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志小,意在天涯无处无芳草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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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新小区建筑形式
建筑形式(来源百度百科)
建筑形式就是反映建筑物的结构类型以及构成方式。 按建筑物以其结构类型的不同,可以分为砖木结构、砖混结构、钢筋混凝土结构和钢结构四大类。
建筑形态就是建筑物的外观,一般介绍一个小区时会说到建筑形态是 :小区由双菱形(30层)和H型(18层)建筑构成等等 。
它们区别主要是建筑形式表示建筑物内部构成方式,而建筑形态是外在的。可以说外形相同或者类似的建筑物不一定都是同一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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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在回忆中的叶芳草忽然用力地晃了晃头,生生地把思绪拉了回来,她不能再回忆了,每一次回忆都像在揭开伤口上已经开始结的痂,鲜血淋漓。她现在要面对的是如何备课这个难题。  她的面前摆着一本课本,一本教参,一本互动教案。她翻来覆去地研究了很久这三本书,都能看出花来了,可还是弄不明白要怎么才能上好一篇文章。她不明白一节好课的标准是什么,重点在哪里,如何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不懂得怎样才能深入浅出,不知道要往哪里拓展延伸知识点,更不知道要跟高考的考点挂钩。她一筹莫展愁肠百结,忽然就明白了“您现在工作时流的汗和泪,是当初填报志愿时脑子进的水”这句话是多么的深刻和残酷。可是没有退路了,她坐在散发着生涩又带点清新的石灰水的气味的宿舍里,一个劲儿地后悔当时决定进来住时为什么不先问清楚这里有没有拉网线,现在好了,不仅住得孤僻,连人也变得孤僻了。她时不时看看手机,希望有一两个人打电话给她,她有一肚子话不知道要找谁说。  百无聊赖的她第五十次拿起手机查看来电和信息。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大作,吓得叶芳草一个激灵把手机扔了。电话还在响着,惊魂甫定的叶芳草拿起来接通来电,是学校教务处的电话,通知她现在马上去到教务处找陈其安主任,有新的工作安排。叶芳草忐忑地去到教务处,见到了陈主任,也知道了叫她面谈的原因,她有种“天要灭我”的强烈感觉,觉得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就那么一串串地猛流,刚刚与相恋四年的男友分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地回来当老师,住宿不如人意,没有网络,不会备课,这些已经够她受的了,现在陈主任还给这个摇摇欲坠的骆驼加上最后一根稻草,他说:“叶老师,由于高一10班的班主任在回校途中出了车祸,现正在医院治疗,可是明天就是新生回校的日子,经学校办公会讨论决定,由你暂时顶上担任高一10班的班主任。你有什么意见吗?”  怎么能没有意见!叶芳草的眼泪让陈主任顿时乱了阵脚,他只能把学校的难处一个一个地摆出来以证明自己没有“逼良为娼”,全是现实所迫。叶芳草镇定下来,只问了一句话:“还能改变吗?”陈主任说:“如果你真的非常不愿意,我们会尽快找时间召开领导会议讨论。但是在这之前,请你体谅我们学校的难处,先顶替一段时间好吗?”叶芳草知道没有办法推脱了,她唯有认命。之前就想过,看命运把她领到哪里,现在既然是这样的一条路,只要还没有死,那就走走看,看看会不会走着走着就死掉。她咬牙接受了学校的安排。  她从陈主任手里接过了高一10班的资料,有教室安排表,宿舍安排表,清洁区安排表,充饭卡安排表,甚至还有早操的位置安排表,此外,还有一本学生注册本。她在宿舍里,仔细地翻看学生的注册信息,心烦意乱。突然,一个名字赫然跳进了她的眼睛:江连天。她一下就忆起了施家明第一次见到她时说的话:“‘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很有意境呀。”她不得不承认,要说意境,这么“江连天”才是真的有意境,她的脑海里顿时闪现了王勃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她细看他的注册资料,一切正常,就是字写得难看了一点,一点笔锋都没有,一点气魄都没有,白白浪费了那么大气的名字。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身高长相学习成绩怎样,会不会打篮球,有没有小女朋友,叶芳草忽然很想会会这个跟自己的名字连在一起的男生,看看命运这厮这回安的是什么心。
  新生回校那晚,叶芳草花了很多时间打扮,她知道自己的软肋在于看起来过分年轻,很难让学生信服,所以必须要打扮得成熟,有多成熟就打扮得多成熟,争取第一眼就把他们给收了。她站在刚刚买回来的全身镜前面开始试衣服,先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连衣裙,配上橙色的腰带,很清新,但是总觉得还是学生。她又找出一套米白色的套装套在身上,配上高跟鞋,似乎一下成熟了五岁,可是她一穿上它,就会想起那天跟施家明手牵着手去买它的情景,心里顿时很反感。她“哗啦”一声把所有的衣服全倒在了床上,一套一套地挑。最后,她选定了用黑色小脚裤配上白色短袖衬衫。白衬衫上那朵印染在左胸上的大花看起来简洁大方又不失朝气,穿上也不至于幼稚。接着她开始弄头发。她把以往全部往后绑的头发在额前三七分,斜斜地盖过前额。配上那身精心挑选的衣服,甚是稳重精神。  她煎熬一般地终于等到了六点五十分,这是学生回到教室的最后时限。她在教室门前的走廊上深深地大口大口地呼吸,以此来平复内心紧张的心情。今晚要对学生们说的话,她早就写在本子上背得滚瓜烂熟了,但是不排除一紧张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情况。她鼓气又鼓气,还是害怕,别的班已经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她觉得不能再退缩了,干脆伸出头去让刀砍得痛快点吧。她大步地走进教室,站上了讲台,用假装的淡定眼光微笑地扫了一遍教室。原本闹哄哄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讶异地盯着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眼里全是不解。  叶芳草的手脚在微微地发抖,她说出来的话也在跟着微微地发抖:“同学们,欢迎你们回校。我是你们的新班主任叶芳草。”当她吐出最后一个“草”字后,教室里尖叫声口哨声掌声和笑声哗然地响成了一片,热烈程度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当然也超出了她的控制,她不得不一次次提高音量让他们安静,可是效果甚微,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站着,看起来很无助。她大声地说:“如果你们想知道黄老师不能继续当你们的班主任的原因,想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班充饭卡,就请安静下来。”此话一出,果然有效,他们纷纷提问:“黄老师怎么了?”“老师您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有没男朋友?”“老师的电话号码和QQ号码是多少?”“老师您是刚毕业的吗,教那个科目?”简直有记者招待会的架势。  到了这个时候,叶芳草终于镇定了下来,她对于他们的好奇只回答了两个问题:她的电话号码和她所教的科目。她说:“班主任的电话号码请大家一定要记得,以后会有很多机会用得着。这个学期我除了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希望以后大家一起努力,争取好的成绩。”接下来,她开始点名。陈主任告诉她,学生回校的时候是最需要留心的时候,一定要亲自查看学生有没有全部回来,发现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跟家长联系。因为是刚刚回校,又是第一次见面,叶芳草一个人都不认识,又没有座位表,所以她只能一个一个地点名。当点到“江连天”的时候,她期待着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半天没有回应,她又开始慌了,现在已经是七点二十,学生还没有回校,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吧。她急急地往下点完名,就走出教室去给江连天的家长打电话。  接电话的女人自称是江连天的妈妈,她说江连天还在柬埔寨,现在还没有办法赶回来。  叶芳草问:“既然没有回来,那为什么班级注册本上有他注册的信息呢?”  对方回答:“是我去替他注册的。他的情况在新生军训时我已经跟校领导反映过。他下星期就会回来。”  叶芳草微微升起来的心有慢慢地沉了下去,有些许莫名的失落。她搞不懂一个高中生暑假跑去那么遥远的柬埔寨干嘛,难道是嫌国内的太阳不够毒辣,或者是嫌世界还不够乱。她暗暗下决心等他回校了之后一定好好问问。
  叶芳草从来没有想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跟江连天见面。那已经是开学第二个星期的事情了。  星期天学生可以有一个下午自由支配,所以星期天晚上班主任必须要去教室查看学生回校的情况。那晚她六点五十五才从家里赶到学校,没想到在校门口又被一个新校警拦了下来盘问了一番,只因她穿着牛仔裤白T恤,背着双肩包,怎么看就是一个学生。跟她一起被拦下来的还有一个推着一辆红黑相间的自行车,穿着淡蓝色牛仔裤,黑色T恤的瘦高男生。  她听校警问他:“哪个班,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带校徽,为什么迟到?”男生说:“江连天,高一10班的,因为前一个星期请假,所以还没有校徽。迟到是因为车子不够快。”明明错了,还这么牛哄哄。叶芳草原本心情极度不爽,黑着脸,等着向校警解释她不是学生,可是在一个学生面前又很不好意思,现在猛然听到“江连天这个名字,猛然见到这个让她好奇和牵挂了一个星期的学生,又见识到了他的牛气冲天,更加不爽。  她冷眼看着他被校警抢白“那明天记得开飞机来!这样还迟到的话就不用来了!”没想那江连天说:“我今晚开始住校。”然后,他在记录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不用说,班风就这样被这牛人轻而易举地扣掉了一分。叶芳草火气全冲到了脸上,红着脸没好气地说:“真好,刚开学就为班上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江连天转过头来微笑地回她:“为班上做点贡献,义不容辞,你也一样。”叶芳草终于看到了庐山真面目了,长得挺人模人样的一人,就是拽得跟个二百五似的,刚好就是叶芳草最害怕的那种学生,搞不好会翻天的那种。叶芳草内心的火山要爆发了,可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她在想来日方长,看谁能笑到最后。她看着他推车离开,就对校警说:“我就是刚才那个江连天的班主任叶芳草,麻烦校警以后多盯着点他。”校警一听,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他说:“不带这样欺骗新校警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老师?”  