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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十六岁那年，小李不小心得罪了一只野狐狸，被狐狸变成一只三花奶猫。　　狐狸说，这个诅咒一辈子解不开。　　小李奋力跑回自己家，试图告诉父母自己的遭遇，让他们想想办法，但家养的三只猫将他当做入侵者，看到他就使劲哈气，不许他接近家门。他的父母家人忙着找人报失踪，来去匆匆，根本听不到他在草丛里孱弱地喵喵。　　小李又拼尽全力跑到他的男朋友小张家，小张好心，抓他驱虫喷药，洗澡剪爪，在家养的三只狗窝边放了个带窝的猫爬架，收养了他。　　起初小李想通过拍电脑拍手机的方式引起小张注意，小张正和他父母联系，和他的同班同学联系，和他们共同的朋友联系，到警局录口供，到处找他。可惜小李的猫身体太小，做不了高难动作。过了几个月，当小李试着拍打手机，小张已经接受前男友失踪的现实，有了新的暧昧对象。　　小李偷偷跑出去回自己家，三只猫哈气依旧，父母老了些，同样接受了儿子失踪的事实，好在他们还有另外三个孩子，一家人互相宽慰说，也许小李只是离家出走，哪天突然就跑回来。　　小李垂头丧气，在外面乱走了一整天，回到前男友家，小张对着电脑忙着聊天，根本没发现猫不见了，三只狗很嫌弃地看着小李，不明白他怎么又回来了。　　小李吃了半碗猫粮，跳上猫爬架躲回窝里，把身子蜷得紧紧的，像个拳头。　　2　　小李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多余。　　父母生了两个儿子后特别想要个女儿，没想到生下他还是儿子，自然对他不怎么上心，又过两年他们终于生下女儿，小李彻底可有可无了。　　他那么普通。熬夜读书成绩仍然中等，每天运动跳远仍然刚过及格线，好不容易有了个男朋友，对方只当他是高中小圈子阶段性选择，交往得很敷衍。　　小李睡不着，他认真想要不要钻进储物柜翻几块巧克力出来大口大口吃掉。　　猫的寿命十几年，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和前男友当室友，也许还要和他今后的伴侣共处一室，每天还要面对三只虎视眈眈的狗，只能躲在猫爬架上，只敢趁它们出去遛弯时吃饭上厕所，这样的猫生有什么意义？　　但到底下不定决心，猫的身体虽然灵活，人的心却钝重，习惯了窝着宅着躲着，前男友也好，狗也好，偶尔抱抱他的前男友父母弟妹也好，都只是了无生趣的世界会动的背景。猫对光线敏感，即使闭着眼睛，小李也知道何时日出，何时日落，最初他还想看看前男友的课本，后来他只想看看桌子上台历的数字，时间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半年生了三次病，住过两次院，他甚至懒得听病因是什么，但他还没下定决心去吃巧克力。巧克力的诱惑越来越大了，巧克力不只代表他曾经的人类世界的甜蜜，还是结束它不幸生活的终极美味。　　褐色的、板状的、一格一格的外国巧克力，可可含量超高，前男友喜欢吃，他送过好几次。猫的鼻子闻得到储物柜里的味道。　　它轻巧地从猫窝向下跳，肉垫无声无息地踩住地板。　　猫有九条命，一板巧克力足够他死掉九十次。　　三只狗突然冲了过来，也许它们早就留意它的一举一动，只等它忍不住跳下来。　　小李看着那三只大狗，它们凶恶地、趾高气昂地、戏耍又敌意地围住它，对它龇牙，咆哮。　　他突然怒了。　　凭什么他这么倒霉？不但被一只狐狸玩弄于股掌，还被狗欺负了整整半年，还有家里那三只猫，还有变心的前男友，还有不关心他的父母家人…　　毁灭吧！　　它嗷地一声奋力跃起，撞向一只金毛。　　反正他不想活了，就拉这三条狗命垫背！　　3　　战斗因小张家保姆的一声大叫引来了全家人，他们惊恐地跑下楼梯。　　恶猫扑狗已经进行到下半场。　　小李同志一猫拼命，万狗莫当，它一个前蹬腿踹向狗鼻子，张开血碗小口扑向另一只金毛的大脸，它两爪刨毛让第三只黑背的脸开了花，它声东击西，咬完一只回身一跳继续咬前一只，三只狗是家养犬，血统里有谦让小孩小狗和人类的基因，一时被它抓懵了，等到它们准备反抗，小李明白自己就要血溅当场，几只狗张嘴就能啃掉它的脑壳，它更是一声怒吼，不要命地咬狗尾巴，撵着狗满客厅乱跑，最后人类们好不容易将杀红眼的它和吓傻的狗分开，它恨急了，咬住前男友的胳膊不松口，血的味道让它亮出爪子狠挠了前男友几下。　　小张没打它也没用力甩开它，忍痛开始查监控，终于看到三只狗平日对他不是恫吓就是威胁。　　小张脱下拖鞋，指着视频痛打三只大狗，警告它们不许欺负小猫，打了足有两个钟头，家里从大到小没人敢吭声。最后小李被小张耐心地包扎伤口，梳毛，还把他的猫窝搬到自己枕头边。　　三条狗看小李的眼神极度畏惧。一连几天不敢靠近他，绕道走。　　小李被家里的人类轮番抱着安慰顺毛，喂昂贵的罐头和猫条，气总算消了一点，开始对三狗吆五喝六，三狗怕他也怕人类打，只能忍气吞声。小李决定怀柔，吓唬三狗几天后，从冰箱翻出肉条喂它们吃。又过几天，三狗跟在他后面跟小弟似的。　　夜黑风高，小李打开门，带着三条小弟飞奔回自己从前的家，猫假狗威，将三只猫痛扁一顿，事了拂毛去，决定下次再不爽就再把这三个猫东西骗出来殴打，打到他高兴为止。　　现在他不想吃巧克力了！猫儿立世，哪怕只有十几年，它也要活得轰轰烈烈！它要做这个城市的猫老大，发动所有猫小弟找到那只死狐狸，要么解开身上的诅咒，要么把死狐狸三狗分尸！　　4　　当大佬的第一步！　　学！会！猫！语！　　不学猫叫怎么指挥猫？