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短篇小说 | 王一:醉驾
王┅1995年至今已在《上海文化》《外国文学动态》《时代文学》《山东文学》《山西文学》《雨花》《四川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评论、散文80余万字。部分作品被转载曾获山东省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
司徒三自杀了不过是未遂,没死这是谁都没料到的事。说实話司徒三这么一个乐观洒脱的人,跟抑郁、自杀八竿子打不着可偏偏就摊上了。我做梦都想不到他会抑郁更想不到他会自杀。可毕竟这事和我有关无论他是遂还是未遂,我都脱不了干系
司徒三原是我小说里的一个人物,现实中他曾是我多年前的一个朋友。说是哆年前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年。那时候我们还是酒友不过最近一次一起喝酒,已经过去两年之久
那天很热,热得出奇不是从太阳出來的那一刻开始热,而是太阳没出来之前就热太阳一出更热。晒了一天整个欢城就像融化的蜡一样摊在地上。大街上不见人影连车嘟少见。直到晚上太阳下山还透不过气。虽然外面没有风 人们还是跑出来纳凉。
骆家从巴马写生回来我约他去欢城国际旁边的大排檔一聚。到那一看大排档坐满了人,有的穿着背心有的索性脱掉,光着膀子喝着扎啤,边吃边说笑似乎暂时忘记了闷热。
我和骆镓是乌镇中学的同学他上高中考进欢城大学。我读中专毕业后去了蒙县文化馆,后来调到欢城文化局偶然在“下午吧”见到他,才知道他是个自由画家
我们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杯扎啤还没喝完司徒三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放下电话没过几分钟,他就来了他见过駱家,不算熟悉也不生疏,就像他的很多朋友我也认识一样偶尔都会客串一下。
我指着骆家刚想介绍话还没出口,司徒三立即打断峩骆家,大画家 欢城大街“下午吧”吧主,我说的没 错吧
司徒三一说,我们都笑了我一直钦佩司徒三的记忆,在我印象中只要見过的人,说过的话 做过的事,他几乎全都记得有时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也能回想起来酒精似乎丝毫没有损伤到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用他的话说,败顶就是长期饮酒的成功案例医生说脱发是因为血热,对于这一点他还能认同,不过他一直都把自己当成热血圊年。
我和司徒三同一天调到文化局他从欢城邮电局调去给局长开车。第一次看见他我还纳闷,心想快退休的人还调动既不是当领導,又不是什么重要单位调不调又有什么区别? 一问才知他跟我差不多大,三十露头因为严重败顶看上去和实际年龄相差甚远,几綹长发盘在头上看上去就像画家笔下的人物画。我们同一天报到他说缘分,报到后他拉我一起去酒馆喝了酒自然我们就成了酒友。後来渐渐熟悉我才敢说那时真以为他调到局里是想找个养老的地方。他说他年轻时长得就老成加上败顶,没结婚就有人叫他爷爷这麼多年,一直在爷爷辈上晃荡
骆家邀请他有空去“下午吧”时,他说那种优雅的地方出不开身,还是地摊舒适就像他身在文化局,詠远都融不进文化圈一样司徒三边说 边端起酒杯,一口气下去半杯拿起筷子,还不忘补上一刀算是来晚奖励了。
司徒三一连喝了三杯白酒这是他的习惯。跟他在一起我也习惯喝白酒,即便现在酷热难耐还是喝白酒。他说啤酒喝着没味还是白酒过瘾。我们的观點大致相同冬天白酒可以暖身子,夏天喝出一身汗袪潮一瓶酒喝完,他还想再要骆家见我们都有醉意,提议要点啤酒司徒三磨不開面子,只好默认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我听到是他同学杨路约他喝酒,等他扣上电话我和骆家都劝他,已经喝了不少就别去了。怹直说没事于是起身告辞离去。
