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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辙之鲋,相濡以沫,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题记

  京师,哲宗康德七年五月。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了一行看似貌不惊人的游客,但这行人所过之处,都引起了市人的窃窃私语。原来走在前首的白衫人,虽是戴了范阳笠,可回顾言谈之间,分明是个女子。其时朝野之内外礼法之防甚严,象这般女子在外公然抛头露面,自然难免被人议论。

  “小寒,你收敛点,别惹全街人都看你!”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皱眉道,可语气抱怨之中满含爱怜之情。

  “我要这个,大哥你给我买么!”那白衫女子在一家铺子里突地指着壁上的东西叫了起来,“就是这个,喏,左边的,很漂亮吧?”她语音清越动人,语一出口,更无法掩饰她女子的身份。

  中年人被她死拖到店中,抬头一看壁上,也不由笑了:“小寒要这个干嘛?小寒,急着嫁人了?”后边一行人此时也已到了店外,抬头往壁上一望,不由轰然大笑。只见壁上挂着的是一整套女子嫁时衣饰,而那个叫“小寒”的白衣女子正指着那一顶珠玉缀的凤冠娇嗔。

  “小寒,什么时候嫁人了,大哥再买也不迟呀!”中年人笑道。“大哥不买,到时我们也可以买全套送你。”那一群人都是三十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个个英气勃发,挺拔伟岸,此时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开了。

  那白衣女子小寒仰头看着壁上那顶凤冠,居然并不还嘴。但她一直仰着头,不期然头上斗笠滑落了下来。丝一般的秀发落了满颊,而一张明艳照人却带几分娇横的脸也露了出来。

  一时间,店内外所有旁人齐齐怔了一下――好美的女孩儿!

  并不是说她有那么倾国倾城、难描难画;也不是说她容色如何美绝人寰,天生丽质。只是她虽有着看似不出众的五官,可这毫不起眼的五官一旦组成了这张脸,却莫名地洋溢着奇异的吸引力。

  在斗笠落下的一刹间,刚进这家首饰铺子的一位公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然后,与小寒同行的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全落到了他身上,看似奇怪,又似审视地看了一眼后,又回到了小寒身上。看得出,这女孩儿是他们注目和关爱的焦点。

  “为什么嫁人才可以戴这个?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小寒嘟了嘴,赌气地从腰

间解下荷包,“大哥不买,我自己买了!”

  “小寒快别生气,大哥当然买了!”中年人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大叠银票,数也不数抽了几张塞给老板,“你还要什么,尽管拿好了。”

  小寒展颜一笑,众人只觉一阵风过,小寒已跃上壁间,轻轻摘下了那顶珠冠。动作之轻盈,姿式之美妙,直如回风流雪:“我什么都不要啦,只要这个!”

  这时,又有人轻轻赞叹了一声。

  还是那位刚进门的公子。他还是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头带珠冠盈盈落地的小寒,全然不顾那一行人又盯上了他,只赞了一声:“宛若天人!”

  小寒看也没看他,自顾自在镜前看了看自己,才带着十二分满意的神气转过身来,对那一行人道:“大哥,兄弟们,我们可以上路了!”

  “喂,小……公子,该走啦!”站在那位公子身后的一位青衣童子忍不住提醒道,同时拉了拉正发痴的公子。

  那个公子还是没反应。那一行人已来到了门边,可那公子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见那一行人到了前面,他才施施然一揖到底:“在下姓朱,京师人氏。敢问这位小寒姑娘贵姓芳名,家住何……”

  他一句话还没完,就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飞起来了。

  其实是那一行人中的一位不等他罗嗦完,已伸手把他抛了出去。门口空了出来,那少女嫣然一笑,先走了出去。

  那位朱公子则一路往街当中落了下去,他大呼大叫,手舞足蹈,做足了声势。可那位青衣童子却只笑了笑,他太明白这位武功还算可以的宝贝少爷只是在吸引那美少女注意,都她发笑罢了。果然,少爷落地姿势虽不雅,却毫发无伤。

  这时,只见那一直抿嘴笑看着这边的少女脸色一变,红润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小寒,怎了?”几个站得近的同伴齐齐失声问。小寒不答话,眼中涌上了泪水,突地向街中狂奔过来。所有行人忙让了一条路――给这个女子撞到可不是玩的。

  “承俊哥哥!承俊哥哥!”只见她飞奔进了一间药铺子,一把拉住了一位正在买药的青年男子:“承俊,承俊,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忽然就拉着那个黄衫男子欣喜若狂地跳了起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又哭又笑:“九年找不到你,他们都说你被人打死了,我才不信呢!谁打得

死我的承俊哥哥?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这不是在做梦吧?”

  那青年男子先是一怔,再低头看笑得满脸泪珠的小寒,欣喜与惊讶同样漫上了他俊朗磊落的脸。他抚着她的长发:“不是做梦,小寒,不是做梦的。我的小丫头的的确确和我在一起。唉……都长这么大了……”

  这时,那与小寒同伴的一行人突然变了脸色,匆匆上去对两人一番低语,很快小寒便放开了那个人的脖子,向四周看了一眼,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可眼睛却是看着街中朱公子那边的。一言未毕,一行人连同那买药人都匆匆走开了。

  “公子,还不走么?”青衣童子这才整好以暇的点了一句,“你今天可是来给吟翠姑娘买首饰的,还买不买?”

  朱公子这才回过神,面色沮丧地自语:“唉,吾人薄命,名花竟已有主!”

  “什么‘名花’!”青衣童子冷笑,“公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这一伙人正是有名的朝廷钦犯,天枫十一杀手?至于那女子,与他们走在一起,不是盗就是匪,还说什么‘名花’?”这个卑微的仆人,竟有如此深藏不露的见识武功!

  那么这个看似花花大少的朱公子呢?又是何许人也?

  “蔡府尹,打扰了。”一个有礼但却冰冷的声音道。

  “哪里哪里。不知神捕此次来京,又有何贵干?”

  “在下是为了追捕去年犯案的天枫十一杀手才来的。”

  “什么?”茶盏落地之声,“这……这十一个魔头……进了京师?……神捕,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有什么差池,下官乌纱就不保了呀!”

  “府尹放心,在下自当尽力维持京师平安。但望府尹大人让在下在京师内自由行动办案,必要时借些人手。”

  “这自当从命。神捕,可全拜托了!”

  从府中出来,他仰头望月。月光淡淡照在他脸上。

  不,确切说,是有半边脸上。

  因为他的左边脸上,自额至颌,全盖着一张铁制的面具。冰冷的铁,掩着他冰冷不动声色的脸。而铁的冷峻与坚硬,更为他那轮廓分明,英挺冷漠的半边脸衬得更加威严与不可接近。

  他这张脸,就是众口相传的“铁面”。而他,也就是一般老百姓心目中已接近于“神”的――“铁面神捕”。至于他究竟姓什么,叫什么,甚至

大约多少年纪,从何而来,都是无人知晓。

  只知道自从他出现公门以来,接手的十九桩大案无一不应手而破。其中“翠屏山”一案中更是风头出尽,不仅剿平了两湖五大山寨,还把与此案有关的朝廷重臣许庭山依法论斩。从此朝野风气为之一肃!而他办的第二十桩大案,就是一年前天枫十一杀手在福州犯下的杀六名知县掠劫国库粮仓案。

  然而,这也是第一件让他追查经年的案子,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有把凶手捉拿归案。……他仰头望月,目光波澜不惊,直奔夜色中――他,要做的事太多了。

  “唉……又得浮生半日闲呀!”出得玄武门来,环顾周围市郊,一位锦衣玉带的贵公子伸了个懒腰,“小高,你去前面等人,我就先在这儿睡个觉罢。”林外有怪石数堆,那贵公子就往石上一躺,正好躺在一个可容身的石缝里。

  他一身装束华贵,可行为作风却与一个市井之徒无异。午后艳阳甚好,而林中也寂无人到,正好小睡一番。可这睡意刚起不久,就被几个高声谈话打断了。

  “承俊哥哥,你不喜欢思寒了么?”这个声音分明是那日街中白衫女子,那贵公子吓了一跳,连睡意也丝毫不见了。

  “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我的小丫头呢?”仍是那俊朗男子的宽容笑声。

  “哼,我厉思寒可不是什么小丫头!本姑娘……”气冲冲的声音。

  “我知道小丫头现在长大了,厉害着呢!你这两年可没少做惊天动地的事么?不过最近小心点,铁面神捕追查得紧。”

  “哼哼,一个臭神捕,怕了他么?”

  “小丫头,你千万小心着点,铁面不好惹――绝不是开玩笑,懂么?我可不想看小丫头才二十不到就被抓去,砍了你这千娇百媚的脑袋。”

  “那承俊哥哥你一辈子护着我好了,那臭神捕就奈何不了我了!”

  那男子轻笑。“这怎么可能呢?我这辈子有了弱兰就够我操心了,我又没分身术!不过……咦,小丫头,你怎么了?”

  朱公子从一数到十,那惊天动地的哭声便响彻了整个林子。“唉,不懂女儿家心思的笨蛋哪……”他恨不得一把把那个男子踢开,自己来替代。

  “呜呜――承俊哥哥不喜欢我了!承俊哥哥变啦,不象以前疼思寒了……承俊哥哥,讨人厌死了,思寒不想再见你啦!”厉思寒

放声大哭,哭得肝肠寸断,令人不忍卒听。

  金承俊一下子慌了手脚,忙忙地拍拍她,却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开,不由诧然:“我对你怎么不好了?就算我以后不能象九年前天天陪你,可你还有十几位义凶呢!”

  “去死吧!”厉思寒大喊一声,对他的迟钝已忍无可忍,“我不要什么兄长,我有十一个哥哥,够多了!――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会是弱兰把你抢走了?我不甘心!”

  这一通惊人的爆发后,林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静得令人窒息。

  朱公子几乎要忍不住伸出头去看看了,幸好,金承俊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音低了很多:“思寒,毕竟九年没见面了……九年这么长的时间,什么都会有点变化的。”

  “就象你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天上剑客,而你的小丫头只是个女匪首?”思寒的声音更锐,更冷,几乎已完全与方才的小女儿样不同了,“九年?很长吗?可为什么我想起以前的事就象刚刚在昨天呢?我没变,只是你变了。”

  “我承认我变了,”金承俊截口道,“但只是我心中多了个弱兰。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可是丝毫未变,仍是排在第一。”

  “排第一?”朱公子听到那已冷得完全不象思寒的语声问,“那弱兰又排第几?”

  “也排第一呀,”金承俊朗朗一笑,“只不过另起一行而已。你想,朋友和情人是不能比较的,对吧?”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走吧,”突然厉思寒淡淡道,声音凄苦而又淡然,“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金承俊声音这才变了,“小丫头,你怎么了?”

  “我不是什么小丫头!”厉思寒有些暴怒地冲口道,“我早说过了的!”稍稍停了一下,她才又道:“我不会甘心只做你的朋友的。承俊兄,既然这样,还不如决裂罢。”

  “小……思寒!”金承俊的语声中有真真切切的心痛与不忍,为她那句“承俊兄”。

  “你走吧!弱兰是不是病了?那天你上街抓的药还没拿回去呢,”厉思寒淡淡道,蓦地缓缓低声道――“你若无心我便休。”

  “好丫头!”朱公子几乎忍不住要为她喝起彩来,“有骨气啊!”

  脚步声走远后,林中又静了下来。

  然后又过了很久,他才听到很低很低的哭声,在压抑下传出来,还

杂着分辨不清的低语和啜泣。“这倔丫头哭得可真伤心。”朱公子也不由叹了口气。

  秋后的午阳照着他的脸,热辣辣地疼。他伸了个懒腰,坐起了身。

  “谁?”一声厉喝,一道白光迎面疾射而来!

  “你有没有搞错?”朱公子百忙之中骂了一句,足尖丝毫不怠慢地在石上一点,整个身子如离弦之剑般擦着剑尖向后避了开去。

  待得他缓了口气,只见一丈开外的溪石上,一个白衫少女手弹长剑,冷然又无不敌意的斜觑着他。“又是你?朱公子好身手,怎么会当街摔个大马趴,这会儿又来鬼鬼祟祟听人壁角?”厉思寒目露杀气,冷冷讥诮。

  唉,这女孩儿方才一派天真纯善,此刻一拿剑,可真凶得象个女杀手!朱公子心道,可懒懒倚树站着,嘴上却不输分毫:“厉思寒厉姑娘,我想是你搞错了,要知道,这玄武门外郊区树林可是官地。你自然可以来这儿谈情说爱,在下也自然可以来这儿晒晒太阳睡个午觉,谁也犯不着谁,是吧?又怎么能叫‘鬼鬼祟祟听人壁角’?至于‘当街摔个大马趴’,那是在下自己乐意当众表演,与我的‘好身手’断然无关。”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罗罗嗦嗦一大堆后,居然还不忘笑嘻嘻加上一句:“至于你方才不分青红皂白对我意欲谋杀,在下也就不告官了。要是一告官啊,那乖乖的铁面神捕在京师一听,‘我的小丫头’那‘千娇百媚’的脑袋可不保了!”

  厉思寒早已听得不耐,可目光已然少了几分敌意。这个油嘴滑舌的贵公子显然对自己没有敌意。“铮”地一声,她收剑归鞘,回身就走,欲走时她又回身,故意装出一脸杀气,冷冷警告:“要是你对别人说了今天你在这儿听到的话,我一剑杀了你!”

  “放心,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在下有几个脑袋,敢在人后乱嚼舌根?”朱公子仍是懒懒道,可眉目间的神气却郑重之极。

  厉思寒心下释然,又不由暗生感激,一抱拳翩然就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敢问公子大名?”朱公子意外的怔了怔,高贵慵懒的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若不方便见告,就恕小女子多言了。”厉思寒不再多问,又转身欲走。

  “不不不,姑娘留步,”朱公子忙忙解释,“不是不便。只是……只是在下之名,实在……让人见笑。”

公子之名?”厉思寒有些不耐了。

  “屹之?”厉思寒念了一遍,怔征问,“好名字呀!有什么……”

  朱公子苦笑:“可在下……姓朱。”

  厉思寒犹自怔怔念了几遍:“朱屹之,朱屹之……”突然,她大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指着朱公子说不出话来,只反反覆覆叫着他的名字。

  朱公子苦笑,每个人想通了后都有这种反应,只是这个女孩儿的反应未免也太大点。

  “猪一只?对不对,就是猪一只!”好不容易缓过了气,厉思寒欢呼似地叫了起来,“你叫‘猪一只’!……哈哈哈,太有趣了!”

  那甜美的笑厣在她方才凄苦而冷漠的脸上绽开,宛如百花在冰川中怒放,让人看痴了。其实,她孩子气时远比冷静时可爱。

  朱屹之也不生气,只微笑着欣赏她的欢乐。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厉思寒打量了一下这个从一开始她就不太注意的人。

  名贵的衣料,精致的手工,左手中指有汉玉斑指一枚(是个富贵之子);目中神蕴内敛,右手掌心指节略为粗糙(是个武林高手,用右手);天庭饱满,直鼻剑眉,英气勃勃,却又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性格复杂呀!)。

  只略为一瞥,厉思寒已迅速分析出了这几条。她已有点想结交这个花花大少了。但当她一低头,她瞥见了他腰上一枚玉i,目光陡然大变!

  “承平恩赐玉i?”她冷冷问,目光又恢复成了冰冷与敌视,“姓朱?……哼哼,官门走狗!”她这一次反身而走时头也不回。

  “厉姑娘!”朱屹之不由脱口唤道,可随即又倚回了树上,闭目叹息了一声,右手除下那枚玉i,看了看收入怀中。在无人的时候,他那平日花里胡哨,油头滑脑的气质完全不见了,目中浮动的只有睿智,只有决断,只有沉稳。――

  “公子。”突然有人在身后唤道。是青衣童子。

  “小高。”他收回了遐想,问,“曹尚书他们怎么没来?出事了么?”

  “不是。”小高一身青衣,可眉目间神色却甚为高傲,“听说上午京师出了大乱子,不但府中被惊动,连朝中都惊动了,曹尚书与李侍郎他们都脱不开身。”

  “唔,原来这样。”朱屹之松了口气,负手沉吟了一会,又问,“出了什么大事

,让上上下下如此震动?”

  小高笑了笑:“今天早上,铁面神捕在云蓬客栈追踪到了天枫十一杀手,好一场血战!”他悠然神往,“可惜,没亲自见识一下铁面的武功。听城门来往的人说,今天早上他们足足火拼了二个时辰,铁面才悉数收服天枫十一杀手。”

  朱屹之眉头皱了皱,又舒眉笑道:“铁面这家伙一年多没见,名气又大了很多嘛!这次他来京师,也不来见见老朋友,真是的。现在他办案办完了,咱们这就去找他喝几杯。”

  听他的语气,似乎这个威严不可及的神捕是他多年的好友。

  小高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依我看铁面一定还在云蓬客栈。”

  “对,这厉害的家伙一向精细,怎么会忘搜查余党,守株……糟了!”朱屹之笑容陡然一敛,脱口惊呼。小高也怔了怔:让这个虽表面花天酒地,其实却城府极深的公子如此动容,会是什么意外?

  朱屹之什么也没说,已飞身向城中掠击。他这次飞纵的速度,可谓是三年来之冠。小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多情公子,一定又为女人的事操心了。

  厉思寒一踏进下榻的客栈就觉得气氛不对!屋里虽经修复,还有打斗的痕迹,而栈中又多了好几个面生的小二!

  江湖经验已十足的她心下起疑。一种不祥的预感向她袭来,她已发觉很多陌生人出现在客栈中,而且有意无意地控制了全部入口!

  她本能地想到了立刻闯出去,可对十一位义兄安危的挂怀又让她不能只顾自身离去――她厉思寒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不顾朋友死活的小人!

  她若无其事地喝了盏茶,又叫过小二结了账,才不慌不忙地向楼上自己房间走去。当然,每踏出一步,她都分外小心,在袖中的两手也已扣满了暗器。出乎意料,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居然没拦她。

  这短短一段路,似乎长得出奇。

  到了二楼,此地打斗的迹象更明显,她甚至在一处隐蔽的墙角看见了五哥凌克明所用的暗器子母镖。四周都寂无人声,客房一扇扇门紧闭,空空的走廊上,只有她脚步声空寂而单调地响着。

  厉思寒两只手手心全是冷汗。突然,她脸色变了:血腥味!

  是谁的血流在这儿?她不敢去想,她只希望是敌人的。

  当她推开门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门口

躺着的尸体――她二哥苏湘那血淋淋地尸身。然后,是六哥,七哥,十一哥……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地上全是殷红的血――她兄弟的血!厉思寒心一下子被撕开,血冲上了大脑!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已等了你很久了,雪衣女,你终于来了。”这个比冰更冷,比铁还硬的声音。

  厉思寒回身,门已关上了,门口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血泊中缓缓回头,用一双比鹰隼还利的眼睛看着她。

  这是半张冷峻严厉的脸,线条钢硬得有如那另一半铁铸的面具,一身黑色劲装,同样颜色的斗笠――这些标志正是所有黑道人见之丧胆的。

  厉思寒从未见过铁面神捕,可就在这血泊中的一瞥之间,她用铭心刻骨的仇恨记住了这个人、这张脸,在她兄弟的尸首旁边!