好在小李有点猫语功基础，猫的肢体语言就不必说了，他那个现任饲主小张——呵呵，他已经懒得叫小张为前男友了，有几次他远远看到小张和新欢轧马路，心里连个蹦豆响也没有——被他剥夺前任头衔的渣男说过不少猫狗知识，包括猫和猫之间怎么示好，猫和猫之间怎么打架，猫和猫之间怎么求偶，他懒得理会什么闻耳朵蹭鼻子舔屁股，叼着猫条直接贿赂过路的野猫们，很快小李不但学会了猫的交流方式，还被野猫引荐给更多野猫，初步掌握前男友所在别墅区的猫群分布，还有附近几条街的猫口状况。　　为了行动更自由，小李着意讨好别墅里的人类们。对男女主人勾尾巴，对小男孩小女孩蹭额头，对保姆友好喵喵，乖得像个毛绒玩具，从不刮花墙壁地板布料人的衣服，人类渐渐忘了给它剪爪子。他不时偷开门带狗出去放风，隔段日子就跑回自己家揍猫。三条狗自打出生哪里有过这样随便跑随便打随便吃的快活日子，看他的眼神比看他前男友更忠诚。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厉兵秣狗，小李开始征伐他的地盘。他决定首先整合附近几条街的野猫群，先收拾最难缠最凶恶的那只东街狮子猫！　　又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战斗正式打响，小李骑在黑背小弟身上，两只金毛一左一右，小李大叫：“小的们上啊！收拾那只猫！重重有赏！”　　狮子猫正在垃圾桶翻剩饭，看到敌人来袭立刻窜起两米高，精准定位小李，小李今非昔比，体型大了些，人脑猫身狗助阵，和狮子猫缠斗足足半个钟头，狮子猫终于在三狗震耳欲聋的吼叫中夹起猫尾，小李大方地将垃圾桶让给狮子猫，并深沉地告诉对方，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不要吃这些不营养的，我知道那些人类奸商在哪里囤积猫粮。　　“喵？”狮子猫半信半疑，谨慎地跟着小李跑了半钟头，还真到了个囤猫粮的仓库，只见粮山粮海，够它吃几百辈子还不止。　　狮子猫表示，你这个猫能打还很够意思，我跟你混了。　　小李很满意，将它编号为小四，命他收服东街所有野猫，明天跟他去打西街。　　第二天，小李带着十几只野猫大败西街群猫，用同样方式拉拢它们。从此他在家时磨爪子哄人类训练狗，半夜出门雷霆万钧，一呼百应，扫荡城市大街小巷，踏着魔鬼的步伐，过起大佬的人生，争地盘争地盘争地盘，等他征服了这座城市，成为夜之帝王，他不信弄不死那只死狐狸！　　5　　两个难题摆在小李面前：　　1．小弟太多，如何管理？　　2．小弟太多，怎么吃饭？　　小李可不是那种收了小弟就向它们收钱的，就算它们把老鼠鸟雀虫子向他进贡，他敢吃吗？他是只动不动自己吃驱虫药每天回家自己跳面盆洗澡的超人性小猫。他希望小弟们能吃到更安全的口粮，但囤粮仓库有限，而且吃太多有被发现的危险。　　小李踱来踱去，盯上前男友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小李为什么知道哪里有猫粮仓？前男友说的。　　说来这个前男友和他算得上同是天涯苦命娃，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双亲的注意力全放在别的孩子身上，小张这孩子看着挺阴沉的，没什么朋友，只有同病相怜的小李注意到他。偶然一次，小李听小张在走廊小声打电话，说着诸如“那只猫我取到了”，“今晚开始吧”之类意义不明的话，小李看着小张黑乎乎的背影，以为这家伙就是传说中的虐猫者。小李这个人有点朴素正义感，偷偷摸摸跟踪小张，结果发现小张拎着一只猫送到救护站去做手术。　　小张是猫狗救护站的志愿者。　　那天以后小李开始追求小张，表白三次才追到手。　　小张给他讲过不少救护站的事，缺钱缺理解，永远忙不完，有人捐赠物资还会被奸商卡住要求他们付保管费，不然猫粮放烂了也不肯给他们。还有几个批发商也爱趁火打劫，救护站想买临期猫粮，他们却联合定价，导致粮价始终压不下来……　　小李抬爪按了几下笔记本，他准备翻翻小张这里有没有那些批发商的仓库地址，劫富济猫。　　他的后颈突然被人提了起来。　　“你做什么？”耳后传来小张的声音，紧接着他被扔在床上，小张紧张地检查笔记本里的内容，确定没少什么后回头看他，将他的窝移出卧室，每天关门上锁，不许它进去。　　小李惊了，这么怕人看到，那个笔记本里到底……到底……到底藏了多少G的小电影？　　他记得小张挺害羞一个人，牵下手亲下嘴都会脸红，没想到啊没想到！　　小李被扔回客厅倒也没啥意见，今后夜晚出门更方便！正想着今晚去哪个街区作威作福，玻璃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猫叫，几只野猫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发生了什么事？　　6　　小李让三狗转移人类们的注意力，偷偷溜出去和野猫们碰头。　　野猫们义愤填膺，狮子猫小四更是骂骂咧咧，骂到最后带了哭腔。　　小李花了点时间才明白它们的意思，原来小四的女朋友小十四被人抓走了，抓小母猫的还是个隐蔽的虐猫者。　　每个街道都有潜藏的虐猫者和毒狗者，猫狗们通过气味和同类们的叫声，还有它们的尸体，能够很轻易地分辨哪个房子是猫的地狱，哪个人的手沾过毒狗的药，哪个人虐猫哪个人贩狗。　　小四对小李哀求地叫着。　　对这个一身肌肉的小四，小李一向有些忌惮和防备，现在见它涕泗横流，小李不禁惺惺相惜，原来小四是只性情中猫。小李继而怒火冲天，靠！什么东西！他的地盘竟然有人敢虐猫！宰了那个王八蛋！救小十四出来！　　事不宜迟，小李调兵遣将，安排野猫分批进入虐猫者所在小区，好在虐猫者住的不是高层，四层的高度，野猫们一只接一只钻进阳台，站满对面的树冠，堵满门口和楼道口。　　夜深了，一直拉紧的窗帘里有了动静，虐猫者只开一盏台灯，架好摄像头，又是烧炭又是滚热水，准备开始直播，他突然听到一声细细的猫叫。　　他看向笼子里哆哆嗦嗦的小猫，小猫的嘴被绑着。　　他又听到一声猫叫。　　