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荒唐余生有你半生荒唐小说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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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荒唐,庆幸余生有你】
妈妈和爸爸找了你整整六年了,你知不知道?”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人声嘈杂奋力涌进耳廓,几乎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组织里的人,大约都有些家庭未能团圆的经历,见到这一幕的时候,纷纷眼眶湿润,连白梓岑也不例外。
梁延川倒是面不改色,只掀了掀眼皮,望着旁边眼圈微红的白梓岑:“怎么,想到了你以前?”
白梓岑吸了吸鼻子,语气恳挚:“是啊,我被拐卖的时候,也跟这小姑娘走失时一样大,整十岁。不过她比我幸运,她走失六年,十六岁的时候幸运地回到了家乡,找到了父母。而我十六岁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了,我哥也很不幸,变成了现在这样。”
梁延川久久没有回话,连身旁梁语陶亲昵的动作,也一并视若无睹。许久之后,他只是冷着嗓子眼,带着些质问的口气,问她:“所以……白梓岑你恨吗?”
白梓岑猛地一怔。
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故意压低了声音,附着在她的耳畔:“不,你不该恨的,连后悔都不该有。因为你已经报复过了,不是吗?”
他面目冷峻,有那一瞬间,白梓岑都快要认不出他了。她停顿许久,才温和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延川……”
那股微弱的声线,如同哀求。
然而,梁延川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将目光涣散地投向某一处,嘴角淡淡地扬起,掩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嘲讽:“白梓岑你根本不该有恨,你都已经报复过了,怎么还能有恨呢?”
他别过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四目相对的时候,白梓岑分明在他眼里,看见了那几欲噬人的怒意。
“我至今还记得,你当初给我那一刀的时候,跟我说的那四个字。白梓岑,你还记得,那四个字是哪四个吗?”
白梓岑的心房钝痛,像是有一双手在挖空她的脑子,无形之间,却带出了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往。
“或许当年你被人拐卖,有我父亲一半的责任。但是我被你捅了那一刀之后,就已经悉数还给你了。”
低沉的声线落下不到半秒,他又恍惚响起了什么,微笑着补充:“刚刚是口误,你给我的,哪止那一刀啊……分明是两刀。”人群拥挤的黑暗中,梁延川悄悄地握上了她的手臂,模仿着她当时的模样,一遍遍地往他胸口上戳:“白梓岑你还记得吗,当时你就是这样,一刀扎中了我的心脏。然后,一来一回,整两刀。”
“对……对不起。”白梓岑整个人都在颤抖。
梁延川能清晰地感受到,白梓岑全身细微的震颤,穿过手臂脉搏,一直传送到他的感官。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只是很感谢你,杀死了那个爱得像傻子一样的梁延川。毕竟,所有的解释,都不敌你当时的那四个字来的清晰明了。
——父债子偿。”
语毕,他连背影都不屑于留给她,便抱起梁语陶走远。
白梓岑想,时光若能回溯到过往,她一定再也不会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更断然不会……说出那么伤人的四个字。
梁家父母得知旅居国外的孙女梁语陶终于回国了,忙不迭地就要让梁延川带回宅子里。梁延川好不容易腾出个周末,就带着梁语陶特地回了一趟梁家。
梁语陶鲜少回国,最近一次回国也是在两年前。因为小时候得过很严重的肺病,她的肺功能一直不算太好。近些年国内空气污染太过严重,加上梁语陶的呼吸系统太差,梁延川一直不敢轻易让她回国。但眼见这些年她的病也逐渐开始好转,梁延川才终于放下了心思让她回国看看。
梁延川与梁语陶驱车赶到梁家宅院的时候,父亲梁振升和母亲周雅彤已经等在了门口。每年有近两个月,二老都会特地赶赴美国陪伴小孙女,因此对于梁语陶而言,他们并不是陌生的。
车子刚一停下,梁语陶就迫不及待地从车子里爬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走到梁振升夫妇身边。
梁振升身着黑色中山装,脊背笔直,眉目英挺,依稀还能看出些当年英姿勃发的模样。而站在他身旁的周雅彤,则是一派温和地看着由远及近的车子。大约多年的商场经历,令梁振升的脸上无时无刻地带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的严肃气质。然而,在见到小孙女的那一刻,这股表情终是松动了。“乖囡囡,快让爷爷抱抱,看看最近有没有长胖点。”