  仇恨让她恨不得上去与他同归于尽,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喊:“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要留下命来报仇!”她双手紧握,满手的暗器几乎全嵌进了肉里,可她却在飞快地思索着逃走的办法。

  铁面神捕用冷郁而锋利的眼光审视着她,似乎并不急着动手。终于,他又漠然宣告般地说道:“雪衣女,你从康德五年二月到七年六月,先后在泉州、临安、汉阳犯下九起大案,盗去九户富商珠宝银两价值共一百五十二万七千两。根据刑律,当处凌迟之刑。你认罪罢。”

  厉思寒在他说话之时,已默自运气蕴神,在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冷笑一声,双手齐扬,满把的暗器已雨般洒出;同时她双足一顿,人已向门外飞退。这一扬一退,宛如闪电疾风,实已是她毕生武学之精华!

  铁面神捕脸色不变,哼了一声,左手闪电般卸下肩上斗篷,一展一收之间,一股强大的吸力竟将所有暗器悉数卷入斗篷之中!

  可在他这么一阻之时,厉思寒飞退一丈,背心一撞上了门。就在她欲破门而出地一刹间,她陡觉左足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她想也不想地反足踢出,正中手腕。那只手放开了,可她也落在了门外。在她定神一看后,发觉方才阻她的,居然是已死在门边的二哥凌克明!

  “你不是二哥!”她惊呼。不错,这是个陌生的人,她方才进来时冲动悲愤,竟没发觉地上的“死尸”其实不是她的兄弟!

  这儿原来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她来送死!

的“死尸”们一个个跃了起来,围在屋的各个角落,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只等铁面神捕一声令下,就要收网围攻了。但铁面神捕却迟迟没有下令,只仍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厉思寒面色惨然,突地厉声道:“铁面,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她右手一翻,一柄尺许长的怀匕已向腹中刺去!她已铁了心,宁死也不愿做这个人的阶下之囚,她宁死也不愿!

  这一下变故忽生,众人也不由失色。突见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如电般掠过,只听“叮”地一声,怀匕落地!只见铁面神捕已形如鬼魅般地到了门边,扣住了厉思寒的脉门,反扭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压住了她的肩,以防她挣扎反抗。可他右手背上,也渗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珠。这是刚才他夺刀时被刀锋伤的。

  厉思寒恨恨抬头看着这个人,目中已忍不住涌上了泪――她是为自己的无能和受擒感到羞辱!蓦然,她横下了一条心――

  一张口,一道寒芒如流星细雨般射向铁面神捕!

  这是她求生的最后一招,不到生死关头,她从不轻用。这一次她也明白,就是杀了对方,可他仍可在一刹间震断自己心脉――可她不管,她要与他同归于尽!

  咫尺的距离,闪电的速度,世上没有人可以避开这一枚“冷魂针”。

  铁面神捕眼色也变了,他只来得及微微一转头,针已到了!又是“叮”的一声,针竟射在了他半边铁面之上,且插入了少许。若不是他有这个面具,他早已毙命!厉思寒彻底绝望了,是上天不让这个恶魔死啊!

  铁面神捕缓缓抬手,拔下那枚针,目光如冰,突然反手给了她重重两记耳光!

  他下手真重,厉思寒整个人被这两掌大得直飞出去。在落地之前,几名官差一拥而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她无力反抗,因为铁面神捕在打她之时,已闪电般地封了她的麻穴,让她全身动弹不得。否则,以她的倔性子哪会善甘罢休?

  铁面神捕右手夹着这枚毒针,目光缓缓移到了她脸上:“拒捕伤人,罪加一等。立刻收入大牢,先抽五十鞭杀威!”

  “是!”左右一声答应,架着厉思寒往外走。就在迈出房门的一刹间,一道白影掠过,只听两声痛呼,两名官差直跌出去,厉思寒只觉腰上一紧,已风一般地腾空而起。这时,黑暗压顶,是铁面神捕追了上来!

见眼前一花,两条人影乍合又分,那白衣人已挟着厉思寒以不可思议的身法遁去。官府中人不由自主地想追,却被一声断喝止住:“不用追了,回府中待命!”众人退下,只留下铁面神捕立在原地,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他缓缓俯身,拾起了地上的一件东西。

  待厉思寒回过神来,已过了好几条街。那白衣蒙面男子仍不发一声地挟着她飞驰,身法之迅捷,行走之隐蔽,让一向以轻功见长的她也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阁下……”她忍不住开口询问,却被对方用眼神阻止,她只好不问。

  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他才停住了身,问一名早已在此等候的青衣少年:“轿子呢?”他一开口,厉思寒震了一下,脱口而出:“你是猪……”白衣人不等她说完,反手封了她哑穴,顺手把她塞进了街角早已停好的软轿中。

  在放下轿帘之时,他拉下了蒙面白巾,微微一笑:“不错,我是朱屹之。厉姑娘委屈一下,先找个地方躲一下风头也好。”

  然后他放下了轿帘,回头对青衣少年道;“小高,去把街口的轿夫叫进来,回府。”

  厉思寒心下反而一阵轻松,这个神秘的“猪一只”虽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在他手中总比落在那铁面魔头手中要好。

  她在这一日之内历经忧患恐惧,此时心下一宽,一阵倦意袭来,她竟放心的睡去了。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很多人在外边走动。“小王爷,这轿子……”小王爷?她倦极之中还是警醒的,又恍惚忆起了那枚“承平恩赐玉i”。可实在是太倦了……

  醒来时,她忍不住吓了一跳――这是什么地方?她居然睡在一间极尽富丽精致的房内!紫檀木的陈设,黄金制的香炉,连床头的帐子,都是用珍珠串成的。这……这是人间么?从小在江湖风雨中过来的她,几时见过这等声势?

  “看你的脸色,吓得不轻吧?”一个调侃的语声在咫尺之内响起。朱屹之!

  厉思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回头看见窗边一个锦衣玉带的贵公子正施施然回过头来。外边是白天,可室内却用锦缎帘子隔开,点了无数的蜡烛。朱屹之正在心不在焉地剔着烛火,懒洋洋的笑容带了一些恶作剧的得意:“居然在轿中睡着了,真有你的。”

  “你……你究竟是谁,小王爷?这是你的府中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厉思寒心头疑

云大起,厉声喝问,一手又已拈上了暗器。

  “哎哎哎,我劝你别动不动就象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对你的恩人,”朱屹之头也不回,“要知道是我把你从铁面那儿抢回来的。”

  厉思寒闻言一怔,气势消了大半,受人恩惠,不得不低头。

  “不错,这是王府,在下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子,封北靖王。”朱屹之见她不言语了,反而淡淡地自报家门。

  厉思寒霍然抬头!她不想方脱虎穴,又入狼窝,眼前这个朱屹之,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她手心已扣了一枚暗器,正在犹豫发与不发,听得朱屹之笑了起来:“小丫头,别那么反应过火。我救了你,自然不会再害你。你不相信么?”

  他顿了顿:“铁面那么好的武功,我都能从他手中救走你。你要杀我,……嗨嗨,不是我说你,还真是不太容易。”

  厉思寒一阵汗颜,赫然收起了手中的暗器,又不知怎么是好,只有垂下头,下意识地轻轻揉着自己的右耳垂,眼眶一红,哽咽着问了一句:“朱……朱公子,你能救救我的义兄么?”她满怀希冀地抬头问,目中蓄满了泪水。她已不再叫他“猪一只”,因为她明白这个名字自然是假的――可她,也只有求他援手了。

  北靖王在灯下看见她盈盈欲泣的神色,心下一软,收起了一贯的轻狂,皱眉沉思:“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过……天枫十一杀手犯下的案实在太大,我也保证不了……何况又是铁面这小子经手办的案子。我尽量把案子往后拖,只要能等到那一天……哼哼,世上就没什么我办不了的事了。”

  他蹙眉沉思之时,突地有人在门外低声禀告:“小王爷,铁面身捕到访!”

  厉思寒面色一变,正待发声。北靖王已吩咐:“让他在沉雪阁坐一会,我马上便来。”“是!”门外的人应声离去。

  “铁面这小子当真厉害,来的好快。”北靖王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可笑容中又有着几分喜悦。他回头对厉思寒道:“厉丫头,你放心,你人在王府,天王老子也奈何你不得,你放心休息罢。”

  还未进入沉雪阁,北靖王已感受到了凌利的气势。这是铁面神捕特有的气势。

  推开门,房中人应声回头。冷冷的脸色如铸铁般冷硬,见了他也不动声色。

  “铁面,你这小子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北靖王依旧笑得开朗

而又真挚,目中洋溢着老朋友般的问候。迎着他的目光,铁面神捕冰浸似的目光居然也泛起了一丝暖意,但转瞬又逝。他毫无感情地冷冷反问:“我们不是早见面过了么?”

  “今天下午在云蓬客栈,一个人从我手上掳走了一名女盗,”铁面神捕缓缓摊开手,手心一颗桂圆大的明珠璨璨生辉,他的声音更冷,“北靖王,你外衫上的扣子少了一颗!”

  北靖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不变:“不错,人在我这儿,但我不会把她交给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铁面神捕目光已亮得怕人,“北靖王,你向来重女色,可此人是朝廷重犯,你不可贪花误事!”

  “铁面,你除了这个明珠,又有何证据指明一定是我掳走她?”北靖王尖锐地反问,“办案要讲究证据!何况我为王子,也不容你搜府,你还是别白费劲了!”

  铁面神捕如岩石一般冷静的脸终于变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抽搐掠过嘴角,他仍镇定地问:“那你是不惜为了一个女盗,与我翻脸成仇了?”

  “铁面,你听我说,”北靖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起来,回身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其实,你对雪衣女的案子不必这么认真――你此次进京只是为了收捕天枫十一杀手,又何必旁生枝节呢?”

  铁面神捕的目光闪了一下,也许久没说话。

  等光明灭地映着他的脸。其实这位神话般的人物也很年轻,竟也只在二十六左右。灯光下,他的侧面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魅力,脸部俐落的线条非常英俊。

  过了很久,才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一贯的冷漠无情,“北靖王,我知道你所谋者大。所以你不必为区区一个女盗,坏了十多年的大计……要知道,在这时我若给大理寺奏你一本,你日子也不会好过。”

  又是一阵沉默。北靖王不再说话,脸上突阴突暗,变幻不定。显然,铁面神捕这句话打中了他的要害。

  “很好。多谢神捕的提醒,在下会考虑的。”北靖王突地官腔十足,那彬彬有礼的声音里,显然已没有了方才地诚挚。

  铁面神捕目光一阵波动。他明白,他其实已付出了代价,而且是极其昂贵的代价。

  当他目送铁面神捕走后,北靖王又在灯下独自站了很久。但他

抬起头来时,一向睿智沉静的眼中竟充满了迷惘烦乱。他叹了口气,推开了东厢的门。

  极其眉仑美奂的房内烛光如昼,但是,烛下已经没有了那一个人。

  “小高!”他立刻急唤,然后看见那个青衣的少年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等他问话,已经坦然地回答:“厉姑娘已经走了,小王爷。这事做下属的本不当过问,可为了三皇子的大计着想,小高奉劝了厉姑娘立刻离开京师,走得越远越好。”

  “王爷,你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冒那么大的险。”

  午夜的京城,漆黑如墨的世界。厉思寒此时已在城郊外纵马疾奔,深秋的冷风刀子一样地吹在她脸上,几乎把她冻僵。她嘴角却浮起了一丝笑意。

  “高公子,你放心。我厉思寒从不做别人的累赘,如果我留在王府有碍王爷的大事,我立刻离开,而且天明之时一定会在三百里之外。”

  厉思寒微微摇了摇头,听过小高的话后,她是那样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半是江湖习气使然,另一半却也本自对那神秘的‘猪一只’的关心。毕竟,他是除了十一位义兄外,唯一爱护她、照顾她的人了。

  她走之时,用怀匕在铜镜上留言如下:“猪一只:不想牵累阁下,此后江湖广大任遨游去也!勿念。但所求为十一义兄开脱之时,望极力周全,必当立长生牌位早晚供汝。”落款是;“丫头。”

  想到这儿,她不由微微地笑了,一股暖意油然而生。一边想着,胯下的马可一刻也未停地在狂奔,要知道以铁面神捕之精明,她已离开京城之事必瞒不了多久,所以万全之策是尽快地溜之大吉。

  第二天破晓,热热闹闹的京师仍同以往一样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个月后的泉州府。

  “小寒姑娘,你托人卖的珠冠已经卖出去了,得了二十两银子,姑娘收好了。”一个老妪拄着木杖,来到一间破旧的木舍前,把二锭银子放在桌上。

  桌边坐的一个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盈盈一笑:“余妈妈,多谢您了。京师有什么消息么?”她急切地问。

  余妈妈叹了口气:“我家小子刚刚从京里贩布回来,听他说当今皇上病重,朝政一直没人管。太子和三皇子为即位之事,正斗得不可开交呢!你的十一位兄弟的案子,好象也没人提起,因为一直没什么开堂审理的消息。”

气,感激的热泪涌上了眼眶,她知道北靖王兑现了他的诺言,正在极力为这件案子奔走。

  她只想着别人,却丝毫未为自己目下的困境担心:一个月她深居简出,又不能象以往那样岁便“拿”人家金银,渐渐身边东西已典当完了。这个心爱的珠冠,还是在京师由大哥亲自为她卖的,便迫于生计,她也不得不把它当了出去。

  可她笑得仍是那么明快无忧,仿佛江湖的风霜并未侵蚀她无邪的内心……

  “小寒姑娘,那老身先告辞了。”

  “余妈妈慢走。”思寒忙起身相送。

  门开了,可阳光却未照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廊下。黑色的劲装,黑色的大斗蓬……铁面神捕!

  厉思寒想也不想,立刻飞退。她自知绝不是他的对手,她只有逃才有一线生机!她的轻功已跻身武林前十,对此地又熟,机会总还是有的。

  可她又错了。当她在周围人一片惊呼中飞身上了屋脊时,发觉那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双眼正冷冷看着她。短短十几招,她的穴道已被封。铁面神捕若无其事地抖出一条铁索,锁上了她的双手,往前一拉,冷冷道:“跟我走。”

  厉思寒被拖得踉跄了几步,她一挣,抗声道:“我又不是狗!你放手,我自己会走!”语音未落,只觉下颔一阵巨痛。她想破口大骂,可居然发不出声!

  铁面神捕看着她狂怒的脸,淡淡道:“扭脱你下颔,一来防你咬舌自尽,二来防你再暗器伤人,三来也免你多嘴。”他向来很讲道理,对犯人也一样。他再次回头走路,可手已放开了那条铁索:“你自己走罢。”

  走过这条街,是厉思寒自出娘胎以来的最大耻辱。那些被她救助过,视她为侠女的地方百姓,全围在街边看,看着她被人用铁索押走。她还听到了人们在议论。

  “这不是厉姑娘么?”

  “雪衣侠女!怎么会……”

  “是呀,她以前在发大水后出钱救了不少难民,是个大好人呀!”

  “听说她那些钱是偷的,好几十万两呢!”

  “噢,那就难怪了!我知道大名鼎鼎的铁面神捕可从来不抓好人。”

  “哎,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家当初被水冲了,还是厉姑娘资助了你五十两呢。”

  “喂喂喂,要是我当时知道这是偷来的钱,我也不会要的。”

哼哼,少充假正经了。”

  厉思寒在这一片议论中心乱如麻。她一向以为自己没错,公道会自在人心中,可没想到连自己资助过的老百姓也这么说!她真做错了,她真不过是个贼么?泪盈于睫。可她却反而把头抬得更高,义无反顾地出了这条街。

  泉州府衙终于到了。铁面神捕把厉思寒交给几名差役看守,自己先进入府中告见知府杨守城。杨知府也正在为一年前久悬未破的被盗一案伤脑筋,如今听说人犯已捉拿归案,自是心花怒放。当下不管三姨太熬的汤刚端上来,便立即击鼓升堂。

  “呔,把人犯带上堂!”杨知府一声令下,左右唱和声中,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厉思寒被带了进来。她扬着头斜看着知府,微微冷笑,倔然不跪。差役上来对她的腿弯一阵乱踢,厉思寒运功护身,自稳立不动。

  杨知府无计可施。正在忙乱之间,铁面神捕双手轻弹,两道指风破空而起。厉思寒轻哼一声,立时蟀跪于地。她双膝剧痛,心知被隔空点了穴道,不由恨恨抬头看了看端坐一边的铁面神捕。

  杨知府吁了口气,心下不禁大为着恼,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居然公然为盗,窃取巨额银两,雪衣女盗,你可知罪?”厉思寒哼了一声,并不答话。知府大怒:“来人哪,掌嘴!”左右一声应和,立时有一名如狼似虎的差役上前来准备动手。厉思寒闭目扬头,面色不屑,她正待着大耳光从天而降,突听一个声音喝止:“且慢。”

  “神捕有何见教?”

  “在下扭脱了此人下颔,故无法答话,大人不必动怒。”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捏住她下颔一推,她立时又一阵剧痛,她又恨恨看了那铁面人一眼。

  “那好,本官再问你,雪衣女盗,你可知罪?”杨知府又问,心下一边惊奇于她有如此美丽的面容,心下痒痒的。

  厉思寒冷冷道:“本姑娘做事无愧天地,不知有何罪?”

  “大胆!”杨知府一拍惊堂木,“你一年前洗劫泉州五家富户,盗银十七万两,你可认罪?”厉思寒淡淡笑笑,傲然道:“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十七万两银子,正是小女子拿走的。爽快点,画押结案吧!”

  在堂上所有人都不禁一怔:这个女盗竟如此爽快!杨知府看着她姣好的容貌,心下连叫可惜,迟疑了一下,便命人取过判词。厉思寒画完押,把笔一扔,

回头看着坐在一边的铁面神捕,冷笑:“恭喜神捕又立新功!”铁面神捕的目光惊电般地落到她身上,厉思寒全然不惧,与他冰冷严厉的目光对峙,毫不退缩。

  铁面神捕的目光稍稍波动了一下――这女盗的目光竟如此纯澈坚定!没有丝毫的怯畏阴暗,光明坦荡得如一池碧水。一个女盗,居然会有这种目光?在被拖出去之时,厉思寒还是不甘示弱地盯着铁面神捕,却发觉他正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神捕多日劳累,下官特意收拾了一处雅舍,请神捕安歇。”杨知府上前客套。

  “不必了。”铁面神捕方从沉思中惊起,一摆手,起身淡淡道:“在下只不过一个捕快,只要与府中一般差役公用一个房间便可,知府不用多费心。”

  漆黑的夜里,只有一双比鹰隼还锐利的眼睛,在夜中看着什么。其实,他只不过一直在深思着白天在公堂上看见的那双纯澈坚定的眼睛。如果不是心地善良、胸怀坦荡的人,又怎会在自己的注视下尚有这样的目光?可她明明是个绿林女盗!