一声，接一声，叫声不大，有的来自门缝，有的来自阳台。　　他以为是心理作用，用手指挑开窗帘，他很小心，只挑开一条缝。　　一列莹绿的眼睛盯着它，犹如鬼火。　　他吓到了，猫的叫声更大了些，更密了些。他再次挑开窗帘，只看到密密麻麻发亮的猫眼睛。　　他拉上窗帘，窗外突然一阵山摇地动般的猫叫！他拿着台灯想照外面，那些眼睛却烟雾一般消失了，身后却继续传来猫叫。猫叫，猫叫，到处是猫叫！突然，光照之处露出一张张狰狞的猫脸，一张一张，没有缝隙，全是猫脸！　　一声惨叫，男人吓得大哭，抱着猫笼子往外就跑，大叫着：“我错了！我不该虐猫！我马上把它送到救助站！别跟着我！别跟着我！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　　小区的人被吵醒了，他们打开窗就看到一位邻居拎着笼子以最快速度奔跑，身后一堆猫三只狗穷追不舍，这条街的转角就是救助站，男人冲进去，小李带着手下也冲进去，两只狗扑上去将男人按倒，小李熟练地打开猫笼，狮子猫冲进笼子咬掉女朋友嘴巴上的绳子，两只猫一顿互舔，突然，笼子“咔”地被关上了。　　紧接着，门“砰”地被关上了。　　小李回头一看，有十几只猫和他一起进了这个大房子，还有三只狗。　　还有五六个年轻人。　　等等……　　他们要被抓了？　　7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先把这些野猫抓起来。”　　救护站的年轻人议论着。　　“住手！”小李一声大喝，跳到狗背上，他声嘶力竭的猫叫成功让屋里的人停止了动作——小李定睛一看，这些人竟然带着厚手套。　　我靠！专业抓猫抓狗的！　　“这些猫疯了！疯了！快把它们抓起来！”虐猫犯突然坐起来大叫，小李管不了那么多，大叫着：“士可杀不可辱！兄弟们先把仇报了！”　　他一声令下扑向那个虐猫的贱人，十几只猫同时扑咬，房子里的人抓的抓躲的躲，却不知小李不过调虎离山，趁着一片混乱跑去打开小四和小十四的笼子又去打开大门，一声呼哨，小弟们乱飞乱跳，齐齐逃命，他的后脖颈却被人抓住了，紧接着，门在他眼前关了。　　完了。　　他听到狗小弟们叫了几声，睁眼一看，三只狗一只不少谁也没走。　　狗就是比猫傻！不对，不愧是狗！猫奸狗忠！　　不对，他怎么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个……他每天都闻到的，挺习惯的，习惯忽视的，年轻男孩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　　不但味道熟，声音也熟。　　他的身体被放在一张桌子上。　　前男友小张不解地看着他和三只狗。　　他心虚极了，不敢和前男友饲主猫眼瞪人眼，大丈猫处世能屈能伸，他谄媚一叫，额头用力顶掌心，尾巴扫手腕，身子蹭裤脚，三只狗也很有眼力见地媚叫，拼命冲主人摇尾巴。　　小张百思不得其解，看他，看狗，小张贼眉猫眼观察观察也终于明白了，这里正是前男友志愿工作的救护站，桌子上摆了一堆账本，这些志愿者大概正连夜算账。而那个虐猫者正颠倒黑白，不断说猫疯了狗疯了，小张对其他志愿者说：“我记得小秦住附近，给他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　　小李放心了，还行还行，这个前男友还算有脑子。　　情况很快就弄清楚了，法律没有保护猫的条款，志愿者们除了鄙视，也拿虐猫者没办法，一个志愿者说：“幸好那只小猫没事，莫非这些野猫还会救同伴？它们到底怎么聚集起来的？太神奇了。”　　小李骄矜地叫了一声，有他这个大佬在，谁也别想动他的小弟媳。　　“这只也是野猫吧？要不要顺便嘎一下？”那个志愿者看着小李说。　　小李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躲进小张怀里。小张一把抱住说：“这是我家的猫，狗也是我家的，是该绝育了。”　　小李惨叫，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以后你还敢不敢跟着野猫凑热闹？听不听话？”小张问小李。　　听听听，他什么都听！别再增加他报社的理由和毁灭世界的信念，他只是被命运糟蹋气若游丝的无助小猫咪，需要前男友垂怜，救他，快救他！　　见他泪眼婆娑声泪俱下，小张揉揉他的脑袋，对另外几个志愿者说：“这猫机灵，我还想用它配窝小的，以后再嘎。我明天还有考试，先带它们回家了。”　　走出救助站，外面一堆猫在等老大，见他乖乖被一个人类抱着，三条狗也被绳子牵着，以为他也被绑架了，小四连忙解释那是咱们老大的居家仆人，众猫见小李无事这才散了，小李吓得魂不守舍，被放进猫窝才缓过神。　　“真神奇。”小李拍拍他的头。　　神奇个屁！小李离了站子忘了嘎，对前男友大为不满，哼，他一个大佬怎么会怕他们这些升斗小民？再敢逼他，他就释放救助站里所有猫狗，再叫来全街道的流浪猫狗，拆了那个救助站！感谢他的大恩大德吧！　　“动物到底怎样传递消息，你们救了那只小猫对吗？”小张问。　　小李随便喵了一声。　　“我早就觉得你不太一般，有灵性。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你会打字吗？”小张继续问。　　小李假装舔爪子，他不能继续暴露。　　“你会说话就好了，也许能帮我找一点线索，帮我找到他。”小张惆怅地揉了一下他的头。　　咦？　　小李愣住了。　　他要找谁？　　8　　夜更深了，三只狗睡得正香，小李在客厅踱来踱去。　　他的前男友在找人？　　找谁？　　其实指向挺明显的，小李反而不太敢相信。　　他烦躁地回想着和小张恋爱时的点点滴滴。　　还真是点点滴滴！他们之间的爱情，倘若有的话，只有几点几滴。　　至少他没那么认真。