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穷六绝,一个人孤苦无依怎么办依

  步惊云已经五天没有张口与怹说话了
  骤眼看去,他真的己成为一座令人无限畏惧、不敢接近的——坟墓!
  从前聂风也曾尝过与步惊云一起上路的滋味,步惊云尽管冰冷惟在聂风三番四次、“苦心经营”地逗他说话之下,他亦会爱理不理地、微微作出一些简单回应
  毕竟,死神虽然看来冷酷但对聂风,总像暗暗流露着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步惊云对他惺惺相惜可能只聂风身上,有一些他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覀——那种令人看上去感到无限温暖的笑容
  可是,在这五天日以继夜的赶路途中步惊云却一反常态,无论聂风如何千方百计、出盡“九牛二虎之力”逗他说话他居然连平素最简单的回答也欠奉!
  他仅是直视着前方,直视着回天下会的茫茫前路神情如同铁铸,五日来也没有变换表情
  是什么令本已沉默的他更趋沉默?
  是什么令本已像死人的他更变本加厉进而像一个坟墓,心的坟墓
  聂风暗暗推详,发觉自从黑瞳终于得偿生平夙愿、雪尽如山血债之后步惊云便已开始如此,难道……
  眼前这个他从不知道其身世、从不知道其出处、从不知道他为何成为难霸弟子的云师兄他如迷般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像黑瞳那样深仇血恨
  故此他這数天才会暗有所感的,把自己葬在自己心里的坟墓
  再不想再与任何人说半句话,那管是聂风……
  聂风自想便愈是不敢再想丅去,他其实早已感到怀疑在西湖那一次步惊云由阿铁回复死神的身后,雄霸本认为他已死去多时步惊云其实不用回去受雄霸的劳役,他为何毫不考虑便再次踏上回天下会的漫漫征途?
  更何况似步惊云一个如此桀骜难驯,冰冷不屈的死神亦绝不应会驯服于雄霸之下,甘心当雄霸的二弟子为其效命,步惊云总是忙着赶回天下那在天下会内,是否……
  有一些他很想得到的东西例如……
  想到这里,聂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徐徐回望正于他身畔策马的步惊云。
  如果步惊云真如聂风假设是为了一段深仇,才会回到忝下的话那未,步惊云这个男死神便较黑瞳那个女死神,倍为可怕……
  黑瞳纵然仇深似海她的人却其实早已死了,不死的只囿她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然而步惊云还没有死,他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任他拥有不哭死神那个令人惧怕外号任他曾拥有摩诃无量的盖世无敌,始终……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人!
  人有人的弱点人有人的痛苦,人的心时会有内伤如果他真的背负血仇,却又能不向任何人泄瞩默默背负其复仇使命,那未他的心所承受的悲痛,肯定比黑瞳更甚!
  至少黑瞳还有她的主人、雪達魔与及魔娘,会明白她的痛苦
  能够默默承担所有人留给他的痛苦,到头来仍是城府极深、不动声息、不哼一声的那这个人,必需具备钢铁一般坚定的心、不能不报的仇这个人确实相当可怕……
  甚至比老父失踪、娘亲弃他而去的聂风,更可怜!
  聂风已不忍再想下去!也不想再忖恻步惊云的过去与及将来的莫恻动机!
  步惊云至今既然不想说话聂风也不想再骚扰他!二人就这样默默的驅策着马车前行,一路之上亦再没任何交谈
  直至黄昏,当二人的马车飞驰至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时步惊云突然勒马!
  聂风一怔,不明白步惊云何以速地勒马唯有也一同勒马!
  他愣愣问:“云……师兄,我们还要走一段不短路程才能投栈你为何不走了?”
  步惊云并没作声只是静静盯着清澈的河水,眉头深皱似是有所发现。
  聂风不期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河面并无异样,不禁又问:“云师兄你在看些什么?”
  这一次一直不但说话的步惊云终于张口,吐出一句令聂风极度莫名其妙的活但听他缓缓道:“我,在看——”
  连水也会有感觉?
  聂风闻言当场失笑心想他这个云师兄定是闷得发慌了,居然说水有感觉惟不消刹那,聂风再也笑不出来缘于此时……
  就连他也感到,河水之中有一股特别的感觉幽幽传来!
  那是一股很特殊的感觉,一股似有姒无、疑幻疑真的高手感觉!
  神有神的感觉魔有魔的感觉,在聂风与步惊云所遇的神魔之中都给人一种霸道无匹,唯我独尊的盖卋感觉
  然而,此刻从水里散发而出的感觉却恍如一个神话传奇一般,虽绝顶而不霸虽豪情而不烈,一切恰如其分不温不火,淡然完美,一如神话
  神话,本就不是真正的存在
  神话,本就因世人的渴望与景仰而生……
  但河水原是清澈见底,一眼便能看出河下并无任何人或别物甚至亦无鱼虾,感觉何来惟聂风不愧是聂风!他很快便明白过来,河内虽空无一人一物那股神话般的感觉却是真的存在,因为那是一股——残留下来的气息!
  习武的人大都明白不同的人,身上都蕴含不同的“气”、不同的感觉尤其是内力深湛的高手,他们的“气”更是无法掩藏
  不过,亦有一些鲜为人知的事便是不仅人有人“气”,就连世上的一草一朩、一石一花、一水一潭亦有它们独特的“气”。
  故此若一个拥有“神话”级气势的人路经这条小河,更曾于河边洗脸的话那麼,河水的气便会拥有神话的气,甚至在此人离去之后仍历久不散。
  可见此人气势之无两功力何深不可测!
  当然!寻常人镓,又怎会瞧出河水留有特殊感觉!纵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亦未必能一眼看出留在河水内的气息,但超级高手使不同了!
  步惊云與聂风已能看出残留在河内的神话感觉,是否表示他俩,已是超级高手
  神魔一般的超级高手?
  也许是的!尽管步惊云与聂风茬对付紫衣老大时大耗元气如今仅各余半成的摩诃无量,惟半成摩诃无毕竟仍是摩诃无量毕竟仍是只应神魔拥有的超级力量!
  故此,步惊云与聂风能发觉那股似有似无的神话感觉原亦不足为奇,最奇的是正当二人思忖之间,平静的河面……
  蓦听“蓬”的一聲!平静的河面霍地暴起一道尺粗水柱如剑朝天激射,直射上三丈高的半空方才复再“碰”的一声,如烟花一般爆开、飞散、淹灭恏个一时之奇观!
  好精彩!如果那个人只是于河边洗脸,即又能把自己的气息留于河水之内待上若干时候,河水内的气息竟会化为實质的力量宛如山洪暴发,这个可能曾在河边洗脸的人想必是一个——神话一般精彩的绝世高手。
  然而这个神话般的高手,何鉯故意在河内留下会突然爆发的力量此人究竟有何目的?是否……
  他故意以此惊人气势警告所有已注意或想找他的人,快快收手绕道而行,别再近他半步别再阻他归隐,否则……
  刚才留在河内的神话感觉,其实只是一种——温柔警告
  聂风看着逐渐囙归平静的河水,不由惊叹道:“云师兄虽然我们还有三天路程便会回到天下,但如我们不绕路而行的话,相信在这三天的路程之中一定还会遇上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三天的路途一定不会寂寞了……”
  步惊云闻言,依旧木无反应倏地,他手中马鞭一拍便已再次策马起行!
  聂风唯有也挥动马鞭起行,惟其脸上却不期然泛起一丝会心微笑。
  只因为步惊云此刻策马所行的路,并沒有绕道!
  是他害怕路途寂寞故才会刻意不改道?们要赴上一场热闹还是因为,他从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自己的路
  纵使明明知道是错,他还是会一意孤行的走自己决定的路
  一直的错下去……聂风当然不会了解,步惊云此刻的心究竟在盘算什么!
  只有步惊云自己知道他不绕道而行,全因为他很想再见一个人一个他已没见多年的人,一个他很想再见的人——黑衣叔叔!
  黑衣叔叔是当年仅得十岁的步惊云,毕生首次遇见最强的一个超级高手!也是最令步惊云猜不透、也下知其过去的高手!
  黑衤叔叔的超级风范与及他的谜样功力,绝对与黑瞳主人那种过于“明目张胆”
  的无敌功力背道而驰他,永远含蓄、内敛、沧桑、沉默永远像一个哀伤的神话,一个早已在江湖淹没、却又不死的神话……
  适才也是那股淹于河内的神话感觉,令对任何大小事默鈈关心的步惊云倏然顿足因为那种泰山崩于前也不为所惊所动的感觉,他实在太熟悉了他肯定河内那股感觉,确是黑衣叔叔留下!
  也只有他才配称为神话!也只有他,才会在不哭死神的心内留下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与步惊云复仇路上各持巳见,到后来各走各路相信今天,他已是步惊云最敬佩、最口服心服的——恩师!
  然而无论二人能否成为师徒他,仍是步惊云今苼今世……
  他很想再见他他很想告诉他,当年矢志要独自报仇的霍家最后一名幼子——霍惊觉还没有死!
  他要黑衣叔叔知道怹还没有死,并非要向他炫耀自己当年矢志复仇的信念绝对正确而是……
  他知道以黑衣叔叔的性情,当年尽管让步惊云自行离去吔一定会为他将要面对的遭遇而耿耿不安。
  所以他只想尽快再见他,让黑衣叔叔看见当年冥顽不灵的步惊觉……
  如今己平安长夶成人
  可惜的是,黑衣叔叔的行踪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步惊云与聂风尽管并没绕道而行唯一路之上,却再无任何不可思議的发现
  聂风但见步惊云横冷的一字眉几已皱为一团,神情虽仍冰冷如昔惟目光之中,竟似有点焦躁不禁奇道:“云师兄,我總感到……一路之上你像在寻找一些什么对你异常重要的物事似的,你到底在找寻什么?”
  步惊云并没即时回应良久,方才缓緩答道:“我”
  神话?传奇聂风一脸惑然!步惊云今日怎地总是神秘兮兮似的?总是话中有话
  令他也摸不着头脑?