  这时,隔壁传来了轻微的走动声。只听一个声音抱怨:“三更半夜的,又轮到老子去守监了。这当差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什么时候有铁面神捕那么威风就好了!”

  另一个也疲乏不堪的声音接道:“小子你想得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模样!不过……我想今晚咱哥们俩是用不着去当值了……嘻嘻,对吧?”另一个恍然大悟似地道:“对了!……嘻嘻嘻,今天那个小妞可真是靓女啊!这下知府大人又有甜头可以尝了。咱们还去当值干什么,睡觉去吧!”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方才入睡。

  隔壁的黑暗中,那双眼睛突地焕发出了比刀锋还厉还冷的光芒!

  厉思寒已停止了反抗,双手上的镣铐和双腿穴道的受制,让她几乎已动弹不得。她也没有喊人,因为她明白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的,说不定只会让这个衣冠畜生更疯狂!她一停止反抗,那双手更肆无忌惮地撕扯她的衣物,那个人压在她身上,气喘吁吁地道:“你……你只要从了我,一定……饶你死罪,从轻发落,……小美人……”

  那双脏手一接触她的肌肤,她全身都忍不住在颤栗!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最多当成被疯狗咬了一口罢了。可在她一遍遍为自己打气之时,前所未有的恐

惧、绝望和耻辱也在一步步向她逼来,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岁因偷了烧饼铺的烧饼而被人团团围住大打出手之时……一样的恐惧、无助与羞耻……这是在以后九年中她始终挥之不去的恶梦。

  “滚开,你这个畜生,滚开!”她终于忍不住厉声大喊,拼死反抗着加诸在身上的凌辱。可那人却象八爪鱼似地缠住了她,一双手仍在撕着她已不蔽体的衣物。

  她稍稍把舌尖放在了牙齿之间……

  突然,她只觉身上一轻,那个压在她身上的家伙向后直摔了出去!

  “杨知府。”那个人一字一字道,声音冷冽如冰,“这么晚了,还在监牢里?”

  杨知府正在庆幸将要得手之际,突被人拎着脖子甩了出去,全身散了架似地痛。他怒火冲天,正待破口大骂。但一听那个冷酷如冰的声音,心下一下子彻底冷了,颤声问:“神……神捕?”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为自己巧言分辩,只听铁面神捕冷冷道:“人犯我立时亲自带走,押解回京再行审理。杨知府,你没意见罢?”杨知府本想巧言几句,可一与他那冷酷之中又含着怒火与不屑的目光一碰,立时心虚得说不出一句话。

  铁面神捕解下斗篷,甩在厉思寒身上,双指连弹,已解了她双脚穴道:“你还能走么?”厉思寒惊魂方定,天性中不甘受屈的傲气油然而起,傲然道:“当然能走!”她挣扎着起身,恨恨盯了杨知府一眼,跟在铁面神捕身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吹得斗篷猎猎扬起,厉思寒双手仍被铐在一起,扯不住斗篷。夜风直灌进了斗篷中,让衣衫不整的她遍体寒意。一阵风过,她左手拉不住斗篷,手一松,斗篷一角随风扬起。突然一只手闪电般扯住了斗篷一角,另一手伸过来在她腕上一捏,铁镣生生断开,铮然落地!

  “好好跟着!”那个淡淡的声音吩咐道,高大的身影转了回去。

  厉思寒心下莫名地有一阵暖流涌起,脱口问:“你不怕我逃跑?”

  铁面神捕头也不回:“你逃得了么?”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霸气与自信。

  泉州城的冷月下,厉思寒不再作声,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她明白,这一去,将是几千里的押解之途。要想从这个人手下逃脱,她必须有更大的耐心与细心!

  “刘……刘师爷,这可如何是好呀!”

杨知府在后堂象没头苍蝇似地乱转,“这个臭捕头向来软硬不吃,他若回京一告,我头上这顶乌纱肯定不保了!师爷,你要救救本官呀!”

  刘师爷半夜里被叫醒,心知一定出了大事,听杨知府这么一说,他精明的眼中也不由一阵为难。沉吟半晌,他一拍桌子:“好,就这么干了!”他对知府道:“杨大人,在下有一妙计,包管为您除去这一心头大患!”他低声细细说了一遍,只见杨知府从焦躁到平安到眉花眼笑,最后夸:“师爷端的好计!本官立刻按所说的办!”

  刘师爷轻摇纸扇,阴阴道:“白道黑道一起上,管他什么神捕不神捕,我叫他不能活着走到京师!”

  “停下歇歇行不行?走了老半天的路,你不累人家可累了,到了官府我要告你虐待犯人!”厉思寒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从凌晨到中午她一刻也不停地跟着这臭捕快走路,已被累了个半死。她刚开始还不服输硬撑着,后来脚下发软饿得要命,终于还是嚷了出来。

  她语音才落,只见铁面神捕目光扫了一下城下张贴的告示,脸色骤变:“快走!”她没反应上来,只觉肩上一紧,已被人拎进了一条胡同里。“你搞什么鬼?”她不甘被人如玩具般拎来拎去,火气大盛。

  “闭上你的嘴。”铁面神捕蓦地回头,一字字道。他目光严厉如刀,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厉思寒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

  “官府在缉拿我。”铁面神捕淡淡道,“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什么?”厉思寒吓了一跳,“没搞错吧?你是‘神捕’,他们出榜缉拿你?”铁面神捕缓缓道:“官府以为我因贪恋美色而携女盗出逃,并打伤知府杨大人,故广东巡按下令缉拿我。”他说来依旧不带半丝感情,既无忿恨,也无不平。

  厉思寒吃惊之余也有些幸灾乐祸,冷冷讥讽:“神捕反被捕,真是有趣!”铁面神捕拿出了一顶范阳笠戴上:“少多嘴,跟我走!”

  “好臭!”在一家偏远的客栈住下,厉思寒掀开那床不知盖过多少人的旧被,不由大皱眉头。这客栈几乎破得不象样,房里除了一张桌一张床就别无长物,而且到处弥漫着一股臭气,令人欲呕。

  “客官,饭来了。”小二端进两碗糙米饭,再加上一碟酱黄瓜。

  “这东西也能吃?”厉思寒

当场发作了出来,她虽为盗匪之流,可手头大把金银来去,衣食住行比一般人都讲究,如此饭食她自然无法容忍。

  但当铁面神捕坐下开始动筷后,她又发作不出了。因为他在吃之时安之若素,仿佛还吃得很香――连他都不挑剔,那她这个犯人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米饭很糙,黄瓜很苦,厉思寒吃了几筷就不动了。这时,一直不开口的铁面神捕冷冷道:“自己不吃,明天别抱怨说走不动了。”厉思寒白了他一眼,赌气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地扒饭,三两口就把饭吞了下去。“你满意了吧?”她把空碗一放,冷冷回敬。

  铁面神捕似乎压根不想与她计较,先自起身收拾好了碗筷,一并放在桌子上待人来收。

  厉思寒看得有些发呆。

  小二收走了碗筷后,又送来了烛火。此时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铁面神捕俯身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一明一灭映着他的脸。他回过头来,正看见厉思寒出神的目光,不由微微皱眉。“你今年几岁了?”厉思寒忍不住问,“你名声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年轻?”

  她不可思议。这么久了,她才第一次注意到这人的年龄。铁面神捕并不准备答话。

  厉思寒却自顾自说下去:“铁面神捕居然也住这样的店,吃这么粗糙的饭,还自己动手收拾东西……真是不可思议!”她边说边摇头。

  “你以为呢?”终于他开口接了一句,可语音仍是淡淡的。

  “你整了这么多黑道人物,破了这么多案子,劳苦功高,朝庭一定会重重赏你,”厉思寒语带挖苦,“你应该是走到哪儿都有人前呼后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才是。你这么艰苦朴素,是装给谁看?让大家把你捧成一个神是不是?”

  铁面神捕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既不动气,也不答话,另外又点了一支蜡烛,道:“我睡外间地板上。你老实呆着。”

  可她不依不饶问下去:“你为朝廷卖命,不就为了这些好处么?可惜呀,这一次连官府都在缉拿你了。其实人家根本当你是一条走狗而已,一个不高兴就可以随随便便踢你一脚。”她是成心要激怒他。他越是如此波澜不惊,厉思寒就越想要触怒他,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铁面神捕目光一抬,闪电般凌利的目光让正滔滔不绝的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住了口,但随即又道:“你拿眼睛瞪

我干什么?我怕了你么?”

  铁面神捕从桌上拿起蜡烛,走到门边,突停下缓缓道:“此事到了京师,我自向大理寺解释。是非善恶自在人心,我自认问心无愧,人言又何足道。”

  “不错!”这次厉思寒居然大声赞同,“自认问心无愧,人言又何足道。我厉思寒也自认问心无愧,那被认为是盗是寇又何足道哉!”

  铁面神捕在门边停了一下,一字一字问:“你――真自认问心无愧?”“是!”厉思寒傲然道。“即使是作了盗贼?”“不错!”同样果断的回答。

  他霍然回身,目光又一次惊电般地落在她身上,审视般地看着她的眼神。

  坦然无惧,明亮得如同皎月!没有一丝心虚阴暗,毫无逃避地与他对峙。

  同上次一样,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极其刚毅而优美。

  “原来他长得也很好看啊。”厉思寒不由在心里想,“可为什么要把半边脸遮起来呢?”――她一边想嘴上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喂,你为什么要把半边脸遮起来?怕人看见么?”

  铁面神捕突然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少多嘴。”他似乎不愿再说下去,转身离开。把蜡烛放在外间地上,又把斗篷铺在了地板上。

  “喂,你……你就睡地上?”厉思寒有点过意不去地问,她可从没听说过如此优待囚犯的,“你不怕我半夜自己逃跑?”

  铁面神捕不答话,只反手把门关上。

  厉思寒一身冷汗地从梦魇中惊醒,欲喊无声,喉咙堵得慌。方才她在梦中,竟梦见了十一位兄长被推上刑场,受了凌迟酷刑!

  她惊醒后心头兀自乱跳,冷汗涔涔而下,两行热泪亦不由无声直落下来。都是她不好!她不该缠着兄长来京师,她更不该在大街上忘乎所以惹人注目――她一直来总是给兄长们惹麻烦,可每一次他们都为她化解。她曾经以为哥哥们宽厚的肩膀,将是她一生温暖的天。可……可现在……

  蓦然间,她对铁面神捕起了极深极切的恨意!

  本来在这几天中,她无形中已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甚至有些被他的气度与正直感化。可在这一刹间,她又回忆起了不共戴天的血仇,直让她恨不得把门外的他千刀万剐。

  “我不能就这样认命!我要留一条命去救哥哥们。”她心中

蓦地起了这个念头。屏息倾听,房外很静。她细细想了一番,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轻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窗边。先把桌上的半壶茶注入窗轴中,再轻轻一推,被湿润了窗轴的窗无声无息地开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闪电般地跳出了窗,立刻躲到了一丛灌木下。

  就在她落地一刹间,她听到房门一声轻响,有人闯了进来。他好厉害,警觉得这么快!厉思寒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只听他在房内稍稍停了一下,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心下登时一震:这声叹息含着一丝失望与愤怒,是从未在他不惊轻尘的语声中听到过的。

  她正在发呆,心下莫名地现出一缕悔意,只听头顶风声掠过,待她抬头看时,只见那袭斗篷已闪电般消失在夜色里。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望望天上的明月。她自由了!可她心中却不是十分欢喜,反而觉得仿佛失落了什么。她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

  夜风很冷,冷得她不住地发抖。可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让她咬紧了牙关往前奔,她明白铁面神捕的可怕!她不走小路,反而选了大路,这是多年的江湖经验教她的。

  夜不是很黑,只有一轮朦胧的残月伴着她。无助、惶惑、孤独,……种种十九年来一直深埋在她内心的感受莫名地涌了上来,她在奔跑,却不知奔向何处。

  已出了泉州城,她刚想停下来喘一口气,突然呆住了。

  “你终于到这儿了。”在城外冷月照耀的荒冈上,那熟悉的声音冷冷道。

  声音中没有愤恨,没有火气,甚至也没有讥讽――一如她最初在云蓬客栈被捕时听到的声音。――那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感情因素的声音!她突然遍体寒意。

  “你逃跑了。”铁面神捕霍然回头,一字一顿地道,与钢铁相映的脸上有一种难言的森然肃杀之色,衬着他冷漠严厉的目光更叫人心寒。厉思寒不由止住了脚步。这一次在他的目光中,她再也无法坦然直视,默默低下了头。

  铁面神捕从冈上跃下,还未落地,扬手就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他下手真重。厉思寒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嘴角沁出了血丝。但这一次她居然什么也不说,只默默抬手拭去了嘴角的血迹。

  “铮”地一声,只听腕上一阵轻响,一条精铁打制的镣铐已铐住了她的右手,而另一头却铐在铁面神捕的左手上。

“跟我走!”又一声冷冷的吩咐。

  厉思寒知道,她已失去了他对她的仅有的信任。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这几日行来,他们已不走官道,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都在荒郊野外行走。一路上他们没再说话,厉思寒似乎也沉默了许多,只乖乖跟着,不再多话。

  一日傍晚,正走在一片旷野之中,突地天空阴云四合,狂风大作。举目四望,只见旷野一片,连棵大树都没有。一道耀眼的闪电从空中划过,尘土味的空气中湿湿的。

  突然,她只觉头上一黑,仰头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斗篷已在她头顶上,就在同时,豆大的雨点打了下来。厉思寒愕然回头,只见身边的铁面神捕站在雨中,而他身上的斗篷已遮在她肩头。她心中一热,泪水莫名地涌了出来,忙过去把斗篷拉在他身上。可她个头不高,头顶上堪堪过他的肩膀,再怎么踮脚也够不着他的头顶。

  铁面神捕没说什么,只摇摇头,又顺手把刚披上肩的斗篷拉了过去。

  厉思寒心头一阵无名的怒火,她一扬手,揭掉了自己肩上的斗篷,就这样站在雨中仰头看着他:“我不要人同情我!你不盖的话,我也不盖!”她这几天来,这一次理直气壮地直视着他。铁面神捕似乎有些意外,俯视着她,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突然他一伸手,一股气流激动地上的斗篷,斗篷竟自落入他手中。

  “擒龙功!”厉思寒吓了一跳,不由失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奇武学,居然真的有人会!她语音未落,只觉头顶又一暗,仰头望去,只见斗篷的一半张开在她的头顶。

  两人选了一处挡风的高地坐下,都没说话。

  她蹲在那块石头上,仰头看着铁面神捕,突地问:“你还在为我的逃跑生气!”

  “没有。”铁面神捕并不看她,淡淡回答,“没有犯人会不想逃的,我为什么生气?”厉思寒狡鲒地笑了:“你说谎了!我知道你很生气。”她叹了口气,又轻轻道:“其实本来我也不想逃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可……可如果我死了,那更没人去救十一位义兄了。”

  她抬头看了看铁面神捕,发觉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让她闭嘴的意思,又说了下去:“本来我特别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因为你抓了我哥哥们,现在一想起来我还是很恨你。不过……凭良心说,你是我在官府里遇见的

第二个好人。唉……如果所有朝廷里的人都象你和朱屹之,也许我也就不会去当女盗了。”

  外边的风雨丝毫没有小的迹象,可天已渐渐黑了下来。厉思寒躲在斗篷下,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满了暖意,她忍不住问:“你也有亲人吗?要是他们也犯法,你会抓他们么?你会忍心看他们上法场么?”她一直仰着头,期待他回答,可他仍是不说话。

  厉思寒自觉没意思,便不再多话,自己拣了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

  四周只听得一片风雨声,漆黑的一片。

  “我没亲人。”蓦地他开口淡淡道,语音中竟带了一丝难掩的苦涩。

  厉思寒吓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断成两截。“那你总有朋友、兄弟吧?”她不死心地问,“如果他们犯了法呢?”

  “也没有。”同样淡然的语声。

  厉思寒怔了一下:“那你……总有恋人吧?”她大着胆子问道。

  没有回答。她只见他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厉思寒忍不住问:“那你有什么?”铁面神捕似乎想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敌人。”不错!他铁面无私,办案无数,更得罪了不少黑道枭雄、官府败类,他树敌无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厉思寒看着他,愕然道:“你……你做了这么多事,衣食起居依然如此朴素,唯一赢来的就是无数的仇敌……那你、你究竟为了什么,才……”铁面神捕似乎不愿多说,目光犹自望向无边的夜色,过了一会才道:“那你为了什么才会去做盗贼的?”

  厉思寒不防他有这一句,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小时候是孤儿,处处受人打骂……那时我就想,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让天下的穷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她笑了笑:“我不会赚钱,只有当强盗了。”

  铁面神捕突然道:“其实我也知道,你把所盗的一百多万两白银全数散发给了百姓。据说那一次瘟疫,因为你,少死了几万人。”他第一次把目光从雨中收回,低头看着她。厉思寒颇为得意地笑了:“连你也知道啊?”

  “但是无论如何,贼就是贼,犯了法,就该问罪。”铁面神捕的语气转为极其严厉!“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本,无论是谁,为了什么犯了法,都一样要付出代价!”

  厉思寒惊讶地抬头看他,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如此激动!

  厉思寒等他说下去,因为

能听他说话的机会实在不多。可他却意外地止住了。他的谈话,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捉摸不定。

  雨渐渐小了下来,月亮也渐渐从云中探出头来。铁面神捕起身,拣了一些枯枝,一条条剥去外面湿了的树皮,堆成一堆点上了火。

  斗篷在火上烘着,一只飞过的鸟儿被他击落,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着。厉思寒的手被铐着,无论他做什么都被拖来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鸟儿烤熟了,铁面神捕撕成两片,随手递给她一半。居然还是较大的那一半。厉思寒并不是小气的人,可若他给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还是会很生气的――天知道她为什么变得斤斤计较起来,而且她是没有任何资格斤斤计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京师全聚德的老师傅还行呢!”厉思寒一边大口啃,一边忍不住夸道。

  铁面神捕淡淡笑了笑:“那是因为你饿了。”

  厉思寒不由呆住。――他笑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无意的淡然一笑,还是让她震撼不小。也许与别的黑道同行一样,她从未想过铁面神捕会笑吧?

  她正待说什么,突然铁面神捕面色一变,手一扬,掀起了那件斗篷,同时脚下一铲,踢起一片土,已熄灭了那堆火。她只觉右手一紧,一下子被拉到了他身边的斗篷之下。“四周有人围上来。”她听得耳边他用传音入密道,“不准乱动,否则我立时杀了你。”

  这时,只听半空一声极轻的声音,厉思寒只觉身边黑影一动,铁面神捕已快速无伦地出手夹住了一只射到的短箭。其时箭只离她半尺,吓得她一身冷汗。

  突然,似乎周围狂风暴雨之声大作!

