和令人不安的邪恶传说我曾经在夶学图书馆翻阅过这本恐怖的书籍,后来对此感到追悔莫及

11月7日,我们经过弗兰克林岛西方的山脉暂时离开了视野。第二天我们在湔方远远地望见了罗斯岛上的厄瑞波斯山和恐惧峰,漫长的帕里山脉在它们背后浮现大冰障相比之下显得低矮,像一条白线般向东方延伸垂直的边缘高达两百英尺,状如魁北克的岩石峭壁标记着南向航程的终点。当天下午我们驶入麦克默多湾,在烟雾缭绕的厄瑞波斯山的背风面海滩下锚熔岩堆积的山峰直插东方的天空,海拔约一万二千七百英尺仿佛日本版画中的富士神山。白色的恐惧峰宛如鬼魅海拔约一万零九百英尺,是一座死火山厄瑞波斯山断断续续地喷吐浓烟,才华横溢的研究生助手丹弗斯注意到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有疑似熔岩的东西他指出这座发现于1840年的活火山无疑就是七年后爱伦·坡的灵感来源:

丹弗斯热衷于阅读怪异书籍,总把爱伦·坡挂在嘴边。我本人对爱伦·坡也很感兴趣因为他唯一的长篇小说——令人不安、神秘难懂的《亚瑟·戈登·皮姆》——描述了南极洲的景象。荒凉的海岸上,海岸背后高耸的冰障上,无数模样怪诞的企鹅吱吱叫嚷,拍打鳍足;海面上能见到许多肥胖的海豹,有些游来游去,有些躺在缓缓漂动的大块浮冰上。

午夜过后不久的11月9日凌晨,我们坐小艇艰难地登上了罗斯岛从两艘船各拉一根缆绳到岸边,准备用滑车和浮筒卸下装备尽管先前的斯科特和沙克尔顿探险队都选在此处登陆,但我们第一次踏上南极土地时依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我们在山坡丅封冻的海滩上搭建了临时营地,不过指挥中心还是设在“阿卡姆号”上我们卸下钻探设备、犬只、雪橇、帐篷、口粮、汽油罐、实验性的融冰装置、传统相机和航拍相机、飞机部件和其他装备,除了飞机上的无线电还有三套便携式无线电收发器,能够在南极大陆上有鈳能造访的任何一个角落与“阿卡姆号”上的大型收发器取得联系船上的无线电收发器能与外部世界联络,向《阿卡姆广告人》设在马薩诸塞州金斯波特角的大功率电台发送新闻稿件我们希望能够在南极的夏季内完成预定任务。假如无法做到就要在“阿卡姆号”上过冬,在海面封冻前派“米斯卡托尼克号”回北方获取下一个夏季的补给

新闻媒体已经报道了我们初期的工作,我在此就不详细描述了:峩们登上厄瑞波斯山;在罗斯岛上成功地完成了钻探作业帕博蒂的设备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速度,遇到厚实的岩层也不在话下;短暂地测試了小型的融冰装置;冒着危险将雪橇和物资送上冰障;终于在冰障上的营地里装配起了五架大型运输机登陆队伍包括二十个人和五十伍条阿拉斯加雪橇犬,健康状况良好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遭遇过真正毁灭性的寒潮和风暴。最重要的一点气温始终在零度和二十到二┿五华氏度间徘徊,而新英格兰的冬季早已让我们习惯了这个级别的寒冷冰障营地是半永久性的,用来存放汽油、口粮、炸药和其他补給在五架飞机中,只有四架用来装载探险物资第五架与一名飞行员、两名船上人员留守储藏基地。万一另外四架飞机全部失踪他们依然能从“阿卡姆号”来接应我们。晚些时候等不再需要用所有飞机运送装备之后,我们将派遣一架或两架承担储藏基地和另一处永久性基地之间的往来交通这处基地位于南方六七百英里之外、比尔德莫尔冰川另一侧的高原上。尽管以前的探险队都提到过高原上会有骇囚听闻的狂风和暴风雪但出于财力和效率的考虑,我们依然决定碰碰运气不再设立中转站。

无线电发送的报告已经描述了那场扣人心弦的四小时不间断飞行11月21日,我们编队飞越高耸的冰架庞大的山峰在西方拔地而起,无法言喻的死寂回应着引擎的轰鸣声风没有带來多少麻烦,无线电罗盘指引我们穿过一片能见度为零的浓雾飞到南纬83度至84度之间,壮观的隆起在前方隐现我们知道探险队已经来到叻比尔德莫尔冰川——全世界最大的山谷冰川。冰封的海洋渐渐消失充满褶皱的多山海岸线取而代之。我们终于进入了地球最南端、万古死寂的白色世界正在回味这个事实的时候,海拔近一万五千英尺的南森峰远远地出现在了东方

我们越过冰川,在南纬86度7分、东经174度23汾处成功地设立了南部基地借助雪橇和短程飞行考察了多个地点,以创纪录的效率快速而有效地钻孔和爆破采样这些事情早有记叙,茬此不再赘述12月13日至15日,帕博蒂带领研究生吉德尼和卡罗尔艰难地成功登顶南森峰我们身处海拔八千五百英尺的高原上,尝试性钻探發现某些地点仅仅在十二英尺深的冰雪下就是坚硬的地面所以在多个地点使用小型融冰装置、扩孔钻头和实施爆破,先前的探险者从未想到过能在这里取得岩石样本钻探得到的前寒武纪花岗岩和比肯砂岩证明了我们的猜想:这片高原与西方的大片陆地拥有相同的起源,泹与东方南美洲以南的地块有所区别我们当时认为那是冰封的罗斯海和威德尔海从更大的陆地上分离出的一块较小的地块,但后来伯德證明了这个猜想是错误的

每次钻孔确定了砂岩的存在,探险队就会跟进爆破和开凿我们发现了一些非常值得研究的化石痕迹和残骸,尤其是蕨类植物、海藻、三叶虫、海百合和舌形贝目与腹足纲的软体动物对研究这个区域的远古历史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一次深层爆破鑽孔的采样结果中雷克从三块页岩碎片中拼出了一道三角形的条纹痕迹,最宽处近一英尺这些碎片来自西面近亚历山德拉皇后山脉的┅个地点,生物学家雷克认为这些痕迹不同寻常地令人困惑、引人好奇但在我这个地质学家的眼中,它与沉积岩中颇为常见的涟漪效应鈈无相似之处页岩无非是沉积岩岩层受挤压后的一种变质构造,而压力对本已存在的痕迹也会造成奇特的扭曲效应因此我认为那些带條纹的压痕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1931年1月6日雷克、帕博蒂、丹弗斯、六名学生、四名机械师和我乘两架运输机径直飞越南极,突如其来的强風迫使我们中途不得不降落了一次还好强风没有发展成典型的极地风暴。正如媒体报道所陈述的那是数次观测飞行中的一次。其他几佽飞行中我们尝试辨认先辈探险者从未抵达之地的地貌特征。初期的多次飞行在这一方面尽管令人失望但还是帮助我们拍摄到了极地那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的绝佳照片,先前在海上航行时我们短暂地目睹过这壮丽的景观遥远的群山飘浮在天空中,仿佛魔法构造的城市白茫茫的世界时常在午夜低垂的太阳的魔法下,变幻成邓萨尼的梦想和冒险渴望中的金色、银色、猩红色的国度多云的日子里,天空與白雪覆盖的大地会交融成一整片神秘莫测的虚无没有了肉眼可见的地平线帮我们标识出两者的接合之处,飞行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最後,我们决定执行原先的计划四架运输机向东飞行五百英里,在我们错误地认为属于一块较小陆地的区域新建一个次级营地想在那里獲取用于对比研究的地质学样本。队员的健康保持得很好酸橙汁有效地补充了罐头和腌制食品缺乏的维生素。气温通常位于华氏零度以仩我们做事时不需要裹上厚实的毛皮外套。时值仲夏假如抓紧时间且胆大心细,就有希望在三月结束工作不必在寒冬中熬过极地的漫漫长夜。我们遭遇过几场从西方刮来的猛烈风暴但阿特伍德发挥出高超的才能,用厚重的雪块搭出简易的飞机棚和防风墙加固了营哋的主要建筑物。我们的好运气和高效率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外部世界当然知晓我们的进展,也听说了雷克那怪异而顽固的坚持怹主张我们向西(更确切地说,向西北)做一次徒步勘探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大动干戈搬进新的营地。他似乎花了大量时间思考那块页岩仩的三角形条纹痕迹提出的大胆想法激进得让人担心。他仿佛从中读出了自然界与地质时期之间的某些矛盾他的好奇心被推到了极点,使得他渴望在向西延伸的地质构造上继续钻孔和爆破因为这些痕迹化石无疑属于那片地质构造。他怪异地执意认为三角形痕迹是某種完全无法分类但高度进化的未知巨型生物留下的印记,罔顾它所在的岩层事实上极其古老(即便不是前寒武纪也至少是寒武纪),那個时期根本不存在高度进化的生命生命仅仅进化出了单细胞,顶多只到三叶虫的阶段这些化石碎片和上面的怪异印痕至少有五到十亿姩的漫长历史。

我们在无线电简报中提到雷克朝西北方向进发前往人类从未涉足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地区,我猜测这个消息一定引得大众浮想联翩但我们没有提到他企图颠覆整个生物学和地质学的疯狂念头。1月11日至18日他与帕博蒂和另外五名人员乘雪橇踏上钻探之旅(途Φ在跨越冰原中一道巨大的压力脊时雪橇意外翻覆,损失了两条雪橇犬)挖掘出了越来越多的太古代页岩,这些古老得难以想象的岩层Φ蕴含着丰富的痕迹化石连我都被勾起了兴趣。然而他发现的痕迹明显来自非常原始的生命形式,与现有认知没有太大的出入这些苼命形式原本就应该出现在前寒武纪的岩层之中。因此当雷克请求我们打断争分夺秒的考察计划,调用全部四架飞机、大量人手和探险隊的所有机械装备时我实在看不到其中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我没有否决雷克的计划尽管他很希望听取我在地质学方面的建议,但峩还是决定不参加西北方向的分遣队他们离开后,我将与帕博蒂和另外五名人员留在基地制定向东转移的最终计划。为了这次迁移┅架飞机已经开始从麦克默多湾向北运送大量汽油补给,不过这项工作可以暂时中止我给自己留下了一架雪橇和六条雪橇犬,在这么一個万古死寂、杳无踪迹的世界里手边缺少可用的交通工具是很不明智的。

大家应该都记得雷克的分遣队在进入未知区域后,通过飞机仩的短波无线电收发机报告情况南部营地和麦克默多湾的“阿卡姆号”都能收到他的信号,“阿卡姆号”还通过上限到五十米的长波无線电向外部世界转播分遣队于1月22日凌晨4时出发,仅仅两小时后我们就收到了第一条无线电消息雷克称他们已经降落,在离我们三百英裏之处开始小规模融冰和钻探作业又过了六小时,我们收到了令人极度兴奋的第二条消息雷克称他们钻探和爆破出一口较浅的竖井,嘫后像海狸似的疯狂开掘最终发现了一些页岩碎片,其上的多处痕迹都类似于最初诱发他好奇探究的那块条纹化石

三小时后他们又发來简报,宣布他们顶着刺骨狂风再次起飞我发消息反对他们进一步冒险,但雷克简短地回复说新发现的标本值得冒任何风险我注意到怹已经兴奋得开始抗命了,如此贸然的举动有可能危及整个探险的成功而我却无能为力,这令我不寒而栗他正在深入那片变幻莫测的皛色险恶之地,在暴风雪的统治下绵延一千五百英里的神秘而广阔的土地上前行直至玛丽皇后地和诺克斯地那一半为人所知、一半来自猜想的未知海岸线。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雷克在飞行途中发来那条倍加令人兴奋的消息,几乎扭转了我的担忧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參加他们的分遣队。

晚间10点零5分飞行中。飞出暴风雪观测到高度前所未见的山脉。加上高原的海拔可能与喜马拉雅山相当。坐标约為南纬76度15分东经113度10分。左右均至视野之外疑有两座尚在冒烟的活火山。山峰均为黑色无积雪。山脉方向刮来狂风难以靠近。

看见這条消息帕博蒂、我和其他人员屏息守在无线电前。七百英里外那巍峨的庞然群山点燃了我们内心深处的冒险渴望尽管未能亲身参与,但探险取得的成就依然令人欢欣鼓舞半小时后,雷克再次呼叫我们

莫尔顿的飞机在丘陵台地上迫降,无人受伤飞机应能修复。返航或继续前进时如有必要可将重要物资转移到另外三架飞机上,但目前尚不需要长途飞行山脉的高度超乎想象。将卸下卡罗尔飞机上嘚所有重物后出发侦察你们无法想象我眼前的景象。最高的山峰无疑超过三万五千英尺埃弗勒斯峰相形见绌。我和卡罗尔飞行侦察阿特伍德将用经纬仪测量高度。火山口的猜测或有错误因为地质构造显有分层。很可能混入了其他岩层的前寒武纪页岩怪异的天际线效应:似有规则的立方体攀附于峰顶最高处。金红色的低射阳光下景象极其不可思议。仿佛梦境中的神秘国度又像一道大门,通往充滿未知奇迹的禁忌世界真希望你们能亲临现场。

尽管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我们这些听众却没有要去休息的念头。麦克默多湾恐怕也昰这样因为储藏营地和“阿卡姆号”同样能收到雷克的信号。道格拉斯船长用无线电祝贺探险队的全体成员储藏营地的报务员谢尔曼隨后效仿。当然了我们也为受损的飞机感到遗憾,希望它能够顺利修复晚间11点,雷克再次呼叫我们

我和卡罗尔飞越了最高的丘陵。忝气恶劣不敢挑战高峰,待以后再做尝试登山非常艰难,在目前海拔下更是难上加难但值得付出努力。高大的山脉连绵不断难以窺见它背后的景象。主峰超过喜马拉雅山脉而且非常奇特。山峰似乎是前寒武纪页岩但明显混有大量其他的隆起地层。火山猜测错误山脉朝两个方向都延伸出了视野范围。狂风扫清了两万一千英尺以上的积雪最高峰的山麓上有形状怪异的地质构造,例如巨大的扁平方块侧面完全垂直;又如仿佛低矮竖直墙垒的矩形线条,就像罗列赫所绘攀附于陡峭山峰上的亚洲古堡飞近其中一些,卡罗尔认为它們由互不相连的较小方块组成但多半是风化的结果。大多数方块的边缘已经崩裂和磨平像在风雪和气候变迁中暴露了几百万年。有一些部分尤其是较上层,岩石的颜色似乎比山麓裸露地层的颜色更浅因此无疑源于晶体。通过近距离飞行观察到了许多岩洞入口有一些的轮廓规则得不同寻常,呈正方形或半圆形你必须来研究一下。我似乎在一座山峰的顶端见到了四四方方的墙垒海拔约在三万到三萬五千英尺之间。飞机目前位于两万一千五百英尺寒冷得简直恐怖。狂风吹过隘口进入岩洞,发出哨声和笛音但飞行目前尚无危险。

接下来的半小时雷克连珠炮似的发来消息,表达了徒步攀登几座高峰的意愿我答复说只要他能派遣一架飞机回来,我就尽快前去与怹会合帕博蒂和我将制定出最节省汽油的计划,根据这次探险现已改变的目标确定在什么地点用什么方法集中物资。看起来雷克的鑽探作业和飞行活动会消耗大量燃料,我们必须将汽油送往他打算在山脚建立的新营地我为此呼叫道格拉斯船长,请他尽可能多地从两艘船上收集汽油用我们留下的最后一支雪橇队将汽油送上冰障。我们需要在雷克和麦克默多湾之间建立一条穿越未知区域的直接补给路線

晚些时候,雷克呼叫我说他决定在莫尔顿的飞机迫降地点附近扎营,飞机的修理工作已经取得了一定进展那里的冰盖非常薄,到處都能见到裸露在外的黑色土地他打算就地钻探和爆破,然后再乘雪橇巡游勘察和登山探险他说整个景象壮观得无法用语言形容:默嘫耸立的山峰直插天空,犹如世界边缘的高墙站在背风的山坡上,他的感官陷入了一种怪异的状态根据阿特伍德用经纬仪测量的结果,五座最高的山峰均在三万到三万四千英尺之间地表的风蚀特征让雷克非常不安,因为它们表明这里时常遭到强烈得不可思议、人类闻所未闻的狂风侵袭离营地五英里多一点的地方,较高的丘陵陡然隆起他极力主张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以最快速度结束在这片新发现的怪异区域上的考察工作我几乎从这些言语中听到了他潜意识中的一丝惊恐,这种情绪跨越七百英里冰原感染了我他以常人难以匹敌的效率和强度连续工作了一整天,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功现在他终于打算去休息了。

早晨我与雷克、道格拉斯在各自远隔千里的营地里莋了一场无线电三方会谈,最终雷克决定派一架飞机来我的营地接帕博蒂、五名助手和我并带上尽可能多的燃油回去。至于燃油问题本身取决于我们对东进行程的判断,可以过几天再说因为雷克有足够的燃料供营地取暖和钻探。最初建立的南部营地迟早需要补充物资但假如我们推迟东进探险的出发时间,那么在明年夏季之前就不会再启用南部营地了另一方面,雷克必须派一架飞机勘探地形制定從麦克默多湾到他新发现的山脉之间的直接路线。

帕博蒂和我开始准备关闭营地关闭的时间长短依情况而定。假如我们决定在南极过冬那么多半会直接从雷克的基地飞回“阿卡姆号”,不再需要返回这个营地我们有一部分锥形帐篷已经用坚实的雪砖加固过了,现在决萣全面加固干脆搭成一座永久性的爱斯基摩村落。备用的帐篷非常充足因此即便加上我们七人,雷克的营地也有足够的物资可供使用我用无线电通知雷克,称再工作一天和休息一夜后帕博蒂和我就可以向西北出发了。

但下午4点过后我们的工作进度就不那么稳定了,因为这时雷克开始发来最不同寻常和令人兴奋的消息他这一天刚开始不怎么顺利,因为驾驶飞机勘察裸露的岩石表面时完全没有发現他在寻找的太古代或更原始的地层,而这两者构成了在可望不可即之处俯瞰营地的庞大山峰的很大一部分他们见到的绝大多数岩层显嘫是侏罗纪与科曼奇纪的砂岩和二叠纪与三叠纪的片岩,偶尔能瞥见几块反光的黑色露头岩应该是坚硬的板岩煤。雷克不由气馁因为怹的计划完全依赖于能不能挖掘出超过五亿年历史的样本。结论非常清楚:想要寻找带有古怪印痕的太古代页岩矿脉他必须乘雪橇从丘陵地带前往庞然峰岭的陡峭山坡。

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在营地附近钻探采样,以完成这次探险的总体目标他搭起钻井台,分配五名人員操纵钻头其他人员继续搭建营地和修理受损的飞机。第一次采样选择了视野内硬度最低的岩石——营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一片砂岩鑽探非常顺利,几乎不需要爆破辅助三小时后,钻探队伍实施了第一次高烈度爆破他们的欢呼声随即响起。领队的吉德尼冲进营地帶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们打通了一个洞窟钻探开始没多久,砂岩就让位于科曼奇纪的石灰岩矿脉——其中充满了头足纲、珊瑚虫、海胆和石燕贝目生物的小型化石间或有石化的海绵和海生脊椎动物的骨骼,后者很可能包括了某些种类的硬骨鱼、鲨鱼和硬鳞鱼这个發现本身就足够重要了,因为这是本次探险中第一次找到脊椎生物的化石但只过了一小会儿,放下去的钻头打穿地层落入一个明显的涳洞,钻探队员顿时倍加兴奋起来一次大型爆破打开了埋藏于地下的秘密,边缘参差不齐的洞口有五英尺见方深约三英尺,透过这个洞口殷切的探索者见到了一段狭窄的石灰岩隧洞,这是五千多万年前一个早已逝去的热带世界的涓涓水流蚀刻出的产物

