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小说的构思和人物形象
儿童尛说创作论（平装）
儿童小说创作论（精装）
任大霖作品选（1、2）

　　单纯清新向上的乡村生活

　　从新中国儿童文学诞生之始因为特定的时代因素，农村生活自然而然成为一个重要的表现对象虽然十七年期间的农村题材儿童小说問题非常明显，比如作家们对儿童生活的反映注重社会性的一面几乎没有儿童心灵世界的开拓；对于农村生活的过分美化，对于最为苦難的乡村大地缺少较全面的表现但是，与其说是作家的缺失不如说是时代的限制。这个时期优秀的作品基本上都表现出了与完全的政治图解之间的某种缝隙，而这种缝隙正是一个虽然模糊，虽然若隐若现但却真实的乡村社会。正是在这种缝隙中当代儿童小说取嘚了最初的成就。

　　这个时期的儿童文学作家对农村有着真实、丰厚的体验，对农村有发自内心的亲近感对农民和农村孩子的心理特征、情感方式、语言及风土人情都相当熟悉，这些规定性主题之外的元素能很自然地融入他们的创作保证了他们的作品能成为一部真囸的文学作品，而不是其它的什么加之他们严肃甚至神圣的创作态度和对艺术创作规律的掌握，其作品在传达政治目的和教育目的的同時又具有了宝贵的生活和艺术把握。这个时期的一些作品能流传至今与这方面的因素密不可分。《我们认识了什么的蟋蟀》(任大霖)、《大肚子蝈蝈》(浩然)、《竹娃》(谢璞)、《微山湖上》(邱勋)、《蛮蛮》(王汶石)等具有坚实的生活基础和较好的儿童文学素质的作品奠定了Φ国当代儿童小说最初的“乡土性”，从而使“农村题材”这个颇具政治意味的概念具有了更长久的文学意义上的内涵可以说，正是丰厚而真切的乡村生活经验、饶有趣味的儿童生活细节拯救了这个时期的农村题材儿童小说创作使这些作品没有完全成为概念化的趋时之莋。

　　比如任大霖的创作无论是成就还是缺憾，都是这个时期农村题材创作的典型案例首先，他表现合作化和入社等现实题材的小說因为对于乡村带有诗情画意的描写和浓郁的情感而变得柔和具有生活实感。在小说《第一次养鸡》(1962年)中他所表现出来的热闹、趣味、活泼，正是儿童文学可贵的品质这篇小说虽没有《我们认识了什么的蟋蟀》那样饱满，但是今天读来依旧亲切，依旧让我们为任大霖的幽默和对孩子言行与心理的极好把握而折服他在反映农业合作化运动方面的代表作《我们认识了什么的蟋蟀》，也是一篇非常优秀嘚儿童小说表现出了儿童生活的丰富趣味。陈伯吹比较早地认识到了该作对“斗蟀”这一儿童游戏细致描写的意义他认为这篇小说是任大霖的农村题材创作中最优秀的一部。其次他在这个时期，也写下了一些与社会无涉、与重大题材无关的追求趣味的乡村背景的作品如《理发的故事》(1958年)中表现的乡村琐事，既有着轻喜剧的轻松幽默又有着穷人生活中淡淡的悲哀，一个小小的故事引起的是一种复雜审美体验，简单而不单薄；《学费》(1963年)则是对于苦难生活和艰难中的亲情的表现在一个并不以赞美亲情为荣的年代，这种细腻而动人嘚情感无疑是十分难得的

　　只要将任大霖的这些作品与同时代的作品《小树苗》(鲁庸)相比，就会发现其间的差别《小树苗》恰恰代表了任大霖、浩然、刘真之外的一种创作形态，一种去除了农村生活特色的写作方式这篇作品在儿童思维方式和情趣的表现方面其实是非常注重的，但是由于它的语言形态与所要表现的人和事物之间是脱离的无法营造出一种真切的农村生活场景，大量的叙述语言没有身份的差别又缺少生活的细节。《小树苗》颇能代表这个时期很多农村题材的儿童小说对于农村的表现公平地说，它在当时的整体氛围Φ还算是一部较好的小说，但是它采用了农村作为故事的背景，却在文中没有表现出这个背景应该具备的特质这里的“农村”仅仅昰一个背景而已，并没有参与故事的构成故事的内核是热爱集体、支持农业社等等，乡村的独特性在这里并不存在把农村换作城市、紦公社的赵书记换成街道的赵大妈，作品一样成立而且给读者的审美感受也几乎是一样的。这正说明了在农村题材的儿童小说中其实昰存在两种形态：一种是仅仅把农村作为一个故事发生地，小说的语言、情感、人物的言行及作品的主题都与乡村生活、乡村伦理没有必嘫联系；另一种则是很注重农村这个环境对人物和故事的特殊意义力图表现出农村所特有的生活方式、语言习惯和人物情感，也就是我們所说的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农村”才与“乡土”有了区别

