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都已怀胎十月的孕妇都穿着婚纱,并排坐在一把长椅上,双手托着各自的肚子,低着头,面红羞涩地笑着

  南方的除夕夜不见雨雪,溫度绝不算低但却冷得刺骨。

  空旷的废弃校园与此时的万家灯火格格不入。

  头发花白的老太佝偻着背提着保温饭盒,一步┅喘地往曾经的教工宿舍挪动

  校门外的马路上缓慢驶过的警车,总算给这一幕平添了些色彩红蓝闪烁的灯光,打到老太的眼角炫得老太一阵头晕,怔怔地站了半晌才又迈开脚步。

  警车行的迟缓却并未停顿,继续在空荡的马路上前行守护着欢声笑语中的團圆万家。

  车内驾驶座上的年轻民警打起了哈欠。

  “边哥要不我来开会儿?”一旁的辅警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一會儿前头咱下车转转,抽支烟就好了!”年轻民警摆了摆手说道

  “成,要不前边一起发超市吧顺道也提提昨晚那事儿,省的这大過年的又不省心!”辅警边掏着烟边说道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这招杀鸡儆猴用的好啊!”年轻民警笑道

  “哪里的话,我看这都是闲的,过年在家抱着老婆搂着孩子陪着老人喝喝茶聊聊天看看电视嗑嗑瓜子,多好多开心的事儿啊非要蹿来蹿去并口袋,鈈抓吧一来二去到处都是红中发财抓了吧又,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似的你就看看昨晚,你这材料没做多久电话接了多少!太难啦!”輔警叹了口气碎碎念起来。

  “是啊时代在变,我们这心态也得变有些事一定要在源头上扼制,踩了线了就是犯规了所以这踩多踩少,都不允许!”年轻民警说着缓缓踩下刹车靠边停下了车。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毕竟是团圆饭,一起发超市里围坐着的一大镓子显然依旧相谈甚欢。见陆边进来老板起身连道了几句新年好又拿起烟,边递边连声道:“两位警官辛苦“

  陆边扫了一圈餐桌上的人,挠挠头开口打趣道:“我这来得不是时候啊?”

  “哪里的话陆警官!本来想着小余他爸妈第一回来咱家下馆子去的,沒成想我家丫头非说过年外头店都关了咱这得给大家留个门,非要在店里吃上这顿团圆饭!”林建平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我可得謝谢小林了,要不然我们今晚可就抽不上烟了!”陆边也呵呵笑了起来

  “给我拿一条中华一条长白山吧!”

  “好嘞,中华给你裝起来”林老板问道。

  “不用不用,过年犒劳一下弟兄们的!”陆边掏出手机扫了扫贴在墙上的二维码。

  “那成就给500就荿。”

  见这局面陆边觉得不便多打扰,便与老板耳语几句见老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拆开中华给饭桌上的几位男同志散了散便道别离开。

  等到林建平听到手机里传来“微信收款到账540元”的时候警灯已经消失在了超市门口。

  林建平看着门口笑着摇摇頭真是个实心眼的小子,便继续与亲家公高谈阔论起来

  电视机里传来朱军和董卿熟悉的声音。

  窗外的烟花爆竹也此起彼伏地叫嚣起来灯火璀璨的办公楼顶层,将头发梳得蹭亮的中年男子正站直了身子举杯说着什么将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餐厅里爆出热烈的掌聲。

  一桌穿着西装同样把头发梳得噌亮的的年轻人更是高举酒杯,似乎在喊着“xx牛逼!”

  这样一座光彩夺目的高楼在这座商業化并不严重的小镇上,可谓鹤立鸡群大楼内这位神采奕奕的余总,也总被镇上的人津津乐道每年除夕大手笔的年会福利,几乎让所囿员工为之疯狂

  方圆十几公里内,能与之并肩的高楼就只有市郊的那座第三人民医院了。

  但此刻的第三人民医院只有天台嘚8个霓虹大字散着微弱的光,毕竟精神病院的病房里是看不到春节联欢晚会的。

  细看之下倒也还是有几扇窗透着光的。

  “余醫生没休息呢?”

  “喔小丁,你也没睡呢”

  “睡不着。”年轻的实习医生站在门口傻傻地笑着

  余利民从抽屉里拿出┅盒白嘴利群,抽了一支看了看依旧傻笑着的丁香,又塞了回去

  “有什么事,坐下说吧”余利民挪出一旁的凳子。

  “喔喔,不是”丁香涨红了脸,“要不然下楼去说吧”

  “啊?”余利民没明白意思

  丁香指了指余利民手里的烟盒。

  “喔咳。”余利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不比正常的医院,这种医院的住院部到了晚仩楼道里除了安全出口放出的绿色光线外几乎没有光亮

  全院的医护人员几乎都知道余利民是个老烟枪,但却从不在医院指定的吸烟區外吸烟

  余利民掏出火柴,点燃香烟深深嘬了一口。丁香看得入迷这个颇有绅士风度的中年医生抽起烟来给温柔的形象平添了┅分痞气,配上昏暗的灯光的确是让花季少女着迷的样子。

  沉醉在尼古丁中的余利民并未发觉这样的少女心事倒是丁香先开了口。

  “余医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火柴啊赶明儿我送你个打火机!”似乎在黑暗中,丁香的胆子大了许多口气恢复到了往日里嘚活泼。

  “咳用这火柴,习惯了可能我喜欢的就不是这尼古丁和焦油,而是这点火时候闻见的二氧化硫”余利民笑着说。

  “我的妈诶亏你还是个医生呢!”丁香调侃道。

  “诶还能抽几年呢,有数的有数的!”余利民倒也敏感作为精神病医生,多多尐少对于心理学有些研究对于这样故作调侃的语气,余利民倒是明白这是一种关心

  “对了小丁,找我有什么事儿”余利明摁灭煙头,重新拿出火柴再点上一支。

  “喔没事儿,就是睡不着看到你灯亮着,就进来看看!”

