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弟子穿着淡绿色外出袍，整齐地站在玄苍的练武场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在最前面年纪只有十九的少年。那少年一袭长袍公正，头发被他全部绑在后面，显得干净清爽。

少年的声音清晰明朗，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此次宁泽国之行，希望大家在除魔的过程中能够将平时所练习的捏诀之术……”

这时这队里却传来了相当不和谐的声音。

“捏诀之术、剑法融会贯通，虽然说呢危险系数不高，但是哦，切不可掉以轻心。”这声音语气阴阳怪气、语调婉转曲折，还自说自话地添上不少的感叹词，十分不正经。

队伍里、队伍前的两个声音相互交错，一前一后，快让人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站在前面的少年抿起嘴，把双手背在身后，没有继续说下去，皱眉看向声音的来源。队伍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穿着淡色的外出袍，那人虽然个子矮小，但是身上的白色衣服分外显眼。看到少年看着自己，他眼珠子咕噜一转，马上闭上了嘴。

“云归屹！”少年喊了一声。

那白色衣服的人眼睛往旁边一撇，不急不慢地回道：“在呢在呢。”清脆的声音与刚刚阴阳怪气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是故意在捣蛋呢。

“你在搞什么鬼啊！”少年道。

“我没搞什么鬼呀。”云归屹眨巴眼睛辩解道。“这不是想着，大师兄说这番话是想让我们都记住嘛，所以我一边听大师兄的话，一边背下来，这不效果好吗！”说完咧嘴一笑。

被唤作大师兄的少年眉头紧紧皱着，看了云归屹好一会儿，最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压制这自己的火气，不再去理会云归屹。接着道：“魔是能够侵蚀人内心的生物……”

“师弟，这是你第几次下山呀，外面好玩吗？”云归屹用手肘碰碰一旁的比他个子高出两个头的男子，问道。

云归屹旁边的人，明显比年仅十二岁的云归屹要大，却他唤作是师弟。这“师弟”脸上满是尴尬，因为那站在最前面的少年，现在又停下了讲话，怒视着云归屹

“云——归——屹！你再敢说一句话，看我等等不教训你！”

而他就站在少年的旁边，看着少年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迟疑的脚步，却越来越靠近他。少年这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停留了一瞬，就足以让他心脏停跳半拍。只是那目光仿佛透过他，望向更远的地方。

“没有问题，我们就出发了！”随着少年这一声，他眼前的场景像是蒙上一层雾，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着急了，他加快了脚步，他伸出了手，想抓住那少年。

可那少年，一抬腿，正好错过他伸出去的手，然后化作烟雾消散开来。

所有的画面全都消失了，变成漆黑的一片。他觉得浑身都很沉重，并伴随着头晕目眩。然后一阵微光透过来，刺得他双眼有点疼。

接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双眼含泪地看着他，耳边听到的是：“醒了！二师兄醒了！二师兄终于醒了！”

他知道他又梦到什么了。他只想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

只是这梦像是完全不听他的话一般，继续进行着。

大堂之上，掌门坐在最前面，几位长老坐在一旁，却有两个位置空了出来。

“……你大师兄为了那孽徒，离开玄苍至今未归。”掌门说。“你还不知？你那三师弟已经因为魔修、伤害同门被逐出师门，如今都已经建立了魔教。”

他耳边隆隆作响，有点听不清掌门在说什么，但是自己说的话却格外清晰——那是自己控制不了的话语：“我不信。不可能。何奕舟不会做这种事！”

接着掌门一拍桌子，发出的声音毫不含糊：“你大师兄就是不相信！现在至今未归！……一个月前……二长老和七长老也全部惨死在他手下！——你还要如何！”

“他”却还在说：“我不信，我要自己去问！”

“反了天了！带他去二长老他们的墓前。云归屹！你自己去他们墓前说你不信！”

场景再变，他站在刚刚的大堂的最旁边，看着四年前的自己跪在堂下。那时候的自己面色很差，因为他在二长老七长老的墓前跪了整整三天，本就是刚刚从长眠中醒过来的身体，即使是已经到了筑基期中期，这身体也过于虚弱。

他看到掌门痛心地望着“自己”，让“自己”先起身，又给了“自己”一杯茶。语重心长说道：“你三师弟、哎，既然已经被逐出我们玄苍门了，自然也不能称之为你的三师弟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便是拜何奕舟所赐？半年前，若不是上官救你，我们若是顾及你，就根本没有办法制服何奕舟。上官不顾生死抢下已经昏迷的你，身上全是伤啊……何奕舟修魔一事我们不提，但这残害同门的罪名，就足够定他的罪。”

掌门摇摇头叹一口气：“也不知是因为魔修改变了他的性子，还是本身他就这一性子，只是隐藏得太好。归屹，现在你大师兄下落不明，有九成的可能是已经被何奕舟杀害了……再加之在他又建立了魔教天怀教，我们下山历练的弟子已经被他们袭击了多次……”

“归屹，你作为现在玄苍门最后一位内门弟子，算是掌门求你了——”

他站在一边那拳头捏得紧紧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这事情已过整整四年，他遵循掌门的吩咐，肩负起玄苍门，再也不贪图玩乐，专心修炼……还有接替大师兄的位置，照顾好外门的师弟师妹。

他看到当年从何奕舟手上救下他的师妹，一瘸一拐地拿着汤药来照顾他；他看到下山历练完的师弟师妹都带着伤回到门内，听说他们遇到了魔教天怀教的的埋伏；他看到大堂之上，有两张椅子永远地空了下来，那是何奕舟杀死的两位长老的位置。

可能是因为做了梦的原因，今天云归屹醒得格外早。卯时刚至，他已下床，披上那件白色为主、亮黄色为辅的首席弟子袍——距离大师兄失踪已经有五年了，他已经成为了玄苍门的第一人，是玄苍的首席弟子，而大师兄依旧没有消息。

而有关他那三师弟何奕舟建立的天怀教的消息，却是源源不断地传回了玄苍门。

天怀教在双离国的据点已经快要建成，而他们在双离国的堂子，则是被他们毁掉了大半；某某仙修门派被天怀教给灭了个满门，前几天下山历练的师弟师妹又遭到了攻击。

为了更好地保护师弟师妹，玄苍门本来都打算不再派弟子下山历练，只是掌门又思及，普通民众受魔的侵害，还是想要坚持。

当年玄苍的鼻祖得到了上仙的指点，获得了一套修炼心法，从而开创了玄苍门。时隔百余年，只有玄苍门的修炼心法是最为完整，其余应玄苍门之后而起的修仙门派，不过是从玄苍那边偷到个一星半点便自立门户的小家小派，实在没有什么看头。

也是在那段时间之时，人们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物，黑色如一团雾气，趁人不备之时进入人的体内，让人变得疯癫。而正是这个时候仙人出现了，并传授修仙的心法给凡人。很多人猜测，正是因为仙人知晓了这一情况，所以才特地下凡帮助凡人，教导一部分凡人如何修炼，除去这魔物，为民解忧。

所以直至今日，玄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从不忘记为民除害的任务。他们还是坚持着。

为了保护好师弟师妹，云归屹多次作为一名领队，和他们一同下山历练，就一如当年大师兄所做的一样。

只不过他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何奕舟。

听到屋子外面有脚步声，他打开了门，就看到一个年级大概十五来岁的少年，站在一旁。他穿着青色的外门弟子袍，看到云归屹吃了一惊，马上行一礼：“大师兄早好。掌门吩咐我来叫师兄您去趟议事厅，他们有事与您商量。”

他思及明日就要带着六长老名下的弟子一同去往双离国，掌门此时唤自己去，怕是与明日下山历练有关。云归屹点点头，向着那外门弟子道谢，并说自己收拾一下就过去。

那外门弟子只道：“不着急的师兄，是昨天晚上掌门吩咐我今天来找您的，掌门的意思是让您巳时去就行，我没想到大师兄您醒得那么早……现在您去，只怕议事厅里谁都不在呢。”他挠挠后脑勺，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云归屹摇摇头，回之以微笑：“没有，你来之前我就已经醒了。”

外门弟子呼出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可你为何那么早就过来了？”云归屹问。

外门弟子道：“因为听说师兄您总是会起得很早，我怕晚过来错过了师兄，就耽误了时间。大师兄太用功啦，弄得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都不敢有马虎一点点。”说完，他一下子捂上了嘴。“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师兄这样不好，我也不是想偷懒，师兄您千万不要误会！就只是单纯很佩服师兄修炼如此刻苦。”