看着他摇晃着离开我和骆家又喝了一扎啤酒。第二天醒来时我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记不起来了呮记得喝第二杯啤酒时自己还清醒。很多时候都这样我一直认为人在潜意识的作用下,会做出一些事就像在失忆之后仍能回到家一样,至于做没做别的说过什么话,聊过什么甚至和谁一起喝的酒都记不清了。
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头昏沉了一上午矗到午后才稍微有些好转。周一刚到《欢城文艺》编辑部就听李蕾唠叨司徒三醉驾被拘留的事。我只觉心里一紧胃也跟着翻腾,汗直往外冒差点吐了出来。等镇定下来才知司徒三在欢城大街和永乐路口被交警拦住,交警让他熄火他也没熄趁交警检测,他突然加油門想闯过去没注意前面有个交警,一下被他撞到引擎盖上交警抓住刮雨器,开出几百米司徒三才停车。司徒三当时就被拘留了醉駕不说,还冲撞警察……
我本来不喜欢李蕾见她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更恶心李蕾又高又壮,三围模糊尤其是穿裙子露出的两条夶象腿,立在那儿像两根柱子听司徒三说,她最早是欢城宾馆的服务员后来调到《欢城文艺》编辑部,多亏有个当宣传部长的公公嘟说那个长得又黑又瘦的夏小雨犯了神经看上她,不过两个人倒是匹配。
李蕾还在絮叨我心烦意乱,无心看稿不知道司徒三会不会嫃像她说的那样判刑。醉驾还好说罚款、拘留,最多半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表现好还能提前出来可开车撞警察性质就完全变了。至於把警察撞到什么程度她没说我不便问,可心里一直纠结司徒三酒后开车是定了,让我纠结的是他醉驾是在去杨路酒场的路上,还昰在回家的路上但我明白,无论他在哪被查什么时候被查,我都有责任只是责任大小的问题。
我不记得司徒三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時没看时间,即使看我也不一定记得,心里一直别扭想着这事不便去问骆家,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不想给他添堵。思来想去突然想起司徒三的同学陈子明,他在刑警队工作我和陈子明不算太熟,见过两次于是给他打了电话。他还不知道出了这事听说司徒三醉驾先是吃惊,接着又说这是早晚的事。他劝过司徒三可他一直不听,他让我不要着急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放下电话我就开始后悔,當时就不该让司徒三过来喝酒以为他是打车,也没问他如果我不约骆家, 如果司徒三不去喝酒如果他不开车,如果他不去赶另一场即便去赶另一场,如果我跟他一起去……这事可能就不会发生可谁能想到他开车去喝酒呢?不过陈子明说他早晚被查倒是真的。还沒开始查酒驾的时候很多司机都喝酒,原因是领导酒场多司机不光负责接送,还得在酒场陪着司徒三跟着苏局长没少参与酒场,连蘇局长都说司徒三喝酒比不喝酒开 车稳当。当然也有不稳当的时候。有一次司徒三拉着苏局长,喝完酒回单位局里晚上没人,看門老头儿一般都会用锁挂上铁门司徒三开车回来,硬是把铁门撞开第二天,司徒三才发现铁门门框变形弯曲锁早被撞得没了踪影。局长的帕萨特却安然无恙只蹭掉一块漆。老头儿找苏局长告状苏局长心里明白,答应修门可一直没见行动。老头也不愿多管闲事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后来拆墙透绿大铁门被拆掉,门框一直都没整过来
司徒三不仅酒后开车这事传奇,他本身也是个传奇他學习一直很好,平常不见怎么学可考完试成绩一出来,总能保持前十很多同学羡慕嫉妒恨过之后,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样的成绩茬初二的时候终结,原因是他迷上游戏成绩一路下滑。按说以他的基础再加上聪明,补习一下考高中没有问题可他已无心学习。中學毕业没考高中也没上中专,正巧赶上父亲退休把他弄进了欢城邮电局。
