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完全不同的学术道路:T字型與“珍珠项链模式”
自从2017年7月在吉林大学所举办的“中国管理学者交流营”上初次见面之后一别数年,未曾再聚
虽然常有微信联系,泹是以书信这种传统典雅的方式交流思想,还是头一次感谢智美时刻提供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有可能对某些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深叺思考和对话
首先,我得说我们是两个如此不同的人!我们的学术道路代表了两个极端。
您精研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会背诵道德經的人有多少》。关于《会背诵道德经的人有多少》我听说您收藏了几百种不同的版本、注解和研究专著,这一点我自愧不如
我以广博见长,最欠缺的就是“精一”和专注我所受的学术训练,主要以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为主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只能说心向往之涉猎过,但是研究不深。
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成功人士走的都是您的这种T字型道路。先在某个领域钻研地很深然后一通百通,横向拓展您的这条学术道路与美国管理学会前任主席陈明哲教授所坚持的“精一”完全一致,你们属于同一类人
而我则是一个自甴散漫,信马由缰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缺乏自律性和功利心只愿意顺乎自己的心,走到哪儿算哪儿所以,我走的是一条更为崎岖嘚小路大部人都不会涉足。
我也不知道这条路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但是,每隔五六年左右当我进入一个全新的知识领域的时候,沿途盛开的知识之花总是让我乐不思蜀,迷途而不知返我越来意识到,历史上那些已经绝迹的博物学者才是我的学术榜样
2016年7月,应某個学术刊物的邀请我写了一篇题为《镜子与火把:对陈明哲教授<学术创业>一文的评论》。在这篇文章中我第一次试图为自己的人生道蕗进行辩护,并且赋予它某种完整的意义和模式我写道:
人生也有其他的可能性,哪怕是简单地想象一下其他可能的世界和可能的生活也可以让人的内心保持自由。
反思自己走过的学术道路我冒昧地提出一个新的模式,那就是将不同的领域联系起来打通形成一个整體,最后一下子点亮人生(shinning)我称这种模式为“珍珠项链模式”,也就是你的人生中已经有了一些闪光的、但是散落一地的珍珠你需偠找到一条丝线,把它们串起来形成美丽的珍珠项链。
以我个人的经历为例我的本科是学物理的,研究生学心理学博士论文研究创業者的社会技能和社会网络对创业绩效的影响,所以又转到了管理学领域
每次进行转型的时候,我都会想着如何化不熟悉的学科为熟悉嘚学科如何把不同领域的知识经验打通,如何把已有的资源转换成资产而非负债。在这个过程中大学时代所研习的科学哲学发挥了偅要的作用,它帮助我快速地抓住每一个学术领域的核心问题廓清每一个理论边界。
为什么要在信的开头花这么多的笔墨介绍你我不哃的学术道路呢?因为这和我要答复您的信的主题有紧密的关系
虽然您的来信不长,但是里面涉及到很多重大问题。我试图把您在信Φ所提出的一些问题以及在最近疫情中我亲身感受和观察到的一些现象,串连起来融为一炉,做一些思考和回应
我的回信主要围绕幾个核心问题展开:
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真相?一般人是否能达到“实相理性”或者“实相般若”人类能否理性地进行思考?我们到底昰如何收集信息和处理信息的
为什么有那么多高知经常会转发一些假新闻(Fake news)或者看着特别LOW的文章?在这个信息爆棚谣言满天飞的情況下,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可以减少被打脸和反复打脸的概率?等等
事实上,古代先哲和当今的人文社会学科对这些问题有太多研究已有的研究成果,早已不是用汗牛充栋可以计量的而是堆满了好几个图书馆。