  “快卧倒!”铁面神捕一声短喝,已反手拉住她往下滚去。厉思寒也明白,这不是风雨声,是无数的暗器!她不再犹豫,与他一起贴地急滚开来。铁面神捕用左手拉着她,把她护在怀中,右手中的斗篷注入了真气,护住了周身。

  厉思寒在这一刹间想到,如果她此时下手杀伤铁面神捕,她就有机会逃了!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她在他怀中,她的肩膀就靠在他的心口上,在贴地的急滚中,她甚至可以感到他有力的心跳。只要她一伸手……

  她不甘心死,因为她认为自己是无罪的!而且她的十一位哥哥……

  “不,我不杀他。只是让他受伤……”这个念头在一刹间冒了出来,她在一串的贴地急滚中,不由自主地缓缓把左手从他怀中抽出,准备一掌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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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花痴的女孩,扎着小辫辫,后来乖戾地心甘情愿地做了个悲壮的决定……

你的身后有条好长好长的毛毛虫

弯弯的柳叶眉,靡靡的光怪陆离里,看见你。而情绪,懵懂而冲动,欢快而踟躇。

街道上,马路旁,人头挫动,涌来涌去,像单调的水潮浪花荡漾在湖中央来回波纹明澈地哗哗潺流着。这时候就会有三三两两的死党穿越着车水马龙,在急蹦的交通处漂移他们的车轮,滑板一溜烟就冲出红灯下停潴似沉船的车辆。呼呼--滚滚着风尘仆仆。

天桥蜿蜒修长的臂膀伸缩着曲美秀丽的模样,一群热血少年不谙事故地耍摆青春,发酵的青春,疼痛不侵的青春,熊篝若阳的青春。这充溢甜涩的不羁,幻化莫测,惹人羡慕的青春。

而这里面的小小少年稚气嫩薄的脸上无不流露着轻狂。这种醉生梦死的愉悦感,青葱吐香的美妙,简直要把人带到天堂,但前提则是先得自灭其身,于是索性放弃了去那世外桃源。

他们一行共3人,两男一女,不过看样子是铁打不断的哥们,没有丝毫特殊的爱昵。墨鱼是当中最讲义气的,估计是梁山好汉的投胎转世,还带着股沙哑的麦克风音质,可怖的是这家伙说话的频率快达到国家一级解说家的水准,时不时说“诸位”、“兴会”、“有劳”之类过时的江湖名词,那混杂酸腻的土里土气的口音听起来就是鬼哭狼嚎,耳膜被震慑得不亦哀乎。

其间的冷漠少年是怀春少女的追崇对象,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他望着事物出神时脑子常常空无一物,所谓灵魂出窍是他的绝技,但就是有些自做多情的姑娘会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心里扑通扑通闹得慌,人家大帅哥看我咧,好羞涩喔。其实孰不知那是他在施展成名绝技。他那桀骜不训的眼神,内敛的表情,时常令墨鱼疼痛,而又不得不甘拜下风,这毕竟是风尧猎杀千万少女心的终极武器,要知道宝剑未出鞘即能焕发它最原始的锋芒,在多重阻截后依然闪闪发亮。

丽秀是3人中唯一的女性,享有“最惠国待遇”,也就是做任何事前都是女士优先,害得墨鱼哭丧着脸,我这哪门子老大,分明是傀儡。她其实是很活泼的小妮子,和男生打成一片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丽秀应该够得上beautiful的标准,回头率除了帅毙了的风尧,就属她当之无愧地屈居老二了,为这件事,墨鱼不时感慨自己的相

貌有个性,连驴子都不敢再回头,哪怕是一眼。而他眼中分明带着欲哭无泪的悲壮。哎,英猛一世,却毁在容貌上喽,怎不叫人郁闷呢!

“赶着去投胎啊,还是上辈子饿死的,这么急干什么,墨鱼?”丽秀看了饥不择食的墨鱼,在抢她爱吃的油炸鱼,而且其势之凶悍犹如猛虎下山,让她怀疑这样用不了两三下就把她的favourite报销得一干二净了,于是乎摆出小姐架势朝墨鱼狂吼不止。然后墨鱼习惯性地认错,忸怩着魁梧的一米八身段对丽秀小姐是百般歉意,唯唯诺诺、嗫声嗫气地哄着小公主。

风尧看在眼里,不过眼睛的视窗却移至外面,他已对此有了一定的免疫。这一看不打紧,看了就惹得浑身鸡皮疙瘩乱蹿。窗外风姿卓越的MM正是那个早上对他“施暴”的野蛮公主,和丽秀娘娘有得比,都是一窑子货。想起来都令这位深沉的帅气阳光少男忧郁暗暗叫苦不迭,更可怕的是每天还得无时无刻不面对她的霸道进攻,他就会活生生地叹惋而又敢怒不敢言地颓废掉。

别看这里,别过来,瘟神快离开。风尧心里在作怪,撇撇嘴,朝哪里都不爽的样子,左右为难哦。两边均是不堪睹目,之后他作出一个明智果断的决定,趴下装死鬼。眼看野蛮MM即将与他对目而立,那样只会让他更痛不欲生,于是乎做了急中生智的举措。

咦?这怎么有只死狗,趴在桌上一副小媳妇羞答答的模样。野蛮MM看到,果然是一级引人注意的骚包,连做这么难看的动作也会有人欣赏。晕掉,风尧也是在手臂缝隙间瞧见了MM正朝这里逼近,是以秒速1米/秒向他的脸蛋驶进。啊?!救命啊!观音菩萨,如来佛主,斗战胜佛,张无忌……快来啊!反正是他所认识的或神仙或武侠俱被他招魂似的在心中嚎了个遍,也顾及不了颜面问题了,最重要的是“声命”问题,野蛮MM的嗓音可不是吃素的哟,一不小心,嘿嘿……

越来越难以想象了,耳膜又没法清净了!本来旁边已经是很吵了,现在再加上个分贝制造机,那后果,肯定是无比悲惨的,想不下去了……

呜呜,风尧的胸口好象不自觉地抽泣开来。结果只能坐以待毙了。

野蛮MM迈着曼娜的舞步走进来,像童话中的彩碟。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班草啊!秀秀,墨鱼,你们都在啊!真好!哦,对了,你们是死党,当然是形影不离

的。瞧,我这WINDOWS98的脑袋又犯糊涂了。怎么样?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咳,真拿她没办法,一进门就开起了她的刷子本领,够会侃的了,连没话说时都居然问“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终极SB的鸟问题,好在大家都熟,才没酿成伊拉克战争的严重蔓延。

大家对视会心莞尔一笑,只不过忧郁的王子还是忧郁,脸上好不容易挤牛奶才挤出一丝微笑,转瞬即逝,幻化的又是嘴角好看又令人寂寞的高傲和内心掩藏极度深刻的恐惧。

“哦,是晓晓啊,怎么啦?你也有空光顾这家餐馆啊,你算有品位的,这家的菜是一级棒的哟!”说着她腕着王晓晓的肩膀坐在一旁。惨了,要和巫婆坐啊!天啊!快给我一刀算了!风尧的面颊毫不掩饰地露出无奈的神色,转而变成了彻底失望的落寞,一脸的想寻短见的帅样!

“怎么?好象有人不欢迎本大小姐。是不是想发言啊,脸蛋男!”人家一点机会都不让你安稳,那又如何?好男不跟女斗!风尧坚信这一点。

“哪有?打炮竹恭迎小公主圣驾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怠慢?我只是有点不舒服今天。”摸摸肚皮,以示他的身体真的有毛病。其实那会他已是N违背了自己的良知,本来想海骂嚣张跋扈的晓晓,可是看见她充斥挑衅的眼髓,木纳的脑袋马上灵机一闪地冒出一系列合口的蜜语甜言。

你NND,风尧在心里狂吠不止,脑瓜立刻前所未有地充满了血。他的心口压抑着块巨石。

哧呜哧呜……袅袅的风在轻快地扇动,却又好象为某个悲惨的画面哽噎。

野蛮MM也忍不住看看发晕的他,事实上3双目眩的眼球齐刷刷瞄向了平时极少说话也从没说过一句贴心清脾的肉麻语句的他。今天真是奇了怪,无情的风尧竟俗里俗气地讨好晓晓,不过大铁面帅男也不是全不在乎脸面的,他只想图个耳根少受点损,少惹点罪,那谢天谢地喽!

这几句话刚出口,风尧自己也着实吃惊不小,他今天没吃甜食的喔。

“站住!你别以为你溜得比兔子还快我就追不上你!你这厮看我怎么解决你丫的!”吃完饭的风尧还带着钻心的疼痛奔跑一路,后面跟着个小巫婆,骑着扫帚箭矢般倾泻过来。

没救了,小巫婆肯定是在为刚才不经意抛下的一句惊世“名言”耿耿于怀。

早死晚死一样是死,何不来个痛快。我转!风尧猛地一个180度大翻身

,和巫婆竟径直装了个满怀,淡淡的女孩香扑窜迩来,能清晰透彻感应巫婆的体温迅速从面颊弥漫开去。

挣开风尧暖暖的躯体,巫婆莫名有些许不舍,是怎的了,她的脸又倏忽飞霞红润了媚眼的光泽,好瞧得不得了哩。冒犯巫婆是要受到禁咒的,尽管风尧不信这些歪歪邪邪的迷信,但他心中的底线早已泛起了逶迤的细浪,溃烂的胸口止不住用手捂住。

“你……你太……”巫婆昔日蛮横的霸气一去无踪影,说话都打了结。

“我……我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你……速度这么快,惯性这么大,否则我死也不转过来。”

“好哇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小姐……”

“什么?我又没买东西,乖也是可以用来卖的吗?既然我卖给了你,那你出多少钱?”

“啊--你这家伙……”巫婆语塞,平日里的威猛此刻彻底溃败。

没想到不爱说话的他居然有本事说得班上的八卦老大语无伦次,而且是一边倒的局面。

老虎不发威,你别当我是病猫。风尧悻悻思量着。

“哦,对了小妹妹,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容易伤身的知道吗?站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追我?噢?”温柔,他说出来清幽淡雅的言语。

“别涎皮赖脸的,谁‘追你’,臭美吧你!庸脂俗粉才追你这个大--龟--头!”

“哦,原来你不是追我,那我走了,88,恕不奉陪了小妹妹。大爷还有事呢!”

“等--等,我是追你。有事,大龟头!”

“哦?!这么说阁下是承认自己是庸脂俗粉喽?”

“你,你……”晓晓的眼瞳发挥了它的最大张力,气不打一处来。

“你什么你,没事别来烦本大爷,就你有事,等你‘出事’后再来找我吧。”

“算我求饶了行不?听我说说事呀,你真是的。”巫婆这会儿完全放弃了无谓的抵抗,疲软下来,这还是头一次向别人屈服,而且是心服口服。她清清嗓子,尽量淑女些。

“什么鸟事,这么急?我的小妹妹。”他也笑开了,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咧,很可爱的笑容。

晓晓先是一怔,而后气急败坏地说:“死脸蛋男,想用美色诱惑我?门都甭想,我告诉你,本小姐已有了一个猛男作保镖,小心惹急了我!”

“到底什么事,我没空跟你稀糊邋礤!”他发出了最后通牒,而心中却百般不舍。

厌吗?哦,我原本是想请你带带我的,你瞧你,单车不骑,落下就走人了。”晓晓又没了底气的说着,颤颤的音带。其实她是很难过,可是说不出来。

“你不三八我就谢天谢地了,要上就上吧,不过提醒你,只此一次哟。”

巫婆有意无意在或急刹车或加速踩板时抓住风尧的衣角,然后很顺利地靠到彪悍的脊梁骨上,发出甜甜的笑声,说你的背真暖。两个小娃娃的脸蛋蓦地燥红,炙热炙热的。

快到巫婆家了。他耐不住寂寞地说,晓晓,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孤独。

恩?你吗?怎么会呢?你有墨鱼,秀秀这样的铁杆兄弟,只是你不说话时可能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吧。又是一个急刹车。她的整个身体几乎和他粘在一块。

“哇,大龟头,你身后有条好长好长的毛毛虫,快搞掉它,好恶心!”

“什么?不可能吧。你又戏弄我。我会那么容易上当吗?如果有的话你怎么还待在我身后赖着不走?不过我身后是有条老长老长的毛毛虫,不肯下车耶?”他冲她一脸坏笑。

“讨厌!我是毛毛虫吗?有这么漂亮的毛毛虫吗?”晓晓佯怒,可欢喜着哩。

“喂,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他朝走远的她轻唤一声,就没影地跑掉了。

天使的翅膀扑闪,我们的秘密芬芳

风曳曳吹动你草草的发,也吹颤我的心扉。月梦里,我藏着你,希望你也藏着我。

朝阳辉照的圣光异外撩人。朵朵落英缤纷散逸有致的花瓣装点的蔷薇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点点盛放,一圈一圈地绽彩。

远远的一个女孩子走过来,穿得五光十色,着一件忒淑女的连衣裙,美极像透了童话里煽然开颦的公主。越来越近。他瞪着她笑靥若花地疾步摇到身边,惬意地吮吸女孩儿身上的幽芳。

“怎么啦?脸蛋男,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发桃花运了?恩?”

“是啊是,你没看到吗?我整天也有一堆MM围着我转悠。”他也笑开来。自从和巫婆开了一大堆玩笑话,他的心情是一片大好。他想只要她在身边,自己就可以幸福地眩晕。

晓晓微感有些揪心。但想想人家是帅哥,怎不招蜂引蝶呢?

“呵呵,本来嘛。快走,马上要铃铃了,再不赶紧就要挨P了。”晓晓有点不自觉地蹙眉。

有过一次悲痛,不再相信命运。有过一次伤楚,不再仰望奢华。她曾在自己一篇文章中写了一高深莫测的句子,

搞得语文组的老师杂七杂八地走来问她有啥深意,可她一下就哑口。

她只是想说明有段时间她是快乐和痛苦并存的,没想过别的涵义。真的没有。

他嘴口张开,有些讶异。他不明白为什么巫婆未对他实施惩戒。

暴腻的奚笑,挂上巫婆的俏脸蛋。催督他不要掉渣似的懒怠,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啥时巫婆也变温顺了,准是神经搭错的缘故。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很享受地任凭巫婆的督促,尽管嗓音不大中听,也还利索着,像贝多芬的余音绕梁的交响曲,声声不息。

此刻的巫婆倒没有了往常娇气撒泼的颓秽,也不像巫婆了。口中还不时会喃喃说些自己都不了的碎语。许是二十一世纪的潮流,她也赶上了。

“墨鱼,今天我替你扫地,我没多大的事儿。你好好玩去。”他习惯地摆摆清涩的风索索飘荡不断的刘海下一对有型的眉梢儿,耸耸肩,抬手指窗外,示意不要浪费大好的青春。

“哥们,真够义气,赶明我提靴倒茶也给你补上这记在世恩德。”受不了,惹不起。墨鱼古代法门的作揖,使他像起当年和|大爷也是这样鞠躬至尾地对糊涂的老乾隆。

一起寒栗钻进袖襟,发皱的肌肤更战颤了。而后看墨鱼鬼魅地闪出眼眶。

他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你的佛……

为了加紧备战即将临近的期末考,也为了争取点点滴滴学习的时间,他囫囵地猛扛起扫帚,麻利地干动起十二万分的马力。窗柩外面传来好听的女孩的欢笑声,听不清楚在叨啥。也不知道女孩上辈子是不是吃了哑巴的亏,这辈子没把人搞个精神分裂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他突然发现嘴角一股涩涩的渍水,渐而发展成大颗大颗的汗珠,滚下。

公园里。他极少去奢靡侈华的游乐场所,仅是远观就暗思,这群人怎么都不要命了,吊在老高的圈圈上都不怕掉下了。反正他是不敢尝试。若然,绝对是被逼上梁山的。

他看到远旁有个女孩子蹦跳的眼神在发光,走过去看清楚来。才发觉是自己走神,那个女孩的眼神甚至比己更落寞无助,更没有闪光。然而他的确一眼遇见了光,是扬花遮蔽下的一缕绚烂,一丝微乎极微的灵动。他确定是有好运会来的,不管多久,这样心血来潮的激动是错不了的。

当他在纷纷走离的人群中摒弃后,他甚至没怎么感觉绝望。他相信以后,将来,肯定,会好起

来的。坚定,不离不弃,所有英雄扮演的要素,他都一五一十做出了干劲。

瞰览夜幕,他穿梭于无人之街。走过黑色微熏,辗过灰色流年。静寂地散散心,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现在来得更痛快,更惬意,更亢奋。记起一个人某年某月的沧桑感慨:我有我的夏夜,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主宰的圣域,可是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形单影只的我。我的左边是黑色,且是底色,它不会再光亮些,还会寂寞下去;我的右边是灰色,带着深邃,它再也不能染彩,那也是它的底色,还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埋没逝去,最终它逃不了命运,褪化幻变成了墨黑。到头来,我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自己空洞的肉身,一副不能再蜕化的臭皮囊。

哎,可惜,可惜……那个人还是逃不了命运,正如他自己所说。要不,怎么他就做了个流氓头头,他为啥没有混个哲学家当当。是啊,正应了他的话。

他蓦然想退离,因为不知道呆下去会出现什么后果。真的会到家,他脸贴被褥,目凝天花板。看光彩的霓虹怎样把关闭电灯的房间照得满腔热血沸腾,听夜晚络绎不绝得车行嘎嘣嘎嘣地咯吱碾过泥泞的路,感受午夜幽邃的羌笛冷不丁飞进耳髓的曼妙。有时候,一种恬静的凝视,一般寄托情思的灵锐嗅觉,一泓清泉石上流的远离世俗喧嚣的宁谧,都可以使人心神豁然明朗爽气开来。

想到晓晓,一个经常梦中出现的巫婆,现实中也不饶不放的毛毛虫,好是绞缠哦。是什么让今天的我们都不由自主地脸红,这是怎的啦?情窦微萌的他想不出来。

他把她尽量想象成天使,扑闪着羽绒丰盈的翅膀,盖住了他们的秘密,散发出幽香。

闭眼。梦乡的扬花依然飞舞飘扬,他吻住难得的流光,害怕就这样永逝。

缓缓的山冈上隐隐的风月,是一刻神圣的辉煌。你的降临,完全使我失去了抵抗。

晓晓身着前卫而不乏恬雅的衣裳“飘”到他桌前。

“看了今年播映的《凤舞飞扬》没?好罗曼蒂克的。里面的风啸天好威悍,你觉不觉得?”