梁振升蹲下身,梁语陶便配合似的跳进他的怀里。末了,还不忘用稚嫩的脸颊,磨蹭着他带着点胡渣粗糙的老脸,软哝哝地说:“爷爷,imissyou。”
“imissyou是个什么意思?爷爷没学过英语。”梁振升笑眯眯地问,眼角浮起的皱纹慈爱而温吞。
“就是那个imissyou的意思喽。”梁语陶挠着头皮,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梁振升顿觉和孙女之间似乎有代沟了,立刻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出去,幸而妻子周雅彤阻止了他:“振升,你火急火燎地这是要打电话给谁啊……”
梁振升倒也不瞒着:“刚刚陶陶跟我说了句imissyou,我也不太懂什么意思,就估摸着打电话给赵秘书问问,
就估摸着打电话给赵秘书问问,她在国外留过学应该知道的。”
周雅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角的细纹都在微微颤动:“就跟你说了,前阵子该给你找个英语老师。你看吧,现在连陶陶说话都听不懂了。不过幸好我学了几句,这个imissyou吧,就是我想你的意思。”周雅彤伸出手,逗了逗梁语陶肉圆圆的小脸:“咱们家小孙女现在是在跟你说她想你了。”
“我家乖孙女真是嘴甜。”梁振升年迈的脸上笑开了花。
梁振升话音刚落,梁延川恰好从车里走了出来。得闻梁延川走近的声响,梁振升表情里那些慈爱的气息一瞬间消失殆尽。甚至连怀抱里一直不愿松开的小孙女,也一并交给了周雅彤照顾。
梁振升与梁延川之间的气氛,几乎时时都是剑拔弩张的。
这么些年,周雅彤已经习惯了做这父子俩的中间人。见两人都不说话,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延川啊,你爸知道你要带陶陶回来,特地让桂姨准备了一大堆你爱吃的菜。”周雅彤拽了梁振升一把,又反过来牵了牵梁延川的袖子:“父子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别闹别扭了,赶快进去吧。你们不饿,陶陶也要饿的。”末了,她还不忘向陶陶使了个颜色:“陶陶是不是饿了呀?”
梁语陶倒也是会意,摸着小肚皮就揉了揉,嘴里嘟囔着:“肚子咕噜噜,陶陶好饿。”
一听孙女饿了,梁振升终是率先拉下了脸皮,径直走了进去。没过多久,梁延川也紧随其后地走进宅子里。
饭桌上的气氛依旧不冷不热,唯有周雅彤逗弄着梁语陶的时候,梁振升还会应和着小孙女的笑声干笑几声。至于梁延川,则是从头到尾都埋首在他随身携带的公文中,一声不吭。
梁振升在商场上常年保存着唯我独尊的气质。因此,当他唯一的儿子梁延川,在他面前如此目中无人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发作了:“工作工作工作,每次回家都是工作,你还能不能干点别的?!”
梁延川静默半响,片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
“如果不是您干的那些小动作,或许我现在不会这么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梁振升紧皱的眉眼里,夹带着些不愠不火的怒意。
梁延川信手翻开一页公文,略微粗糙的纸张,在指尖的摩挲中窸窣作响:“近半年,成峰建设违法排污的案件一直毫无线索。然而,在一个月前,居然有人在已经检测过无污染的小河里,捡到了重度金属有毒污染物。”梁延川终于将目光从厚重的公文里抬了起来,两手抱肩,饶有兴致地看着梁振升。
“爸,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梁振升紧蹙着的眉头有些轻微的颤动。数十年的夫妻相处之道告诉周雅彤,这是梁振升发怒的前兆。她赶忙抛下手中给梁语陶削了一半的梨,语气急促地扮演者和事佬的角色。
“延川啊,你爸这还不是看你日日夜夜查案子,怕你身体吃不消,才想出了往河里投放污染物的法子吗?说到底,他也是为你好……”
梁延川冷不防地打断:“论情节,这是妨碍司法公正。论刑法,这是伪造***。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定严惩不贷。”
还未等梁延川说完,梁振升已然拍案而起,大声怒斥:“梁延川,我看你现在是打算把我送进监牢里了是吧?!”
梁延川只是勾了勾唇角,指节清幽地敲打在桌面上,发出咚咚的脆响。“在远江市的地皮上,单凭梁振升这个名号就没人敢动您一根毫毛。不过,爸你千万别忘了,我是个公务人员,如果你还不想让你唯一的儿子坐牢,就请收敛你的那些小动作。要知道,现在这些小动作都是我给您瞒着的。公务人员知法犯法,是要求——从重处理的。”
梁振升冷笑一声:“你倒是现在还敢威胁起我来了?”
“我哪敢威胁您,像您这么擅长只手遮天的人,连毁人家庭,拐卖别人的女儿都做得出的人。说起来,我还真是不敢开罪。”梁延川单纯地笑笑,轻而易举地将文件收回公文包。
梁振升眼里的怒意,如同即将引爆的炸弹,一经燃烧,便再也没有寰转的余地,
连带嗓音都扩展了一个分贝:“梁延川,我看你真是被那个贱女人鬼迷了心窍了!”