“修炼，修炼！你好意思说自己在认真修炼？我每次来寻你，你都在和别的弟子玩乐，完全不好好练习。就算你天赋高又如何，万事都要勤加苦练，切不能贪玩。师父和我说了，这次带你下山，一定要盯着你好好修炼。”

“云归屹！你都是师兄了，你就不能给何奕舟做做表率吗？整天带着他也一同不务正业！我今天定要收拾你一通！”

“奕舟啊，千万不要被你这二师兄给带偏了，这学不得。你乖，多听师父的话，好好练习，不要再跟着云归屹到处玩了。”

大师兄一直盼望着，自己好好修炼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玄苍门说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但自建立以来一百三十多年从没有人得道飞升，而别的门派更不用提。云明山只是身处人界风水甚好之地，并没有到划地为界的程度，虽为修仙界，也不过是仙修之人的自称。但从无人飞升成功，实在是有辱其名。

凡人都心知肚明，即使仙修最终没有成仙成功，他们依旧比普通人要强大得多。他们能够除妖降魔保护他们的安全，有强大的阵法帮助凡人建立坚固的防御，也有神奇的丹药帮助他们远离病痛。

所以即使从没有人修仙成功，也从来没有人会质疑仙修的实力。

“事关我们玄苍门的未来，切不可有闪失。”

今年已至五十多岁的玄苍门掌门，身着一袭黑色的掌门袍，坐在议事厅的最前面。他的周围还坐着四位长老，神情严肃地看着跪在下面的男子。

“是，弟子一定幸不辱命。”

那跪在下面的人则是穿着白色为主、亮黄色为辅的首席弟子袍，衣襟口用金线描边。长长的头发简单地捋在一起，不遮额不遮面。他一边说道，一边更低下了头。待到抬起头之时，入眼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望着掌门与长老。

他脸廓分明，但额头却有点高有点宽，脸颊上的肉虽不至超过轮廓的分界线，却显得年纪小。他笔直地跪在那里，端正的姿势将他修长的身姿勾勒出来，十分精神。一脸正气地做着保证，这就是现在玄苍门首席弟子、也是唯一的内门弟子——云归屹。

如今云归屹已经变了很多，从过去总是贪玩捣乱，让师尊和掌门长老头疼不已，到现在越来越有肩负起玄苍门的样子，尊师爱幼，上一次带着外门的师弟师妹们下山历练，都能做好表率，并保护好他们。让掌门觉得将首席弟子的位置给云归屹是一件明智的决定。

“只是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万灵珠在百草谷里……”大长老话说到一半，皱起了眉。“那谷主性情古怪，百草谷又机关重重，我担心——”大长老担忧地看着云归屹。

云归屹抬头，道：“大长老，您不必担心。我会努力去说服百草谷谷主，定会把万灵珠带回来的。”

大长老长叹一口气，道：“辛苦你了。最近听说你在冲击金丹期，如此关键的时候又要你照顾师弟师妹小心提防天怀教的袭击，还要派你去做这些事，为难了。你们这一代啊，比我们这一代要优秀得多，但是现……在能托付的却只有你了。”

“弟子不觉为难。这境界上的突破并不急于一时，我原本便想陪同明日下山历练的师弟师妹一同前去双离国。弟子在云明山修炼多日至今没有能达到很好的效果，想必突破境界需要一个契机，还是要多出去看看才是。”云归屹站起身，作揖，又安抚道：“这次弟子也会帮着观察同行的师弟师妹中有没有可塑之才，早日向师父汇报的。等内门弟子多了，掌门长老们也轻松点，能松口气了。”

掌门欣慰地点点头，云归屹这个时候还为玄苍的未来着想，实属难得。云归屹刚至二十二，却越来越有当年玄苍门大师兄的风范了。

他心念云归屹明日就要下山历练颇为辛苦，摆摆手，便让他先行离开，好做准备。

云归屹转身离开了议事殿，掌门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大师兄卫世明信任那魔头，便不至于失踪，尸首都找不到，云归屹也没有必要如此辛苦。

不过云归屹还年轻，年轻时多吃点苦，对以后也有帮助。现在他都达到了筑基期巅峰，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玄苍第一人了，以后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可叹自己今年五十七岁，却停留在筑基中期三十年有余，如今靠着仙人的指点，越来越接近筑基后期……虽然是这样，但他明白，若单纯靠自己修炼，这辈子都不可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

成仙一事能不能成，主要看云归屹能否把那些东西带回来了。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从云归屹身后传来，他一转头就看到上官肃霜向自己跑过来。

他停下脚步，等上官肃霜过来。上官肃霜作为三长老门下的唯一的女弟子，与云归屹同岁，今年也已经年至二十二，至今未嫁。全玄苍门都知道她喜欢云归屹，当年从何奕舟手上救下云归屹落得一身是伤，养了两三年，伤得最重的腿才痊愈。这些大家都知道。

只是可惜云归屹因为门派事务缠身，无法顾及儿女情长。上官却说会一直等他。

“二师兄，掌门他们找你什么事呀？”上官在云归屹面前，双眼含羞，脸颊绯红，动作扭捏。现在云归屹已经成为了首席弟子，在云归屹同辈之上也再无二人，所以大家都叫云归屹大师兄。但是上官肃霜叫惯了他二师兄，又觉得自己是玄苍里唯一一个叫他二师兄的人，如此特别的称呼，她自是不愿意改口。

云归屹微微一笑，回道：“明日要带四长老门下的弟子下山历练，掌门他们多有不放心的地方，这才叫我过去叮嘱两句。”

去百谷草一事，掌门长老额外嘱咐是机密，不可随意泄露。

上官一听急了：“啊，你怎么又要出山！那、那你要多久才回来啊？”

他摇摇头，说：“不太清楚。”

“那我和你一起去！”上官立马补充道。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炼气期中期，又刚历练回来，你要好好跟着三长老学习，把历练时学到的东西巩固一下，才好提升修为啊。”云归屹眉头皱起，显然不同意。

看她不说话了，云归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别任性，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礼物怎么样？听说双离国的桃花糕很好吃，届时我给你带点回来可好？”

上官一听马上来精神了，连忙点头道：“嗯嗯！师兄果然还是念着我的。”

云归屹说：“你是我师妹，我当然念着你，只是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修炼，回来的时候我可是要考核你的。”

上官一听又不乐意了，鼓起脸道：“什么师妹嘛！二师兄你师妹千千万万，我却只有你一个二师兄，太不公平了。”

云归屹一愣，无奈地道：“哎，你呀。”

上官瞪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直视着云归屹，十分不开心。

云归屹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僵持在那里。

“肃霜师妹——！师父让你不要缠着大师兄啦，快让大师兄回去休息吧！”远远一个外门弟子冲着上官喊道。

上官一个甩头气冲冲地说：“我没有缠着！”

外门弟子跑到两个人面前，道：“好好，你没有，师父让你快点回去，他有事和你说！”说完，也不等上官反应，拉着上官就走。“大师兄，我先带上官走啦！”说罢，还冲着云归屹一吐舌头一眨眼，好像在说大师兄我可是给你解围了。

云归屹笑，冲着点点头表达谢意。

望着上官肃霜远去的背影，云归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当年大师兄也是这样处理的吗？他会觉得累吗？

第二日卯时，玄苍门的练武场。

即将要出发历练的弟子已经穿上青色的外出袍，整装待发。这次外出历练的是四长老名下的外门弟子。

云归屹作为此次带队的内门弟子，穿着与他们一样的青色袍站在最前面，背着双手于身后，说：“此次双离国之行，是希望大家能够将平时所练习的捏诀之术、剑法融会贯通，虽然危险系数不高，但切不可掉以轻心。魔是能够侵蚀人内心的生物……”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大师兄站在前面，讲着注意事项，然后他就在旁边给大师兄捣乱。只不过现在大师兄是他云归屹，捣乱的人，再也没有了。

当他说道不可随意离队的时候，下面突然出现了窃窃私语。

“师兄！怎么不能离队啊，你不是说，等到我到年纪下山历练了，你就带我去玩的吗。”下面一个不过十二岁的男孩子，悄悄地对着旁边十七八岁的师兄说道。

云归屹作为筑基巅峰，听力优秀很多，这些话，他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但他没有停下发言，还在说着。

“哎，我怎么知道这次是云师兄带队！”那人嘟囔着，小声道：“没事，到时候会有自由活动时间的，我那时候再带你去玩呗！”

“届时，我会给你们安排额外的时间自由活动……”云归屹说着，机械地说着。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但自从开始带着弟子下山历练开始，他就从听的人变成了说的人。