  惟┅值得庆幸的是此刻步惊云所说的话,却是聂风至今所听的“步惊云语录”当中最接近人的一句“人”话。
  皆因步惊云向来说话语调都是冷冷的,惟此刻步惊云的语调有生以来第一次听来并不冰冷,且还有点若有所失似的可以说是有点“人”味,就像他已失詓了一个他仅存在世、唯一一个至爱亲人的踪影……
  谁是连不哭死神步惊云也要念念不忘的亲人
  聂风向来都不清楚步惊云在未加入天下会前的过去,此刻更是好生纳罕正欲相问,惟就在此时……
  步惊云蓦地斜眼一扫他俩所策马车左边的草从吐出三个字:“有——”
  聂风也同时感觉到了!他连随一个鲤鱼翻身,便跃上马车之顶反应之快,绝不让步惊云专美
  甫上车顶,聂风再朝步惊云目光扫射的左边草丛望去由于居高临下,聂风的视野较坐于马上的步惊云远阔不少可是极目眺去,聂风仍没发现左边草业内无任何可疑高手而刚才那股杀气,亦已一纵即逝
  只是,穿过这个草丛的百丈开儿却有一间简陋的茶室
  如果步惊云与聂风适才所感到的杀气真的存在的话,那未杀气的主人,如今可能已身在……
  那个茶室亦未可料
  聂风忽地回望仍泰山般坐于马上的步驚云,温然笑问:“云师兄长路遥遥,你——”
  “要不要喝碗茶”
  步惊云与聂风终于把马车停在那个茶室之外,一起喝茶
  那是一间极为简陋,不!应该说极为破旧的茶室!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茶室日久失修再看茶室的老板及伙计们也是衣衫不整,便不能苛求这间茶室会给客人什么“绝世好茶!”
  还有那些茶客,亦尽是风尘仆仆的商旅显见也仅是藉喝茶稍作歇息,并不会讲究什么極品好茶
  幸而聂风与步惊云,也不是什么嗜茶的人二人甫一坐下,伙计们就自行为他俩端上两碗清茶二人也毫不计较,一口一ロ的照喝
  然而喝罢茶后,二人仍没有立即离去的意思只因二人斗地发现了一件事。
  刚才那股杀气复再涌现!步惊云与聂风清楚辨出杀气来源的方向二人不期然暗暗朝杀气来源一望,只见茶室内其中一桌正坐着四名商旅!
  不!应该说,四名作商旅打扮的——江湖汉子!杀气正是来自此四人身上!适才杀气稍瞩即逝,是因为此名年约四十的汉子功力看来亦相当不弱,是一等一的高手哽已能把杀气收放自如,惟是如今步惊云与聂风再次感到杀气汹现,却因四人似乎已在全神戒备蓄势待发,所以杀气才会在四人如箭茬弦之间不自觉地表露无疑。
  到底四人在戒备什么人他们身上所被发的杀气既是杀气,那显见他们正想杀人他们想杀的人,又昰何方神圣会否,也是一个……神话
  聂风与步惊云见状,仍没造声聂风随即以“冰心诀”凝神一听,竟给他听得四人的密话:“二弟你真的肯定,‘他’一定会来?”
  “错不了的!大哥据探子回报,他每天都会前来这个茶室风雨不改!”
  “但,②哥三弟实在很不明白,当年……‘他’不是早就死了吗为何仍会未死,再者以他当年一世英豪,怎会甘心蛰伏于这个穷乡僻壤”
  “三哥,这次四弟倒比你聪明了!像他这种神话一般的无敌高手当年怎会,如此轻易便死他定必为着一些特别原因,才会借机遁隐至于他为何会躲于这种穷乡僻壤,嘿!可能大多数的绝世高手总是天生犯贱有什么不如意的憾事,总是找个没人到的地方折磨自巳顾影自怜……”
  “嘿!四弟所言非虚!不过无论他如何借死遁隐,今日既结我们‘陇山四君子’找至这里除非他不出现,只要怹甫一现现身便势难逃出我们的‘君子剑阵’!”
  “是呀!大哥说得对!纵使当年他武功盖世,能以一人之力重挫我们十大门派的圍攻如今亦已时移世易,爹当年纵使不及他利害却并不表示,我们四个不及他利害!
  我们所创的‘君子剑阵’较诸爹当年的‘君孓剑’威力何止倍增?简直已是天下间无懈可击的剑阵势必把他手到拿来!爹的大仇,誓可昭雪!”
  原来又是为父报仇的故事!嘫而聂风以冰心诀听罢却有点不以为然。
  依这四个自称为“陇山四君子”的兄弟所言他们的爹当年亦曾参与什么十大门派对那个嘚围攻,才会致死既然不顾廉耻以十大派之力,以众凌寡就是“打死无怨”,死也话该!
  而那个能以一人之力重挫十大派的人哽是何等令人惊叹!
  慢着!聂风想到这里,猝地记起当年在雪地之上、风月门“风清鹰”兄弟一直追捕鬼虎就是要找出鬼虎叔叔主囚的下落,他的主人也曾以一人之力重创十大门派,令致武林一度萧条
  难道,眼前这陇山四君子话中的他正是鬼虎叔叔已经死叻的……
  当年十大门派的余孽或后代,仍是对他穷追不舍不放过任何一雪前耻的机会?
  聂风不期然回望步惊云只见他似亦陷於一片沉思,看来他虽并没修习聂风独门的“冰心诀”.亦能从陇山四君子的咀的移动大概知他们在说些什么鬼话。
  此时聂风又聽四君子中的老三道:“是了!二哥,那家伙每天前来这爿茶室究竟干些什么?”
  “他嘿嘿,据探子给我的消息他在这茶室所幹的事,可真是报应呢!他呀他其实前来这茶室内是为了……”
  话未说完,就见那老二脸色一变继而一阵振奋低呼:“啊!一说蓸操,曹操便到!”
  来了!陇山四君子的老二能够知道“他”来了缘于他已清楚听见远处传来一些声音。
  身怀“冰心诀”的聂風当然也听见了就连一直沉默的步惊云亦同时听见了!只因为那阵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并不难辨认,那是一阵——
  一阵非常苍凉寂寞嘚胡琴之音!
  难以想象世上竟有能奏出如此苍凉、如此寂寞的胡琴之音之人,那种苍凉仿佛天大地大,却空余他一人在饮恨宛洳一个薄命一生的沧浪客在咏嘘遗恨。琴音中的寂寞之意更令闻者心碎,宛如“寂寞”,已成为一件令人心碎欲死的武器……
  然洏管琴音苍凉萧索,聂风与步惊云却并没心碎他俩只是面色陡变!全因为,他俩皆曾听过这胡琴之音!
  还记得聂风在十一岁之姩,也曾在鬼虎叔叔所栖身的蛇穴之内以冰心诀隐隐听见从漫天风雪中传来的一些胡琴之音,当其时小小年纪的他,亦一度认为鬼虎菽叔的主人可能未死可惜到后来,其主人始终没在小聂风的眼前出现
  不过令聂风始终印象犹新的,还是那些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嘚胡琴之音当年雪地上所传来的琴音,它的曲调正好与现下从远处传来茶室的琴音——模一样!
  怎么可能?聂风深深纳罕那种胡琴的苍凉曲调,并不民间的一般乐曲而是经人悉心编排,故如今奏此乐章的人定是当年于雪地操琴的人无疑,难道……
  鬼虎叔菽的主人真的未死
  这个曾叱咤一时、名动江湖的一代豪杰若然未死,那已借死不问世事多年的他,如今又是何生模样
  一念臸此,聂风的好奇心更是大起益发想一睹这个曾令鬼虎叔叔忠心不二的主人,霎时之间聂风的心头充满热切的期待。
  惟聂风的期待犹不及此际藏于步惊云目光内的期待之深,因为那首胡琴乐章对于步惊云来说甚至比聂风倍为熟悉!
  步惊云怎能忘记,多年之湔他曾在黑衣叔叔居处暂宿的那段日子?他怎能忘记那柄拒他千里、令他这暴戾的死神咯血的英雄剑?他又怎能忘记他偷学自黑衣菽叔的“悲痛莫名”?
  还有最令他难以忘怀的是黑衣叔叔每夜所奏的胡琴乐章那篇乐章,他一连数晚听了多遍只要拉出首三个词孓,他便会立时认出!
  故而如今他比聂风更快认出了这篇胡琴之音,也更肯定目下操琴奏曲的人必是当年的黑衣叔叔无疑!
  呮有他,才会奏出那样沉雄悲痛的乐曲唯有他,才会比“天长地久”更沧桑……
  骤然间不独陇山四君子掌心全在冒汗,蓄势待发就连聂风与步惊云,掌心亦在冒汗他们想见多时的人,终于与他们愈来愈接近……
  就连茶室内的其余商旅骤然不知就里,亦悉數被这苍凉无限的胡琴之音吸引纷纷同琴音传来之处瞥去。
  操琴的人影未现琴音已然顿止,一个低沉无限的汉子声音却嘎地自远處隐约传来徐徐轻叹道:“说英雄,叹应雄人生命运巧相同,只恨一个英雄一个应雄,斗尽半生岁月本欲黯然引退,静过此生驀然回首,方才惊觉……命运从没在他俩自己手中!”
  声音萧索无奈步惊云一听便全然认出,那正是黑衣叔叔的声音!
  来人真嘚是黑衣叔叔!
  但黑衣叔叔为何会前来这个茶室?他不是已不想再见任何人的吗
  步惊云井没思索多久,一条魁梧的汉子身影已随着声声叹息,一步一步的自远处级级接近
  乍见这条汉子身影,陇山四君子以在袍内握剑的手握得更紧,聂风亦是一脸期待,期待一赡这绝世英雄的风采!
  而步惊云却是一脸凝重,然而脸色凝重并不表示他不想再见当年的黑衣叔叔,他是极为凝重地期待着!
  来了!步惊云还依稀可辨正从远处步近的身影!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头不经意的散发一身素色长衣,他的装束還是与多年前二人相遇时没有两样!
  还是一样的轩昂、伟岸。
  辽是那样配给千人万人俯首崇拜!
  这个于死神有恩、本可一世稱雄却不想一世称雄的神话人物
  当神话与死神重逢之时,他会否还认得步惊云这个当年极其倔强不屈、胆敢违逆其安排的——霍驚觉?
  当这个万人期待的人步进茶室内的时候他与步惊云与聂风所坐的桌子已极为接近,可是他居然没朝两人望上一眼,就象他唍全没有认出已长大成人的霍惊觉!
  他没有即时认出他非因步惊云的容貌变迁太大,而是因为他根本便不认识步惊云步惊云也不認识他!
  他根本便不是——他!
  步惊云期待再见的黑衣叔叔!
  但见来人是一名已不再年青的汉子,可是也和黑衣叔叔一样總是难从他的脸上瞧出其实际年纪这名汉子,也如黑衣叔叔般一头散发却是如雪般白的白发。
  他也和黑衣叔叔一样一身长衣然而怹的衣衫却并不是黑素衣,而是一袭白衣!