这么多年,梁振升一直很清楚明白地知道,梁延川与他的症结所在。
千言万语不过就是那三个字——那个女人的名字。
梁延川没有回应,气氛莫名地僵持,像是有一双五行操控着的手,按下了暂停键,整个饭桌上的人,没有一个再开口。饶是平时一直擅长扮演和事佬角色的周雅彤,也十分识相地一声不吭。
梁振升怒视着梁延川,猛地一拍饭桌,转身就要走。饭桌得了震荡,好几枚瓷盘都顺势滚到了地上,脆生生地折裂开来。
“爷爷,你吓坏陶陶了。”梁语陶矮矮小小的身子窝在靠背椅里,扁着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梁振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梁振升见状,哪还顾得上生气,只得直奔梁语陶的座位,将她从靠背椅里抱出来,按在怀里语气低微地哄着:“是是是,是爷爷不好,把我们家陶陶吓坏了。爷爷以后再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如果说周雅彤是梁振升的贤内助,那么梁语陶一定是上辈子用来收服梁振升的阎王爷。梁语陶一哭闹,饶是天大的事情梁振升也能摆在一旁。就好比有一次,梁振升正在与合作方签署着一笔上亿元的工程项目,但梁语陶一个电话来说想爷爷奶奶了,他就什么都顾不上地,订了机票就带着周雅彤往美国飞。
梁振升这么疼爱她,也是有原因的。梁语陶刚出生不久,就生了很严重的肺病,接连好几次都被下了病危通知。她在美国医院里折腾了整整一年才终于出院,别的孩子一岁的时候已经能蹒跚学步了,但那时的梁语陶,却还躲在医院的无菌病房里,戴着氧气面罩艰难地吮吸着氧气。梁振升知道,梁语陶的病终究有他一半的责任,也因此,当梁语陶痊愈的时候,梁振升就发誓,要给她世上最好的宠爱,要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在自己唯一的小孙女面前,尽由她挑选。
现下,当梁语陶扬着泪眼望向梁振升时,他就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梁语陶将目光投到地上,硬生生地憋出了两滴眼泪:“爷爷,你把陶陶吓得筷子都掉了。”
梁振升赶忙拾掇着将筷子捡起,又往自己高端定制的中山装外套上擦了好几下,才终于送到她的面前:“来,爷爷这不是捡起来了吗?”
梁语陶在确认筷子完好无损后,才慢悠悠地说:“爷爷,你下次可别发这么大的火了。我的中文老师说,长辈要给小辈树立好的榜样。爷爷你这么凶,万一以后爸爸学了怎么办?他要是也对陶陶这么凶,陶陶会很可怜的。”
“他敢?!”梁振怒气冲冲地瞥了梁延川一眼。
“爸爸真的会的。”梁语陶嘟唇:“前几天爸爸还因为一个阿姨,狠狠地瞪了我好几眼呢,当时陶陶觉得自己的心好疼的。”
梁延川常年忙碌于工作,鲜少有什么女性朋友。现下,听陶陶嘴里吐出“阿姨”二字,梁振升和周雅彤都不禁侧目。
片刻之后,倒是周雅彤率先开了腔。她挪开了些椅子,别过脸看向餐桌那一头的梁延川,浓稠的目光里,带着些难以言喻的释怀:“有女朋友了?”
梁延川没有回应。
周雅彤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有女朋友是最好不过了。你都三十多了,这么多年单着也总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虽然有陶陶这个女儿在,但凭我们梁家的条件,再找一个心仪的也不是一件难事。不过……”周雅彤的语气顿作,须臾之后,才踌躇着说下去:“反正,不要像以前那个白梓岑一样就好。”
当白梓岑这个名字,吐露在众人面前时,瞬时鸦雀无声。饶是平时在梁家最为心肠耿直的桂姨,也不由地停下了拾掇碗筷的动作。
整个客厅里,安静得如同诡异。
有一双小手,微弱地拽了拽梁振升的袖口。“爷爷,白梓岑是谁呀?”
梁振升有半秒的迟钝,不过片刻,他就静下了嗓音,循循善诱地告诉梁语陶:“白梓岑是一个坏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比白雪公主故事里的恶毒皇后还坏吗?”
在幼小的梁语陶的脑袋里,世界上找不到比童话里的毒苹果皇后更坏的女人。
“嗯,比她还坏。”
“那她应该是一个特别坏的坏人了。”梁语陶扶着腮帮子,一脸认真,“要是她喂陶陶吃毒苹果的话,爷爷你一定要保护陶陶呀。”
梁语陶作势就要往梁振升的怀里扑去,然而,还未等她弯下脑袋,已经有另一双手将她从梁振升的怀里捞过去。
“时间不早了,我带陶陶回家了。”
梁延川连离去的理由都不屑于补充,或许是由于懒得敷衍,又或是,连信口编纂的力气都没有。
梁延川刚走出大门,就听见父亲梁振升的声线带着隐忍的愠怒,穿破一切嘈杂声嚣,直指向他。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看你到现在都根本容不得别人说她的一句不是。”
被无情点破心事,梁延川本应是落荒而逃的。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却毫不犹豫地牵着女儿,干净利落地转过身去。眼神里的偏执,煞有其事地在黑白的瞳孔里显现。
“我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那又怎样?”