不过既然咱们两个之间只是纸上对谈,侃大山(伱们东北话)“諞闲传”(我们陕西话),所以我在答复您的时候,不一定非得要引经据典正襟危坐,形式规范咱们想到哪儿,說到哪儿好不好?如果我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您随时指正。
如何评价女性美
您的来信中首先提到如何评价女性美?您提出了两条标准善良和知性。善良这个标准我相信是普世价值观,反映了女人之为女人的核心闪耀着母性的光辉,全世界的人都会举手同意
至于知性,我就不那么确定了我个人认为,您这是不自觉地把中国当下的价值观代入到了自己关于女性的审美标准里去了
我教授《跨文化管理与沟通》。学者们普遍认为文化价值观是一个多层次现象,包括个人价值观、小群体价值观、组织价值观、地区(或者社会阶层、職业类型)价值观、国家价值观最后是全球价值观。
其中能列入全球共享的、大家基本都认可的价值观少之又少。所谓民主自由人权等价值观目前都是欧美主导的现代性,并非东方世界或者穆斯林世界发展中的现代性我估计能勉强列入全球价值观的,大概只有对生命的尊重环境保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少数几条黄金法则(Golden rules)
事实上,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深入接触不同国家的文化作为┅个替代性方法,我上课时要求学生进行各个国家的电影分析关键是一定要找到各个国家土生土长的电影导演的代表作(而不是好莱坞導演所拍摄的关于某个国家的电影作品),然后通过电影中的对话、行为举止、服饰、饮食、建筑等深入分析其中所包含的文化价值观囷文化习俗。
您如果分析一下日本电影中女性的含蓄婉约一惯的沉默寡言或者突然的情感爆发;美国电影中女性的独立自主,话痨一样嘚喋喋不休咄咄逼人;伊朗电影中女性面纱掩盖下的宗教顺从和隐忍不发;北欧和德国电影中女性的独立自主和理性冷酷;法国电影中奻性热情浪漫,善感多变等您就知道,您所推崇的知性之美真不一定构成普世标准。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文囮的孩子,我们天生带着自己母国文化的有色眼镜看待这个世界而且深深地不自知、不自觉。
除非一个人经历过多重文化的冲击对自巳的母国文化有清醒的反思,时刻对自己的文化价值观保持觉知(Awareness)否则,一个人很难跳出自己母国文化的牢笼从不同的视角看待世堺。
这就是为什么不同国家的人在看待同样一个问题或者事件时,观点立场可以如此大相径庭如此敌对,甚至不可调和的原因
文化昰一个锚,固化了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文化是一个有色眼镜,赋予我们某种特定的认识色彩和视角
因为种种前见和前设(pre-understandings),我们對世界的认知事实上充满偏见无法达到彻底的真知。
人是如何找对象的
于老师,我想就着您关于女性美的话题再借题发挥一下,谈談人是如何找对象的
当然,我不是真的打算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是举个例子,想讨论一下人类是否有能力收集和处理信息
我不知噵您当年是如何认识您夫人的?您有没有把全世界的适龄女性都建立一个完备的数据库然后根据自己的价值观标准、审美标准等,进行铨域搜索对不同的候选人打分,然后一一接触排除掉其中最不可能的,最后选定最合适的人选然后再深入交往,终成眷属
我百分の百地相信您肯定没干过这么神经病的事情。FACEBOOK的扎克伯格、百度的李彦宏、那些婚恋网站的CEO们是最有条件这么做的但是,他们找对象的囚生经历完全呈现出另外一种模式——一种偶发的、局域性的、锚定的方式而所有那些试图广撒网,穷尽所有可能备选方案的人估计箌死也不会找到结婚对象。
您是通过媒人或者家长介绍的吧或者在自己的社交小范围内遇见某个姑娘,在交往中逐渐产生好感最后步叺婚姻的殿堂吧?或者您是在某个场合偶遇一个姑娘一见钟情,然后没有再考虑过其他更好的可能人选
另外,您当年选择对象的时候是否贯彻了“善良”和“知性”这两个标准?您关于“善良”和“知性”的标准是年轻时就先知先觉提出来的还是几十年婚姻之后,後知后觉总结出来
问题可以列很多,我最擅长提出一些看似稀奇古怪的问题不过,话说回来我到底想通过找对象这个例子说明什么呢?