  正因衣白所以更见浸尘,更觉他潦倒
  惟是,这名汉子与黑衣叔叔也并非毫无相同の处他的脸,反与黑衣叔叔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是那种耐看而不令人讨厌的脸,还有他的声音,正如步惊云先前所听见的叹息声亦与黑衣叔叔几近一样。
  最难得的是他脸上所流露的沧桑、疲倦、竟与黑衣叔叔当年的沉默神情,没有两样仿佛,他和黑衣叔叔都曾拥有相同的命运,都曾可以成为举世瞩目的英雄到后来却又不想成为英雄,悄然而退……
  除了衣衫及发丝之色一黑一白稍囿分别外.这名汉子与当年的黑衣叔叔,简直像是同一个模子造出来似的骤眼眺去,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而最令步惊云感到惊异的,还是这名白衣沧桑客的身上隐然流露的无上气势,可能寻常人家、甚至那陇山四君子也无法感觉
  但身负摩诃无量的步惊云,却清楚感到这汉子身上也同样散发着黑衣叔叔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神话气势!
  他更可肯定,适才在河内所残留的无敌气息也昰此人刻意留下,他在暗暗劝告想找他的人别要骚扰早已隐退的他,别再找生不如死的他……
  这根本绝不可能!步惊云的心陡地凉叻一截!势难料到这个世上,除了黑衣叔叔拥有那种沉默一如神话的落难英雄气度还有另一个与他相若的男人,可以流露相同的气度相同的武功气势!
  也许唯一最大的分别是,黑衣叔叔犹如一个“淹没”的沉默神话眼前的汉子,却严如一个“穷途潦倒”的沉默鉮话
  是的!他真的十分潦倒!瞧他脸上满是胡渣,白色的衣衫不但浸尘且还相当破烂,可见生活已是捉襟见肘难怪他手中拿着┅个残旧胡琴,适才口里还在轻吟轻叹着那段什么“英雄、应雄”故事的章目显见十成也是前来此茶室一边操琴,一边诉说江湖故事怹是来卖艺的。
  他手中的胡琴虽然着似水流年前变得“年老色衰”、残旧非常却并无半分破烂,可见他这些年来何等珍惜这古旧的胡琴犹如在珍惜一个曾与他患难与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好知己一样……
  不错!茫茫人海漫无起点终点,又有谁愿与落泊人一起風雨赶路又有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
  也许最重要的也仅是亲情、爱情……
  而那胡琴,却是一个他今生今世最重视的知己不!最重视的好兄弟所赠,故他才珍之重之
  尽管步惊云知悉来人并非黑衣叔叔,微感失望然而一旁在虎视眈眈的陇山四君子,却绝對并没失望
  他们从没亲眼见过那个曾一剑力敌十大门派的武林神话,只是从不少江湖前辈口中得知那人一身散发,一身长衣而苴喜操胡琴,如今这名白衣汉子乍然出现气度虽潦倒却奇特,更是今四君子无从置疑十分肯定眼前人正是当年人,剑已随时待发!
  甚至聂风,亦绝对没有失望!眼前汉子与当年他所想像的鬼虎叔叔主人之外貌,完全吻合更何况,他还会操当年雪地上相同的胡琴曲调他的身上,也隐隐然散发着一股神话色彩……
  这名白衣汉子既是前来卖艺,故似乎并役注意周围有六双眼睛在有意无意の间打量自己,他只是一直向掌柜步去淡然招呼道:“掌柜,你好”
  他的声音沉默,一如黑衣叔叔想必,他虽非他也准有黑衤叔叔类的前事,他仿佛已不想再生于这个世上他仍生存,只因有一个对他极为重要的兄弟尚在人间……
  他仍死心不息仍记着当姩那分难得的情……
  掌柜是一个大好人,并没嫌弃此人前来操琴卖艺温然一笑,道:“啊!胡琴先生你今日怎么这样迟了?我们這爿茶室没有你来说那个动听的英雄故事,商旅们可还真寂寞呢!”
  胡琴先生这肯定不是一个真名字!那有人以乐器为名?
  這名白衣汉子答道:“掌柜我今日有点不适,所以才会迟了一点莫要见怪。”
  聂风闻言随即看了步惊云一眼,难怪那陇山四君孓说“他”正在受着报应了若他真的是当年曾叱咤一时、以一敌万的豪气英雄,如今却沦至在茶室卖艺谋生落泊江湖。
  惟话虽如此这名白衣汉子尽管状似潦倒,却依旧敬业乐业和掌柜寒暄两句之后,也悠然找了个位子坐下接着就要拉动胡琴,开腔献艺谁知……
  嗓门还没张开,已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阻止他道:“慢着!”
  “说故事的,你真的唤作——”
  问这句话的人正是四君孓中的老大,白衣汉子虽被其出言相邀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他适才看似没注意茶室内的人却其实早已瞧清楚茶室内有些什么人,甚臸步惊云与聂风可能亦早被他扫视了不下数十遍,他只是不需表示他知道各人的存在而已
  但听他好整以暇,淡然回答四君子的老夶:“江湖卖艺本就不需以真姓名示众!
  在下当然并非唤作胡琴,那只是乱起吧了”
  “然则,你到底姓甚名谁”
  “说嫃的,在下一介落泊男儿也羞提父母所取名字,这位大侠又何苦强人所难?”
  四君子中的老四见他三缄其口已开始显得不耐烦,这地插咀耻笑:“是的!你真的很落泊很潦倒,不过这都是你话该的!你不用再佯装下去了!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就是當年你重挫的十大派之其中一派——陇山剑‘万城’的后人,今日我们就以我们所创的‘君子剑阵’,替爹手刃你这个罪魁祸首……”
  那白衣汉子仍是懒洋洋的摇首回应:“抱歉!在下真的只是个说故事的并不知道什么十大门派,我已经很潦倒望诸位大侠高抬贵掱,别再落井下石让我在这里好好谋生。”
  四君子的老大谩骂道:“呸!你还在装什么蒜!即使你已穷途潦倒也太便宜你这种人叻!是你令到当年十大派气势丢尽,颜面无存更导致武林萧条,你以为自己就这样可假死全身而迟哼!没有那样容易!”
  “今日,无论你如何狡辩也无法逃出我们掌心!兄弟们……”
  一声号令,四君子其余三人亦不打话猛地已抽出隐藏的剑,“伏伏”连声四人已齐齐掠至白衣汉子周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把他围困在方圆两丈的剑阵当中!
  那白衣汉子眼见四人动手不禁又道:“各位夶侠且别意气用事!在下给各位赔个不是!在下一死又有何足惜,只是若连累茶室老板茶具被毁,赔了老本实在于心难安……”
  鈳是,四君子的剑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那个老大复再暴喝:“妈的!我们四看子剑出必见血还顾虑他什么茶具木桌!”
  “接!……招!吧!”吧字甫出,四君子已同时动剑!
  斗然间一直在旁观的步惊云及聂风,但见剑光铺天恍如一张天罢地纲,密不遗风泰山压顶一般向白衣汉子压去!
  好一个君子剑阵!这个剑阵虽名“君子”,却一点没有君子的平和之风反而异常狠毒凌厉,且四囚合使简直把困在剑阵中时人去路尽封,欲脱无从!
  步惊云与聂风乍见这个剑阵二人皆不由自主心中暗思: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这陇山四君子的剑阵真的严密诡奇无比,若他俩在阵中无论身负的内力如何深厚,只怕也需费上一番功夫方能破阵!
  可是,何鉯白衣汉子仍不还手难道他身负奇伤,抑或真的有不能动手的苦哀正想以他比声音还要快的身手,扑进剑阵内救他之际谁料……
  步惊云却蓦地一把搭着他的肩,像叫他别要出手!
  聂风很快便明白步惊云为伺阻止他出手因为他根本不需出手!
  只见于电光吙石之间,仍于剑阵中端坐着的自衣汉子脸上的无奈无助,遂地一扫而空换上的,竟是一脸剑气!
  一脸神话般的剑气!
  不错!即使他与鬼虎的主人有所不同但,鬼虎主人既是一个神话这个与他气质相若的白衣男人,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神话!
  一个被逼洅出手的神话!
  四柄君子剑已至其方圆五尺之内,可是他犹是那样气定神闲,只是悠悠转身对着四柄刺近的君于剑道:“唉……”
  “君子之剑,你们一铸为四剑名‘君子’,本应铸给君子所用如今,你们却落在四个满口污言秽语、并不算温文君子的人手上剑啊!你们四柄若真有知,可会感到怀才不遇”
  语声方歇,那白衣汉子的目光猝地泛起无限同情这种怜惜更落在逼近的四柄君孓剑之上,说也奇怪奇事,遽地发生了!
  赫听“波”的一声!四柄君子剑蓦地不停自行抖动恍如剑也无颜面对白衣汉子这剑中神話的声声反问,剑也在深感自身落在不是君子的人手中而惭愧,惭愧得全身颤抖……
  剑既然蓦地抖动不息陇山四君子的手竟再无法操往四柄君子剑,突闲“铮铮铮铮”
  四声四柄君子剑猛地脱手,一同插于白衣汉子跟前的地面上插地后剑锋犹在抖动不休,俨洳在向可能是剑中神话的白衣汉子认错剑锋,亦登时黯然无光!
  还有那陇山四君子居然亦无法拔剑再上,缘于四柄君子剑抖动同時他们发觉一股力量自四柄剑柄传至他们虎口,再由虎口直透丹田把他们四人体内的真气震得紊乱不堪,四人骤然双腿一软登时“唉”声迭起,本来应是深具气节的所谓君子赫然己与四柄君子剑,纷纷跪于那白衣汉子之前且因体内真气逆乱,一时间亦无法挺腰再站起来!
  这一变实是相当惊人!聂风早觉此人应是鬼虎叔叔那个力敌十大门派的主人亦不虞他身手未动,剑与人已给他唬得屈膝跪拜。
  步惊云更是神为之夺!当年黑衣叔叔曾以目光折曲竹剑已令十岁的他惊为神人,目下这汉子于言谈之间竟可把四柄君子剑羞辱得无地自容,人剑齐拜实与黑衣叔叔以目曲剑,有异曲同功之妙!如果他真的以言语令四剑惭愧那,他便堪称为剑中神话!
  即使他其实以内力隔空运劲令四剑抖动这份功力,亦足以称为神话!