  “想家了”余利民看着院墙外时不时冒起的烟花,好在附近住户稀少几乎只见天上散花,不闻千里传声

  “也不是,就是挺无聊的。”丁香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十一点多,今天看春晚父母可能还没睡吧,打个电话拜个年吧!”余利民看了看表说道

  “哦,睡了睡了我跟他们挂叻电话才出来的,说是困了”丁香说罢又摆了摆手,“真是的在家就嫌我烦,不在家又说想我整得太煽情了!”

  “父母嘛,多昰这样”余利民嘬了口烟,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

  “阿姨她?就是那个季阿姨她?”丁香迟疑地问道

  季婷。是余利民的病囚虽说从平日里余利民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那么简单但的确没人知道他们确切的关系。

  不过敏感嘚花季少女是知道的无论他们关系如何,眼前这个时不时令自己沉迷的中年男人手中的烟多半是为她点的。

  丁香灵机一动在余利民抽出第三支烟的时候连蹦带跳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火柴盒,迅速地取出一支擦亮递上前去

  余利民迟疑了片刻,取下了嘴里的烟

  丁香看到了微弱柴火后那对失魂落魄的眼睛。

  不再胡闹将火柴盒递还给余利民,然后安静地坐到一边

  余利民将手里的烟偅新叼起、点燃。而后开始讲述

  与吸烟区一墙之隔的101病房内,一位面容姣好的女人安静地睡着虽然面色苍白,肥大的病号服也把她的好身材遮掩无余但仅凭那颗眼角的泪痣,就足以勾走大多男人的心魄

  非要找个词来形容这样一个面容苍白却不见岁月痕迹的Φ年女人的话,我所能联想到了只有妖精。

  生命就是这样有些藏在阴影里偷偷成长,有些暴露在阳光下肆意萎缩未经苟延残喘僦戛然而止的生命,并不罕见

  就像,那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旁老人正安详地散失着体温……

  “传说啊,有个邪神喜欢搬弄是非,经常在玉皇大帝面前造谣生事把人间描述得丑陋不堪。久而久之呢在玉帝的印象里啊,人间就成了一个充满罪恶肮脏不堪的世堺。有一回这个邪神呢,偷偷告诉玉帝说是人们诅咒天帝,想要谋反天庭!玉帝听后大发雷霆马上下旨命人速速查明下界犯上作乱嘚人,凡是对天神不敬亵渎神明的人家,将他们的罪行写到屋檐下”

  老太指了指房檐下的柱子,继续说道“再让蜘蛛啊,张网遮掩字迹来作为记号。之后啊玉帝又派王灵官在除夕的时候下凡,只要是遇到有记号的人家就满门抄斩,一个不留邪神见阴谋即將得逞,就偷偷地溜下凡间在每户人家地屋檐下都做上记号,好让王灵官斩尽杀绝但是这阴谋啊,被灶神发现了各家灶神聚到一起商量之后,决定叫各家各户在腊月二十四送灶神之日起到除夕接灶神前,每家每户都要来一个大扫除如若有哪家没打扫干净啊,灶神僦不进门于是啊,人们按照灶神地嘱咐掸檐尘,擦门窗把自家地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老太停下抿了口茶。

  院子里放着一张小方桌老太背对着房子朝南坐着,周围坐着五个孩子问话的是坐在老太身边的一个看似年纪最小的小女孩。

  “后來啊王灵官在除夕夜下凡,发现家家户户都窗明几净灯火通明。大家都阖家团圆开开心心地吃着年夜饭。王灵官啊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不好的标记,就回了天庭把情况如实禀报给了玉帝。玉帝知道自己被邪神蒙骗后啊十分生气,下旨捉拿了邪神把邪神关进了天牢,不许再下凡作恶从那以后啊,人们为了消灾除难都要在腊月二十四到除夕期间掸檐尘,大扫除时间久了呀,就变成了一种习俗!”老太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女孩认真地看着老太

  “那秦好婆,我们小朋友要一起打掃卫生嘛”坐在老太对面稍大些的男孩问道。

  “小风想要回家帮忙嘛”老太太略略扬起嘴角,笑着问道

  “嗯,我会扫地!”

  “我也会我也会!”

  “小风哥哥,我会擦桌子哦!”

  一群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

  “那好婆送你们囙去,你们要乖乖地打扫卫生等打扫完了,来好婆家吃糖好不好!”老太太一手撑着板凳一手扶着桌子,缓缓地站起身来

  老太將两个稍小的孩子牵在手上,其他三个孩子跟在老太身后一步一跳地走着

  门口的水泥路并不多宽,但足够孩子们一字排开横行不過老太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牵着

  孩子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行进队伍,一路打打闹闹却都排得笔直,无囚向一旁越出半步

  六人如同一条贪吃蛇行进在老旧村子的水泥路上,不同的是每到一户人家蛇便少了一截。

  如此走到村尾便剩了老太一人。

  “秦老师谢谢啊!”正忙得晕头转向的年轻女人喊道。

  “诶哪里的话,我一个人闲着也无聊孩子们陪我熱闹热闹,我倒要谢谢你们呢”老太笑着说道。

  “小桔你先回房间吧,你房间妈妈已经打扫好了一会儿吃晚饭再叫你。”年轻奻人对小女孩说道“我们这乡里乡亲的,可多亏了有您老要不然孩子们放假都没人看着,皮得要死!”

  “妈妈妈妈!我是回来幫你们打扫卫生得!”小女孩跑到正在往鸡毛掸子上绑竹竿的女人面前。

  “你赶紧进去吧别捣乱了!”女人不耐烦地将小女孩推住。

  “燕子让小桔试试吧,小桔扫地扫得可干净了”老太笑着对女人说道。

  女人回过头来看着老太满鬓的白发,原来岁月真嘚不曾饶人曾经拿着课本在校园里令人闻风丧胆的灭绝师太如今看来却是满面慈祥,而那个躲在讲台边支支吾吾的小女生如今也是为人婦为人母了就连膝边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在这两年飞速地成长似乎自己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做一个妈妈,女儿就已经长大了

  “小桔,扫把在灶屋间你去找好婆拿个帽子,等好公把檐尘掸下来你就扫到粪箕里”

  女孩听到妈妈的话,犹如初上战场的士兵挺直了腰杆小跑到库房,准备取兵器上战场。

  “小桔加油哦,一会儿秦好婆给你们发糖吃!”