这时刚好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经过,证明了叶芳草是一良民,没有欺骗校警。因这一证明,叶芳草的大名得以以最快的速度在教师之间传播,说什么“不想欺骗校警的老师不是好学生”,真让人抓狂。  叶芳草走后门进了教室。教室里静悄悄的,叶芳草的悄然而至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大家都在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叶芳草站在教室后面扫视一遍教室,学生没有少。她走到代理班长石宁静的身边,交代她等下班上会来一个新同学,让她把之前已经分好的书拿给他。然后,她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那留给江连天的位置上,她决定会会这个人,看看他到底是祸害还是天使。不一会儿,他来了,步伐坚定有力,神情傲慢,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英气。他扫视了一圈教室,确认只有叶芳草身边还有一个空座位,就卸下双肩包挂在椅背上,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然后转头,与叶芳草审视的目光对上了。江连天一愣,继而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伸出手,压低声音自我介绍:“你好,同志,我叫江连天,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叶芳草仿佛看到了四年前与施家明初见时的一幕。她忽然很泄气,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无全然视江连天已经伸到面前的手,轻轻拉开椅子,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江连天惊讶得不自觉张着嘴,心想,这女生居然敢公然逃课,比我还牛,太个性了,我喜欢!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高高地扎着马尾,看来稚气未脱的“女生”居然是他的班主任。
  整整一个晚上,叶芳草没有再去过教室。她回到宿舍,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倒在床上,不想吃东西不想洗澡只想就那样睡去永远不要醒来。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施家明与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缠绵的画面,那样的回忆就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往她的心上扎,她呼吸困难。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没有提前回家就好了。毕竟四年的感情呢。可是没有如果,她回家看到的那苟且香艳的一幕,反倒使她迷惑的内心云开月明:哦,原来是这样。施家明的日渐冷漠,身上的香水味,偶尔的夜不归宿,一刹那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感情已经千疮百孔,何苦还要剜肉补疮!叶芳草没有大哭小叫,而是冷冷地对着那浑身赤露的两个人说:“起来吧,床单都被你们滚脏了。”施家明对她大吼:“滚出去!”她说:“好的,你们出去的时候记得把床单拿去扔了。”  她是爱施家明的,毕竟是从大一开始建立的情感。他们像所有校园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逛球场,偶尔拌拌嘴吵吵架又是谁先低下了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三年,然后施家明大学毕业去到S市的一家外企里当一名普通的职员。刚开始时两人还天天几个电话,也时不时找机会见面,但是很快,施家明就日渐懈怠了,他经常应酬,总是忙,总是累,越来越没有时间理会叶芳草。  那会儿正是大四,临近毕业,叶芳草父母多次电话催她回家乡工作,甚至已经帮她报名参加特岗老师的考试,可她就是不愿意丢下四年的感情,所以她一毕业马上去到了施家明的身边。叶芳草在施家明身边伺候他吃他穿还陪着他睡觉,可是她发现他人还是那个人,心已经不是那个心了。不管她做得多好他都不会看见,不管她做得多不好他也不会在意。叶芳草的心一日凉过一日,觉得施家明就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证明他还在爱自己或者已经不再爱自己,直到那天她一早就出门去找在另一个区工作的大学同学,对方忽然有事情不能陪她。她想还是回家去给施家明做晚饭吧,他已经好多天不在家吃饭了。她下了公交车就直奔菜市场,买了施家明最喜欢的多宝鱼和其它几个菜,就匆匆赶了回家,然后,事实以最残暴最直接的方式使一切水落石出。  她在公园里坐了很久,看着万家灯火一点点亮起,广场舞大妈们来了又去,万家的灯火又一点点暗下去,她觉得要回家了,说不定施家明在等着她呢。她就是这么善良,明明是对方辜负了她,可是还愿意相信他是被现实逼的,他压力太大需要发泄。她回到家,黑灯瞎火,皱成一团麻花的床单还在床上,她买回来的菜还在地方,一切都没有变,可是一切都变了。  三天后,施家明终于回来,他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叶芳草说:“你不用走,我走就好了。现在找便宜又好住的房子租不容易。”没想施家明冷冷地说:“我们不用租房子,她买有自己的房子。”叶芳草那一刻真切地听到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就像点燃引子的鞭炮先是“丝丝”地冒着烟然后“嘭”的一声粉身碎骨。他们不再说话,施家明把自己的东西胡乱地堆在行李箱里,然后把叶芳草买给他的衣服一件不落地全扔了出来。叶芳草走到他身边。从手腕上褪下了那个她戴了四年的手表。表表是他们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那天施家明送给她的。他一边帮她戴上一边说:“就让它来见证我们的幸福有多么天长地久吧。”谁曾想到只是过了四年,时间还在走,可是感情的链断了,幸福戛然而止。  叶芳草一刻也不想多呆,她说:“施家明,谢谢你陪了我四年的时间,它已经见证过了,现在还给你。”施家明说:“不用还给我了,它就是一便宜货。”叶芳草转身把那块手表扔进了他的皮箱,说:“你的东西当然要还你。你出门的时候记得锁门啊。”  她踏出门口的一刹那,眼泪奔涌而出。这情冷得太快了,让她猝不及防。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她就从他的女友变成了路人。她觉得人生真是一条奇妙的路,你以为已经一眼望穿未来,其实下一秒可能就来一个毁灭性的颠覆,你永远也不要想着掌控它。  现在是该回家乡的时候了,这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她跟父母通了电话,父母对她的出尔反尔无可奈何,特岗考试已经结束,他们只能通过各种关系帮她联系工作,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后来总算帮她在一所“艺体特色示范性高中”找到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叶芳草没有什么要求,她只想下一秒就离开伤心地,离得越远越好。
  “铃铃铃!”突然响起的铃声惊醒了失神的叶芳草,现在几点了呢?她抬起手腕想看看时间,可是手表早已还给了施家明,手腕处空荡荡的,那条刚开始还惨白惨白的痕迹现在已经慢慢褪去,看来一切都敌不过时间,不管曾经多么显山露水,总会有消逝的一天。  她找出手机一看,已经是晚自习第一节下课了,她的肚子有点饿。可是宿舍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想去学校小卖部买点东西填肚子,可是现在刚下课,人一定很多。她烦躁得很,觉得生活真没劲儿,没有一样是顺心的,连那个之前那么期待的江连天也那**样,真让人生气。她找出换洗的衣服,决定先洗个澡。  洗澡的地方是在社团活动楼的三楼,她特意请校工做了一个简陋的木门横在四楼的女卫生间门口,用一条铁链锁在阳台的一根铁条上。这栋楼本来就人有什么人来,加上一个门之后,就没有学生跟她抢卫生间了。她洗好澡洗好晾好衣服,已经将近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她穿着短裤T恤,汲拉着拖鞋,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急急地往小卖部赶,再不快点就下课了!  小卖部里只有一个男生在挑东西,样子有点眼熟。叶芳草没想过要理会他打量的目光,自顾自点了两个三明治,一包方便面和一个玉米,就去刷卡。可是卡却发出了一长串“嘀嘀嘀”的声音。卖东西的阿姨问:“学校的刷卡系统前两天升级了,所有数据要去饭堂充卡处重新录入,你没有去吗?”叶芳草一听,想咬舌自尽算了,她明明在班上千叮万嘱学生一定要在星期天之前全部录入,就是不记得自己的卡也要录入。她捂着饿得泛酸的胃一筹莫展时,忽然听到“嘀”的一声,是刷卡成功的声音。叶芳草赶紧抬头,居然看到江连天的那一口白牙。他说:“嗨,又见面了我们。我请你。”  叶芳草冷冷地看着他:“凭什么?”  江连天还是一副拽样:“凭我们是同志还是同学。”  叶芳草更冷了:“谁跟你是同学?”  江连天被问得莫名其妙:“你呀!你不是跟我一个班吗?我们刚才不是在教室里见过了吗?哎,你这样逃课可不好,虽然听说班主任是个新老师,可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家嘛。”  叶芳草受不了他那自以为是的样子,问他:“你的卡从哪里来的?”你的卡还在我手里呢臭小子,她心里暗暗地想。  江连天说:“我借同学的呗。”  叶芳草总算松了一口气,好,不是偷的。她问:“还没有下课就逃课来买东西吃的人怎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江连天痞痞地笑了起来:“我只是逃五分钟课而已,没有你道行深呀。不用谢了,下次记得请回我喔!”然后转身就走了。  叶芳草想了小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所谓的“道行深”是啥意思:他说她逃课!正牙痒痒地要发作,发现他已经走远了,下课铃声刚好响起,她赶紧拿着江连天“请”她的东西回宿舍。  她一边吃着这“嗟来之食”,一边想象着明天江连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时的反应。她阴阴地“嘿嘿”地笑着,一扫之前的失神失意,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那么地盼望明天快点到来。