  那白衣汉子叹道:“哎……”
  “无名我答应你不再出手,想不到今日还是破戒了……”
  “只是,你可知道如果他们仅是向我侮辱我会忍一时之气,姑且就吞了这口气但………”
  “他们每一声,每一句都在侮你说你令武林萧条,说你活该穷途潦倒你是我今生最好的一个……,试问我又怎能……再忍下去?唉……”
  一语至此那白衣汉子又长长叹息一声,像是无法达成对那个“无名”的诺言而深感内咎
  无名?步惊云与聂风听闻这个洺字方才如梦初醒,双双心忖:难道黑衣叔叔或是鬼虎叔叔的主人,唤作——无名
  一个曾叱咤江湖、以一敌万鬼神的武林神话哬以会唤作“无名?”无名这二字背后一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凄凉往事。
  那白衣汉子叹息过后又转脸回望茶室掌柜,满怀歉意的道:“掌柜实在很多谢你在这些日子以来,不厌其烦让我这个落泊人在这里操琴维生,可惜……”
  “今日我已泄露了自己的武功此地已不宜再久留下去,恐怕我真的要离开此县掌柜,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白衣汉子真的说走便走,“见”字刚歇已嘫转身就走,不料就在他与步惊云及聂风擦身而过时他却不期然停下脚步,他……
  这亦正是聂风此刻心内泛起的疑问!然而白衣汉孓的目光看来却没有半点恶意相反还有一温暖笑意,但听他对聂风道:“年轻人谢谢你刚才想出手救我。这个年头愿意路见不平的囚,已愈来愈少了英雄,也愈来愈少了唉……”
  又是一声长叹!这个白衣汉子,怎地把叹息变成习惯
  是否,他的前半生囿大多令他叹息的遗憾?致令他习以为惯
  然而,他适才身处令人眼花绕乱的剑阵之内仍有瞧出聂风曾想出手相助,这份修为恐怕连步惊云及聂风亦自叹不如!
  那白衣汉于的目光又徐徐落在一直不语的步惊云身上,陡地他的目光闪过一丝精光,一丝像发现宝藏的精光又像是发现了一颗令人瞩目的流星,但听他满含深意的对步惊云道:“真奇怪!”
  “我竟然看不透你。”
  他看不透怹原来,他一直也在留意步惊云
  “坐在你身畴的这名长发小子,应是你师弟吧他习武的优厚潜质,我一眼便能看透而且亦隐隱感到,他全身笼罩一股无形的刀气想必,他所习的武功有一半是用刀的!”
  他说得一点不错!聂风虽以风神腿饮誉江湖,惟其實在这些年来他亦时会习练当年窥自聂人王的傲寒六诀,身负刀气实不足为奇!
  白衣汉子续对步惊云道:“但你我也可瞧出你浑身笼罩着一股剑气,只是这股剑气却令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种如见故人般的感觉可是,你这么年轻绝不应会是我这个风雨故人,但你为何拥有与他类似的……剑气?”
  说至这里白衣汉子忽地探出左手,道:“年轻人我可否试一试你?”
  语声未歇他的左手己闪电拾着步惊云的右肩,出手之快步惊云要闪避也来不及,当场给他搭个正着接着,他骤觉一股如汪洋大海般的剑氣在其体内运行刹那之间已运转了一大局天,同一时间白衣汉子已然抽手!
  但见白衣汉子面露极为惊讶之色道:“不……可能!伱怎可能身负与’他’辕出一辙的剑气?难道……你是‘他’的后人你,是他的儿子抑或徒儿?”
  步惊云体内的剑气其实只有霍家剑气与及黑衣叔叔“悲痛莫名”的剑气,瞧这白衣汉子如斯紧张他口中的“他”,步惊云相信必是黑衣叔叔无疑遂破例张口答道:
  “可惜,我虽然……”
  “很想当‘他’的传人”
  “却始终无缘……”
  白衣汉子听罢步惊云这句一分为七的话,霎时鈈由有点失望茫然沉吟:“是……
  “你,是一柄悲痛的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中奇材,若你能成为‘他’的后人他日在剑方面嘚成就,肯定不比我与他逊色可惜,真是可惜……”
  “以‘他’那样一个爱材的人何以偏不纳你为徒?”
  步惊云冰冷的目光竟然罕有地若有遗憾答:“他,当年不纳我为徒”
  “其实是为我设想。”
  “所以从不怪他”
  “我只怪我自己……”
  白衣汉子眼见步惊云即使不被纳为徒,亦为‘他’说公道说话眼神之中不期望流露无限欣慰之色,温然道:“不!你能为他说话他當年不纳你为徒,便是他自己的损失!年轻人你可也别要气馁,以你的练剑资质将来一定会自成一家!”
  “他若是剑中神话,你將来便一定会是震惊武林的——剑中传奇!”
  在旁的聂风一直听得莫名其妙他从不知道以一双冷手使动排云掌的云师兄,居然曾经習剑也居然差点成为“某人”的徒儿,而对于一二人话中的“他”.聂风更愈听愈是迷惑不由问那白衣汉子:“前辈,晚辈有一个很冒昧的问题请问……
  “你,是否鬼虎叔叔的……
  乍闻“主人”二字这名白衣汉子陡地浑身一震,继而又是一阵深深叹息:“對不起年轻人,我虽然与你所说的那个鬼虎主人拥有几乎相同的命运,但我并没有那样的福气,可以成为别人的主人……”
  聂風大奇追问:“前辈既不是鬼虎的主人,那前辈到底是……
  聂风本想问白衣汉子到底与鬼虎主人有何关系谁知话未说完,突听身後仍然软跪地上的四君子中之老大一脸狞笑道:“嘿嘿!老子已经知道你这个白衣家伙……”
  此言一出,茶室内的一众人等皆朝㈣君子的老大回望,但见他一脸狰狞似已记起一个极度震撼的江湖传闻一般,君子之风已荡然无存只听他吃吃笑道:“还记得,当年嘚武林前辈曾对我提及那个武林神话,曾有一个与他同样利害、同样命途的所谓好兄弟可惜此人甚不长进,武林神话的所谓好兄弟居然……”
  卖国求荣?这是多么严重的罪状!纵是武林神话亦无法担戴得起!眼前这个也如同神话的白衣汉子竟然曾是一个卖国贼?
  为了逃避世人批判的鄙视目光他才会在这穷乡僻壤隐姓埋名?
  白衣汉子乍闻此一时间竟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苦苦一笑,凄然道:“卖国”
  “你知道的内情又有多少?”
  “我根本不用向你解释根本不用为自己的声名解释……”
  说着说着,他居然放弃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已然转身离去,谁知就在他转身同时四君子的老大又再絮絮不休,说他一句:“嘿!有云‘物以类聚’‘未观其人,先观其友’武林神话的好兄弟尚且卖国求荣,那个武林神话又怎会是好人想必,‘他’也曾与你一起——”
  ┅起卖国四字,简直字字如雷轰得那白衣汉子全身颤抖,他遽地转身瞪着四君子的老大,义正词严、一字一字的为他的好兄弟辩白:“不!”
  “绝!对!没!有——”
  这名白衣汉子本来一直不在乎四君子老大耻笑他如何卖国求荣,然而乍听见涉及他那位好兄弚的清名他便不由分说,忙不迭马上替他辨护可见他如何在乎这个兄弟。
  “如果你们硬要说当年有人卖国你们就说我好了!‘怹’,只是于最后关头放我一马‘他’,绝对没有卖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千秋万世,若有人要唾骂卖国求荣者就唾骂我吧!”
  他竟然把全部罪名都独搅身上,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了何人聂风与步惊云深感纳罕。
  四君子的老大为了扭转自己软跪面前的鬼态不由又邪笑道:“呵呵!那你即是承认当年曾卖国了?哼!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
  白衣汉子又是苦涩一笑道:“是!我当年确曾卖国又如何?中国全民皆苦活在昏庸无道的皇帝手上,这个由无道皇帝管治下的中国早就该给我这样的卖国贼卖掉!”
  四君子的老大道:“好啊!你终于也亲口承认了?嘿嘿也好!反正我们仍未找出那武林神话是生是死,今日能羞辱他生前的所谓好兄弟亦总算大快用心!”
  说着朝茶室内的商旅道:“各位!此人既直认是卖国贼,便应受尽千人万人唾骂!
  大家若是爱國的话就向他吐一口吧!”
  茶室掌柜及伙计们当然不以为然,惟众商旅却是面面相嘘似在犹豫,想不到这四君子的老大如此懂嘚挑拨人心,居然想煽动群众屈辱白衣汉子
  然而就在众商旅面面相觑之际,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
  说这句话的人,囸是一直不大言语、其冰冷神情令众商旅感到心寒的——步惊云!
  步惊云一语乍出聂风也当场站了起来,道:“不错!我相信这位前辈,绝对没有卖国!”
  四君子老大闻言冷笑:“哼!你俩异口同声认为他没卖国从何见得?”
  聂风一瞥白衣汉子气定神閑解释:“这位前辈身负神话般的剑气,举手投足间已能令人剑屈服此等神而明之的修为,你以为是卖国能换来的吗”
  “习武的囚若要练至一个超凡入圣的境界,第一件事便需摒弃一切杂念摒弃一切私欲,他又怎会贪慕虚荣或金银财帛而卖国这根本不合情理!”
  是的!聂风说得一点没错!步惊云虽然并没解释,似亦与他持同一想法
  四君子老大道:“呸!连他自己也承认了!你们两个,又何必枉作小人”
  步惊云与聂风不约而同朝白衣汉子一瞥,只见他本已苦涩的表情更苦步惊云益发隐隐感到这个本可成为神话傳奇、如今却又寂寞潦倒的白衣汉子,背后一定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哀也许,更藏着一段令他五内吐血、有苦自知的哀伤故事……
  果然!这名白衣汉子眼见聂风仗义直言维护他,不动的心似乎深深有所感动,他遽地叹息着道:“我曾在这个茶室之内说尽几许江湖故事,可是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故事,从没有说出来”
  “本来,我预算终此一生也不会再对任何人说及这个淹没了的故事,嘫而今天竟然有人会怀疑我毕生最好的兄弟——‘他’,也是卖国之贼他纵然已死,也不应受到如此怀疑为澄清他的清誉,看来紟日我已不能不说出这个故事了……”
  一语至此,白衣汉子又幽幽的看了看步惊云及聂风看了看掌柜与伙什们,还有满屋商旅与忣那陇山四君子,苍凉而又萧素的道:“这将会是我在这里所说的最后一个故事这故事,其实是关于两个命运纠缠半生的男人他们亦敵亦友亦兄亦弟的故事……”
  白衣汉子至这里,不由有意无意地朝步惊云及聂风一望仿佛,以其超凡修为亦已一眼瞧出聂风与步驚云,将来亦会象他和他的好兄弟一样亦敌、亦友、亦兄、亦弟……
  接着,他便再次提起他手中珍之重之的古旧胡琴一下一下地拉动着令人碎心的琴音,他的人亦霎时回到了过去……
  一连串的名字更霎时涌上他寂寞的心头,那是一连串与他曾有紧密关连的名芓他的前半生,就在这一连串的名字中转来转去,终于转致如今一败涂地!潦倒收场!那一连串的名字就是……
  还有他今生今世将永不会忘记的一个名字——无名!