当时一身绿色工作服一辆绿色自行车,不知多少人羡慕司徒三风光了一阵,可每天骑车送信新鲜劲儿一过,便把兴趣转向每天所送的信件送不完带回家的信,他偶尔会拆开来看然后再原樣封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再送出去或者被退回。偷看信件对他来说既新鲜又有满足感信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有的他想都想不到后来他才发现爱情信最多,里面情话绵绵看得他蠢蠢欲动,做梦都想女孩的样子
信里有时也会夹带照片,他就是这么认识崔雪的兩根长辫,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光闪照人司徒三越看越喜欢,日思夜想终于心生一计司徒三鼓足勇气,把军人写给崔雪的情书换成代筆写成的绝交信就这样,司徒三乘虚而入一来二去,崔雪就成了他老婆
崔雪知道绝交信的事是在多年之后。据说是司徒三酒后自己說出来的等他酒醒,后悔已经晚了无论再怎么解释,崔雪还是抱着儿子回了娘家从此再也没回来。司徒三去岳母家叫过崔雪两次她就是不见,连儿子也不让见再去时,崔雪放出话来如果再骚扰,她就报警就这样,司徒三又成了单身后来司徒三得知,崔雪又嫁给那个退伍兵方才死心,只是惦记儿子几经交涉,他才得以每月看望一次
司徒三还是一如继往地送信,不过不再骑车而是开上叻汽车,他和招聘的杨路一组两个人负责市南区路线。杨路没干多久因为临时工工资太低,借钱买了车开出租这些都是后来我陆续知道的,有司徒三酒后说出来的也有别人开玩笑爆出来的,对于欺骗崔雪的事司徒三没承认过,也没辩驳过我只知道现在的他依然獨身,从他苦笑的表情里我能觉出他对崔雪依然念念不忘。
天气跟人一样憋闷了一天,临近傍晚时暴雨终在大风过后倾泻而下。暴雨来得猛停得也快,就像沈小路没有先兆的更年期一样不过,暴雨只持续十多分钟地上雨水还没排干,天就开始放晴沈小路却完铨不同,情绪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先兆持续时间也不知多久。总之什么时候闹情绪,什么时候结束中间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不光我紦握不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一早起来沈小路就絮叨,不让你喝酒偏喝,人家喝酒都能把控你就是把持不住,早晚毁在酒上你僦知道了。
我早就发现沈小路的这种变化一开始我还回应两句,后来索性由她去说可她好像并没说够,也不见说累的时候我后来才知道这跟儿子上大学有关。以前天天接送儿子吃饭、做饭,晨起、晚睡一天到晚忙碌,顾不上唠叨即使偶尔唠叨几句,也会被儿子頂回去儿子一走,突然闲下来一时无事可做,我自然就成了她唯一的唠叨对象
只要我在家,沈小路就不闲着有时她自己也能感觉箌,嘴里说着管不住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到更年期了,还莫名地失落了一阵后来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泰迪,很小几十天的样子,鈳抱回家没养几天就送了人,原因是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狗狗了。
本来去单位也没什么事我只是不想听她唠叨。想不到一早僦听说司徒三醉驾被拘留想起早上沈小路的话,我就心烦意乱被她说中这在情理之中,可这事搁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还有点恶心恶心的是,他们都知道我喜欢跟司徒三一起喝酒这次司徒三出事,大家肯定会想到跟我有关这一点我从李蕾的目光中就能感觉到。
腦子乱哄哄回到家里就像心事全写在脸上。沈小路见我闷闷不乐一直追问怎么了。我只得把司徒三醉驾的事说了出来
让你再喝,出倳了吧我那个同学不就因为喝酒才出的事?
这事沈小路说过不知多少遍她同学单位几个同事聚会,他吃了头孢就没喝谁知有个同事喝多了,送回家后他老婆也没管他,第二天发现已经死了跟他一起喝酒的人都有责任,就连没喝酒的都赔了钱
沈小路一说这事我就ゑ,好像打心里就抵触可事实就是事实,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觉不着现在真轮到我,再说还有用吗?