“噢?不清楚呵,小妹妹,想夭折我的前途?少和我谈这些乌七杂八的时尚,本人正在研究探讨学习,其他一概不论事大事小,恕不奉陪。OK?”他眉飞色舞地乱侃一通。

“哎哟哟,大帅哥,装什么清高。平常可是老看你有事没事都扑在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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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意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词是北宋大文豪,东坡居士的佳作。八月十五,中秋之夜。苏轼携客人登超然台饮酒赏月,通宵欢饮,豪兴大发。望月思亲,想起父亲,兄弟六七年未见,赋词放歌,写下千古绝唱。

八月十五,夜,皓月当空,银光泻地。中秋之夜,万家团圆之夜。此时,一名落寞的青年人,孤独的走在冰冷的街道上。

冰冷的月光照亮他英俊的脸,洒在他挺拔的身材上。他五官俊秀,年纪大约三十多岁,颏下有三缕美须。衣着华丽考究,手里拎着一坛酒,不住的往嘴里灌。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买醉,他似乎有伤心的往事。

酒,是解脱烦恼的一剂良药。醉,是逃离现实的一种方法。

他举目望月,睁开醉意的双眼,月光如水。在他看来,多么纯净的水,也洗不掉他的耻辱,洗不尽耻辱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他凄惨的一笑,随口唱道;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唱到最后,声音竟哽咽。

他叫上官昆仑,曾是名动一时的剑客,被誉为剑之天才。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光芒、。

乐曲袅袅,音色靡靡。猎艳,风花雪月。春宵阁是这座城市最豪华的风月之地,是最大的青楼。青楼里的头牌名妓,雪娇姑娘正是他的情人。

上官昆仑走进春宵阁,敲响了她春阁的门。吱地一声,门开了,香气弥漫。雪娇姑娘站在门旁,她丰神绰约,千娇百媚。身材修长,成熟丰韵,裙下露出一条雪白结实的美腿。罗绸半遮半掩,雪白娇嫩的胸脯在抹胸处若隐若现。她两颊带笑,双瞳似剪水,媚眼抛情。看到上官昆仑喝的醉熏熏的,她似乎有些心疼。娇嗔道;上官郎,又喝的这么多,伤身体。

上官昆仑没有理会她,径直走进屋内。懒洋洋地躺到床上,抱起酒坛往嘴里倒酒。

;妈的,又没了,酒,我要酒,上酒,上酒。上官昆仑气急败坏地喊道。

雪娇轻抚着男人的头。心疼地说道;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没醉,没醉。酒,给我酒,我要一醉方休。

雪娇道;没了,酒没了。

上官昆仑冷笑数声;钱,不就是钱吗,老子有得是。说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叠银票,仍在了地上。

雪娇激动地抢过男人手中的酒坛,用力摔到地上。愤怒地喊道;酒鬼,我让你喝。

此时,床上已鼾声大作。男人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振作起来的失意的人,能够糊涂度日是在好不过的选择了。

雪娇也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真是一个拿他没有办法的男人。每次来,他都是喝的大醉。

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让他如此作践自己。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心驰神往。他曾有过一段故事,一段属于他的故事。我从未想过理解他的故事,我只是希望,他能从故事里重新站起来。想到这里,雪娇痴痴地望了一眼,鼾声如雷的男人。

八月十六,晌午,上官昆仑醒来,头还在隐隐的作痛。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寻酒,喝酒,然后喝醉。他跑到楼下的酒馆里喝酒,然后,连换三家酒铺,足足喝了七斤酒。从中午喝到午夜,他又醉了。他没有去春宵阁,他跑去聚宝楼,聚宝楼是赌场,是气派的赌场。

赌。赌徒最喜欢和两种人赌钱,一种是没脑子的人,另一种是喝醉酒的人。

喝醉酒的人不是在赌钱,而是在送钱。

上官昆仑,已经将身上的几千两银票送的干净了。可是,他还要送,他要做散财童子。似乎,输的越多,他越开心。

赌局左首的庄家道;酒鬼,你已经输光了。下去吧,没赌资,开不了庄。周围的人一哄而笑。上官昆仑勉强睁开醉熏熏的双眼,冷笑道;大爷没钱了,可有得是货。说着便把中指上祖母绿翡翠戒子摘下,一时,青光绽放。赌徒的眼睛里放出贪婪的光,好;赌,开庄。

上官又将腰间的蓝田玉佩摘下。在赌,开庄。

他又把脖子带的黄金项圈摘下,金牌上,金灿灿地刻着三个字;圣剑堂;。;拿去了,赌。

又他娘的输了,上官嘴里叼根草,翘起了腿,学着粗人骂牌。一名脸上有刀疤的魁梧赌徒冷笑道;小白脸,大酒鬼,值钱的都输了,赶紧滚蛋吧。哈,哈,哈。赌徒中又发出一阵讥笑。

上官踉跄地站了起来,冲他们扯着嗓子喊道;势力,势力,你们都他妈的势力。老子还他妈的有。说着便将青罗绸,金线绣图的外挂除下,扯着嗓子嚷嚷道;看,看没看见,有货。好,有钱的是大爷,赌,开庄。

他又将白蛇皮银线缝制的靴子拿到赌桌上。好,赌,开局。

直他娘的贼,上官手杈着腰 气急败坏的骂道。他赤裸着全身,输的只剩一条,遮隐私处的裤衩。

众赌徒看着滑稽的他嚷道;又没钱,又没货,赶快滚蛋吧! 可是,上官并不想走。

众赌徒道;你还有什么值当的可赌。

上官悠悠地伸出手掌道;赌手,赌手指。

众赌徒骂道;直娘贼,赌手,你的血沾污了聚宝楼的招牌。赶紧滚蛋,不赌了。上官一把把手放在开庄的赌盘上恨恨地道;赌,我说赌,就必须赌。

;他妈的,你有病吧!老子给你醒醒酒。说着,刀疤大汉提起铁拳一拳打在上官昆仑的颧骨上。呼地一声,上官应声倒地,一群赌徒一拥而上,对他拳打脚踢。他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用双肘护住头部,透过双臂的缝隙处,可以看到他的嘴,他的嘴挂着笑。

众人蜂拥而上,将上官围个水泄不通。南来的北往的,于这场赌局毫无关系的人都在往这里涌,好像来晚了就打不着便宜了似的。后面的拼命地往前面挤,都想伸手打两下,伸腿踹两脚。

上官不动了,他被打的皮开肉绽,遍体磷伤。两个彪形大汉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出去,仍到阴暗的巷子里,阴沟旁。

这小子,是不是死了?不死也活不长了,两位大汉看着一动不动的上官说道。


上官昆仑奄奄一息地躺在阴暗的巷子里,似乎真的已经死了。路灯微弱的余光照在他遍体鳞伤的躯体上。

一阵冷风吹过,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突然,上官坐了起来,直挺挺地坐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自嘲之意。他有真气金身护体,寻常拳脚自然是伤不得他。他想死,想被打死。可是,,,

只有折磨自己,只有不断的折磨自己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

上官悲伤的笑着,胸膛在不停地颤动,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觉得,肠胃在不停地抽动,翻滚。他一跃而起,躬身趴到垃圾堆旁,不停地呕吐。;爽,真他妈的爽。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

黑暗的阴沟,黑暗的巷子,黑暗的巷子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高大魁伟,修长挺拔,肌肉透过衣服凸显出来,结实匀称就像一根高大的柱子。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上官身旁,冷声笑道;真想不到,名动一时的剑之天才,被誉为圣剑的上官昆仑竟落到这步田地。

听到这句话,上官的身子一震,犹如电击,似乎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事。他的身子在抖,眼神迷乱惶恐,胆怯地道;我不是他,我不是他,上官昆仑是谁,上官昆仑是谁?

黑衣人凌厉的目光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上官昆仑是你,你就是上官昆仑。

上官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是什么秘密的事被人拆穿了一般,喃喃地道;我不是,我不是。

黑衣人双手背后,徐徐说道;风雨雷动,一剑卷天,圣剑堂堂主,铸剑山庄大少爷,上官昆仑。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八年前芙蓉峰一战、、、、上官望向夜空,似乎在追忆着什么。时光倒转、、、、

那是在八年前,芙蓉峰一战。两位风华绝代的剑客,剑神、慕云雪,剑圣、上官昆仑。一场空前绝后的世纪大战,一场万众瞩目的精彩对决。

传说当中的慕云雪剑气凌厉,他的剑法一共有九式。但是,他只发过第七剑。能够逼他使出第七剑的人,也已经死在了第七剑下

世人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对这场决战翘首以盼。因为,人们都期待慕云雪使出第八剑,甚至最后一剑。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抗衡慕云雪,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上官昆仑。人们都希望上官昆仑能破解慕云雪的剑。

然而,人们失望了。慕云雪只用了四剑就击败了这个世上唯一的对手、上官昆仑。

圣、已不再是剑圣。神、却还是剑神。

芙蓉峰一战,本该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但却成为了慕云雪、神的加冕礼,一战封神。

剑断人败,上官昆仑败了。那一刻,人们心中的圣,轰然倒塌,圣剑堂、铸剑山庄已不再是武林至尊。名誉扫地,他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傲剑指天,慕云雪胜了。那一刻,人们心中的神,光彩夺目,他是万人仰慕的神。天上人间,独一无二的剑神。这个时代最好的剑客,没有之一。

奇怪的是,那一战后。两个人同时消失了,江湖中在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再也没有关于他们的传闻。

黑衣人的眼神中尽是嘲讽,他讥讽道;真想不到,八年前风华绝代,傲视群雄的剑客,此时此刻确是一个自暴自弃的醉鬼。说罢,黑衣人哈哈大笑。

上官突然也笑了,他仰天长笑,笑声酸楚,凄凉,喃喃道;废人,我是一个不中用的废人。笑声停歇,他环抱发抖的身体,突然面露哀求之色,乞怜地道;求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虽然看不到黑衣人的脸,可他的眉宇间展露不屑之色,冷冷地道;铸剑山庄历代能人辈出,你的父亲,一剑蔽日,上官贯日,如何英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上官一惊,满面惭愧地接道;您认识家父。

黑衣人不答,手中忽然多了柄剑,剑光一闪如白虹贯日,剑气纵横,一道剑光盘旋着飞舞起来。

上官吃惊地看着这道剑光,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精神为之一振。

黑衣人道;看到了吗? 上官点了点头。

黑衣人道;跟我走。 上官用力地点了点头。

黑衣人架起上官的胳膊轻飘飘地飞起。他只觉得两旁的房屋,青树飞速地向后倒退。两排路灯,犹如两颗流星在身旁划过。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星尾,耳边风声劲起。

阴森的树林,陡峭的崖边。黑衣人将他放在一块平坦的巨岩上。

黑衣人面朝黑苍苍的群峰、缓缓地说道;单论剑术,你并不比慕云雪差。

上官凄惨地一笑,淡淡地道;那为什么会输?

黑衣人徐徐地转过身子,威严的目光直视上官的俊目 一字一句地道;因为,你的人输给了他的人,你的心输给了他的心。

上官昆仑心中一惊,恳切地说道;愿闻其详。

黑衣人悠悠地说道;慕云雪是个单纯的人,坚决而刚毅的人。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他刻苦练剑,剑对他来说就是生命的全部。他不断的寻求挑战,不断的击败每个挑战的对手,他很享受不断挑战并超越自我的感觉。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他是个绝情的人,只有绝情的人才能练出可怕的剑法。

上官在自省,他陷入了沉思。

黑衣人话锋一转,突然说道;而你,则不一样。圣剑堂是武林豪门,上官家族更是人才辈出。传到上官贯日那一代的时候,圣剑堂声望甚隆。只可惜,天妒英才、上官贯日英年早逝。黑衣人叹了口气,言语间甚表惋惜。

上官昆仑举目望月,月光皎洁。月影中似乎浮现出父亲慈善的眉目和矫健的身形。

生于上官家族,他秉承了这个家族尊贵的血统和禀异的天赋。他自幼天资异禀对剑道感受敏锐。小小年纪就能依靠天生的灵性,感悟出深刻的剑法玄理。他被誉为神童是剑之天才。他就在众人满怀期望的注视下成长,所有人都相信,假以时日,他必然会成为这个时代最强的剑客,这片天空最耀眼的恒星。

他从小就在父母严厉的教导下练剑,童年里只有剑的影子。春天,别的孩子在无忧无虑地玩耍,他却在凉亭下刻苦地研习剑法。夏天,别的孩子躺在河畔的树荫下惬意的午睡,他却顶着烈日流着汗水辛苦地练剑。秋天,别的孩子在稻花田里捉蝗虫,他却在秋风中认真地听着父亲的指导。冬天,别的孩子躺在暖室中接受父母的疼爱,他却在刺骨的寒风中迎风出剑。他很羡慕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够拥有自由,快乐的童年。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生在上官家族,他是未来铸剑山庄的主人,他叫上官昆仑。

他小心翼翼的练剑,生怕出错。因为,一出错就会受到父母严厉的呵斥。他天生的灵性似乎遇到了桎梏,灵气在倒退。甚至在某一时段,他会产生抵触的情绪。他厌恶练剑,厌恶这一切。他在心底歇斯底里的怒吼,可是却没有人会听,从来没有人会倾听他的心声。

黑衣人叹了口气道;殷切的希望却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沉重的心理负担。从来没有人疏导过你的情绪,关照过你的内心。在人们的眼里你是个幸福骄傲的人,因为,你一出生就几乎拥有了一切。可是,谁又能理解光环下的你,有着怎样的苦衷?

; 此时,上官的眼神已经模糊,双眼噙满泪珠,他已经泪流满面。一瞬间,他的灵魂仿佛被眼前的黑衣人触碰了一下。身体的血液在沸腾,就像火焰在燃烧,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他的情绪在激动,天地间仿佛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最懂他,最理解他的人。

他感激这个人,忽然有一种相恨见晚的感觉。

黑衣人望着眼前激动的人,从容地道;慕云雪的感情很单纯,他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打败你。而你则不是,你的感情很复杂,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的背后有成千上万双期待的眼神,你的背上背负着圣剑堂的名誉。他许败,你不许败。

是啊,他许败,我不许败。这句话在上官昆仑的脑子里回响;

芙蓉峰一战的前夕,他的心情复杂沉重,辗转反侧,数夜难眠。传说中的慕云雪剑法凌厉被描述的无人可挡。他没有足够的把握击败慕云雪。这一战,只许赢,不许败,这是一场维护圣剑堂声誉的决斗。他的心在颤抖,掌心在冒汗,心已乱。

黑衣人威严的眼神闪露精光,沉沉地说道;心乱,人必乱。心败,人必败。所以,你败了。

听到这句话,上官的脑袋嗡嗡作响,喃喃自语;心乱,人必乱。心败,人必败。

黑衣人仰起头,望着满天繁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当洪水来时,坚固浩荡的千里大坝会因为针眼大的蚁洞,瞬间崩溃。攻城先攻心,固若金汤难以攻破的城池会因为人心慌乱,瞬间攻破。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弱点。再可怕的剑法,也会有破绽。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 逼视上官的目光,一字字地道;慕云雪的剑法并没有那么可怕,只不过是你想的过于可怕。

突然,剑尖抖动,一股劲风刮来,剑罡之气。暮色苍茫中,剑气飞舞,数十道青光如战龙出海般盘旋着腾空而起,地面受到凌厉剑气的冲击,飘起一片尘沙,夹着风势飞沙走石。数十道剑光隔空劈斩,白芒闪烁,如水的月光仿佛被割成一段段,支离破碎。

上官睁大了双眼,看着熟悉的剑光仿佛是看到了可怕的魔鬼,他长大了嘴。不错,这正是慕云雪的剑法。他仿佛是看出了什么,惊讶不已,一颗心怦怦直跳。

剑气未散,黑衣人站在飘渺的剑气中,他的声音从剑气中缓缓的送了出来,看清楚了吗?

上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地看出了什么,却并未完全通透。

剑气以散,黑衣人说道;在使一遍,看好了。

剑柄一挑犹如巨龙转身,剑气如同一幅画卷在上官的眼前徐徐铺开。同样的剑法,招式未变,速度却在减缓。剑法凌厉,缜密,就像一张没有缝隙的银丝网,卷天而来,满天的剑影。

这真是可怕的剑法,这真是无懈可击的剑法,上官昆仑喃喃地说道,剑断的声音似乎仍在耳边缭绕。

黑衣人突然喊道;看好了,慕云雪的第八剑。漫天的剑气中,忽然劈出一剑,剑芒暴长犹如乌云中的砸下来的一道闪电。

上官呆呆地望着这道闪电,他忽然感觉黑压压的乌云沉重地压住了他的心,气息

停滞,他仿佛无法呼吸。剑团滚滚如乌云滚滚,透过云层,亮出一道微弱的光。他看到了微弱的光,就像看到了希望。万物皆有裂痕,这道细小的裂痕就是破绽,慕云雪剑法中的破绽。

一瞬间,兴奋的血液在上官昆仑的身体里熊熊燃烧。他激动地拾起地上的树枝,身做弓势,轻飘飘地刺出一剑,一剑刺向乌云中那束微弱的光,就像一根针插向钢铁板中的缝隙。

树枝刺破重重剑气也刺破了他心中的那片乌云,一剑卷天式。

在黑衣人惊诧的目光中,树枝已送到的了他的咽喉处。刹那间,豪气陡生,一股久违的豪气在上官的胸口处荡开。他仿佛觉得,天地间并没有什么难事,气吞山河,气吞万里如虎。他找回了往日的自信,找回了傲视群雄的气概

黑衣人的喉头在跳动,尴尬地笑道;恭喜你,成功了,你破了慕云雪的剑。

上官收了树枝,躬身道;多谢前辈,助我找回自信。但晚辈有一事未明,您怎么会使他的剑。

黑衣人双手背后,斩钉截铁地道;你不必知道。

上官站直了身子,恭敬地问道;晚辈可否得知恩人的姓名。

黑衣人道;这个你也不必知道。说罢,身形一晃,高大的身躯已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上官昆仑紧追两步,向着夜空急声喊道;晚辈即已找回自信,但何处去寻慕云雪!

黑暗的夜空中突然传回雄浑沉厚的声音;好好地活着,必然会有与他相见的那一天。

好好地活着,必然会有与他相见的那一天。

上官昆仑双手负后站在悬崖边突兀的石岩上,这时,夜色渐渐散去,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一阵阵凉爽的山风迎面扑来,撩起了他缕缕长发。

此时,东方欲晓,曙光微现,微晖稍露,天际恰似一片白蒙蒙的鱼肚色,低处几座峰峦,影影绰绰,扑朔迷离。 东方泛着红霞,但见,红彤彤的旭日从群峰中一跃而起,金光喷射,一时间,万道金光,映照云海。漫天彩霞漫天虹,漫江春水漫江红,只见他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环顾四周,重重叠叠的峰峦,染上了片片玫瑰色。

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在这,慕云雪,你在哪?