云归屹最后一次被带队领下山的时候，他正好十四岁，冬至刚过，冷风呼呼地吹着，他嫌弃这些话枯燥死板，大师兄还没有说完，他就会捂上耳朵，说：“师兄你就别说啦，这些话我听了好几遍了，早会背了。”

“会背有什么用！门派的规矩你不也是会背吗，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大师兄这时候就不再说，生气地瞪着他。“根本不让我省心！私、自、跑、下、山，这是你身为内门弟子该做出的事情吗？”

“师兄你还骂我！我都已经受过罚了，你还要说我。大师兄您消消火，我不让大师兄您说，只是不想让师您多费口舌嘛，看看风那么大，您还要说那么多没有必要的话，我这不是体谅您嘛。这些话啊，我全都背的下来的。”

“你就贫嘴吧！这次被我发现你要是擅自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有的你好看！”大师兄狠狠地说道，然后又面向云归屹旁边的人，表情柔和了不少。

“我这话，主要还是说给你听的，可千万不要再被你那二师兄带偏了。哎，我稍微不注意你们两个一点，就捅出那么大篓子来……”大师兄蹙眉。“不过不怪你，是你这二师兄的问题——”

然后云归屹马上打断了大师兄的话。

“哎哟，这个木鱼脑子般的何奕舟怎么可能会被我带偏啊！大师兄你是不知道何奕舟这性子，就差走路不拐弯给撞树上了，一根筋的不得了，谁带偏得了他啊。你是不知道，三师弟下山的时候，玩得别提多他妈的开心了。”

“云归屹，你又再说什么鬼话！有你这样说你师弟的吗！”

“最后，如果遇到天怀教之人——”云归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原本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的师弟师妹们，一听到云归屹已经说到了最后的时候，精神也好了。

“不要慌张，摆阵防御，尽快找人来通知我。”

这一点是当年大师兄不曾说的，是他自己添加上去的。毕竟大师兄带着他和三师弟下山修炼的时候，还没有天怀教呢。

“出发——”云归屹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齐齐转身，往玄苍大门走去。而云归屹则是加快脚步混入了他们之中，他身上穿着与他们一样颜色的外出袍，让他很快地就融入其中，一如当年的大师兄。

四长老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这次他的弟子有云归屹的带领，定是能受益匪浅的。

玄苍门所处的云明山就在双离国的旁边，只要下山，再穿过一段山路，就可以抵达双离国边界。而玄苍不知道，在这山路的一边，早有人埋伏好等他们过来。

掩藏在巨石后面的人，睁大了嘴巴，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气，双眼通红，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要是耍我，我回去非把你揍一顿不可。”他恶狠狠地说着。“困死老子了！”

在他边上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肤色黑黑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外奔波：“陶护法我哪敢骗您啊。”

陶阿达不耐烦地发出“啧”的一声。粗犷的身子靠着那巨石上面，来回磨着牙，借此来打发时间。

陶阿达身为天怀教的护法-之一，脾气爆是人尽皆知。但是他筑基期初期的实力，让所有人只好忍让着他。也只有其他的几位护法还能说说他的不是，其他的门徒哪敢说上一句话？看到陶护法脾气上来了，悄悄溜走就是了。

只是今天，他们说好要埋伏玄苍门的人，根本躲避不了。只希望玄苍的人赶快过来，让他们的陶护法一撒心中的怒火。

“陶护法，您再等等——这、这玄苍的人估计马上就来了。”那黑瘦的人在一边赔笑。“您放心，在他们门口埋伏的信探刚刚已经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出发，正朝着我们这里过来。您放一百个心，他们这次目的是双离国，定是会经过这里的。”

陶阿达在原地抖起脚，又把自己的手上的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十分不耐烦。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从远处行走过来的人群。

“陶护法，陶护法！”黑瘦的那人赶忙提醒陶阿达，陶阿达则立马探出头去，眯起眼，数着玄苍究竟来了多少人——三十人，自己今天则是带了七十多人，还有不少是到了炼气期中期的门徒，二打一对付玄苍，这次定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就算是玄苍那位筑基巅峰的首席弟子来，他照样有所打算，定要让他们在这里栽上个跟头。

陶阿达收回头，转过身就是一个巴掌拍向那黑瘦的人的脑袋，压低着声音说：“你是不是嫌我们位置太隐蔽了，叫得那么响，就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那人捂着头，不停地弯腰，赔礼道歉。

陶阿达一个瞪眼过去，他立马吓得汗毛倒立，往一边滚去。

陶阿达举起了手，就看到他身后的石堆里人头攒动，蓄势待发。他的计划十分简单，等到玄苍的人一到他们占领的这条路，他的人就会发动落石阵，趁着他们玄苍的人被落石所袭击的时候，他再领着人冲下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看到玄苍一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陶阿达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一幕。

却不知为何，玄苍半数的人进入落石阵的时候，齐齐停下了脚步。

“妈的，这帮孙子搞什么呢，走累了要坐下来吃茶吗！”陶阿达在后面骂道。

让玄苍门一行人停下来的是察觉到不对劲的云归屹。

“师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恰巧走在云归屹一边的少年担忧地问道。

云归屹四处看着，他下意识感觉这条路有点奇怪，这条路的灵力波动与刚刚的完全不一样，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看着云归屹不说话，少年害怕起来：“大师兄，是……是魔教的人来了吗？”

云归屹拍拍他，安慰道：“没事，不要紧的，就算是魔教，这不还有我吗。”说着，冲着他笑了一下。

少年看着师兄的笑，像是得到了安慰，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

这很有可能是魔教的偷袭。上几次他带队的时候也碰到过被魔教攻击的情况，不过魔教除了他们口中的护法还有几分真本事以外，其余不过就些虾兵蟹将，不足一提。

只是在这山路之上，若是不当心谨慎一些，而让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跌下去，可就大事不好了。

躲在山路上方的陶阿达看着玄苍的人没有动静，心里火急火燎地烦躁，也不管不顾苍玄多少人进入了落石阵，高高地举起了手，再一放下。

这该死的玄苍门，磨磨唧唧的。

落石阵被触发，灵力便被集中与一起。云归屹立马反应过来，大喊着：“防御！后退——”

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队伍之中，直接冲着石头掉落的来源飞去，手上动作不停，捏出几个御雷诀将面前的石头击成粉碎。

“给我上！”另一边的陶阿达也发出了号令，原本躲在石头堆里的天怀教的人，一个个显出身影，向着山路上的玄苍弟子发起进攻。

云归屹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师弟师妹们遭受了袭击，可是上边的落石阵还处于开启状态，若是不解决，难保不会有人被这乱石砸伤。他一咬牙，将体内大部分的灵力调动出来，手上又捏出几式，一条火龙直扑向那些人身上，让他们不得不先后退，给师弟师妹建立防御阵型的准备。他则马上来到落石阵的核心，一脚踹飞了控制着落石阵到的人，刚要回过头去帮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一个身高八尺，体态如熊的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有几分本事吗。”正是陶阿达。“真看不出长得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修为到挺高。听说你们玄苍有一个首席弟子修为很高，是你吗？”陶阿达正面接下了云归屹的火龙，本以为没有多大的威力，结果疏忽大意，衣服到被烧着了。他试探地问着，思考是不是那个首席弟子。看着衣装，和其他人一样，总觉得不太像，应该不是。

云归屹右手摸上自己的剑柄，没有说话。

陶阿达见他不说话，转头看向下面的情况，只见那些玄苍弟子各个都是狼狈地躲避攻击，说道：“看看你们玄苍，真是丑态百出啊。哈哈哈。”

云归屹往下看去，自己那些师弟师妹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在危机来临之时都还有不错的心理素质，已经换成易于防御的队形。虽然魔教人多，师弟师妹们躲避得狼狈，但是没能伤到一人。只是久拖不是良计。

他抽出自己的承影剑，刺向陶阿达的脖颈。陶阿达身如熊虎，但是十分敏捷，拿出自己的双锤进行格挡。

承影剑的剑尖擦着陶阿达的双锤向上，一招剑式只攻陶阿达的右眼。陶阿达瞳孔一缩，紧急之下一掌打向云归屹，想将他推出去。

云归屹则是顺势收势，左手成掌，稳稳地接下陶阿达这一击。动作之快，让陶阿达诧异。

“你打不过我的。”云归屹说道。“让你们的人撤了，若伤我玄苍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陶阿达与云归屹这一掌相对，他立马就感觉到自己与云归屹的实力差距。他放下双锤，用左手狠狠地搓了搓刚刚与云归屹相对的右手，狠狠地看着云归屹：“想让我们撤？做梦呢！我倒是看看等我们把你们玄苍的人都灭了，分散逃出去，看你能抓住几个。”