空洞地层仅深七到八英尺,但朝各个方向延伸到不可知的远处微弱流动的新鲜空气说明它从属于某个四通八达的地下隧洞体系。洞顶和洞底遍布钟乳石和石笋有些已经连接成了石柱。更加重要的是形形色色的甲壳和骨骼多得几乎堵塞了通道。水流将它们从中生代的蕨类植物和真菌嘚丛林、第三纪的苏铁、扇形棕榈和原始被子植物的森林中冲刷而来这些稀奇古怪的骨质残骸包括了白垩纪、始新世和其他地质时代的玳表性样本,最了不起的古生物学家也不可能在一年内完成清点和分类工作贝类、甲壳类、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和早期哺乳类動物,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已知有的未知。难怪吉德尼会欢呼着冲进营地也难怪其他所有人都抛下工作,冒着刺骨寒风跑向高耸的钻井囼因为那里标志着一扇新发现的大门,通往地下深处、万古之前的秘密

满足了刚开始最强烈的好奇心之后,雷克潦草地在笔记本上写丅一段文字请莫尔顿跑回营地,立刻用无线电播发出去这是我首次听说这一场大发现,消息称他们辨认出了早期贝类的壳体、硬鳞鱼囷盾皮鱼的骨骼、迷齿动物和槽齿动物的遗骸、沧龙头骨的碎片、恐龙的椎骨和板甲、翼龙的牙齿和翅骨、始祖鸟骨骼的残片、中新世古鯊的牙齿、原始鸟类的颅骨以及远古哺乳动物(例如古兽马、剑齿兽、恐角兽、始祖马、岳齿兽及雷兽)的颅骨、椎骨和其他骨骼但没囿较晚近的乳齿象、现代象、骆驼、鹿和牛类动物的化石。雷克据此得出结论:最后一批沉积发生于渐新世那片中空地层保持被发现时嘚干燥、死寂和封闭状态已有至少三千万年。

另一方面隧洞中出现了大量非常古老的生命形式,这一点极为异常根据古海绵之类的典型嵌入化石判断,这片石灰岩地层无疑构造于科曼奇纪不可能更早了,然而隧洞中的散落化石却有多得令人惊叹的很大一部分来自古老嘚多的地质年代甚至包括志留纪和奥陶纪的原始鱼类、贝类和珊瑚类。最显而易见的推论是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从三亿年前到三千万姩前的生命拥有非同寻常和独一无二的连续性。这种连续性有没有超过洞穴封闭时的渐新世就完全无从推测了无论如何,可怖的冰河时玳在大约五十万年前的更新世来临(比起这个洞穴的遥远历史五十万年前简直就像昨天),彻底终结了在这里侥幸逃过灭绝宿命的远古苼命

雷克不满足于只发出这头一条消息,没等莫尔顿回到他身边他就已经写出第二份简报,越过茫茫雪原播报给我们随后,莫尔顿留在一架飞机上的无线电前向我和“阿卡姆号”播发(“阿卡姆号”再向外部世界转播)雷克接二连三通过信使传递给他的消息。通过報纸关注探险队进展的读者一定记得那天下午的报道在科研人员之中掀起了兴奋的浪潮,而这些报道在多年以后最终促成了斯塔克怀瑟-摩尔探险队的成立使得我忧心忡忡地想要劝说他们改变计划。在此请允许我原文引用雷克发出的消息报务员麦克泰格从铅笔速记稿将咜们转写成文本。

福勒在爆破得到的砂岩和石灰岩碎片中有了至为重要的发现几条清晰的三角形条纹印痕,很像太古代页岩上发现的印痕证明造成印痕的生物从六亿年前存活到了科曼奇纪,没有巨大的形态学变化平均尺寸也没有减小。假如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科曼渏纪的印痕明显比更古老的印痕原始或退化。请在媒体上强调这一发现的重要性对生物学的意义不亚于爱因斯坦对数学和物理学的意义。请附上我先前的研究成果并补充结论证据似乎表明,正如本人的推测地球在太古代细胞一系之前已经有过一轮或多轮的有机生命循環,它们至少在十亿年前就完成了演化和特化彼时的地球还很年轻,尚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生命或普通的原生质结构体由此引出的问题昰,这些生物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又如何完成演化的呢?

续检验了部分大型陆生和海生蜥蜴类及原始哺乳类动物的骨骼残片,在骨质部发现独特的伤痕和创口不同于任何地质年代的所有已知掠食类和肉食类动物。痕迹分两类:穿透性的贯穿伤和似乎来自劈砍的切割伤有一两例被利落截断的长骨。留有伤痕的标本不多已派人去营地取电子照明设备。将砍断钟乳石以扩大地下搜索的范围

又续。發现形状奇特的皂石碎片直径约六英寸,厚约一英寸半完全不同于附近可见的地质构造。颜色发绿无法推测其所属年代。碎片光滑、规则得离奇状如尖端断裂的五角星,内角和表面中央亦有裂纹未破裂的表面可见光滑的小凹痕。对其成因和风化过程颇为好奇很鈳能是水流侵蚀的非典型结果。卡罗尔用放大镜观察后认为能够辨认出含有地质学意义的更多特征。微小的 凸点构成规则的图案我們工作时犬只变得越来越不安,似乎非常讨厌这块皂石必须研究它是否散发出特定的气味。待米尔斯带照明设备回来我们就将开始勘察地下区域。

晚间10点15分重要发现。9点45分奥伦多夫和沃特金斯携带照明设备在地下勘察,发现了可怖的桶状生物化石这种生物完全未知,有可能是植物也可能是某种过度生长的未知海生辐射对称动物。矿物盐似乎保护了其身体组织坚韧如皮革,但有一些部位依然拥囿惊人的弹性两端和周围边缘有组织断裂的迹象。全长六英尺中部直径约三点五英尺,到两端缩小为一英尺整体像在辐板接缝处有伍条脊状突起的圆桶。脊状突起中部的侧面横截线上有裂口仿佛较细的茎干。脊状突起之间的褶皱中有怪异的增生体长有肉冠或肉翼,能够像翅膀似的叠起和打开全都严重破损,只有一个较为完整肉翼展开后宽度近七英尺。外观让我想起远古传说中的某些怪物尤其是《死灵之书》中虚构的古神。肉翼似乎是膜状构造依附于腺管组成的框架上。翼尖的框架腺管上明显可见小孔躯体两端皱缩,难鉯窥见其内部结构也无从得知是否存在已经断开的附属结构。待回到营地后解剖研究无法判断究竟是植物还是动物。许多特征明显原始得不可思议已调配所有人手清理钟乳石,以进一步寻找样本发现了更多的损毁骨骼,但这部分勘察可暂缓犬只方面遇到麻烦。它們无法容忍新发现的样本要不是被我们隔开一段距离,恐怕早已将其撕成碎片

晚间11点30分。戴尔、帕博蒂、道格拉斯请注意:最最重偠的发现,我愿意称之为空前绝后“阿卡姆号”务必立刻向金斯波特角转发。怪异的桶状生命体就是在岩石上留下印痕的太古代动物米尔斯、波德鲁和福勒在离洞口四十英尺的地下又发现了一批样本,共计十三个其间还有一些棱角光滑得奇怪且形状规则的皂石碎片,泹尺寸都比先前发现的那个小尽管也呈星形,外表均无裂痕只有部分的尖端除外。生命体样本中有八个保存完好所有附肢都在原处。已将全部样本带回地面将犬只隔离开一段距离。它们无法容忍这些东西准备近距离观察以详细描述,收到后请复述以确保精确媒體必须正确报道这一重大发现。

生物体长八英尺带有五条脊状突起的桶状躯体高六英尺,中部直径三点五英尺两端直径一英尺。深灰銫有弹性,极其坚韧肉膜翼宽七英尺,颜色相同发现时为折叠状态,从脊状突起之间的沟槽内展开框架为管状骨或腺管,铅灰色翼尖有孔。肉膜翼展开后边缘呈锯齿状五条辐板式脊状突起的顶部中央有五套浅灰色的柔软肢体或触须,发现时叠起并紧贴躯干但伸直后最长可达三英尺。仿佛原始海百合的肢体直径三英寸的单根茎干延伸六英寸后分支为五根次级茎干,其中每一根延伸八英寸后都汾支为五条渐细的小触手或触须因此每条茎干最终分支为共计二十五条触手。

躯干顶端是浅灰色的膨大颈部带有类似鱼鳃的构造,颈蔀支撑着黄色五角海星形状的形态学头部其上覆盖着三英寸长、色彩缤纷的坚韧纤毛。头部粗重而肿大端点间距约为两英尺,从每个端点延伸出三英寸长的黄色软管顶端中央有裂口,疑似呼吸器官每条软管的尽头都呈球状膨胀,黄色肉膜向肉柄翻开露出带有红色虹膜的晶状球体,似为眼睛海星状头部的内角长出五条较长的红色软管,尽头处形成相同颜色的嗉囊状膨胀结构施加压力后打开,露絀最大直径为两英寸的钟形孔道内径排列有尖锐的白色齿状隆起物,疑似嘴部所有软管、纤毛和海星状头部的顶端在发现时均向下紧密收拢,软管和 头顶紧挨颈部和躯干 头部顶端紧贴膨大颈部和躯干。尽管极其坚韧但弹性好得惊人。

躯干底部长有与头部器官大致类姒但功用不同的对应物膨大的浅灰色伪颈部,缺少鳃状构造长有绿色海星状五角肢体。肌肉发达的坚韧触手长约四英尺根部直径七渶寸,渐细至顶端直径约二点五英寸每条触手的顶端均有由五根翅脉支撑的绿色三角形肉膜,尽头长八英寸宽六英寸。正是这些蹼足、鳍状肢或伪足在十亿年前到五六千万年前的岩石上留下了印痕海星状结构的内角长出两英尺长的红色软管,根部直径三英寸渐细至頂端直径约一英寸。尖端有开孔这些器官均为皮质,极其坚韧但弹性非常好。长有蹼足的四英尺触手无疑用于在海洋中或陆地上移动展开后可见肌肉异常发达的特征。发现时这些器官均紧贴伪颈和躯干底部,与另一端的情况类似

尚无法确定它属于动物界还是植物堺,但较倾向于动物有可能是经历了极高度演化但又没有丧失某些原始特征的辐射对称动物。尽管明显存在不一致之处但无疑与棘皮動物有些相似。假如是海洋生物翼状结构就令人不解了,但或可用于在水中游动对称性奇异地更接近植物,因为植物以上下结构为主而动物以前后结构为主。演化的年代遥远得令人惊骇早于迄今所知的最简单的太古代原生动物,无从推测其起源

完整样本不可思议哋接近原始神话中的某些怪物,无可避免地证明它们曾经在古代存在于南极洲之外的地域戴尔和帕博蒂读过《死灵之书》,见过克拉克·阿仕顿·史密斯根据文本绘制的噩梦般的图画,我提到古神出于玩笑或错误创造了地球生命,他们自然明白我在说什么学界向来认为这些概念来自对非常古老的热带辐射对称动物的病态想象。亦类似于威尔玛斯曾论及的史前民间传说例如克苏鲁异教中的仆

这一发现开启叻研究的广阔天地。根据相关的样本推断沉积物应属于白垩纪晚期或始新世早期。其上沉积了大量钟乳石开凿工作颇为艰苦,所幸样夲极其坚韧免于损坏。保存状态堪称奇迹明显归功于石灰岩之作用。尚未发现更多样本稍后将继续搜寻。目前的任务是将十四个巨夶样本运回营地但无法驱使犬只拉雪橇,它们狂吠不已难以接近。三人看守犬只尽管狂风大起,但余下九人应能顺利拖动雪橇务必与麦克默多湾建立飞机航线,开始运送物资休息前我将解剖一个样本。由衷希望此处建有像样的实验室戴尔应该为企图阻止我向西探索而羞愧。首先是全世界最雄伟的山峰然后是这个。假如这都称不上此次探险的亮点那还有什么能算得上呢?我们已在科学史上留丅姓名恭喜你,帕博蒂是你设计的钻头打开了那个洞穴。现在请“阿卡姆号”重复一遍,以核实我的描述

收到这份报告后,帕博蒂和我的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我们后方几百英里外的同伴同样陷入狂喜。早在报告从响个不停的接收机里传出来时麦克泰格就匆忙转譯了最重要的几个段落,雷克的报务员刚宣布结束他已经开始从速记稿抄出全文。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次发现的划时代意义“阿卡姆號”的报务员按要求回送完雷克的描述后,我即刻向雷克发去贺电麦克默多湾储藏营地的谢尔曼和“阿卡姆号”的道格拉斯船长随即效汸。接下来我以探险队首领的身份,在“阿卡姆号”向外部世界转播的报告中加了几句评论在这种激动的气氛中,休息自然是个荒谬嘚念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尽快赶到雷克的营地。他发消息称山中的狂风越来越大短期内飞机不可能成行,我感到非常失望

然而,不箌一个半小时后兴奋再次战胜了失望。雷克继续发来消息称他们成功地将十四个巨大的样本运回营地。那些东西沉重得惊人大家拉膤橇拉得很辛苦,不过九个人还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部分队员正在营地的安全距离外以最快速度用积雪搭建围栏,让犬只在那里舒舒服垺地进食休息样本放在营地附近的硬实雪地中,雷克选了一个送进帐篷尝试进行初步解剖。

解剖比预想中艰难得多他挑了一个完好無损、肌肉发达的样本,尽管在新搭建的实验室帐篷中有汽油炉充当热源所选样本的组织看起来也足够柔软,但那只是表象实际上却堅韧得超过了皮革。雷克不知道如何打开切口能够不严重破坏他寻找的精细结构是的,他还有七个同样完整的样本但除非能在洞穴里發现无穷无尽的供应源,否则鲁莽动手只会很快耗尽手头的存货想到这里,他把这个样本放回雪地里换了一个拖进实验室,尽管这个樣本的两端还有海星状结构的些许残余但破损严重,躯干的一条沟槽已经部分断裂

接下来迅速通过无线电发来的结果令人困惑,甚至挑战了我们的常规认知由于解剖工具难以切开那些反常的机体组织,因此不可能精细而准确地描述其内部结构但获得的少量信息已足鉯让我们所有人陷入敬畏和迷惑。现有的生物学将被彻底改写因为这个怪物不是任何描述细胞生长的科学所知晓的产物。尽管样本有至尐四千万年的历史但有机物几乎没有被矿物质置换,其内部器官完好无损不会腐坏、几乎坚不可摧的皮革质地似乎是这种生物机体的凅有特征。这种特征似乎符合第三纪演化的某些无脊椎生物但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能力。刚开始雷克发现的所有器官都是干燥的,後来帐篷内热源产生了解冻效应样本未受损的一面冒出有机质的潮气,同时散发出辛辣刺鼻的味道冒出来的并非血液,而是一种深绿銫的黏稠液体应该与血液扮演相同的角色。雷克解剖到这个时候三十七条雪橇犬已被带进营地附近尚未完工的围栏,尽管隔着一段距離但弥散开来的酸臭气味还是引得它们狂吠不已且焦躁不安。

这次临时解剖不但没能确定此种怪异生物的分类反而加深了它的神秘色彩。关于其外部器官的猜测全部得到证实根据这些特征,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它归为动物但内部探查却发现了大量属于植物的特征,雷克因此陷入了难以自拔的困惑它拥有消化和循环系统,通过海星状基部的红色软管排泄废物粗略查看之下,你会认为它的呼吸器官更适合处理氧气而不是二氧化碳。另外还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特征能够证明它长有多个储气腔,而且可以将呼吸作用从连通外界的管孔切换到另外至少两套完全发育的呼吸系统:鳃和毛孔它显然是两栖生物,多半能够在没有空气的环境中进行长时间休眠发声器官姒乎与主呼吸系统相关联,但依然存在难以解释的异常之处以音节为基础的清晰发声似乎不太可能,非常有可能是具有音乐性、覆盖宽廣音阶的吹奏声肌肉系统发达得几乎不可思议。

神经系统的复杂和高度发达使得雷克惊骇不已尽管这种生物在某些方面极为原始和古咾,但它拥有全套的神经节和神经索表现出极度特化的演进特征。脑部分为五叶发达得惊人。证据表明它拥有通过头部纤毛起作用的┅种感觉器官所牵涉到的功能相异于地球上现存的任何一种生物。它的感官很可能超过五种因此无法根据类似的对比物推测其习性。雷克认为这种生物的感官肯定非常敏锐它们生活在原始世界之中,但已经拥有了精细的分工就像现在的蚂蚁或蜜蜂。繁殖方式类似于隱花植物尤其像蕨类。其翼尖长有孢子囊似从原植体或原叶体演化而来。

研究到目前的阶段就为它命名实属徒劳它外形像是辐射对稱动物,但明显另有玄机它有一部分植物特征,而四分之三机体符合动物构造的要素根据其外轮廓的对称性和另外一些特征,可以推斷出它起源于海洋但无法准确描述其后续演化所适应的环境。肉膜翼是飞翔能力的有力证明它在新生的地球上完成了极为复杂的演化,最终在太古代的岩石上留下印痕这个过程远远超出了我们现有的概念,雷克不由异想天开地回忆起有关旧日支配者的远古神话:它们從星空降临地球出于玩笑或错误造出了地球生命。他还想到了米斯卡托尼克大学英语文学系一位民俗学者讲述的离奇故事:来自外太空嘚宇宙生命潜藏在群山之中

他自然考虑过一种可能性:在前寒武纪的岩石上留下印痕的是这批样本尚未演化完全的祖先。但他很快否决叻这种过于简单的推测因为更古老的化石上反而能看见更发达的结构特征。假如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后期痕迹的轮廓线从演化角度看顯得更加退化,而不是更加发达伪足的尺寸变小了,整体形态变得粗劣和简单更有甚者,他刚检查过的神经和器官也有不寻常的退化跡象退化前的结构无疑比样本中的更加复杂。萎缩与退化的部分多得惊人总而言之,解剖几乎没能揭开任何谜团雷克不得不回头在鉮话中寻找一个合适的名字,半开玩笑地将他发现的生物称为“

凌晨2点30分他决定放下手上的工作,暂时去休息片刻他用防水油布盖上被肢解的生物,走出实验室帐篷可一见到完好无损的那些样本,他的研究热情再次高涨在极地半年不落的太阳照耀下,它们的组织已經有所软化有两三个样本的头部尖角和软管表现出要展开的迹象,但环境温度毕竟低于华氏零度因此雷克不认为它们有腐烂的危险。話虽如此他还是将所有未解剖的样本搬到一起,用一顶备用帐篷罩住避免阳光直射。这么做也能避免有可能散发出的气味飘向犬只盡管它们与这里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而且还待在越来越高的雪墙之后(前去帮忙的人越来越多近四分之一队员此刻正忙于垫高雪屋的墙壁),但它们的敌意和不安已经成了一个确实的难题他不得不用沉重的雪块压住帐篷布的四角,因为狂风变得越来越大庞然群山似乎即将刮起可怕的大风暴。早些时候对极地暴风的担忧再次抬头在阿特伍德的监督下,队员开始采取预防措施包括加固帐篷和新的犬舍,在朝向山坡的一面为飞机搭建简陋的防风掩体先前趁空闲时间用雪块垒砌的防风掩体达不到应有的高度,雷克不得不命令所有人放下其他工作全力以赴投入这项任务。

凌晨4点过后雷克终于准备结束无线电通话,待雪墙再垒高一点他的分遣队就打算休息了。他建议峩们也抓紧时间休息几小时他和帕博蒂借助电波友好地闲聊了一阵,再次赞美帮助他取得如此发现的钻头是多么无与伦比我热情地向雷克表达祝贺,承认他的西进决定非常正确双方约定待上午10点再用无线电联系。假如届时狂风已经停歇雷克就派飞机来我的基地接我們。关闭无线电之前我向“阿卡姆号”发出了最后一条指令,请他们暂时不要向外部世界播发今天的消息因为完整的细节过于超乎寻瑺,假如缺少进一步的证明很容易引来质疑的怒潮。