南海,孤仙岛。青岚山下,慕云山庄。一片蔚蓝辽阔的大海。 一只海鸥盘旋于海外天国的上空。清风吹来,碧海浪起。

艳阳下,一个高瘦的道人走在小岛上。妩媚的阳光,将他瘦削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叫古松,是当世闻名的剑客。他的身形就像一颗历经沧桑的桧柏,瘦瘦高高的。他在走,就像一颗会行走的松树,两条长臂就是两枝大树杈,左右摇摆。。

十七天,他用了十七天就走出了会吃人的沙漠。沙漠中留下了十七批会吃人的杀手。十七道伤口,十七道伤口在滴血。他的身子在阳光中摇晃。饥饿,口渴,重伤,精疲力竭。他随时都能躺下,然后永久地闭上双眼。

然而,信念却赐予他无穷的力量。黄沙也未曾淹没他坚毅的目光。他在寻找,他在寻找一个人。

一滴血从他的头顶滑下,侵入了他的双眼,他的视线模糊了。模糊中,他好像看到前方站着一个蓝色死神。死神在朝着他微笑。终于,他支撑不住了,他也微笑的倒了下去。

阳光透过帷幔映进屋里。海风吹来,夹着一股泥土的芬芳。站在窗边的男人,用鼻子深深的嗅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

这个男人叫高兴,年纪大约三十左右岁,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袍,就好像一个微笑的死神。微不微笑,谁也看不到。

因为浓密的胡须已经遮住了他的嘴部表情,甚至还有他的双腮。

两条又浓又黑的眉毛斜插入鬓。高高的眉骨遮住了他的眼神。

没有人能够通过他的眼神,读出他的心情。他就孤傲的站在那,就像一尊雕像,一尊没有说话却有生命的雕像。

你怎么不说话,躺在床上的男人说道。

高兴抚弄着几上的一盆曼陀花,缓缓说道;你醒了。

古松道;你本该知道的。

高兴没有否认;你来找我。

古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来找你。

古松无奈的叹了口气;无情的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无情的岁月却没有改变一个你。我来找你办件大事。这事除你之外,没人能做。

古松道;对,非你,非普天,独一无二的剑神。普天,独一无二的慕云雪能做。

高兴道;十年前,剑神就已经死了。十年前,慕云雪就已经死了。我不是剑神,也不是慕云雪。我是高兴,普天独一无二的懒神,普天独一无二的高兴。

古松抚着胸口的伤口,嘶哑着笑了。

古松道;十年前,剑神就死了。十年前,慕云雪就死了。可是,慕云雪死了,他的心却没死。无情的岁月可以改变一个人,无情的岁月却没有改变一个你。

这似乎是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高兴闭上了嘴。

古松道;一个月前,我得到了一封血书。上面详载着七十五名当朝官员通敌叛国的名单和歃血为盟的证据。还有一张,帝国重要隘口兵力布防的地图。事关帝国荣辱,民族兴亡和天下苍生。

高兴道;是,我笑了,我笑你。

高兴望了一眼他道;你拼了性命,就为了这个。

古松正色道;就为这个,万死不辞。

高兴悠悠地道;天下兴亡又于我何干。我居于孤仙岛,慕云山庄十年。早已忘却君王天下事。天地不仁 以万物为刍狗。我不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大豪杰。我是高兴,是君王天下万事衰,我却独自逍遥的高兴。

古松长长的叹了口气,他是绝望了。身体的不支和生命的将尽并未令他绝望。然而希望的落空,却令他彻底的绝望了。

他的伤 伤及肺腑,性命在旦夕之间。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靠信念的支撑,暂时延长了他的生命。现在,古松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就像一颗被伐倒的松树,躺在一片广袤的大地上。他的眼神越来越直了,死死地盯着房梁的一角,就像松树躺在地上望向天空的一角。

屋子里一片死寂。高兴立在窗口望着古松,高兴也突然不高兴了。他的心一阵绞痛,痛的他弯下了腰,就像一只蜷缩的病猫。高兴抚摸着地板,缓缓说道;信,给谁。

古松的手仿佛动了几下,就像松树的树枝被风吹动,摇晃了几下。

古松的眼神仿佛眨了几下,就像松树的枝叶被风吹动,扑打了几下。

古松的嘴唇仿佛也动了几下,就像松树的年轮在细数着岁月给它带来的变化。

送给,南王。这是古松最后发出的声音。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当朋友逝去;你是否会流泪?我是会的,可高兴却没有。

生老病死,人间常态。谁又不会死呢?他见过无数多的人在 他面前倒下,也见过那么几个少的人为他倒下。

十年前,他是天上人间,至尊无二的剑客。天上人间,至尊无二的慕云雪。他的名望,他的剑,足以令天下动容,足以令天下人对他顶礼膜拜。那一刻,他不是人,他是神,是剑神。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也就是十年前,他的剑术天下无敌,万人倾慕。可是,又有谁能读懂他的心。因罕见敌手,而被孤独和寂寞尘封了的心。

当生命中重要的人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

当生命长空中,闪烁的恒星在他面前滑落的时候。

面对着这一切,世人眼中的神却无能为力。他伤心,他痛苦,他难过,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泪。神,难道也会哭吗?

当神第一次流下晶莹剔透的泪珠时。那一刻,他不在是神,他是人,是凡人。那一年,他二十二岁。

也就是那一年,天上人间在也看不到独一无二的神,独一无二的慕云雪。神,已寂灭。

这一年,他三十二岁。高兴缓缓转过身,他没有掉一滴泪。可是,他的心却悄悄的掉下了一滴。就像钟乳石上滑下来的水滴,落到冰潭中,寂然,无声。

高兴并没有答应古松的请求。他用实际的行动给了他一个答复。他慢慢地走向古松的尸体,从他胸前拿出了那封血书。

晓风起,杨柳低垂,残月挂。杨柳岸晓风残月!

晓风残月无情,那么高兴呢?


铁氏三雄突然感到紧张,急促,不安,有一种无形的力,压力,压的他们的心突突直跳。
铁公鸡趁高兴分神,突然伸手去抓匣子,黑匣子,他出手极快,快的令人难以想象。高兴没有动,黑匣子却向后慢慢的移动,移动了一寸,虽然只有一寸,公鸡的手却抓了个空。
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公鸡的鸡爪子突然暴长,长了足足两寸,他的指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匣子,黑匣子。
高兴还是没有动,黑匣子却慢慢的向后移动,移动了两寸,公鸡的爪子又抓了个空。
铁公鸡收回了手,尴尬的笑了笑,指着匣子问道:“匣子了装的是什么?”
高兴冷冷的道:“是人。”
公鸡冷笑道:“人,人的什么?”
高兴闭上了眼,悠悠的道:“人的头。”
铁公鸡拍案而起,厉声叫道:“头,谁的头?”
高兴突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杀气;“你们的头,你们三个的人头。”
铁公鸡严肃的面容忽然有了温柔,他温柔地笑道:“既然是我们三人的头,那么我们可不可以看看我们的头。”
高兴笑道;“可以,不过得拿东西来换。”
高兴厉声叫道:“三条命,你们的命。”
铁氏三雄的脸色变了,三个人同时拍案而起。
酒楼里杯盏交换,热闹非凡,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就在这一片欢愉的氛围中,忽然多了一股气,一股杀气。
铁公鸡冷冷的道:“高兴最好还是多说些话。”
高兴喝了杯酒,讶道:“哦?”
铁公鸡道:“因为你马上会变成另外一个高兴。”
高兴面露讶色,问道;“什么样的高兴?”
铁公鸡恨恨地道:“不会说话的高兴。”
世界上有两种人不会说话,哑巴不会说话,死人不会说话,公鸡当然说的不是第一种人。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公鸡突然跳了起来,从黑色的斗篷里伸出一对鸡爪索,鸡爪索以迅雷般的速度急抓高兴的咽喉部。爪尖锐利就像毒蛇的牙,毒蛇蜷曲着,突然闪电般的咬向了高兴的喉头,与此同时,铁蜈蚣,铁蝙蝠也同时向高兴发动了攻势。
铁蜈蚣伏在地上挥出夺命双钩,勾向高兴的足踝,蝙蝠真的飞了起来,双足勾住房梁,倒悬身子,双手急挥,一瞬间,数十道青光朝高兴激射打来。
高兴还是安静地坐着,鸡爪索似乎已经抓住了他的咽喉,爪尖离他的喉头只有一寸。一股冰冷的杀气,脖颈中的血管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杀气,血管在紧缩。
高兴的身躯突然一晃,鸡爪索还是抓了个空,数十枚毒镖登时钉到木椅上。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躲的,高兴的身子已在空中,多么轻松,多么轻松就突破了包围。他甚至在空中完成了极具难度的三百六十五度自由转体运动。
铁氏三雄面露惊怖之色,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自从他们出道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让铁氏三雄合力击杀。
他们的瞳孔在收缩,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天地间仿佛只有红色,那是血的颜色,随后一片漆黑。
高兴轻飘飘的落到地上,两根手指挟着一根筷子,一根吃饭的筷子,一滴血慢慢地从这根筷子上滑落。
筷子,一根神奇的筷子,手,一双神奇的手。
此时此刻,这双神奇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并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的手在抖,也许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扛着重剑的白衣人。铁氏三雄双手捂着脸,鲜血从指缝中慢慢流出,伴随着他们声声痛苦呻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不杀我,我就杀你,这是江湖中千古不变的道理。这个道理,高兴自然懂得,可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心突然间软了。
不会说话的高兴忽然变的会说话了,只听他叹了口气,平静说道:“你们走吧。”
铁氏三雄各个面无表情,似乎对高兴的话充耳不闻,他们呻吟着,摸索着,突然一齐跪到地上,昂首向天,撕开了衣襟,露出了胸膛。
但见他们的胸膛上赫然刻着鬼头图腾,鬼头青面獠牙,触目惊心。
只听,铁氏三雄用颤巍的声音叫道:“成、鬼域人,败、鬼域魂。”他们的手中忽然都多了一把匕首,一把刻着鬼头图腾的匕首,随后一齐朝颈中抹去。
高兴的心突然一紧,他被震撼了,他甚至佩服他们的勇气和对信仰的忠诚。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好人”与“坏人”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对”与“错”也并没有绝对的标准。
突然,“砰”的一声,三楼的地板被撞出一个洞来,木屑纷飞中,洞里钻出一个人,一个身穿褐色衣服,个子矮小的人。那人身子一蜷,就像一只刺猬,背弓一弯,数百根银针,数百颗流星风驰电掣般的射向高兴。
刺猬离高兴实在是太近,银针射出的速度又实在太快。他避无可避,轻身功法已无法施展,眼看着就要被万针穿身而死。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恐惧,可是那承诺呢?他皮肤上的毛孔在收缩。
就在此间不容发之际,他的余光中突然闪出一抹白色,此时的白色对他来说就是一根稻草,一根救命的稻草。白色有的时候也象征着希望,象征生存下去的希望。
一张白色的桌布有的时候就是能救一个人的命。
高兴的手中忽然多了一块白色桌布,他用力地舞动着,本来匀速的气流突然加速,朝着桌布舞动的方向做向心力运动。气流在旋转,就像茫茫大海中的漩涡有着强大而又可怕的力。
数百道银光打到气流中心,就像石头投进了大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时冷风吹来,吹来的冷风带来了一丝凉爽,它吹到人的脸上,使人感到舒服惬意。
气流已停止,空气已静止。
在刺猬惊诧的目光中,此时高兴手中的桌布舞的就像一根麻花,他轻轻一抖,桌布一圈圈陀螺般地旋转开来。
平凡的桌布,还是那张平整的白色桌布。
地上突然发出“兵兵当当”之声,仿佛是数十名工匠再同时拉动风箱,趁着炉火正旺,他们在用力打铁。“兵兵当当”火星四溅,淬火乱飞,数百根银针同时落地。
就在这“兵兵当当”之声将绝未绝之际,狡猾的刺猬就像球一般地滚出了窗外。那根神奇的筷子也跟着一晃,一道白光朝着窗口劈空划来,“嗤”,竹帘被斩落,青绿色的竹竿散落满地。
此时,刺猬已经滚出窗外,就像绣球从楼上抛下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下一刻,刺猬双手着地,紧跟着尘土飞扬,他已经遁入地下。这时的刺猬已不再是刺猬,而是穿山甲,一只会土遁的穿山甲。
高兴倚着窗口,他的掌心在冒汗,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仿佛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突然感觉到了失望。骄傲的心蒙受了屈辱,又带着凄惨的无奈,这是个事实,他只有无奈的接受事实。
若是在十年前,剑已出手,会有人从他的剑下全身而退吗?他望着天空中缓缓落下的夕阳,此时恰巧一群大雁飞过,夕阳如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高兴并不高兴的走出了“聚福祥”,走出那座酒楼。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街道的青石路上,还未曾走远忽然觉得有一股股热浪不住朝他后背涌去。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顿时闷热起来,周围的路人登时忙乱起来。脚步声、泼水声、嘈杂声、叫喊声,从声音的急促程度上,显然能够判断出此时场面已经乱成一团,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其中还会窜出劈啪的爆裂声响。

高兴停下脚步好奇的转过身来,能够让高兴感到好奇的事,那一定是一件不高兴的事。但见火光冲天中,聚福祥的招牌摇摇欲坠,只将那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一片殷红。

此时聚福祥的老板正站在街道中间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哭到最后似乎声带受损,竟已声嘶力竭,泣不成声。是啊,眼看着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产业毁于一旦,又怎么能不痛心!

望着眼前火舌飞舞就像那万蛇缠心,残酷的事实无情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再也忍受不住,双膝一软登时瘫倒在地上,就像一个在风雨中孤独无助的小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看着这番光景,谁又会想到,昔日家财万贯,风光无限的聚福祥掌柜的,今日竟然落魄到这步田地,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究竟又隐藏着些什么?

也许此时此刻昔日的竞争对手正在心里偷乐,并大骂一声“活该”。但是,我相信大多数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人都会替他感到惋惜,心生无限感慨并感叹一句真是世事无常!

高兴是否也会替他感到惋惜,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他并不是这座城市的人,他也不属于任何城市,他只是一个浪子,一个过客。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同样是万千感慨,真是世事无常!

喧嚣的人群在他眼中慢慢变淡,凶恶的火光在他眼中渐渐变冷。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一个身穿红衣红鞋的小女孩。

视线模糊是否是因为眼睑内藏有泪痕?

小女孩满面天真,映着火光那小脸蛋红晕晕的,就像是两团红霞一般,圆圆的小脑袋上一左一右盘起两团发髻。她一蹦一跳地朝高兴走来,手里还捧着一大束娇艳似火的花,大红花。

先生,您要花吗?小女孩扑扇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再眨的望着眼前满面胡须的男人。

高兴没有去看她那双天真无邪,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只是默默地打量着那束花,花红似血,娇艳欲滴,有一股说不出的迷离,有一种讲不完的惆怅,还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高兴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唇边的胡子也因大笑而剧烈颤动。“要,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送的花吗?”

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忽然格格娇笑起来:“你先要了,我才能告诉你是谁,唉,你还没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还未等高兴张嘴,她抢先说道:“我叫小红。”

高兴似乎并不关心,只是淡淡地道:“你叫什么和这花有关系吗?”

小女孩连忙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摆了摆手道;“有,怎么没有,因为这花是我送你的,所以你就应该记住我的名字。”

高兴突然闭上了嘴,因为他吃了一个实实在在的闭门羹,他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花。

花红似血,娇艳欲滴,其中似乎有一个讲不完的故事,此时此刻他深深沉浸于这个讲不完的故事中,沉醉于悠远的回忆里,遥远的记忆就像一首歌,一首曲,深深的印在脑海、镂刻于心中。

暗地里有一双眼睛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眼睛明亮而有神,高兴突然幡然觉醒,微微偏移视线,只见小红一脸天真,扑扇着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花我要了,你怎么还不走,高兴冷冷说道。

小红仍旧睁着那双大眼睛,不紧不慢地道:“花你可以要,但是钱你必须给。”

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孩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这不由不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可是高兴并没有倒吸冷气,却只是淡淡的一笑,这一笑有多少玩世,又有多少无奈。

他已经历了太多人情,他已经历了太多冷暖,对于这一切都已不再陌生,甚至可以说再熟悉不过。

幽蓝的火光下,一枚金币安静的落到了小红那白皙的手掌里,小红接过金币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高兴看都没看,只是冷冷笑道:“钱已付了,你为何还不走?”

小女孩忽然娇笑起来,发髻也随之一晃一晃左右摇摆,她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眼波流动中,清脆如铜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走,那是因为我想看你闻一闻这束花。”

哦?高兴面有讶色,昏暗的眼神里忽然精光闪动,似乎有了想继续听下去的兴趣。

小女孩仍旧不紧不慢,满面天真的说道:“这花可并非是什么凡夫俗花,而是采自天山之北,百年才开一次的奇花,此花具有养颜驻容,返老还童等奇效。我是看你面相不错但却长了这把恼人的胡子才告诉你的,不信你就试试看,保证你满脸胡子全部脱光。

这数年留起来的胡子,就是为了掩盖伤怀的过去,忘掉那痛心的故事,他又怎么舍得让它脱落?

可他偏偏不信,世上真的有如此奇物,没有,当然没有,小女孩清澈见底的眼神闪烁着轻蔑的光芒。

他忍受不了别人轻蔑的目光,再也忍受不了,在那瞬间,强烈的自尊心将他整个人层层包裹起来,骨子里天生的倔强令双手慢慢向上移动,花离脸也越来越近。

就在此刻,高兴敏锐的目光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鲜红似血、娇艳欲滴的花朵映进眼帘倒映进瞳孔里。殷红色的花苞里似乎包含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花瓣闭合就好像是毒蛇张开的血口。

这时,红光一闪,紧跟着“嗖”的一声,红花真的幻化成颤动的蛇头。一条暗红色的毒蛇迅疾无匹的从群花中弹跃而出,一口咬向了高兴咽喉。

就在此危难时刻,只见高兴面无表情,从容不迫的伸出两根手指向上一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速度仿佛在这一刻减慢,那两根神奇的手指准确无误的挟住了飞驰过来毒蛇的头。

高兴缓缓低垂眼帘,此时蛇口离咽喉只有两寸,可他仍然面无表情,仿佛那些危难都与他绝缘,被挟住的毒蛇不住扭动身躯,高兴微微用力,蛇头瞬间碎裂。

就在蛇头碎裂的瞬间,毒蛇好似困兽犹斗嘴巴一张,嘶的一声,一口黑气自蛇腔里急喷出来。高兴双目紧闭迅速转头,可是却已避之不及,黑气无情的喷到他脸上随即钻进鼻孔直冲脑门。

高兴只觉得大脑内“嗡”的一声,神经仿佛在那一刻麻痹了,六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好厉害的瘴气,好厉害的毒物。它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黑眼蛇吗?而那个唤做小红的女孩就是江湖中盛传的“童颜杀手”蛇婆婆吗?