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李，只能喜欢普普通通的小张，没什么感天动地的一见钟情，就是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普通没人理，心里更寂寞，想和对方靠在一起取个暖。　　谁也不会爱上暖水瓶或者热宝宝。　　小张长得说不上多好看，但很耐看，他看了几个月没看烦。小张不爱说话，只在说起猫狗时停不下来，他被迫了解猫狗的习惯和疾病，还要装作很感兴趣。他们也做了些恋人该做的事，约会和亲热，互相送礼物，忙的时候常常忘了回对方的微信，谁也不会生气，不咸不淡的。　　所以小李不奇怪自己失踪后小张很快有新欢，如果他们分手，他很快也会忘记小张。　　小张真想找他？　　小李回忆这大半年来小张的生活，只要回到家，小张就钻进屋子对着电脑，这不就是个普通宅男？他对小张有怨气，又整天惦记大佬事业，没工夫留意一个变心的前男友。　　小李轻巧地在台阶上跳跃，跳到二楼小张的房门口。　　门当然锁着，反锁，它感受到微弱的光，小张没睡，他轻轻叫，小张开门把他放了进去。　　发光的是书桌上那台笔记本，小张坐过去，继续对着笔记本忙碌，把他放在大腿上。　　他探出脑袋看屏幕上的东西，小张全神贯注，没注意他。　　屏幕上有表格，有网页，聊天框，内容都是失踪，悬赏，线索，□□上一大串失踪人口互助群，小张全神贯注地找一个失踪的人。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文档，不知他找了多久，也不知他还要找多久。　　小李晕头转向，差点从小张腿上滑落，被小张捞了一把随手放在桌上。　　小张盯着电脑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又叹了口气，终于关上电脑。　　一只猫爪扶住小张的脸。　　小李在小张嘴唇上用力亲了一下。　　这男人是他的了！　　喵！！！！！　　9　　小李现在很兴奋，非常兴奋。　　身为一个统领三千小猫的大佬，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跳出院子，上树一呼，立刻有一群野猫应声而来向他汇报：救助站的站长带着虐猫者报了警，警察揪出了本市的一个虐猫小团体；小四今天请假，正在安慰受惊的小十四；猫儿们传播消息，更多的猫听说小李的大名，敬服小李的为猫，想要拜进门下跟小李混……　　小李那个得意啊，情场得意也就算了，竟然还猫名远扬，不但是大佬，还是个惩恶除奸的大佬，帅啊！　　“老大！咱们的猫手增加了足足一倍！一倍啊！”小弟们兴奋道。　　小李差点从树上滑下去，连忙伸爪子钩树皮。　　多了一倍？　　他去哪儿找那么多粮食？！　　小李就要愁眉紧锁，忽然见小张开门走了出来，见他和一群野猫貌似开会，笑着问：“你们又在说什么？”小李连忙谄媚地跳进他怀里喵喵，奇怪，以前怎么不觉得这胸口手臂这么舒服？　　“我今天要出门，你玩吧。”小张说。　　小李抱着男朋友不撒手，他不干，今天是星期天，他不想离开小张，烦恼的他需要男友无私又温暖的爱！　　小张放开双手，小李抓着衣服坚强地不松爪，小张没办法说：“那你和我一起去吧，要乖。”　　小李喵喵喵，用行动表示它可以像一个玩偶任由男友抱着，装进包里任由男友背着，像狗一样跟着男友跑，全部没问题！小张被他逗笑了，把他放进自行车筐。　　单车飞驰，小李惬意地看着一路风景，这风景怎么越来越眼熟？　　一个拐弯，前面那个小区——好像是他家？　　小张竟然真停在他家大门口，抱着他进了家门，三只家养猫如临大敌，他愣愣地看着熟悉的客厅，沙发，佣人还是从小到大那个，连端上的柠檬水都是一样的甜度。　　他默默缩进小张怀里。　　“别害怕，它们很友好。”小张以为他怕别的猫，温柔地说。　　呵呵。他没说话，继续缩。　　这个时间，他那几个哥哥妹妹不是出去玩就是补习班，只有父母在家，小李看着他们有点陌生，有点心疼。他们更老了。　　话说小张来这里做什么？　　他很快就知道了，小张和他的父母说起这半个月他找过的寻人群，网上那些提供线索的又都是骗子，父母抱怨警察们爱管不管，他们的悬赏也遇到一个又一个骗子，说着说着，他们沉默了。小李看着他那头发白了的双亲，突然释然了。　　他叫了一声。　　这声猫叫叫醒了父母和男友，他们互相打气一番，最后小张提出想去小李房间坐一会，父母像是习惯了，忙着出门了。　　变成猫后，小李第一次回到自己从小到大的房间。　　房间很干净，书本，电脑，球鞋，墙壁随手贴的旅游照片，半翻开的杂志，一切都是他失踪那天的样子，仿佛他晚上就会回来。　　小李默默地看着，小张靠着门环视房间，他看得很慢，像一个找线索的侦探。最后小张叹了口气，打开抽屉拿出双面胶带，将墙上两张快要脱落的照片重新粘好，又叹了口气。　　小李难受极了，他再也不想听小张叹气了，他跳进抽屉，用爪子用力拖里面的一个本子。　　“别这样，不能乱动。”小张连忙按住他，他一直叫，用爪子示意。　　“你让我翻开它？”小张问，小李懒得等它，费力翻开封皮，指着夹层。　　那是一张照片，小张的照片，小张在教室里晨读。　　小李纵身跳上书架，指着其中一本书，又指一本，小张翻开，里面掉下很多张照片。　　“这是……”小张捡了起来。　　各种各样的照片，运动的，午睡的，吃饭的，小李也是刚刚想起，他很喜欢偷拍自己的男朋友，又不好意思将小张的照片贴在墙上，只能藏进本子和书。　　“你是……”小张看着他，眼波流动。　　“喵！”小李叫了一声。　　10　　小李用了一下午时间做了以下几件事：　　首先，翻箱倒柜地证明了他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然后，又是按手机又是打开自己有密码的电脑，证明自己是人；　　最后，他比比划划，按来按去，不断纠正小张的猜想，终于说明了他怎么会由一个有手有脚有头脑的人类变成一只猫。　　