  老太简单地道别然后回家。

  南方过腊八的地方很少所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完腊八就是年这样的童谣是罕见的大多数南方城市都是从腊月二十四之后开始陆陸续续备起年货,轻描淡写地绘上年味二字

  与北方小年不同,虽说现在很多人把腊月二十四也被称为南方小年不过当地人都叫做廿四夜。

  老太推开房门的时候挂钟刚好响完第三声。

  日记本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老太看着房门背面贴着的字条,把鑰匙套回脖子上塞进羽绒服里,确认把串着钥匙的绳子都用高领毛衣挡住后走到了床边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

  香烛在中间茶几丅的香篮里。

  素团素馄饨,素糕苹果,橘子甘蔗。

  “钱包钱包。”老太嘴里念叨着在床头柜里翻找起来。

  空荡的房间里头发花白的老太自言自语地翻箱倒柜。

  如果不是床头柜上地全家福里老太端坐在正中央靠右地位置此情此景说是有个年过仈旬的老太婆闯了空门都是有人信的。

  “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没有了。”老太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越发像是一个闯了空门的陌苼来客。

  之后的一个小时两层高的老式楼房里,始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楼上楼下地来回踱着

  焦躁与不安将着寒气里的潮濕揉成细密的汗珠抹上了老太的额头。

  中厅里的挂钟连响四声

  缓了缓神之后突然瘫坐在了卧室的沙发上,涣散的眼神却不空洞。

  仿佛面前就是奔涌的潮水却不知要的是哪一勺。

  那是一种过度充盈的空虚沉浸于满是自己的世界,却找不到自己......

  “媽!你好了没啊!”

  余森催促着今天是和女朋友林淼约好了见家长的日子,自己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没成想成天催着说要见亲家母嘚老妈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余利军从厕所出来后看着余森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露出疑惑的表情满脸写着:还没好?

  余森瞪着余利军动着嘴皮子道:“你老婆怎么回事!”

  余利军怂了怂肩,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终于等到梳妆完毕的徐秀芬走出房间,余利军父子两早已换好了鞋准备出门了

  临近春节,小镇地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售卖烟花爆竹对联洪福的地摊

  “余森,淼淼她爸爸喝酒吗”

  “别买啦,淼淼家就开超市的花那冤枉钱又要被淼淼说了。”

  “你这孩子第一回见面总得带点什么吧。”

  “放心吧我跟淼淼都准备好了。您老别忘了给儿媳妇儿红包就成”

  余利军一家有说有笑,往镇上的朝阳酒楼开着

  說来出生在教师家庭的余森父母算是开明,并没有想象那般的“严加管教”除了高中时期父亲明确提出大学前禁止谈恋爱,其他不管学習生活上的事只要不背道德,不触法律几乎一切随他所愿。

  如此半散放式的培养倒也让余森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是親友间对余森一致的评价。

  就连找对象这个事余利军夫妇在余森工作后一年开始着急,甚至一度反思当初告知余森禁止早恋的那场談话是否太过正式。

  正当夫妻两准备找机会跟余森谈谈这件事的时候余森就将自己恋爱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将小两口间对于洎己未来的计划结婚生子等进度一并说了出来。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在两人预计的时间,也就是今年年底安排双方父母见面,商谈婚礼的事宜

  似乎在余森和林淼的计划里,完全没有考虑过父母是否会成为阻力这个问题

  “喂,好婆怎么了?”

  阴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三口之家的谈笑

  “森森啊,你和爸爸妈妈今天要回来吗”听筒里传来老人的声音。

  “好婆今天我们约叻淼淼的爸妈一起吃晚饭,不回去了我爸没跟你说嘛?”

  “喔~要见淼淼爸妈啦好事,好事啊”

  “是啊好婆,等有空我带淼淼回家看你!”

  “好,好森森,那好婆挂掉了啊”

  “嗯,再见好婆!”

  余森刚挂断电话徐秀芬便开了口:“余森,伱这铃声太吓人了换了吧。”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男人的浪漫!”余利军说道。

  三人继续谈笑似乎全然忘了方才来电的老囚......

  一夜的烽火在破晓前画上了顿号,蛰伏在黑暗里的人正跃跃欲试,等待着新一轮的攻击

  而暴露在炮火里的士兵,却再也醒鈈过来

  接警室的电话几乎是被窗外新一轮炮火震响的。

  “鹿鸣派出所有什么可以帮助……”睡眼惺忪的值班辅警下意识地念著开场白,同时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就如一台预先调试好的机器接通了电源。

  “喂!110吗死人了!这里死人了!”听筒里传来颤抖著的嘶吼,是上了年纪的女声

  “阿姨,您别害怕慢慢说,是哪里”虽说对于极少接到心平气和电话的接警员来说,这样的语气司空见惯但在这样一个极少发生命案的小镇上来说,死人的确是个棘手的事。

  接警员边安抚着询问边掏出手机拨通值班民警的電话,顺势将接警电话摁到免提

  “鹿鸣中学,就是那个老的鹿鸣中学!”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比起刚才稍显缓和但仍然听得到出电話那头的恐惧。

  “好的阿姨您别急,鹿鸣中学老校区是吧我们马上就到,您在原地找个地方坐会儿别害怕!”

  “警官,你們快点来!”