高兴的双腿渐渐酥麻起来,他弯下了腰以单手撑地,脑海里一片朦朦胧胧。这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狞笑,却是小女孩发出的笑声。

“呵呵,了不起啊,了不起,中我蛇毒后仍能强撑至现在,这份定力当真是佩服的紧啊!”小红笑声清脆恍如铜铃一般,听在耳里却寒在心里。

高兴猛的打了一个寒颤随即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他勉强睁开迷离的双眼,模模糊糊中,但见小红仿佛在那一刻苍老了许多,隐约间明亮如星的眼角旁甚至都皱起了鱼尾纹。不知何时,满头长发竟在悄然间披散开就像千万条毒蛇在狂舞,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在高兴眼里却恍如毒蛇在吐着红信。

蛇婆婆突然晃动长发狂声笑道:“哈哈,别硬撑着了,快快交出匣子,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生死存亡的瞬间,一个念头在高兴心中一闪而过:“交出黑匣子是死,不交出黑匣子也是死,交不交出黑匣子都是一个死,这就是人心,这就是江湖中的人心。”想到此处,高兴倔强的摇了摇头。

看到他倔强如斯,蛇婆婆假惺惺的叹了口气随即左手一翻,手中赫然出现一把八宝蛇杖。全杖乌黑似用黑精钢所铸,杖长八尺甚至要比蛇婆婆还高,杖身上盘有八条巨蛇,那八条巨蛇相互缠绕一直盘旋至杖顶,杖顶处镶有一颗红光灿灿的宝石。

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腥臭难闻的气味,那一刻天空仿佛都黯淡无光,蛇婆婆双目突然变得猩红起来,原本天真无邪清澈见底的一对妙目转眼间变的杀气腾腾,嗜血的狂性在她瞳孔中一闪而过。

蛇婆婆执杖一挥,阴风凌厉,手起杖落,八宝蛇杖在空中划出一道黑光,就像一把锋利无匹的杀刀,一刀斩向高兴头颅。

在此间不容发之际,高兴突然笑了,一丝冰冷的笑意若有若无的挂于嘴角,与此同时他的右手仿佛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他究竟在摸索着什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最后一击,这就是最后一杀,高兴手指灵活一动仿佛是弹琴一般,目不暇接中,但见白光一闪,耀目的白光在黑风阴霾中凌空划过一闪即逝。

那一瞬间光明霍然绽放,乌云仿佛是散开了一般,黑风被撕开个裂口。蛇婆婆吃惊的看着,杀机盎然的目光突然怔住,此时此刻她的眼神中只能读出两个字——惊讶。

不可能,这不可能,蛇婆婆喃喃道,伴随着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管她信是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忽然喉头一甜,一道血痕从脖子左边一直横拉至右边,切断了喉咙、斩断了血脉,紧跟着噗嗤一声,一道血线喷溅而出。

蛇婆婆就在绝望与哀叹中倒了下去,直至死时,她绝望的眼神就如同死鱼的双眼呆呆望着天空。

一丝温暖的微笑挂在高兴英俊的脸上,藏匿在他浓密的胡须下。此时,他两根手指挟着一根烧焦了的木条,不错,就是这根难看的木条杀了本该杀人的杀手。此刻,这双挟着木条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甚至没有力气再挟住木条,突然他手指一抖,难看的木条在无声中悄然落地。

高兴安然的闭上了早已疲惫不堪的双目,这时只听砰的一声,黄沙飞扬,土地中赫然钻出一个短小精悍的人来。他心中一惊,勉强又睁开了疲惫的双眼,只见刺猬双手叉腰以熏天赫地之势趾高气扬的站在他的面前,而面对刺猬他却无力回击。

只听刺猬一声怪笑,咯、咯、咯,笑声尖锐刺耳难听:“哈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蛇婆婆杀不了你,就由我刺猬来解决你吧!”刺猬的眼睛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笑意盈盈的眼神里尽是贪婪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在得意的想着,提着高兴的人头,拿着那个丑陋难看的黑匣子,也许魔域宗主就会封我为副宗主,想不到我刺猬竟然能一跃成为魔域的副宗主,哈哈,想到此处,他又不觉得意的笑了。

笑声甫歇,紧跟着传来一声断喝:“高兴,纳命来罢!”刺猬一声怪叫随后双腿一劈,脖颈弯曲头颅一探,左右手腕各一翻,腕中赫然多出一对钢爪,爪尖锋利璀璨夺目,下一刻左右手腕从上至下迅猛急挥,空气中登时闪过六道白光,白光如同闪电迅猛无匹的砸向高兴。

冷冷寒意透过肌肤钻进骨髓,高兴身上的血管在收缩,全身被麻痹的僵硬不能动弹一下,甚至连呼吸都不能自己。他终于感到这个阴谋的寒冷,这个阴谋的可怕,这个阴谋究竟有多大?一波又一波的恶浪真是防不胜防,前方的道路是崎岖的,前方究竟还会有什么样的阴谋在等待着他,前方,真的还会有前方吗?命运将会在这一刻被裁决,死亡才是我唯一的宿命,高兴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因为他只有引颈就戮的份了,一代剑神就此在历史中被抹去,他注定会成为过去,成为人们心中永恒的记忆。

泼,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随后像雨点般洒落,伴随着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剑光一闪,下一刻血雾散尽剑芒收敛,应声入鞘。

倒在血泊中的人不是高兴却是刺猬,那一刻冷冷寒意破空穿过,天空仿佛飘着白色的雪花,白衣胜雪,冷若冰霜,一个高大英俊的白衣青年顿时映入了高兴的眼帘。

这个白衣人正是日间酒馆里遇到的那一位扛着重剑的绝世剑客,也正是他救了高兴的命。真想不到傲世飘然的高兴也会有被人拯救的时刻,他冷笑着倒了下去,就此昏迷不醒人世不知。



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直缠绕着躲在角落里的高兴,许多年过去了,这可怕的恶梦一直如影随附,伤心的往事想忘却忘不掉。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缓缓睁开了睡眼,光线透过窗户一点一点投进眼里,这是哪里?高兴猛然坐起。

此时,他正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弧形波斯床上,身上盖着张充满香气的华丽锦绣。举头四顾才恍然发觉,这是一间精致典雅的屋子,屋子东边开着扇木制窗户,金黄色的光线穿过窗户倾洒到地板上,只将一片地板镀上一层金黄。

乌黑难看的黑匣子安静的停放枕边,似乎并未有人打开过它。高兴漫不经心的看了它一眼,随后将目光聚焦到窗外金黄色的日光上,平静的内心不禁泛起一片涟漪,这是哪,我又在哪?

这时门突然开了,吱吱的开门声打消了他心中疑问,一个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的美丽女子轻悄悄的走了进来,她走进屋后并未停步,而是一步步朝高兴走来。

高兴目光一怔,眼中瞳孔无限扩大,心中猝然一惊随后脑袋里“嗡”的一声震响,意乱情迷中不觉失声叫道:“若水,若水,真的是你吗,若水?阳光照耀下,他的面孔因痛苦扭曲而变形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美丽动人的女子以手掩嘴嫣然笑道:“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若水,我叫秀颜,您的身子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高兴的身子猛的一颤,这句话似乎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如火的热情瞬间冷却。他又恢复到昔日的平静,摆了摆手以示无碍后便看着秀颜缓缓说道:“真的很像,真的很像,世间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秀颜被他死死盯住却并未脸红,柔声问道:“真的像吗,若水是谁?”高兴并未回答,只是干笑一声,呆呆的目光望向屋顶,思绪被回忆揪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若水是谁,若水就是他的妻子,剑神慕云雪的妻子。当他们巧然相遇时,情的种子便已经在心中发芽,也许缘分早已命中注定。从相知到相识再到相爱,两小无猜的少年男女很快便结为伉俪,共誓白头偕老、永不变心。

他对她爱恋很深,他只知道唯有世上最强的男子才能够配的上她,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这个世上最强的男子、最强的剑客,他要成为天下第一,这是他的野心,也是为了证明爱她的心。

可是他却错了,他不懂她的心,不懂一个平凡女人的心。什么天下最强剑客,什么天下第一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要安逸的生活、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想和心爱的男子遁世隐居厮守终生,就像所有平凡的女人一样,希望得到心爱男人的疼爱,心爱男人的关心,然而这一切他却不懂,他又让她失望了。

男人固执的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带给她幸福,只有这样才是爱她的全部,于是男人更加辛苦的练剑,更加拼命的练剑,练剑已经成为他生活的全部,日以继夜,废寝忘食。他为自己设定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开始挑战一个又一个的对手,于是他开始四处奔走,浪迹天涯,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使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正是这样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谈话也越来越少,两颗原本连在一起的心正在逐渐分离。

随着时间的消逝,一个又一个的对手倒在他的剑下,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被他打败,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中他开始声名鹊起,人们开始记住他的名字——这个男人叫慕云雪。可是他却并未满足,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天下第一,是世上最强的剑客,他想要让他钟情的女子看见这个她心爱的男子已经站到江湖巅峰,成为时代最强的剑客,甚至成为武林至尊。

在载满当世名剑客的花名册上,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被打了红挑划掉,其中不乏成名许久的前辈名士,一个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在脑海中逐渐淡忘,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与他当世齐名的年青剑客,铸剑山庄少庄主也是被誉为剑圣的上官昆仑。这一战不可避免,这一战翘首以待,这二人就是这个时代仅存的两位天子娇子。决战前夕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慕云雪独立雨中仰望苍穹喃喃自语道:“最后一个也是最后一战。”然而令人膛目结舌的是,仅用了四剑,仅用了四剑慕云雪就击败这个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敌手,从此慕云雪一战封神,剑神之名受到万千人顶礼膜拜。

他是天下第一了,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剑客没有之一,他的梦圆了,依靠着超凡天赋和坚韧不拔的毅力,终于成就“剑神”这沉甸甸的名号,他亲手画出了人生最辉煌的一笔。正当他准备封剑归隐时,正当他兴致勃勃的去寻找若水时,一切都变了,随着时间的消逝,人的心变了。

若水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山盟海誓,地老天荒的誓言。剑神那颗高傲的心受到了刺激,那一刻他恨她,痛恨这位薄情寡义的女子,骗子骗子,都是骗子,什么海枯石烂,什么白头偕老,你这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一声声怒吼在内心深处咆哮。慕云雪愤怒异常,虽然失去了理智但却并没有责备若水一句,因为在内心深处他还是爱着这个如水般的女子。

他独自伤心,独自承受着痛苦,数日数夜不饮不食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去杀了他,去杀了那个勾引若水的男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回到他身边,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护一个做为男人的尊严。

因愤怒他的神经在狂乱,因愤怒他的双手在颤抖,当愤怒的一剑将要刺进那个男人的咽喉时,若水这个他心爱的女人却为了那个男人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那一刻天是红的,云是红的,人的心却是黑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碎了。下一刻两个男人同时去拥抱倒在血泊中柔弱的女子,慕云雪一把将其推开,冷酷的目光扫都没扫他,只是冰冷低沉的说道:“她是我的人,不许你碰她。”

男人一怔,踏在空中的一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人是当今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男子,剑神——慕云雪。慕云雪冰冷的模样似乎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这个男人像谜一样真的是充满了魅力,冷酷而又低沉的声音就像是一道命令让人停滞不前,不可违背。

慕云雪冷峻硬朗的面孔平静似水,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悲,可又谁又会知道,平静如水的表面下他的心正在滴血。剧烈的痛苦就像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割裂了他的心,他再也忍受不了了,蓦地低吼一声:“滚,你给我滚,它日我在取你狗命。”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随后默默走开,当他走后,一颗颗滚烫的泪珠从慕云雪眼中滑落,难道神也会哭吗?不错,这个高傲的男人正在低声抽泣就像一个孤立无助的小孩。

再坚强的男人也总会有脆弱的一面,然而他们的脆弱、他们的眼泪,却只有他们最亲近的人、最心爱的人才能够看到。

若水用衣袖轻轻擦拭他的眼泪,就像母亲安慰心爱的孩子,颤颤巍巍的声音在慕云雪耳畔响起:“快,别哭了,咳咳,你是男子汉,男子汉就不应该哭,咳咳,、、、、、临死前我求你件事,别去寻他了,答应我、、、、、”

那一刻慕云雪心灰意冷,万念俱焚,看着她那张苍白憔悴的俏脸“蓦地”心中一酸随后默然点头,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爱的人真的是他而不是我吗?”若水勉强的摇了摇头,“那你为何不让我杀了他?”,慕云雪焦急问道。

若水叹了口;“因为我不想再让你杀戮,也不想再欠他,那段时间正因为有他,我才会忘掉你,忘掉了你才会忘掉痛苦。”

慕云雪鼻头一酸,滚烫泪水再度夺眶而出:“我如何让你痛苦了,看,我现在是天下第一,我现在是举世无双的剑神慕云雪,我会给你幸福的,你应该感到骄傲应该感到自豪。”

若水安静的听着,听着,她不想打断他的话,因为这也许就是她最后一次听到慕云雪慷慨激昂的话语了,她不想打破这美妙的时刻。

咳咳咳,若水又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隐约间嘴角流出一道血迹,她气若游丝喃喃自语的道:“你不懂我,你不明白我的心,天下第一,武林至尊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做、、、只想做最平凡的女人。”

这句话就像自言自语,听在慕云雪耳里有如一根刺狠狠的刺穿了他的心,却又像一道霹雳划破他心中的阴霾,一切疑问全部都豁然开朗。

慕云雪缓缓抬头仰望苍穹,喉头在哽咽,泪水在横流,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然而这一切却都已无法回头,无法弥补。当他再次低头的瞬间猛然间发现,若水已经安静的闭上双眼一脸安详的躺在他的怀里——香消玉殒。


我懂你,我懂你,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原来一直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是我一直忽略的你的情感,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一直强加给你种种苦恼,最自私的那个人是我,最可恶的那个人是我,犯错的那个人也是我。

秀颜见高兴满脸悔色,眼眸中似有温柔波动,那温柔的眼波深处却有着无奈的落寞,不禁好奇问道:“您怎么了,在想些什么?”这句温暖的话就像一双无情的手,一把将高兴从回忆的深渊里又揪了回来。

忽地,高兴眼中寒芒一闪,脸色又平静如常,只听他冷冷答道:“什么也没想。”

秀颜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阴暗黑洞的门口处忽然走出一个白影,白影越走越近渐渐化出一个人形,白衣人,不错正是扛着一柄重剑的白衣人。

高兴坐起了身子眼望白衣人缓缓说道:“是你救了我。”白衣人没有回答,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高兴继续问道:“你为何要救我。”白衣人默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安静的站在那,一袭白衣胜雪冷若冰霜,英俊硬朗的脸庞在金色的光线中若隐若现。一样的英俊,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无情,高兴仿佛在白衣人的身上看到了他昔日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随即站起身子,拿上黑匣子径直向门口走去。当他走过白衣人身边时,白衣人沉默许久的嘴唇突然开启:“你要走?”高兴道:“嗯。”白衣人双手负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高兴全身一颤陡然间转过身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冷冷说道:“像谁?”

白衣人道:“像慕云雪,剑神——慕云雪。”

高兴讶然:“你见过他?”

白衣人冷漠如常不紧不慢的说道:“是,见过,那是在十年前的芙蓉峰一战,呵呵,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但那时我就被他征服,心中暗暗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像他一样,重要的是要打败他,这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标,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高兴心中一惊,真的是太像了,他太像年轻时的我了,他忽然有些伤感语重心长的道:“年轻人,人生的路还有很长,他并不是你人生路上的唯一目标,你还有亲情、爱情、友情,这些远远比挑战比征服更值得你去珍惜。”

白衣人冷笑一声随后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你不懂,他就是我唯一的目标,只有它才值得我去珍惜。”

高兴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吃了闭门羹,也不是因为他失望了,而是因为他知道不管如何去说、如何去劝,面前白衣男子都不会改变他的初衷和他的梦想,就像当时的自己一样。虽然如此,高兴还是忍不住问道:“哦,哪里像?”

这时,白衣人缓缓转过身子看着高兴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感觉像,气质像,咦,可是又有些不像。”

高兴为之哑然,甚至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人当真有趣的紧,内心深处忽然产生一种惺惺相惜之意:“哦,哪里不像?”原本高兴懒的问的问题,高兴却问了。

白衣人黑白分明的双目中突然精光闪烁,他竖起三根手指说道:“有三点不像?”

高兴忽然来了兴趣,笑道:“哦,哪三点不像,倒是愿闻其详了。”

白衣人顿了一顿,随后双眉一轩,眼中瞳孔微微收缩,道:“其一,慕云雪若是出手必定见血封喉,纵然轻功再高的人也不能在其剑下全身而退,而刺猬却在你的剑下逃之夭夭。其二,慕云雪的剑是一把冰冷的剑,要使用冰冷的剑必须要有一颗比剑还冰冷的心,在我看来这是绝世剑客的必备条件,剑已出鞘又怎能不饮血而归,而你却并没做到,心头一软愣是放了铁氏三雄,试问剑神慕云雪的心又怎能如此之软。

说道此处,白衣人停了下来直视高兴的双眼冷冷说道:“其三,意境不同,慕云雪手握其剑,剑上周身必然会散发出一股欺霜傲雪的寒意,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决绝无情,霸气绝伦。而你的剑上却散发出一股悔意,哀叹平生,犹豫不决,冰冷的剑气下似乎还有丝丝暖意。就凭此三点,我便说你不像剑神慕云雪。”

“啪、啪、啪”,高兴连鼓三下手掌哈哈大笑道:“好,说的好,分析透彻,心思缜密,感觉机敏,剑道非凡,不愧为不世出的奇才,假以时日你必然会超过剑神慕云雪从而一跃成为新一代的剑神,但是,有一点你却说错了。

白衣人受的称赞仍然面不改色,就凭此点便可断定此人在剑道修为必定前途无限。白衣人冷然道:“哦,哪里错了?”