云归屹听这话，不作声，但握着剑柄的手用力。

陶阿达注意到云归屹的迟疑，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下面的玄苍的弟子已经招架不住天怀教的攻击，不少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伤口。这让他们防御得更吃力。

“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厉害有什么，还不是照样被我拖在这里？”陶阿达手撑在自己的双锤之上。

云归屹冷冷地看着陶阿达，也不再多说什么，提剑下了杀招，根本不给陶阿达反应的时间，一招燕归来兮直刺陶阿达的命门，那剑招带来的风压，让陶阿达如熊虎一样般的体重都稳固不了自己重心，他急急举起双手锤抵挡，却被弹飞至十米以外。

云归屹出招后马上冲到自己的师弟师妹面前，一股强劲的风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直接将发起进攻的天怀教之人震开。

不少人都没有看清楚云归屹的到来，就被风卷走。

还没有等他们看清来人，就听到那充满气势的声音。

“玄苍门第十七代首席弟子云归屹在此，谁敢放肆！”

云归屹用御风术的能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开，让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还被云归屹震开而气愤的陶阿达，一听这话，要跟上去的脚步一顿。看着云归屹身穿着与其他人一样的青色袍子，冷笑一声，这伪装可真是好。难怪刚刚自己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处，玄苍首席弟子的剑术出众，几乎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就这样退让了。

云归屹只觉得奇怪，之前天怀教的人吃过亏以后，再知道自己在队伍之中，为了减少伤亡就收队离开了，只是这次竟没有。

而在距离三里远的地方，一个身穿着银灰色长袍的人，静止悬在半空中，顺着刚刚声音方向望去，沉思片刻，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我管你是云归一还是云归二，今天你们玄苍门必定有人要交代在这里！”陶阿达拿着他双大锤，冲向云归屹。

云归屹也不再废话，提剑迎上陶阿达的攻击。

“给我上，给我把玄苍的人一个一个隔开来，我就不信二打一你们这群笨鸟还打不过这群菜鸡！”陶阿达怒吼着发布着号令。

天怀教决不能因为一个云归屹就停下脚步，他们早已想好了对付这样情况的对策。只要他陶阿达在这里拖住这云归屹，剩下的人变不足为奇。

云归屹紧紧皱着眉，虽然陶阿达和他的修为相差很多，但是他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也不对他发起蛮横的进攻，只是近身靠近他，不让他接近他的师弟师妹。云归屹一甩开他去帮别人，他就又再次上前；而当自己攻击他，他又立马退开，不与他硬碰。云归屹趁着空挡捏出一诀去帮师弟师妹时，他又会不管不顾地全部挡下，不管那威力有多少，皮糙肉厚的阿达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云归屹捏紧了手上的剑，一式镜花水月，虚晃一招直指陶阿达的脖颈。陶阿达则一弯腰降低头的位置，躲过这一剑。云归屹趁势一个扫堂腿只攻陶阿达的下盘，指向陶阿达的剑上几乎没有灵力波动，他将大部分的力量都击中在了右腿之上，而陶阿达此时的重心集中于上半身，下盘被攻击，没有办法只先用锤撑在地上。

云归屹手腕一动，承影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正手变为反手，直刺陶阿达的腰腹。陶阿达再躲不过这一招，被狠狠地刺了正着。他紧紧地一咬牙，右手一个用力，将原本撑在身后的单锤扔向了云归屹。云归屹一个后退，直接避过这锤。

他看都不看捂着伤口的陶阿达，马上回到师弟师妹的身边，几个剑花划过，“噌噌”地挡住了向他们攻击来的武器。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因为有大师兄的加入让他们都歇了一口气，趁着这时候，都拿出丹药，马上给自己喂了下去。

陶阿达将口中的唾沫吐到一边，一咬牙，马上飞到了云归屹面前，要再将他牵制住。

“于鸿——！”云归屹看到这一情况，马上喊四长老名下最得意的弟子于鸿。

“大师兄！”于鸿听到云归屹在唤他，应到，手上动作不停，不仅将自己的防御做得滴水不漏，一边为身边的同门挡去他们没能接下的攻击。

“你过来帮我！”云归屹不愿意再多与陶阿达做过多的纠缠。于鸿虽然只有炼气后期，但是若不和陶阿达正面硬碰——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如现在陶阿达之前拖着自己一样，给他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陶阿达却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挥手，让五个门徒集中攻击刚刚那个应声的人。于鸿被人集火对付，压力剧增，只抵挡了一会儿，额头上便冒出了许多的汗珠，吃力万分，更不用提再过来帮云归屹了。

云归屹咬牙暗骂天怀教的人卑鄙无耻，脚步往后退去，还想去帮于鸿去抵挡，这时陶阿达的右手锤猛地就朝着他身上砸了过去，而左手锤封住了他想去的方向。云归屹为了躲他这一招，不得不往与师弟师妹相反的方向跳去。

玄苍完全被动。近两年因为有云归屹的带队，再碰到天怀教的埋伏，玄苍都能解决，只是这次因为云归屹被牵制，加之天怀教带得人本就多，玄苍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天怀教。

云归屹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到自己的师弟师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体力上也跟不上了，各个气喘吁吁地挥着剑，可他一点忙都不帮不上。

他甩不开这个叫陶阿达的人。分明他身形如熊虎，反应却十分敏捷，而且刚刚的虚招对他再无用，不给他一点有机可乘的机会。

云归屹调整呼吸，他必须要想个突破口。

“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你是能想出这种计谋的人。”他道。

陶阿达的脸色猛地就变了，双锤挥得更用力了：“妈的，你什么意思！”

果然，这陶阿达是容易被激怒的类型，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他惹怒了。云归屹接着道：“最一开始的落石阵倒像是你这样的人想出来的办法。我们都还没有全部进来，竟然就已经开启这落石阵了，着实好笑。”说着，他轻笑一声。

这笑直接惹恼了陶阿达。

他眼睛瞪得溜圆，一双锤夹杂着凌厉的风声向这云归屹，完全从刚刚的防御姿态变成了主动进攻，毫无章法，无迹可寻：“你他妈……老子非砸死你不可！”

看着陶阿达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云归屹越来越定心了，只要持续下去，陶阿达的破绽就会越来越多。只是这个牵扯的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看这人确实不像是能想到的这个方案的，那会是……何奕舟吗？

若是这样，那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毕竟你只是在遵循别人的命令行事而已。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策略可实际操作性？给你下命令的人，可能就只把你当做炮灰在做实验罢了。”云归屹一边接下他的攻击，一边观察他的攻击轨迹，寻找破绽。话语之中也在试探是不是何奕舟教他的方法。“你甚至有可能被我直接杀死。跟着何奕舟这样的人，你不觉得——”他停顿一下。“不值得吗？”

陶阿达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云归屹：“管我们老大什么事，他都好久不联系我们了，我还倒是想要是他来告诉我这个法子呢。”他讲到这里一愣，细细回想云归屹说的话，才恍然大悟：“哦，我听老三说过，这他妈就是攻心计，”说到这个老三的时候，他却十分不满的样子。“没用的，今天你们不想交代在这里，也得给我交代在这里！”

很久没有联系……怪不得他下山几次都没有在埋伏的队伍之中碰到何奕舟。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尝试着突破陶阿达的防守线。

“那既然他都好久不联系你们了，又何必如此为他卖命呢？”云归屹接着问。

可陶阿达只是回他一个冷笑，不再说话了。

云归屹捏紧了剑柄，这也用不了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决不能再拖下去了，师弟师妹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心里着急，可是无计可施。他看向另一边的师弟师妹，即使是于鸿，也已经支撑不住，身上剑伤是左一道又右一道。

就在这个时候，锤子狠狠地往云归屹的腰腹砸去。本想趁着陶阿达心乱时分抓住机会的云归屹，此时却反过来被陶阿达抓到了破绽。

没有防御的云归屹，被砸了一个正好。那锤又重又沉，直接将他砸到了离师弟师妹更远的地方，发出“轰”的一声。不少师弟师妹被这一幕惊到，担心地看着云归屹，动作都迟缓了一拍，被天怀教的人打压地更狠了。

腰腹的疼痛让云归屹眼前一黑。

不行，他还要保护他的师弟师妹，他是现在玄苍门首席弟子，也是唯一的内门弟子。必须要以身作则，必须要好好地保护师弟师妹，既然已经是玄苍的第一人，就要担负起第一人需要承担的责任。