  早上六点,学校的起床铃催命一般地响着。叶芳草一反以往的慵懒,她翻身下床,快速洗漱,然后开始搭配衣服。她脸色凝重,如临大敌般地把箱子里的衣服又过了一遍,最后确定穿上那条深蓝的牛仔裙。当她把细细精致的橙色腰带系上,穿上细带高跟皮凉鞋,再在脸上挂上微笑后,她给自己打了100分。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没有老师的那种的老气,却又比一般的高中女生多了一点成熟,她要让江连天看看这个在他眼里年纪轻轻就公然迟到逃课的“同志”,居然是他的班主任。  她带着自信的微笑出发了,故意迟一点才到操场。她知道按照学校的从高到低的排队顺序,凭她的目测,江连天一定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刚好就在她的身后。她来到他们班队伍的前面时,队伍已经差不多整合完毕。果不其然,江连天就在第一排。她去到他的面前站定,微笑地看着他。他眼里瞬间跳出了惊喜的光芒,他说:“早呀,同志。”在这样明亮晨光里,叶芳草发现这小子长得真的是过分的好看。她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早呀,江连天同学。”然后转身站在班主任的位置上。江连天着急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哎我说,你的位置在后面!”这时站在他旁边的李琦着急地低低地吼:“你疯了,她是我们班主任!”叶芳草听到江连天不可置信的痛苦的干嚎:“不是吧?救救我,我可能要死无全尸了!”她憋着笑,一动不动地看着主席台上的仪仗队。  从知道他那所谓的“同志”的真实身份那一刻起,一直到升旗结束回到教室,江连天一直处在高度震惊的状态中。他不是不知道这世界变化快,可是这变得太快着实太让人接受不了,简直一日千里。江连天十六岁的生命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戏剧性的事情,一个明明跟他一起因为迟到被校警拦下的“坏分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班主任,他没有眼见力就算了,难道校警也是吃素的不成!“这妞实在太坏了,尽长一副娃娃的皮相来糊弄人。”他心里愤愤地想,同时把自己的罪行一条一条列了出来:迟到,早退去小卖部。好像就这两样了,但是,要命的是这两样全被她抓了个现行。他预感自己未来可能会很惨,一定是被重点盯梢的对象,可是又多少带点侥幸心理,因为那班主任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或者说是太“嫩”,应该不难对付。于是他开始隐隐期待,她这只看似温顺迷人的小鹿最后能不能吃掉他这只大灰狼。  不知不觉,第一节上课了。星期一第一节是班会。叶芳草站在讲台上,看到江连天隔着一排一排的脑袋在炯炯地盯着自己,眼里迸着绿光,嘴角挂着一抹坏笑,像遇上猎物的狼。叶芳草内心隐隐发怵,脸上却波澜不惊,她说:“同学们,我们班昨天晚上迎来了一位新同学,他的名字叫江连天。下面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加入我们的集体并作自我介绍。”江连天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对着讲台方向鞠了一个躬,不紧不慢地说:“大家好,我叫江连天,学习不怎么好,就打球和打架都还算在行,以后如果大家在这两方面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反正大家有缘成为同学,不是我罩着你,就是你罩着我。谢谢大家。”声音洪亮,态度不卑不亢。说完,他挑衅地望了一眼叶芳草才坐下。教室里叫好声和掌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用仰慕的眼神盯着江连天。  叶芳草不理会他的挑衅,在她看来,他的这种被别人抓到了小辫子就想暴跳的性子完全出卖了他——他就是一个小孩。她知道,武林中真正的高手,不是那种一见面就动刀耍枪的小虾兵,而是那种能在不动声色之中使用化骨绵掌杀人于无形的遁世高人。她微笑着说:“擦擦你们的口水吧各位!”教室里哄堂大笑。  叶芳草接着说:“看来以后我们班不管是球场还是情场都有指望了。可是我先声明啊,我本人非常不赞成高中生谈恋爱,而且越是帅的男生越不可靠,女生们可要小心哦。”教室里再次爆发出轻松的笑声,江连天不自觉地把嘴角的坏笑,换成了一个十六岁小男生应有的英朗的笑容。
  班会接下来的议程是竞选班干。石宁静当仁不让地第一个上去竞选班长,她是一个硬派女生,很有种生杀予夺的豪气,而且她在开学一个星期担任代理班长以来的表现充分体现了她过人的领导才能,她胆大心细,会团结同学,人缘极好,所以在举手表决的时候,全班50个人,她以48票的绝对高票当选,也就是说全班只有一个人没有投赞成票。  叶芳草很想知道那个不愿投票的学生是谁,原因何在,于是说:“48票充分说明了人心所向,希望石班长能成为一块磁铁,把全班同学紧紧团结在一起,更希望石班长能成为一面旗帜,引领我们走向辉煌。有一位同学没有投票,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你们想不想听听反对的声音?”“想”全班同学大声地说。话音刚落,只见江连天“嚯”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器宇轩昂地走到讲台上,说:“我站在这里,无非两个原因。第一,我赞赏石宁静同学的担当和勇气,但是不赞成女生当班长。因为我们班既有艺术生,也有体育生,而且占大多数,因为这两种学生都是不怎么爱学习的,当然也不怎么爱遵守纪律,因此班风和学风很难保证,一个女生再强硬也比不过男生,所以我保留我的意见。第二,我要竞选班长和体育委员。竞选班长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相比于女班长,我们班更需要男班长。同学们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初中时一直当班长,也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曾经代表学校参加市初中篮球联赛,并获得第一名。我自信我的球技是班上最棒的,如有不服,欢迎下课来挑战。如果我竞选得上,我将全力以赴,如果我落选,我也会支持班干的工作。”此言一出,班上哗然,甚至有个声音高声说:“见过狂的,没见过像你这么狂的。你以为李琦是吃素的吗?”场面面临失控。  叶芳草这时候赶紧圆场:“无狂傲,不青春!我欣赏江连天同学的自信甚至傲气,这是一个十六岁男生应该具备的气质。当然,他的实力到底怎么样,日后自会见分晓,他能不能当体育委员,决定权在各位的手上。”教室里顿时掌声雷动。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江连天同学,问你一个额外的问题,你是怎么看一个刚刚毕业的而且还是女的老师来当你们的班主任的呢?”  江连天没想到班主任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只能无奈地笑笑,然后说:“我争取尽量不惹您哭。”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班上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  “我争取尽量不惹您哭”真的是江连天最真实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非常守纪律的人,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班上的艺术生体育生们应该也跟他差不多,所以,一个那么年轻,年轻得就像是他们的同龄人的女老师,应该很难在这样的的学生中树立起威信。他无意伤害她,可是如果她是瓷娃娃,一定会受伤。  叶芳草走上讲台微笑着说:“谢谢你江连天,这样的回答很有诚意。同时我也想借此机会跟所有的人说,老师,或者说班主任,也跟你们的父母一样,是不能选择的,所以,一定是前生结下的某一种情缘,让我们今生成为师生,成为朋友。我希望大家能珍惜这份珍贵的缘分,好好相处,自己成长的同时,也帮助我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班主任,你们有信心吗?”班上的孩子齐声喊:“有!”  叶芳草欣慰地说:“没有什么比成就别人更能体现一个人的心胸了,我相信你们。接下来我们继续竞选班干。希望大家踊跃上来竞选。”  副班长,学习委员、文娱委员等职位很快确定了人选,尤其是文娱委员,当宋妮娜走上讲台的那一瞬,叶芳草就知道文娱委员非她莫属了。她是那种浑身散发着艺术的气息的女孩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最后她的得票是49票,证明连江连天都投了赞成票。可是江连天最终还是敌不过石宁静,竞选班长以失败告终。  最后只有体育委员定不下来,李琦果然不是吃素的,他跟江连天势均力敌,两人得票都是24票,新当选的班长石宁静提议,干脆等体育课的时候到球场上一决胜负,谁赢谁就是体育委员。叶芳草同意了。
  星期二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叶芳草作为班委特邀嘉宾亲临球场,她将与体育老师一起见证体育委员的“横空出世”。  比赛分三种形式,分别是定点投两分球、投三分球和灌篮各5个,最后谁得分高就由谁来当体育委员。  比赛开始,先是定点投两分球。站在罚球线上的江连天有种天生的王者气质,他稳稳地站在那里,神情异常专注严肃,眼睛如火炬一样明亮,像是漫画中自带背景音乐出场的冷傲的男主角。只见他双膝微屈,双手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度,球就“咻”地飞了出去,洞穿袋心。他一口气投完5个,连中4个。场外女生的花痴一般的喝彩声让叶芳草隐隐担忧,心里在算计着以后班上会有多少女生死于心碎。她看见宋妮娜抱着双手貌似看儿戏一般地盯着江连天,眼里有一股欲擒故纵和志在必得的光在纠缠。  当然,李琦不是吃素的,他跟江连天一样是校篮球队主力,头上也顶着几个冠军的光环,实力当然不可小觑。所以他一出手,便招招致命,他连中了五个。男生们像是为了跟女生较劲儿一样,纷纷卖力地喝彩。  接下来的三分球比拼,还是江连天先出场。他稳当地原地运球,然后小跑几步,找准投篮点轻轻一跳,球飞将出去,稳稳地砸在篮筐上弹出,女生们惋惜得要哭了。幸好第二个他没有再让大家失望,第三个和第五个也分别投中,五个进了三个,这样的水准让叶芳草折服不已,她想起大二时定点投篮还要补考,脸微微红了。幸好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江连天身上,没有注意到班主任的异常。李琦三分球五个中俩儿,总分暂时落后一分。  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局终于来了!灌篮是一种非常考验一个球员整体素质的项目,它既要求有相当的弹跳力,也要求有灵活协调的肢体动作,还要在运动的过程中把球灌进篮筐,这真不是一般球员能做到的,说白了就是你的技术菜不菜,来个灌篮便知分晓。  江连天和李琦都自信满满,表现出一个优秀篮球选手的特有的优越感和自豪感。这回是轮流上场。李琦先上。只见他从中线开始运球,向着篮筐直线冲来,在罚球线处起跳,还加上一点花式,把球这边绕过胯下再从另一边接起,然后以千钧的气势把球灌进了篮筐。江连天一改刚才的嬉皮,变得极为认真。他也是从中线开始运球,然后快速跑动,像火箭一样直冲篮下,起跳,灌篮,球进了。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江连天由于速度过快,跳的又过高过远,一时刹不了车,头部竟然直直地撞到了篮板上,“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的伤口鲜血直流。  叶芳草吓得脸色煞白,她紧步上前,已经管不了手脏还是不脏,直接扶起江连天抱在怀里,用手紧紧地压住他额头上那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学生们自是乱成了一团,李琦反应最快,马上冲到了校医室请校医。体育老师也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叶芳草跪坐在地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人由于过度担心已经有点木然。很快,校医来了,马上处理伤口,同行的还有校长和几个领导。叶芳草想把江连天放平在地上,才轻轻一挪,发现自己的衣服上被他后枕枕过的地方也有血迹,才惊觉他的后脑勺也受伤了,她只能再次轻轻地抱着他。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交代情况的时候由于紧张有点语无伦次。她只求江连天不要有什么人身危险,如果有,那么这样的事情对于他在学校的第一责任人——班主任而言是致命的——如果闹出人命了搞不好会坐牢的!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滴在了江连天的脸上。江连天这时候很虚弱地说了一句:“别担心,我没事儿。”他的眼睛紧闭,嘴唇有点发白,在医生处理伤口的时候不再说一句话,只是忽然一转头,吐了叶芳草一身。  叶芳草更慌了,眼泪汩汩直冒。有一个领导上来接替她抱着江连天,让她去处理一下身上的秽物,可是她全然顾不了自己了,一直跪在江连天的身边看校医帮他止血,可是只能一味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石宁静和生活委员肖青拿着纸巾帮叶芳草清理身上的秽物。好像过了好几个世纪,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江连天的身体,看他还有意识,伤口已经止血,只是怀疑可能有脑震荡,要去医院作进一步观察。叶芳草执意地跟车前往医院。