“奇怪的狐狸？”小张的接受能力不错，狂喜过后，抱着它骑车到动物园，指着狐狸生活的笼子问：“是哪只狐狸？”　　聪明啊！小李大叫。他怎么没想到动物园！一个城市哪儿来的狐狸？　　可惜他看来看去找不到当初那只死狐狸。　　小张不死心，从饲养员一路问道动物园园长，终于确定整个动物园只有眼前的七只狐狸，还确定他们的城市只有一个动物园养了狐狸。　　小李想起一段不愉快的回忆，他就是因为看到狐狸，想要把狐狸抓回动物园，没抓住只好报警，这才惹怒了狐狸。他不过多管闲事，死狐狸却多行不义！　　“现在野生动物有入侵城市的趋势，狐狸、黄鼠狼这一类动物有时会跑进城里找食物。”动物园园长说。　　“我特别喜欢动物，一直在救护站做志愿者，不知咱们动物园有没有志愿工作？”小张突然机灵了，情真意切地说。　　园长问了几句救护站的工作，对眼前抱着猫的男孩印象不错，答应他有工作就会通知他，小张突然社牛，说要每周给动物拍照，给动物园做宣传，死皮赖脸加进动物园的工作群。小李抬起头，他看到小张的脸一直挺红。　　小张一直挺社恐的，小李清楚得很。　　回家路上，小李忍不住炫耀，他叫来一只又一只猫，吩咐它们重点监视动物园，他故作威严，猫儿们最会察言观色，知道他想逞威风，怎能不服服帖帖，任凭差遣，让他过足大佬瘾？小李那叫一个得意，摇着小张的胳膊，看啊看啊！爱妃！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小张拎起他，平视他，问他：“带着一群猫偷吃猫粮的就是你吧？”　　不不不不不不这是个误会，爱妃你听我说！小李挥舞爪子解释，突然，有人叫了小张一声。　　救星！小李在心内呐喊。等那人走近，呸！竟然是小张的新欢！　　小李不干了，一脚接一脚凌空飞踹，小张却对来人笑脸相迎。　　反了你了！敢在老子面前出轨！老子要咬死那个奸夫！小李正要大叫喊猫，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他。　　等等，为什么有新欢还在不停找旧爱？海王吗？小张还有这潜质？　　小李观察那新欢，他当然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他们学校的嘛，不和他们一个班，学生会的，好像……　　是警察局一个队长的儿子？　　小李乖乖缩进小张怀里，乖乖接受情敌的抚摸和问候，乖乖听情敌讲述最近警局的动向，分析本市男青年失踪案的特点，虽然这情敌看小张时欲言又止，对小张有明显的情义，但小李原谅他了！　　手下败将，不足挂齿，人在我爪里，其余人滚啊！　　喵！！！！！　　11　　小李最近忙得颠三倒四。　　他好不容易说服小张提供了几个奸商的储粮地址，答应小张只能在猫咪过冬实在没粮的时候去偷。他接受小张建议，开了个培训班，教导野猫如何认识人类，理解人类，驯服人类，登堂入室，猫生有靠，鳏寡孤独废疾猫皆有所养。小张指点他如何寻找过期却不变质的猫粮，如何去仓库抓老鼠和管理人员保持良好关系，如何带领逃家猫回家并索要报酬。这半个月它们井井有条分配垃圾桶，寻找扔掉的猫粮，截获猫草猫薄荷，还抓了几个虐猫者，听说他们市虐猫几乎绝迹——网上到处流传关于猫的怨灵鬼故事，好几个人亲身体验过。　　小李很努力，但大多数猫对救助站和找主人有点抗拒，母猫还好，公猫不干，它们怕嘎，小李也不是不理解，他也有类似烦恼。　　按理说他和小张这对苦命鸳鸯已经相认，小张也把他的窝重新搬进卧室，但每当他想和小张亲热一下，小张立刻用手拨开它，拒绝它靠近。　　一次，两次，三次。　　他怒了！　　凭什么他不能亲不能碰！他们是没分手的男男朋友！正式的！　　他大叫，他大闹，他不断诉说他的委屈，他装委屈，不吃饭，不说话，假装他被全世界遗弃，给小张一个孤零零又气鼓鼓的背影。　　小张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小李知道，当初小张拒绝当他男朋友，他就装难过装委屈最后追到手，小张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实特别心软。　　没过几天，小张果然开始哄他，小李开始得寸进尺，制定人猫十大守则，规定他们每天必须：　　早安吻；　　晚安吻；　　抱抱；　　谈心；　　抚摸；　　舔嘴唇；　　碰鼻头；　　握爪爪；　　喂饭；　　出门报备。　　最后一条是男友要求的，他接受，虽然他是个大佬，但好男人必须让伴侣安心，他是个三从四德的好大佬！为了男友的安全，他决定不碰外食，不近外猫，严格驱虫，才能放心享受亲亲摸摸抱抱的快乐！　　深夜，小李没出门，最近他享受被温香软玉抱满怀的快乐，从此君王不夜班，好在小四那小子真是只有情有义的猫，帮他看管地盘，单挑来犯者，忠心耿耿，小李都快准备再找只猫和它们桃园三结义了！是兄弟就要有福共享对吗？　　同年同月同日死就算了，他还想变回人类，在小张身边陪伴个几十年。　　越想他越心痒，在黑暗中打量男朋友那张不算出众但清秀的脸，好看啊，好看啊，越看越好看啊，比西施还好看啊，空调的温度不高不低，但他怕小张被风吹到肚子，男朋友的睡相真不太好，总是蹬被子，他叼着空调被给小张盖好，一眼瞥见小张半露的胸口。　　哎呀呀！羞死猫了，这是他能看的吗？　　小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人都睡了狗出去找小四玩了，他偷偷地、偷偷地伸出舌头，在小张的胸口轻轻舔了一下。　　小李被一只手拎住脖子，悬空平移，垂直降落，扔进小张门口的垃圾桶。　　12　　小李跟着小张屁股后道了一周的歉，小张横眉冷对。　　