第一人是有限理性的,人不具备全域信息搜索的能力人不具备上帝的视角。
在任何时候信息都是不完备的、模糊的。你可以从書本、报纸和网络上获得一般性的信息而真正影响你的人生抉择的很多关键信息,大多嵌入在人际关系网络中是局域化的,是偶发的是情感性的。
第二人进行信息搜索时,一旦找到了某个局域范围内的相对满意解就会停止继续搜索新的信息(比如一个更好的爱人)。
你对既有信息会产生某种忠诚与固着而对这些既有的部分信息的深入解读,决定了你对人对事的态度虽然拥有大量的信息可能让伱更加智慧,但是珍惜你所拥有的信息(选择性屏蔽掉其他女性),才是婚姻幸福的真谛但同样的问题来了,如果过于执着既有的部汾信息会让您对世界产生偏见。
第三人在找对象的时候,三观契合非常重要
价值观不同于利益。利益可以妥协和折中可以你多我尐,利益分配不是一个零和游戏而价值观是关于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一种认知或者道德判断。价值观很难通约很难妥协,无法折Φ
婚姻幸福或者团队凝聚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当事人的三观。三观一定要正三观一定要一致。当我们面对海量信息的时候三观决萣着你如何筛选和过滤信息,如何解读信息如何输出自己的观点立场,如何决定自己的行动
第四,熟人和朋友之间更容易产生价值观沖突
陌生人之间因为很大的社会疏离(Social distancing),所以陌生人之间很多时候不会产生价值观上的激烈冲突,因为他们谁也不在乎谁这个世堺看起来好像很大,但是你我关心的仅仅是那150个左右的熟人和亲戚朋友对你的看法,这就是英国生物学家邓巴所提出的社会脑假说
在這次疫情中,舆论场非常撕裂为什么那么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了?就是因为他们是熟人甚至是朋友。当面对同一个事件突然发现夶家意见如此不合。当任何一方缺乏宽容精神的时候只有拉黑对方,别无他途
爱恨相杀,仅在转念之间
为什么那么多高知不会进行悝性思考?
于老师您在来信中提到一个问题,“怎么有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在某些问题、某些时刻也没有理性?”甚至有人怀疑“知识分子也会没有理性吗”
我就单刀直入,不绕弯子不讲故事,直接表明我的观点啦
第一,我认为许多高知还停留在前互联网时玳。
在那个时代信息就是力量,信息就是地位信息就是权威。如果您多读过几本书不管是哈耶克、布坎南、萨特或者维特根斯坦,茬那些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面前您就是知识分子。
如果您比其他人见多识广一些曾经去过美国欧洲,能听得懂VOA看得懂Time周刊,仅凭您所拥有的信息多您就能出人头地。您不需要有自己体系化的思想您就是知识分子。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完全不同了。有了互联网有叻微信,有了推特信息瞬间传遍全球。知识分子比跳广场舞的大妈距离Breaking news最多只有三分钟的领先优势
许多高知在疫情之下,当他们看到某个新的“信息”(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是噪音甚至是谣言),为了获得某种身份的证明他们有立刻转发出去,并且进行评论的冲动怹们经常对新鲜出炉的“信息”缺乏审慎判断,不会去反复核查信息的真实性尤其是,对那些模棱两可的、真假难辨的信息缺乏让口沝再飞一会儿的耐心。
第二许多知识分子有严重的领域依赖(Field dependency)。
这个时代存在高度细分的知识分工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只是某个非常狹窄的领域的专家,而对其他知识领域缺乏基本常识一旦他们离开自己的专业领域时,他们经常不会正常思考他们思考的深度和水准,与普通民众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显著性差别
咱们别说普通意义上的高知了,甚至诺贝尔奖获得者也经常犯同样的错误大概6年前,我在伱们吉林大学参加一个创新创业国际会议的时候就曾经当众直接怼过一个以色列的诺贝尔化学奖得主,他当时受邀请就创业创新进行演講讲了一个非常荒谬的观点。嗯您没有听错,他一个诺贝尔化学奖得主讲得是创业
在此次疫情中,又有美国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Michael
Levitte在2月2日的时候发表一个关于疫情预测分析的模型,他认为新冠疫情很快结束该文章曾经在朋友圈里广为流传,但是现在被证明是錯得离谱。事实上那些转发这些文章的人,根本看不懂那些数学模型更没有能力判断模型是否正确,他们看重的不是模型本身而是這个信息发出者头上的光环:诺-贝-尔-奖-得-主。
对了还有那个将近90岁的诺贝尔医学和生理学奖得主吕克·蒙塔尼耶(上海交大客座教授),认为病毒是中国在实验室里人造出来的,他的观点和人设被饶毅刚刚怼过。您看到了吗?您转发了吗?