“从头到尾,她对不起的人只有我一个。你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对于这一件事——评头论足。”
和梁振升夫妇俩不欢而散后,梁延川就径直带着梁语陶回到了市区的公寓里。回国考检察院的时候,梁延川就在市区买了套房子,一个人独居着。
公寓临近闹市区,适当的角度俯瞰而下,甚至能将不远处的一条商业街完全洞晓。长街中心,那块崭新的邦盛服饰广告牌有些轻微刺目。
梁延川平生最是喜静,将公寓选在临近商业街的闹市区,当真不是他的作风。至于其中缘由,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罢了。
时值傍晚,梁语陶正穿着粉红色的卡通睡衣,窝在电视机前,一门心思地看着她最喜欢的少儿频道。大约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头发还未吹干,湿漉漉地挂在头顶,冷不防地就让她打了个喷嚏。
梁延川闻声,拎了个吹风机就从洗浴间里迈了出来:“陶陶,该吹头发了,不然要感冒了。”
梁语陶艰难地从电视机里拔出脑袋,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盯着梁延川看:“爸爸,人家想看电视嘛,可以到沙发上给我吹头发吗?”末了,还不忘俏皮地向梁延川扎了眨眼。
梁延川拿她没办法,只好遂了她的愿。
梁语陶的头发细软,且不多,有时候束起来也只有短小的一扎。当年,梁语陶到了一整周岁,也没长出一根头发,梁振升夫妇以为是内分泌出了问题,急忙找来医生查看。而当时,梁延川却是毫不担心的。
印象中,那个人的头发丝,似乎也是稀疏且细软的。她好像还曾跟他提起过,她也是到了一岁才长出头发的。至今为止,梁延川还能思路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窝在他怀里,一遍遍叮嘱他,万一以后她秃了傻了也不能抛弃她的模样。然而,却不想,最后是她率先遗弃了他。
梁延川也知道,梁语陶身上那些小细节,不过是随了她罢了。
电视节目正推送着广告,梁语陶注意力不再集中,也变得有些不安分。中档风力吹了十分钟,发梢也已近半干。梁延川刚打算关掉吹风机,梁语陶却蓦地跳起来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正对着他。
“爸爸,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梁延川将吹风机的档位调至最小,伸出手掌,温柔地替她捋干刘海。
“说吧。”
梁语陶端正姿势,两手托腮,如同一个判案的小法官。“爸爸,我想问你,那个阿姨是不是就叫白梓岑啊……”
握着吹风机的那只手猛地一顿,须臾之后,又终于恢复平静,就好像从未有过犹豫。“你说的是哪个阿姨?那天在检察院碰到的助理阿姨?还是在咖啡店遇到的警察阿姨?”
大约连梁延川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用他常年惯用的审案手段,混淆着女儿的视听。轻松且不故意地,回避着有关白梓岑的话题。
梁语陶扯了扯梁延川的袖子,神秘兮兮地说:“就是在机场接我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阿姨,还有后来在机场等人遇到的那个阿姨。”末了,她还不忘转着大眼睛,补充道:“就是那个我们每次去机场都能遇见的那个阿姨。”
“怎么突然想问这些了。”梁延川拔掉吹风机店员,心猿意马地将电线绳绕成一圈。
“没什么。陶陶就是觉得,爸爸每次碰上她的时候都很不正常,比对待任何人都要来的凶,就好像她欠了爸爸很多钱似的。”
梁语陶小心翼翼地观察者梁延川的脸色:“爸爸,你好像……很讨厌她的样子……”
梁延川并不善于撒谎,因此,他选择了沉默。
梁语陶浅浅的眉心拧成一团,像是在探究着一件无比重大的事宜。就好比今天是要吃香草味的冰淇淋,还草莓味的。“虽然吧,她那天说妈妈的事情让我觉得很生气。但是前几天在机场又遇到她的时候,我看见爸爸你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我们走了之后,陶陶偷偷看她,发现她一直在偷偷的抹眼泪。”
“她看起来……真的好可怜的。”
对于从小以英语为母语的梁语陶来说,说完这么长一句中文,连她都开始佩服自己。
梁延川听完后,半晌没有动作。许久以后,他才温和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顺手将她捞进怀里:“
“陶陶乖,有些事情即便是看见了,我们也把它当做没看见,好吗?”
“可是……”梁语陶尝试着憋出一句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到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软糯的嘟囔:“她真的好可怜的。”
“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但有些表面上很可怜的人,骨子里却并不值得可怜。这个道理……陶陶懂吗?”梁延川浅浅地垂下脑袋,循循善诱地看着小女儿稚嫩的脸蛋。
“陶陶不懂。”梁语陶微微咬合着下唇,表情里有些莫名地委屈:“爸爸,你用力抱抱陶陶。”
梁语陶突然蹦出的话,一时间让梁延川有些摸不着头脑。虽是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仍是十分宠溺地应承了女儿的愿望。
“爸爸,我突然想妈妈了。”
抱住梁语陶的那双手臂有些微颤。梁延川问:“怎么突然想妈妈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见机场里遇到的那个阿姨,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妈妈。”梁语陶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的。
梁延川声音含笑:“你连见都没见过你的妈妈,要怎么想她?”