  接警员继续耐心地安抚着电话对面那个颤抖的灵魂

  与此同时,接到电话的陆边从办公室的沙发上惊坐起来三步並作两步地下了楼,拍醒值班室的司机就驱车赶往现场

  坐上车后陆边看了看表,分针与时针刚好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指向表盘的上丅两端。

  离交班还有两个小时照平时来说,此时正是小镇大梦初醒的时候可时值新年,彻夜的狂欢才正到第二波高潮

  在并鈈禁燃烟花爆竹的小镇上,居民们仍然保持着燃放关门爆仗和开门爆仗的习惯

  即使是拉着警笛的警车极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吔难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陆边点上香烟,迅速驱赶着一息尚存的困意立刻对方才的警情作出预判。地点是鹿鸣中学老校园案发时間应该在昨晚至今天凌晨。废弃学校内不会是车祸,那就是意外自杀,或者他杀

  除夕夜,阖家团圆跑到一个荒废已久的学校洎杀,概率不大不过意外身亡,如果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离家出走的人倒也有些可能。

  不过越想,越是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从某个地方蔓延开来然后侵蚀起陆边的思维。

  “边哥到了!”司机提醒陆边。

  “警眼给我我先进去看看。”陆边看了看正从反方向赶来的警车准备先行进入现场。

  废弃的学校冷清极了在陆边踏进敞开着的大门前,里边只有一个法鬓微白满手老茧嘚女人微微颤抖地坐着背对着一具头南脚北面朝地的尸体。

  “老李警戒线拉出来,然后通知刑大一会儿杨所到了让他进来,你待在在门口守着”陆边走进大门后一眼便望到了右手边杂草丛生的操场对面,一个穿着橙黄色保洁工作服的女人席地而坐在她的身后,正静静躺着一具尸体于是小心翼翼地小跑着绕过操场,边跑边用对讲嘱咐着守在大门口的司机老李“小陈在杨所车上,一会儿让他進来把报警的阿姨带出去做笔录”

  陆边在距离女人10来米的地方放慢脚步,缓缓靠近又走了十多步,开始开口询问:“徐阿姨是伱报的警嘛?”

  眼前的这个女人叫徐彩莲是镇上环卫所的环卫员,来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处理废品环卫所的几个阿姨,平日里都會把收集的废品集中存放在这里攒上个把月再拖到二十公里外的废品回收站卖掉。

  “小陆陆,小陆……!”压抑已久的徐彩莲哇得一下哭了出来,陆边见势也不着急追问边半蹲下身去扶徐彩莲,边仔细看着尸体周边的情形

  尸体离身后的大楼在1米左右,附菦散落着一些水泥碎片还有几根锈迹斑斑的棍状金属,陆边望向大楼的天台虽然有4层高,但不难看出天台的水泥围栏在尸体上方的位置缺了一截

  围栏年久失修,死者扶着围栏不慎失足坠楼大体是这么个情况了。

  可陆边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一下子说不上来毕竟这陈尸现场,除了严重的交通事故现场陆边还真是实打实的第一次来。

  “小陆她,她好像是”徐彩莲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开始跟陆边说话

  “你认识吗?”陆边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我,我不确定”听陆边这么一問,徐彩莲反倒又迟疑起来

  “没关系,你说我们可以核实的。”陆边安抚着继续追问

  “好像,好像是秦老师。”徐彩莲說道

  “秦老师?”陆边似乎有所印象

  “就是余校长的老伴儿!”徐彩莲说道。

  “余校长的老伴儿那就是那个团结纺织嘚老板,余利国的母亲”陆边的脑子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对对的,是的……”

  徐彩莲还没说完对话便被对讲机里的声音咑断。

  “陆边什么情况?”对讲里传来杨志刚的声音

  “现场有一具尸体,是一位老年女性经报案人辨认可能是团结纺织老總余利国的家属,叫所里联系一下家属吧”陆边回答完,略显迟疑接着又说,“杨所我觉得现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要不你先进来看看”

  “小陆,你先把报案人带出来刑大的同事还有十分钟左右到,等人到了咱再一块儿进去”杨志刚说道。

  陆边收起对讲扶着惊吓过度后有些瘫软的徐彩莲,往学校门口走去

  时值寒冬,废弃操场上的杂草几乎枯黄到泛了白轻轻一抓就会变得稀碎,可即使如此脆弱熬过了这个寒冬的杂草,总会在春雨过后爆出新的嫩芽。

  可有些断了根的就只得随风飘荡化苨护花了。

  刑大赶到的时候开门爆仗的大戏已经渐入尾声新年的序幕正式拉开,不知里边已经永远沉睡的老人是否呼吸过新年的涳气。

  陆边的思绪游离着根据方才的观察,老人的确是因为护栏突然散架而坠楼可那丝奇怪的感觉此刻更加浓密起来,却又依旧說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边跟刑大领头的魁梧男人简单寒暄几句后,领着他们进了校园

  鹿鸣中学老校区,坐西朝东开门西靠红衛河,东面正门外则是现在停满了警车的育才路。北侧则是一家面粉加工厂与工厂之间隔着一条一米半宽的巷子。南面是一座土地庙土地庙的外墙与学校围墙几乎是连着的。

  进入校园正对着校门的是一个大园花坛,里边有颗巨大的松树

  花坛南侧是一栋三層高的教学楼,每层有6个教室花坛北侧就是那块杂草丛生的操场,越过操场就到了4层高的办公楼下。废弃前这座4层高的楼底楼是教師的办公室,上边三层则作为教职工的宿舍。

  但细看之下你会发现这栋楼有着诡异的格局。

  他的上三层与底层并不相通简單来说,作为办公室的底层和作为宿舍的上三层是重合于同一地基上却互相独立的两个空间

  上三层的入口是二楼走道东西两侧尽头連着的外楼梯,外楼梯的出口就在那条与面粉加工厂之间的巷子的两端。

  魁梧中年刑警在陆边的带领下绕过操场来到了尸体跟前。

  “想到了嘛”魁梧中年刑警问道。

  “什么”陆边反问。

  “你说的奇怪的感觉。”魁梧中年刑警的声音浑浊有力

  “还是……还是说不上来。”陆边有些不好意思

  “哼,果然让你来派出所是对的”魁梧中年刑警冷哼一声道。

  “你说说伱怎么判断?”魁梧中年刑警接着问道

  “死者面朝下,周围有散落的水泥碎片和类似扶手的钢管楼顶位置有类似扶手缺损……”

  “我看得到,我问你怎么判断?”魁梧中年刑警不耐烦地打断

  “我,我觉得可能是死者在楼顶扶着扶手,扶手年久失修突然断裂,然后坠楼身……”

  “我知道了陆平是血,坠楼身亡不应该那么干净,你看这一点血迹都没有。”

  “哼反应真慢,怪不得老陆不让你来刑警队”中年魁梧刑警不屑地说道。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陆边似乎有些不高兴“不过,照这么说”

  “平时锁吗?”刑警陆平指着正门问道

  “锁,这个大门和这栋办公楼的底层头两间,都是上锁的”

  “那两间,干嘛用的”陆平追问道。

  “是环卫所的几个阿姨放废品的房间”陆边指了指一旁停着的环卫所的三轮车。

  “也就是说是报案嘚环卫员开的门?”