为什么朋友圈里的许多人告诉我,他们觉得我的朋友圈很有营养我的很多分析评论有深度、有前瞻性,而且表达方式很中道部分原因与我的知识结构有关。
我心目中嘚知识英雄是百年前那些巨人比如,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物理学家彭加莱,数学家阿尔伯特,管理学家德鲁克,发明家特斯拉等。嗯,还有《枪炮、病菌与钢铁》的作者戴蒙德也算一个我最近刚刚读完他的《剧变》,这本书对于陷入危机的国家如何走出困境有一定嘚参考价值。
事实上我想说的用一句话总结:
重要的话说三遍。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在电脑上输入这句话
我输入了三遍,而不是输入了┅遍然后再拷贝粘贴了两遍。其中的道理你我都明白我就不啰嗦了。
第三很多高知用价值观和“信仰”剪裁信息,只吸取那些能进┅步证明或者强化了自己既有观点立场的信息而对相反的信息置若罔闻,条件反射式地排斥或者忽略
百年之前,中国人迎来了德先生囷赛先生百年过去了,大多数人对于这两位先生的理解仍然停留在皮毛不知其精髓。许多高知只了解某些科学结论(暂时性的!)掌握了一些科学方法(更多的只是科学工具!),而科学精神根本没有进入他们的精神血脉之中化成他们的肌肉记忆或者潜意识。他们茬很多的时候是打着科学的旗号反科学是典型的科学主义、科学崇拜、科学迷信。
前不久在给正和岛写的一篇关于如何正确对待中医嘚文章里,我痛心疾首地写道:“疫情就是一个照妖镜让许多人的真实水平暴露无遗。我深深地忧虑那些我所看重的科学精神,包括基于证据、假设检验、理性表达、谨慎判断、包容开放、精英主义等品质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是何等严重地缺失。我甚至认为比疫情更鈳怕的就是钻进某些人脑子里的病毒,我称之为“精神蛊”、“心理蛊”和“信息蛊”
世界到底有没有真相?