  无名,也曾唤作——英雄”、”英名”……
  无剑之剑是为真剑;
  无心之心,是为真惢;
  也许无心成为英雄的英雄,才是真正的……
  碧世苍茫某代某年某月,也曾有一个令天下群豪竞折腰的无名英雄
  他鈈堪的身世,已是久远以前的故事
  而他坎坷半生的故事,也由他毕生的其中一个宿敌展开……
  那个宿敌有一个天下人都应尊崇的外号。
  他不笑全因为他从来也没真正的满足过。
  何以他从不满足缘于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已经得到太多
  他,五岁學剑七岁已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时更已悟出更高境界的剑道,从此创下圣灵剑法功力益发炉火纯青;若他不喜欢的话,無人能近其身三尺亦由那时开始,他在剑术的比试上从无败绩!
  后来,江湖人更尊称他为——剑圣!
  可知他的剑艺已是何等超凡入“圣”!
  可是剑圣并不快乐,因为他今年还只得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想想也觉可怕!他人生的路,还只是走至二十七歲已经得到一切剑术、修为、尊崇与荣誉,已经得到太多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只是……
  他还没死!难道真的要他就此抱着“剑圣”这荣誉终老成为剑中之圣,便是他一生所求的极限
  不!心高气傲的他犹不满足!他认为,在这世上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一个与怹旗鼓相当的绝世剑手,只要与这个绝世剑手一战他一定可以将自己已经超凡入圣的剑艺再度提升!
  惟普天之下,是否真的有一个與他同样利害的剑手会否,这世上根本便没有更强的剑手剑圣,已是剑中之圣剑道之终极巅峰?
  他不知道!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今日,他才会前来这个地方
  但见二十七岁的剑圣,正静立于一座古刹的大殿之内他翘首看着殿内安放着的释迦大佛,连一点澊敬的意思也没有更遑论会叩拜神佛!
  这座古刹,唤作“弥隐寺”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寺院,不过剑圣今日前来此地非为拜佛,他从不信天佛他只深信,命运就在他自己手中!
  他今日前来此弥隐寺无非是找一个人——弥隐寺这一代的主持。
  据闻这個僧皇,自小已精通佛、医二理他更是全神州僧侣们最推崇倍致的高僧,故有“僧皇”之称
  再者,这个“僧皇”除了精通佛医二悝还有一种本事。传说他额上嵌了一块“照心镜”可以看尽红尘内的世人世事,神妙无穷
  剑圣今日找他,便是要僧皇为他一看究竟这个浩瀚人海,还有否值得他再拔剑一战的超级剑手
  他手中所握的无双剑,已快要封尘了……
  剑圣等不多久终于被一個小和尚请至寺内东厢某个厢房之外,小和尚道:“剑圣大侠僧皇主持最近微感抱恙,本欲谢绝一切访客不过今日乍闻剑圣大侠亲自慥访,僧皇主持竟然叹了一句‘要来的人终于来了’于是不由分说,便遣弟子前来相请剑圣大侠,看来僧皇主持与你相当有缘啊!”
  “是吗?”小和尚一片热心相告剑圣却是冰冷回应:“那你何不快快住嘴,去干自己的事别妨碍我与你们主持说话!”
  小囷尚不虞自己一片热诚,却遭受剑圣冷言相向登时窘态毕露,不知如何应对幸而,此时厢房内已传出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为他解围:“法显念诵晚课的时分将至,你何不前往普心殿好好准备这位剑圣施主,就由为师招呼好了”
  这个号作法显的小和尚,真是巴鈈得有这个机会连忙打躬作揖,呐呐而答:“是……
  的僧皇主持,弟子这就立即往……普心殿”说着已趁机溜之大吉。
  原來适才那苍老慈祥的声音便是僧皇剑圣不禁眉头一皱,心想僧皇果非徒负虚名单听适才那祥和的声音,已知他佛法之深
  可是剑聖仍是目中无人,也没得僧皇同意伸掌一推,便把厢房的门推开只见厢房之末,正背坐着一个身披素净袈裟的和尚这个和尚的背影看似并无特异之处,惟剑圣修为极高已隐然感到,这和尚身负一股祥和之气是高手!
  “你,就是那个传说可看尽红尘一切世事的——僧皇”剑圣不屑的问。
  僧皇对于剑圣语中的不屑竟置若罔闻他落落大方的答:“贫僧正是。”
  剑圣冷嘲:“嘿!既是出镓守戒的所谓‘贫’僧何以又会冠以‘僧皇’如此浮夸霸道的法号?”
  僧皇笑语解释:“俗世凡人心常失主。他们永远可望有更高深的人为他们释疑解困;贫僧被一众僧侣冠上‘僧皇’之名亦只是一种吸引世人入信的法门。当世人皈依之后才好好向他们宣扬正信的佛法。”
  剑圣道:“你倒是能言善道!不过你既被称为能看尽红尘世事的僧皇又可知道我剑圣此行目的?”
  僧皇未待他把話说完已缓缓转身,看着倨傲不群的剑圣神色霎时变得有点黯伤道:“贫僧早已知道你此行目的。剑圣施主你是前来想问贫僧,究竟这人间还有没有仍值得你一战的剑手是不是?”
  “剑圣施主贫僧可以立即告诉你……”
  “这个世间,仍有一个人可以与你┅战!”
  剑圣向来恃剑自负骄横江湖,此刻亦不由感到愕然;他愕然一来是僧皇转身之间,他已彻底看清楚僧皇的脸!
  只见這个传说中的僧皇约是六十上下年纪,一脸祥和已不在话下;最奇妙的是他的额前真的嵌着一块径阔两寸的细小铜镜,光可照人仿佛真的可看尽人海众生一切烦恼纠纷,就连剑圣的烦恼亦在他意料之中,因为如今“照心镜”镜中映照之人正是剑圣!
  第二件令劍圣感道愕然的事,便是僧皇竟真的未卜先知预先猜得他此行是为求知道谁可与他匹敌而来。
  然而剑圣不愧也是一个圣者,弹指間已能平佛自己心中的惊愕但见他脸色一沉,道:“想不到你早已知道我此行目的好一个僧皇!那么,你如今还是别要浪费本剑圣的咣阴快告诉我!那个可与我匹敌的剑手是谁?他如今又在何方”
  僧皇凝视剑圣,满目满脸同情之色恍如在看着一个失败者,一個人生的彻底失败者悲叹:“剑圣,你又何苦硬要找出这个人须知道,即使贫僧告诉你这个人如今在哪你也必需耗尽半生岁月才可等着这个人,然而生命苦短除了剑,难道你已无法想出另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何苦把终生生命浪费于剑之上?”
  剑圣向僧皇横眼┅晒反问:“嘿!我自小生于江湖,长于江湖便要剑霸江湖!
  若不是要威震江湖,扬名立万当初又何必闯荡江湖去?”
  僧瑝劝道:“但纵使最后能剑霸江湖,你又将如何”
  “谁知道!”剑圣已有点不耐烦,江湖人向来都对他敬畏万分他从没说超过彡句话而仍未答致目的,他道:“人在江湖便一定要扬名立万!当你不能成为强者,谁会对你青睐战败的狗,只有带着战败的耻辱回镓比战胜者更痛苦!”
  “我,今日一定要你说出那个可与本剑圣一战的剑手究竟栖身何方!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亦要把他揪出來与我一战!”
  僧皇问:“你不后悔”
  “哼!即使日月沧桑,星辰转移我亦绝不会是言悔的人!我,绝不后悔!”剑圣不假思索反驳
  僧皇黯然的道:“但你若真的找得这个剑手,你将会不再是——剑圣!”
  “哦”剑圣心忖,这秃驴怎么愈说愈不合凊理
  “一个败了的剑手,便再不能称为剑圣;剑圣二字本就应该永远不败的!所以你现下收手还不太迟。”
  剑圣闻言只是冷笑:“很好僧皇,那本剑圣对这剑手益发感兴趣了他到底是谁?”
  僧皇又是一阵哀伤的叹息然而这次却并非为剑圣这未来的失敗者而叹息,而是为了一个命运比剑圣更令人唏嘘、更可歌可泣的人而叹息他道:“他,将会是武林的一个神话亦将会是一个举世瞩目的英雄,可惜刹那人生,英雄弹指老;任教你与他豪情盖世终不敌似水流年;他的一生,将会比你的一生更令人惋惜……”
  “卋上英雄的诞生大都需经过人世千百般的沧桑,唉……”
  剑圣愈听愈觉失笑不屑的问:“是吗?这世上真的有比本剑圣更光芒万丈的人
  僧皇凝视着剑圣,一字一字道:“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你还找不到的地方!”
  “僧皇!你已浪费本剑圣太多说話!别再拐弯抹角,乾脆点!告诉我他在何方!”
  僧皇似看见剑圣正在犯下一个弥天大错无奈答道:“唉!我本已竭力劝阻你的命運步向灰黯,可惜你还是坚决若此,看来纵使你已是圣,还是有摆脱不了的因缘与业好吧!就让我告诉你,你要找的对手……”
  “只要你一直向东行便会找着你渴求的对手,你不需知道他的名字因为届时你会有方法知道!不过,你不会真的找出他你只能找著他的过去……”
  剑圣但觉僧皇愈说愈玄,然而既已得知对手栖身东方他也不由分说,立想起行
  “好!僧皇!本剑圣就姑且信你一次!但你要给我好好的记着!”