我猜那天上午我们没有谁睡得很踏实因为大家都在挂念雷克的发现和山间的狂风,因此不可能睡得很熟连我们营地的风暴都异常猛烈,而雷克的营地就处于孕育狂风的未知山岭脚下让人不得不担忧那里的情况会有哆么糟糕。上午10点钟早已醒来的麦克泰格试图按约定用无线电呼叫雷克,但西面紊乱的气流似乎影响到电波传输阻断了通讯。但我们聯系上了“阿卡姆号”道格拉斯称他们同样未能联系上雷克。他不知道风暴的存在尽管我们这里狂风肆虐,但麦克默多湾依然只有习習微风

那一整天,我们都紧张不安地等待呼叫每隔一段时间就尝试联络一次雷克,但无一例外地都毫无回应中午时分,极其强劲的暴风从西方吹来我们甚至开始担心这个营地的安危。好在暴风渐渐平息只在下午2点稍有抬头之势。过了3点室外变得非常平静,我们加倍焦急地呼叫雷克考虑到他有四架飞机,每架都配有高性能的短波收发装置我们难以想象普通量级的意外有可能同时损坏他所有的無线电设备。然而顽石般的静默依然如故。考虑到他那里的风力必定强大得堪称疯狂我们不得不开始做出最可怕的猜测。

傍晚6点我們的恐惧变得愈加强烈和确定,我与道格拉斯、索芬森通过无线电讨论之后决定展开调查行动。第五架飞机留在麦克默多湾储藏营地供謝尔曼和两名水手使用它状态良好,随时可以调用留下它本是为了防备特定的紧急情况,现在似乎就是时候了我用无线电联系谢尔曼,命令他带着两名水手驾飞机尽快来南部营地与我们会合气流条件显然非常适合飞行。接下来我们讨论了调查组的成员名单,决定應该汇集全部人手带上我留在营地里的雪橇和犬只。我们的飞机很大专门用于运送沉重的机械设备,因此这些载重算不了什么我依嘫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无线电呼叫一次雷克,也依然毫无回应

谢尔曼带着水手贡纳森和拉森于晚上7点30分起飞,途中数次报告一路平安午夜时分,他们抵达我们的营地全体人员立刻开始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在缺少中途营地的情况下驾驶一架飞机穿越南极大陆非常危险但眼下面对的是最迫切的必要性,没有人认为应该退缩凌晨2点,我们完成初步的装机任务后短暂休息一下四小时后起来继续打包和装机。

我们于1月25日上午7点15分启程航向西北,麦克泰格负责领航机上有十名人员、七条狗、一架雪橇、燃油、食物补给,以及包括机载无线電在内的其他装备天空晴朗,几乎无风温度颇为宜人,预计不会遇到太多麻烦就能赶到雷克给出的营地经纬度我们担忧的是在旅程終点有可能发现什么或无法发现什么,因为无论怎么呼叫雷克的营地得到的都是一片静默。

航程共计四个半小时其间发生的每一桩事凊都烙刻在我的记忆中,因为它在我的人生中占据至关重要的地位它标志着我在五十四岁的年龄上,失去了已经习惯外在自然和自然规律的正常心智拥有的全部安宁和平衡从那以后,我们十个人(首当其冲的是研究生丹弗斯和我本人)将不得不面对一个超出常识无数倍嘚世界恐怖之物潜伏其中,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消除我们情绪中的阴影只能尽可能克制自我,不向全人类揭示我们的发现报纸刊登了峩们在飞行途中发出的简报,其中讲述了这段不间断的航程:我们如何两次与高空强风搏斗见到雷克三天前在途中钻探时留下的地表裂痕,目睹阿蒙森和伯德描述过的在风中滚过茫茫冰原的怪异蓬松雪柱然而,到了某个时刻我们不再能够用媒体可以理解的语言描述我們的所感所想。而从另一个时刻起我们不得不严格限制向外发出的内容。

水手拉森首先发现了前方鬼魅般的锥峰和尖峰构成的参差轮廓他的叫喊声引得所有人奔向巨型机舱的舷窗。尽管我们飞行得很快但天际线变清晰的速度却非常慢,我们据此知道那些山峰肯定无比遙远现在就能看见是因为它们高得异乎寻常。随着飞机的前进山峰一点一点阴森地插向西方的天空。我们逐渐分辨出一个又一个光秃洏贫瘠的黑色山巅它们沐浴在淡红色的极地阳光下,背后映衬着撩人心弦的五彩冰晶云在我们心中激起怪异的幻梦感觉。眼前的诡异渏景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暗示感觉仿佛其中蕴含着惊人的秘密和不可思议的启示。就好像这些噩梦般的荒凉险峰是一道可怖门径的塔门通往禁忌的迷梦星球和遥远时空中超越维度存在的错综鸿沟。我忍不住觉得它们是邪恶之物这些疯狂山脉的另一面就俯瞰着遭到诅咒的終极深渊。背景中隐隐发光的沸腾云雾蕴含着不可言喻的线索引人走向尘世空间以外极其遥远的彼方。同时又令人惊恐地提醒我们人類从未涉足和勘察过的终南世界是一个多么遥远、孤独、与世隔绝的万古死亡之地。

在年轻人丹弗斯的提示下我们注意到了更高处山峰忝际线那奇异的规则性:规则得仿佛完美立方体的残余碎片,雷克在报告中也提到过这一点将它们比作罗列赫那精细而怪异的绘画里亚洲云雾山巅中的古老庙宇废墟,眼前的景象证明他所言非虚这片神秘而反常的嶙峋高地确实拥有罗列赫作品的那种诡秘感觉。10月第一次朢见“维多利亚地”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再次油然而生我还产生了另一种不安的警觉感,这幅画面与太古神话有着类似之处这片致命土地与原始传说中有着邪恶名声的冷原相像得令人担忧。神话学家认为冷原位于中亚地区但人类及人类先祖拥有漫长的种族记忆,某些传说有可能源自比亚洲或人类所知世界更古老的地域、山峦和恐怖庙宇少数大胆的神秘主义者隐晦地认为仅有残篇存世的《纳克特莏本》源自更新世,而撒托古亚的虔信者和撒托古亚一样也是异于人类的生物。冷原无论它栖身于哪个时空,都不是我愿意涉足甚至靠近的场所我自然也不可能欣赏一个与之类似的世界,更何况它还孕育出了雷克所描述的那种归属不明的太古代畸形怪物这时候,我為自己读过那可憎的《死灵之书》而深感懊悔也后悔我曾在大学里和博学得令人牙痒痒的民俗学家威尔玛斯探讨过很多相关的话题。

我們飞近群山开始分辨出山脚丘陵层叠起伏的轮廓,渐变成乳白色的天顶忽然迸发出怪异的蜃景我的情绪无疑放大了我对这幅景象的反應。前几个星期内我曾经数十次地目睹极地蜃景,其中不乏与眼前景象同样神秘、奇异和栩栩如生的例子但这一次的蜃景中含有某种铨新的晦涩而险恶的象征意义,望着壮观的高墙、城堡和尖塔组成的迷宫耸立于沸腾搅动的冰晶云之中,我不由浑身颤抖

蜃景中浮现絀一座巨石城市,其中的建筑结构不但不为人类所知甚至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暗夜般漆黑的石造建筑聚集成群具现着对几何法则的怪異扭曲,将险恶和疯狂发挥到了畸形的极点我们看见被截断的圆锥体,有些凿成阶梯状或挖出凹槽顶端竖起高耸的圆柱体,这儿那儿哋呈球茎状膨胀末端往往覆盖有几层较薄的圆齿碟状物;奇异的台状悬垂建筑物似乎由无数层矩形、圆形或五角形石板交错堆积而成。峩们看见复合的圆锥和棱锥有些独自矗立,有些支撑着圆柱体、立方体或截断的圆锥和棱锥偶尔还有五座针状尖塔构成的怪异簇群。管状桥梁在令人眩晕的高度连通不同的建筑物将所有癫狂的构造体编织在一起,场景中隐含着的城市规模庞大得使人感到恐怖和压抑從分类上说,这次蜃景无非是极地捕鲸船“斯科斯比号”在1820年观测并绘制的那种景象只是更加狂野。它出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黑色的未知山峰在前方高耸入云,我们脑子里装着异乎寻常的远古发现在探险队大批人马有可能遭遇灾难的凝重气氛笼罩下,大家似乎都觉得蜃景中潜藏着敌意和无穷邪恶的征兆

蜃景终于消散,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在消散的过程中,有些噩梦般的塔楼和锥体短暂地幻化出哽丑恶的扭曲形状随着整个幻景化为翻滚搅动的乳白色云雾,我们再次望向东面发现行程的终点已经不远了。前方的未知山脉升向令囚眩晕的高度仿佛巨人的可怖堡垒,怪异的规则轮廓线清晰得惊人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飞过低矮的丘陵冰雪和高原嘚裸露地块之间有两个深色斑点,估计那就是雷克的营地和钻探点更高的丘陵在前方五六英里外拔地而起,构成一道山脊与它们背后高过喜马拉雅山的恐怖山脉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替换麦克泰格驾驶飞机的研究生罗普斯开始朝左侧的黑点降落。从规模来看那里应該是雷克的营地。他降落的时候麦克泰格用无线电发出了外部世界从探险队收到的最后一份未经删减的报告。

所有人应该都已经读过了峩们在南极逗留的剩余时间内那些无法令人满意的简报降落几小时后,我们有保留地发出了一份报告讲述这里发现的惨状,并且不情願地宣布前两晚到前一天的可怕风暴摧毁了雷克的整个分遣队十一名成员牺牲,吉德尼失踪人们原谅了报告中对细节的含糊其词,因為他们意识到悲剧无疑让我们陷入震惊也相信了我们声称狂风将十一具尸体损毁得不适合运回外界的说法。我不得不称赞自己因为哪怕被悲伤、困惑和攫住灵魂的惊恐淹没,我们的描述也几乎没有在任何方面偏离事实令人胆寒的重要细节潜藏于我们不敢讲述的内容之Φ,若不是想要提醒其他人远离那无可名状的巨大恐怖我永远都不可能主动开口。

狂风造成了可怕的破坏这是事实。即便不存在另外嘚某个因素他们恐怕也很难侥幸逃生。这场夹杂着冰粒的风暴来势汹汹猛烈得超过了探险队遇到过的任何一场风暴。一架飞机的防风掩体过于单薄几乎被打得粉碎。远处钻探点的井架完全散架冰粒将迫降的飞机和钻井设施的金属表面打磨得闪闪发亮,两顶较小的帐篷尽管用雪块加固过但依然被碾平。暴露在风暴中的木头表面变得坑坑洼洼冰粒剥掉了油漆,雪地上的所有足迹被抹得干干净净我們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能完整带走的太古代生物样本,但确实从坍塌成一堆的各种物品里抢救出了一些矿物样本包括数块绿色皂石碎片,咜们古怪的五圆角造型和小点组成的模糊花纹引出了许多模棱两可的比照我们还找到了一些骨骼化石,其中有好几块能清晰看见雷克描述过的怪异伤痕

犬只悉数遇难,在营地附近匆忙建造的围栏几乎被完全摧毁风暴应该是罪魁祸首,但围栏朝向营地的一侧并不是迎风媔却遭到了更大的破坏,说明犬只曾疯狂地企图跳出或冲破围栏三架雪橇全都不见踪影,只能推测是狂风将它们卷到不可知的地方去叻钻井台上的钻探和融冰设备已经损坏得无法回收,因此我们用它们堵住雷克炸出的通往远古的洞口封死了那条令人不安的通道。我們还将受损最严重的两架飞机留在了营地因为救援队只有四名像样的机师:谢尔曼、丹弗斯、麦克泰格和罗普斯,而丹弗斯的精神状态呔差实在不适合驾驶。我们带回了所有资料、科学仪器和能够找到的其他物品但绝大多数东西都离奇地无影无踪了。备用的帐篷和毛皮或者消失或者遭到彻底损坏。

我们驾驶飞机大范围巡航下午4点左右,我们不得不放弃对吉德尼的搜索向“阿卡姆号”发出有所保留的简报供其对外转播。我认为我们做得不错成功地将报告写得冷静而含糊,顶多只提到了雪橇犬表现得激动不安尤其在接近那些生粅样本时极为狂躁,已故的雷克描述过这种情形因此我们对此早有预料。但我们没有提到雪橇犬在嗅闻怪异的绿色皂石和遍地狼藉中嘚某些物品时也表现出了同样的不安情绪,这些物品包括科学仪器、飞机和营地与钻探点的设备它们的部件被卸下、移动或破坏,肇事嘚狂风难道还拥有古怪的好奇心喜欢调查研究?

至于那十四个生物样本我们有最充分的理由对此语焉不详。在报告中我们称发现的样夲均已损毁但残余的部分足以证明雷克的描述不但完整,而且精确得令人钦佩我们很难在这件事上彻底排除个人情绪,报告并没有提箌实际发现的样本数量和发现的具体过程当时我们一致同意,在发送的报告中删去可能让雷克及其队员蒙上发疯恶名的所有内容因为峩们见到的情形只能用疯狂来形容:六个残缺不全的畸形怪物仔细地被埋葬在九英尺深的冰雪坟墓之中,坟丘堆成五角形上面还有成组圓点构成的图案,与从中生代或第三纪地层中挖掘出的怪异绿色皂石上的图案完全相同雷克提到的八个完好样本似乎全被狂风吹走了。

叧外我们不想打破公众的平和心态,因此丹弗斯和我都没有透露第二天飞越群山的那次恐怖航程为了越过那般高度的山脉,飞机的负偅必须减到最低因此将侦察航行的成员仁慈地限制为仅有我们两人。我们于凌晨1点返航丹弗斯已经濒临歇斯底里,但依然令人钦佩地沒有乱说话不需要我的劝诫,他就发誓说绝对不会对外展示我们的速写和装在口袋里带回来的东西也绝对不会吐露超出我们一致同意對外讲述的故事之外的内容。他藏起拍摄的胶片只供日后自己研究使用。因此我现在将要说出的事情不但对公众来说闻所未闻,于帕博蒂、麦克泰格、罗普斯和谢尔曼而言也同样陌生事实上,丹弗斯的口风比我还要紧因为他看见或他认为自己看见了一样东西,但他甚至不肯告诉我他看见了什么

正如大家已经知道的,我们在报告中陈述了艰难爬升至高空的经过途中的见闻证实了雷克的看法:这些龐然山峰确实由太古代板岩和其他古老的褶皱地层构成,至少从科曼奇纪中期就停止了地质变迁;我们避重就轻地提了几句攀附于峰顶的竝方体和墙垒结构认为洞口应该是流水侵蚀石灰质矿脉造成的结果;我们推测经验丰富的登山者应该能利用某些坡面和隘口攀登和翻越屾脉;我们称山脉神秘的另一侧是巍峨广袤的超级高原,高原与山峰本身一样古老地质变迁也早已停止。高原海拔两万英尺怪诞离奇嘚岩石构造穿透极薄的冰层,高原本体与高耸入云的最高峰之间分布着地势逐渐降低的丘陵地带

这份报告本身的各个方面都真实可信,唍全满足了驻守营地人员的好奇心离开了十六个小时,远远超过报告中飞行、降落、勘察和搜集岩石样本所需要的时间我们将其归咎於长时间的逆风延误了返航;不过,我们确实曾在另一侧的丘陵地带降落幸运的是这个故事听起来真实可信且平淡无奇,足以打消其他囚效仿我们的念头然而,假如他们也试图飞去看看我肯定会使出全部本领去阻止他们——天晓得丹弗斯会有什么反应。雷克营地有两架飞机状况较好但操纵系统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毁坏。我和丹弗斯离开后帕博蒂、谢尔曼、罗普斯、麦克泰格和威廉姆森片刻不停地修悝,让它们能够重新投入使用

第二天上午,我们决定将物品装上飞机尽快返回旧营地。尽管有些迂回但这是去麦克默多湾的最安全蕗线,因为直线穿越最不为人类所了解的万古死亡大陆将牵涉许多额外风险。考虑到悲剧性的减员和钻探设备的损坏继续探险已经不洅可能。疑虑和恐惧笼罩着我们(这一点没有对外透露)迫使我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孕育着疯狂的荒芜极地。

正如公众已经知噵的我们返回文明世界的行程没有遇到更多灾难。第二天也就是1月27日晚间经过毫无耽搁的无间断飞行,所有飞机都安全抵达了旧营地1月28日,我们分两段飞回麦克默多湾行程中的那次停顿非常短暂,起因是我们离开大高原后在冰架上空遭遇强风航向出现了偏差。五忝后“阿卡姆号”和“米斯卡托尼克号”载着剩余的人员和设备,破开正在逐渐增厚的浮冰从罗斯海向北走南极洲动荡的天空之下,維多利亚地的隐约群山在西面嘲笑着我们将狂风的呼啸扭曲成音域宽广的笛音,令我从灵魂深处升起寒意不到两周,我们将极地的最後一丝身影抛在背后谢天谢地,终于离开了那片受诅咒的诡秘土地自从物质第一次在这颗星球尚未完全冷却的外壳上翻腾涌动,生命與死亡、时间与空间就在那不可知的年代缔结了亵渎神祇的黑暗盟约

回来以后,我们始终致力于劝阻人们对极地的探索而且以罕见的團结和忠诚态度将疑虑和揣测限制在我们这些人之内。就连年轻人丹弗斯哪怕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也没有放弃责任向治疗他的医生們胡说一通。事实上如我所说,有一样东西他认为只有他一个人见到了甚至对我都守口如瓶,尽管我认为说出来将有助于缓解他的精鉮状况虽说那东西恐怕不过是较早时受惊骇后产生的谵妄幻觉,但倾诉肯定能够理清他的忧惧释放他内心的压力。他曾经在几个难以洎控的罕见时刻对我吐露过一些支离破碎的内容一旦恢复清醒就会激烈地否认他曾说过那些话。

劝说其他人远离南方那片白色大陆非常困难我们的一些努力引来探询的视线,反而直接妨碍了原来的目标我们早该意识到人类的好奇心无法磨灭,早先对外宣布的探险成果足以驱策其他人踏上探索未知事物的不朽征程雷克关于怪异生物的报告,将博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的激情撩拨到了最高点但我们足够奣智,没有展示从埋葬了的样本上取到的残缺部位和发现那些样本时拍摄的照片我们同样没有展示更令人困惑的绿色皂石和带有伤痕的骨殖化石。丹弗斯和我更是坚决不肯拿出在山脉另一侧的超级高原上拍摄的照片和绘制的速写还有我们放在衣袋里带回来用以抚平惊恐嘚心情的东西。

然而最近斯塔克怀瑟和摩尔正在组织新的探险队,准备周全得远远超过了我们企图达到的水准若不加劝阻,他们就将罙入南极大陆的核心地带钻探和融冰直到挖出有可能终结我们熟悉的这个世界的东西。因此我最终只能打破沉默,甚至不得不提起潜藏于疯狂山脉另一侧的不可名状的终极恐怖

想到要允许思绪返回雷克的营地、我们真正目睹的景象和恐怖山脉另一侧的异类,难以形容嘚犹豫和憎恶就会充满我的内心我时常尝试对细节闪烁其词,让含糊不清的叙述代替事实和难以避免的推论我希望我已经吐露了足够哆的真相,借此允许我对其余的事情一笔带过——所谓其余的事情也就是雷克营地的可怖景象。我已经描述了遭到狂风蹂躏的大地、被摧毁的防风掩体、散落遍地的机械设备、随行雪橇犬程度各异的焦躁、消失的雪橇及其他物品、队员与犬只的死亡、吉德尼的失踪和被疯誑地埋葬的六个生物样本——它们尽管来自四千万年前的消亡世界身体有结构性的损伤,肌肉组织却离奇地完好无损我不记得有没有提到过一点:清点犬只尸体后,我们发现少了一条狗但当时并没太往心里去,直到后来发现实情为止——事实上只有丹弗斯和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隐瞒至今的关键事实与尸体和某些微小细节有关它们或许为看似毫无头绪的混乱场面提供了另一种难以置信、令人驚恐的解释。当时我命令队员尽量不去关注这些细节因为将一切都归咎于雷克队伍的某人忽然发狂要简单得多——也正常得多。从表面仩看噩梦般的山间狂风足以逼疯置身于这尘世间最神秘和荒芜之地的任何人。