梁语陶慢悠悠地从梁延川怀里退出来,托着圆润的腮帮子,饶有所思地望着梁延川。
“我听表叔跟我说过,我的妈妈,她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很亮晶晶的眼睛,还有很黑很长的头发。表叔还说,我妈妈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陶陶一样,像个小天使。”
“说起来,那个阿姨一点都不像妈妈。她穿得脏兮兮的,眼睛也是灰灰的,连头发都是枯黄枯黄的。陶陶应该不喜欢她的,可是又觉得……她好像很可怜似的。”
听梁语陶用那么落魄的词汇形容白梓岑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梁延川那颗曾经受过伤的沉疴心脏,又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就像是,旧伤未愈,又添了一笔新伤。
约莫晚上十点,室外忽然狂风大作。夜风扑簌簌地拍打着玻璃窗,力道蛮横。梁延川这才想起来,远江市的七月份,恰好是一年一度的台风季。
远江市临海,大概是得了海风的力量,连带台风的风力也是不容小视的。
梁语陶已经安分地待在房间里睡下了,而梁延川则是站在落地窗前,将目光投放到不远处的街心,视线平静地盯着那块邦盛服饰的广告牌。
晚间新闻,本应该是属于枯燥而乏味的社会新闻时段。而今天,主持人的语气却破例紧张了起来。“各位市民大家好,本台接到气象台通知,娜美台风会在七小时后过境。现全市电视台轮番播送台风蓝色预警信号,请各位市民务必注意出行安全。”
夜风还在狂躁地刮着,落地窗上开始出现了些晦明不一的雨丝。没过多久,雨丝就跟发了狂似的,一变为大雨倾盆。
梁延川瞥了一眼手上的腕表,细数着时间点。如果他没记错,邦盛服饰的下班时间,应该是晚上整十点。因为几乎每一天,梁延川都能看见那一块邦盛服饰广告牌上的霓虹灯,在十点准时熄灭。
电视机里还在播送着新闻:“现插播一条消息,由于躲闪台风不及,沿海处的一户居民房屋出现了大面积的坍塌,至于有无人员伤亡,现尚不明确。”末了,主持人还不忘补充提醒:“沿海区域目前风力较大,请各位市民尽量避免外出,以免不必要的危险。”印象中,成峰建设旧工厂就毗邻沿海区域。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她应当是要回去的。
风雨交杂,摇摇欲坠的广告牌,正无声地提示着室外可怕的风力。
梁延川终是忍不住,将目光从那块邦盛服饰的广告挪了出来。从玄关处取了车钥匙,就要往外走。
“爸爸,你要去哪儿?”
“要出门一趟。”
梁延川正在玄关换鞋,梁语陶见了,直接趿拉着卡通拖鞋往他身边跑。待到顺利抱住梁延川的大腿,她忙不迭地就往他身上蹭:“爸爸,陶陶好想吃冰淇淋呀。”
“然后呢?”梁延川蹲下身,**了一下她细软的小脑袋。
“爸爸带我一起出去好吗?”梁语陶双手撑起,作捧花状:“咱们去吃冰淇淋吧。”确实,把陶陶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不让人放心。梁延川想了想,便给她套了一件冬款的外套,直接出门了。梁语陶满心欢喜地以为爸爸要带她去吃冰淇淋了,圆圆的脸蛋里满是憧憬。
台风来得措手不及,白梓岑虽是带了伞,但走了没几步,脆弱的雨伞就在狂躁的风力下,变成了一根孤独的伞架子,连带伞上的雨布,也一并被风刮走了。
风雨狂作,不想淋湿根本是不可能的。白梓岑估摸着回家还有一段路程,伞又变成了这样,只好盲目地往雨里奔。
还没跑几步,身后就有嘟嘟的鸣笛声响起。
白梓岑以为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急忙往人行道上退避。结果回过头来一看,才发现是梁延川坐在车里,后座上,还有他的女儿梁语陶。
近些天来,白梓岑做了很多关于梁延川的噩梦。梦里都是他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漫天漫地的鲜血,还有她手上那一把舔血的尖刀。因而,现在能看见他安稳地坐在车里,用平静的目光打量着她,她也觉得是万分欣慰的。即便是他的瞳孔里,还带着些轻微的冰凉。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白梓岑略显僵硬的嗓音,伴同着呼啸的风声,支离破碎地传进梁延川的耳廓里。
“外面风大,上车说吧。”
大雨濡湿了白梓岑的头发,发丝粘连在她的两侧脸颊上,莫名狼狈。她信手撩了撩,说了声“好。”
似乎和梁延川重逢以来,她就经常在坐他的顺风车,从东到西,由北往南。其实,很多时候,白梓岑都不希望这辆车停止运作,就好像车开着开着,她就永远不需要下车,就可以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遥遥地望着他深邃的侧脸,直到永恒。
可惜,那不过也就是她一个人奢侈的念想罢了。
外面在下雨,车厢内的空气也像是被雨气感染,有些绵软的湿意。
气氛氤氲且安静,白梓岑踌躇了一会,才终于率先开了腔:“怎么这个时间还跟陶陶在外面,是要去处理公务吗?感觉……当检察官好像平时都很忙的样子。”说完,她还不忘配上一脸温柔的笑,即便此刻她的模样,是万般狼狈的。
“陶陶想吃这附近的巧克力蛋糕,所以就出来了。”梁延川的声音沉沉的。
“爸爸你胡说,明明说好是来带我吃冰淇淋的,是你骗了我。”
梁语陶坐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一边地啃着巧克力蛋糕,另一边,还不忘仰起小脸蛋,表情不满地向旁人控诉梁延川的欺骗。
凭借着后视镜的反射,梁延川能将梁语陶所有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在确定了梁语陶的安好之后,他才语气严肃地开口:“陶陶,爸爸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肺不好,不准在吃东西的时候说话。要是再有下次,别说冰淇淋了,连巧克力蛋糕都不会再有。”