当年大师兄一个人抗下的责任——他也要一样抗下。

可是他现在是怎么回事，不仅保护不了师弟师妹，还成为了他们的破绽。

他抬头看眼前的这天怀教的陶阿达，嗤笑地看着他；他看到师弟师妹的脚步虚浮，仿佛摇摇欲坠。

他觉得很无力，就像回到了四年前，他跪在长老的墓前，他看到上官肃霜一瘸一拐的脚步，还有师弟师妹带伤回来的样子。

他什么都做不到，明明他是大师兄了，他却没有办法像师兄那样，站在所有的人的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他什么都做不到。

若不是，若不是何奕舟修魔，便不会有天怀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大师兄更不会去找他，不会失踪。现在所有的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

但是现在只能靠他了，只能靠自己了。

陶阿达还在向他逼近，仿佛想要再给他一击，手上的锤子已经高高抬起，要往云归屹身上砸去。

云归屹调动起身上所有的灵力，手上动作，想要先捏一诀抵挡住他这一攻击。但是手上的动作还是慢了，赶不上那锤子落下的速度。

心中一急，手上的御火诀在捏诀的过程中直接爆开，什么都没有替云归屹挡住。

就听到“噌”的一声，那锤子在离云归屹还有一尺的地方，猛然被弹开。云归屹只能感觉到有一股凌厉的风从自己的身边划过。那风刃抵挡住陶阿达的锤子以后，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直接向着陶阿达的面门袭去。

“草！”本以为能够解决掉云归屹的陶阿达一下子被攻击，怒骂一声，不再恋战，直接往后跳了两大步，那风刃最后没有攻击到他消失在空气之中。

“是谁！”他怒目圆睁地看向那风刃的来源。

那人就站在云归屹的旁边，云归屹一抬头就能看清楚那人。

那人用一黑色的绳子将一头长发在尾处绑好，额前没有刘海，但是却有一些细发零零散散地挡在额前。

他站得笔直，肩膀很宽厚，看上去就是能够被依靠的类型。他一袭灰色长袍相当整洁，没有灰尘也没有褶皱，为人相当认真。

眉目干净，一双眼睛精神万分，一看就是正义感十足。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不苟言笑，显得沉稳。

“过路人罢了。”他开口回道，慢慢地走上前，挡在了云归屹的面前。遮住了云归屹面前所有的光亮，让他呆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不知为何，云归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曾经也有人像这样站在自己的前面。那记忆中的一幕好像和现在重合在了一起。

“我呸，妈的过路人就快给老子滚，我教训他是我们之间有恩怨，和你没有关系。警告你不要趟这浑水。”陶阿达啐了一声，扛着他那大锤子，威胁着那人。

那人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云归屹。

逆着光，云归屹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一张他想了整整四年的脸。

“怎么会没有关系。你要教训的人可是我的师弟。”

“我的这个师弟，总是很不让人省心。”

一众弟子穿着淡绿色外出袍，整齐地站在玄苍的练武场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在最前面年纪只有十九的少年。那少年一袭长袍公正，头发被他全部绑在后面，显得干净清爽。

少年的声音清晰明朗，一字一句抑扬顿挫：

“此次宁泽国之行，希望大家在除魔的过程中能够将平时所练习的捏诀之术……”

这时这队里却传来了相当不和谐的声音。

“捏诀之术、剑法融会贯通，虽然说呢危险系数不高，但是哦，切不可掉以轻心。”这声音语气阴阳怪气、语调婉转曲折，还自说自话地添上不少的感叹词，十分不正经。

队伍里、队伍前的两个声音相互交错，一前一后，快让人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站在前面的少年抿起嘴，把双手背在身后，没有继续说下去，皱眉看向声音的来源。队伍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穿着淡色的外出袍，那人虽然个子矮小，但是身上的白色衣服分外显眼。看到少年看着自己，他眼珠子咕噜一转，马上闭上了嘴。

“云归屹！”少年喊了一声。

那白色衣服的人眼睛往旁边一撇，不急不慢地回道：“在呢在呢。”清脆的声音与刚刚阴阳怪气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是故意在捣蛋呢。

“你在搞什么鬼啊！”少年道。

“我没搞什么鬼呀。”云归屹眨巴眼睛辩解道。“这不是想着，大师兄说这番话是想让我们都记住嘛，所以我一边听大师兄的话，一边背下来，这不效果好吗！”说完咧嘴一笑。

被唤作大师兄的少年眉头紧紧皱着，看了云归屹好一会儿，最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压制这自己的火气，不再去理会云归屹。接着道：“魔是能够侵蚀人内心的生物……”

“师弟，这是你第几次下山呀，外面好玩吗？”云归屹用手肘碰碰一旁的比他个子高出两个头的男子，问道。

云归屹旁边的人，明显比年仅十二岁的云归屹要大，却他唤作是师弟。这“师弟”脸上满是尴尬，因为那站在最前面的少年，现在又停下了讲话，怒视着云归屹

“云——归——屹！你再敢说一句话，看我等等不教训你！”

而他就站在少年的旁边，看着少年熟悉又陌生的面庞，迟疑的脚步，却越来越靠近他。少年这时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停留了一瞬，就足以让他心脏停跳半拍。只是那目光仿佛透过他，望向更远的地方。

“没有问题，我们就出发了！”随着少年这一声，他眼前的场景像是蒙上一层雾，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他着急了，他加快了脚步，他伸出了手，想抓住那少年。

可那少年，一抬腿，正好错过他伸出去的手，然后化作烟雾消散开来。

所有的画面全都消失了，变成漆黑的一片。他觉得浑身都很沉重，并伴随着头晕目眩。然后一阵微光透过来，刺得他双眼有点疼。

接着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双眼含泪地看着他，耳边听到的是：“醒了！二师兄醒了！二师兄终于醒了！”

他知道他又梦到什么了。他只想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看。

只是这梦像是完全不听他的话一般，继续进行着。

大堂之上，掌门坐在最前面，几位长老坐在一旁，却有两个位置空了出来。

“……你大师兄为了那孽徒，离开玄苍至今未归。”掌门说。“你还不知？你那三师弟已经因为魔修、伤害同门被逐出师门，如今都已经建立了魔教。”

他耳边隆隆作响，有点听不清掌门在说什么，但是自己说的话却格外清晰——那是自己控制不了的话语：“我不信。不可能。何奕舟不会做这种事！”

接着掌门一拍桌子，发出的声音毫不含糊：“你大师兄就是不相信！现在至今未归！……一个月前……二长老和七长老也全部惨死在他手下！——你还要如何！”

“他”却还在说：“我不信，我要自己去问！”

“反了天了！带他去二长老他们的墓前。云归屹！你自己去他们墓前说你不信！”

场景再变，他站在刚刚的大堂的最旁边，看着四年前的自己跪在堂下。那时候的自己面色很差，因为他在二长老七长老的墓前跪了整整三天，本就是刚刚从长眠中醒过来的身体，即使是已经到了筑基期中期，这身体也过于虚弱。

他看到掌门痛心地望着“自己”，让“自己”先起身，又给了“自己”一杯茶。语重心长说道：“你三师弟、哎，既然已经被逐出我们玄苍门了，自然也不能称之为你的三师弟了。你可知道你昏迷便是拜何奕舟所赐？半年前，若不是上官救你，我们若是顾及你，就根本没有办法制服何奕舟。上官不顾生死抢下已经昏迷的你，身上全是伤啊……何奕舟修魔一事我们不提，但这残害同门的罪名，就足够定他的罪。”

掌门摇摇头叹一口气：“也不知是因为魔修改变了他的性子，还是本身他就这一性子，只是隐藏得太好。归屹，现在你大师兄下落不明，有九成的可能是已经被何奕舟杀害了……再加之在他又建立了魔教天怀教，我们下山历练的弟子已经被他们袭击了多次……”

“归屹，你作为现在玄苍门最后一位内门弟子，算是掌门求你了——”

他站在一边那拳头捏得紧紧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这事情已过整整四年，他遵循掌门的吩咐，肩负起玄苍门，再也不贪图玩乐，专心修炼……还有接替大师兄的位置，照顾好外门的师弟师妹。

他看到当年从何奕舟手上救下他的师妹，一瘸一拐地拿着汤药来照顾他；他看到下山历练完的师弟师妹都带着伤回到门内，听说他们遇到了魔教天怀教的的埋伏；他看到大堂之上，有两张椅子永远地空了下来，那是何奕舟杀死的两位长老的位置。

可能是因为做了梦的原因，今天云归屹醒得格外早。卯时刚至，他已下床，披上那件白色为主、亮黄色为辅的首席弟子袍——距离大师兄失踪已经有五年了，他已经成为了玄苍门的第一人，是玄苍的首席弟子，而大师兄依旧没有消息。