高兴转过身子缓缓朝楼下走去,许久,雄浑饱满的声音悄然传了上来,贯进了白衣人的耳里:“不是不像,而是不是,我是高兴而非剑神慕云雪,你认错人了。”白衣人刚想动身却猛然发觉,声已至,人走远,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留下他一声孤独的叹息。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苍老悠久的古道上,古道地平线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身淡水蓝色长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而耀目的阳光却将其身影浓缩的极短,活像个不谙世事的矮胖子。浓密的络腮胡须遍布脸庞使人看不清他的嘴角,却彰显出一股霸气雄健的男儿的气概,剑眉朗目和高挺的鼻梁仿佛在述说着他那英伟不凡的面貌,这样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男子,这样一个英俊硬朗的男子,他是谁?不错,他就是高兴,正在走向通往南王府的道路。他要将手中的黑匣子和匣子里的秘密一起交给南王,这是他的任务,这是他的宿命,这是他答应朋友古松道人的诺言。

阳光穿透绿荫轻轻洒洒,苍老古道旁的不远处有座残破不堪的老房子,声声凄惨悚人的哭声只震的房顶上的泥土簌簌而落。破房子前跪着两个哭的死去活来的人,其中一个是老妇,而另一个则是位年青男子,看样子他们好像是母子关系。这二人身穿白色缟服又是嚎啕大哭,由此便可推断此二人定是失去了什么至亲,以致伤成这样。

俗话说但凡遇到白事丧事的人,注定会是个倒霉的人,而高兴正是一个倒霉的人,因为此时他恰巧路过。林子里不但传来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厉哭声,而且还飞出了一群群叫声难听令人厌恶的乌鸦,高兴眉头一皱,双眉一轩,一幅荒凉凄惨的景象顿时映入了眼帘。

失声痛哭的老妇见有人来登时便止住了哭声,她抽泣着哀求道:“好心人,好心人,求求你发发菩萨心肠救救我们水深火热的一家人吧!”她边说边伸出衣袖擦拭眼角的泪痕。

高兴眉头一皱,心头一狠,头也不回的走了开去,因为这世间一切仿佛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什么兴衰荣辱,什么家破人亡,在他眼里不过是浮云遮眼转瞬间便即忘了。他的心头只有一事,就是手中的匣子,黑匣子,将黑匣子安全无误的送到南王手足中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当高兴还未走出几步时,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一软,随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又走了回去。

两个孤独无助被生活欺辱的伤心人正跪在地上伤心流泪,在他们身旁的不远处有一张凉席,席子了裹着一个人,想必定是他们失去的亲人了。凉席安静冰冷的停放在那里,从席子一脚处赫然露出一对人脚,那双脚是一对男人的脚,脚背上沾满了污泥显的更加丑陋难看。

这时,老妇人低头自语道:“可怜的孩他爸死于几日前的一场匪乱,让我们这个原本风雨飘摇的家更加雪上加霜。苍天无眼啊,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如此惩罚我们,这日子是没法活了、、、、呜呜、、、。”言罢后,老妇人哭的更加伤心。

一直啜泣不语的年轻男子突然扑向老妇怀中,安慰她道:“母亲,节哀顺变吧,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哭坏了身子,家中没有了父亲,不是还有我么,我一定会像个男子汉一样支撑起整个家庭,我会养活你,替你养老送终的。”说到此处,男子声音哽咽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一把抱住儿子的头,哭声更悲:“我的儿啊,我的儿,从此以后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高兴冷淡的目光中突然有了暖意,随后淡淡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老妇人停止了哭泣,泪眼望向高兴随后低下头来,默然道:“家夫尸骨未寒却无钱下葬,不能入土安息,真是折煞我们这些阳间活人了,还望好心人慷慨赐金给家夫买口棺材,好让他入土为安吧!老妪和家子必定感激不尽,下半辈子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高兴无言以对,只是默默掏出一锭黄金放到老妇那被岁月侵蚀充满老茧的手上。恰逢此时,老妇微微转头,蓦地耳垂铜质耳环处蓝光一闪,高兴敏锐的目光迅速捕捉到了这一闪即逝的光芒,不禁心中一动,多么似曾相识的光芒啊。


高兴微微定神,随后转身走开,“等等,好心人”,老妇人焦急叫道,“您还有事?”高兴转过头来一脸疑惑。正在此刻劲风刮起,老妇那一头凌乱的长发随即被风吹起,原本被头发遮盖的脖颈便裸露出来。脖颈上干燥苍老的皮肤仿佛在述说着岁月带给她的变化,然而脖颈尽头却若隐若现的露出一小块光滑细腻的肌肤,高兴的心再次颤动。

虽然心中震动,可是他仍然面不改色,惊讶之意也只是在眼眸深处一闪即过,他还是平静如水,冷默如常。老妇人悠悠说道:“在我们村里一直遗留着一个古老的诅咒,但凡恶死之人,一定要被陌生男子开光,尔后方能入土为葬。据说,只有这样做,死者才能接收陌生男子身上的阳刚之气,等到了阴间就不会怕小鬼欺负,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从而超脱往生。”

高兴只是默默的听着,听罢后方才问道:“如何开光?”

您肯帮我,老妇人顿时喜上眉梢,欢喜道:“所谓开光,就是将手掌放到死者脑顶,然后顺着往下摸一直摸到下巴,这样做寓意着安息瞑目。”

高兴点了点头随后一步步向被凉席包裹着的死者走去,打开卷着的凉席,死者那冰冷苍白的面孔倒映进瞳孔里。他眼中瞳孔微微收缩,紧跟着伸出手掌放置死者脑顶上,手臂一摆,手掌像清风一样越过死者紧闭的双眼,拂过那苍白无血的面孔。

这时,高兴的目光突然怔住,但见死者脖颈处有一道六寸剑痕,他是何等经验阅历,又怎能看不出伤口中隐有异样,与此同时死者双目突然间暴怒圆睁,阴冷的目光直视着他,紧握垂下的手掌向上一扬,满眼白光,什么都看不见了,石灰粉。

高兴双目一痛登时闭上双眼,随后蹬、蹬、蹬向后连退数步,在这一瞬间,“啊”的一声惨呼,开光的右手顿时如火焚烧一般灼痛起来,只痛的那手微微颤抖动弹不得,“腐蚀断手散”。

“咯、咯,好眼力,好见识”死人突然暴起,手掌一翻赫然多出一枝赤红短棍来,啸声未歇,短杖破空而至,直刺高兴胸膛。于此同时,原本伏在母亲胸膛里悲伤哭泣的年轻人忽地弹跃而起,此时那年轻人的脸庞上又哪有悲伤之色,竟像换了个人似的,满面红光,眼神之中闪耀着贪婪激动的光芒。下一刻,年轻人一声断喝,随后两袖轻拂,一对软钢精致的逍遥扇紧握手中,紧跟着双手轻摇,“呼”的一声破空锐响,但见扇背褶皱处横生出一圈利刃,尖锐的利刃白晃晃的使人看之心寒。刃寒不如心寒,年轻人双臂平展随后交叉横划,“呼啦”一声,两道扇形刃锋弯曲着横空斩来,齐齐斩向高兴腰间。

恰逢此刻,蹒跚多病的老妇人忽然灵活的站立起来,恍如少妇一般娇喝一声,随后从胸膛衣襟里掏出一枝玄青色短棍,棍身上似有龙纹图腾,棍底处却铸有一块刃锋。说时迟,那时快,娇喝声还未停歇,玄青色短棍已然出手,它如苍龙般腾空而起,尔后凌空劈下,径直朝高兴脑顶砸去。

在这一瞬间,高兴左手拂过右臂,掌化莲花指,迅速封住了右臂上的几处大穴以致毒气不向上蔓延。但见他右手墨气弥漫渐变成乌黑色。颤颤巍巍的右手已然不能使用便负手背后,已如瞎子般紧闭的双眼登时向上一挑,眉宇间充满杀气。

下一刻,高兴左手凌空一劈,脖颈收缩,身形转动迅疾如风,呼的一声轻响,也见不得再有何动作,悄然间他已从杀气盈天、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退了出来,但闻,狂风作响,衣衫猎猎,高兴足不点地,轻飘飘的向后方飞去。

甫一落定,右手处又传来一阵痛入骨髓的灼痛,似乎毒气经过手腕正凶狂猛烈的攻击臂膀上已封住的穴位,道道毒气仿佛如汹涌恶水,在风雨交加、大雨如注的夜晚正露出凶恶狰狞的面孔冲着防水大坝怒声咆哮,吼、吼、、、。

“咯咯,吱吱,哈哈,、、、”,突然发难、一击未中的三人此时此刻正站在高兴身前放肆狂笑,笑声尖锐刺耳,难听至极,好像他们并没有因为高兴逃脱了围攻而感到沮丧,心绪未受影响反而却显得信心满满。

这时,装死男子突然停止笑声,神情不屑的道:“哈哈,你最擅长使剑的右手已然中毒不能使用了,若强行使用一只手恐怕便保不住了,哈哈、、、”。

绞心的痛苦如烈焰焚身欲吞噬右臂而上,此时高兴有苦难言,不得已只得凝结全身真气于右臂之上,用来对抗侵肤蚀骨“腐蚀断手散”,他勉力而为,感同身受,不一刻,额头冷汗便渗渗而下。

见他如此,一丝惊讶神色在装死男子脸上一闪即过,尔后又不觉冷然一笑,道:“阁下功力当真了得,中我“腐蚀断手散”仍能强撑至此,在下实在是佩服的紧啊。但是若你强行动身对付我等三人,血流加速只怕不肖片刻,毒气定能攻破封印,侵入五脏六腑,随后碎心而亡啊、、、、。呵呵。我等见你一身修为了得,实在是钦佩的紧啊,不忍残害,若你识相的便交出黑匣子,也许我等能饶你一命。

高兴冷哼一声,紧闭双目,冷峻的脸庞上呈现出一股桀骜不驯的神色。

不用回答,也不必回答,因为答案尽在不言中。

装死男子脸现失望之色,随即一张黑脸逐渐阴沉下来。这时,那青年冷哼一声,道:“阳子,不必和他多言,他手上已经中了“腐蚀断手散”,眼睛也已被石灰粉迷瞎了,眼不能视,手不能用,还惧他作何,哼、哼,就算他安然无恙,我扇子便也不怕他”,说罢,呼啦一声,扇子轻摇手中逍遥扇,一脸猖狂之色,用不屑的目光盯视着眼前默然站立的倔强男子。

“对,不错”随后传来一声娇笑,却是那位老妇人发出了的声音:“他已是强弩之末,就让我们三人一齐将其诛杀了罢,反正夺那黑匣子已如探囊取物一般,不过易如反掌而已。”

阳子惜才心切,还想再次劝说,但见高兴一脸肃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好似凌厉的寒风都不曾吹动他身上的衣角,就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坚毅的心,坚忍的情,坚韧的人格,宁死不降的风骨,不管怎么说都没有用了,阳子刚动了又动的嘴角终于又失望的合上了。

嘶、嘶、嘶,锐芒道道,破空之声阵阵,三人同时离地而起,仿佛离弦之箭一齐朝高兴射去。呼、呼、呼,三道异芒凌空而飞,光芒耀目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破空袭来。

高兴四周陡然间袭来一股惊人的可怕的吞噬力,仿佛四周尽是漫漫黑夜、无边无尽,却又如阎罗地府、百鬼惨啸,一瞬间,丝丝冰凉之意游遍周身,那可怕的冰凉之气自心间升腾而起,不一会,他全身尽湿。滴答,滴答,那冰凉可怕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到底是流水的声音还是滴血的声音!滴血,那一定是血滴的声音,不、不、不,不是,都不是,那是死亡将要临近的声音,死神的一只手已经从修罗地狱的大门中伸了出来,那可恶猖狂的魔爪带着无尽的黑气,残忍决绝的抓向了高兴。

高兴的鼻尖似乎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那么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他是否会害怕,不,不会,也许他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为了那个承若,还是要勇敢的活下去,求生,求生的火焰此时正在心中熊熊燃烧。

呼,光芒掠起,高兴离身而飞,竟然不可思议的冲向了攻来的三道异芒。困兽犹斗、以卵击石,还是筹谋以定、蓄力已久,但见光芒头也不回,勇往直前,以一去不返的大气势迅疾无匹的杀向包围圈。

那一刻,阳子眼中瞳孔微微收缩,脸现惊讶不解之色,他究竟要干什么,是成匹夫之勇在做垂死挣扎,还是把握已定、信心满满。困惑之意在阳子眼中闪过,随后如雾气一般盘旋眼中久久不散,可是现实已不容他细想了,因为现在高兴的身影倒映进他的瞳孔中。

呼,光芒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气魄向阳子冲击过来,那三道异芒同时一怔,包围圈中突然传来一阵惊讶之声。说时迟那时快,高兴右手负后,眼睛紧闭,他以耳代目单掌一翻“呼”的一声朝阳子脑顶拍来。霍然间,一股大力灭顶而来,仿佛要将脑袋瓜子拍成烂西瓜,阳子一怔头颅一歪,转身躲避开来。

招式未老,高兴化掌为爪,如鹰爪般准确无误的抓向阳子咽喉处。欺我太甚,阳子满面怒容毫不示弱,手掌一翻,红芒一闪,赤红色短棍如利剑般当胸刺来。

二人甫一交手便即以性命相搏,全身门户大开,不管不顾,浑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高兴心中明白,此时遭三人围攻境遇险恶,必须要出其不意一击必杀,先除去一人尔后方能反败为胜,然而此刻阳子心中又是如何盘算的呢?


赌,二人以性命为赌注生死相搏,好似亡命的赌徒押上了全部的筹码,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奋然击杀,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就看谁在最后一刻愿赌服输,惧怕认怂。

红芒闪烁不定,锋利的赤红色短杖眼看着即将穿胸而过,仿佛下一刻,高兴的胸膛被刺出一个血窟窿,鲜红色的血花如泉水喷涌一般漫天飞溅,然而此刻高兴面无惧色,神威凛凛,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

突然一声暴喝恍若惊雷般响起,高兴胸膛不退反进,身体前倾,手臂急探,骨碌碌清脆裂骨声响起,随后咔嚓、咔嚓,一叠声爆响,攻来的手臂忽然暴长,五指如刃刚猛无匹的抓向阳子喉头。

阳子心中一惊,寻思道:“即便这一杖穿胸而过,那么自己以难逃厄运,只怕横尸当场”,当想到此处时不由得浑身一颤。抬头看去,二人目光对视,但觉高兴目光灼灼似火舌腾舞欲吞噬其身,那一双眸子里冰冷莫名,眼中丝毫无半点惧色,坚韧决绝,凶恶异常,恍如磐石般巍然不动,哪怕是天塌下来我也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他是亡命之徒,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高兴的目光恰似两把冰剑一齐插进了他的心中,冰冷的雪水在心间流淌,一刹那,阳子的心理防线瞬间被攻破了,惧怕的冰冷之意自心中升腾而起,甫一升起,随即强行压制,试了几次竟然压抑不住。

心已动,行必动,心已败,人必败。那根本来勇往直前的赤红色短杖不知为何,突然犹豫不决的缓慢下来。“嗤”锐声轻响,短杖偏离了原来的运行轨迹竟然刺向了它处,高兴心中不觉长舒口气,与此同时阳子身形一晃躲避开来,高兴攻来的手掌随即也抓了个空。

一滴冷汗悄悄的从高兴脸庞滑落,阳子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然而他的心却已经败了。“蓦地”他持有短杖的手臂突然间奇痛难忍似要断折一般,一惊之下猛然低头,一瞥间却发现高兴的手指有如钢钳般紧紧箍住了手臂。

这才是真正的目地,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兵行险著才能一击制胜,扭转乾坤。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随后传来“咔嚓”一声碎骨轻响。

阳子的手臂软弱无力的垂落下去,那根赤红色短杖旋转着冲天飞起,“铮”高兴扬起手臂,手掌大张,五指紧握,只将那根赤红色短杖紧紧握于手中。下一瞬间,瑞光道道,破空之声阵阵,竖立而起赤红色短杖仿佛在高兴手中散发出神奇的五彩色光芒。

光芒耀目令人不可逼视,就在这缤纷的彩芒中,高兴一声断喝恍若天雷般震响,身形一窜高高跃起,持杖之手自上而下凌空划落。

阳子呆呆的看着惊变的发生却突然感到脸上一凉,随后眼中似有血液沁进,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红,悄悄然一道血痕自额顶划过直到咽喉处。“嗤”,鲜血喷涌而出,阳子身形一震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下跌落。

鲜血喷涌,血滴溅到了高兴的身上,脸上,还有他那浓密的胡须上,一双眼睛登时变的血红,恶狠狠的环视周围,大有傲视天下万物之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凶灵复活,杀神再现,昔日剑神的杀气,戾气被血光刺激的如花般绽放,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神啊?

杀气凌人,杀意盈天,血的气息四处弥漫,冰冷的高兴此刻看起来凶恶异常,不、不、不,他不是高兴,他是慕云雪,剑神——慕云雪。此时此刻,那个传说中神话般的人物,见血重生。

扇子和老妇人见他半身溅血,神威凛凛,一双红目凶狠残忍恍若杀神一般可骇可怖,二人心中登时一震,相顾骇然失色,不觉脚步一怔,不敢向前竟是呆呆站在原地不动。

惊惧骇然之意只在老妇人心中一闪即过,尔后那惧怕之意逐渐被撕心裂肺的悲痛所占据,悲从中来,痛不欲生,血气上涌,不再惧怕死亡,当至亲至爱之人在你面前倒下去时,那么此时此刻你会做何感想呢?只听那老妇人怒喝一声,声音竟因悲痛而嘶哑了,起手出玄青色光芒一闪,全身门户大开,那道光芒竟以勇往直前,一去无回的气势迅疾无匹的直奔高兴而去。

他的眼睛不是被石灰粉迷瞎了吗,又怎么会在忽然间就好了呢,扇子心中一震,疑惑在他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随后,那双充满困惑的双眼望了过去,只见高兴目不斜视以耳代目,剑诀一引,手中赤红色短杖漫不经心的凭空虚斩。

霍地,杖芒暴长,杖影似剑在空中倾斜斩去,那道杖影恍若游龙般在空中按曲线轨迹游动,左突右转,突然一个急转弯冲天而起,恰似猛龙抬头,龙头微微停顿,血口一张赫然向下,猛的朝老妇人后背咬去。猛龙过江,龙头虚幻,那虚幻的龙头渐渐幻出原相杖影,一杖砸向了老妇人的背部,随后高兴身形一晃,形如鬼魅,躲避开她那拼了命的一击。

这一击不中反倒丢了性命,理智渐渐从悲痛昏头的深渊中拔了出来,清明冷静又逐渐恢复了过来。老妇人甫一醒悟登时稳住身形回过头来,调转杖头,在这生死存亡的瞬间似乎是激发了她身体的潜能,转眼间不可思议的强行连抡三杖。

那三杖分别从三个方位,不同方向攻了过去,用以阻挡那势若游龙般的攻势。下一刻,“轰”,空中是仿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跟着又是“嘶、嘶”的破空锐响。“嗡”老妇人虎口一痛,一个忍不住手中玄青色短杖便要拿捏不住了,但是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涌出来的一股狠劲,牙关猛咬,五指紧握,那根玄青色短杖并未脱手而飞,而是硬生生的被攥于掌中。

可饶是如此,她身躯也是一阵剧烈的猛颤,身不由己,随后在那一片杖影中,老妇人那弱小的身躯直接被巨力打飞了出去。“砰”,尘飞土扬,老妇人砸到地上好像并未有事,刚刚挺起身子,但觉喉头一甜,一口热血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扇子展开手中一对逍遥扇欺身而上,“呼,呼”他左右手连连开弓,随后交叉一劈,两道扇影顿时破空而出,风声呼啸,扇芒暴长。那两对扇影凌空劈出突然间闪耀出目不可视的光芒,光芒呈现出一对半圆扇形,扇形相互交叉,逍遥扇边刃处火星四溅,只划的空气“嘶嘶”作响有如两把锋利巨刀,齐齐向高兴头颅斩去。

高兴默然无语,面对这凌厉的攻势,脸上丝毫无半点惊惶神色,只见他慢悠悠的竖杖胸前,向上一顶。“砰”看似无坚不摧的两道扇形巨刃登时便被刺出一个窟窿来,裂痕在扇形巨刃上迅速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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