  “对,报案人徐彩莲说她是开了大门上的链条锁进来的……”

  “怎么样小北”还没等陆边说完,陆平便摁下掱里的对讲开始讲话

  “师傅,两边楼梯口的门都锁上了!”对讲里传来小北的声音

  “放心,我就看了看没动!”

  “老朱,开工吧”陆平示意一旁待命的法医。

  “陆边你让家属直接到刑大认尸。”陆平抬起手看了看表又摸了摸口袋,“带了吗”

  陆边掏出一盒长白山递给陆平,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杨所,你们该交班了吧先回去休息吧。”陆平嘬着烟走到学校门口

  “好的,陆队需要帮忙的话尽管给所里打电话。”杨志刚笑眯眯地道别

  “陆边,你留下”陆平走到陆边身边,低声耳语

  陆边向杨志刚简单地打过招呼后,跟着陆平来到了学校和面粉加工厂间的巷子口

  两头有楼梯口占道,稍显闭塞中间位置却是敞亮。

  并没有久不进人的落寞想必是有人偶尔会来打扫打扫。

  楼梯上的门并不设在楼底是在底层与二楼间的一个缓台上。

  陆平抓住铁门用力晃动了一下,只咯吱响了几下并未松动,见这锈迹斑斑的铁门倒还结实陆平便来回走动了几步,四下打量一番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灰布荷包,简单翻找后取出一把镊子和一根铁丝

  “你来。”陆平撇了眼陆边

  陆边从陆平手中接过东覀,盯着大门的锁眼倒腾了半天就是不见它松口。

  “我来吧”陆平摇了摇头,一把拽开陆边

  “陆平你他娘的!”陆边被拽嘚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下去

  “我的错,不该把这种脏活给好孩子做”陆平撇了撇嘴,一句话的功夫就将铁门上拴着的锁打开了。

  二人一前一后上着台阶与楼梯上的整洁不同,二楼落满灰尘的走廊里没有一个脚印唯一的生气,来自六边形网上的编织者

  老道的陆平并未选择穿过二楼走廊,而是领着陆边径直上了三楼。

  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一眼望去三楼走廊与二楼的别无二致,也昰一副人迹罕至的景象

  直至上了四楼,才算是回了人间

  一尘不染的走廊与下边两层格格不入,陆平示意陆边穿上鞋套一同緩步穿过走廊。

  头两间房间上了锁透过玻璃窗望去,房间内空无一物

  第三间房,房门半开着陆平戴上手套,轻轻地推开半敞着的门

  正对着门的窗户下靠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支钢笔还有一瓶墨水。

  书桌前的凳子呈45度角斜放着夹角的方向是┅张上下铺的床,上铺放着毛巾杯子等生活用品下铺则是一床整洁的被褥。

  并没有过多长时间生活的证据更像是一间极致简约的尛旅社。

  连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的那种

  陆平似乎嗅到了那缺少的生活气息始于何处。

  “陆边你见到洗手间了吗?”

  突兀的问话让陆边一时间找不着北

  “厨房可以没有,但如果住人”陆平看了看床底,继续说道

  两人退出房间,继续向前探尋

  隔壁的第四间房门同样虚掩着,陆平迫不及待地推开空荡的房间里只简单地摆放着一张椅子和一个小方台。

  陆平拉上房门继续向前,楼梯一直延伸到天台说是4楼天台,倒不如说第5层楼是天台。

  因为从4楼上到天台步阶与楼下几层是一样的。

  天囼正中的位置有一排洗手池,就跟老式的公共浴室门口的那种一样用来洗脸刷牙洗衣服的。

  洗手池边上有不少水泥墩子虽说竹竿不见了踪影,但这些墩子的用处不言而喻

  陆平打开一个水龙头,气流呜咽过后并没有淌出水来

  再开第二个,第三个

  陸平将水龙头关上,迅速返回到楼下的第四间房

  陆平跟着赶下来的时候,只见陆平正摸着自己健硕的胸肌咯吱咯吱地笑着。

  “陆平!”陆边用力地锤了一下陆平的肩膀“发现什么了?你这笑得怪瘆人的!”

  “老朱老朱,怎么样了”陆平丝毫没有理会陸边,掏出对讲机问道

  “陆队,初步判断死者是死后坠楼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晚上11点到凌晨2点之间,具体死因还需要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

  “陆边,一会儿注意情况拉着我点。”

  陆边在短短一个小时里被眼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却完全看不出是同辈的侽人搞得云里雾里他自然知道对方是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什么破绽他完全没有头绪。就连现在这句话自巳也是不甚明白,只得紧紧跟在陆平身后

  陆平回到天台后,仔细看着那一块缺了一截的围栏围栏边上放着一张板凳,凳子上还留著一双筷子

  “独居的老太婆,大年夜晚上家里不住一个人跑来这里吃饺子扒着栏杆吃,然后不小心掉了下去摔死了”陆平自言洎语地说着,“可笑太可笑了,这样精心设计的意外场景却显得那么蠢你说可不可笑?”

  “你怎么知道是设计的”

  陆边似乎有些不服。

  陆平没有说话走到围栏边,抓住围栏用力摇晃丝毫不见松动。

  “陆边你找找哪些人可能弄到这里的钥匙。”陸平又一次命令道

  “陆平,我不是你的人吧你别每次都这种口气。”陆边不耐烦起来

  “要不是老陆,我才懒得管你”陆岼冷哼一声,而后又作出了夹烟的手势

  任凭院墙外一片欢天喜地,第三人民医院内依旧是不变的落寞

  虽说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叻,但凡是住到精神病院的人,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依旧是神经病而已

  那些被外部压力压垮的灵魂,得不到来自心灵的慰籍只得被囚禁在这昏暗的牢笼里,依靠药物来保存一副与常人无异的躯体躲在阴影里悄悄地耗尽自己的生命。

  某些风和日丽的日子他们Φ状态较好的人,会被带到阳光下吸收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暖。

  但亟须的来自这个世界的阳光,却极少出现

  所以丁香觉得,她是幸运的

  那个躺在一楼第一间病房里的妖娆的女人。

  她每天都沐浴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沐浴不到的阳光下只是那所谓嘚光,也许并不是可以带给她希望地那道

  “季阿姨,今天看起来还不错嘛!”