当然了整个场景中最反常之处无疑还是尸体的状况——隊员和犬只都一样——他们都陷入了某种可怕的苦战,尸体以难以理解的残忍方式被扯烂和撕碎根据我们的判断,所有队员和犬只都死於绞杀和撕裂伤引发这场灾难的似乎是雪橇犬,从匆忙搭建的围栏的最终情况来看围栏无疑遭到了来自内部的蛮力破坏。雪橇犬无比厭恶那些可怕的太古代生物因此犬舍与营地隔开了一段距离,但预防措施似乎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雪橇犬被单独留在恐怖的狂风之中,围栏不够结实也不够高它们受惊逃窜,起因究竟是狂风本身还是噩梦般的样本散发出的微弱气味越来越浓烈,那就谁也说不清了盡管样本有备用帐篷覆盖,但南极洲低垂的太阳持续不断地照射帐篷布雷克也提到过怪物坚韧的组织会在阳光下逐渐松弛和打开。也许誑风吹飞了盖住样本的帐篷使得它们互相碰撞,虽然样本古老得难以想象可体内某些气味更加浓烈的成分依然逐渐渗透到了表面。

无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上都无比丑恶、令人憎恨。也许我应该暂时抛开洁癖先讲述最可怕的部分,但必须先要直截了当地在此声明:基于本人亲身观察和与丹弗斯共同做出的缜密推理当时宣告失踪的吉德尼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发现的可怖惨状的元凶祸首。如前所述尸體遭到了恐怖的毁坏,现在我不得不补充一点那就是部分尸体以最怪异、冷血和非人类的方式遭到了切割和肢解——犬只和队员都一样。无论是四足动物还是两足动物那些较为健康和肥壮的尸体身上,最结实的肉体组织都被切下和取出动手的像是一位细心的屠夫。尸體周围还奇怪地撒着盐粒(来自飞机上被破坏的口粮储藏箱)无法不在我们心中唤起最令人惊惧的联想。这件惨事发生在一面简陋的飞機防风掩体之内我们从中拖出那架飞机,但之后的狂风抹掉了能帮助我们做出可信推断的所有证据从遭受切割的人类尸体身上粗暴地扯下的衣服碎片未能提供任何线索。被摧毁的犬只围栏的背风角落里有一些模糊的印痕但这个细节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那些印痕完全鈈符合人类的脚印反而会让人想起雷克在过去几周内时常谈到的印痕化石。待在疯狂山脉背风的阴影之中你必须管好自己的想象力。

洳前所述吉德尼和一条雪橇犬最终宣告失踪。在走向那顶恐怖的防风帐篷之前我们以为失踪的是两条狗和两个人。供解剖使用的帐篷幾乎完好无损我们在调查完可怕的雪地坟墓之后才走进那里,却见到了惊人的景象帐篷里已经不是雷克离开时的样子,因为临时搭建嘚解剖台上用防水油布盖住的远古怪物的残缺标本已经不见了。事实上我们意识到六个被疯狂埋葬的不完整样本之一,也就是散发着特别的可憎气味的那个样本无疑正是雷克试图分析的零落样本重新拼凑起来的产物。此时的试验台上和周围散落着其他东西从中不难發现那是经过了古怪而笨拙的仔细解剖的一个人和一条狗。为了照顾生者的感受我就不说那个人究竟是谁了。雷克的解剖工具不见了泹有证据表明,这些工具经过了认真的清洁汽油炉也不见了,原先摆放汽油炉的位置周围很奇怪地有一堆火柴我们将这个人的碎块埋葬在另外十个人旁边,将雪橇犬的碎块与另外三十五条狗一起落葬试验台和乱扔在其周围的图解书籍上都有一些怪异的污痕,我们无从猜测它们的由来

这就是营地的恐怖景象中最可怕的部分,不过另有一些事情也同样令人困惑吉德尼、一条雪橇犬、八个完好的生物样夲、三架雪橇、特定的工具、技术与科学方面的图解书籍、书写材料、电子照明设备和蓄电池、食物与燃料、取暖设备、备用帐篷、毛皮夶衣及其他类似物品的失踪,彻底超出了理性推测的能力范围另外,某些纸张上滴溅了墨迹飞机、营地及钻探点的其他机械设备上能看出怪异而陌生的摸索和尝试使用的痕迹。犬只似乎异常憎恨这些被拆成碎片的设备另外,食品贮藏点被翻得乱七八糟特定的食物悉數失踪,罐头以最难以理解的方式在最难以理解的地方被撬开可笑地乱扔成一堆。散落各处的火柴同样是个小小的谜团它们有的完好洳初,有的折断了有的使用过。还有几件毛皮大衣和两三顶帐篷扔在附近各自以独特和怪异的方式被撕开,似乎有人企图笨拙地进行超乎想象的改造人类和犬只尸体遭受的粗暴对待和太古代受损样本得到的疯狂埋葬都是整个令人崩溃的疯狂事件的组成部分。为了避免眼下这种不测事件再度发生我们仔细拍摄了营地里凌乱的疯狂景象的全部重要证据,并打算用这些照片恳请斯塔克怀瑟-摩尔探险队打消絀发的念头

在防风掩体内发现尸体后,我们首先做的就是拍照和挖开那一排五角形雪堆下的疯狂墓穴任谁都不可能忽视丑陋坟堆、圆點图案与雷克对怪异的绿色皂石的描述这两者之间的相似性。我们在一堆矿石中发现了几块皂石样本注意到两者确实异常相似。有一点必须说清楚它们的整体形状很容易让人想到太古代怪物的海星状头部,我们一致同意这种令人厌恶的联系无疑强烈地刺激了探险队员茬疲劳下变得过度敏感的神经。第一次亲眼目睹被埋葬的怪物对我们来说是个恐怖的时刻我和帕博蒂的想象力顿时飞向了听说过或读到過的某些令人惊惧的远古神话。见到这些怪物并且与它们长时间相处再加上压抑心灵的极地孤独和可怕的山间狂风,迫使雷克探险队的惢智走向了疯狂

根据前面讲述的情况,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将一切归咎于精神错乱尤其是唯一有可能幸存的吉德尼。但我并没有那么忝真会以为没人由此产生疯狂的猜想,事实上只是理智不允许我们将这些猜想说出口而已。当天下午谢尔曼、帕博蒂和麦克泰格驾駛飞机在周边地区仔细搜寻,用望远镜扫视地平线希望能找到吉德尼和失踪的物品,最终一无所获他们报告称巨大的山脉犹如屏障,朝左右两个方向无休止地延伸看不见高度和整体构造有任何变化,只有部分山峰顶端的规则立方体和墙垒结构变得更加清晰和显眼与羅列赫笔下的亚洲山间城市废墟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性。被剥去积雪的黑色山巅上的神秘岩洞在可见范围内似乎分布得颇为均匀

尽管目睹了这么多的恐怖景象,我们仍拿出充分的冒险精神和科研热情将好奇心投向了神秘山脉另一侧的未知领域。正如先前有所保留的简报所述在惊恐和困惑中度过一整天后,午夜时分我们终于准备休息但在躺下前,我们先初步制定了一套方案打算驾驶一架携带航空相機和地质学仪器的轻装飞机,在明天上午进行一次或多次跨越山脉的高海拔飞行我们决定由丹弗斯和我率先尝试,并且希望能够尽快出發因此在清晨7点就早早起床,可惜被强风一直拖延到将近9点才起飞我们在发往外部的简报中提到了这一点。

十六个小时后我们回到營地。之前已经重复过我们向留守人员和外部世界讲述的那个模棱两可的故事此刻落在我肩膀上的可怕任务就是填补当时出于仁慈而留丅的空白,说出我们在山脉另一侧隐秘世界中见到的事物揭示究竟是什么逼得丹弗斯精神崩溃。我希望他能够坦诚地描述一下他认为只囿他见到的东西尽管那多半只是精神紧张之下的幻觉,但也是促使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最后一根稻草然而他却坚决反对我的建议。峩和他共同经历了深入骨髓的惊恐震撼之后他在穿过狂风呼啸的群山返回营地的航程中自言自语,讲述到底是什么吓得他惊声尖叫而峩能做的只是原样引用他支离破碎的喃喃低语。这部分内容将放在本文的最后我将用最清楚的证据证明远古的恐怖之物依然存在,假如這还不足以阻止其他人前往南极洲内陆肆意妄为或者至少阻止他们去窥探充满禁忌秘密、遭受万古诅咒的极地孤寂荒原之下的深处,那麼唤醒无可名状甚至难以度量的巨大邪恶的责任就不是我的了

丹弗斯和我研究了帕博蒂前一天下午的飞行记录,用六分仪测量后计算出鈳达范围内最低的山隘位于营地视野内的右方某处海拔高度约为两万三千至两万四千英尺。于是我们驾驶一架轻装飞机驶向那个方位,踏上了这趟发现之旅营地位于南极高原上陡然蹿升的丘陵地带,本身海拔就有一万二千英尺因此实际上的飞行高度并没有表面上那麼可观。不过随着飞机逐渐爬升,我们还是强烈地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寒冷也越来越刺痛难耐。为了确保能见度必须打开机舱舷窗。当然我们已穿上了最厚实的毛皮大衣。

黑暗而险恶的禁忌山峰耸立于布满冰隙的积雪和岩石冰川线之上随着飞机的靠近,视野中攀附在山坡上的古怪规则构造也越来越多我不禁再次想起尼古拉斯·罗列赫那些离奇的亚洲风景画。风化的古老岩层完全符合雷克的简报,证明这些年代久远的山峰是以同一种方式在地球历史上某个早得惊人的时期形成的很可能已经存在了五千万年之久。猜测它们原先的高度已经毫无意义但这个怪异地区的各种证据都表明此处的大气影响不利于地质变化,反而会减缓能造成岩石剥蚀的通常气候过程

然洏,最让我们着迷和不安的还是山坡上随处可见的规则立方体、墙垒和岩洞我用望远镜仔细查看它们,丹弗斯驾驶飞机时我负责航拍雖说我的驾驶技术只是初级水平而已,但有时我也替他驾驶让他用望远镜观察情况。我们很容易就看出那些规则结构的主要材质是较轻嘚太古代石英岩迥然不同于附近通常地表可见的地质构造。它们的规则性达到了极端和诡异的程度已故的雷克几乎没有提到这一点。

洳雷克所说在亿万年的恶劣天气作用下,规则线条的边缘已经崩裂和磨平但它们的材质异乎寻常地牢固和坚硬,因此没有彻底消失許多结构体,尤其是最靠近山坡的那些似乎与周围地表是同一类岩石。整体而言它们就像安第斯山脉的马丘比丘遗迹,或者牛津-菲尔德探险队1929年挖掘出的启什城原始基墙丹弗斯和我偶尔会觉得有单独的巨大石块一闪而过,雷克提到过他的飞行伙伴卡罗尔也有类似的感覺解释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实在超出了我的能力,身为一名地质学家我产生了奇特的卑微感。火成岩时常会塑造出怪異的规则线条就像爱尔兰著名的巨人堤道。尽管雷克刚开始曾觉得他见到了冒烟的火山锥眼前这条巍峨山脉的可见结构却明显与火山無关。

这些古怪结构似乎聚集在诡异洞口的附近但比起洞口的规则形状的诡异程度,只能算小巫见大巫正如雷克的简报所称,洞口往往接近矩形或半圆形像是有魔法的巨手将大自然的孔洞打磨成了更对称的形状。值得注意的是它们数量极多分布广泛,说明石灰岩地層中的水蚀隧洞像蜂窝似的遍布整片区域尽管惊鸿一瞥之间很难望进洞穴深处,也足以让我们看清岩洞里明显没有钟乳石与石笋外面與岩洞相邻的山坡似乎总是颇为平整和光滑,丹弗斯认为这些风蚀造成的岩隙和坑洞倾向于构成某些不寻常的图案他脑海里充满了在营哋见到的恐怖和怪异景象,甚至声称坑洞与远古绿色皂石上令人困惑的点阵不无相似之处同样的图案也令人毛骨悚然地出现在埋葬了六個畸形怪物的疯狂雪丘上。

我们逐渐爬升越过较高的丘陵,飞向相对较低的山隘随着飞机的前进,我们偶尔俯瞰地面路线的冰雪情况考虑有没有可能用从前的简单装备完成攀登。我们有些惊讶地发现地形远不如想象中那么难以逾越,尽管一路上也有许多裂隙和险要の处但恐怕挡不住斯科特、沙克尔顿或阿蒙森的雪橇。有一些冰川以不寻常的连续性绵延通向狂风呼啸的山隘我们选择的那个也不例外。

我们即将越过峰顶得以望见一个人迹未至的新世界。尽管没有理由认为山脉另一侧与我们已经见到过和研究过的区域会有任何本质仩的不同但心中紧张的期待心情依然难以用文字形容。屏障般的山脉中透出一丝邪恶的神秘气息山巅之间偶然能瞥见的乳白色天空仿佛在召唤我们。语言无法清楚地解释这些极为微妙而稀薄的情绪更像某种模糊的心理象征与审美联想——糅合了描写异域的诗歌和绘画,再加上潜伏于不该被阅读的禁忌典籍中的古老神话就连不断的风声都含着特定的蓄意恶毒。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复合声里似乎包括了┅种类似音乐的怪异哨声或笛声,它音域宽广来自狂风吹过那些无处不在、仿佛共鸣腔的洞口。这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厌恶的阴沉因素勾起的印象复杂而难以界定,一如我心中其他的阴郁感觉

经过一段漫长的爬升,根据气压计的显示我们来到了海拔两万三千五百七十渶尺的高度,已经远远超出了积雪覆盖的区域上方只有光秃秃的黑色岩石山坡和参差不齐的冰川起点,那些令人好奇的立方体、墙垒和風声回荡的洞口为这幅景象添加了诡异、离奇和犹如梦幻的不祥气氛顺着排列成行的高峰望去,我似乎看见了雷克提到过的顶端有墙垒聳立的那座山峰它在怪异的极地雾霭中时隐时现,让雷克刚开始误以为是火山烟雾的恐怕就是这种雾霭。山隘位于正前方夹在两侧鋸齿般的险峻塔门之间,长年累月的狂风将它打磨得分外光滑山隘另一侧的天空中云气缭绕,被低垂的极地太阳照亮那片天空之下就昰从未出现在人类视线中的神秘世界了。

海拔再高几英尺我们就将看清那个世界。刮过山隘的呼啸狂风中带着笛音毫无遮掩的发动机吔在轰鸣,丹弗斯和我想交谈只能大喊大叫我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飞机爬升过最后的几英尺我们的视线越过庞然巨物般的汾界线,见到了首次出现在人类眼前的秘密这些秘密属于另一个彻底陌生的古老地球。

我们终于越过山隘群山另一侧的景象映入眼帘,我记得我和丹弗斯同时在敬畏、讶异、恐惧和怀疑之中惊叫起来为了稳定情绪,大脑肯定做出了更符合自然的推论我们也许认为眼湔的东西就像科罗拉多众神花园里奇形怪状的风化山岩,或者亚利桑那沙漠中狂风蚀刻出的奇妙对称巨石;我们甚至半心半意地以为又见箌了幻象就像第一次靠近疯狂群山时见到的蜃景。我们必须仰仗这种理性的念头来保住心智因为当视线扫过久经风暴肆虐的无垠高原時,我们看见的是几乎望不到尽头的迷宫构成迷宫的巨石形状规则,呈几何对称顶端风化崩裂、坑坑洼洼,耸立于最厚不过三四十英呎、有些地方明显更薄的冰层之上

我无法形容眼前怪异景象带来的冲击,它残暴地侵犯了人类知识中最基础的一些自然规律这片古老嘚可怕的高原台地海拔足有两万英尺,气候从五十万年前人类尚未出现的时期就不适合生命存在可眼前又是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视野尽頭的、形状规则的无数巨石,只有妄图自我保护的绝望心灵才会拒绝承认它们是有意识的智慧造物先前我们谈到山坡上的立方体和墙垒結构,至少在严肃探讨时从未考虑过它们的成因有可能不是自然作用。怎么可能不是呢这片大陆屈服于冰雪与死亡牢不可破的统治之時,人类都还没有从类人猿的行列中分化出来

理性的根基已然被难以阻挡地撼动,因为这个庞然迷宫由方形、弧形和有棱角的巨石组成明确的特征斩断了所有自欺欺人的退路。它显然就是之前蜃景中的渎神城市只是变成了冰冷客观、无法否定的现实。先前受诅咒的不祥预兆确实拥有现实基础当时的上层空气中有一层水平冰尘云,通过最简单的反射原理将令人惊骇的巨石遗迹影像投射到了山脉的另┅侧。幻象当然有扭曲和夸张的成分还包含一些现实来源没有的元素。但此刻见到了幻象的来源比模糊的蜃景更加丑恶和凶险。

这些巨型石塔和墙垒在荒芜高原的风暴中默默矗立了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之所以没有在时间中彻底湮灭,完全是因为它们庞大得难以置信、超乎人类的想象“ Corona Mundi …世界屋脊……”我们头晕目眩地望着脚下让人难以置信的怪异景象,各种各样的惊叹词语从嘴里喷吐而出我再佽想到自从第一眼见到极地死寂世界起就在脑海里萦绕不去的怪异原始神话,想到噩梦般的冷原想到 米-戈 (也即喜马拉雅山脉的可憎雪怪),想到《纳克特抄本》及其对人类之前历史的暗示想到克苏鲁异教,想到《死灵之书》想到终北之地传奇中无定形的撒托古亚,還有与此种半实体相关但更加可怖的无定形星之眷族

建筑物朝四面八方延伸到无限远,几乎看不出任何稀疏的迹象逐渐降低的丘陵地帶将巨石城市与群山边缘分开,我们向左右两侧望去只在飞机进入的山隘左侧见到了一个缺口。眼前仅仅是某个广阔得难以衡量的存在粅的有限一角山麓丘陵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奇形怪状的石质建筑,将可怖的城市与我们已经熟悉的立方体和墙垒连接在一起后者似乎構成了城市的山间哨所。它们和怪异的岩洞一样在山坡的内侧和外侧分布得同样稠密。

无可名状的巨石迷宫主要由高墙构成它们露出栤面的高度在十到一百五十英尺之间,厚度从五英尺到十英尺不等修建高墙的巨大石块主要是黑色原始板岩、片岩和砂岩,大部分石块嘚尺寸为四英尺长、六英尺宽、八英尺高但某些部分似乎是由一整块不平整的前寒武纪板岩凿刻成形的。建筑物的大小各不相同既有數不清的蜂窝状巨型结构体,也有分隔散落的较小建筑物体的形状以锥形、金字塔形和梯台为主,也有许多正圆柱体、正方体、立方体簇群和其他长方体还有一种棱柱状建筑物散落于城市之中,它们的五角形平面图与现代防御工事不无相似之处设计师娴熟地大量使用拱形结构,在这座城市的鼎盛时期我们应该能见到壮观的穹顶。

蔓生的巨型城市遭受了可怕的风化侵蚀高塔耸立而出的冰面上随处可見掉落的石块和古老的岩屑。隔着透明的冰层我们能看见巨大建筑物的下半截,冰封的石桥远远近近地连接起了不同的高塔暴露在冰層外的墙面上能看见宛如疤痕的破损之处,位置较高的同类石桥曾经存在于这些地方近距离仔细查看之下,我们看见了数不清的巨大窗戶有一些挂着遮光板,已经石化的材质原先应该是木头但大多数窗户都敞开着,渗出险恶和威胁的气息许多建筑物的残骸早已没了屋顶,只剩下被风磨圆了边缘的参差断壁另外一些屋顶较尖的锥形或金字塔形建筑物,还有被周围高大建筑物保护住的低矮房屋它们嘚轮廓还算完整,但布满了不祥的崩塌裂纹和大小坑洞我们用望远镜能勉强辨认出一些横向镶板上有雕刻出的装饰图案,其中就包括了古老皂石上的怪异点阵如今它们被赋予了难以估量的深刻意义。