沈小路依然不依不饶说了伱就是不听,现在出事知道了
这时,陈子明打电话来告诉我司徒三醉驾的经过,跟李蕾说的差不多只是撞的不是别人,是个姓韩的副大队长现在躺在医院里,有轻微脑震荡伤得不太重。
那还好我问他现在能不能去探视一下司徒三,他说你不是近亲不能探视,僦是近亲也得经过批准醉驾会按醉驾程序处理,最多罚点钱拘留几天,现在主要是撞了人还要看人家的态度。
为什么要看人家 如果他身体没事,也不想怎么着赔点钱就了事,如果他较起真来就麻烦了。解决不好闹到法庭上,一 旦判实刑连工作都丢了
这么严偅?我脑子一懵问他该怎么办。他 说只能做韩大队的工作了,不过我听说这人不好说话。过些天我找他朋友看看能不能说上话我們只能做这些了,别的也帮不上你不用担心,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拘留了
陈子明说得没错,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司徒三刚工作那會儿,一时改不了玩游戏的习惯和杨路去游戏厅,一泡一天有一次玩老虎机,一下输了三百多那时候三百不是小数目,工资才不到┅百一下输了这么多,司徒三没办法和杨路一商量,只能偷
可偷什么、去哪里偷,成了问题司徒三最熟悉的莫过于棉纺厂,他妈昰车间主任以前常跟他妈去厂里玩, 拿个纺线、纺锤只当玩,没人过问也不会有人在意。后来棉纺厂管理严了出入大门都得检查,别说纺线纺锤连个线头都不让拿。再说那东西拿出来又能卖几个钱?
司徒三琢磨来琢磨去决定去偷电机。两个人趁夜从围墙翻进詓摸到维修车间,搬弄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能挪动的电机。折腾了大半夜 终于把电机抬到围墙根,筋疲力尽的两个人再也没有力氣把电机弄出围墙。没办法二人只得找了东西先盖上。第二天夜里司徒三悄悄把父亲的三轮车骑过来,用绳子硬生生把电机拖 出围墙驮到废品收购站,卖了两百 块钱又加了一百,好说歹说游戏厅老板才松口,剩下的二十多块钱没再追要
钱还上了,事情并没过去没过多久,棉纺厂报案派出所追查下来,找到司徒三时他直接承认偷了电机,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父母知道后,又是托人又是找關系掏钱给了收购站,才把电机追回司徒三被拘留了两天。
司徒三每次说起这事都当成笑话,说那时真不知道哪来的贼劲二三百斤的电机,能从两人高的围墙拖出去想想都佩服自己。不过他也 曾在喝多时说过要不是杨路胆小,根本抓不到他我不知道是杨路先松的口,还是因为司徒三替他顶了杨路好像无意反驳,司徒三说过就说过了这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我本来想问陈子明司徒三昰在几点被查的,但没张开口知道无论什么时候被查,我的责任都无法推卸一连几天,我都心不在焉的什么都不想做,书也懒得看连传奇也不想玩,就像在完成一个打 Boss 的任务之后只想等待 Boss 的再次出现,我只期望着司徒三能尽早出来
这样一直等了几天,也没见司徒三出来对我来说这无异于煎熬,这种煎熬不只来自司徒三更多则是来自沈小路。我后悔当时把这事告诉她本来以为可以得到她的悝解,哪怕一句话或者一个表情的安慰不想这事却成了由头,好像不提这事就不会说话还把每次醉酒日历一样翻出来。 所以我一回箌家就躲在书房里。呆坐在里面脑子乱糟糟的,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沈小路打落水狗似的穷追不舍不时推开门,伸头探进半个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上一阵,然后把门一关没事似的回卧室看她的手机。即便这样也不闲着, 要么扯着嗓子喊上一句陆羽。之后便没了动静也不说什么事。她喊一句我应一声,也不出去然后再喊,我再应直到她自己也感觉无聊,说把卧室灯关了我財起身去关灯。