人类是否能有能力做到实楿般若
于老师,您在信中提到了自己基于《会背诵道德经的人有多少》所阐发出来的“道理性”和“德理性”的观点您问我,从佛法嘚角度来说“是否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之外,还应有个‘实相理性’或者‘关照理性’才更完整?”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对于一般囚来说,过于玄妙过于烧脑。我呢试着用尽可能直白的方式回答您的问题,而不陷入哲学文献的泥潭中去
专业的哲学家对这些问题囿非常多深入的论述,我也看过不少与此相关的专著比如说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物自体假说,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诠释學的经典之作)还有更新近一些的Bhaskar的批判实在论等。但是我不打算直接引用他们的结论,我更愿意用自己的话把这个问题讲明白
而苴我私下认为,即使我们对哲学非常热爱和痴迷也不要试图越俎代庖,去做专业哲学家的工作我觉得我们这些管理学者,在哲学方面朂多是三把刀我们应该更多地用哲学思维来指导我们的经验研究,而把专业的哲学问题交给赵汀阳教授这样的原创性思想家
世界到底囿没有规律,或者不依赖于人的主观意志的“道”或者“理”
对于纯粹的自然界来说,或许有独立存在的“道或者理”比如,牛顿的萬有引力方程或者爱因斯坦的质能转化方程,是不依赖于人的社会性行为而存在不会因为在北京测量或者在纽约测量,在月球或者火煋上测量其中的系数和数学关系结构有任何变化。所以它们是独立存在的。
但当我们一旦进入微观粒子世界的时候这种独立存在的洎然规律就消失了,或者变得非常可疑根据量子力学的测不准原理,我们无法同时精确测量微观粒子的速度和位置也无法同时精确测量微观粒子的时间和空间、自旋和角动量等。
当我们采用螺旋加速器等现代科学工具进行观测的时候我们已经改变了那个独立存在的世堺,我们观察到的只是主客体(实验者主体、实验工具和微观粒子客体)之间互动的结果微观粒子世界本来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們不可知无法知。这是人类在科学史上第一次遭遇主客体纠缠的问题
这还只是从测量的角度,从操作性的角度来谈主客体的互动关系谈论自然规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科学定律)的人为建构本质。一百年前以尼尔斯·波尔为代表的哥本哈根学派,与爱因斯坦就量子力学的基础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争论“上帝是否掷骰子”?
量子力学的哥本哈根诠释(对,诠释与人文社会科学中的诠释学本质上昰一脉相通的)从本体论的角度指出,“上帝不仅掷骰子而且把骰子扔到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说物理世界本质上是不确定的和不鈳知的。传统意义上那种不依赖观察者的,客观独立的牛顿-拉普拉斯因果律早已经被抛弃
退一万步讲,即使纯粹的自然世界有规律或鍺道人类也无法突破种群水平上的认知能力屏障,达到那个独立自在的物自体世界这事实上就是我的本科论文的研究内容《从波粒二潒性看人类认知的能力边界》(大概是这样的一个题目,陕西师范大学物理系本科论文1993年)。
既然自然科学都如此那么,社会领域的“规律”就更加不堪
我个人坚信,社会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种遗世独立的规律一切都是社会互动的结果,一切都是主体间性的、都昰互为主体的人的创造性活动发挥着更大的作用。社会历史规律本质上是群体互动的结果是被创造出来的。
每一个社会运动的肇始┅般都是因为个别英雄或者疯子或者先知,登高一呼发出某种口号或者革命纲领,吸引了很小的一部分忠实的信众(千万不要忽视那些高度团结、具有奉献精神的少数人的力量the power of
minority)。他们的激进行动产生了一定的社会结果这些社会运动和结果进一步推波助澜,会产生滚膤球般的效果把更多的普通群众裹挟进更大范围的社会运动的洪流之中,最后产生不可逆的社会后果最后,个人观念变成了一种社会現实(Social
reality)而当权者或者后人认为这就是历史的客观规律。事实上这种社会规律一点都不客观,完全是群体主动建构出来的而某些个體在历史的相变时刻发挥了极其不对称的重大影响力。
理论问题啰嗦了这么多还是让我直截了当地回答您的问题吧。
是否有“实相理性”或者“关照般若”可能有,但是我个人没有亲身见过。或许历史上那么多得道高僧开悟之后能用自己的全部感觉、知觉和理性去體证那种 传说中的“此心光明”、“如如不动”、“空”、“无所住”的境界,但是我作为一个懒散的佛教徒,个人修行不够没有此種切身体验。
Re)一词是从古印度的梵语里音译过来的简单地说,就是指大智慧或者究竟智慧南怀瑾在《金刚经说什么》中介绍了五种般若:实相般若、境界般若、文字般若、方便般若和眷属般若。您所说的实相般若至少在佛法的教义上是存在的但是,这绝非一般人能達到的境界我们不应该对普通人的理性抱有太大的期望。
另外我们都知道,《会背诵道德经的人有多少》分为《道经》和《德经》《道经》重点是探讨宇宙自然的规律,而《德经》重点关注人类社会的行为规律所以,您所说的“道理性”和“德理性”应该对应着我湔面所说的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
您关于这两种理性的区分,以及每一种理性的三个特征中到底哪一个属于本体论哪一个是主体性,我個人是完全认同的但是,这么专业的学术问题咱们还是私下再讨论吧!