而有关他那三师弟何奕舟建立的天怀教的消息，却是源源不断地传回了玄苍门。

天怀教在双离国的据点已经快要建成，而他们在双离国的堂子，则是被他们毁掉了大半；某某仙修门派被天怀教给灭了个满门，前几天下山历练的师弟师妹又遭到了攻击。

为了更好地保护师弟师妹，玄苍门本来都打算不再派弟子下山历练，只是掌门又思及，普通民众受魔的侵害，还是想要坚持。

当年玄苍的鼻祖得到了上仙的指点，获得了一套修炼心法，从而开创了玄苍门。时隔百余年，只有玄苍门的修炼心法是最为完整，其余应玄苍门之后而起的修仙门派，不过是从玄苍那边偷到个一星半点便自立门户的小家小派，实在没有什么看头。

也是在那段时间之时，人们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怪物，黑色如一团雾气，趁人不备之时进入人的体内，让人变得疯癫。而正是这个时候仙人出现了，并传授修仙的心法给凡人。很多人猜测，正是因为仙人知晓了这一情况，所以才特地下凡帮助凡人，教导一部分凡人如何修炼，除去这魔物，为民解忧。

所以直至今日，玄苍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从不忘记为民除害的任务。他们还是坚持着。

为了保护好师弟师妹，云归屹多次作为一名领队，和他们一同下山历练，就一如当年大师兄所做的一样。

只不过他一次都没有碰到过何奕舟。

听到屋子外面有脚步声，他打开了门，就看到一个年级大概十五来岁的少年，站在一旁。他穿着青色的外门弟子袍，看到云归屹吃了一惊，马上行一礼：“大师兄早好。掌门吩咐我来叫师兄您去趟议事厅，他们有事与您商量。”

他思及明日就要带着六长老名下的弟子一同去往双离国，掌门此时唤自己去，怕是与明日下山历练有关。云归屹点点头，向着那外门弟子道谢，并说自己收拾一下就过去。

那外门弟子只道：“不着急的师兄，是昨天晚上掌门吩咐我今天来找您的，掌门的意思是让您巳时去就行，我没想到大师兄您醒得那么早……现在您去，只怕议事厅里谁都不在呢。”他挠挠后脑勺，想了想又道：“是不是我吵醒您了？”

云归屹摇摇头，回之以微笑：“没有，你来之前我就已经醒了。”

外门弟子呼出一口气，心道还好还好。

“可你为何那么早就过来了？”云归屹问。

外门弟子道：“因为听说师兄您总是会起得很早，我怕晚过来错过了师兄，就耽误了时间。大师兄太用功啦，弄得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都不敢有马虎一点点。”说完，他一下子捂上了嘴。“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师兄这样不好，我也不是想偷懒，师兄您千万不要误会！就只是单纯很佩服师兄修炼如此刻苦。”

“修炼，修炼！你好意思说自己在认真修炼？我每次来寻你，你都在和别的弟子玩乐，完全不好好练习。就算你天赋高又如何，万事都要勤加苦练，切不能贪玩。师父和我说了，这次带你下山，一定要盯着你好好修炼。”

“云归屹！你都是师兄了，你就不能给何奕舟做做表率吗？整天带着他也一同不务正业！我今天定要收拾你一通！”

“奕舟啊，千万不要被你这二师兄给带偏了，这学不得。你乖，多听师父的话，好好练习，不要再跟着云归屹到处玩了。”

大师兄一直盼望着，自己好好修炼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玄苍门说是修仙界第一大门派，但自建立以来一百三十多年从没有人得道飞升，而别的门派更不用提。云明山只是身处人界风水甚好之地，并没有到划地为界的程度，虽为修仙界，也不过是仙修之人的自称。但从无人飞升成功，实在是有辱其名。

凡人都心知肚明，即使仙修最终没有成仙成功，他们依旧比普通人要强大得多。他们能够除妖降魔保护他们的安全，有强大的阵法帮助凡人建立坚固的防御，也有神奇的丹药帮助他们远离病痛。

所以即使从没有人修仙成功，也从来没有人会质疑仙修的实力。

“事关我们玄苍门的未来，切不可有闪失。”

今年已至五十多岁的玄苍门掌门，身着一袭黑色的掌门袍，坐在议事厅的最前面。他的周围还坐着四位长老，神情严肃地看着跪在下面的男子。

“是，弟子一定幸不辱命。”

那跪在下面的人则是穿着白色为主、亮黄色为辅的首席弟子袍，衣襟口用金线描边。长长的头发简单地捋在一起，不遮额不遮面。他一边说道，一边更低下了头。待到抬起头之时，入眼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望着掌门与长老。

他脸廓分明，但额头却有点高有点宽，脸颊上的肉虽不至超过轮廓的分界线，却显得年纪小。他笔直地跪在那里，端正的姿势将他修长的身姿勾勒出来，十分精神。一脸正气地做着保证，这就是现在玄苍门首席弟子、也是唯一的内门弟子——云归屹。

如今云归屹已经变了很多，从过去总是贪玩捣乱，让师尊和掌门长老头疼不已，到现在越来越有肩负起玄苍门的样子，尊师爱幼，上一次带着外门的师弟师妹们下山历练，都能做好表率，并保护好他们。让掌门觉得将首席弟子的位置给云归屹是一件明智的决定。

“只是现在唯一知道的是万灵珠在百草谷里……”大长老话说到一半，皱起了眉。“那谷主性情古怪，百草谷又机关重重，我担心——”大长老担忧地看着云归屹。

云归屹抬头，道：“大长老，您不必担心。我会努力去说服百草谷谷主，定会把万灵珠带回来的。”

大长老长叹一口气，道：“辛苦你了。最近听说你在冲击金丹期，如此关键的时候又要你照顾师弟师妹小心提防天怀教的袭击，还要派你去做这些事，为难了。你们这一代啊，比我们这一代要优秀得多，但是现……在能托付的却只有你了。”

“弟子不觉为难。这境界上的突破并不急于一时，我原本便想陪同明日下山历练的师弟师妹一同前去双离国。弟子在云明山修炼多日至今没有能达到很好的效果，想必突破境界需要一个契机，还是要多出去看看才是。”云归屹站起身，作揖，又安抚道：“这次弟子也会帮着观察同行的师弟师妹中有没有可塑之才，早日向师父汇报的。等内门弟子多了，掌门长老们也轻松点，能松口气了。”

掌门欣慰地点点头，云归屹这个时候还为玄苍的未来着想，实属难得。云归屹刚至二十二，却越来越有当年玄苍门大师兄的风范了。

他心念云归屹明日就要下山历练颇为辛苦，摆摆手，便让他先行离开，好做准备。

云归屹转身离开了议事殿，掌门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大师兄卫世明信任那魔头，便不至于失踪，尸首都找不到，云归屹也没有必要如此辛苦。

不过云归屹还年轻，年轻时多吃点苦，对以后也有帮助。现在他都达到了筑基期巅峰，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玄苍第一人了，以后前途是无可限量的。可叹自己今年五十七岁，却停留在筑基中期三十年有余，如今靠着仙人的指点，越来越接近筑基后期……虽然是这样，但他明白，若单纯靠自己修炼，这辈子都不可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

成仙一事能不能成，主要看云归屹能否把那些东西带回来了。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从云归屹身后传来，他一转头就看到上官肃霜向自己跑过来。

他停下脚步，等上官肃霜过来。上官肃霜作为三长老门下的唯一的女弟子，与云归屹同岁，今年也已经年至二十二，至今未嫁。全玄苍门都知道她喜欢云归屹，当年从何奕舟手上救下云归屹落得一身是伤，养了两三年，伤得最重的腿才痊愈。这些大家都知道。

只是可惜云归屹因为门派事务缠身，无法顾及儿女情长。上官却说会一直等他。

“二师兄，掌门他们找你什么事呀？”上官在云归屹面前，双眼含羞，脸颊绯红，动作扭捏。现在云归屹已经成为了首席弟子，在云归屹同辈之上也再无二人，所以大家都叫云归屹大师兄。但是上官肃霜叫惯了他二师兄，又觉得自己是玄苍里唯一一个叫他二师兄的人，如此特别的称呼，她自是不愿意改口。

云归屹微微一笑，回道：“明日要带四长老门下的弟子下山历练，掌门他们多有不放心的地方，这才叫我过去叮嘱两句。”

去百谷草一事，掌门长老额外嘱咐是机密，不可随意泄露。

上官一听急了：“啊，你怎么又要出山！那、那你要多久才回来啊？”

他摇摇头，说：“不太清楚。”