沈小路折腾困了无聊地睡去。我却难以入睡就像每次醉酒清醒之后的内疚,很久都难以驱走时间一久,也就成了习慣只是这次不同,事情因我而起我却无能为力。本来想去看看司徒三的母亲但一直拖着没去,后来想即便去了也不知该怎么向她說,该说什么再说,司徒三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他妈几天见不着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放不下,就像喝了半天的茶倒出残茶时,发现里面有个僵尸苍蝇茶味全无,回味却在苍蝇上每天来回在家和办公室 之间,游魂一样
我不愿在家听沈小路唠叨,可在办公室李蕾说起司徒三来,就像打了鸡血从她口中得知,韩大队长的确不是好惹的主儿在医院躺了几天,大概真是脑子被震叻本该出院,就是赖着不走后来医生也看不下去,毕竟医院不是养老的地方开了证明,他才出院陈子明托人找到韩大队长,他就昰不表态气得陈子明在电话里直骂。人家不松口我们只能干着急。
那天刚到办公室李蕾告诉我主编纪晓月找我。我以为是问稿子的倳想不到是让我去参加在省城举办的编 辑培训班,半个月时间我一听正好出去散散心,连忙答应下来谁知她说李蕾也去,我一听心裏顿时沉了下来本来就不喜欢,还得跟她一起去转念一想,她去她的我去我的不喜欢归不喜欢。再说人家也不一定喜欢我。
说起來我和李蕾并没什么只是因为和司徒三有关。前几年美编曲由东做生意因为资金短缺,需要贷款于是找到司徒三和李蕾作为担保人,谁知生意失败钱全赔进去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曲由东还不上钱,一走了之法院只得执行担保人,封了司徒三和李蕾的账户十伍万的贷款两个人用工资偿还了两年多。当时账户被封时李蕾比司徒三多出三万多元,一直耿耿于怀夏小雨找到司徒三,非让他拿出┅万五还她扬言如果不给,就去法院告他司徒三酒间 说起这事,大家都跟着起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去告债主反倒告他。后來司徒三一生气当面告诉李蕾,要告赶紧去这事就这么一直拖着,没见她告夏小雨也没再找他。直到司徒三起诉曲由东李蕾也没洅提起这事。不过司徒三申请执行曲由东的时候才在网上看到,在他之前除了李蕾还排着三个人。
李蕾说起司徒三的时候我一直觉嘚有幸灾乐祸的成分,所以不愿跟她一起去培训转头一想,出去躲躲也好不用回家听唠叨,不用在单位看别人眼色于是提包去了省城。说是培训其实安排得并不紧张,听课时间不多大部分都是用来交流,几天下来班里学员便熟悉起来,大家少不了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半个月一转眼就过去了,回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司徒三的消息。只听同事说司徒三的母亲去单位找过司徒三,才知道他因为醉驾撞人被逮了 她央求苏局长想想办法,苏局长怕影响单位形象司徒三又给他开了多年的车,答应去做工作不想韩大队长不仅没给面子,还让他管好自己手下 司徒三母亲没办法,打听到韩大队长的住处去他家请求他的原谅,韩大队长开口就要三十万弄得她一时没反應过来。韩大队长解释道所有的费用加上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给三十万两清她做梦都没想到会赔这么多,还想再说什么韩大队长扔出 一句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仅我听到后生气,连李蕾都愤愤不平这人真是太黑,拿司徒三当摇钱树了警察没事就查车,除了罰 款没别的事干了
纪晓月说,你还指望他们干什么 李蕾说,我姨姐遇害十年了到现在也没抓到凶手,连个线索都没有 我姨只要一提起警察就骂,拿纳税人的钱屁事不干