人类是否有能力理性地思考问题?
于老师咱们接着再谈谈理性,这是一个非常重要而宏大的问题
年,我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些系统阅读和思考曾经在2018年11月的“管理学在中国”(厦门大学会议)做過一个大会主题演讲:“非理性及其在VUCA时代的影响”。我曾经打算就此主题写一本书但是,一直迟迟没有动笔
很显然,理性是人类区別于动物的显著特点但是,理性并不是时时刻地在发挥作用很多时候,非理性才是人类行为的典型特点
从演化生物学角度来说,理性思考的功能诞生在人的大脑新皮层里这只不过是最近两三百万年才新近出现的事情。我们在很多时候更多地受制于脑干和小脑等本能腦和情绪脑的操控做出本能性或者冲动型的行为。其中本能脑和情绪脑是在爬行类动物和哺乳类身上就发展出来的已经有了几亿年的曆史。
上世纪60年代神经学家Paul D. MacLean提出“三脑一体”假说,他认为人的大脑是蜥蜴-松鼠-猴子合体的隐喻代表了进化发展不同阶段的遗传。复旦大学管理学院的项保华教授对此有一个精彩的总结“理性调控情绪,情绪中断理性恐惧触发本能,压倒一切情理”我非常认可。
從人类思想史的角度来说在公元1500元以前,理性(Rationality)、反理性(Irrationality)和非理性(Non-rationality)在人类社会基本上并存不悖不分伯仲。只是到了文艺复興以后理性的力量才被高高弘扬(以笛卡尔、培根为代表),它与西方自然科学的兴起和民主自由社会体制的建立紧密相关但是,自從19世纪下半叶开始以尼采为旗手,弗洛伊德和海德格尔为代表非理性的力量被再度重视。
我研究过很多体现个人非理性、群体非理性囷社会非理性的案例涉及到情绪、攻击性行为、自我伤害、认知偏差、直觉、迷信、算命、通灵等。我认为理性只是一个狭小的、亮堂堂的领域(白箱)而非理性则是一个广阔而黑暗,很少有人探索的荒野(从灰箱到黑箱)人类过高地估计了理性在人类行为中的重要性,而低估了非理性的作用对于在此次疫情中,我们所目睹和经历的很多非理性行为我一点都感到不诧异。
暂时打住!这些玄而又玄嘚理论探讨对于如何安住在信息爆棚,谣言满天飞的世界里有什么实际的启发呢?
我认为理解世界本质上的不确定性秉持一种温和嘚不可知论,会让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认知能力抱有某种谦卑谨慎的态度抱有这种态度的人不会轻易把话说的太满,不会过于斩钉截铁哋断言什么一定是什么不会奢望自己拥有上帝视角,不会假设自己无所不知
而当我们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看客时就不会对许多躬身入局的实践者(例如,官员和企业家等)要求过高觉得他们就应该如何如何,不会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错误我们就会对那些官員和企业家的实践智慧,抱有更深的理解和敬意
抱有这种观点的人,会更容易做到换位思考同情式理解。更容易理解世事的艰难更嫆易接纳和理解这个堪忍的世界(比如,中国的一统体制)而不是奢望建立一个乌托邦(嗯,对于那些公知们我不想评论)。
更容易悝解管理所具备的情境化特征理解管理理论和管理实践之间的巨大差异。
更容易理解政府和组织决策的复杂性(对当初疫情在武汉暴发時产生的诸多问题有更多设身处地的理解)。理解为什么在资源极其有限时间高度压缩,多重任务和多重目标相互冲突情况下采取高效的决策和行动是何等的困难!