  在医院办好各种手续已经临近下午一点,医生给江连天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他的前额和后脑勺上的伤口只伤及表面,没有什么大碍,已经进行彻底的清创,但因为他呕吐过,所以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留心观察是否再有呕吐或者有昏迷、失忆的情况出现,可能要住几天院。叶芳草连连道谢。她这时才有时间清理一下自己,也才意识到肚子饿了。她坚决让同行的政教处林主任先去吃点东西,她继续守着江连天。  她走到江连天的病床边站着,看着这个平日里充满青春活力又有些许桀骜不羁的大男孩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药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滴进他的血管,她的心软软地疼。她慢慢地坐下来,轻轻抚上他额上的伤口,现在那里已经覆上了白色的纱布。然后她缓缓拉住他的手握着,她要确认他的生命还留在他的身体里,她才二十二岁,还太年轻,不能承受一条生命的重量。她要江连天安好,她乞求江连天安好。  江连天躺在病床上,既没有昏迷也没有失忆,他只是感到头有点晕,有点想吐,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当叶芳草把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拉过他的手小心地握着的时候,其实他都知道,他的心随着这个一开始就被他误认为是同班同学的年轻班主任的动作轻轻地颤抖,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既不像对奶奶和妈妈的理所当然,也不像跟女朋友第一次牵手时的那种热血澎湃,它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遇上了一个小小的落差,一棵静止的大树遇到了一阵微风,那么自然而然地跌宕和摇摆。他知道她在担心他,可能还在哭,于是他轻轻地回握了一下她的手。  叶芳草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她赶紧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柔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吐?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叫医生?”江连天非常轻微地摇了摇头。这时,去吃午饭的林主任回来了,他让叶芳草也去吃点东西,顺便把衣服换换。叶芳草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很浓重的不雅的气味。  她去到医院外面找吃的,由于已经过了饭点,几乎没有饭菜了,有的也是残羹冷炙,让人胃口全无。而且可能是饿过头了,她反倒不觉得饿,只是口渴。她找了家甜品店,点了份八宝粥小口小口地吃。忽然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失误:她竟然没有跟江连天的家长联系!万一江连天有什么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人身安全的问题,她是怎么都逃不脱关系了!她吓晕了,三口两口地刨完一碗粥,赶紧往医院跑。  江连天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着,可能已经睡着,她不好意思吵他。忽然她想起新生回校那晚她曾经给他妈妈打过电话,她赶紧翻出通话记录,谢天谢地,还真的找着了。她在电话里简单说明了江连天的情况,满怀歉意,为自己没有考虑到学生安全问题贸然同意这个比赛,也为出事后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家长。  慌里慌张赶来医院的是江连天的妈妈,她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妇女,面容憔悴,满脸焦虑,脚上居然穿着一双拖鞋,可见出门的时候有多匆忙。当叶芳草在住院大厅接到她时,发现她已经眼睛红肿,可能哭了一路。叶芳草对自己有多自责,就对江连天妈妈有多歉疚。她拘谨得不像自己,领着因为担忧而有些慌乱的江连天妈妈来到病房。见到江连天头缠着纱布静静地躺在床上,做母亲的更是不能自已,她扑到江连天的身上恸哭,一叠声地唤着江连天的小名:“天天,天天你醒醒,天天,我是妈妈。”  此时林主任已经回去,叶芳草找来了江连天的主治医生,她觉得由医生来告知家属江连天的情况比由她来说效果要好,毕竟医生才是权威。当他们走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江连天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医生赶紧上去又替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情况比刚入院时乐观,尤其是之前担心的脑震荡,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但是建议再观察一两天。至此叶芳草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江连天的眩晕症状减轻了很多,不再想吐,可以张开眼睛了。医生建议他侧身躺着,不要再压迫后脑勺上的伤口。他侧身转向了妈妈和叶芳草这边,说:“好久没得睡过这么舒服的午觉了。”叶芳草眼里又泛起了泪光,她真的被吓坏了,现在听着这小子的玩笑话,甚是宽慰,她第一次觉得其实他说的话也不尽全让人讨厌。  江连天妈妈憔悴的脸上终于泛出了笑容,她说:“天天以后你不要再碰篮球!篮球太危险!”此话让叶芳草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江连天那么喜欢篮球,怎么可能放弃。她害怕他们母子当场吵起来。可是有谁能像江连天那样了解他自己的妈妈,只听他顾左右而言其他:“妈妈,我就早餐吃了两个包子,现在真的很饿很饿。能不能可怜可怜一下儿子,打赏点吃的?”他妈妈一听,就像接到了军令,马上站起来说:“我这就去,你想吃点什么?辣子鸡和麻婆豆腐?”江连天嚷嚷着:“肉肉肉!妈我要吃肉!”他妈妈应承了就急着要去买。  叶芳草拉住她说:“阿姨,让我去吧,您再陪陪他。”  江连天妈妈说:“还是我去吧,我知道哪里可以买到他喜欢吃的东西。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老师,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回去换套衣服吧。”  叶芳草只好松开手,她看着阿姨走出去了,就再次打量起自己的衣服来。膝盖上两团黑印是跪坐在地上时印的,应该屁股上也有;大腿上和衬衣的下摆处那些黄黄的是江连天吐的;胸前的那几块发黑的印记是江连天的血滴的。她撩起衣角闻了一闻,顿时想呕,那气味又腥又臭,实在是太难闻了。她想到自己已经以这样的一副狼狈样晃了一天,不自觉抬头苦笑起来,不曾想对上了江连天那充满笑意的眼睛。叶芳草一看他的眼睛里那戏谑的光,就知道他又回复到了之前的那个**样了,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心情也跟着大好,她问:“怎样,见过这么美的班主任吗?”  江连天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叶芳草。从见她的第一面开始,不管是在校门口被校警拦下的无奈,还是她披着湿头发在小卖部里刷不了卡的窘样,或是她微笑着站在他面前说“你好,江江连天同学”的淡定,甚至她站在讲台上开玩笑的从容,他都觉得她有种清冷的美,是一种她站在云端之上,你可以远远地欣赏,却不能伸手采撷的美。今天,看到她脸上挂着泪痕,头发蓬松得像个鸟窝,衣服脏得不成样子,整个形象颠覆得让人不忍直视,可是他觉得她从云端上走下来了,走近了细看,原来她不过是个单纯善良胆小的小女生。他回答她:“您今天很接地气,就是哭起来特丑。”  叶芳草甩了个白眼给他:“我这是因为谁才变丑的?某人回去好像应该好好补一补思想品德教育里面的‘感恩’这一课。”  江连天说:“我一直都懂得感恩,所以不打算把您今天的样子告诉班上的同学。您放心,只有我一个人看见您丑的样子,在他们心目中您依然是最美的班主任。”  叶芳草叹口气说:“唉,有些人果然是不应该具备语言功能呀。哎,你说你都脑震荡了怎么语言功能一点都没有受影响呢?”  这时,江连天妈妈大包小包地回来了,光是肉菜就打了三个,而且还有两份糖水。她招呼叶芳草过去坐下吃,叶芳草万分推辞。江连天妈妈说:“叶老师不要客气,哪怕不是为了今天的事情,我也要感谢你。天天这孩子小毛病特多,以后还要麻烦你好好管管他呢。”  叶芳草不好意思了,她说:“这是老师应该做的,阿姨请不要这样说。”  江连天妈妈一边摆好食物,一边让叶芳草去洗手。她正要跟儿子讲点什么,被他“嘘”地止住了,他脸上挂满了坏笑,像在期待着什么。果然,下一秒,他们听到从洗手盆处传去了令人惊恐的“啊!!!”的声音,那是叶芳草发出的。她本来好好地洗手,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吓到了,她今天这幅样子,狼狈已经不足以形容,那腮上的泪痕像黄土高原上的沟壑,一条一条的让人触目惊心,头发窝成一坨,斜斜地歪在一边,还有几缕不肯服从组织,东一咎西一咎的,只能说这幅样子实在是太抽象了。她听到江连天先是压抑地闷笑,然后估计忍不住了就放声大笑。叶芳草恼羞成怒,赶紧扯开头发,五指当梳好一番整理,然后掬起水狠狠地洗脸,好像恨不能洗掉一层皮。她终于知道江连天说她今天很丑是老实话,可是老实话有时候是很伤人的。看来回去以后要好好教教他什么时候不该说实话才行。  她回到房间里坐下,江连天一看她红红的脸又好一番大笑。她在他妈妈面前不好发作,只能用眼光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妈妈把一碗饭推到她面前,把筷子递到她手上,说声“你们吃着,我先出去一下”就走了。叶芳草不再理江连天,只顾闷声吃东西。菜的味道特别好,尤其是辣子鸡,吃起来特别爽口,还有那份百合莲子糖水,深得她的心。  饭吃到一半,江连天妈妈回来了,她脸露难色地对叶芳草说:“叶老师,是这样的,我刚刚去找了医生,希望他能同意天天今晚跟我回家,因为我们家里还有一个奶奶,她瘫痪在床多年,我全天候伺候着,根本不能离开,所以今晚我陪不了床。可是医生说住院病人不能随便离开医院,最主要是他可能有些脑震荡,不能随意走动。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今晚能不能委屈你在这里陪天天一个晚上?我知道这实在是很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江连天接口非常快:“妈,知道对不住人老师您还开口!我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的,你们都回去吧。”  叶芳草又狠狠地剜了一眼江连天,对他妈妈说:“阿姨请放心,他住院的这几天我都可以在这里陪着的。”  江连天妈妈一听叶芳草的回答,表情顿时放松了下来,她千恩万谢后马上赶着回去了。  叶芳草吃完收拾完桌面,决定先回学校洗个澡换套衣服再来。她临走前对江连天说:“江连天你给我老实呆着,我先回学校换套衣服就来。如果我回来看不到你,你以后别想回我们班读书了。”  江连天说:“那如果我刚好在厕所,你不知道,以为我跑了怎么办呢?”  叶芳草说:“难不成你还能飞上天去上厕所?哎不管了,反正你先憋着,等我回来才拉,听到了没?”然后,她在江连天还一脸错愕的时候关门出去了,但还是听到了他在她身后不满地大声说:“您一定会被评为最优秀的班主任的,您连学生拉屎拉尿都要管,您管得实在是太多了。”