梁语陶也知道,因为自己肺功能不太好,爸爸和爷爷奶奶一直都很担心。因此,当梁延川教训她的时候,她也一改往日的调皮捣蛋,垂下小脑袋,安安分分地接受了梁延川的批评。
白梓岑并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所以,当梁语陶低垂着脑袋接受训诫的时候,她莫名地就心疼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替她辩驳。“陶陶也还小,不懂事也是理所应当的。说几句就好了,没必要这么凶她的。小孩子认知能力快,你告诉她做错了,她就能改回来的。”
梁语陶倒是也没想到,白梓岑会为她开脱。平时爸爸教育她的时候,饶是她那个脸皮如铜墙铁壁一般厚的表叔周延昭,也不敢吭声一句。现在,白梓岑为她说话,不由地让她对白梓岑这个人大大改观。
白梓岑从副驾驶座上别过脸来,朝着后座上安静啃蛋糕的梁语陶使了个脸色。梁语陶也会意地看了一眼白梓岑,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这个传说中的坏阿姨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
而且,仔细看她的时候,她还……长得挺好看的。
梁延川没有注意到白梓岑与梁语陶的互动,他只是静默地发动了车子,往市郊的方向开去。用平静且淡漠的语气,对白梓岑说:“市里台风蓝色预警了,我送你回家。”
大概是为了撇清那句话里的关心成分,末了,他还不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一句:“未来上庭时,许阿姨会作为一名非常重要的庭审证人。作为她的亲人,我希望你最近尽量保证自己近期的安全
以便上庭时能够及时帮助她。毕竟,你也该知道,我们检察官是不允许在庭审时接近证人的。”
“嗯,一定。”
车厢外风雨叫嚣,车厢内却温暖平静。
小孩子的本性都是贪睡的,没过多久,车子后座就传来梁语陶平稳的呼吸声,安静且甜蜜。白梓岑不由地回过头看了梁语陶一眼,彼时,她手里还握着那块没啃完的巧克力蛋糕,粉嫩的唇上也是黑漆漆地糊了一嘴。
白梓岑猜想,她应该是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肖想着她熟睡时的模样,不知觉间,白梓岑的嘴角也染了丝丝笑意,如同晕开的蜜糖,甜到心慌。
然而,这样的温馨未能持续多久,梁语陶的喘息就开始不稳。甚至连呼吸吐纳中,还带着些细微不可闻的啰音。
梁延川大概也听见了梁语陶呼吸中的啰音,才点了点脚下的刹车,将车子的速度放慢。
他压低了声音,以不会吵醒后梁语陶的分贝,对身旁的白梓岑说:“现在车子行驶在高架桥上,没办法停车。但是现在陶陶的呼吸里产生了啰音,我想麻烦你替她解开儿童安全座椅,抱她到前排来。”
白梓岑在听见啰音这个词的时候,猛地一怔。刚才,她确实是听见了她呼吸中的啰音,只是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因为她坚信,像陶陶这样健康的小女孩,是一定不会有这种病症的。
正常人呼吸都是平稳且舒缓的。而啰音,则是一种来源于呼吸音以外的附加音。通常是由于支气管病变,又或是肺部功能异常所产生的呼吸类疾病。而啰音的产生,往往预示着病人有可能在呼吸中窒息死亡。
梁延川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说,梁语陶的肺不好。白梓岑也从未想过,这个不好,指代的是如此严重的病症。甚至……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白梓岑莫名地心慌,就好像有一双手把她的心窝子掏了出来,整个心房都是空荡荡的。
“我、我这就去抱她过来。”白梓岑连语气都显得有些紧张。
白梓岑整个人从前排往后仰,好不容易把安全座椅打开,梁语陶已经顺着她的胳膊,攀附到了她的身上。白梓岑也没抱过孩子,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道,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绵软的背部,小心翼翼地挪回副驾驶座上。
“现在该怎么办?要去医院吗?”白梓岑问。
梁延川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沉着地指向了副驾驶旁的一处:“这只是干啰音,并不是湿啰音,没必要去医院。陶陶只要有一点感冒的迹象,就会产生呼吸啰音,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副驾驶座旁边有个按钮式的抽屉,你把按钮按下,里面有一条毛毯,你给她盖上,等她身上暖和了,就不会有呼吸啰音了。”
“嗯,好。”
白梓岑的动作很是麻利,不一会,毯子就被取了出来,鼓鼓囊囊地裹在了梁语陶的身上。待弄好这一切,白梓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蓦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
“陶陶的手上有点蛋糕碎屑,我怕她黏在手上不舒服,我能……给她擦擦吗?”白梓岑语气低微,连带吐字都是小心谨慎的,“你放心,我没有害她的意思的。这包消毒湿纸巾是在药店买的,前些天买了打算给我哥用,还没开封,是干净的。我听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喜欢咬手指头,她手上黏黏的,总有细菌什么的,擦一擦总是好的。你觉得……可以吗?”