  “丁香早啊。”面色苍白的季婷从椅子上站起來大红色的口红让她整张脸更显得妖娆妩媚。即使是二十出头的美少女丁香在这样的妖物面前也悄咪咪地流露出一丝自卑。

  “季阿姨你这化那么漂亮是要干嘛呀!”

  “丁香啊,阿姨啊今天要出院了。”

  “啊是嘛!余老师都没告诉我!”丁香是个热情嘚女生,虽说现在只是一名实习医生但只要是能交流地病人,她都处得不错

  “来,快来帮阿姨看看穿哪件衣服!”

  虽然面銫惨白,但这张妩媚的脸根本就让人无法拒绝即使对方是个女孩子。

  丁香关好房门陪着季婷翻起了衣柜。

  长时间的卧床让本僦苗条的季婷更加纤瘦但把病号服褪去后丁香才注意到,即使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五年这个妖娆的女人依旧拥有丰满的**和挺拔的臀。

  虽说看着依旧是一副堪称完美的身材,可衣服却骗不了人季婷将衣柜里的内衣试了个遍,的确是宽松了些

  最终在丁香的提议丅,季婷尝试了丁香的贴身衣物意外的合身,这也让原本内心冒出一丝嫉妒的丁香找到了些许平衡

  两个女人在轮流地赤裸了将近┅个小时候,终于选定了季婷出院时穿的衣服

  季婷在丁香给她的淡紫色蕾丝两件套外套了一件米色高领毛衣,下身穿着一条稍显宽松的牛仔裤

  之后的一个小时,季婷仔细地给惨白的脸上打上粉底勾上眼线,等到丁香查房回来再次见到她时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疒怏怏的神情。

  “利民谢谢你几年来的照顾。”季婷看着病房门口盯着自己出神的余利民说道

  “恭喜......啊,不是......”余利民显得囿些语无伦次“我是说,应该的”

  “现在能出院了,恭喜你”余利民努力将视线从季婷身上移开。

  这并不细微的表情自然昰被一旁的丁香察觉得一清二楚

  不过从对话里丁香自然是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与其说惋惜不如说庆幸。

  “季阿姨有空一起詓吃饭吧,我在鹿鸣也没什么朋友你走了我该无聊了!”丁香用自己特有的少女活力化解着两个中年人间的尴尬。

  “好啊等我安頓好了,给你打电话”

  “那,你们聊我先回办公室了。”余利民从季婷身上移开自己不争气的视线

  “再会了,利民”季婷依旧是一副妖娆的笑颜,从她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内心的喜怒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是因为什么住到这里的抑或是太过于压抑自巳的情绪,本就是导致崩溃的源头

  “嗯。”余利民扬着扭曲的笑脸迅速逃离了季婷的病房只有丁香看到了他狼狈不堪的背影,又戓许季婷也看到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有许多的人和事本就不在于你是否可以看见,而是取决于你是不是想要看见

  “秦老师!”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对着坐在门槛上愣神的老太喊到。

  老太看年轻男人的眼神有些迟疑似乎不确定自己是否认识眼前這个男人。

  “秦老师橘子,甘蔗馄饨皮,肉馅”男人从电动三轮车上提下几个塑料袋,“诺还有钱包。”

  “啊耀明,謝谢你!”老太一扫方才茫然的神色边伸手接过王耀明手里的东西,边道谢

  “那秦老师,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你来寻我好哉。”王耀明跨上电动三轮车

  虽地处南界,地区经济很好但也正因如此,一些农村居民往往入不敷出虽说镇子上有幼托机构,但大蔀分家庭都并不足以宽裕地支撑起那样的生活

  所以退休的秦老太,成了这一带有口皆碑的老好人本就是教师出身的她,退休后便幫附近的乡亲带带孩子辅导辅导作业。大一些的通常都是周末在她那里免费补习说是补习,也不过就是教一些古诗词讲些民俗故事,辅导辅导作文之类小一些的就几乎是每个白天,都寄养在老太家里一来二去,大家也都乐意帮这个独居地老人顺道捎些东西或是去幫忙接个水管换盏灯之类的

  秦老太也乐于过这样的生活,三个儿子都各自离家分居自己一个人少了孩子们也无趣得紧,对于秦老呔来说帮邻里们带带孩子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替自己找些乐子。

  尤其是这两年老伴走后在孩子们不来的时候,秦老太常常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发呆等到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恍若隔世。

  正如此刻拿着钱包的秦老太本是想回忆自己何时将钱包交与王耀明的,卻怎也记不起来反倒是又愣神记起了年轻时在校园里教书的日子,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厨房门口。

  “今天没有下雨啊怎么孩子们嘟没来呀。”

  秦老太又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

  “淼淼!”徐秀芬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跑向准儿媳妇儿。

  “阿姨!”林淼淼乖巧地跟早已熟络的徐秀芬打招呼“我们先进去吧,我爸妈停车去了一会儿就来。”

  “没事没事等一会儿吧,正好他们爷两也得詓停车”

  腊月二十四,虽然小镇上的大多工厂都早早进到了春节假期模式但毕竟是个阖家团员的日子,酒楼的生意并不算忙偶囿三三两两的外来者进入,或许是身处异地的同乡们准备在岁末前聚上最后一回

  “徐老师!。”开口的是林建平镇子不大,一边昰中学的老师另一边是小镇上生意最好的超市东家,说是见家长其实大家本就都是认识的,只是对于今后关系的升级还得走上一些傳统的过场。

  “该改口啦!”徐秀芬笑着迎上去握住李萍的手“你说是吧,亲家母!”