“那我和你一起去！”上官立马补充道。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炼气期中期，又刚历练回来，你要好好跟着三长老学习，把历练时学到的东西巩固一下，才好提升修为啊。”云归屹眉头皱起，显然不同意。

看她不说话了，云归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别任性，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礼物怎么样？听说双离国的桃花糕很好吃，届时我给你带点回来可好？”

上官一听马上来精神了，连忙点头道：“嗯嗯！师兄果然还是念着我的。”

云归屹说：“你是我师妹，我当然念着你，只是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修炼，回来的时候我可是要考核你的。”

上官一听又不乐意了，鼓起脸道：“什么师妹嘛！二师兄你师妹千千万万，我却只有你一个二师兄，太不公平了。”

云归屹一愣，无奈地道：“哎，你呀。”

上官瞪着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直视着云归屹，十分不开心。

云归屹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僵持在那里。

“肃霜师妹——！师父让你不要缠着大师兄啦，快让大师兄回去休息吧！”远远一个外门弟子冲着上官喊道。

上官一个甩头气冲冲地说：“我没有缠着！”

外门弟子跑到两个人面前，道：“好好，你没有，师父让你快点回去，他有事和你说！”说完，也不等上官反应，拉着上官就走。“大师兄，我先带上官走啦！”说罢，还冲着云归屹一吐舌头一眨眼，好像在说大师兄我可是给你解围了。

云归屹笑，冲着点点头表达谢意。

望着上官肃霜远去的背影，云归屹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当年大师兄也是这样处理的吗？他会觉得累吗？

第二日卯时，玄苍门的练武场。

即将要出发历练的弟子已经穿上青色的外出袍，整装待发。这次外出历练的是四长老名下的外门弟子。

云归屹作为此次带队的内门弟子，穿着与他们一样的青色袍站在最前面，背着双手于身后，说：“此次双离国之行，是希望大家能够将平时所练习的捏诀之术、剑法融会贯通，虽然危险系数不高，但切不可掉以轻心。魔是能够侵蚀人内心的生物……”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大师兄站在前面，讲着注意事项，然后他就在旁边给大师兄捣乱。只不过现在大师兄是他云归屹，捣乱的人，再也没有了。

当他说道不可随意离队的时候，下面突然出现了窃窃私语。

“师兄！怎么不能离队啊，你不是说，等到我到年纪下山历练了，你就带我去玩的吗。”下面一个不过十二岁的男孩子，悄悄地对着旁边十七八岁的师兄说道。

云归屹作为筑基巅峰，听力优秀很多，这些话，他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但他没有停下发言，还在说着。

“哎，我怎么知道这次是云师兄带队！”那人嘟囔着，小声道：“没事，到时候会有自由活动时间的，我那时候再带你去玩呗！”

“届时，我会给你们安排额外的时间自由活动……”云归屹说着，机械地说着。这些话，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但自从开始带着弟子下山历练开始，他就从听的人变成了说的人。

云归屹最后一次被带队领下山的时候，他正好十四岁，冬至刚过，冷风呼呼地吹着，他嫌弃这些话枯燥死板，大师兄还没有说完，他就会捂上耳朵，说：“师兄你就别说啦，这些话我听了好几遍了，早会背了。”

“会背有什么用！门派的规矩你不也是会背吗，瞧你都做了些什么事！”大师兄这时候就不再说，生气地瞪着他。“根本不让我省心！私、自、跑、下、山，这是你身为内门弟子该做出的事情吗？”

“师兄你还骂我！我都已经受过罚了，你还要说我。大师兄您消消火，我不让大师兄您说，只是不想让师您多费口舌嘛，看看风那么大，您还要说那么多没有必要的话，我这不是体谅您嘛。这些话啊，我全都背的下来的。”

“你就贫嘴吧！这次被我发现你要是擅自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有的你好看！”大师兄狠狠地说道，然后又面向云归屹旁边的人，表情柔和了不少。

“我这话，主要还是说给你听的，可千万不要再被你那二师兄带偏了。哎，我稍微不注意你们两个一点，就捅出那么大篓子来……”大师兄蹙眉。“不过不怪你，是你这二师兄的问题——”

然后云归屹马上打断了大师兄的话。

“哎哟，这个木鱼脑子般的何奕舟怎么可能会被我带偏啊！大师兄你是不知道何奕舟这性子，就差走路不拐弯给撞树上了，一根筋的不得了，谁带偏得了他啊。你是不知道，三师弟下山的时候，玩得别提多他妈的开心了。”

“云归屹，你又再说什么鬼话！有你这样说你师弟的吗！”

“最后，如果遇到天怀教之人——”云归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原本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的师弟师妹们，一听到云归屹已经说到了最后的时候，精神也好了。

“不要慌张，摆阵防御，尽快找人来通知我。”

这一点是当年大师兄不曾说的，是他自己添加上去的。毕竟大师兄带着他和三师弟下山修炼的时候，还没有天怀教呢。

“出发——”云归屹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齐齐转身，往玄苍大门走去。而云归屹则是加快脚步混入了他们之中，他身上穿着与他们一样颜色的外出袍，让他很快地就融入其中，一如当年的大师兄。

四长老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这次他的弟子有云归屹的带领，定是能受益匪浅的。

玄苍门所处的云明山就在双离国的旁边，只要下山，再穿过一段山路，就可以抵达双离国边界。而玄苍不知道，在这山路的一边，早有人埋伏好等他们过来。

掩藏在巨石后面的人，睁大了嘴巴，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气，双眼通红，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你要是耍我，我回去非把你揍一顿不可。”他恶狠狠地说着。“困死老子了！”

在他边上的是一个瘦削的男人，肤色黑黑的，一看就是经常在外奔波：“陶护法我哪敢骗您啊。”

陶阿达不耐烦地发出“啧”的一声。粗犷的身子靠着那巨石上面，来回磨着牙，借此来打发时间。

陶阿达身为天怀教的护法-之一，脾气爆是人尽皆知。但是他筑基期初期的实力，让所有人只好忍让着他。也只有其他的几位护法还能说说他的不是，其他的门徒哪敢说上一句话？看到陶护法脾气上来了，悄悄溜走就是了。

只是今天，他们说好要埋伏玄苍门的人，根本躲避不了。只希望玄苍的人赶快过来，让他们的陶护法一撒心中的怒火。

“陶护法，您再等等——这、这玄苍的人估计马上就来了。”那黑瘦的人在一边赔笑。“您放心，在他们门口埋伏的信探刚刚已经送来消息，他们已经出发，正朝着我们这里过来。您放一百个心，他们这次目的是双离国，定是会经过这里的。”

陶阿达在原地抖起脚，又把自己的手上的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十分不耐烦。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从远处行走过来的人群。

“陶护法，陶护法！”黑瘦的那人赶忙提醒陶阿达，陶阿达则立马探出头去，眯起眼，数着玄苍究竟来了多少人——三十人，自己今天则是带了七十多人，还有不少是到了炼气期中期的门徒，二打一对付玄苍，这次定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而且，就算是玄苍那位筑基巅峰的首席弟子来，他照样有所打算，定要让他们在这里栽上个跟头。

陶阿达收回头，转过身就是一个巴掌拍向那黑瘦的人的脑袋，压低着声音说：“你是不是嫌我们位置太隐蔽了，叫得那么响，就怕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那人捂着头，不停地弯腰，赔礼道歉。

陶阿达一个瞪眼过去，他立马吓得汗毛倒立，往一边滚去。

陶阿达举起了手，就看到他身后的石堆里人头攒动，蓄势待发。他的计划十分简单，等到玄苍的人一到他们占领的这条路，他的人就会发动落石阵，趁着他们玄苍的人被落石所袭击的时候，他再领着人冲下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就看到玄苍一行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陶阿达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十分期待接下来的一幕。

却不知为何，玄苍半数的人进入落石阵的时候，齐齐停下了脚步。

“妈的，这帮孙子搞什么呢，走累了要坐下来吃茶吗！”陶阿达在后面骂道。

让玄苍门一行人停下来的是察觉到不对劲的云归屹。

“师兄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恰巧走在云归屹一边的少年担忧地问道。

云归屹四处看着，他下意识感觉这条路有点奇怪，这条路的灵力波动与刚刚的完全不一样，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看着云归屹不说话，少年害怕起来：“大师兄，是……是魔教的人来了吗？”

云归屹拍拍他，安慰道：“没事，不要紧的，就算是魔教，这不还有我吗。”说着，冲着他笑了一下。

少年看着师兄的笑，像是得到了安慰，呼出一口气，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

这很有可能是魔教的偷袭。上几次他带队的时候也碰到过被魔教攻击的情况，不过魔教除了他们口中的护法还有几分真本事以外，其余不过就些虾兵蟹将，不足一提。

只是在这山路之上，若是不当心谨慎一些，而让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跌下去，可就大事不好了。