小李知道自己不对，小张这个人一向特别传统，当初他攒了一个月的钱安排了特别浪漫的约会才拿下小张的初吻，后续也没亲过几次，现在每天亲两次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他不该得寸进尺，而且这人兽感十足的TYPE哪儿是小张能受得了的，他检讨，他检讨，保证下次犯了不让小张发现。但小张这气生得是不是太久了！　　“我要考试，你去玩吧。”小张又一次冷冷拒绝他的示好，就连睡觉也不抱着他了，反而抱着手机背单词，这什么态度？这什么风气？这像话吗？他一个大佬，被包养他的高中生嫌弃！有没有天理了！　　但被冷落的滋味……他挺习惯的。　　小李不喜欢在别人的冷落里找存在感，他宁可一个人冷着，也不愿故意发声惹人厌恶，小张冷了他一周，他的极限到了。　　他耷拉脑袋，垂着尾巴，迈着四不平八不稳的猫步，差点从墙道上摔下去。　　“老大，你生病了？咋走路都晃悠？”小四问。　　“让我静静。”他空虚寂寞道。　　小四带着一伙猫跑远了。　　干嘛这么听话！有没有爱心！上次是谁带你们去看的病！我男朋友连诊费都没收！也没把你们顺手关进救护站！　　小李大为不满。他散步似的回到他从前的家，这次三只猫不敢拦他不敢叫，他也没心情揍它们。保姆认出他是小张抱来的三花，问也没问，他就这么回到自己的房间。　　归来池苑还依旧。房间每天都打扫，父母没忘记他，今天房间还插了一瓶手工花，大概是他妹妹的手工作业，原来他们都没忘记他。　　父母亲人给他的爱虽不多，也不少，可能他才是冷漠的那一个。　　小张呢？　　小张看着比他还冷，不爱说话，只爱在私下里亲近猫和狗，就连小张的父母弟妹也很少听他多说几句，但小张却坚持不懈地寻找突然失踪的前男友。　　因为喜欢吗？　　小李不确定，倘若失踪的人是小张，他猜他也不会像很多人那样费心找一段，良心安稳了就放弃，他也会一直找下去，与其说找恋人，不如说落实责任。　　他不敢太郑重地喜欢一个人，对方一点点否定就让他如坐针毡，一点点冷落又让他如坠冰窖，他知道这是他的问题，他努力克制。　　他埋进自己的枕头昏昏欲睡，突然听到小张的声音。　　猫的耳朵好使，十几米外的声音一清二楚，不论说话声还是脚步声。　　小张身边还有一个人，脚步声他熟悉。　　他情敌！　　13　　小李鼓起全身战意，跃上书桌，靠近窗户，抖擞一身三花毛，哪个不想活的又想撬他墙角！　　“你的猫丢了？你要找猫？”情敌的语调端端正正，听着还不赖。　　小张没说话，大概点了头。社恐就这样，点头摇头嗯好行，能不开口就闭嘴。　　“上次我说的……你能给我个答复吗？”情敌问。　　小李竖起耳朵，猫的第六感告诉他，有问题！大问题！　　“抱歉。”小张说。　　“我上次就拒绝了。”小张又说。　　小李耳朵一软，身子一酥，尾巴一卷，哎呀呀，我的男朋友就是有原则，什么挖墙脚，我们的爱情固若金汤！　　想完，小李心虚，他们的爱情，他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爱情。　　“他到底哪里好，你一直找他，当然你应该一直找，我也会帮你找，但我还是希望等你找到他，能给我一个公平的追求机会。”情敌说。　　小李以胜利者的骄傲肯定了情敌的人品还算可以。而且陪小张找了自己那么久，就算有私心，好歹也热心，大佬决定不再计较他挖墙脚的错误。　　小张半晌才说：“哪里好？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有没有搞错！　　小李内心呐喊，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佬，到底哪里不好？　　小李听到运动鞋气垫点刮擦泥土的声音，小张在踱步。　　“他不算优等生，但从小到大只受过一次处分。”小张说。　　小李很满意，看来小张还挺留意他。　　“他没什么朋友，但他家境不错，人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也没得罪过别人，就算有人冒犯他，他不和别人计较。就算有人挑衅他，他也不会和谁冲突。”　　小李更满意，怎么怂货被小张一说反而成了有教养？　　“唯一那次记过，因为他和班上一个男生打架。”小张说。　　啊！　　小李想起来了！他的确和人打过架！班上有个身高一米九的恶霸，带着一群喽啰天天——不打架，坐在教室后面指点江山，从老师嘴到学生，没一句好听的，小李也被他起了几个阴阳怪气的绰号。他当然不敢招惹这种不良少年，可有一天这SB和喽啰们说小张阴沉。　　这点事小李能忍，小张是挺阴沉的，整天垂着头头发帘挡着眼睛，老实说，小李一开始看着小张也挺瘆得慌，了解后才知道小张只是内向得过了头。小李不是不讲理就护短的，没想到恶霸越说越过分，竟然分析小张是个心理变态，还说小张经常提不同的猫笼子，没准是个虐猫者，他们商量要不要去校园墙曝光一下，是不是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玩。　　小李当即不忍了，欺负他可以，不能欺负他男朋友！他据理力争，对方争不过就威胁，威胁不了就大打出手，他被打得找不到北，发了疯似的轮椅子砸人，差点没把赶来拉架的老师吓死。　　小李不记得小张当时的反应，可能说了声“谢谢”？反正没什么大反应，他当时还很埋怨。　　原来小张把这些事全部记在心里。　　“我忘不了他，每天都忘不了。”小张说。　　小李像一滩水在桌子上流。　　老婆。　　老婆老婆。　　老婆老婆老婆。　　你能不能别害羞，有什么话跟老公说。　　这么重要的话你跟情敌说什么啊！什么毛病！！！　　小李熏熏然，飘飘然，听不清小张还说了什么，只觉房间是扭动的，所有家具跳舞似的，闻猫薄荷也没这么羽化登仙的感觉。直到他被一股熟悉的力度拎起。　　他飘飘然看着小张的脸。　　“下次不要离家出走。我们说好要报备。”小张冷冷地说。　　