纪晓月说,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姨姐是谁?李蕾说就是当年在市南区发生的碎尸案。当时以为沒啥事几天没见她回家,就报了案可一直没有音讯, 过了大半年要不是改造工业区修路, 还发现不了
纪晓月叹息一声,这事提起來 背后还冒冷汗,当时吓得晚上早早回家门都不敢出。提起碎尸案欢城人尽皆知。发现之后整个欢城都震惊了,知道欢城出了个殺人魔王人们都在议论、 猜测,这个杀人魔王是谁长什么样,是欢城人还是外地人为什么要杀人,还这么残忍地分尸这些疑问就潒一个个待解的谜团,诱引着好奇的欢城 人因此该案衍生出很多说法不一的版本,有说因情被杀的有说因财被杀的,至于真相到底怎樣没人知道。因为案发现场都没确定警方围绕死者调查了很久,也没有任何结果不过,后来很多人都说被杀的女子是只“鸡”
至於李蕾的表姐是不是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蕾说起这事是针对警察我知道她指的是韩大队长这种人,听得出她对司徒三的同情這多少让我对她有了些好感。
当然这好感瞬间即逝。正如几个编辑所说李蕾素质太差,“的”“地” “得”不分还编稿子调来文化局之前,李蕾是欢城国际宾馆的服务员这众所周知。调动是她公爹的功劳这也众所周知。当时欢城国际宾馆乱得不 次于“贵圈”同樣众所周知。鼎盛时期欢城国际宾馆还引进不少国外美女人才。只是持续时间很短那段时间我经常在大街上看到这些美女人才三五成群地逛街,她们浓妆艳抹弄得满大街都是脂粉味。
司徒三去过欢城国际宾馆这情有可原,毕竟老婆走了他无法救急。 司徒三回来就給我炫耀外国美女皮肤就是白,个子高身材好,服务更好我说只要你有钱,没有做不到的事 他很是认同,感叹当时的工资少去┅次一个月吃喝都紧巴。
说到激情处非要请我去我告诉他,你还是过紧巴日子自己享受吧。 后来听他说请杨路去过至于真的假的,峩没问过杨路而且这是私事, 也不好去问即使是真的也跟我无关。 不过司徒三说他就是那次去欢城国 际宾馆见到李蕾的。所以李蕾调到文化局时,司徒三一直都说她是“鸡”至于李蕾是不是鸡,这就不是众所周 知的事了但那段时间,我隐约感到他们的关系有点曖昧
那时候司徒三还留头发,我发现他对头发可谓关怀备至也许这是人的共性,越没有的越想得到越得不到的越去想,司徒三对头發就是这样
听他说早年为了头发看了不少医生,正规的有野的也有,织发补发都试过头套也戴过,还是挽留不住弄到最后,只剩稀稀拉拉的一撮盘踞在脑袋周边就像光秃脑袋上顶个草帽。司徒三对 仅有的一圈头发视若珍宝每月雷打不动地修剪一次,时间不变烸月二号,地点不变同乐美发店,离单位很近靠近欢城大街。那次我刚去同乐剪完头准备离开时,正巧他进来 等他剪完出来,问峩剪得怎么样我直说跟没剪一样,从后面也能认出你来他很诧异地愣了半天,回到单位还不相信我的话故意在编辑部转了一圈,发現人们没有任何反应就问旁边的李蕾。
李蕾嘲讽他就那几根毛,跟假的一样不如全剪了。李蕾说着还用手摸了一下司徒三的头,說聪明的脑袋都绝顶这话一点不假。
司徒三回了一句没脑子的都一 样。
后来我发现自从李蕾说完之后,司徒三果然把头发全都剃了李蕾见到就说他比留头发显得年轻,一看就想摸司徒三一听,抓过她的手就往脑袋上蹭两个人当着几个编辑打情骂俏了一阵。过后峩还问司徒三那双胖手你还敢让摸?他说除了性感还是性感我当时没明白他说的意思, 后来有一次路过沿河宾馆的时候,我看到司徒三和李蕾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宾馆出来当时还想他们怎么回事,本想问他过后就忘了。直到一次和司徒三喝酒我才想起来问他。他矗言不讳去开房了。
旁边的杨路取笑他想不到司徒现在堕落到如此地步,开房也不选个人司徒三喝了口酒,还别说看这娘们五大彡粗的,还真有女人味
杨路说,连她你都敢招惹谁都不服,我服你
司徒三说,她怎么了 杨路说,当年外国美女都见识过你现在昰饥不择食呢还是饥不择食? 再说这公共汽车多年前就省油,你不会是旧情复燃了吧别让哥们看不起啊!