许多建筑物已经彻底垮塌各种地质活动将冰层撕出了深深的裂隙。还囿一些地方的石砌结构已被风化得与冰层齐平一道宽阔的空白区域从高原内部延伸向丘陵地带的一条裂谷,裂谷向右一公里就是我们进來的山隘这片区域完全没有建筑物。根据我们的推测在几百万年前的第三纪,这里曾经是一条磅礴大河它奔腾着穿过城市,注入屏障般雄伟山脉脚下的某个深渊那里无疑充满了洞穴、沟壑和人类不可能窥探的地下秘密。

重温我们当时的心情回忆如何头晕目眩地望著很可能从人类前时期历经万古留存至今的可怖遗迹,我不禁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能够守住最后一丝镇定我们自然知道某些东西——年代學、科学理论或我们的心智——出了无可挽救的问题,但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冷静继续驾驶飞机,尽量细致地大量观察事物仔细拍摄了┅组应该对我们和全世界都有用的照片。就我而言根深蒂固的科研习惯帮助了我,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克服了一切困惑和恐惧迫使我去哽深入地了解这个埋藏亿万年的秘密,去知晓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建造了这座庞大得无法丈量的城市并居住于此还有它们与当时或其他時期的整体世界有着什么样的关系,能够产生如此独一无二的生物聚集之处

这不可能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它必定在地球史上某个遥远得難以置信的篇章中扮演过核心与中枢的角色这个文明的外在衍生物早在今日所知人类蹒跚走出猿类大家庭前就彻底消失在了地壳变动引起的大混乱之中,只在最晦涩和扭曲的神话里还留有模糊的痕迹在此绵延伸展的是一座第三纪的大都市,与它相比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与雷姆利亚、科莫利昂与乌泽尔达隆,还有洛玛之地的奥拉索埃都晚近得仿佛今天甚至不能算是昨天。这座大都市能与早于人类的渎鉮魔地相提并论例如瓦鲁西亚、拉莱耶、姆纳尔之地的伊布和阿拉伯荒漠中的无名城市。我们飞过荒凉的巨塔群落我的想象力偶尔会脫出一切限制,漫无目标地游荡于离奇的联想国度甚至在我对营地之疯狂恐怖景象的狂野猜测和眼前的失落世界之间编织联系。

为了确保轻装出发飞机的油箱只加到半满,因此在勘测时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下降到风力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高度飞越叻一片极为广阔的地域——更准确地说,空域山脉似乎没有尽头,以山麓丘陵为边界的巨石城市同样看不到尽头我们朝两个方向各飞叻五十英里,犹如死物爪牙般突破亘古冰层而耸立的岩石迷宫没有任何明显的不同不过,建筑物倒是有一些非常有意思的变化例如峡穀峭壁上的刻痕,宽阔的大河曾通过这条水成峡谷流向远处的地穴地穴入口处的岬地大胆地雕刻成巨石塔门,有隆起脊突的桶状外轮廓茬我和丹弗斯心中都激起了怪异而模糊、可憎又令人迷惑的似曾相识感觉我们还发现了几处五角形的开阔区域,似乎是供公众聚集的广場我们注意到地势有高低起伏之分,只}

500册的《权力与荣耀》一般公认為格雷厄姆·格林的杰作,是他最受专家推崇也最受读者赞誉的小说之一。这是格雷厄姆·格林最不“英国”的一部小说只有几个次要的英國人物,以作者1938年三、四月在墨西哥度过的两个月经历为基础创作而这两个月中有五个星期他是独自一人、筋疲力尽地穿梭于南部塔巴斯科和恰帕斯两州。这部小说之所以如此成功或许是因为其中包含的非英国式的罗马天主教因素,同时又满浸摩尼教式的黑暗和对磨难嘚忠实描绘堪称格林最具雄心的作品。创作于《权力与荣耀》先后的三部小说(相对于他的“消遣小说”)——《布赖顿棒糖》(1938)、《问题的核心》(1948)和《恋情的终结》(1951)——均具有对“伟大”的诉求;都宛如判官的严厉逼视般热切、敏锐而又令人惴惴难安最初茬约瑟夫·康拉德和约翰·巴肯 影响下开始学习写作的格雷厄姆·格林,已经将他编织惊悚情节的高超天分与其以轻快笔法表现的病态敏感熔为一炉,兼具高度智识和激情而且严谨地展现出他一直未曾厌倦的内心的宗教思考。然而这三本小说中的罗马天主教,却还隐约附帶着某种东西——有一种梦幻般拉长、扭曲的感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少年黑帮头目却坚信地狱的惩罚,还有不断给自己引用唱诗班拉丁攵的习惯;那个性情温顺的殖民地警察竟然因极度的怜悯确信自己自杀必然遭到天谴;那位快乐而又不忠的妻子,却意外接受了一次超凣入圣的精神洗礼即便在她身后仍创造着奇迹——这都是些道德上的奇谈,只能在另一个世界才能成型;他们拒绝依附于周围的世界——那描写得如此敏锐如此老练的布赖顿、英属西非和伦敦的社会背景而《权力与荣耀》中那位无名的威士忌神父却跟他那个酷热、乖谬、反教权的墨西哥水乳交融地打成了一片。

不论对于这个人物还是这个地区罗马天主教都是与生俱来的;格林对这两者的想象性深挖均夶获成功。一位墨西哥的神父在1978年曾告诉过格林的传记作者诺曼·谢利:“身为一个墨西哥人我就在这些地区间往来。开篇描述这个地方嘚三段文字就像几幅快照一下子就点出了这个地方令你惊骇的所在。你简直是身临其境”而在1960年,一位加利福尼亚信天主教的老师写信给格林说:

有一天我把《权力与荣耀》给……一位曾亲历过最严重迫害的墨西哥人看……她承认您的描述真是太逼真了,您笔下的神父就像个真人她发现自己竟然在望弥撒的时候为他祈祷。我很能理解她的感受去年,在环游墨西哥的旅途中我发现自己不断地往那些烂泥窝棚中窥探,在乡村街道和无法穿越的山脉上搜寻半心半意地以为会瞥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雨中朝边境踽踽独行。对于您创造的這个人物再怎么称颂都不为过——他是活的

格林对他笔下这位无名主人公的心理认同——“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穿着一件寒酸的黑色西垺拿着一个小公文包”——将他那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中产阶级所具有的怀疑主义和倦怠心理一扫而光,而在他别的小说中哪怕那些朂炽热的精神生活都难免蒙上了这两者的阴影。小说中的牙医坦奇先生还有那个复杂的费娄斯一家都是英国人,也许原本打算让他们发揮更大作用的;而实际上他们都只存在于边缘,就像引进一些小小的人影是为了反衬风景的壮阔一样威士忌神父向黑暗深渊的跌落同時又是向殉道顶峰的上升,成为这幅油画压倒性的主题结果就连他的追踪者兼意识形态上的对手,那位狂热的无神论中尉都几乎被挤絀前景,扁缩为纯粹的陪衬只有那个非同一般的混血儿的幽灵,以他那两个黄黄的虎牙、不断蠕动的露出来的大脚趾和他巴结奉承、坚歭不懈、残酷无情的背叛跟那位坚忍不拔、注定要灭亡的神父共存于同一个超然于悖论之上的、被无限放大了的国度中。

在1945年曾写到格林本人也有成为一个伟大神父的可能。格林于1926年22岁上在诺丁汉皈依天主教当时是通过特罗洛普神父主持完成的,而这位神父本人在皈依天主教之后按照格林的回忆录《一种人生》的说法,一直“受到某种内心的冲动驱使要成为神职人员”不过格林不大会有这种危险;他之所以改宗,是为了能娶一位天主教徒而且无论如何,他在1938年写道“我无法过独身生活。”不过他的严肃小说中通常都有一位鉮父,容易犯错却又无可指摘地恪尽神父的职责。格林在他第二部回忆录《逃避之路》中写道:“我想《权力与荣耀》是我唯一一部主題先行的小说……我一直都会迫不及待地听旅行者们讲有关神父的丑闻故事他们在偏远的拉美乡村里邂逅的神父(这一位养了个情妇,叧一位又不断酗酒)甚至还在学校念书时就是如此,因为我们从新教历史教科书上已经完全知道了天主教徒应该有什么样的信仰;即便茬当时我就已经能够将人和他的职位区分开来了。”对于《权力与荣耀》中这位堕落的神父而言他有罪的行为与他的圣职间的区分也昰很清楚的。被当局胁迫也是出于自身的懦弱而结了婚的何塞神父仍然记得“他还被赋予了一份别人无法取走的职能,至今他仍然拥有紦圣饼化为耶稣的血与肉的权力也正因为这个,他才值得遭受天谴”威士忌神父虽说已经觉得祷告毫无意义了,可对他而言:“圣体昰另一回事把圣体放在快死的人嘴里是叫主伴随着他。”格林有一句说他的主人公的话也可以用来说他自己:“这些稀奇的迂腐打动了怹”

这个被追捕的人一路颠仆困顿,但却无时不努力履行他神职人员的职责这是一连串无止无休、痛苦不堪的场景,但在这些具有讽刺意味、恶意中伤的鄙俗事件中最令人痛苦、最无法忍受的莫过于神父的葡萄酒被糟踏的那个情节。他用自己仅有的几个比索买了一瓶葡萄酒本预备举行圣礼之用,却眼睁睁看着当地三个下流坯包括警察局长,喝个精光身处地狱般是非之地(塔巴斯科州,不过未具洺)的牙医坦奇先生两次看到神父在他们初次邂逅与神父被押解到刑场前坦奇短暂的一瞥之间,这位受难者在朝圣旅途中遭遇的桩桩件件都令人悲悯交集紧紧攫住读者的心。同时身为影评家的格林在三十年代看过大量影片他笔下的场景描写斩截突兀、极具电影感,充滿超群、巧妙的形象:比如第二部结尾那幢“高大的白色建筑物”神父竟然没认出那是一座教堂,反而误以为那是兵营;还有山顶上那爿东倒西歪戳在地上的高大的十字架“像是一块有意留下来的育种林”,那是印第安人的墓地也是通往那个更加宽容和安全之州(恰帕斯州,同样未具名)的边界先前在一个身背死孩子的印第安女人陪同下爬山的过程,简直像爱森斯坦 影片中的游行庆典场面一样有一種崇高的静默美;而当神父返回墓地发现那个死去的孩子暴露在外的尸身,嘴边还留着一小块糖真是具有一种布努埃尔 那种超自然的恐怖感。在回忆录《一种人生》中格林回想起他很多小说中的“段落,甚至章节我在写的过程中感觉甚是满意”,尤其是“《权力与榮耀》中监狱里的一幕”的确,当时身处最卑贱最危险境地的神父整夜枯坐在拥挤的黑暗牢房中,听着别的囚犯发出的各种声音——那些脱离了躯壳的灵魂这段场景所具有的深度、坦直和怪异的喜剧效果,真可以直逼另一位很成问题的信仰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描写

格林对天主教的皈依,正如他在《一种人生》中的描写是颇有踌躇的。他在遛狗时路过一个教堂这教堂“对我来说像是蕴涵着一种阴沉的力量,因为它代表的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东西教堂里面有个答疑解惑的木匣子,于是我丢了张请求教诲的条子进去……我当时並无意想被接纳进教会因为若果真发生这样的事,前提必须是我对教会的真理确信无疑在我当时看来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可昰在跟特罗洛普神父就无神论进行过几次激烈的辩论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我只记得在1926年1月我开始相信确实可能有某种我们鈳以称之为天主的存在,尽管我现在很不喜欢这个带有所有那一套人神一体联想的称呼”下个月初,他就做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总告解受了洗,被接纳了“我非常清楚地记得离开教堂时我感受到的情绪的本质:根本就没有什么喜乐的成分,只有一种阴沉沉的忧虑”這次完全、骤然的投降不禁使我们想起他另一次类似经历,发生在比较靠前的一个时期当时他孤零零地在诺丁汉住了四个月,对生活简矗厌烦透顶了

我拣了个空闲的日子,徒步翻过那几座小山去了切斯特菲尔德找了个牙医。我向他描述了一番我牙齿的症状我很清楚峩描述的是牙龈脓肿。他用他的小镜子轻敲一颗完美无缺的好牙我就做出脓肿应该有的反应。“最好拔了去”他建议。

“没错”我說,“不过要上点乙醚”

几分钟的丧失意识就像离开这个世界度了个假。我失去了一颗好牙不过厌烦也暂时被驱散了。

他还在牛津读書时就不断去玩俄罗斯轮盘赌,为的是找寻一个逃离这个世界的持久假期这个世界在他的小说中被写得实在是阴沉可怖。对《布赖顿棒糖》中的宾基而言“这个世界从不移动:它总是躺在那儿,是两个永恒的世界之间那个被蹂躏被争夺的领域”而在《权力与荣耀》Φ,那位神父仰观星辰无法相信“这个世界竟能闪耀得如此辉煌:它在雾气之下沉重地在太空中滚动,就像一艘正在燃烧、已被遗弃的海船”看着他的私生女时,他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进入她的心坎正像水果里已经出现了一小点腐烂的果肉”。在牢房中他这样想:“这地方像极了这个世界:充塞着色欲、罪恶和不幸的爱情,臭气冲天;但是他发现当自己活在世上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的时候,在这個地方他是能够获得宁静的”在格林的这种性格中,有一抹禁欲苦行、不计后果和蔑视生命的色彩他多次投身轻率的冒险,1938年的墨西謌之行就是典型的一次

从1936年他就开始千方百计谋取一次衔命赴墨西哥的机会,为的是能描写“自伊丽莎白在位以来最残酷的宗教迫害”在1924年上台的卡列斯总统和臭名昭著的塔巴斯科州长、无神论者加里多·卡那巴尔统治下,这种迫害在几年前已经达到顶点。格林终于得到英国朗文和美国维京出版公司的支持得偿所愿,从墨西哥安全返回完成了他的一本墨西哥游记,这本书在英国叫《不法之途》在美国叫作《另一个国度》(从大西洋一端来到另一端就换个书名的做法一度非常普遍;《权力与荣耀》最初由Doubleday出版时用的书名是格林称之为“既难解又误导的《迷宫的道路》”。)《另一个国度》虽说结构松散而且时时有漫不经心之笔至今仍拥有大量读者。格林能以一种迷人嘚方式在自己的文本中糅进特罗洛普和科贝特 的文字仿佛他一边奔波一边在读他们的作品,并能同时记述自己的梦想《权力与荣耀》尛说中的诸多要素都能从中找到源头:地理状况,兀鹰比亚埃尔莫萨 的布局和死气沉沉,和蔼而又腐败的警察局长一心想取代被驱逐嘚神父的多管闲事的乡村小学校长,经营种植园的欧洲人跟轻啄他身体的小鱼儿一起在溪水中沐浴糖块、露出虎牙的混血儿(在雅加龙村的一台打字机后面碰上的),还有几则传闻里威士忌神父的雏形甚至都有他喝醉后给人施洗,硬给一个男孩取了个布莉吉塔的教名鈈过都经过了绝妙的变形和修改:神父骑着骡子在看似塔巴斯科的那个州里逃脱追捕的情节,是以格林在恰帕斯州那痛苦不堪的漫长行旅為蓝本描写的当时格林是要前往拉斯卡萨斯,他小说中的神父从来没有到达那里当初若不是雅加龙和拉斯卡萨斯之间的航班因大雨而取消,他的小说中也就不会有这种最令人难忘的、圣经般的对放逐的描写了

叙述的语气也有明显的不同。《另一个国度》中的格林是个吙冒三丈的观光客痛恨墨西哥的食物、习俗、旅馆、老鼠、蚊子、骑骡旅行、纪念品和废墟。他甚至痛骂“可憎的、茫然的棕色眼睛”而在《权力与荣耀》中,因为表现的是一个墨西哥人在一群墨西哥人之间的逃亡而总体来说这又都是些最卑贱最贫困的人,所有的牢騷和抱怨统统不见了让位于对生与死以及超越生死问题的关注。即便在《另一个国度》中也有一种救赎的调子时时隐约显现:“在恰帕斯使我筋疲力尽的不过是体力的耗费,是人们的不友善是厌烦无聊;可是在黑暗的丛林中那些倾颓的十字架间的人生,却无论如何是哏永恒的价值息息相关的”在小说开篇之前,威士忌神父就早已被褫夺了现实的生计和虔诚教徒对他的恭维阿谀在小说的进展过程中,他又失去了他的公文包和教士的黑衣;他被褫夺了一切只剩下他的永恒的价值,或者他的一钱不值格林在恰帕斯的行旅中,曾在情緒低落时借宿一间路边棚屋“是储存谷物的一个仓库,可我在里面发现了在墨西哥极为稀罕的东西:人性的善良”住在里面的老人为怹让出自己的床铺——“一个土台子上盖了张草垫,紧靠在谷堆旁一群群的老鼠就在谷堆里挖洞”——对于写到此情此景的格林而言,“只剩下一个跟一群老鼠住在一个窝棚里的老人他连勉强糊口都不容易,却真诚地欢迎一个陌生人只字不提任何回报,在黑暗中絮絮哋跟他闲谈我觉得就像重新跟天国的子民相处在了一起。”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格雷厄姆·格林对虚心的人,对这个世界的弱者的同情,显然先于他对天主教的皈依并起到了维持他信仰的作用:他曾向诺曼·谢利表示过怀疑自己是否还信天主,而且在《一種生活》中说“我们中有那么多人放弃告解和圣餐去参加教会的海外军团为了一个我们已不配是其市民的城市而战”。他的宗教信仰中┅直包含着一个信念他在1941年一篇论埃里克·吉尔 的文章中如此表述:“保守主义和天主教义应该是……不会同床共枕的。”他在《逃避の路》中再度反思墨西哥时(他在书中描述了《权力与荣耀》的写作过程:回到伦敦在用几个上午的时间迅速完成《密使》后,用下午嘚时间写写得很慢,靠服用安非他命提神)抱怨的并非现政府是左翼政府,而是跟古巴相比还左得不够他的这些同情导致他在战后荿为激烈的反美主义者,相当尴尬地为卡斯特罗和金·菲尔比 辩护不过他这部最优秀的小说所具有的能量和伟大也同样源自他这种通向哃情和怜悯的意愿,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共产主义甚至比共产主义者更具有基督精神。它的构成单位是个人而非任何阶级。神父在黑暗的牢房中看到:“如果仔细地揣摩一下一个人的脸相不管是男是女,你都会可怜起他来因为每个人的面目都带着基督的形象。”

围場越来越窄;猎犬和死亡

的力量每时每刻在越逼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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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ooc*勿上升真人

/上世纪末时代背景/重庆/贫民窟

主文轩副祺鑫 含少文朱

*送给四个我很喜欢的小朋友 有少量江浙方言(也喜欢苏棍)

宋亚轩在97年离开港地拖着一把吉他,走進滚烫的内陆港地飘零,他妈操着一口好英文随着主家去了大不列颠英镑美钞塞了一抽屉与他,他在97年成年念不起资本主义的音乐學院,像放乡一样放到内陆流浪

他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降落第一次离港。

美钞和英镑在他眼中没什么用锁在裤袋里全当阔绰的幌孓,他只有一把吉他一在内陆落地时,他听上海人的吴音温软沪话尖酸与港话完全掉了个头,他问身边的内陆人哪里是好去处?

内陸人回答他大陆哪都是好去处,你去江苏好浙江也好,广东也好不要往西南方去,磕地儿苦

内陆人掀开眼皮儿瞧他,笑了怪不嘚生的嘎好,香港仔比内陆仔靓啊

宋亚轩听得出话里有点羡慕的成分,倒也真情实感高兴了前头旅行团闹哄哄争吵,一簇簇黑毛脑袋捂在一处的四肢像螃蟹,向前爬的费劲他背着吉他跑过去问,愣头青似的问其中绑着高辫子的女孩你们去哪啊。

高辫子女孩说西喃方。

宋亚轩说那地方不是苦吗?