  叶芳草只是回去拿了点换洗的衣服,一个手机充电器,一把衣架,临了想想又加了一条薄毯。她不敢离开太久,烧水的时间她等不起了,所以决定去到医院才洗澡。她在超市里买了两套牙具,两条毛巾,还有牙膏洗发水香皂塑料桶各一,就赶回了医院。  病房里只住着江连天一个人,他很乖地坐在床上看电视,拿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到她来,便嘻嘻地笑了起来,是一个小孩表现得很乖之后,要大人赏一颗糖的表情。  叶芳草问:“屎尿呢?”  他答:“拉了!”  她说:“你还真不听话。”  他咆哮起来:“难道我脑震荡没死,可最后却要被自己的屎尿憋死不成?!”  叶芳草:“有你这样对老师大呼小叫的吗?没礼貌!”  江连天:“有你这样限制学生拉屎拉尿的吗?没人性!”  叶芳草:“我看你已经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干脆现在去办手续出院吧。”  江连天:“谁说的?我头晕得很!”说完扔了遥控器躺下装睡。  叶芳草不再理他,径直走进卫生间,她觉得自己再不好好洗一洗,就要变成木乃伊了。  江连天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忽然觉得脸上热辣辣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不期而至了。其实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男生,他交过两个女朋友,牵手拥抱接吻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他还摸过女孩子的乳房,它们绵绵软软的,手感很好,让人沉醉。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就是在自认为还没有能力承担后果之前,绝不越雷池半步。他听他的哥们儿在他耳边渲染********的销魂时,也曾经想象过那样的画面,不过画面都很模糊,只知道去宾馆开了房,关了门,洗了澡,搂着睡了觉,但是具体怎样进行他没有得到明确的要领。  他交第一个女朋友时刚读初二,纯得像张白纸一样,回家玩游戏,到校玩篮球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担任班长,很有威信,班风学风都抓得很好。他不要求自己多上进,却要求班上的同学上进,他不希望班上的同学早恋,对自己倒无所谓,然后那个女孩子出现了。她是那种太妹的类型,长得很漂亮和成熟,江连天远不是她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她的主动收拾妥帖了。她带着他认识了街上的混混,还教会他抽烟,当然也教会了他接吻。她要跟他去开房,他死活不肯,他其实也好奇,但是更多的是害怕,而且主要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不适合他。最后,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黯然退学,跟他从此两清。  第二个女朋友是在他跟第一个分手后不久交的。在江连天的心里,那是一段很不纯粹的爱情,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心交出去。她是他们班上的第一名,长相很甜美,只是似乎个性比较内向,除了成绩好,在班上几乎没有存在感。就是这样的一个默默无闻的好学生,喜欢上了闪闪发光的班长,并且主动展开追求,让人大跌眼镜。她给江连天买早餐买漫画,在他打球时给他递水递毛巾,买好电影票和零食约他去看电影。她从来不要求江连天为她做什么,好像她谈恋爱就是为了服侍男朋友。她主动牵他的手,主动吻上他的唇,如果江连天愿意,估计她也会主动献身。  江连天问她:“你觉得这样为我有意思吗?”  她说:“有意思。”  江连天说:“可是我觉得没意思。”  她说:“我不要求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求你让我喜欢你。”  江连天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这种喜欢。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我给不了你要的感情。”  那女孩子一直不愿意放弃,可是他不再给她任何机会。最后她似乎找回了努力的方向,中考考上了一所省重点高中,从此淡出江连天的世界。  江连天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两次恋爱都不是跟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初吻却没有了,所幸贞操还留着。他唯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明明自己不喜欢,却愿意让人牵着鼻子走。其实也不能怪他,青春期的男孩子,谁不向往爱情,谁没有虚荣心呢。幸好,他从两次失败的恋爱里看清了两点:第一、他长得很受女孩子欢迎,不怕以后找不到老婆;第二、以后一定要遇上自己真心喜欢的女生才谈恋爱,这样哪怕去开房也心甘情愿。  他想到“开房”的香艳内容,心脏不禁一阵乱跳,好像他此刻正在跟谁一起开房一样。他想想此刻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班主任,可是他却联想到那么龌龊的内容,真是该死。他听到卫生间的门打开的声音,抬眼望去,叶芳草披着头发走了出来。他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叶芳草说:“别装了!你也不怕再装下去会累死!赶紧去洗洗睡吧。”  听到这样的内容,江连天又开始想到少儿不宜的东西,那就是一对情侣去开了房,女的洗完了叫男的去洗,两个都洗完了就该干点什么了……真是龌龊!看来没把脑子摔坏。  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叶芳草,人家好心好意来陪床,他却在意识上耍流氓,占尽便宜,那可是他的班主任呀,不应该这样亵渎的,也不能这样亵渎的。他不好意思看叶芳草的脸,又不好意思被她看着,就一把把被子拉过头顶,瓮声瓮气地说:“不洗了,我脑震荡不宜随意走动。”  叶芳草不勉强他。她洗完衣服晾好,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今天累坏了,尤其是不能睡午觉,让她觉得很痛苦。她的人生其实很单纯,一直读书,然后毕业工作,总而言之生活状态没有多大变化,无非就是从一所学校转到另一所学校,还是吃饭堂,还是可以睡午觉和逛球场,还是要去教室上课,只是身份变了,地点变了,在身边的人也变了。虽然有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到老,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非得要去追求的,只要饭堂还能开饭,只要还能睡午觉,什么都好说,当然,如果现在能有个人让自己去爱,让心不至于那么空荡会更好,可是缘分的东西谁能强求得了,就像对施家明。正因为不愿意就那么放手才追过去的,可最后还不是分了?所以,生命中的那个他会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她随缘。  病房里开着灯,以备值班医生和护士查房。其实像今天的累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睡眠质量超级好,要是以往,她肯定不知道要辗转反侧多少回才能入睡。她对江连天说:“有需要的话请一定要叫我,我先睡了。”然后就在另一张病床上躺下,盖着自己带来的被子,前后不到三分钟,居然就睡着了。  江连天一整天都躺在床上,躺得腰都直了,除了睡睡睡,还是睡睡睡,现在到点应该睡了,反倒睡不着了。而且等叶芳草睡着了之后,他更加睡不着了:她竟然打鼾!她一个那么斯文秀气的女孩子,打起鼾来居然有那么多种曲风,有时是一叠声的一声高过一声,有时是久久地在低音区迂回徘徊,有时是时高时低,短促的,顿挫的,婉转悠扬的……总之,她的鼾声就像是晴天旱地里刮的龙卷风,在地上旋转移动,忽然一下就旋到了半空,在那里飘忽游移,然后风力渐减,忽而落下……  江连天睡在她旁边的病床上,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这买门票都难得一听的“独奏”。他头枕着手侧身向她而卧,眼里无半点睡意,只是心情好奇怪,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有趣,可是又用“有趣”的眼光看她似乎很是不敬,她不是一般女生,她是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今天的她跟讲台上的她截然不同,讲台上的她总爱端着一种架势,分析课文也好,明理说教也好,总是端着,好像她一旦放松下来,大家就不会再把她当老师看一样。而此刻,她总算可以卸下在众人面前的面具,如此的放松,肆意地打着鼾,甜甜地沉睡。  江连天看着她俏挺的鼻子,散落在肩旁的发,微微起伏的胸脯,忽然觉得心好满足好满足,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悄悄酝酿,越来越接近于某种真实:从开始到现在,他好像总是不能把她当成老师,或者说,他从没有当她是他的老师。这个发现让他有点慌,毕竟,社会现实就是这样,在高中阶段,如果一个男老师喜欢上了自己的女学生,大家都能接受,可是如果一个男学生喜欢上自己的女老师,肯定会遭到很多的质疑,甚至诽谤,因为年龄的问题。人们觉得一个男的哪怕大女方二十岁也是正常的,可是如果一个女的大男方哪怕只有一年,就会觉得难以接受。  江连天其实已经十七岁了,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曾经留过一年学。那时,他爸爸把他接到自己的身边,想让他在当地参加初考直接上当地的初中,可是他跟他爸爸,以及他爸爸的小妾也就是他的二妈很不对气儿,对由她所生的两个女儿也亲不起来,因为他总觉得是爸爸抛弃了妈妈,还扔下瘫痪的奶奶让妈妈照顾,自己却在另一个小世界里逍遥快活。他在他们身边呆了将近一年,可还是没能撑到小升初的考试,就逃回了妈妈和奶奶的身边。由于没有成绩,回来了也不能直接上初中,所以他再读了一年六年级。  他其实还不太清楚自己对叶芳草是一种什么情感,但是可以肯定,这种情感远非师生关系那么单纯。他在床上思前想后,越想越清醒。想他的爸爸和妈妈那没有爱情的婚姻,想他初中时的那两段短暂的“爱情“,想现在的班,想万一他真的喜欢上了自己的班主任该怎么办。  凌晨四点,护士查过房后,他才开始迷糊。而叶芳草整夜都睡得很沉,直到天亮——看把她累得!