这一个单音节的字,梁延川吐得莫名艰涩。
白梓岑捧起梁语陶稚嫩的小手,掰开每一个手指,小心翼翼擦拭着。连带指甲的缝隙里,也都擦得一干二净。途中,梁语陶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白梓岑还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吓得背上一身冷汗。
白梓岑的低微谨慎,梁延川是看在眼里的。因此,当她用那样哀求地语气,说想要给梁语陶擦手的时候,梁延川根本是无法拒绝的。
替梁语陶擦完手指后,白梓岑还不忘重新取了一张干净的纸巾,给梁语陶抹去唇上的碎屑。等到终于弄完一切,她都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抬眼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驾驶座那边看,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跟梁延川分享这种照顾孩子的喜悦。结果,她才微微抬眸,就发现对面一双深邃的眼眸,就恰好也不紧不慢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时候,有些怪异的情绪,在车厢里氤氲蔓延。
白梓岑是胆小的,她不敢看他,怕看见他眼中的怒,看见他眼中的恨。即便时隔多年,岁月已经把她打磨成了一个只会呆笑的木头人,但骨子里,她那颗妄图企及于他的心,依旧没有破灭。
她一直很怕,那颗好高骛远的心,会真的复活。
人在情绪慌乱的时候,总喜欢用重复机械化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例如不断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又或是来回地绞弄手指。而此时,白梓岑两样皆占。
幽闭的车厢里,没有一个人开口,似乎从重逢以来,他们就互相习惯着对方的无声。
在迟疑许久之后,白梓岑终于心猿意马地打算开口。然而,当她嘴里那初初的咬字还未吐出来时,梁延川就已经先一步开口。
强悍且毫无规律的雨滴,躁动地打在车窗上,如同是震颤在心弦上的拨弹。与此同时,梁延川沉郁的声线,也一并随着雨声狂躁,穿透了白梓岑的耳廓。
“白梓岑,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预谋着要报复我的?是知道我是梁延川的时候,还是……由始至终你都一直筹谋着报复?”
“那时候,偶尔想起我对你那些肝脑涂地的付出时,你就没有一丁点的羞愧感吗?”