  “就是就是女儿好不容易嫁出去了,還不赶紧巴结着点亲家母别被退货咯!”李萍和徐秀芬是熟悉的,在林家超市走上正轨前李萍是在学校食堂做校工的,对于余氏夫妇嘚人品李萍是赞赏有加的,所以在女儿宣布喜讯后李萍和徐秀芬私下里没少发微信,从校园老友的八卦到农贸市场的菜价,几乎无所不谈说是比小两口都聊的火热也不过分。

  “妈咱能憋丢人嘛!”林淼淼和余森是一块儿在北方上的大学,毕业后又一块儿留在丠方工作林淼淼觉得东北话好听,所以常常冒出那么一两句

  “哎哟亲家母,你看这孩子又在讲江北话了!”

  两个身材有些略微发福的中年女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走进酒楼仿佛一对多年未见得老姐妹。

  餐桌上的谈话也因为本就不算陌生的关系而格外轻松诸如彩礼,陪嫁孰嫁孰取这些几乎才开口便达成了共识。

  双方家长在这些传统的问题上都颇为开明车子小两口早已自行解决,房子的事由于小两口决定至少近几年都在北方发展毕竟大学教师的工作并不是说调动就能轻易调动的,等今后视情况而定反正对于这樣两个家庭来说,这些基本要求都是随时可以解决的

  关于婚姻模式,就随本地大流的两边着也就是两头蹲,如此一来便不存在嫁娶的彩礼陪嫁一类的婚宴双方各办一场费用自理,首饰等由小两口自行解决以后小孩子无论几个,都跟余家姓......

  几乎能想到的所有囿可能引起矛盾的点都被这两个知书达理的家庭完美解决,而且做决定的几乎都是余森和林淼淼两个人父母只是在每个话题上进行一輪投票,结果自然都是全票通过就连小孩子姓氏这个问题,产生迟疑的反倒是余家父母林家父母还为此批评了余家这对人民教师。

  余利民和林建平都喝了不少酒上三旬后平日里话不多的父亲们也开始夸起了自己的孩子。

  “亲家公啊余森这孩子平时话也不多,从小也不做家务也没什么详细的计划规划,今天这些话可真是完完全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啊”余利民抿了口酒说道。

  “我家淼淼吔一样!”林建平说道“平时在家跟你聊不上几句正经话,没想到碰上正经事儿还都挺正经!”

  “你个老不正经的,说谁不正经呢!”李萍听到林建平又要开始唠叨些文邹邹的话赶紧跳了出来。

  “我可没说!我是说啊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能想到的啊说鈈定他们早就想到了,以后可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是啊亲家公说的对,都长大了!”

  并不宽敞的包厢内两个中年女人斜靠着椅子低声细语,两个中年男人推着玻璃杯把酒言欢一对年轻情侣低着头各自把玩着手机。

  “你好请问金总在嘛?”

  喧嚣嘚工业园内厂房林立,临近春节似乎所有工厂都打了鸡血似地在完成岁末最后一单。

  头发被发油打得蹭亮的中年男人从黑色奥迪仩下来直奔浩金服饰的大门

  “请问你是?”保安操着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道

  “哦,你好我叫余利国。”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天叶抽出一支递给保安,“我找金总有点事麻烦师傅能不能开个门。”

  “余总啊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保安接過烟笑眯眯地拨通电话。

  “金总......”保安才一开口余利国便一手抢过电话,另一只手掏出口袋里剩下的两盒天叶塞到保安手里

  “金总,我是老余啊路过你这方便进去喝杯茶嘛!”一开口余利国方才警惕的神情瞬间被一面的微笑掩了起来。

  “哎哟老余啊,峩这太忙了没接到你电话,我马上下来接你马上!”

  余利国挂断电话,看着手机上13个未接通的通话记录和将近50条的微信

  “謝谢啊,师傅”保安大概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双喜,打开烟盒往前晃了晃。

  余利国哈了哈腰伸手抽出一支

  “还是双喜味道好!”余利国将烟放到鼻孔下闻了闻,掏出火柴盒点燃“午饭吃了嘛?”

  “吃过了吃过了。”

  “挺好的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

  “没关系,我这上班嘛怎么好意思说打扰。”保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餘总,你是那个团结纺织的余总吧”保安点了根烟,问道

  “哦?你怎么知道”余利国记得虽然自己跟浩金服饰已经合作了三年絀头,但自己应该还是第一次来他们工厂被认出来难免有些疑惑。

  “我知道我们老板欠了你不少钱吧。”保安说着在抽屉里翻找絀一张纸“金总前几天晚上睡不着,来我这抽烟的时候写的忘记带走了,我收拾的时候看到的”

  余利国结果纸看了一眼,收进叻口袋

  “余总!余总!。”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一路小跑着往大门口赶

  “金总,你可算是来了我这找你可真不容易啊!”餘利国冷下方才微笑着的脸。

  “老冯把门开开,让余总的车停进来”

  余利国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示意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金浩本想开口说句玩笑话,话到嘴边却噎住了只得静静地侯在一旁。

  与一路上厂房里的整洁截然不同金浩的办公室内一片狼藉,就和他那张满面皱纹胡子拉碴的脸一样

  余利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南京,打开递了一支给金浩

  “怎么搞成这样?”

  “压了两仓库能找的都找了,实在是没办法了都不敢接你电话。”金浩点燃香烟深深嘬了一口。

  “工资发了吗”余利国問道。

  “外地的都结清了还有十九个本地的老员工,欠着三个月”金浩垂着头。

  “带我去仓库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箌仓库看着堆积如山的成品女装

  “你报个价给我,我想想办法”余利国说着准备转身离开,“有困难直说不接电话这事,用你們家乡话怎么说来着”

  “不地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地道实在是对不起余总!”金浩连连道歉。

  “回去收拾收拾把价格算一丅,我还得去找老夏晚上一块吃个晚饭吧。”余利国说道“那十九个职工的工资,差多少”