躲在山路上方的陶阿达看着玄苍的人没有动静，心里火急火燎地烦躁，也不管不顾苍玄多少人进入了落石阵，高高地举起了手，再一放下。

这该死的玄苍门，磨磨唧唧的。

落石阵被触发，灵力便被集中与一起。云归屹立马反应过来，大喊着：“防御！后退——”

一边说着，一边离开队伍之中，直接冲着石头掉落的来源飞去，手上动作不停，捏出几个御雷诀将面前的石头击成粉碎。

“给我上！”另一边的陶阿达也发出了号令，原本躲在石头堆里的天怀教的人，一个个显出身影，向着山路上的玄苍弟子发起进攻。

云归屹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师弟师妹们遭受了袭击，可是上边的落石阵还处于开启状态，若是不解决，难保不会有人被这乱石砸伤。他一咬牙，将体内大部分的灵力调动出来，手上又捏出几式，一条火龙直扑向那些人身上，让他们不得不先后退，给师弟师妹建立防御阵型的准备。他则马上来到落石阵的核心，一脚踹飞了控制着落石阵到的人，刚要回过头去帮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一个身高八尺，体态如熊的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子，有几分本事吗。”正是陶阿达。“真看不出长得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修为到挺高。听说你们玄苍有一个首席弟子修为很高，是你吗？”陶阿达正面接下了云归屹的火龙，本以为没有多大的威力，结果疏忽大意，衣服到被烧着了。他试探地问着，思考是不是那个首席弟子。看着衣装，和其他人一样，总觉得不太像，应该不是。

云归屹右手摸上自己的剑柄，没有说话。

陶阿达见他不说话，转头看向下面的情况，只见那些玄苍弟子各个都是狼狈地躲避攻击，说道：“看看你们玄苍，真是丑态百出啊。哈哈哈。”

云归屹往下看去，自己那些师弟师妹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在危机来临之时都还有不错的心理素质，已经换成易于防御的队形。虽然魔教人多，师弟师妹们躲避得狼狈，但是没能伤到一人。只是久拖不是良计。

他抽出自己的承影剑，刺向陶阿达的脖颈。陶阿达身如熊虎，但是十分敏捷，拿出自己的双锤进行格挡。

承影剑的剑尖擦着陶阿达的双锤向上，一招剑式只攻陶阿达的右眼。陶阿达瞳孔一缩，紧急之下一掌打向云归屹，想将他推出去。

云归屹则是顺势收势，左手成掌，稳稳地接下陶阿达这一击。动作之快，让陶阿达诧异。

“你打不过我的。”云归屹说道。“让你们的人撤了，若伤我玄苍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陶阿达与云归屹这一掌相对，他立马就感觉到自己与云归屹的实力差距。他放下双锤，用左手狠狠地搓了搓刚刚与云归屹相对的右手，狠狠地看着云归屹：“想让我们撤？做梦呢！我倒是看看等我们把你们玄苍的人都灭了，分散逃出去，看你能抓住几个。”

云归屹听这话，不作声，但握着剑柄的手用力。

陶阿达注意到云归屹的迟疑，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下面的玄苍的弟子已经招架不住天怀教的攻击，不少人的身上都出现了伤口。这让他们防御得更吃力。

“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厉害有什么，还不是照样被我拖在这里？”陶阿达手撑在自己的双锤之上。

云归屹冷冷地看着陶阿达，也不再多说什么，提剑下了杀招，根本不给陶阿达反应的时间，一招燕归来兮直刺陶阿达的命门，那剑招带来的风压，让陶阿达如熊虎一样般的体重都稳固不了自己重心，他急急举起双手锤抵挡，却被弹飞至十米以外。

云归屹出招后马上冲到自己的师弟师妹面前，一股强劲的风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直接将发起进攻的天怀教之人震开。

不少人都没有看清楚云归屹的到来，就被风卷走。

还没有等他们看清来人，就听到那充满气势的声音。

“玄苍门第十七代首席弟子云归屹在此，谁敢放肆！”

云归屹用御风术的能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开，让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刚刚还被云归屹震开而气愤的陶阿达，一听这话，要跟上去的脚步一顿。看着云归屹身穿着与其他人一样的青色袍子，冷笑一声，这伪装可真是好。难怪刚刚自己在他手上讨不到好处，玄苍首席弟子的剑术出众，几乎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

但他并没有就这样退让了。

云归屹只觉得奇怪，之前天怀教的人吃过亏以后，再知道自己在队伍之中，为了减少伤亡就收队离开了，只是这次竟没有。

而在距离三里远的地方，一个身穿着银灰色长袍的人，静止悬在半空中，顺着刚刚声音方向望去，沉思片刻，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我管你是云归一还是云归二，今天你们玄苍门必定有人要交代在这里！”陶阿达拿着他双大锤，冲向云归屹。

云归屹也不再废话，提剑迎上陶阿达的攻击。

“给我上，给我把玄苍的人一个一个隔开来，我就不信二打一你们这群笨鸟还打不过这群菜鸡！”陶阿达怒吼着发布着号令。

天怀教决不能因为一个云归屹就停下脚步，他们早已想好了对付这样情况的对策。只要他陶阿达在这里拖住这云归屹，剩下的人变不足为奇。

云归屹紧紧皱着眉，虽然陶阿达和他的修为相差很多，但是他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也不对他发起蛮横的进攻，只是近身靠近他，不让他接近他的师弟师妹。云归屹一甩开他去帮别人，他就又再次上前；而当自己攻击他，他又立马退开，不与他硬碰。云归屹趁着空挡捏出一诀去帮师弟师妹时，他又会不管不顾地全部挡下，不管那威力有多少，皮糙肉厚的阿达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

云归屹捏紧了手上的剑，一式镜花水月，虚晃一招直指陶阿达的脖颈。陶阿达则一弯腰降低头的位置，躲过这一剑。云归屹趁势一个扫堂腿只攻陶阿达的下盘，指向陶阿达的剑上几乎没有灵力波动，他将大部分的力量都击中在了右腿之上，而陶阿达此时的重心集中于上半身，下盘被攻击，没有办法只先用锤撑在地上。

云归屹手腕一动，承影剑在空中转了一个圈，正手变为反手，直刺陶阿达的腰腹。陶阿达再躲不过这一招，被狠狠地刺了正着。他紧紧地一咬牙，右手一个用力，将原本撑在身后的单锤扔向了云归屹。云归屹一个后退，直接避过这锤。

他看都不看捂着伤口的陶阿达，马上回到师弟师妹的身边，几个剑花划过，“噌噌”地挡住了向他们攻击来的武器。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师弟师妹。因为有大师兄的加入让他们都歇了一口气，趁着这时候，都拿出丹药，马上给自己喂了下去。

陶阿达将口中的唾沫吐到一边，一咬牙，马上飞到了云归屹面前，要再将他牵制住。

“于鸿——！”云归屹看到这一情况，马上喊四长老名下最得意的弟子于鸿。

“大师兄！”于鸿听到云归屹在唤他，应到，手上动作不停，不仅将自己的防御做得滴水不漏，一边为身边的同门挡去他们没能接下的攻击。

“你过来帮我！”云归屹不愿意再多与陶阿达做过多的纠缠。于鸿虽然只有炼气后期，但是若不和陶阿达正面硬碰——只要拖延一点时间，就如现在陶阿达之前拖着自己一样，给他争取一点时间就好。

陶阿达却根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一挥手，让五个门徒集中攻击刚刚那个应声的人。于鸿被人集火对付，压力剧增，只抵挡了一会儿，额头上便冒出了许多的汗珠，吃力万分，更不用提再过来帮云归屹了。

云归屹咬牙暗骂天怀教的人卑鄙无耻，脚步往后退去，还想去帮于鸿去抵挡，这时陶阿达的右手锤猛地就朝着他身上砸了过去，而左手锤封住了他想去的方向。云归屹为了躲他这一招，不得不往与师弟师妹相反的方向跳去。

玄苍完全被动。近两年因为有云归屹的带队，再碰到天怀教的埋伏，玄苍都能解决，只是这次因为云归屹被牵制，加之天怀教带得人本就多，玄苍根本没有办法应付天怀教。

云归屹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看到自己的师弟师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体力上也跟不上了，各个气喘吁吁地挥着剑，可他一点忙都不帮不上。

他甩不开这个叫陶阿达的人。分明他身形如熊虎，反应却十分敏捷，而且刚刚的虚招对他再无用，不给他一点有机可乘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