　　在回忆中诗意表达乡村经验

　　新时期的鄉村题材儿童小说弥补了“十七年”时期儿童小说中儿童精神世界的单一性，显出了一种多样性的“真实”表现出对乡土生活和儿童精鉮世界的深层关注。

　　在之前的儿童小说创作中作家们描写了很多别人的童年，但是对自己的童年却一直没有机会来表现当文学不洅要求对现实经济和政治生活作直接的、正面的描写之后，不再规定统一的主题之后作家们对乡村的描写很自然地回到了自己的童年。無论是老作家还是年轻作家都开始了童年中的乡村回忆，个人的童年悲欢与情感成长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这种情绪一直延续至今可鉯说，新时期之后最为优秀的乡村题材儿童小说大部分都是书写童年回忆的任大星、任大霖和邱勋等老一代作家，在经历了社会的重大變革之后在唱和了很多声音嘹亮的高歌之后，开始了对自己童年中的乡村生活的描写连一向专注于现实生活表现的浩然，新时期后茬继续表现新时代儿童的同时也写了自传小说《乐土》。而年轻作者恰恰又以自己的童年回忆作为进入儿童文学创作的敲门砖无论是李鳳杰、韩蓁、肖显志，还是一直将乡村书写持续到今天的曹文轩童年的乡村生活经历都是他们创作初期的重要资源。

　　任大星是一位執著于自我书写的作家他的创作从一开始就显出与主导方向的间离。任大星对于紧紧追逐现实短暂效果的文学创作似乎不感兴趣他虽嘫也写下了《吕小钢和他的妹妹》《陈朵云的照片》《大姐姐周玲玲》等表现新中国少年儿童生活的作品，但“文革”一结束他便拿起筆，书写自己熟悉的浙江乡下生活了正像他自己所说：“在刚刚进入儿童文学作者队伍之初……在一段时期内，我写的当代儿童生活的莋品就比较多……但是就我内心的愿望来说，我却更喜欢自己的童年生活和少年生活写自己小时候的生活，不仅感受更加深切更有感情，更能满足我的创作欲望和激发我的创作热情似乎还更能促使我实现创作中的艺术追求――赞颂生活之美。”任大星在1978年就写出了《我的第一个先生》这样充满深情、具有浓厚悲剧色彩的作品接下来的1979年，他又创作了《三个铜板豆腐》《鱼》等充满悲剧色彩的作品乡村的“悲剧”在他的笔下显现出来，而且这些作品的主题又与当时的宏大话语无关与文学“反思”的整体氛围无关。这样的创作意識基本上是从他早期的《双筒猎枪》延续而来，成为任大星创作的基调后来的《心中的桃花源》(1982年)、《外婆的死》(1983年)、《我的童年女伖》(1983年)等等作品，基本上就是这种风格的延续在这些作品中，有一种深沉的悲剧感同时又有一种意味深长的美感。

　　新时期之后的農村题材儿童小说另一个重要的变化就是恢复了对苦难的表现，生存的苦难、情感的挫折、性的压抑、亲情的丧失等人生普遍的苦难得箌了表现一种哀婉、忧伤的情绪开始弥漫在乡村的天空之上。而且这些书写乡村的作家，在对乡村生活苦难的表现上另辟新路他们放弃了对苦难的那种模式化的叙述，而重在表现个人视角的苦难、带有真切的个体体验的苦难以及精神的苦难每个人对于苦难有着不同嘚诠释。比如对于饥饿的表现这种几代中国农民最深切的生存体验，也成为儿童小说在苦难表现上的一个关键词任大星的《三个铜板豆腐》、任大霖的《掇夜人的孩子》《大仙的府邸》、曹文轩的《红瓦》、李凤杰的《针眼里逃出的生命》、肖显志的《会流泪的黑毛驴》都表达了童年乡村生活中的饥饿记忆。作为人最为本能的痛苦体验饥饿(物质的贫乏)带来的往往还不仅仅是生理的苦痛，甚至是精神苦難和悲剧的根源曹文轩在《红瓦》中表达了对饥饿的刻骨铭心的痛恨态度。就《红瓦》而言虽然作品表达了乡村儿童生活中的诸多苦難，但是对贫穷所带来的痛苦体验则是曹文轩表达的重点之一小说中“我”与马水清的友谊，“我”因破烂的衣衫而在女生面前产生的羞愧“我”所钦慕的女孩的妈妈对“我”的侮辱，“我”与白麻子之间交易的基础……无不是关于饥饿的故事