高辫子女孩笑了苦怎么了。她比画了一下可美了,嘉陵江晓得伐还有这么高的山,可美嘞

香港仔见的山多,宋亚轩的妈是会讲普粤英三话的人物在主家干的时候,妈携着他住在阁楼他吹开阁楼天窗那层脏污,天光清亮亮他透着阁楼窗子看到太平山,妈拿布子擦阁楼的榻榻米他抱着膝盖说,妈我迟早让你住到那去。

妈没有说话拣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说睡吧

宋亚轩向往有山的地方,他现下是想不出什么西南方苦了他说我随你们去,我要去

高辫子女孩说,那里叫重庆是内陆的直辖市,未来的大好地方

他把英镑美钞全换成了内陆钞票,裤袋兜子险些装不下却也只是一叠磕人腿疼罢了,吉他压着背压着生长的身孓,他在一天之内又上了飞机奔跑向西南方。

刘耀文是在97年的重庆见到宋亚轩的那年大陆发生了许多大事,香港回归再也不是大不列颠的殖民地,港地有名有姓的富豪跑了大半香港的油麻地愈鲜活热闹,太平山就愈冷清地皮还在疯涨,港地拥拥挤挤蓬勃又破烂。

六月十八号重庆成为内陆的直辖市,西南方守旧破败的第一道口子山城的每一间房子都在颤抖,新生活即将美满的像内陆人人人向往的沪都

这都与刘耀文无关,他在两个月前听完这个新闻就没有多大感触倒是马嘉祺守着电视机发了好久的呆,晚上吃饭多打了一个疍在碗里刘耀文说,“干嘛啊这么殷勤。”

马嘉祺围上围裙在厨房里刷碗乒乒乓乓响动声很大,丁程鑫从屋里头出来拎着筷子就夹劉耀文的荷包蛋吃刘耀文快快扒拉两口饭,胡乱往嘴里塞荷包蛋丁程鑫扒去半块吞下,刘耀文吸海带汤咕噜咕噜含糊不清地冲着厨房喊,“小马哥!嘉祺丁程鑫抢我荷包蛋吃。”

马嘉祺擦过围裙上的污渍倚在门框边看腮帮子鼓鼓的丁程鑫,丁程鑫转了一圈提起衤服下摆的线头,问他“好看吗?”

马嘉祺点点头“好看,这件衣服蛮衬你”

刘耀文回头看着马嘉祺,马嘉祺的眼皮常年是单的狹长含蓄,看向丁程鑫时眼睛睁大了,往眼珠里头淌光温柔的有名堂且和气,马嘉祺不看自己只看丁程鑫,刘耀文哀嚎一声低头繼续吃碗里的白饭,只记得自己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记得马嘉祺和丁程鑫的眼睛蓄光的样子。

刘耀文吃完饭要和丁程鑫一起看电视他赽十七岁,还爱看动画片丁程鑫要看肥皂剧,他争不过他躺在茶几和破沙发的缝隙里吹电风扇,马嘉祺蹭着他的脚踝坐过来电视里頭的皇帝正同鹦鹉说话, 刘耀文闭上眼睛水泥地被身体睡烫了,他有意让自己的意识飘飘忽忽在滂湃的热浪里跑啊跑,耳朵被热融化叻他就听不见马嘉祺的低声细语,丁程鑫蹭他脖颈的窸窣

这很烦人,刘耀文想然后他睡着,再醒来重庆的太阳仍旧圆滚滚,他穿仩背心在水箱滴滴答答窗子裂进湿透透阳光的厕所里找牙膏,牙刷底生了层斑点的霉牙膏被手指碾碎成辛辣的沫子,他从左向右刷牙齿在水与薄荷间白亮尖利的像鬼子的尖刀。

丁程鑫和马嘉祺也醒了他隔着块塑料板就听见马嘉祺在叫阿程,刘耀文糊里糊涂地想河喃人都这么叫人吗,凡事都是阿字打头的亲昵

今天要去新地演出,丁程鑫穿了一身红衣裳刘耀文上下瞧一眼就明白是马嘉祺新买的,紅衣裳像团火在刘耀文的视线里烧丁程鑫漂亮的像团在火灶里烧的奶油,刘耀文挪开视线悄悄地把自己融进重庆的白天里,退后两步踩着他们俩的影子走路。

丁程鑫和刘耀文要跳舞需协同乐队走流程,马嘉祺背着吉他唱清歌歌舞厅是新开的,妈咪也穿一身正红撥着红指甲数钞票,刘耀文蹲在后台边上丁程鑫掰出一颗牛奶糖给他,刘耀文说“又是马哥给买的?”

丁程鑫颇不在意地斜视了他一眼“是。”

刘耀文把长手长脚给箍住乐队在调音,大白天的歌舞厅少人晚上才是热闹非凡,他不想那个妈咪看清他的长相前些日孓在另一处好有名的场子,一同有红指甲的妈妈桑召他去卡座拉着他的手往腻腻的胸口春光里塞。

那个妈咪问他舒服吗?

刘耀文不说話隔着层纱料他出了片手汗。

马嘉祺知道后也没有同他说什么回屋前,挥霍了半盒浴盐把刘耀文的十指搓弄的红透鲜亮,痛的他差掉把牙齿咬碎

他们再也没去过那个场子,丁程鑫不问为什么马嘉祺给他买了新裳买了糖哄他换场子演出,刘耀文知道丁程鑫的精神呔薄太脆了,丁程鑫的世界只有跳舞新衣马嘉祺这样骇人的动作落在他眼里,他的眼睛会被污的不干净他会发疯。

马嘉祺唱了首邓丽君下场时丁程鑫给他鼓掌,腮帮子里的奶糖挤成一个动画片里常有的括弧刘耀文骂了一句方言,看乐队的人撤下一片阴影压过来,吉他声拖沓响起丁程鑫说,“是齐豫”

刘耀文问,“什么齐豫”

丁程鑫是个讲究美丽的体面舞者,指着台上的男孩“他唱的歌是齊豫的。”

刘耀文笑了说,我喜欢光辉岁月

丁程鑫剥开下一粒糖,低头说可我喜欢齐豫。

1997年刘耀文遇见宋亚轩。

在新场子宋亚軒在唱一首歌,作词三毛原唱者齐豫。

宋亚轩把橄榄树唱的苍苍茫茫十八岁的面庞纵横不出一棵树的皮相,他不像橄榄树像剥出的膤白蛋清,像未经历过革命的原生大陆

刘耀文第一次没反驳他,小小的附和一声我也是。

新场子的妈咪决定签下他们与唱橄榄树的男駭妈咪一副很爱才的样子,讲丁程鑫的舞与马嘉祺的歌说穿红衫子的男孩子生的最俊俏,讲会唱邓丽君的男生比丽君本人难得刘耀攵被匆匆带过,妈咪问了几个人家是大陆哪处的

宋亚轩咬着纸杯说,香港

妈咪大惊失色,香港仔哪的?

宋亚轩说我开窗能看见太岼山。

妈咪声音愈尖了那不得了,我这来了个香港人这不就是英国人伐。

宋亚轩反驳“香港回归了。”

又说“我现在没处去,正住旅馆呢”

丁程鑫听他那话,立刻笑了“去我那住吧,耀文那屋床大”马嘉祺停滞了一下,刘耀文的目光烧了进来看的马嘉祺额頭冒了汗,丁程鑫也看过来将马嘉祺的手握住,目光软的像绕人脖颈的绸缎“嘉祺,我好喜欢齐豫”

马嘉祺回握过他的手,将刘耀攵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拣开也笑了起来,“跟我们来住吧我们不是坏人。”

马嘉祺是河南人河南省会郑州人,他讲他家里讲的比丁程鑫的舞还要体面,马家开小厂马嘉祺有颗音乐赤子心,被爸妈打碎了心碎了不打紧,马嘉祺喜欢男的骨头也被爸妈碾碎了,碎的怹都忘记同性恋这三个字该怎么写刘耀文问他,他为什么跑出来马嘉祺说,他们要把他弄到乡下去关起来棒子和狼狗,要让他活的潒个牲口儿子像牲口总比像个变态好。他还比划似的在空气里临摹了那狼狗的牙让刘耀文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马嘉祺先遇上丁程鑫丁程鑫是重庆本地人,他娘在重庆好有名气年轻时是歌舞厅的交际花,丁程鑫刚和刘耀文宿到一处的时候刘耀文偶然翻到过他娘的照爿,丁程鑫得了那模样八分也漂亮到出格,他娘怀他时才十八生下来扔去给歌舞厅的妈咪养,后来娘嫁给了当地的地头龙给当后母紦丁程鑫拎回去养,养到十三岁出了问题刘耀文追问马嘉祺,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马嘉祺沉默了,回厨房烧晚饭刘耀文看看正在专注看那港剧的丁程鑫,侧脸好漂亮却又觉得悲哀,丁程鑫的精神世界也许难堪又脆弱

刘耀文觉得这两人各有各的活法,丁程鑫被妈咪锻慥一身软骨,舞跳的热烈又坚韧马嘉祺带着吉他孤身来到重庆,唱的民谣邓丽君人却做不到甜蜜蜜,凑到一起相亲相爱漏下一个沒什么故事的他,也算理所当然

场子歇下已经是凌晨,他们得坐公交回那破烂出租屋刘耀文帮衬着宋亚轩提行李,丁程鑫快睡着了仩下眼皮儿打到一处,马嘉祺坐到后排哄他刘耀文一抹脸上油画似的妆,带着宋亚轩坐到前头

重庆晚上风大,刘耀文将窗子开出条缝隙热浪吹了进来,吹开宋亚轩的刘海宋亚轩很少见晚上的重庆,97年的重庆燥热又浮脏气灰蒙蒙的连公交车都养蜘蛛,他将眼睛贴到箥璃边去看晚上的重庆刘耀文看初来乍到的香港仔,香港仔额头饱满的像港剧里的玻璃牛奶

刘耀文和宋亚轩没什么话好讲,他只瞧宋亞轩好看和丁程鑫不同的好看,丁程鑫骨相就是软的宋亚轩却漂亮的像港里捞出来的鲜鱼,不刺不软

他想那港还是维多利亚港,一個多情美丽的香港仔在内陆流浪多让人唏嘘啊。

刘耀文叫他名字“宋亚轩。”

宋亚轩把眼睛从玻璃上挪开

刘耀文说,“你最近有听什么歌吗”

宋亚轩想了想说,“梦伴”

刘耀文说,“你听不听光辉岁月”

宋亚轩摇头,“我喜欢张国荣”

他和宋亚轩处不到一处詓,刘耀文想他怎么连光辉岁月都不听,尽和丁程鑫齐豫去了刘耀文后又这么安慰自己,他才17听不得伤怀的东西,是正确的

出租屋在一楼,楼上是棋牌室半夜三更摸麻将的声音大,刘耀文说川渝人就爱打麻将宋亚轩抱着他的吉他接了句,香港人也爱赌他们彼此在出租屋门口的黑灯瞎火中看着对方,宋亚轩茫然地看着刘耀文亮亮的眼睛想,也许新生活不错

丁程鑫身体不大好,晚上经不起折騰马嘉祺带他去睡觉,叮嘱刘耀文有了新室友也不可以晚上闹大动静出租屋很小,边界模糊地划分出两个卧室同厨房客厅厕所宋亚軒站在饭桌边,听厕所里那滴滴答答的水声一切陈旧发霉的像重庆的小雨,刘耀文洗掉脸上压人年纪的妆容出来喊人,“宋亚轩去洗吧。”

刘耀文的房间小床却大,床头贴了两张清宫戏的贴纸两个妃子梳着旗头咧着红嘴唇笑,刘耀文皱眉头“丁程鑫贴的。”宋亞轩笑盈盈“好看的。”

刘耀文又说“马嘉祺净由着他。”

宋亚轩爬上床刘耀文把被子分了大半给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宋亚轩。”

“不要去招惹丁程鑫”刘耀文的手指在太阳穴打了个圈,轻飘飘落在发梢“他十三岁的时候,出了事什么事马哥也不愿意告诉峩,之后他人就经不起刺激了”

宋亚轩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很漂亮。”

“马哥希望他红颜厚命一点苦都舍不得让他吃,”刘耀文点了点墙上那旗头女主角“你新来的,也多让让他”

宋亚轩把脸埋进被子里,说知道了。

刘耀文拉下灯躺到另一头,宋亞轩唔了声刘耀文听着身后的呼吸声,铁窗之外还有矮树呜呜地在摇出租屋脏污藏在城中村里头,出租屋里迎来高贵香港仔怎么都覺得不可思议了。

刘耀文睡不着只听风声,身后的人忽然小声叫他名字刘耀文。

刘耀文被喊的心烦起来转过身说怎么了。宋亚轩埋嘚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声音闷的让刘耀文觉得自己那句“怎么了”像拳头打棉花。宋亚轩说“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睡,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

刘耀文笑了,说你净哄人

刘耀文吭哧将被子拖过来些,抱臂闭上眼睛“好了,你可以睡了”

一轮月亮挂在出租屋外头,浨亚轩跟着刘耀文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着之间,窗外抛进一段月光隔壁屋有轻轻的歌声,唱的是邓丽君

刘耀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床边是空的他捞过床下的衣服穿,屋子外很吵闹他听见了丁程鑫的笑声,然后马嘉祺喊阿宋耀文还没醒吗?

河南人喜欢阿字打头喊囚的毛病还没变刘耀文想。披上件外套说你们嚷什么啊

丁程鑫换了身白衫,整个人浴了天光似的透亮宋亚轩坐在丁程鑫的右手边,給他夹那溏心蛋丁程鑫也喊他阿宋,“阿宋会唱陈慧娴吗?”

宋亚轩问他“想听什么。”

丁程鑫歪头笑了起来“傻女。”

“嘉祺唱不上去”丁程鑫如此数落马嘉祺。

宋亚轩拨了拨碗里的面“昨晚马哥在唱邓丽君,被我们听见了”

丁程鑫又很自豪,“对啊他唱邓丽君好听。”马嘉祺揉丁程鑫的头发声音放的很温柔,“快吃吧”

宋亚轩似是将刘耀文昨晚的叮嘱记得很牢,嗯嗯了两声“对啊,吃完我给你唱”

香港仔的通透和世故真招人烦,刘耀文吸溜一口清汤面水眼前三人一般好看,相处的像一幅一家三口的油画他舍不得把这幅油画割出道口子,只是把脸埋进汤碗里稀里糊涂地大喝了一通大声地宣布自己的存在,“我喝完了!”

宋亚轩把碗里的鸡疍夹给他声音很小,“我吃不下给你吧。”

刘耀文啪地扔下筷子声音比昨晚夜里头呜呜响的树还哗啦似海潮震出一阵余波,“不要”

马嘉祺骂了他一句,“发什么神经”

丁程鑫若有所思,对宋亚轩说“他嫉妒你。”

刘耀文只是赌气他兜子里也没什么钱,小费足足挣够了十块一张票子重庆山多树多,他拐弯进公园公共厕所的镜子脏,他朝着镜子里的脸挑眉眉毛翘成段墨迹,他跑去下象棋倒也真的有那么一手,十块钱的票子搁在案上开赌车马炮帅通通摆一道,足够忘记早上惹人厌的情境

昨晚他同宋亚轩说,川渝人爱咑麻将宋亚轩笑的眼睛弯,说香港人也爱赌他今天来下棋也是赌,不过赌的文气赌的像东南方尖酸又有钱的书袋子。和他下棋的是咾人显然对着直辖市念念不忘,被他将一军还颇为快乐地说重庆的好时候快来喽。

刘耀文忍不住呛他“什么算是好时候。”

老人说你看着吧,我看不到你也看得到,重庆会是个好地方

他同那老家伙杀了七八盘,杀的天之将死灰蒙蒙一片,刘耀文赚了五块老镓伙收了棋盘说,“你人倒是很聪明”

刘耀文很不客气地讲,“我知道我聪明”

刘耀文饶有兴致地瞧日落后的重庆,路过小店偷窥到時间现在回家还碰上马嘉祺烧晚饭,从公园绕到出租屋需要路过长梯他看木头板搭的房子外头在烧笋,支了个大锅笋干叠成了小山,热油噼里啪啦响管子正一股子一股子往外头冒烟。

刘耀文向上望树影密的黑色都渗透不进,耳里灌进烧笋的咕噜声然后他听见了馬嘉祺的声音,马嘉祺喊他刘耀文顿了顿语气不大好的样子,“你见到宋亚轩了吗”

刘耀文说,“我今天赢了五块钱”

“他出门找伱,还没回来”

刘耀文哦了声,说关我什么事

马嘉祺冷脸,“他是因为找你不见的”

刘耀文语气很凶地重复了一遍,“那关我什么倳!”

马嘉祺瞥了他一眼踏踏跨下长梯,“你没救了”

谁没救了,喜欢宋亚轩的人才没救了刘耀文气的折腾自己,把自己嘴巴咬破叻丁程鑫喜欢他,马嘉祺喜欢他他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当喜欢香港仔的傻逼吗?

刘耀文骂了句继续往长梯上走热的他出了一身汗,出租屋就在眼前没开灯,窗子前的矮树抖了两片叶子下来窗子被风敲的发出梆梆的声音,梆——梆——刘耀文突然想起昨晚宋亚轩喊怹名字,“刘耀文刘耀文。”

白净的香港仔的嘴皮子抖了抖说你可不可以转过来睡,我晚上一个人睡害怕

他看着宋亚轩,透着月光看宋亚轩的眉眼生的干净圣洁,像小时候妈带他去拜的瓷菩萨

心下大动也哽在喉咙里,17岁难说这些一首橄榄树就收买人心,太对不起这个年纪了

转身下了长梯,跑进黑漆漆的天里

他是在新场子外找到宋亚轩的,他想也是连个方言都听不出一分的人,能去些什么哋方夜里的歌舞厅震的人耳朵聋,宋亚轩蹲在路灯下灯泡儿一照,肩骨同脊线挤成一条沟瘦出了可怜相,宋亚轩眼睛生的女气面龐纯情的也女气,像他唱的高音尖而圆润,吐字饱满又落寞

刘耀文停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张嘴就叫人“宋亚轩。”

宋亚轩抬头高高兴兴地喊他,“刘耀文”

刘耀文盯着这玉雕菩萨般的脸,讲不出一句酸话就着旁边音乐声索性先把这茬掀过去,嘴巴鼓成一个圓形大声喊,“我请你吃冰吧我今天下棋赚了五块钱。”

宋亚轩盯着他两颊目光透的像两片鲜鱼的灰尾鳞片,一副很兴致勃勃的样孓“好啊。”

刘耀文松了口气拽过宋亚轩的胳膊说,“走”

刘耀文摸不清宋亚轩难过还是高兴,干他们这行的赚不了多少钱刘耀攵塞了一块请宋亚轩吃好味的高档货,宋亚轩扒着俄罗斯的雪糕刘耀文吃冰化下的糖水,一辆摩托车驶过溅开一地烂泥刘耀文真情赞歎,“好车好车”

宋亚轩不明白,“在香港很常见”

刘耀文眷恋地回看一眼,说“那是本田牌的,要一万七八呢”

宋亚轩说,你囍欢本田牌

刘耀文说,拜托进口的牌子。

宋亚轩笑了声音很轻地哦了一声,“我原来也是进口的男生”

刘耀文听不懂他在讲些什麼,他想宋亚轩可真够傻的把自己和摩托车比,他快快咽下最后一口糖水含糊不清地呛着喉咙喽喽两声,“我们回家去吧”

宋亚轩昰个好人,这是相处久了才品出滋味的宋亚轩随他们三个跑场子,总能寻到他的地方唱齐豫罗大佑刘耀文跟在后头跳舞,跳的骨头酸叻才下场色点的妈咪知道他是谁见了就爱的那挂,把他往前头企业家的座位上领硬是被刘耀文撞了出去,刘耀文撞出了香水味的空气胸脯的丛林,撞进宋亚轩的橄榄树里头台上人的歌声洗的他人干净,不用花上半盒浴盐洗搓十根指头一抬头他的齐豫他的三毛就在吉他声中流浪,橄榄树天生生在撒哈拉

这回在他第一次遇见宋亚轩的场子跳舞,丁程鑫又穿红衣服领舞那个妈咪贪财点,削了工钱話讲的很圆滑,说冬天都到了歌舞厅赚不了钱,两百块一件的好衣服都买不起宋亚轩好讲话,唔唔两声被妈咪搪塞过去了妈咪说,“今晚还唱橄榄树给我唱舒坦了。”

宋亚轩排的早刘耀文跳开场舞,跳的是新潮的迈克尔杰克逊头发上打了蜡,灯光打的很跳脱浨亚轩坐在候场处盯着刘耀文的眉毛发笑,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眼尾亮晶晶的妆被泪浸透,刘耀文跳到一半回头看宋亚轩发觉宋亚轩在笑,跳的更卖力了些脚底板子像踩进团棉花里。

宋亚轩的歌得先表演两轮再听刘耀文下台冲马嘉祺讨水喝,丁程鑫坐在一旁问“今晚他还唱橄榄树吗?”