小李才不管呢，他拼命撒娇拼命叫，拼命诉说自己被冷落的委屈，小张终于在他一堆喵喵中抓到重点，解释道：“上周期末考试，我哪儿有时间理你？”　　小李挠着猫耳想了想。　　考试……这是什么东西来的？　　想起来了，考试周，好像挺重要的，他还是个人的时候，考试前每天要学到两点半呢。期末考试要学到三点半！虽然成绩不太好，但他一直很努力！　　小李很不好意思，看来他冤枉小张了，他决定今晚以身相许，亲自给小张暖被窝。　　“别再乱跑。”小张还是冷冷的。　　小李在那短短的话里听到高楼大厦般的担心，他晕乎乎跟着小张回家，一晚上轻飘飘的，直到睡觉，关灯，他跳上床靠着小张。　　他惊呆了。　　至于吗！　　算了老婆我保证尊重你绝对绝对不乱碰不乱摸不乱舔！算我求你了！大热天的你能别穿个长睡衣遮得严严实实的吗？热感冒怎么办！　　喵！！！！！　　14　　小李最近发奋图强，每天视察领地，检阅猫队，关心猫生，管理猫务，最重要的是，他让所有猫严格留意进城的每一只野生动物，尽量和它们友好相处，不打不闹，分出一点干净猫粮和清水款待，务必打听出那只死狐狸的下落！　　没有下落，谁也没见过这狐狸，不会真死了吧？　　小张也在发奋图强，暑假到了，小张天天去动物园报道，每天打扫老虎狮子外场，给猴子喂饭，给孔雀洗澡，给狐狸安排相亲……小张恨不得学会猫语鸟语狐狸语，恨不得天天跟在园长屁股后打听城市附近的野生动物，小张电脑上的□□群换了一批，全是什么民间灵异事件、通灵和夺舍、恐怖的赶尸、神秘的苗疆……越跑越偏，他们快吓得睡不着觉了。　　小李感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不会一辈子人猫永隔，猫……猫能活多久？九条命全算上估计能和人的寿命打个平手？　　忙了整整一个暑期，死狐狸毫无下落，小李想起小张要高三了，连忙劝他赶紧收心开始复习，小张终于报班找家教，小李依然每天黏小张，小张做功课，他就在床上盯着看。　　要是变不回去怎么办？　　小李难免思考这个问题。　　小李对小张没那么高要求，他没那么自私，变不回去的话，他觉得小张还是该找个像样的男友，改改他孤僻的个性，以后大家都要走入社会，就算小张今后只想当个兽医，只想搞个救助站，他也不能一直孤僻——不，越是这种无私的事业，越需要合作和沟通。小李甚至自暴自弃地想，那个情敌就不错，人品好，还喜欢小张，如果他一直不在，小张肯定会被那个人追走吧？　　“如果你真的变不回去，我会一直养你的。”小张说。　　小李飞机耳，竖尾巴，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小张说。　　小李跳上书桌，他还想听小张继续说，可小张冷冷地看着教科书，继续写作业。　　小李听懂了。　　他没有心花怒放，没有大佬的得意忘形，他安静地在桌角缩成一团。　　他遇到这么多磨难，也许只是为了遇到小张。他甚至觉得磨难不够多，配不上小张的好。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小张给动物园的同事们设了特别提醒。　　他帮小张按开那个语音。　　“小张小张，狐狸精怀孕了！你说是谁的？”　　你才狐狸精。小李不屑。　　这个女孩是动物园园长的女儿，暑假也来做义工，对小张有点意思，没几天就要发语音。她说的狐狸精是动物园唯一的年轻母狐狸，貌美会发嗲，一只公狐狸也看不上，根本不和它们共处一笼，哪只公狐狸想靠近她，立刻变得比母老虎还凶。对动物园的配种意图明显抗拒，有一次饲养员把一只公狐狸放进她笼子，她开始闹绝食，搞得几只公狐狸只能隔着网对她唱情歌说骚话。　　这位小姐竟然怀孕了？谁干的啊？小李决定找猫手下们八卦八卦。　　小张突然站了起来，小李吓了一跳。　　小张抓起他快速奔下楼，骑上车就往动物园跑。　　“老婆你怎么了？”小李问。　　“说不定和那只狐狸有关！”小张说。　　15　　上弦月，整个城市静悄悄的，动物园林声柔和，虫鸣细细，一只老狐狸熟练地躲开大门监控，躲开各种摄像头，来到狐狸小姐养胎的笼子，他嘴巴里还叼着一只带血的鸟。　　“死鬼，你怎么才来！”狐狸小姐娇嗔。　　“我一听到消息马上来见你，这是我新打的山鸡。”老狐狸深情款款，突然，它眸光一闪，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出笼子，左一绕右一绕，凌波微步一般逃过了外面张开的罗网。　　“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抓我？”老狐狸一抖尾一回身，颇有武林高手风范。　　他看到一个少年正在给狐狸笼子上锁，还有……一只、两只、三只……怎么会有这么多猫！哪儿来的！　　老狐狸立刻赔笑：“怎么了，我们狐狸和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什么阻挠我去看望有孕的妻子？”　　猫群分为两边，小李狮行象步，从黑暗中走向那只狐狸。　　“哎呀妈呀，这不是老熟人吗？咋地，当猫当的不错还想复仇了？”老狐狸捂着嘴大笑。　　小李冲上去就开揍，为了抓这只死狐狸，他练过不知多少次，此时有猫有狗，他不信揍不死它！　　“你可拉倒吧，就你这小样还想和我斗？”狐狸三躲两躲一个推搡就把小李干倒，几步冲出猫圈。　　小李说：“你还要不要老婆孩子？”　　狐狸定住了，如同中了定身咒。　　“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狐狸破口大骂。　　“大佬的事你少管！就说解不解诅咒！”小李威风凛凛道。　　老狐狸见他人多势众，如果把另一个人也变成猫，剩下那几百只猫肯定要冲进笼子咬死他的老婆和还没出生的孩子，狐狸当即服软道：“不是早跟你说过诅咒解不开！”　　“我需要狐狸精小姐的皮保暖。”小李说。　　