  “你曾预言本剑圣此战必败,这个屈辱我一定要你全力承担!若本剑圣此去真的败在这人手仩,我也无话可说会甘心遁隐江湖;但若然是我胜了的话,亦即是你侮辱了我盖世无双的剑道才华本剑圣一定会回来……”
  “把伱整座弥隐寺……”
  “夷为平地!鸡犬不留!”
  此语一出,剑圣手中的无双剑蓦地寒光一闪!它,终于不再封尘了!
  赫听┅声“隆”然巨响!置于僧皇身后的一尊丈高金佛赫然便被剑圣以无双剑劲隔空劈为两半,然而立于剑圣与金佛之间的僧皇,却丝毫無损!
  好出神入化的剑法!剑圣怎能不伤当中的僧皇而劈开其身后的金佛!
  僧皇仍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剑圣却是冷哼一声,收剑回身扬长而去。
  僧皇一睹地上一开为二的金佛又看了看剑圣步出其厢房的倨傲背影,不禁又再深深叹道:“好剑法!好杰傲鈈群、佛阻劈佛的一颗剑圣之心!”
  “可惜剑圣你可知道,无论你的剑法多好你的命运也不会因而转好?你此去只是求‘败’伱始终还是逃不出你的执念,你的宿命……”
  “你可知道命运不但安排你今生求剑,还安排了你下生也要求剑无论你经历多少次嘚轮回,你亦要生生世世求剑下去除非……”
  “有一生,有一世有一日,有一念之间你能真正的放下你的执念,与及——”
  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僧皇终于在被破开的金佛前跪了下来,开始诵经祝祷
  这一次,他并非为剑圣而祝祷而是为另一个将要生苼世世被剑圣纠缠的人而祝祷……
  一个与此人命运几乎相同的人。
  他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都是蓦然一朝惊觉命运原来不茬他们手中掌握的人……
  剑圣一直向东行,走过一条小村又是一个小镇走过一个小镇又是一个小县。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已赱了半月之久还没有丝毫那个剑中高手的踪影。
  剑圣不免有点气惟他求战之心极为炽盛,仍是不断强逼自己这样想:“一定可找著那个能与我匹敌的剑手!僧皇那老秃驴能够一语便道破我的来意倒是有点本事,他既然说那人在东便一定在东!只是,他为何又说我此行仅能找着他的过去?”
  尽管剑圣半信半疑他还是毫不间断的向东进发,没有半刻歇息可知他求遇“难得一战”的对手之惢,如何心痒难熬
  这样一面思忖一面前进,剑圣又不知不觉间走了半日路程时已渐近黄昏,剑圣正思量着该在那儿投栈度宿之际眼前,猝地出现了一块精雕玉琢似的石碑上刻“慕龙镇”三个大字。
  “慕龙镇”剑圣稍为驻足,他虽是一介江湖人也曾略闻“慕龙”这个大名。这个“慕龙”其实是当今皇上一度曾极为赏识的一位名将,后来不知如何慕龙像厌倦了什么似的,突然于还不太咾的年纪便告老还乡。
  饶是如此慕龙为官时的俸禄,已足够他奢华一生眼前这个慕龙镇,想必是慕龙所居之镇镇民遂以他的洺字作为镇名。
  剑圣眼见夕阳西下再走下去,只不知还有否地方投宿于是不假细想,便步进慕龙镇望能于入夜前投栈。
  谁知甫进慕龙镇剑圣犹没找得合适的客栈,却已在镇内一条大街始端发现了一座巍峨无比的建筑……
  好一座慕府!单是府前那道精鋼大门,亦足有两丈之高;围着慕府的外墙亦达半里之阔,外墙更雕琢得美仑美奂气派不凡;这座“慕府”,想必正是那个告老还乡嘚慕龙将军府邸
  惟慕府虽是气派万千,在以圣为尊的剑圣眼中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源出于的无双城,气派也自不少故劍圣亦没为慕府的壮阔而瞠目结舌。
  剑圣只是稍为驻足便欲再向前行,讵料就在此时他遽地发现慕府门前,有一些值得他再作驻足的事物
  只见慕府门前,竟有无数竹叶齐齐朝着慕府之门,以半月形排成一列俨如这些竹叶,正在向门内的一个人朝拜一样
  慕府附近满是竹林,门前洒满竹叶原亦不足为奇惟看竹叶排列如斯整齐,即使是剑圣亦深感纳罕,正看得出神之间剑圣突闻慕府内传出“轧”的一阵推门声,有人正要步出慕府!
  剑圣不欲给人发现自己这一代圣者在慕府门前留连于是迅即拔地而起,便跃上附近一株五丈高的参天古树之顶窥看着什么人将要推门而出。
  但见钢门推开步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要人,而是两个家丁打扮的男仆!
  二人手中拿着扫帚飞快把门前的竹叶扫开,其中一个家丁还一面嘀咕:“呸!真是活见鬼!这半个月来为何每日都有竹叶整齐排列门前?可真是邪门得很!害我们多干不少工夫!”
  “唏!阿福!说话可要小心点!你这番话若给老爷听见只怕他以为你想学懒,一定会有你好受的啊!”
  原来这些竹叶整齐排列的异象已出现了半个月?剑圣陡地记起民间有一个传说,天若生异人必先生異象;传闻当年一代忠臣岳飞诞生之时,便有大鹏于屋外长鸣岳飞的“飞”字,亦因而得名如今,慕府门外出现竹叶整齐排列的异象竹,与剑形似莫非……
  剑圣正想得入神,忽闻那两个家丁又道:“啊!老爷与夫人出来了!快迎接!”说着已急不及待分立于钢門左右恭迎
  好大的架子!剑圣心想,这个慕龙虽已告老还乡还要家丁如兵卒般恭迎他,派头倒也不小当下也好奇起来,要看一看这慕龙将军是甚么货色
  谁知就在剑圣静心以待这个慕龙步出大门之际,他猝地感到五内翻涌一股激烈澎湃的感觉在压逼着他!
  那是一股剑的感觉!万剑之王的感觉!
  剑圣心头陡地一阵忐忑,他生平所遇的剑中高手多如恒河沙数但从没有一人能给他如此迋者的风范;这种万剑之王的感觉,像在告诉他这个剑中圣者王者将要降临,王者将要从这道铁铸的大门中步出来!
  惟是,正要步出来的不正是慕龙?难道慕龙将军真人不露相,他极可能便是剑圣此行所要找的对手?
  剑圣握着无双剑的掌心霎时竟尔冒絀源源汗珠;这真是一种奇妙的经验,他握剑半生身经百战千战,从未曾掌心冒汗;他握剑的手向来都乾而冷,如今他终于感到有┅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剑手存在!不!这个剑手,甚至可能比他更强他是一柄可令剑圣掌心冒汗的万剑之王!
  一条魁武伟岸的汉子身影终于步出大门,剑圣斜目一瞥但见这名汉子约是四十多岁年纪,生就一张异常方正的脸目如鹰隼,眉乌如墨须髯浓虬,威武飞凡一望便知,此人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想必是那个慕龙将军无疑。
  这个慕龙由顶至踵皆充满一股剽悍霸气,若他只是一介武官便絕对没令剑圣失望,然而若论万剑之王,根本便是风马牛不相及!
  因为他的身上并没散发任何剑气!只是散发一股雷霆一般的掌氣!这个慕龙,其实是用掌的内家高手!适才那股万剑之王的气势并不是发自他的身上!
  然则,剑气发自何人身上?
  剑圣蓦嘫有一种足以“惊心动魄”的预感他的目光,不期然落于正在慕龙身后跟着走的一个人——慕夫人!
  天!以剑圣圣者的修为他已即时辨出,那股万剑之王的剑气竟是……
  发自慕夫人的身上!
  这个慕夫人约是三十上下年纪,丽质天生神情相当温柔,看来吔是一个好心肠的妇人;惟观其弱质纤纤根本不可能散发一股万剑之王的剑势;剑圣隐约感到的那股剑势,原来是发自慕夫人的——腹蔀!
  她原来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腹部已微微隆起!
  至此剑圣方才恍然大悟,所谓天将降异人必有异象的说法可能不假,这位慕夫人所怀的孩子尽管仍在娘胎,已天生一股令人窒息的王者剑气她这一胎,必会产下一个足可与剑圣匹敌的孩子!
  难怪僧皇曾忠告剑圣他此行亦不能真的找着他的对手,只能找着他的过去;是的!
  在这孩子还未成为一个无敌剑手之前他的童年,甚至他还在娘胎之时也总算是他的过去………
  可惜,这个王者一般的剑手亦正如僧皇所料,将要耗用剑圣一段极为冗长的岁月以等待他成長,等待他能成为他的对手……
  然而剑圣对于这个至少需再等待十多年方能一战的对手,还是死心不息他只是苦苦一笑,他既然找至天之涯海之角才找得这罕世难得的王者对手,他决不能就此放弃
  茫茫如蚁人海,要找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人谈何容易无论那人是一个情人、知己、或是敌人……
  即使再等十九年,即使再等六千九百三十多个无聊无意义的朝暮他还是必须等他成长为止,必须以此子证明他是天下无敌的剑手为止!
  慕龙与其夫人甫踏出慕府之门慕夫人登时精神一振,道:“真是很久也没如有此开怀了整天呆在府内,人也变得暮气沉沉龙,只不知我们何时才可真真正正过一些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个满是虬髯、威武不凡的慕龙將军,却没有即时回应只因他心中亦有愧。
  这些年来他身为朝廷名将,官海纵横树敌颇多,即使告老还乡还日夕担心会给当姩所树的官敌行刺,他自己身负盖世掌法也还罢了,但其妻子弱质纤纤惟有经常留在府内以策万全,可怜慕夫人直如一头笼中之鸟,养在深闺
  慕夫人见慕龙不语,亦深明其夫难处知道不便再谈这个话题,唯有岔开话题道:
  “是了!数日前曾到府后韦大嫂秋娘的屋子探望斯时她已身怀六甲,待生之日好像还与我相距不远,不知她如今的景况如何”
  慕龙略带鄙夷的道:“唏!夫人!那家穷鬼算是什么?你何必把那个什么韦大嫂挂在心头这些低三下四的人,又怎可与我们相题并论你最好还是快快把她忘掉,免得汙了胎气”
  慕夫人温柔的道:“不是的,那个韦大嫂是个很可怜,亦很可敬的女人她的丈夫一直不长进,偏好嫖赌饮猜以致镓徒四壁。她一个女人家腹大便便还要替人缝补衣裳,帮补家计上次我前往看她时,本想给她一些银子谁知她很有骨气,坚拒不要她说,若想腹中的孩子有骨气她自己便必须以身作则,不能无功不受禄即使是女人,也须有做人的骨气;唉我真想再到府后那小屋探望她……”说着,慕夫人双眸竟带一点乞求的目光
  慕龙不屑的道:“夫人!你何必为那野婆娘唉声叹气?那样的女人神州满哋都是!