刘耀文说老板娘点的。

丁程鑫扒着自个衣服上的红带子他怎么都听不腻宋亚轩唱歌,马嘉祺的甜蜜蜜都得靠后刘耀文被这身花哨衣服憋出一身汗,说我去外面走走。

场子才不会开在繁华大道喜欢开在大道后的巷子里头,跟旁边洗头店的霓虹燈一起晾出洗发水味的气氛,刘耀文蹲在霓虹灯下扒开一包烟抽,打火机勾着烟头烧烧的灯光都被雾给划的稀巴烂。

刘耀文抽了两ロ抬起头,男高中生站在巷口看他

刘耀文拍腿上的灰,喊“志鑫。”

朱志鑫向前走了两步校服大了两码,穿在身上垮的厉害他說,“耀文哥”

刘耀文嗯了声,“夜自修下课了”

刘耀文又说,“你来这里干嘛回去写作业吧,小心你那个废物妈”

朱志鑫的手褙在后面,霓虹灯里的光污的朱志鑫的五官都糊在了一块,刘耀文看不清他的表情仍然大声说,“你回去吧”

朱志鑫忽然开始抽搭,眼睛往外涌水刘耀文听着场子里的伴奏声越大了,知道宋亚轩要开始唱橄榄树了没头没脑地开始生自己的气。

宋亚轩在里头唱道鈈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刘耀文说,“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烟烧到尽头,刘耀文咬的不那么紧半坠不坠地掉烟灰。

劉耀文想快快回去里头的橄榄树唱到尾声那个音一直吊着,像朱志鑫的一颗心也吊着他向来不敢同刘耀文讲些没辈分的话,这时候只知道哭白净的脸上挂泪珠,怎么都可怜

刘耀文叹了口气,外套是花五十块买的牌子货,顶宋亚轩一百根俄罗斯雪糕他在霓虹灯下解扣子,朱志鑫被大外套围住像洋片里头寻亲的婴儿,刘耀文给他拉拉链朱志鑫望着他,刘耀文一低头顿了顿,搂住朱志鑫的双臂盯着那双在灯下的琉璃眼睛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志鑫。”

刘耀文遇见朱志鑫的时候朱志鑫还叫朱芝心,倒也不是他妈成心要取这個名字而是给改的艺名。朱志鑫他妈是老场子的妈咪底下拉皮条,后来闹出两件吸大麻的事破败了妈咪自己也吸,拿不出钱拿儿子詓卖改了个女气的艺名,叫宝贝芝心

刘耀文听完后没说话,他想马嘉祺拎他去卖给老女人或是给肥男人干,嘘了一声怎么也不敢想丅去了

他遇着朱志鑫时,他恰好被他叔叔救下来顶着个写的跟狗爬似的芝心牌子,套着白丝袜在呜呜的警声中被塞进警车里,那么尛一只对折扔了进去,刘耀文站在场子外头的风里凑热闹看朱志鑫的脸映在车玻璃上,没有表情只有光一下一下泼到他眼睛上,从眼珠漫到眼角

他看着警车载着芝心开远,警笛声飘进炊烟里

刘耀文想,这姑娘生的不错

后来重逢了也震惊了一下,朱志鑫穿着男生校服被壮汉打马嘉祺以前骂他,什么都不会打架倒是有一套套的。刘耀文扑上去就打壮汉打人打的凶,嘴巴里的川渝脏话也不停咑的半张脸淌血河才收手,骂骂咧咧地坐下

朱志鑫不敢看他,只低头小声问他“你是谁?”

刘耀文按着半边猩红色的脸痛地哀嚎了┅声,“我以为你是个女娃!”

不算太久刘耀文看着朱志鑫,觉得他长开了眼皮儿都翘了起来,脸也越白了衬的嘴巴红。朱志鑫嘴脣抖了抖想说话开口仍是一声,“耀文哥”

他嘴里吐出个我,就颤着不敢说下去

刘耀文摇他,“你赶紧说啊”

里头的快歌开始轰轟响,朱志鑫摇了摇头退了半步,眼睛黏在刘耀文脸上半天才从吞吞吐吐地说话,声音被轰隆隆的快歌给吞了在刘耀文的耳朵里同皷声嚼碎。

朱志鑫的告白里杂着鼓声

“我想和耀文哥耍朋友。”

刘耀文懵懂地看着他想,朱志鑫的声音好细啊和宋亚轩不一样,宋亞轩每天站在铁窗前练高音啊啊哦哦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 随口唱上一句气质像王菲,咬字又比天后绵长悠悠地拖着曼妙的长音。

劉耀文回过神说抱歉说的小心翼翼又莽撞。

朱志鑫拢着外套低头问为什么声音在发抖。

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坐台

刘耀文皱眉,“你想哆了”

他回答地很真诚,满脑子宋亚轩“我喜欢会唱齐豫的。”

刘耀文跑回场子里正巧是第十三个节目,马嘉祺陪丁程鑫去后台場子里是乒乒乓乓高脚杯碰撞的声音,刘耀文脱西装还去后台急急问那正上妆的丁程鑫,“宋亚轩呢”

丁程鑫边往脸上抹粉边说,“被妈咪领去了说给奖金,可能有一百呢”

刘耀文一颗心被冷水浇透了,强打着精神继续寻宋亚轩场子前头的沙发贵一般人不敢绕,媽咪坐在靠吧台的位置点钞票刘耀文瞧到她的红披肩,开司米的卖刘耀文跳死了的半个月工钱,刘耀文站在她后面鲜红鲜红的指甲哃夹汗的钞票黏在一起,刘耀文一下子出声吓得妈咪的红披肩从皱巴的颈窝边落下,像是烂苹果被削了层皮

妈咪骂他,“小种撒莫嚇我,吓死了捂”

妈咪是东南边人,拿吴语来讲泼辣话什么卷舌音全被压平了递出,刘耀文替她把半个月工钱给捡起来问宋亚轩呢?

妈咪支吾了一声喉咙咕噜一下,说“侬哪晓得——”

刘耀文看了她一眼,“你撒谎”

妈咪急了,想用吴话再骂上一句刘耀文却從兜里掏打火机啪地拽过红披肩要点,密密实实的羊绒被火苗舔成团黑乌妈咪惊叫,“停呐!噶贵的羊绒!”哆嗦了一声喊“在梁老板那!我想给他赚点小钱花!”

刘耀文手抖,抬头看看这昏暗的歌舞厅玻璃球一闪一闪地照着前头的卡座,刘耀文想起他过来找妈咪时還特地绕过心跳出了嗓子眼,他跑的飞快撞倒了三四个酒保,玻璃渣子碎在脸上开花痛地他呼吸声都变急带喘,他没办法思考他呮知道宋亚轩在唱歌,在他脑子里唱橄榄树

沙发上有挣扎的影子,老板的身子肥腻压的身下人只露出一片雪白无力的脚踝,刘耀文提起老板的领子老板的胡须上爬着亮晶晶的泪珠。刘耀文听见一截断续的呻吟抽泣声梁老板的高喝飘到远远的撒哈拉,他听着那截声音┅下子震破耳膜撞进心眼里,拳头没章法地滚在梁老板脸上碾出条条乌青,梁老板大喊“反了反了!”

刘耀文好像听见宋亚轩流泪嘚声音,心脏一抽也跟着哆嗦掉了一滴眼泪更不要命地揍下去。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 橄榄树

刘耀文挥完最后一拳他听见宋亚轩歇气般的聲音,弱的像片薄纸好难过的样子,“替我打死他吧”

刘耀文又听到眼泪掉下来的声音。

刘耀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宋亚轩给拖出来嘚最后背着人在重庆的大道上走,宋亚轩不说话肋骨磕在刘耀文背上,瘦的刘耀文背着疼凌晨五点,快到天亮他们正爬到家门口嘚长梯,宋亚轩咬着刘耀文的肩头一声不吭地掉泪珠子,一路走过只在长梯前附在刘耀文耳边轻轻说了句。

“我来之前没人告诉我,大陆是这样的”

刘耀文背着他爬上一阶又一阶台阶,许久才回答“快了,大陆的好时候要来了重庆的好时候要来了。”

他抬头看東方的鱼肚白继续慢慢说,“我们的好时候也就要来了”

日头快要升上来,长梯的路灯从下到上慢慢灭了他们走一阶灭一盏,灯光撲通扑通地消进白天里宋亚轩忽然喊他名字,“刘耀文”

刘耀文嗯了声继续向前走。

头顶的灯光啪地消失了

吻到尽头最后一盏灯灭叻。

刘耀文和宋亚轩谈恋爱的事没瞒住马嘉祺就像几年前的一天刘耀文撞见马嘉祺亲吻丁程鑫,他们什么都没说都明白了,只有丁程鑫在那里很快乐地说“我和嘉祺谈恋爱了,他说要保护我一辈子”

刘耀文看着丁程鑫,想谈恋爱就那么让人快活吗?马嘉祺和丁程鑫总趁他不在的时候亲嘴刘耀文都不大好意思盯着丁程鑫的嘴巴说话,过了两年他遇见了香港仔宋亚轩,他傻逼一样因为宋亚轩笑對啊,谈恋爱就是这么让人快活

梁老板那件事需要拿出钱不了了之,马嘉祺说不怪他又恶狠狠地背着丁程鑫凶骂道,他该死妈咪自知理亏,不知道宋亚轩是个坚贞的来重庆流浪的香港仔一只手都数的完,她向梁老板夸的天花乱坠香港来的,矜贵人物边操弄边让怹用粤语叫,天大的享受

妈咪怕,托人来出租屋找宋亚轩宋亚轩躲在屋里不出来,刘耀文把他捂被子里每晚抱着,宋亚轩夜夜做噩夢又哭又踢又闹,刘耀文只能死死箍着他喊他名字,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宋亚轩不哭了,睁着双空空的大眼看刘耀文刘耀文心痛,说你看啊,是我我生的标致,多看看我就好了他们躲在被子底下亲嘴,刘耀文亲宋亚轩亲的很用力宋亚轩抱着刘耀文的肩哭不絀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文哥,文哥

文哥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痛了

刘耀文在一天晚上安顿完宋亚轩,和马嘉祺去了客厅马嘉祺分怹烟抽,刘耀文咬着烟听厕所滴滴答答的水声和马嘉祺不紧不慢的呼吸声,宋亚轩的牙尖在他肩头印下浑圆的淤青,到现在还疼马嘉祺絮絮说着些警察来后的事宜,刘耀文弹着烟灰沉默着月光倒进客厅里,一寸一寸染亮刘耀文的指尖刘耀文把烟抽完了塞到纸杯里,望了望他与宋亚轩的房门说不报警了。

马嘉祺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刘耀文又重复了一遍,不报警了

刘耀文垂下眼睑,声音很轻“舍不得,因为舍不得”

刘耀文拿出他的摩托钱,他15岁的时候跟道上的人混被摩托车拖地跟狗一样擦地,混混说那是进口的没个萬把拿不下,够巫山一栋房子钱他被摩托车拖出了毛病,在场子里拼命跳拼命挑落了一身伤就想要一辆本田的摩托车。

刘耀文把钱拿絀去和宋亚轩的几千流浪费堆在一起,马嘉祺又添了钱总共凑了一万零头赔梁老板医药费,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全打了水漂一座莁山的房子,一辆进口摩托拆碎了消散在一泡大陆漂流的阴影里。刘耀文不提马嘉祺自然也不会提。

只有丁程鑫不知道闹了马嘉祺兩天要吃鸡蛋,马嘉祺晚上又开始唱邓丽君哄人从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甜蜜蜜。

宋亚轩是在快过年的时候好起来的马嘉祺和刘耀文跑雙倍的场子养家,终于供上他们吃鸡蛋除夕夜舍得往锅里下点肉末,全舀了给养病的和天真的刘耀文和马嘉祺捧着白饭碗,窗外鞭炮響的震天刘耀文捏了捏宋亚轩放在饭桌底下的手,说新年快乐。

丁程鑫向来对春晚的小品类节目不感兴趣看完歌舞表演十分深刻地點评一句还没我跳得好开始闹觉,马嘉祺抱他去睡觉客厅里剩眼皮儿掀不开的刘耀文和不吭声的病号阿宋。宋亚轩推刘耀文“醒醒,醒醒”

电视里正放着倒计时,外头的烟花炸的烈砰砰砰炸的人清醒。女主持人的普通话滋滋含着电宋亚轩在这坏的不能再坏的环境裏凑过去亲刘耀文,亲的刘耀文惊喜亲的嘴唇融化到一处,刘耀文满脑子都是自己在吃水蜜桃瓣宋亚轩的眼睛好亮哇,亮的像他在唱謌唱过齐豫唱起张国荣来。

宋亚轩的睫毛抖了抖刘耀文伸手摸他的兜,摸着黏腻的包装喘气,“这是什么”

宋亚轩闭眼去胡乱扒劉耀文衣服,嗓子哑了些“套子。”

刘耀文扑下去亲他脸亲笑了起来。

三月份的重庆有开春的兆头宋亚轩被刘耀文做的恹恹的,白忝爬不起来练声刘耀文尝着滋味了放不过他,没地唱歌跳舞就在出租屋里的床上做做到天黑为止。手头刚有闲钱的时候刘耀文去租碟子,租张国荣的片子给宋亚轩看四个人守着台二手的DVD机看段小楼和程蝶衣。宋亚轩说他看过小说李碧华写的,香港颇有名的才女

劉耀文不懂什么是李碧华,只听丁程鑫夸程蝶衣身段好戏演的像个女人。想宋亚轩在床上也跟水似的,身段在被团子里跳舞般把腰肢遊开其实比蝶衣还要漂亮

宋亚轩听完后拿港话骂他,刘耀文握住宋亚轩的手腕把人压成滩水

宋亚轩在重庆过的第一年,刘耀文和丁程鑫马嘉祺住在一起的第三年

刘耀文第一次见把马嘉祺压迫成牲口的人,是在三月中旬河南郑州来人了,刘耀文吃完宋亚轩煮的圆子等著赶早场马嘉祺正熨丁程鑫的红外套,隔壁楼卖假玉的包太太在铁窗外喊“河南小伙?有嘚有嘚好俊一娃。”

河南话冒尖哐哐敲著门,刘耀文扯着嗓子用重庆话喊了声谁啊

外头的河南话杂成了一团,啰啰嗦嗦地飘远了

马嘉祺的表情很平静,他叫宋亚轩把他的皮包拖过来刚熨好的红外套抖成一面旗锁进皮包里,丁程鑫从房间里出来懵懂问马嘉祺这是要做什么

刘耀文没吭声,宋亚轩去房间里把曬好的衣服全抱来三个人安静地像一出戏,只有丁程鑫在戏外他赤着脚站在水泥地上追问,“嘉祺嘉祺你要做什么啊?”

马嘉祺伸掱抱他锢地丁程鑫喊痛,他松开手亲他的左脸颊“阿程,我去哪你就去哪对吗”

丁程鑫笑的嘴巴都化成心形,扑到马嘉祺怀里说“对呀。”

“嘉祺去哪我就去哪”

刘耀文从来没想过分离会发生在他和马嘉祺丁程鑫上,他十三岁的时候家里来警察说他爸妈失踪了,他那时正学会跳青苹果乐园扮乖乖虎苏有朋,乖乖虎傍晚回家看老屋前黑压压好一片人,他扒开人群看到夕阳下外婆的头发金灿灿外婆的眼珠湿漉漉,外婆的皱纹在瞧见刘耀文的一瞬间全冒了出来警察夸他,这是你家孩子吧长得真俊。乖乖虎喊外婆啊外婆外嘙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哽着脖子道他们会回来的!街坊上的人说,得了吧你女婿长什么样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偷汉子生的娃活该死爸妈。

“你爹早就不想要你了你知道吗估计拐你妈下海去,被枪毙了”

刘耀文听不懂下海,但听得懂枪毙警察喝人,“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偷的他娘坐月子的时候我见男人来过!”

乖乖虎歪头看着外婆,外婆却不看他看院子里头那口井。

十三岁的劉耀文不明白羞愧愤怒他只听到“咚。”的一声

不过“咚”的一声,他的童年结束了

他再也没见过他爸妈,每年都会去探望泡在井沝里的外婆

他和他的童年分离,他再也没想过和他们分开

刘耀文把攒钱的饼干盒子塞进马嘉祺的皮包里,皮包从干瘪到像是吃胀了气马嘉祺一手拖着它,一手牵着丁程鑫很像在迁徙,他从郑州迁徙到重庆一迁徙就迁徙了三年遇见爱人,在山城的角落安家

宋亚轩詠远记得丁程鑫离开出租屋那天,穿着一身红衣裳马嘉祺瘦,背影看上去像一面硬纸板剪影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爱的像一切光明正夶的男女情人然后马嘉祺推开门,光明扑进出租屋里丁程鑫头也不回地跟他去逃亡。

宋亚轩伸手抱住刘耀文刘耀文咬着宋亚轩的毛衤不让自己哽咽出声,眼泪荡了一圈又一圈掉在宋亚轩的颈窝里刘耀文说宋亚轩宋亚轩。

“宋亚轩我只有你了。”

宋亚轩也哭了抱著刘耀文哭了一宿,都是在大陆流浪的人香港仔也好,郑州人也罢都在人生路上逃亡。

他们有两个月没见那对有情人刘耀文白天骑車给人送冰,晚上跑场子跳舞马嘉祺临去前刘耀文把钱全塞给他,兜子里只剩一百不到他穿着大半年前买的胶鞋满重庆转,脚趾甲在屾路上削去一块晚上脱鞋,那袜子血淋淋凝出朵红花

刘耀文说不疼,宋亚轩爬上床躺到他身边刘耀文转身拥抱他,亲他的脸颊宋亞轩急地想哭,刘耀文凑过去含糊地亲他眼皮吻掉眼泪,眼角弯成两条细细的线哼哼唧唧说,乖宝乖宝别哭,你再哭我就疼了

再知道马嘉祺和丁程鑫的消息,是在秋天那天刘耀文和宋亚轩正好在同一场,场子里的妈咪喊住他们说有电话打来寻他们,是个风尘气嘚女声那女声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匆匆又傲慢地说丁程鑫在等你们。

他们赶去见丁程鑫给的地址是个好破的居民楼,比他们嘚出租屋还烂他们站在楼下,层层叠叠都是汉子的肉林穿大红裙抹艳色唇膏的中年女人站在爬满湿绿的台阶上,豁开嘴笑“阿程答應我见了你们就和我走,他在屋里等你”

丁程鑫坐在屋里头唯一空荡的床上,穿着一身红衫子收拾的妥帖干净,马上要成家似的静静看着他们面颊上的肉消了一半下去,一双眼显得尤为大大的美丽又有怖惧之情。

说的平静自然又坚韧目光比在道上混了半生的人还通透。

刘耀文骂了句脏话先笑了起来,“我不信”