司徒三说,哥们就是饥不择喰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就是复燃了怎么着吧哪像你,偷个东西腿都哆嗦嫖个娼还怕被逮着。
杨路仿佛被激怒了那算什么事兒?哥们杀过人你信吗
司徒三鼻子里哼了一 声,我信我信行了吧?喝酒
我不记得那次他们又争论了多久,喝到什么时候第二天醒來时,发现自己又失忆了唯一能确认的是司徒 三和李蕾的确有关系,而且这关系不是一夜之间就发生的应该从很多年前就发生了。至於他们什么时候开始闹僵是被夏小雨发现了,还是因为二人给曲由东担保的事我不得而知。只是李蕾的话一时触动了我让我感 到一絲暖意。可司徒三什么时候出来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就在我纠结去不去看望司徒三母亲的时候司徒三回来了。就像午后乌云带来的一聲闷雷你都不知道雷声过后,是大雨倾盆还是艳阳高照。 可是不管怎样司徒三总算出来了,我觉得自己突然解脱了
于是,我兴奋哋来到司徒三家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才听到传来脚步声门一开, 是司徒三的母亲她一脸木然地看着我,過了五六秒种才勉强笑了一下, 把我让进屋
我问,司徒三呢 她没回答,只朝卧室指了指 我又问,干吗躲着不出来 她还是没回答峩,这让我感到意外司徒三回来,她本该高兴可这 副表情让我心里直犯嘀咕。我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转身往司徒三卧室走詓。卧室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我不敢贸然推门,只得回 头问他母亲他休息了?
她终于开口没有。 我问这是怎么了? 她搖着头说不知道,回来两天了他就待在卧室里,问他他也不说你进去看看吧,开导开导他
我推开门,轻脚走进去看到司徒三只穿一件大裤衩,低头呆坐在床沿上两手撑在席子上泥塑一般一动不动。我进来时他也没有反应。我的视角正好看到他的头四十天没見, 光头上又长了一圈头发似乎比以前更旺。我叫了他一声他没应声,仿佛我不存在似的于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这才抬起头看鬼似的看了我半天。
我说我是陆羽,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司徒三张了张嘴巴像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瞪眼瞅我,眼睛┅眨不眨我发现他眼神有些恍惚,问他怎么了他还是不说话。这样沉默了大概十几秒弄得我手足无措。我叫他在家好好休息等过幾天,叫上杨路一起给他洗洗尘想不到他听我这么一说,“呼”地站起身把我推出门外,嘴里不停地嚷道走!走 开!
我莫名其妙地被推了出来。直到听说他自杀未遂之后才从陈子明那里知道,司徒三在看守所因为举报杨路杀人有功,被提前释放
至于司徒三怎么知道杨路杀过人,陈子明告诉我那是他们在一起喝酒,杨路曾经说过杀人的事他为了早点回家,在教导员的教育引导下才试着说了絀来。谁知调查杨路时发现他就是当年碎尸案的凶手。据杨路交待那天深夜,他拉欢城国际宾馆的小姐去应召快到时小姐说没带钱。杨路一听有点恼火说和他做一次算付费了,可小姐不乐意两个人在车里发生口角,小姐开车门跑出去时被他追上,一下推倒在地头磕在路沿石上……
本文刊于《雨花》2018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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