  早上六点,手机闹钟把酣睡的叶芳草震醒。很久没有这么畅快地一觉睡到天亮了,醒来特别精神。她今天早上的课是第一第二节,她得赶回去上课。对于她这种代课老师而言,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请假,因为那严重影响到自己的工资,本来就那么一点点钱,再扣这么一点那么一点,还要不要活了。她很想存钱买一辆电动车,这样出入方便一些,可是照着这点工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如愿。  她一早到外面卖回了早点放在江连天病床前的柜子上,再留一张纸条,告诉江连天她先回学校上课去了,让他一定要记得先吃早餐再打针,不能乱跑,她上完第二节课就回来。  由于临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入睡,江连天根本就不知道叶芳草什么时候离开的。护士查房的时候他才被吵醒,就看到了她留下的早餐和纸条。看着她娟秀的字迹,他的心里暖暖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开始翻涌,是朝阳穿破云层喷薄而出,是花朵在熹微的晨光中尽情绽放,他想压都压不住。  叶芳草来的时候,护士刚刚给他接上第二瓶药水。她应该是赶得很急,脸色微微泛红,额上有细细的汗。他说:“赶什么呢?我顶多就跑到天上上个厕所而已。”  叶芳草正色道:“看你这么正常地开玩笑,我敢保证,你今天一定能出院。”  江连天很不满她的预测:“不行,我虽然现在没有什么了,可万一留下后遗症呢?这么快就出去我怎么能放心!再住两天!”  叶芳草说:“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呀兄弟!同学们都很担心你呢,今天我上课的时候李琦石宁静他们都想跟我来医院看你,我没同意!”  江连天说:“他们担心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是医生。”  叶芳草一言不发,站起来就往外走,江连天以为自己哪句话得罪她了,着急地问:“你去哪里?”  叶芳草说:“我去找个有用的人问问你的情况,行了吗?”说完转身就走。  不到两分钟,她居然把主治医生带来了。医生照例是询问他有没有头晕呕吐,有没有失忆,有哪些不适。叶芳草弯下腰,俯在江连天的耳旁悄声说:“如果你敢不如实回答医生的问题,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吹出的气暖暖的,呵得江连天心很痒很痒,他就在那一刻突然决定了。他对医生说:“已经不头晕了,也没有再呕吐,更没有失忆,可是我怕有后遗症,想再观察一两天,而且伤口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发炎得厉害,想多打一两天消炎针。”说完挑衅地看了一眼叶芳草。叶芳草只来得及白了他一眼,就赶紧害怕地躲在一边,医生上前来拆开纱布查看两处伤口了。她从小就特别害怕看伤口。她听医生说,额上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就是后脑勺上的那个可能是睡觉的时候压到了,血液不流畅,所以发炎得比较厉害,要继续敷药,打针。江连天着急地问:“那住院呢?”医生说:“既然你坚持,那就再住一天看看吧。”  叶芳草要崩溃了,她觉得江连天简直是在小题大做无理取闹,可是医生的话又不能不听。她特别不喜欢闻医院里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哪些满脸愁容的家属,让她心理很堵。只要一来到医院,她就会强烈觉出自己的职业的优越性,它虽然清贫,可是每天面对的是一张张阳光朝气的脸,轻易就变得快乐。她想快点离开,可江连天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她气鼓鼓地说:“你今晚回家住去!”  江连天说:“我不能随意走动,我怕有后遗症。”  叶芳草不理他了,正坐在床上生闷气。这时,江连天的妈妈拎着大包小包出现了。她给儿子带来了换洗的衣服,一大袋漫画书,还有很多吃的。江连天问:“奶奶呢?”他妈妈说:“没事儿,我不敢告诉他你的情况,所以她不知道我来医院,我不能在这里呆久的。”他催促儿子赶紧去洗澡,把换下的衣服给她带回家洗。江连天说不愿意洗冷水,其实他是觉得在叶芳草在场的情况下洗澡,虽然隔着门,可还有有种脱光了被她窥见的感觉。叶芳草很不爽他违逆母亲的意愿,就说:“医院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江连天说:“这不正打着针吗?”此话一出,两个女人无言以对了。他妈妈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说会送晚饭过来,然后再叮嘱一番江连天不要乱跑不要惹老师生气等等注意事项,就又匆匆回家了。  午饭过后,叶芳草按时开始犯困了。江连天还没有打完药水,她想撑着看他打完针。江连天看她精神萎靡,料想她可能困了,就说:“睡一下吧,这样才能永远美丽。”她不好意思起来:“你还没有打完针呢。”他说:“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她说:“那你自己看药水哦,我就睡一下下。”  事实证明,她是个很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她说的“一下下”竟然是三个多小时。他打好针了,她还没有醒的意思,只是不像昨晚一样打鼾。她沉沉地睡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柔柔地打在她身上,宁静而美好。江连天看着她那像镀了一层银边的侧面,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上她了。他知道这不应该,因为她年级肯定比他大,还是师生关系,可这没有办法,他笃定自己听到了内心深处那颗爱情的种子发芽的声音。  对于这个大男孩内心发生的关于她的微妙的一切,叶芳草毫无察觉。她是一个单纯的人,而且他们是师生关系,她的原则是可以跟男学生成为朋友,但不可能成为男朋友。男朋友虽然只比朋友多一个字,可是意义相差太大了,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跟比自己小的人谈婚论嫁。  她不知不自觉地一觉醒来,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她看了一眼江连天,发现他已经睡着,不觉内心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药水!”再定睛一看,药瓶没有了,应该是早已打完,他已拔了针。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觉仔细地观察起江连天来。她总觉得他比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都要成熟稳重,他睿智,沉静,有主见,让与之相处的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可能他们见第一面的方式太特别。撇开他那独特的气质,光看外表就能看出造物者对他特别的眷顾。她看着沉睡的他,觉得生命真是神奇,明明大家脸上都是有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为什么偏偏有些人看起来就那么帅气阳光呢?比如这臭小子!如果不是他嘴角经常挂着的那抹坏笑,叶芳草真的要给江连天打100分了,可综合他平时的牛、拽、**、痞,她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给了个80分。她想起了宋妮娜眼里那志在必得的光,忽然很想看看这不可一世的小子被一个女的灭尽威风是个什么样子。  晚上,江连天把叶芳草轰出了房间,才肯进去洗澡。到叶芳草进去洗的时候,也来轰他,可他说他脑震荡不能随意走动,拒绝离开。叶芳草大呼上当:“那我岂不是很亏!”江连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亏什么亏,我免费为你把门呢。”  叶芳草一副杀人的神情,恶狠狠地警告他:“把门归把门,一定不能偷窥,要不然你就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洗完澡,叶芳草在床上写教案,其实不是她有多明智,想到可能还要再留一夜,而是早上上完课,一刻都不敢多逗留,直接带着书赶来医院了,所以她此刻才有备课的资料。江连天歪在床上翻漫画,心里又觉得这男女独处一室,不应该是各自看各自的书呀,应该干点别的什么才对,哪怕做不了别的,说说话总可以吧。  他率先打破了宁静,他问:“老师,你今年多少岁了?”他早就想问她这个问题了,看她被校警拦下的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她压根就不是老师——哪有那么像学生的老师!  叶芳草连头都不抬一下:“不要问女人的年龄!”  江连天:“可你还不是女人呀!”  叶芳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江连天哑巴了。  再过一会儿,他又问:“老师你有男朋友了吗?”  叶芳草:“不要问老师的婚恋问题!”  江连天:“为什么?”  叶芳草:“因为你不需要知道。”  江连天还不死心:“那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男人?”  叶芳草终于忍无可忍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呀?”  江连天:“我勤学好问。”  叶芳草:“学生都那么勤学好问了,当老师的更应该做好表率才对。那我问你,你爸爸呢?”  这个问题使江连天一愣,她看到他脸色暗了下来,知道自己踩到了雷区,心想可能他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觉得自己太冒昧,很愧疚。她轻轻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江连天丢开书本,坐直身子,说:“不要紧,你总会有知道的一天。其实我爸爸没有死,他只是在别的地方重新组建了一个家庭。”  叶芳草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个样子,她很想问,你不是有一个奶奶吗?她又是怎么回事?  江连天像是看透了她:“我奶奶一直不肯承认我的二妈,她死活不让我爸爸妈妈离婚。所以,我妈妈才是我爸爸合法的妻子。我奶奶从我妈妈嫁给我爸爸的那一年开始瘫痪,一直都是我妈妈在照顾她。那时爸爸外出打工,在外面认识了我二妈,并先于我妈妈生下了一个女儿。我妈那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生下了我才知道,可是又不能离婚,就一直这么拖着。其实她过得很累。”  叶芳草怯怯地问:“我看你妈妈年纪有点大了,他怎么那么迟才生你呢?”  江连天说:“就是因为结婚多年一直怀不上孩子,我爸爸才找小老婆的。我妈生我的时候都三十二岁了。因为我是个男孩,我妈就觉得有希望,而且特别解恨,因为二妈生了两个都是女儿。”  叶芳草对他的身世微微吃惊:“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你妈妈告诉你的吗?  江连天说:“是奶奶告诉我的。我也是奶奶的精神支柱。”  叶芳草完全停止备课,看着江连天的一脸平静,她终于知道了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原因了——他就是他们家真正的男人。  第二天一早,叶芳草又赶回学校上课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顶男式的牛仔帽,那是她给江连天买的。江连天的头“背腹受敌”,不戴顶帽子遮挡一下还真是有损他的光辉形象。  叶芳草说:“来,戴上试试,送给你遮丑的!”  江连天没想到就这样收到了她送的礼物,心情大好地摆弄着它,嘴上却像很不情愿:“这么难看!你是嫉妒我长得帅,故意买这样的吧?”  叶芳草:“勇敢地面对现实吧兄弟,你也应该想想帽子的感受不是!”  江连天:“帽子它说它非常荣幸!”  叶芳草懒得理他。医生说他今天可以回去了,她要忙前忙后帮他办手续,他妈妈早就把钱送过来了。  很快,一切都办妥了,他们终于并肩地站在医院的大门前等车。江连天带着那顶新买的帽子,酷到不行。  叶芳草眼露色光地说:“江连天你跟这顶帽子真配。”  江连天反驳她:“你的眼光真特别。”  江连天再次出现在教室,已经是星期四的晚上六点五十。他戴着那顶新帽子,两手插到牛仔裤的袋子里,耀武扬威一般地走进教室,引起了一场小骚动,大家纷纷围上来问长问短,有个别男生还伸手想摘掉他的帽子查看伤情,他赶紧护住,说:“别看,看了你们会受到打击的。”大家问:“怎么?毁容了吗?”江连天:“怎么可能!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看到我受伤了还能这么帅一定会受打击的。”“切……!!!”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宋妮娜嗔怪地说:“江连天你不自大会死吗?”江连天不理她,而是向李琦伸出了手:“李琦,恭喜你当选为体育委员。我受伤不关你的事,希望我们以后在球场上还能继续切磋。”李琦也伸出手回握,说:“一定!”