更容易知道在现实操作中,信号和噪声不是那么轻易可以区分的明白到底什么是故意瞒报,甚至又是無意识中的漏报知道何时应该谨慎地再观望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新型病毒而不要急于采取行动。知道什么是虚报和冒进以及虚报和冒进所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等等。
总之如果一个人如果能进行本质性思考,尽可能地去思考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而不是被各种浮躁的信息和噪音左右,就有可能在抽象的哲学问题与丰富的生活经验之间架起一座通畅的大桥
永远不要怀疑理论思考的价值。佷多人无法深度思考是因为他们没有受过哲学训练,没有培养出科学精神掌握科学方法。
如何在信息爆棚、谣言满天飞的时代不轻噫被舆论裹挟或者反复打脸?
于老师关于这个问题,疫情爆发之初我曾经在朋友圈里顺手写过一篇两三百字的短文。现在我比较完整哋表述一下仅供朋友们参考。
第一选择可信度高的信息源,远离可疑的营销号
我会优先选择专业媒体、或者由公司运营的自媒体,咜们的可信度一般比个人号更高一些(当然除了类似六神磊磊读金庸等)比如,疫情期间我订阅了世界卫生组织WHO、丁香医生、财新网、华山感染、中德商务通、中印商会等。
订阅某个自媒体之前我会先浏览一下它往期的内容,看看它长期关注的主题都有哪些方面如果它以前发表的内容,跟疫情所涉及的知识领域完全不搭界只是偶尔有一篇文章看着还不错,我是不会订阅这种公众号的一定要避免荿为某些营销号的韭菜。
订阅之前我会仔细查看该公众号在腾讯上的注册信息。我甚至会对某些公众号的背景进行详细的调查特别是當我怀疑那些公号后面可能有更大的推手的时候。我曾经请专业的会计帮忙通过天眼查和工商信息系统对某几个公众号的相关经营收入凊况查了底儿掉,然后再决定是否订阅因为一旦订阅,它对你的是非判断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第二,有意识地多样化信息的来源避免陷入信息茧房之中。
我既会订阅人民日报、环球日报、外交部发言人办公室、三联生活周刊、中国与全球化智库CCG(王辉耀创建)、司马喃频道等我也会订阅美国驻华大使馆、韩国驻华大使馆、日本驻华大使馆、冰汝看美国、北美鸟叔、静观日本等。
我订阅的媒体或者自媒体从政治谱系上来看,从左到右都有而且我要求信息质量一般都比较有保证。我个人不太相信“兼听则明”这句话我认为,如果信息的质量无法保证那么,观点就更不可靠了兼听则明必须是在说者和听者能力水平相当的情况下才行。面对良莠不齐的铺天盖地的信息如果一个人没有强大的辨识能力,听多了看多了,脑子会混乱的
另外,在我打开某一篇文章之前我会非常注意它的公众号的洺字。一旦我觉得非常可疑我基本上不会打开。或者打开文章扫一眼就关掉了。我更不会轻易转发我第一次遇到的公众号的文章
第彡,对于值得信任的朋友和专业人士所转发的内容我会给予更大的关注。
在朋友圈里待的时间长了您就会形成明确的感觉判断。你知噵谁转发的文章质量会更高一些谁转发的文章特别地不靠谱。当您随意地刷朋友圈的时候或者看朋友们私信转发给您的一些文章的时候,您就知道如何分配有限的时间和注意力
那些靠谱的朋友所转发的信息,我会多看几眼而那些经常被打脸的人转发的信息,我会选擇性忽略甚至,我会直接屏蔽掉他们不让他们看我的朋友圈,我也不看他们的朋友圈如果你做不到“如如之心不动”,至少可以做箌“眼不见心不烦”
3月初,当国外的疫情变得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我曾经打算写一篇关于不同国家抗疫的比较研究。我试图用我所掌握嘚关于组织决策、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全球商务、跨文化管理等的理论进行深入剖析,所以我需要广泛地收集各个国家的抗疫信息。我曾经在朋友圈里号召大家把自己看到的一些国外的资料,顺手转发给我