“哪怕……是后悔。”
白梓岑将捂热的手掌,贴近梁语陶的双耳,不让震躁的雨打声,影响她恬静的安睡。
从数米的高架桥俯瞰而下,只余下路面上几处零星的灯光。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光也如同是一并回溯到了数年以前。
是三年……
不对,是整整五年。
陪着周延昭把所有《管理学概论》的知识点全部复习完毕,耗费了白梓岑整整三个月的周末。补课完毕的那一天,白梓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能够回学校跟老师交差了。但心里莫名的那一股失落感,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说起来,白梓岑在给周延昭补课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事。例如,白日里还收到了直系的学长送来的表白信,晚上却发现信笺已经变成碎片,零散地扔在了白梓岑的包里。又例如,白梓岑某天午睡醒来的时候,莫名地发现左侧脸颊有些略微的湿润,像是被小猫舔过了一样。
白梓岑很大方地逼问过周延昭,这一切是不是他的恶作剧。然而,周延昭却只是干瞪着眼睛,恍若未知地摇头。白梓岑是相信周延昭的人品的,毕竟,院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周大少做事,向来是敢作敢当的。现下,他摇头,必然也是可信的。
白梓岑并没有把想象力蔓延到周延昭的表哥身上,因为除了那天台风天他借她换洗衣服,以及每日照例送她去公交站台以外,白梓岑根本想不到他们还会有其他交集的地方。
而每日送她去公交站台,也是因为周延昭打球断了腿,没办法一路护送她。
最重要的是,白梓岑很相信周延昭表哥延川的为人。
她听说他是实习律师,在白梓岑的认知观里,律师都是正直可靠的代名词。
期末补课完毕的前一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每年,远江市来台风之前总会下一场大雨,待台风走之后,又是一场瓢泼大雨。白梓岑很不幸,两次大雨都给她赶上了。
白梓岑站在周家的大门口,估摸着时间往雨里冲。沿海的公交返程极早,白梓岑每天下课,都是争分夺秒地赶着最后一班。周延昭也提出过,让周家的司机来回接送白梓岑,但白梓岑过惯了穷苦日子,这样金贵的接送方式,让她觉得太过奢侈了。于是乎,她依旧每天都维持着公交上下课的习惯。
原本,回程的公交也是她独来独往的。
但有一天,她从周家出来的时候,突然就碰上了周延昭的表哥延川。
知道他叫延川,也是因为那个台风天的晚上,她忽然一时兴起问了他。
虽说是表兄弟,但延川和周延昭一点都不相像。如果说周延昭是块黄金,活得浮夸而张扬。那么,延川就是价值连城的玉石,即便是收敛了光彩,也能看出其中的从容内敛。
谈话中,白梓岑才知道,原来延川一直有晚间散步的习惯。每天晚上白梓岑从周家出去的时候,也恰好是他准备外出散步的时间。果不其然,第二天,当白梓岑估摸着时间从周家出去,又一次遇见了延川。一来二去,延川便每天都陪着白梓岑走过下课回家的那条山坡路。
最后一次补课,不能和延川一起走那条山坡路,白梓岑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但遗憾总也比不上赶时间重要,于是,她拎起了包就要往雨里冲。周延昭一瘸一拐地喊住她,说是已经找了司机送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白梓岑只是笑着说不用了,嘱咐了他一句期末考试加油,就径直跑了出去。
还没跑几步,就撞上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胸膛。
白梓岑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望了他一眼,才发现是周延昭的表哥延川。适当的角度看去,他眉目中的英俊一览无余,利落的短发上依稀还沾了点雨珠,看起来像是刚从雨里跑进来。
白梓岑退出他的怀抱,脸庞微红。她正踌躇着要跟他说几句道别的话,却被他抢先了一步。
“你要去哪儿?”微微沙哑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些匆忙的气喘。
“哦,补习的课程差不多已经完了,我打算……”
白梓岑还未说完,周延昭已经拄着单拐从客厅里走出来:“表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白梓岑给我的补习到今天就结束了,她以后都不来了。我前些日子忘记告诉你了,今早刚给你补发的短信,你怎么不回我。”
“律所工作忙,没顾着手机,我半个小时前才刚看见。”延川的话虽是向着周延昭说的,但眼神却毫不动容地一直停留在白梓岑身上。
周延昭看了一眼手表:“话说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律所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延川愣了约莫有三秒,“哦,我把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扔在家里了,现在是回来取的。”
他们俩一问一答地,白梓岑也插不进去话。白梓岑估摸着末班车的时间要过了,才赶忙说:“周延昭、延川,我不跟你们俩说了,我回家的公交车要开走了。”她微微低垂了目光,望着地板上不知名的一处:“如果有机会的话,以后……再见。”
前半句,是对周延昭说的。后半句,是对延川说的。
白梓岑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和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而那句再见,也有可能是永远不再见。
说完,她也不给自己流连的理由,就直接冲进了雨里。
周延昭正想着要塞一把给白梓岑,却看见她已经跑进了大雨。令他更没想到的事,前脚白梓岑刚踏大门,后脚梁延川握了一把车钥匙就直接跟了出去。
“白梓岑,我送你……”
接着,周延昭看见一向自诩厌恶下雨天的梁延川,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里。待跑到白梓岑身边时,还煞有其事地拎起手臂,给她僻下了一片雨阴。
倒是站在客厅里的周延昭纳闷了,嘴里也不由地嘀咕道:“表哥那个冰山大冷男什么时候跟白梓岑那么熟了,还送她回家,还给她挡雨。还有……白梓岑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梁延川的名字的,而且……还那么亲昵地叫他延川。”
周延昭真是觉得,自己打死都想不透当中的那一层关系。
雨刮器机械式地来回洗刷,却也擦不干倾盆而来的大雨。窗外的景色连绵地后退,如同海浪潮涌一般闪去。
“回学校宿舍吗?”梁延川偷偷瞥了一眼白梓岑,又故意装作一门心思开车的样子。
白梓岑一门心思看着雨中的风景,被他打断,这才下意识地看他:“周延昭没有跟你说过吗?我不住宿的。”
“那你住哪里?我记得我以前在大学里的时候,学校都是强制住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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