  日子又回归到了平静。  叶芳草每天上课下课,为了买一辆小电驴拼命攒钱。她觉得“人为财死”这句话说得一点没错,每天都那么拼命地工作,可是钱却没有多少。她觉得其实当班主任是最痛苦的,因为身上系着几十个学生的生命。她记得开学第一天,学校就发给每一个老师一张“安全责任状”,上面规定了谁该付什么样的责任。班上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班主任就是第一责任人。所以当江连天出事的时候,她真的吓傻了。她不是害怕丢掉这份工作,说实在的她一点都不喜欢当老师,回来是迫不得已,她真正怕的是自己这么年轻就要坐牢什么的。她看江连天现在身体已经全好了,看他整天耍耍酷,打打球,好像挺正常的,才真正放心。但是,换个角度留心的话就会发现,江连天其实真的有些奇怪。  首先,他上叶芳草的课的时候总是高度集中注意力,老是紧紧盯着讲台上的她,盯得叶芳草都有点不自在了。盯得那么紧,好像叶芳草欠了他很多钱钱没有还,他要防止她跑掉,至于上课讲什么内容,估计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连书都没打开。而当叶芳草让大家做笔记的时候,他依然在盯着她看,笔都不曾碰一下。按照班上的习惯,艺术生和体育生应该是最喜欢上课睡觉才对的呀,要不就是看课外书,开小差,总之上课认真盯着老师看的江连天让叶芳草很惶恐,他这种开小差的方式太特别了,她担心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其次,他现在每一次的作文都让叶芳草大为恼火:他不再好好写作文,而是写信。他写他的家庭,他的过去(包括他那两次不算恋爱的恋爱),他现在的苦恼,交代完大的事件之后,就写每天的芝麻蒜皮,搅得叶芳草严重怀疑自己的理解力,觉得那四年大学白读,这小子的文章这么个写法到底想要说明一个什么中心,她真的不知道!  刚开始的几次叶芳草的评语都是:文体不清!请写议论文!后来实在是觉得他无药可救了,就不再写评语。他的作文本对叶芳草来说就像是买彩票,刮的时候充满希望:这回应该是一篇正常的文章了吧。可是刮开之后才知道人不应该随便对谁都怀有希望,尤其是对江连天。江连天一直锲而不舍地通过“写作文”的形式让叶芳草了解他,他期待叶芳草能写点什么实质性的看法或建议。比如他有一篇就写到了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应该爱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叶芳草就在后面评:希望对方是个女的!又有一次他分别用隶书,楷书,行书抄了三遍李叔同的《送别》,还有一次直接抄了好多则笑话,叶芳草无奈地评:字写得还不错,可惜不够800字!  她真的不知道拿他怎么样了,这个人这样的行为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她曾经单独找他出来聊聊,他说:“去运动场边逛边聊吧。”然后就去了。正是十一月份,天气微凉,特别适合两个人散步,他们并肩走一起,引得很多散步的人,或是下课去上厕所的学生纷纷回头好奇地看他们,叶芳草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们好奇的是什么——他们以为是一对学生在谈恋爱。每当遇上别人审视的目光,江连天总是一脸得意,颇有“我就是在恋爱我怕谁”的气概。叶芳草却是又恼又气:他们凭什么认为我是学生,他们凭什么认为我在谈恋爱!他们两个在球场上边走边聊,居然聊了两节课。她早就希望快点结束这次“约会”,可是江连天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话唠,太能说了,而且都不是叶芳草想要知道的。她始终记得自己找他出来的目的是想知道他这段时间做出那么多奇怪的举动的原因,可是江连天根本总是漫无边际地回答,谈了等于没谈。不过可以肯定一点:江连天没有变傻。他的情绪非常稳定,心情愉悦,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思维活跃,语言表达清晰,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  江连天觉得这样的约谈太有意义了,他真的有谈恋爱的感觉,他希望这样的散步每天都有,最好能像晚自习那样被学校规定为常规课程。他每天都很想见到她,想听到她柔柔的声音,想看到她明净的笑脸。他最喜欢她走过他座位时带起的那一阵风,也特别喜欢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他就站在她的后面,可以数清她黑油的长发,甚至可以看得清楚她头顶的发旋的方向。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她离自己的心特别近,近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肯定:哦,这就是爱情!  他“仰望”着这个身高仅仅高到自己脖子的女人,一次次地摒弃她老师的身份。他不想被她拒绝,很想对她好,可是又不敢把自己的爱意表现出来,他怕吓到她。那次住院回来不久,他买了一条裙子给她,美其名曰赔她衣服。他走了很多家店,最后选定了一个中档价位的牌子,他担心她不肯接受太贵的东西。确实也是,叶芳草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买衣服赔给自己,极度不好意思,坚决不接受,她没有理由接受。可是江连天的理由很充分:为了感谢,一定要以此表示感谢!叶芳草看实在推辞不掉,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她好奇地试了一次,居然非常合身。她惊讶于他的“胆大心细”,又忍不住在内心一次次地问自己:“真的有那么值得感激吗?难道陪学生上医院不是一个班主任应该做的吗?”  不管叶芳草如何心虚,江连天真的是身体力行地践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优良传统,最起码在她看来确实是这样的,因为她真的没有往“他在追求她”这方面想。谁会那么无聊!不仅年龄的差距在那儿摆着,而且还是师生关系!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所以江连天那些再不平常的举动,她单纯的脑子都可以帮他想出原因:他写的作文不是作文,是因为他一个体育生不会写作文;他不仅给她送漂亮的衣服,还几乎每天都给她送甜品,也许可能应该是因为他在感恩。对于最后一件事,她不是很敢确定。  真的,江连天几乎每天都给叶芳草送甜品,时间不定,有时候是在午睡的时候,有时候是在下午放学,有时候是在晚上。不过一般是在晚上居多。  他第一次送是在午睡起床后不久。叶芳草下午没有课,正在安静怡然地享受着午睡。她很能睡,一般能从一点睡到四点半。那天,一切如旧。忽然,她好像在朦胧中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她觉得不是在做梦,但是又不敢认定一定是敲门声。她静静等候,如果是她的学生请假,一定会再敲门的,可是等了很久,敲门声没有再次响起。她认为是自己做梦,就放心地继续睡。等到她午睡起床,打开房门的时候,居然看到了一袋东西挂在门把上。她取下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一碗豆腐脑。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出于什么目的,有没有在里面下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午睡,她一直不敢睡,只是躺在床上等着那敲门声。午睡起床铃响了很久,一直到已经上了第一节了,那敲门声还是没有响。直到晚上晚读结束之后,她在房间里又听到了那轻轻的敲门声,她赶紧打开门看看是谁,只看到一个奔跑的已然跑远的身影,昏暗的路灯下,连个大概轮廓都看不清。  她摘下那个袋子。这次是一晚绿豆海带水,还是热的。叶芳草看了很有食欲。可是还是担心安全问题,她不敢吃。接下来,那个人几乎每天送糖水,但是时间都不相同,叶芳草蹲了好多次点,都抓不到现行。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仇人,可是安全起见,还是一次都不敢吃。她把可能的嫌疑人排了一遍,觉得只有两个人最可能。
  那两个嫌疑最大的人,都是叶芳草的男同事,他们都在对叶芳草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  第一个是教体育的陆刚强。他跟叶芳草同一年进到这所学校,在一次学校组织的单身青年联欢会上,他被叶芳草深深地吸引了,就展开了正式的追求。  他第一次打电话给叶芳草,把叶芳草吓坏了,因为他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在联欢会上就喜欢上了她。这时的叶芳草才知道那天晚上,他一直腻在自己身边,跟她喝酒,教她玩色子划拳,原来动机并不单纯。但是叶芳草一点都不喜欢他,首先他不喜欢他的名字。“刚强”真的太适合他了,一点都不会变通。对待第一次玩色子和划拳的叶芳草,他一阵通杀,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叶芳草连说不玩了,还死死拽住她不让她离开,害得叶芳草醉得一塌糊涂,听说最后还是他和几个老师一起送不省人事的她回宿舍的。他还在一切可以炫耀的场合大讲特讲他那天晚上如何神勇,把叶芳草灌得酩酊大醉。叶芳草脸红了一次又一次,觉得谁要是嫁给了这个人,一定要先要做好可能房事都会被他曝光的心里准备。所以她很不喜欢他,觉得练体育的人都是一根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点内涵都没有。  陆刚强追求叶芳草不是偷偷进行的,而是弄得人尽皆知,连饭堂和小卖部的阿姨和学校的门卫都知道了。当被这些人围追堵截一般地询问恋爱进展的时候,叶芳草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很明确地拒绝陆刚强。除了他的电话迫不得已偶尔接一接之外,他的约会她从来没用应承过。她觉得要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两类人是绝对不可能走到一起的,那一定是语文老师和体育老师。可他果然是够“刚强”,简直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居然发动一切潜在的力量来帮他说好话,所以,同事也好,饭堂和小卖部的阿姨和学校的门卫也好,甚至是学生也好,统统地纷纷地在叶芳草面前说陆老师的好。连她的班上的体育生李琦也不能免俗。  那天开班干会,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了,该讨论的事情讨论完了,该散了,可是还有半节课才下课。这时候不知道是谁提议说“我们来聊天吧”,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叶芳草的身上。李琦是对陆刚强最为了解的一个人,他最有发言权,因为他每天都跟着陆刚强训练。他说陆刚强真的是个好人,特别豪爽,经常请他们到他的宿舍里吃饭喝酒。他家境很好,独子,父母早给他买了小车买了房。最主要是他很好欺负,连学生都敢欺负他。所以,按照李琦的看法,叶芳草嫁给陆刚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少奋斗很多年不说,还不会受他欺负。而且好像他真的很喜欢她。还说其实他也有不乏追求者,而这个追求者正好是他们班的政治老师张欣辉。那天他们又在陆老师的宿舍里喝酒,没有酒了,陆老师就打电话给谁,没过多久就见张欣辉送酒上门了。大家起哄问陆老师是不是相好的,陆刚强待她走后说是她想跟他相好,可他只想跟叶芳草相好。  叶芳草听了气儿不到一处出,觉得对陆刚强的印象又坏了几分。他明明不喜欢张欣辉,就不要给人家希望,这样使唤来使唤去的,居然好意思。而这个张欣辉,正好就跟叶芳草一个办公室,刚开始时还对叶芳草有说有笑的,好像挺好相处的,可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莫名其妙地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她还曾经找领导说叶芳草他们班上课纪律非常差,对老师不够尊重,害得叶芳草被领导约谈了一回。之前叶芳草很不解她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极度不爽,决定再气一次张欣辉:她接受了陆刚强的邀约。  第一次正式约叶芳草,陆刚强如临大敌一般。他应该是没有谈过恋爱,什么都不懂,他就把他带的体育生都叫到宿舍里去,让大家给他出主意,李琦和江连天是体育生,当然都去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乱出馊主意,这个说第一次约会一定要矜持,不要把人家吓跑了;那个说第一次约会一定要一锤定音,马上确立关系;这个说先不要吻嘴唇,要吻就吻额头,要不太猴急了会吓跑人家叶老师,那个说一定要吻嘴唇,最好让她神魂颠倒,从此就是陆老师的人。这个说一定要去电影院,那里光线暗气氛好,牵手接吻都容易,那个说看完电影最好去登山,不一定要登到顶,找个僻静的角落干点啥才是目的。  这时,一直在看闹剧一般的江连天说话了,他说:“陆老师,你不要开你的小车去,你一定要开着你那拉风的摩托车去,这样人家叶老师就会紧紧地抱着你的腰了;不要第一次就强吻人家,因为火候还没到,只会吓跑她;可以带她去电影院,但是不要去登山了,不安全不说,天气又有点冷,对娇弱的叶老师不合适,看完电影出来可以找间有情调的酒吧或者咖啡厅坐坐聊聊。”