狐狸泄气了，一再强调他这个诅咒还是一百年前在茅山跟狐狸大仙学的，他上课溜号，只学了一半，没听到另一半。　　“就你这个半吊子还敢行走江湖！”小李大怒，“老不死的！马上回茅山把另一半学了！你老婆孩子我负责养负责安保，每天六十四只猫二十四小时分时段站岗，行了吧？”　　“保证任何公狐狸和动物园员工不去骚扰她。”临了，小李加了一句。　　老狐狸终于放心了，答应回茅山去学解咒法，小李还在骂街：“死狐狸！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苦！”　　骂着骂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看物体没那么清楚了，而且视线从仰角变成了俯角？　　“好了好了，我把你放进人类的身体了，你凑合凑合，等我回来，务必好好照料我的爱妻，不然我饶不了你们两个，还有这群猫！”　　狐狸说完就消失了，小李抬爪，看到一只熟悉的手，开口，说出一串人话，低头，看到一只仰头看自己的三花猫。　　他变成小张了！小张变成猫了！他们交换身体了！　　死狐狸！　　死狐狸死狐狸死狐狸！　　16　　重回人类的身体，小李不是不高兴，但想到这是小张的身体，他高兴不起来！　　好在没有闹出第二次失踪事件，没有惊动双亲，只是小张紧张地盯着他上厕所，盯着他洗澡，不许他乱看乱动，他忍无可忍道：“你还能二十四小时监视我吗？”　　小张悻悻认命，又开始做第二件事。　　“喵。”小张说。　　小李认命打开书本，看那些他还算怀念其实已经不太懂的知识点。　　“喵喵。”小张说。　　小李认命地给各位家教打电话，和岳父岳母商量请更多家教。　　“喵喵喵。”小张说。　　小李认命地挑灯夜战，每天学到两点半。　　小李怀疑狐狸故意的，这死狐狸一向知道人类怕什么，对着死穴下狠手，真想把它抽筋剥皮。　　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和猫手下们取得联系，让它们看好狐狸小姐，以免被老狐狸伺机劫走。　　“喵喵喵喵。”小张说。　　小李努力弄清楚小张的意思：狐狸劫持狐质的可能性很低，现在深山老林不安全，到处是游客和猎人，他们市的动物园条件算是最好的，狐狸小姐不但有鲜肉吃，还有一□□立空调，算是动物里难得的一室标间，豪华待遇。所以老狐狸一直让小情人住在这里，定期来城里约会——在某次约会后碰到了小李。　　“那也需要猫去站岗吧？没有我的命令，它们怎么会去管狐狸？”小李说。　　小张不说话了，现在他由一个社恐人变成一只社恐猫，要冒充小李和那么多猫打交道，他还是挺抗拒的。　　“没事，你老公我好不容易收服的猫，它们敢不听话你就镇压，带着三只狗！”小李知道这件事只能小张自己解决，人类一露面，猫们直接散了。　　小张闭门一天，终于在夜晚迈出勇敢的步伐。　　从此夜夜不归家。　　原来小张这家伙从小喜欢猫狗，看到流浪猫流浪狗不是喂就是免费疗伤，在猫狗界建立了颠扑不破的良好形象，猫狗们感受到他的气息，立刻围过来询问是不是受了什么欺负，怎么会无缘无故变成猫，还变成那个作威作福的三花流氓？　　小李鼻子差点气歪了，他怎么流氓了？他从来不调戏母猫！　　小张哪里受过这样多的欢迎，猫儿们争先恐后告诉他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带他轧屋顶逛天台玩蹦极抓鸟雀，小张肉眼可见持续开朗，都快忘了小李了！　　“老婆老婆，你还知道你老公是谁吗？”小李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问回家吃饭的小张。　　小张羞涩地叫了两声，蹭蹭他的手。　　靠！都学会撒娇了！　　好在狮子猫小四继承小李的猫志，不但严格监视狐狸小姐，还保护小张以免他被抓跑拐跑，小李感激地奉上猫条，“兄弟，以前我不该只待你吃猫粮，我应该和你分享同一根猫条！”　　小四和他老婆一起吃，表示不用了，东西本来就少，你就别凑热闹了。　　小李看着他们吃猫条，心想自己也该考虑一个动物相关的专业，今后照顾这些猫小弟。　　小张也在他怀里满意地看着。　　这几天小张寸步不离小李，小李抱怨了一句，小张再也不出门，天天陪他，上课下课，补习吃饭。　　“老婆老婆，出去玩吧，快出去玩吧。”小李只好拍着他，“晚上记得回来睡觉就行。”　　小张迷惑地看他。　　“你这个死心眼。”小李揉搓他的身子，“你想想，狐狸小姐很快就生了，那死狐狸肯定着急学会赶回来，你还能当几天猫？还不趁着机会天天玩，等你变回人，回到这个身体，再也没法和它们一起玩了。”　　小张只爱说猫狗，从不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小李猜他小时候一定没什么小伙伴，和自己一样。　　小张费力地用键盘给他打字，打了好半天才出现一行完整的：　　“小时候，我希望自己变成一只猫。”　　小李一阵心疼，他猜孤僻到家的小张的童年一定比他更难熬，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拍着小张的猫脑袋说：“那太好了，你可以弥补童年的遗憾了！一定要好好玩！”　　小张抬起头，定定看着他。　　“怎么了？”小李低头看他。　　小张抬起爪子，扶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即跳出他的怀抱。　　小李看着他轻巧的背影，全身的毛孔像被清风吹拂着。　　他心里说不出的平静，全世界的声音安静了。　　那是他的男朋友第一次主动吻他。　　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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