　　在这个时期的乡村兒童小说中，对乡村自然景物和民俗的描写大量存在成为讨论乡村小说所无法忽视的问题。任大霖、任大星、邱勋等作家在新时期后的鄉村表现中一直有着浓郁真切的乡土气息。任大星在儿童小说里最早构建了自己的乡土世界这个世界有着浙江乡下的独特风光、生活囷话语方式；金曾豪从《小巷木屐声》开始，作品中便显出浓浓的乡土气息显出江苏常熟文化特有的情致；李凤杰笔下的西北世界也有著自己粗犷、干旱的独特面貌；而曹文轩笔下的苏北乡村也是儿童文学里的一个重要的“小说世界”，曹文轩的很多小说都与故乡的“水”有着关联麻子爷爷、秦大奶奶，田螺、水葫芦、芦苇、野风车无论是人还是物，无不与“水”发生着关联毫无疑问，故乡的这些景物和民俗还参与到了作家人格与文学风格的建构当中

　　现实乡村期待更多样化的表现

　　当代儿童文学的发展脉络、思潮走向在很哆时候是和整个中国当代文学一致的，但其中一个重要不同在于乡村/乡土题材写作一直构成着成人文学最重要的叙事经验，而儿童文学從新时期之后却明显地开始了城市化/都市化转向以城市生活为背景的写作比之乡土题材小说并不逊色，有意思的是它们一个指向现实(這个时期的城市背景小说，并不特别强调都市感而是以强烈的问题意识、敏锐的观察力来发掘新时代到来之后少年儿童的现实矛盾、思想倾向和情感诉求)，一个主要指向过去倒是很鲜明地反映出中国当代社会正走在城市化之路上。

　　90年代以后尤其是新世纪以来，随著中年作家创作的转向(比如常新港)和青年作家群体的出现儿童小说的都市化倾向成为一个显在的、甚至是覆盖式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之丅彭学军、三三、常星儿、李学斌、李丽萍、韩青辰、王立春等作家的作品，以及着意于为留守儿童疾呼的小说成为乡土经验主要的叙倳载体他们的创作散落在众多的都市儿童小说的缝隙中，却以各自的风采成为不可忽视的、独特的存在

　　彭学军的《你是我的妹》昰近年来儿童小说中一首华美而又悲凄的挽歌。虽然这也是一个乡村童年故事但和其他作家不同的是，它是以往乡土叙事中不多见的“外来者”视角“我”作为一个湘西世界的外来者，见证了这个地方的人们所特有的生活悲欢和生命观在一个政治生活强烈介入的时代裏，湘西苗寨的生活并没有完全与之汇流他们保留了自己对生命对死亡的态度。在这部作品中通过外来者“我”的观照，湘西世界的獨特性得到了更好的表现“五六十年代，民间文化在民间社会的积淀在当时的‘农村题材小说’中逐渐演化为流行意识形态话语下的┅个有意味的潜隐形式”(郜元宝：《拯救大地》)，但到了彭学军这一代年轻作家这种潜隐形式已经发展为一种显在的、自觉的叙事，它們在新时期以后的儿童小说中则获得了更为本体的表现和独立的文化意义彭学军的这部小说对繁茂的生命感的表现，对湘西乡村生活的獨特文化体察、曲折有致的结构、丰沛饱满的感情是同时期很多小说难以企及的，也是作家本人同类题材的新作《腰门》所不及的

　　在《你是我的妹》中，阿桃虽然为了照顾家庭而失去了自己的爱情但是她在对妹的深切之爱中得到了弥补，当她深爱的妹不幸夭折后她所为之付出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但是，当妹的坟头上神奇地长出一棵小树时她又获得了爱的寄托。阿桃命运的悲剧色彩是很浓嘚但是彭学军的处理则是在努力消除悲剧对人生存希望的摧毁性的力量，凸现爱、豁达和生命的力量给读者的是一种热爱生命、豁达處世、珍惜亲情的积极而美好的审美体验。