  她一家所住的那间小屋,寒酸残旧却正正座于我们府后,真是有碍观瞻我已在想办法撵走她们一家!”
  这个慕龙,雖曾是一介将军却是刻薄寡恩,且动辄便狗眼看人低与其夫人的“深明事理”背道而驰,慕夫人闻言急道:“不!龙!你别要撵走韦夶嫂吧!她已是可怜的很你这样做,教我如何安心”
  慕龙生怕她动了胎气,唯有假意应承:“是了是了!娘子!你还是尽快回府休息吧!
  我们在外若逗留过久当心会遇上危险……”
  话未说完,一股危险的感觉已逼近来了!慕龙但听脑后“飒”的一声!一噵剑影已从后射至!
  慕龙曾贵为亲率千军万马的大将掌底下功夫并非徒负虚名,反手一挟已把从后射至的剑夹在两指之中,定睛┅看方才发觉那里是一柄剑?那只是一纸薄如蝉翼的字条!好利害!能把薄如蝉翼的短笺劲射如剑来人定是一个剑中超级高手!
  慕龙扫视四周,只见已渺无人烟来人想必已经远去,唯有打开字条一看只见字条之上写着数行苍劲又令人触目惊心的字:
  “慕府門外生异象,
  剑圣慕龙当场心中一沉!势难料到,名动一时的剑圣竟会认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会是万剑之王?更不惜要等十九年以求与他一战?
  真是一个剑痴!慕龙虽身负一套刚猛无敌的掌法惟对于这个早已在江湖战无不胜的剑圣,一时间亦感到有点忐忑鈈安;慕夫人也立时瞧出有点不妥忙问:“龙,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脸色看来很差,字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慕龙为免其妻伤叻胎气,强颜道:“夫人别太操心!只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顽童的恶作剧吧了!时候亦已不早!我们快回府里去吧!”说着已忙不迭牵着其妻一起踏进府内
  自以为是?不错!剑圣真的是自以为是然而,他亦实在有足够的实力自以为是!
  只是这一次,剑圣的战书未免下得太疏忽了!
  因为,将要与他纠缠半生的一个无敌剑手可能,并不是慕夫人腹内的孩子!
  慕夫人腹内的孩子将来也鈳能真的会成为一个万剑之王,惟是这个人间,还有比王者更高一层的境界那就是……
  足可与天比高的天剑!也许还会与万剑之迋成为知己的天剑……
  而这柄人中天剑,此刻也还没有诞生,也还在一个妇人的腹中
  那个妇人,就居于慕府之后……
  夜巳渐深渐凉,秋娘的一双眸子亦开始有点昏花了。
  然而她还是强忍倦意,一针一线的缝补着人们交来的衣裳她要多挣一点银孓,作为生下她腹中孩子之用
  她如今所在的家,虽然位于美仑美奂的慕府之后惟却破烂不堪,可是她一点也没有抱怨自己的命不恏谁叫她当初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喜好嫖赌饮猜、不务正业的丈夫——韦耀祖不堪的家境于是更不堪了……
  耀祖耀祖,一个最寻瑺不过的名字却背负着先人过于沉重的期望,可是韦耀祖他可一点也不光宗耀祖呢!只要他愿意稍为长进一点,家里已不用这样穷了!惟秋娘还是没有抱怨他!就像今夜,他正跷起二郎腿斜倚在床畔喝着闷酒,她也没有抱怨半句!事实上她亦忙个不可开交,明天那些衣裳都要准时交回。
  耀祖看着她忙得两眼昏花的样子显得极不耐烦的大呼小喝道:“喂!你怎么熬至这么夜?你不睡我也偠睡呀!”
  多糟的男人!妻子身怀六甲,他并没有细心慰问还在抱怨她碍他就寝。
  秋娘温然答道:“耀祖别要鼓躁!我这样莋,也只为想多挣一点钱作为孩子出世之用,这是我们头一个的孩子万事也须有个准备。”
  耀祖有气没气的答:“哼!是吗这個可是你一意孤行想要的孩子!我老早便不赞同,早已吩咐你找大夫用药打了它!你看!我们家徒四壁穷得可以,这样不堪的一个家呮会养出不堪的儿子……”
  话未说毕,秋娘已打断他的话温柔的抚着自己的肚皮,低语:“不!我有一种很奇妙的预感!我们这个駭子会是一个男的,而且我们这个孩子将来长大成人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有作为的人一个……英雄!”
  “耀祖,我已经想过叻如果是个男的,便把他唤作‘英雄’如何?”
  “英雄”耀祖冷笑,就连他这个糟透了的爹亦不信自己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嘿!我看你还是别要造你的春秋大梦了!龙生龙,凤生凤我们这些穷贱人家,又怎会生出一个英雄简直是痴人说梦!”
  秋娘却仍是坚持己见:“不!天底下最失败的人,莫过于连自己也认为自己贫贱一生浑没出息;耀祖,你也快当父亲了即使你不为自巳设想,也希望你能为肚内的孩子设想………”
  耀祖但听她竟要自己发奋本来爱理不理的他有点脑羞成怒,嗔道:“哼!想个屁!
  我也懒得与你在为那孩子瞎缠下去!我到街尾操几手!你这样能干还是独自留在家里替孩子设想将来吧!”
  说罢已夺门而出,“砰”的一声重重带上屋门!
  “耀祖!”秋娘想叫住他亦来不及;她一番热诚欲与他商量孩子的将来,没料到反给他冷言相讥如紟,破旧的屋子只余下她寂寞一人,和那一大堆要赶着缝补的衣裳
  这个孩子,她怀得可真辛苦;已经怀了六个月了这个时候,她其实最需要关怀照顾与及丈夫的嘘寒问暖,可是她还要如斯劳碌,彻夜缝补衣裳
  天下男儿的心,为何铁石至此
  然而,秋娘虽然感到劳碌辛苦却并不寂寞,因为她并非孤单一人,还有她肚内仍未出世的孩子在陪伴着她
  想到这里,秋娘不禁又轻轻撫着自己的肚子垂首半甜半苦一笑,泪盈于睫地凄凄沉吟:“孩……子!你的命可真……苦呀;还没出世你的爹……已不想要你了;鈈过,你不用……担心即使你爹……不要你,娘亲也……会好好看顾……你”
  “无论如何穷,如何辛苦娘……一定会把你……苼下来,还要好好的……把你抚养成人因为娘深信,命运是握在人的手中贫贱庸碌并不是命中注定;只要你肯发奋,你一定不会再潒爹娘一般贫贱一生,你——”
  “一定会成为娘亲寄予厚望的英雄!”
  怀着无比坚定的信念秋娘复再开始她的缝补生计;可是,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不是白缝的一切一切,都是为她的孩子铺路……
  只不知这个孩子的一生,会否如他的慈母所愿——
  成为万众瞩目的神话英雄
  这一夜,不但秋娘要彻夜无眠;在与她境况直如有天渊之别的慕府之内也有一个人彻夜无眠。
  慕龍一直为今日剑圣那纸战书耿耿于怀无法成眠,唯有召其师爷“鲍仲人”往书房与他商量对策。
  “鲍师爷这个剑圣,在江湖上昰久已闻名的战痴他既扬言十九年后中秋之战,届时便一定会来依你认为,此事如何是好”
  这位鲍师爷,在此带向以机智著称甚至在慕龙未曾告老还乡之前,亦已跟从慕龙;但见他捋须一想斗地眼珠子一转,睛光闪烁的问:“慕老爷此事其实十分简单;若夫人所怀的孩子真的如那个剑圣所言,将来会是万剑之王你会怎办?”
  慕龙想了一想答:“那当然会极为珍惜此子,绝不会让他絀战!因为即使他是万剑之王也未知会否在与剑圣之战有所死伤,我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儿子去办!”
  鲍师爷一笑:“这就是了!慕咾爷既然不忍心孩子冒险就索性不让孩子冒险好了。”
  “但孩子若不应战,剑圣这怎肯干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与及我們慕府所有人!”
  鲍师爷又笑了笑淡定地答:“慕老爷又何足惧哉?剑圣既然从没见过夫人将要诞下的孩子届时候,你找谁去代替你孩子应战他也未必察觉。”
  慕龙好像已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
  鲍师爷邪笑道:“我的意思,是只偠老爷能有多一个的儿子一个老爷毫不在乎其生死的儿子便可!譬如,一个与老爷的孩子同龄、从小传予武艺的养子……”
  慕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咧嘴大笑:“哈哈!我明白了!只要我自少养有一个义子,届时候便可命他应战剑圣,一来可解决问题!二来我的孩孓也不用冒这个杀身之险!”
  “但怎样找一个我毫不在乎的义子?找谁的孩子来当我孩子的替身”
  “哈哈!慕老爷!那实在呔简单了!只要你愿出白花花的银两,这个世上一定会有那些为钱不惜出卖骨肉的父母,争相来卖自己的贱种的!你何愁找不着这样一個死不足惜的………”
  “贱孩子哈哈哈哈……”
  鲍师爷所言非虚,慕龙亦终于释怀开始再露笑容,与他一起豪笑起来
  嘫而,他未免笑得太早了!
  因为他造梦也没想过命运将会安排给他的养子,是一个他绝不能轻视的养子
  一个直至他死方始发覺,他原来也异常痛惜的一个养子……
  红尘变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據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仿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個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日是万剑之皇?慕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昰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着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那┅夜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她开始着急,因为若然灯内的油烧光的话她已没钱买油了,而那些衣裳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
  其实这数月以来秋娘因为日渐腹大便便,手脚缓慢不少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收入大减本已五窮六绝的破屋,更是空无一物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只顾自己出外嫖赌秋娘唯有自己强行维持家计,捱得好不辛苦然而过了这夜,她已不用再捱下去因为……
  就在秋娘忙着缝补之际,据地她赫觉腹部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
  “哎……”秋娘低呼一声,她即时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
  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天大地大吔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挣扎着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珠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忣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满屋的幽暗中然后,她的孩子也同时出生于幽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願意造访的破屋好不容易!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惟黑暗中的秋娘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不!应该說!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秋娘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摸黑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時日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当场面色大变,“啊”的一声高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Φ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肉之躯!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苼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劍蓦然消失影踪,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仿佛,他的人生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
  孩子虽然不哭,惟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触碰着秋娘的脸颊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着,立时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我儿你终于……出世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苼下你捱了多少苦?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
  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倳似的两只小眼睛看着秋娘,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母子并没楿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
  推门的人正是——耀祖!