有几位留德留美的前辈,利用自己广泛的人脉资源和多种信息渠道每天给我提供各种文字的信息,对我帮助很大有一段时间,我每天要花6个小时左右阅读上百条相关信息当然这些信息的质量也是良莠不齐,也要依赖我自己去辨识人必须自己要有主心骨和判断力,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否则很容易被反复打脸。
第四請谨慎转发文章到朋友圈。
相比很多朋友而言我每天转发到朋友圈的内容和评论很多,甚至超过20条所以,很惭愧这一条我自己做得並不怎么好。
但是一般来说,我因为转发文章被打脸的次数相当少这是因为我每天私下阅读的文章数量惊人,而我只转发很少的两种攵章到朋友圈里去:要么是我高度认同的要么是我打算批判的。
如果一个人经常转发文章到朋友圈或者微信群里去而不想被打脸,TA必須具备极强的独立思考能力尽可能少的从众行为,需要有成为一个不受人欢迎的勇气更需要穿透噪音的定力和远见。
疫情期间我写過几篇文章,例如关于中日关系的、关于如何辩证对待中医的、关于如何看待移民条例的。写作这些主题敏感的文章的时候我都面临著一些压力,甚至冒着成为全民公敌的危险
扪心自问,我写这些文章的时候我不是希望从进一步撕裂舆论中获得流量,或者引起对我個人的关注成为一个网红。我写作的目的主要是出于弥合撕裂促成和解的初心。所以这种秉持中道立场,尽量做到同情式理解、以忣展现出更宏大视角的文章一般不会被打脸。
第五如果不想成为孤家寡人,请不要轻易评论朋友圈里别人所转发的文章
我把我的微信朋友圈的联系人一般控制在2000人左右。一旦超过太多我就会删除一些好几年根本不联系,没有任何互动的联系人
朋友圈里的关系的质量和类型很重要。特别是不能只是某一种类型的人。万一你想错了怎么办呢万一有你考虑不到的视角呢?所以适度的多样性很重要。
但是这种多样性所带来的冲突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只要某个人的人品还不错我们没有必要强求在所有问题的看法上都要保持一致。对于你不认同的一些文章你可以忽略他们,更不要轻易评论他们转发的文章大家假装没有看见,心照不宣相安无事即可。我们Φ国人讲的好“宰相肚里能撑船”。
第六在这个信息爆棚的时代,“消息灵通”压根就不重要的重要是能保持常识、坚持理性、逻輯严谨,态度中肯
重要是能在大量的信息碎片中,利用自己的理性思考能力对信息进行深度解读,形成稳定有效的认知框架穿透噪喑的迷雾和谣言的雾霾,给自己和他人提供清晰有力的、前瞻性指引这才是一个知识分子应该干的事情。
知识分子要与流行(病)保持適度的距离不要试图去争抢第一个转发到朋友圈或者微博头条的虚荣。那种对于信息的饥渴和炫耀本质上是饮鸩止渴。
第七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湿了鞋之后怎么办
面对海量信息,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谁都有转发文章被打脸的时候。如果有错误一定要实事求昰,坦诚承认错误不要固执己见,一昧地寻找支持自己的“证据”进一步强化自己的错误立场,那样只会让别人更加嘲笑你甚至蔑視你。
子贡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这句话不管对于个人,还是对于公司或者对于國家,都是相通的
在这个全人类面临的危机时刻,愿我们“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摘自《心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