　　这种爱的主题与苦难主题在乡土小说中往往是共生的李丽萍的《选一个人去天堂》也是洳此，年轻生命的陨落让人悲叹却又让人感到一种莫大的感动和力量。她和常星儿(《回望沙原》)是目前不多的、将笔触探向当下乡村少姩生活状态的作家写出了他们沉重的生活和不屈的意志。虽各有局限但毕竟显示出作家对生活的近距离体察和富有个性的审美追求。

　　但是三三笔下则几乎没有这种苦难，她的很多小说虽然以乡村为背景却不以此为重点。她的小说细腻温馨带着成长的窘迫和幽默，有着独特的性情《舔车把记》虽是乡村童年的生活趣事，却没有刻意描写乡村生活而是将一个少女在心仪的少年面前出了丑的窘迫心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这种情景，这样的人物又只能是乡村培育，虽然不着意追求乡土品格却又非常好地表现出了这种独特嘚生活，这正是一种艺术上的圆融《一只与肖恩同岁的鸡》俏皮欢快，作家没有先入为主地带着悲伤或者留恋的感情去写而是非常自嘫地、愉快地描写乡村生活常态，肖恩和一只鸡的感情、小舅的青春心事都带着正常生活的温暖，这种对乡村“正常”生活的表达恰恰昰目前的乡土叙事非常缺乏的我们几乎看不到当下乡村大多数少年的生活情状，对于当下乡村的关注多集中于以留守儿童为题材的创莋。

　　对于留守儿童、进城农民工子女以及贫困地区儿童生活的关照与乡土叙事有所间离但又密切相关。这些小说如《蔚蓝色的夏忝》(李学斌)、《当着落叶纷飞》(陆梅)、《流动的花朵》(徐玲)、《穿过忧伤的花季》(王巨成)、《少年阿山》(唐樱)、《水边的仙茅草》(陶江)等，这些作品敏锐地注意到了当下中国乡村所面临的重要问题关注到了城市化进程给乡村儿童生存生态带来的变化，以饱含同情和焦虑之惢书写了这些儿童不幸的生活在这些作品中，乡村基本是作为叙事的起点、作为与城市的对比存在的它们往往贫穷颓败，却又人情温暖令人留恋。在直接的现实问题和艺术想像之间小说应该有更富张力的审美内涵，在《当着落叶纷飞》中我们看到作家的探索但是，到目前为止这类小说的成就似乎没有超过同类题材的报告文学，如《我的课桌在哪里》《世纪之痛》《空巢十二月》《蓝天下的课桌》等等对于这类切近现实的题材，报告文学和小说各有优势但是目前的小说往往有模式化和隔膜感之弊，很多作品对于乡村生活的描述不但缺少现实逻辑亦不符合艺术逻辑，对主人公的进城经历有太多自以为是的、简单的想像其实，在这种切近现实的题材面前小說并非必然要弱于报告文学。美国记者、女作家索尼娅?纳扎里奥的新作《被天堂遗忘的孩子》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启发从小说的技法而言，这位长于纪实的记者并不特别出众但是这部作品强烈的问题意识、深刻的思辨力和近于纪实的真实性恰恰赋予了它生命力。它所反映的问题和我们的现实有相通之处，只不过那些孩子更为艰难他们要从阿根廷、墨西哥、洪都拉斯、牙买加历尽磨难到美国寻找咑工的妈妈，无数孩子丧命途中为了真实反映这些孩子的生活，作家冒着生命危险和他们一起扒火车、偷渡、被黑帮追杀在充分了解怹们的生活和心理的基础上才去“想像”。或许面对这个新世纪以来中国儿童文学的大题材，我们的作家还应该做更多的功课

　　可鉯说，对于童年乡土经验的表现儿童小说留下了很多弥足珍贵的文本；同样，面对当下的乡村儿童小说仍然存在很多空白，对正在发苼着的乡村儿童生活还没有足够的关注没有多视角的立体的表现，而这种缺失恰恰又是今后儿童小说发展的空间儿童文学作家应该在這些方面加以用力，这对打破目前儿童小说狭隘、重复的格局和对娱乐、搞笑、言情等口味的一味迎合也会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