陆刚强听江连天这么一说,混沌的脑子顿时明朗起来,他拍着江连天的肩膀说:“好小子,这事儿成了我请你喝酒!”  江连天可不想喝这顿酒,一点也不想,要知道跟陆刚强约会的人也是他江连天看上的,而且喜欢的程度比陆刚强还要深。他第一次听到陆刚强说要追求叶芳草的时候,正是在陆刚强的宿舍里。当时江连天刚好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啤酒,顿时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实在是太意外了。从硬件来看,陆刚强条件真的没法儿挑,有房有车有稳定的工作,1米80的身高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很有阳刚之美,最要命的是他跟叶芳草是同事,年龄也刚好合适。江连天用陆刚强来一对比自己,马上就蔫了。他不是对自己不够自信,而是不相信叶芳草,她不会想到他对她的感情是其一,她可能不能接受她年龄比他大是其二,她可能遇到合适的人就会在合适的时候结婚是其三。总之,现在她的感情世界里还没有他是千真万确的。  江连天很担心叶芳草就这样嫁给了陆刚强,所以再看叶芳草的时候,他的眼神就不再像以往那样专注而热烈了,而是有一点恨,一点伤。他恨她为什么是他的老师,他伤自己永远赶不上她的年龄,他伤自己在她眼里还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很希望她不要接受陆刚强的追求,刚开始她做得很好,明确地拒绝了陆刚强,他紧绷着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陆刚强的约会。当一帮人聚在陆刚强的宿舍里替陆刚强出谋划策的时候,他实在是觉得太可笑了,可又无可奈何,他再一次看清了自己跟陆刚强的距离,那就是人家陆刚强可以明目张胆地追求叶芳草,可是他不行。  他听了同学的那些建议,更加提心吊胆,因为陆刚强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叫成熟的时机,他有的只是一颗懵撞的心,说不定一下脑子发热,就强吻叶芳草了。他不能阻止他们约会,可是要想办法阻止陆刚强吻叶芳草。叶芳草也可恶,要给她点惩罚,所以他建议陆刚强不开小车,开摩托车,冷一冷她,看她以后还去约会!  陆刚强真的听取了江连天的建议,开着他那拉风的摩托跑车,载着叶芳草在十二月寒冷的夜风里飞奔。叶芳草果然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使他非常的满足。到了电影院,叶芳草哆嗦着问:“你不是有小车吗?为什么开摩托?”陆刚强说:“开摩托更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叶芳草想晕过去了,恨不能大声地宣布:“这大冷天的,我宁愿坐在小车里哭,也不愿坐在摩托上笑!”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脚往电影院里去了,希望里面暖和一点。陆刚强趁机拉住她的手,惊讶地说:“你很冷吗?你的手好冰!”叶芳草用力地甩开了他的手,说:“难道你觉得骑摩托车很暖和吗?”她实在是太后悔答应来约这个会了。陆刚强愣了一下说:“我以为你更喜欢浪漫一点的,女孩子不是都这样的吗”“叶芳草更加没好气地说:“我绝对是个例外。”  这次约会,让叶芳草极其自然地想起了施家明。那个男孩子当年是那么的体贴,那么的暖心,哪怕是热烈拥吻的时候,大冷天的话,他也不忘先捂暖自己的手,才抚上她的胸。她忽然变得很伤感,脸色暗沉。陆刚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追问叶芳草。叶芳草忽然觉得他好可怜,像她一样可怜,他们都是得不到爱的孩子。
  叶芳草以为陆刚强会开着小车去约会,穿的衣服就有点重视风度忽略温度了。所以在十二月寒冷的夜风里来回刮了一遍之后,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感冒了,半夜,便开始发烧,她找了一点小柴胡和双黄连吃下去,可是第二天早上起床还在烧。她撑着昏昏沉沉的头去上课,嗓子又干又痒很难受,思路混沌,还老是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讲话特别吃力。  江连天看着她双颊通红,讲课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诡计”得逞了,可是他一点都没有胜利后的快感,反倒觉得自己太过卑鄙无耻。他以自己身体不舒服为借口向石宁静请了假,去到学校外面的药店买了治感冒发烧的药物,像以往送甜品时那样给叶芳草送药。他把药挂在叶芳草宿舍的门把上,再轻轻敲了几下门,转身就跑。他有时候会想,自己这样做得像贼一样鬼祟,何必呢?干脆不跑,让叶芳草看清楚来给她送东西的人就是他江连天,那样他对她的情感就会拨开云雾见青天了。可是他又不敢,他担心万一一切真相大白之后,他连远远望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芳草在床上睡得晕晕乎乎,隐约听到了熟悉的“笃笃”的敲门声,然后是一阵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想快一点开门看清那个给他送东西的人,可是她的身体轻轻飘飘的,根本不听脑子的使唤,等她开好门,已经看不到那人的影子了。她打开袋子一看,这回是药,她忽然就落下泪来。人在脆弱的时候,就比较容易感动。她很想知道是到底是谁在用这种方式偷偷地关心自己,她知道那人绝对不是陆刚强。一号嫌疑人被排除了。  其实昨晚的约会并不愉快,最起码叶芳草是这么认为的。她曾经想过他们俩可能是不合适的,等她真正跟陆刚强单独相处,就明确知道了他们之间确实是不可能。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看完电影出来,在咖啡厅坐的时候甚至有点冷场,叶芳草是不想说,陆刚强是不会说。所以回到学校分手的时候,双方都有点失望。陆刚强今天也没有给叶芳草打过电话,他还不知道她生病了,所以她轻易地就排除了陆刚强。  那么现在只剩下第二号嫌疑人了。他叫张元明,是他们学校秦芳副校长的儿子,也是新老师,跟叶芳草教同一个班,教叶芳草他们班的物理。他还跟叶芳草同一个办公室,可谓天时地利。他一个是长相斯文清秀又害羞得近似木讷的大男孩,不善言辞,平时在办公室不是闷头备课就是闷头该作业,难得见他开一回口说一句话。最让叶芳草吃惊的是,他的母亲秦副校长对他的关心简直是无微不至,经常把早餐送来办公室给他吃,有一次上着课,忽然变天,气温骤然下降,他母亲居然给他送外套。叶芳草以前没有见过真正的“妈妈宝宝”,很想见见,张元明总算让她如愿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心安理得得接受他母亲的过分关爱,也接受他母亲帮他看上的女孩子。很不幸,那个被他母亲秦副校长看上的女孩子,就是叶芳草。  秦副校长认为,叶芳草生性活泼,刚好可以带一带张元明,而且叶芳草长得很漂亮,非常有灵气,最主要的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没有男朋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她就让她的好姐妹,就是跟叶芳草同组的劳秋老师出面,来给他儿子做这个媒。  当劳秋老师把秦副校长有意撮合叶芳草与张元明的事情告诉叶芳草的时候,叶芳草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秦副校长是一个特别强硬的领导,说一是一,女性的那种温柔只有在对她儿子张元明的时候才能体现出来,叶芳草很怕得罪她,如果现在一口回绝的话,可能会让她很不快。自己毕竟是一个卑微的代课老师,如果还想在这里呆下去,最好听从她的安排。可是叶芳草虽然谈不上讨厌张元明,然而也没有办法喜欢。她最受不了堂堂的一个男人,却让自己的母亲当一个孩子一样地照顾。她觉得张元明太缺乏生杀果伐的气概了,认为他甚至连石宁静都比不上。可是现在这个人的母亲居然看上了她!一个是她不敢得罪的领导,一个是她难以喜欢的“妈妈宝宝”,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劳秋老师可能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对她说:“你不需要现在马上答复,秦副的意思是你先跟张元明处一处,看看合适不合适,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发展。”话说到这份上,叶芳草知道自己不能推了,只好答应先试试。  不得不承认,张元明是一个心很细的人。自从叶芳草答应跟他试着相处之后,他就开始留心她的喜好。他发现她经常来不及吃早餐就去上课,所以就从自己家里带了早餐放在她的桌子上;他发现她喜欢吃话梅之类的小零食,所以经常几包几包地买来塞到她的抽屉里,他还经常给她准备水果,都是洗得干净了才拿来。叶芳草有一次跟其他同事说自己最喜欢吃的是榴莲,第二天他居然给她带了一大袋剥好了皮的榴莲,熏得好些同事好几天不敢进办公室。因为他经常送这送那的,所以叶芳草自然地认为那些挂在她宿舍门把上的甜品也是他送的。  叶芳草对他的好真的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他那么用心地对自己好,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是该阻止还是该默认。她对他讨厌不起来,也喜欢不起来。如果没有前面看到他妈妈是如何照顾他的可能还好说,可是已经看过了,所以他的示好在她的眼里就不那么纯粹了,她老是怀疑这些举动一定是秦副授意的,要不那么木讷的人怎么会做这些事情。  叶芳草想的果然没错,张元明的一举一动果然都是在秦副的指挥之下完成的。他确实挺喜欢叶芳草,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亮出雪白的牙齿,眼睛弯弯媚媚的,特别有感染力,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他的妈妈喜欢她,这就可以了。秦副很希望自己的儿子能一击即中,总是在密切关注他们的进展,可是好像没有任何进展。带去的早餐叶芳草时吃时不吃,水果和零食她一般是跟办公室的人一起吃,她既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更没有表示过对张元明的喜欢。对自己的儿子害羞内向秦芳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所以她叮嘱他留意叶芳草的喜好,鼓励他大胆地约叶芳草吃饭逛街。张元明觉得吃饭逛街很俗气,他不喜欢,他想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追叶芳草。  他平时最喜欢玩游戏,一回到家就是闷在房间里打游戏。他送了好几张游戏卡给叶芳草,希望她也能像他那么喜欢玩,可叶芳草当场明确表示不玩游戏。他就问叶芳草平时喜欢干什么,叶芳草说喜欢看书。隔天,他就拎着一大袋漫画书放在了她的书桌上。叶芳草哭笑不得,她是喜欢看书没错,可是她觉得自己不至于低龄到去看漫画书。她说:“我不看漫画书的。”张元明说:“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你只要看过应该也会喜欢,书先放你这里了,有空你就翻翻吧。”叶芳草无计可施了。有一天看着它们碍眼,就想起了江连天也喜欢看漫画,她一转身拎了那一大袋漫画去到江连天的面前,说送给他看的,就走了。  江连天感动得不行,以为是她记挂着自己,知道自己喜欢看漫画才特意准备的。那些漫画确实好看,他废寝忘食地看,下课看上课也看。有一天上物理课,张元明布置学生写课堂作业,就开始巡堂,巡到江连天身边的时候,江连天正在看书入了迷,根本没有留意物理老师就站在身边。只见物理老师伸出他那苍白的手扒拉了一下那本漫画书,生气地低声问江连天:“我送给叶老师的书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到她办公室偷的是不是?”江连天如遭雷击一般,美梦瞬间破碎,他压根儿没有向到这些书是这样的来路。他失望之余,把事情的原委简单告诉了物理老师。物理老师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气鼓鼓地站在讲台上,煎熬了很久,终于等到下课。他连“同学们可以自由下课”这样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冲出教室,他要找叶芳草问问为什么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随便把他的书借给了别人,而且还是学生。  叶芳草没有想到自己的行为会惹怒张元明,在她看来,书的最大价值就是找到喜欢它的读者,江连天无疑就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与其让书这样堆着,不如让喜欢它们的人看看,这就是她把它们借给江连天的初衷。她把她的理由告诉了张元明,张元明还是一副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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