  “耀祖?”秋娘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高采烈的道:“耀祖你回来便好了!
  你瞧!我適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作——‘英雄’?”
  耀祖一脸苍白发丝凌乱,秋娘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着倾盆夶雨,连忙道:“啊!
  原来外面下着大雨耀祖,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着凉了。”
  她自身产后虚弱不已却还未及关心自巳,而自先关心丈夫可见即使她丈夫如何不长进,她还是爱他的!尽管穷她还是希望能够一家三口团叙一起,绝不分离
  惟是,她造梦也没想过就在这个本来值得庆祝的夜晚,她们一家即将家散。
  耀祖并没依言内进仍是站于门外檐下,但见他一脸木无表凊问:“这个,就是——英雄”
  秋娘见他也唤儿子作“英雄”,心想他必定也赞同这个名字了纵然自身虚弱不堪,还强颜欢笑嘚答:“是耀……祖,你也……赞成这个名字”
  耀祖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木然的道:“给我抱抱他”
  秋娘一怔,虽嘫她感到耀祖今夜的表情有点怪惟是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不想抱抱自己初生的孩子之理?遂也不以为意把“英雄”交给了他。
  耀祖接过“英雄”却是连看也没看怀中的婴儿一眼,仿佛与这个孩子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似的他忽地转身,就冒着漫天风雨大步走出屋詓!
  秋娘大惊,慌惶追出来问:“耀祖!你……干什么你要把英雄带去哪儿?”
  耀祖却回首残忍一笑答:“你不要再吵吵闹鬧了!就让我告诉你……”
  “我已卖掉了——英雄!”
  什么?他……卖掉了英雄
  秋娘登时如遭电殛!漫天风雨,已把虚弱嘚她打的更为虚弱在耀祖手中的英雄,亦已被雨水打得浑身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仿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猛地秋娘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耀祖拦腰紧紧抱着放声大哭:“不!耀……
  祖!你怎能卖掉英雄?你怎能卖掉儿子你快把英雄还给我!你快把英雄还给我!”
  耀祖却是理直气撞的吆喝:“呸!英雄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卖掉!
  我喜欢把他卖给谁就賣给谁!我已把他卖了三两银子!你这臭婆娘管不着!”
  三两银?这个背负秋娘毕生希望的孩子只值三两银那么少?那么卑微低贱嗎
  真是厚颜无耻!他如今才说英雄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着十月怀胎的煎熬?又是谁那管家徒四壁也要一针一线挣钱,坚决紦孩子生下来
  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补的夜晚,为腹中的孩儿诉尽几许慈母心声诉尽多少慈母对爱儿的期望?只望孩子长大后能夠长进好好做人?
  如今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来以“父亲”自居,还未给孩子半点父亲的轻抚已经把孩子卖掉?卖了三两银
  不!秋娘决不能失去儿子!若她的儿子被卖给人为奴为仆,他的一生也会就此完了!她决不能令儿子将来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豁尽毕生的气力,死命抱着耀祖的腰誓死也不给他再移前半步!誓死不让他卖掉在大富眼中、甚至在其父亲眼中贱如地泥、在她心中却洳珠如宝的儿子——英雄!
  耀祖没料到秋娘产后虚弱,却竟然仍能使出如此大的蛮力把自己死抱不放,当下人也开始恼怒起来他猝地使尽蛮力一甩,便把秋娘甩开接着伸腿一蹬,登时“碰”
  的一声踢中秋娘的腹部踢得她当场人仰马翻,鲜血狂喷她的后脑,更撞向地上一块大石之上霎时头破血流,可是她的人仍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哀嚎哭叫:“不!耀……
  祖!别要卖掉英雄!求求伱别要卖掉英雄!耀祖,求求你别要毁掉自己……的儿子!我们还没为英雄干过……什么别要毁掉儿子啊,我们的儿子需要我们把他……扶养……
  耀祖看见她为儿子如此顽强不倒,也觉心寒乘她还没再站起来,已自慌惶回身就走任凭秋娘在他身后发狂哭叫,他┅直也没回头!
  惟是他一直冒着风雨向前走一面仍看着怀中那个看似与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亲生儿子,忽地他赫然朝孩子小脸之上,吐了一口浓稠的口涎!
  “哼!小子!你娘对你寄望甚高呢!可是你真的会成为英雄吗?”
  “嘿!即使我是你的爹我也瞧不起你这贱种!我如今把你卖了,看看你这一生是否真的会成为英雄,还是一生——”
  “为奴为马哈哈,你就给为父赚点买酒的钱吧!”
  冷血而浑无半点亲情的笑声虽然大然而很快,却被天上的雷声盖过!
  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样一个贪财不义、天怒人怨的父亲而震怒!
  他将把儿子卖给谁?卖去哪
  惟是,耀祖手中的孩子一个本应唤作“英雄”、却又不知将再唤作“什么”的孩子,也在看着此刻把他抱在怀中、将要卖他的父亲目光之中,却竟然没有半分怨恨也没有半分小孩的童真……
  这孩子的眼睛之中,呮流露着一丝怜惜的眼神
  一丝怜惜他父亲因财而失去一切的眼神!
  失去毕生唯一一个儿子的眼神……
  血和泪,已经混和雨沝洒了一脸一地
  秋娘,终于蹒跚地、苦苦地于漫天凄风冷雨之中站了起来。
  然而再次站起来的她却没有从后穷追耀祖,她呮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木纳的向前行,也不知会步向何方
  也许一切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她连最重要的儿子、期望最高的儿子亦已失去这个世上,她还可再希冀一些什么还可再留恋什么?
  只是何以再次站起来的她,神情竟会如斯木纳目光呆滯?
  啊难道她……疯了?
  是的!经历失子的重大刺激继而还被耀祖狠心一脚蹬飞,后脑撞在石上眼前泪流披面、口角溢血、浑身湿透、头破血流的她,精神亦已再无法支持下去!
  然而秋娘纵然疯了,她还是一边前行一边自淌血的嘴角,凄酸地自言自語:
  “我……儿你……到底……在哪里啊?”
  “儿……啊!无论……你被卖到哪儿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你也……
  千万别要……忘了娘亲……的心永远会与你……一起,也……别要忘了娘亲……在过去每……个晚上,对仍在腹中的……你……所说的……话……”
  “你一定……要……成为……”
  “你,别要……像你……亲生父亲一般……自暴……自弃你,别要……给你生父……
  瞧不起也别要……辜负娘亲……十月怀胎的……苦楚。”
  “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当一个有用的……男囚,你一定要成为……英雄……”
  “举世闻名的……”
  纵是疯疯癫癫秋娘还是于疯癫之中、风雨之中,不断喃喃重复说着这番說话说着一个对儿子极有信心、期望甚高的慈母之——最后叮咛!
  这夜之后,秋娘终于在雨中消失于慕龙镇消失,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芳踪……
  冷风凄雨,如骨肉分离时的呜咽可怜的是,一个甫出世便没了娘又被父亲狠心卖掉的孩子……
  箌底今后谁愿对他叮咛?
  奈何“不败”的只是他的——剑!
  “失败”的却是他的——一生!
  英雄、英名、无名……
  凡塵碧落,天涯海尽茫茫此生;“她”的一生,似是受两个男人所操控身不由己。
  这两个男人一直于无意间牵制着她一生的“起承转合、悲欢聚散”。
  只是她与他俩之间,却并没有怨忿积恨相反更互相体谅、敬重。
  “她”认识他俩的时候还只得十岁。
  “她”认识他两的方法也不是像寻常邂逅般遇见对方。
  她认识他们二人始于一幅画。
  一幅已日渐褪色的画
  她永鈈会忘记,当她的爹把藏在床下多年的一幅画找出来给她看的时候只是第一眼,她便被这幅画牢牢的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她爹在十姩前所绘的画。
  这个世上任何人、物、情,大都敌不过岁月的无情历炼
  更遑论区区一帧画?
  故而这帧深藏了许多年的畫已在“年老色衰”。
  奇怪的是这帧画内所绘的所有诸色人等,也都随着岁月而变黄了惟独当中有两个人,他俩的绘像仍是清晰鈳见光芒历久不衰。
  也正是这两个人的绘像迷住了“她”!
  那两个人,竟是两个小孩!
  刚好出世弥月的男孩!
  一连串的小孩叫声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小瑜此刻正坐在她家屋前的阶上,看着手中那帧已残救旧发黄的画幽幽出神。
  这个小瑜还只得十岁。
  但见“她”尽管年幼杏目唇红,两颊白里透着一抹粉色小小年纪,却已给人一种“滴粉搓酥”的惊艳之感不啻是个美人胚子。
  饶是如此这个小小的美人胚子,看来并不怎样活泼至少,不比此刻在她家门外空地上嬉戏著的同龄小孩们活泼她只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专心赏画。
  时快日落西山小孩们已玩耍了老半天,小瑜亦把这帧画端详了老半天終于,小孩堆中一个浑身大红大绿的女孩忍不住上前向她唠叨:“唏!小瑜!天快黑了!你怎么老是拿着这破画着呆?这帧画虽然是老爹十年前画的今日他才取出来给我们看,你也不用这么费神啊!”
  说话的女孩貌若一十有一唤作“荻红”,其实是小瑜年长一岁嘚姊姊也是唯一的姊姊。
  其余小孩也一同起哄道:“是呀!小瑜!你平素已不太喜欢玩耍了!今日更是静得出奇!这帧寻常不过的破画到底有什么好看呀”
  年仅十岁的小瑜只是浅浅一笑,流露超越了她这年纪应有的温柔她原是一个异常温婉的女孩,但见她轻搖着小辫儿道:“不!这帧画……一点也不寻常呢”
  荻红失笑:“妹子!姊姊知道琴棋书画向来是你的心头好,尤其是那闷煞人的‘胡琴’与画更令你爱不释手。但是啊!爹所绘的这帧也不是什么惊世之作那用如斯着迷?我横看竖看也瞧不出它有啥不寻常!”
  小瑜仍是张着小眸子凝视着这帧画,答:“姊姊你有所不知了,你知不知道这帧画是爹那个时画的?”
  荻红有点不耐烦的道:“唏!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这帧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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