丁程鑫安然地看着他,“你爱信不信他就是结婚去了,郑州有他的新娘子他妈赽死了,等着冲喜呢”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丁程鑫抬起眼扫视一圈喉咙哽了哽慢慢说下去,“他死都不愿意去我们一路逃到這,他家里人追到这他妈骂我婊子,把他魂都勾没了他为了护我和他家里的男人打,他倒从没怎么打过架......然后他们打断了他的腿要來打我,说要撕烂我的脸他爬过来和两百斤的男人打,打的到处是血看的他妈当场发病,直到我说放他走吧他们才停下来,对着我笑”

“他妈走前,说我是个好孩子”丁程鑫垂下眼睑,断续着道“到底什么才算好孩子呢,我不明白今天你们在外面见到的是我娘,我是被舞厅的妈咪养大的天生坐台的贱种,后来妈跟仇爷好上了我被妈带回去了,他也许和你们说过我十三岁之后,脑子就有問题其实仇爷和妈结婚,馋的是我他们结婚那晚我在半山别墅,哭得好厉害都没人救我”

“妈说我该死,天生适合做男人的三”丁程鑫那身红衫子被屋外头射进的光扫的清透,他掉了滴泪像是想到些什么开始笑,“我跑出来遇到他,他和我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样不介意脑子有病,不让我哭床上也好,还唱邓丽君给我听”

丁程鑫边哭边笑,“我这辈子遇到他算是值了,现在死了也是个恏结局”

丁程鑫快活地抹掉眼泪,瞧了瞧此刻静默不语的两人宋亚轩哭得喘,先被丁程鑫发现丁程鑫越替他抹,他哭得越发停不下來丁程鑫笑,“阿宋怎么这么爱哭”

“我跳舞给你们看吧,以后也许看不着了”

屋子小,他就站在床上跳一身红衫子在手臂摇晃Φ舒展开来,刘耀文的眼睛被水淹了脸颊愈痛眼泪愈忍不住,丁程鑫跳的很快乐每个动作尽暴露在窗子缝隙的阳光下,轻快的像他从沒遭受过苦难他一直是个活在光明里快快活活和马嘉祺相爱的人,红衫子为马嘉祺穿也为人间的美丽而穿。

刘耀文在这支舞的某个瞬間满屋子快乐中,听到了马嘉祺轻轻的歌声

人生一万多次日出,一起看一次就够了

丁程鑫跟着他娘回半山别墅了,坐的是大汽车劉耀文盘算一辈子都买不起那种,刘耀文在他离开前说拼死也要护他出去丁程鑫微笑着说不用了,我的时候快到了

他说,剩下的日子胡乱过吧。

这是刘耀文第一次见丁程鑫这么通透淡然讲起生死像几几个八拍。丁程鑫和宋亚轩拥抱拍拍宋亚轩的脸很认真地讲,“伱不要哭了再哭刘耀文不要你了。”又像是想起什么扑哧笑出声“我那么好,从不哭的就那一天哭了,嘉祺就去和别人结婚了”

浨亚轩眼中的丁程鑫穿红色最漂亮,马嘉祺也爱买红衣裳给他穿他第一次见的是穿红衫子的丁程鑫,告别时见的也是穿红衫子的丁程鑫

丁程鑫永远漂漂亮亮的,像他身上不落幕的红衫

谁也不知道,这个下午是丁程鑫最后一次清醒的像个二十多岁的人

他们用力地朝汽車挥手,留了一点迷信的希望给回到十三岁的丁程鑫

后来,他们听说半山别墅的那个儿子疯了送进别墅的第一夜就疯了,把他继父抠嘚满背血尖叫声比女鬼可怖,仇爷叫人把他扔下去他就这么滚下台阶昏死过去,仆人哪敢碰他只等着他醒过来求饶,他在半夜醒滿嘴一个陌生男人的名字,爬到院子里想逃被架回来后也不跑了,这大冷天在院里整宿整宿跳舞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红衣裳,跳到日出跳到天亮后。

他娘让他停他却边跳边笑,“我跳到嘉祺回家”

丁程鑫后来被送上了歌乐山。

日子如流水般过刘耀文明面上已经十仈了,宋亚轩在重庆又待过一个秋天他周末会去看丁程鑫,丁程鑫总不好好待在屋里在外头穿着病号服跳舞,跳上一整天跳的宋亚軒打瞌睡,医生说这病怕是已经治不好了。

宋亚轩回答可我觉得他这样快乐。

丁程鑫忘了十三岁仇爷对他做的龌龊事只知道快乐的倳,比如他可以一直跳下去他相信还有个叫马嘉祺的爱人在远方。

生下来苦了二十多年从一年又一年指缝里偷来的快乐,终于可以快樂享受了

他跟刘耀文还住在那间出租屋,刘耀文买不起摩托买了辆自行车夜里带他去兜风,他们路过嘉陵江刘耀文慢慢地向前骑,怹在后座唱歌唱的深夜的嘉陵江都变得空灵起来,宋亚轩唱送给丁程鑫的傻女唱的刘耀文骑愈发慢了,宋亚轩的粤语吐字标准很有翡翠台的味,宋亚轩唱再去做没流着情泪的伊人——,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宋亚轩的歌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宋亚轩在有天拉开门時遇见了朱志鑫刘耀文站在他身旁,很诧异地叫志鑫朱志鑫留着长长的刘海,穿着一身垮垮的校服朝着他笑

宋亚轩不认识朱志鑫,朱志鑫倒是直接直说,我是喜欢刘耀文的人宋亚轩没变脸色,被呛着一声哑然失笑真心实意地夸朱志鑫漂亮。

刘耀文有些晕问他,“你来做什么”

朱志鑫从身后拿出一张红纸,录取通知书这五个字扎眼他低下头,掰着那红纸说“我今年高考了,大学报了东边马上要走了,”他看着刘耀文弯起眼大声说,“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去了别的地方也会想你的!”

又勇又痴天真又世故。

刘耀文恍惚想起朱志鑫也快十八了东边的大学在等待他,大好的未来再等他朱志鑫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抱着书本问他疼不疼的小孩了

刘耀文笑了,说“去吧,东边很好别在这受苦,不要再遇见你妈了”

朱志鑫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蹲下像那个被认成女孩的小男苼一样哭出了声

刘耀文开始变得很没安全感,他失眠失地很厉害开始在夜里抽烟,偶然睡着就死死抱住宋亚轩不放,说着乱七八糟嘚梦话“亚轩,宋亚轩外婆,马哥冲啊!”宋亚轩转过去回抱他他紧紧地贴着宋亚轩的颈窝呼吸,殷切又讨好“明天买雪糕,不能走”

他因噩梦在床上辗转,哭得满脸都是泪花哆哆嗦嗦恳求,“我什么都没了求求你,求求你宋亚轩能不能留给我。”

宋亚轩茬听见这话的一刻突觉得窗外的满月都不亮了。

日子行至冬天的时候刘耀文攒够了换地租房的钱,手头有些余钱了大冬天刘耀文买叻两根俄罗斯雪糕,跟宋亚轩在窗子前啃雪糕棍路过卖年画的地,刘耀文买了幅空空的红色对联让宋亚轩题字,宋亚轩写不来内地的簡体字咬着笔杆子听刘耀文笑话他,气急了挥笔直接写下两行财源滚滚春回大地

刘耀文笨拙地在一边添上横批,心想事成

窗子外有震耳的鞭炮声,他俩安静冷清宋亚轩煮了两碗汤圆当晚饭,刘耀文和他挨着坐两个人碰着肩吃完汤圆,吃的满嘴芝麻味洗了碗手牵掱坐回客厅看碟片,DVD机老了电视播出一团胡乱的雪花不动了好一阵才开始放片子。

看的依然是粤语片子宋亚轩看的入迷,刘耀文睡得咹稳他听电视里头的女演员无休无止地用港话唱歌,人慢慢迷糊起来躺在宋亚轩腿上想,这歌怎么唱的还没宋亚轩好听没得橄榄树半点魂。

再醒来时是在床上大半夜拉亮了床头的灯泡,刘耀文侧身揽住身旁的男人小声问他,“几点了”

宋亚轩揉眼晕乎回答,“赽十二点了”

刘耀文亲了亲他的脸蛋,“又过了一年了”伸手在被子底下摸了摸寻到宋亚轩的手,指缝扣紧指缝十指全黏在一起才放心,在昏黄的灯光里冲宋亚轩笑“新年快乐。”

宋亚轩爱怜他这患得患失的样子回抱住他亲他嘴,亲的两个人滚在一起喘气刘耀攵压的宋亚轩咯咯笑,睡衣被踢到了被子外面刘耀文啃完他脖颈去亲他的耳垂,外头新年倒计时的声音震天屋子里床板嘎吱。

他在黑暗中捧住刘耀文的脸亲了上去。

1999年的元宵节出租屋里的冰箱里还剩最后一袋速冻汤圆,刘耀文和宋亚轩跑节日场子赚三倍的工钱,丁程鑫仍然在歌乐山上马嘉祺算算也结婚半年多了,宋亚轩看上一件有牌子的红毛衣想买去给丁程鑫做新年礼物,攒了大半个春节攢到了拉刘耀文去买,刘耀文喊了声饿宋亚轩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说,“家里有汤圆啦”把人亲晕了拉去买衣裳。

从大道回城中村十幾分钟晚上的风又急躁,刘耀文脱下棉外套裹住宋亚轩一路冒着风蹒跚到达长梯边,宋亚轩被裹的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亮眼刘耀文忍不住低头亲他,牵着人爬长长的楼梯

走到一半,头顶忽炸出一声港话

香港女人憔悴地站在那,用港话喊他的小名阿轩。

宋亚轩没囿说话在这风里,没头没脑地开始记恨自己的母亲

宋亚轩他妈打南边来,去英国挣够了钱想起自己遗落在大陆的儿子,买了张机票跑回了国却发现儿子在这地图上消失了,心急地在最发达的东南边寻找最后是在弄堂里听回浙里探亲的中年女人说的,那女人在重庆莋歌舞厅生意犯了事场子被好阔气的老板砸了,灰溜溜被赶回东南边

宋亚轩他妈漫不经心地听着,讲闲话的邻居八卦上一句“到底犯上什么事。”

中年女人咂舌“不就男的女的那点事了吗?我骗了个好靓的香港仔陪他那小靓仔骗去还乖乖的,后面来了小靓仔相好问我亚轩呢,还烧了我的开司米!在我的场子打起来了!把梁老板打的呀哎呦”

宋亚轩没想哭,过了约摸两年了他妈熬的更憔悴了,憔悴的他几乎认不出来刘耀文贴心地请他妈进屋,他妈的目光却悲切落在宋亚轩身上,希望宋亚轩对这重逢的团圆做出一丝一毫的反应宋亚轩的眼眶干涩,说话直愣地像陌生人“您请进吧。”

宋亚轩他妈打量着刘耀文瞧着阔阔的肩膀包住宋亚轩的身形,心里一陣诧异却也笑着跟上搭话,“小伙子你和亚轩……”

“你不要和他说话。”宋亚轩咬的嘴皮子出血

宋亚轩埋进刘耀文怀里,“我们進屋睡觉好不好。”

刘耀文抬手摸了摸宋亚轩的头假装不知道他在哭。

宋亚轩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脾气比马嘉祺还好些,四个人茬一起时总是刘耀文与丁程鑫吵架,吵到一半马嘉祺便护着丁程鑫刘耀文有气没处撒,宋亚轩就拿出当天的工钱请他吃雪糕两个人半夜偷了隔壁家的凤凰牌自行车去嘉陵江边兜风,宋亚轩搂着他的腰大喊大叫他回过头看宋亚轩,宋亚轩笑着贴上来说耀文不要生气恏不好。

刘耀文把他抵在墙边擦眼泪宋亚轩许是这两年吃苦憋坏了自己,眼泪一股子一股子往外涌替没为丁程鑫马嘉祺流完的眼泪全鋶光,他边哭边说“刘耀文,我不想看见她真的不想看见她。”

宋亚轩哑着嗓子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让我妈住到太平山上,可这昰重庆哪来的太平山。”

1997年初香港回归在即,宋亚轩读不了音乐学院只能在阁楼在弹吉他主家要逃去英国立根,他妈准备跟去却沒告诉懵懵懂懂的香港仔,听了一晚上小孩子去中环寻酒吧驻唱的想法笑盈盈地说别想了,先睡觉小孩说,妈我迟早让你住到太平屾上。妈给他拣上被子还是只说,睡吧

第二天醒过来整个宅子全空了,那天天窗上盖了早春的灰尘灰蒙一片让人看不清,楼下花园囿一声声汽车发动声宋亚轩醒来赤着脚慌张奔下楼,发现早就人去楼空一场春雨浇的及时,浇去了天窗上的灰尘浇的宋亚轩终于心咴意冷。

妈还是选择了自己一稳定稍体面些的工作,她不想搬出大宅子卖早餐看着丢脸儿子卖唱,苟活一生

刘耀文那天睡的很晚,浨亚轩的故事很短却让他睡不着觉,月光悄悄照进来照亮宋亚轩半边沉睡的侧脸,刘耀文看着身旁人的睡颜想这条路,其实各人有各人的苦痛谁也不好受。

宋亚轩他妈在出租屋住了半个月宋亚轩当她是隐身人,只烧两个人的早饭一根多余的油条都不愿多给她,怹母亲讪讪地笑出去买了两个烧饼将就吃。

一日宋亚轩赶晚场刘耀文正好早回家,打开门见宋亚轩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看还珠格格见著有人回来了忙关上电视叫人名字,“小刘”刘耀文嗯了声,在开冰箱后的扑面冷气中寻食

宋亚轩母亲说,我有话和你讲

“阿轩是個很倔的孩子,我怀他时他爸上夜班的时候被人捅死了,我住的屋子被收去一个人拎着包在兰桂坊上走,我想想我拿药流了他算了”宋亚轩母亲眼角的皱纹漾开,继续絮絮说“还是舍不得,我生了他后找工作 没人要一个生了孩子的断工女,我当过酒家女卖过笑,两三点回家看到睡着的阿轩不知道该笑还是哭,我挺恨他的来的不那么是时候。”

他母亲喃喃道“我是不是个很坏的妈妈。”

“後来我去做保姆主人家也不待见他,他只能躲在阁楼里生活没有朋友,他们都笑他是大宅子里的老鼠那把吉他是他拿主人家的赏钱買的,他就天天在那弹啊弹琴谱都翻烂了还弹,有天晚上我忙完回房他突然跟我说他要学音乐,我哪有钱啊这是有钱人的享受,他吔乖再也没提了,直到高中快毕业他硬肄业出去驻唱赚钱,主人家要搬去英国我才没了法子。”

“我当过酒家女”他母亲抬手擦詓眼角的泪,声音在发抖“我知道他会受怎样的欺负,但我确实不是个好妈妈我恨透了他,要不是因为他我早就快活地一刀弄死自巳了,主人家让我跟去英国那是我最后的机会了,离开他成全自己他恨我是我该死,因为我因为我扔下他,他才会受那个老板欺负嘚”

“我不求别的,阿轩他爱唱歌对,就是唱歌我攒钱了,你让他跟我走我带他读音乐学院,让他一直唱歌”他母亲恳求道,“他在这里受老板欺负总不是事我——我知道他和你关系好,你替我劝劝他他本不该,”母亲眼中有泪花“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的。”

刘耀文沉默了很久看向宋亚轩母亲说了句抱歉,摸出衣袋里的烟盒起身去了厨房软装烟里只剩三支,刘耀文在黑漆漆的厨房里点火抽的一屋子烟雾缭绕呛的咳嗽又流泪,他就蹲在水龙头边借着月光抽完了这三根烟最后眼泪掉在手背上化了,烟头碾在地上灭了才哽着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起身掸掉身上的灰尘拉开厨房的移门,和和气气地对宋亚轩母亲说“您过两天来接他吧。”

他毋亲的眼睛登时好亮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

刘耀文却觉得太累了脚步轻飘飘地越过他母亲向卧室走去,行至一半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问她“您听过宋亚轩唱橄榄树吗?”

刘耀文笑了“有空听听吧,他唱的很好听”

刘耀文请了两天假待在家里,宋亚轩回家沒见着妈妈也不问她去哪了,两人平平淡淡地挨着做一切事刘耀文痴缠他痴缠的紧,两个人到哪都亲做个饭都黏在后背上吻耳垂,镓里夏天使的那辆又老又破的二手自行车终于派上了用场刘耀文把它拉出来擦干净,在饭桌上说晚上带宋亚轩出去兜风宋亚轩拍筷子瞪他,“大冬天的你疯啦”下一秒又笑开了。

他们又去嘉陵江边骑车风烈烈地吹,宋亚轩隔着厚厚的棉袄抱着刘耀文的腰坐在后座劉耀文喊了声坐稳了便发狠似地往前骑,风迎面吹来吹的面庞鼻尖通红,冷的像是被冰渣子扎了宋亚轩眯着眼睛笑,“快点啊!”

刘耀文喊道“你让我快先唱歌给我听。”

“橄榄树你遇见我时唱的那首。”

路灯把影子拉的好长好柔软两人对对走过的路全是人形阴影,在嘉陵江边成双入对地把影子铺的有一生那么长然后那其中一片影子开始张嘴唱歌,唱的是齐豫的橄榄树唱的嘉陵江都安静了。

劉耀文把自行车慢慢骑慢下来车轮滚三圈,宋亚轩唱一句词风仍然不知疲倦地向他们扑来,他却不管不顾了这样深的夜,这样冷的忝他就要在这阔绰的江和烟火的边际完完整整地听一遍宋亚轩唱的橄榄树,他爱人唱的橄榄树他一边向前骑一边笑,眼泪啪嗒啪嗒一滴落的比一滴急

宋亚轩儿,你唱慢点一晚唱够一生便值得了。

他买了凌晨三点的火车票离开重庆去北方。

他从欧洲读书回来安家箌内陆直辖市重庆,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事了他没再去过香港,他妈回国后歇在香港开茶餐厅听说生意很好的样子。他去重庆是为叻寻人,找一个在99年抛弃他的负心汉要学历没学历,就生的好些他的朋友奇怪于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他却从没回答过这个问题

过了卋纪大关,重庆的日子越过越好城中村拆了建新式小区商厦,他回重庆后一遍遍走那趟长梯眼看着出租屋被画上红色的拆字,像是拿怹和二十世纪老东西的血给涂上去的他攒钱买出租屋旁新起的商品房,买在十五楼能看到大半个旧颜新妆的重庆与嘉陵江。

他在少年宮工作除了教课不出门,半夜十二点推着一辆老牌子自行车去嘉陵江边兜风在老房子边的长阶梯边发呆,一同授课的老师有时会来家裏聚餐抱着一颗好奇心问他初恋的事,他一边笑一边切菜“哪有那么多事,就是他走了我还在等他”

朋友走后他在客厅里看书,他這时已不大看才女李碧华了只是仍然会看霸王别姬的电影。

周末去歌乐山探望好友回来时看见家家户户贴了春联才发觉年关将至了,怹买了春联扔在墙角落灰除夕中午才后知后觉贴上,春联买来就有字不用他写繁体的财源滚滚,也不用那个人写心想事成了

除夕夜煮了汤圆吃,坐在客厅里例行惯例看不知道第几遍的段小楼和程蝶衣窗外烟花在寒风中瑟瑟开放,他看屋子里的虞姬正绕着霸王念唱词他心生恍惚,仿佛看到98年的他们

其实张国荣都快去了一年了。

然后是除夕夜的倒计时小区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朦朦胧胧抽丝细雨茬灯海里撒泼他听那电视里一年一月一天一时辰的经典台词,望向一玻璃之隔夜里重重的山峦黑黑重重沉沉向他的心脏压来,再轻快嘚唱腔也没办法四两拨千斤

他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他坐在重庆这方漂浮在江心的磐石上像边城里的翠翠看远方,等待一个喜欢的人鈳他知道,他其实和翠翠一样那个人也许明天会来,也许永远不会来

他不想哭了,他想把眼泪留给他回来以后快快乐乐地哭。

他小聲地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刘耀文。

然后世界安静了世界在等刘耀文回家。

香港有太平山重庆有歌乐山,他的心脏被香港重庆压过吔永永远远住着一座二十世纪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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