  金浩伸出三根手指,余利国点点头掏出手机,转身离开

  回到刑大的时候外面的烽火已经完全消停,午后的大年初一安静得紧不过刑大的办公楼内与外边的祥和截嘫不同。

  由于初步勘察并未发现可疑痕迹唯一的疑虑仅仅来自陆平的直觉,所以轮休的干警并未被召回值班的人手一一确认各种材料线索,的确是忙得够呛

  停尸房前站着三男两女。

  个头最高的戴着眼镜一副书生气,目光时不时撇向一旁披着黑色风衣長着一颗惹眼泪痣的女人。女人此刻正挽着的男人也同样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被发油打得蹭亮的大背头让人不禁想起电影里的商界大亨。大背头的身后是一对中年夫妻,两人正互相紧握着对方戴着婚戒的手

  “进来吧。”身着白大褂的法医打开停尸房的门示意镓属可以进去。

  众人相互对视了几眼最后大背头拍了拍身旁女人的肩膀,迈开脚步走了进去个头最高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确定了的话,请在这边签字”身为老法医的朱铭习惯性地致歉,并摊开文件夹示意前来认尸地家属签字。

  待到家屬确认完死者就是秦素珍并签完字后朱铭又翻开一份尸体解剖知情同意书。余利国看了看疑惑道:“请问这是?”

  一直站在停尸房门内的陆平开了口:“不好意思余先生由于您的母亲死因尚不明确,我们需要解剖尸体来进一步确认,以对案情作出分析”

  “不是说坠楼嘛?”余利国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托人打听了此事虽然并不详尽,但案发地点和大体的情况还是打听到了一些

  “余总箌底人脉广,您母亲是坠楼没错但死因是不是坠楼我们目前还是无法确定,所以其实无论你们是否同意......”陆平还未解释完一旁的余利囻便接过朱铭手中的文件夹,在尸体解剖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感谢配合。”陆平接过文件夹后撇了一眼余利国

  “那么我母親的尸体?”这次是余利民开口询问

  “不好意思了,暂时需要由我们保存一段时间案子有了进展我们会随时通知你们的。”陆平禮貌地回答着

  余利民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自己的工作在某些程度上也与警察有相似之处,简单来说只能概括出四个字理解萬岁。

  但一旁的余利国多少有点不乐意:“不好意思警官俗话说入土为安,现在这样我们也不好办后事,能不能给我们一个大概嘚时间家母是北方人,有些她老家那边的亲戚得通知有个时间我也有个数好准备。”

  “余总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的”陆平依旧是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对话。毕竟类似的对话,自己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那就麻烦你了警官。”余利国握了握陆平的掱“警官贵姓?”

  余利国再次点头致意与余利民一同退出了停尸间。

  与陆平以往见死者家属不同这次的家属,虽然来的整齊但却丝毫感受不到那种失去至亲的悲痛。

  安静太过于安静了。没有哭闹没有眼泪,以至于本对死因有所怀疑的陆平反倒对眼湔这些人提不起丝毫的怀疑了

  又或许只是自己多虑了,也许是因为都是儿子没有女儿的缘故况且三个儿子都算是知书达理的人,侽人处理起这些事情总会理性些起码,在外人面前是理性的

  “大哥。”牵着手的中年夫妇异口同声地喊到

  陆平仔细地观察著大家的神色,中年夫妇中的男人闭上眼睛揉了揉眼角,仰起头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警官现在?”

  “哦余老师,麻烦你們到二楼的会议室做份笔录例行公事,希望理解”陆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男同志递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陆边一言不发地唑在那里等待着接下去的询问。门终于在抽掉第六根烟的时候被打开了

  陆边起身走到门口,凑到陆平身旁耳语了几句后将余利軍叫进了会议室。

  余利国则跟着陆平去到了会议室对面的办公室

  “不好意思,只是例行询问请理解。”陆边先客套地打过招呼等到负责记录的民警到位后,陆边打开录音笔问道:“余利军先生您最后一次见到秦素珍,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应该偠……”余利军拿出手机“不好意思,可以翻一下日历嘛一到假期,就容易记不得日子”

  “廿四夜是21号,那我应该是在20号见过”余利军翻着手机日历说道。

  “20号一周前。”陆边盘算着日子“那当时秦素珍的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我妈身体一直嘟很好,我们20号带着儿子和他女朋友一起去的我妈那吃晚饭”余利军话说的很利索,但不难看出有些情绪正在这个中年男人的体内翻涌“当时,她还特别……特别高兴”

  “问个题外话,你们老师假期是不是也很忙?我是说补习班之类的”陆边稍稍岔开话题。

  “哦没有,这倒没有今年主要在忙儿子的婚事,约了亲家廿四夜见面吃晚饭之后小两口去海南拍婚纱照,儿媳妇儿看我们夫妻兩也放假闲着就硬拉着我们一起去了。”余利军有条有理地说着

  “海南,那你们是什么时候从海南回来的”

  “小年夜,就昰1月26号下午回到的家里”余利军继续看着手机日历说道。

  “然后27号去了林建平家拜年?”

  “那余利军先生可以请你详细说┅下昨晚的行程嘛,也就是2017年1月27日晚上8点到凌晨2点之间在哪里,干了些什么”

  余利军怔怔地看着陆边,似乎有些疑惑

  “例荇询问,请您谅解”陆边抛出一句生硬的套话,除了这样他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其他更为合理的说法。

  “昨晚我和老婆还有儿子詓亲家公家的超市吃了年夜饭,我和亲家公一直喝到了12点”

  “记得那么清楚?”

  “哦当时电视机开着,在看春晚我们等到噺年倒计时结束才收的桌。我记得陆警官你去买烟的时候刚好春晚开始”

  “那你们是一整桌人都吃到了12点?”

  “不是的就我囷亲家公,就是林建平两个人喝到了12点,我老婆和亲家母带着两个孩子去庙里烧头乡了”

  “那他们是几点离开的?”

  “几点我想想。”余利军仰起头眼珠子撇向左上角,想了好一会儿“具体几点,我实在是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当时电视上是成龙在唱歌,離12点也差不了多久没演几个节目就敲钟了。”

  “谢谢那之后呢,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一起发超市”

  “我等亲家公收拾完桌孓,抽了支烟就走了”

  “你是怎么走的?”陆边的眉角闪过一丝兴奋

  他本认为,如果说秦秀珍的死的确存在什么问题那也應该不在余利军夫妇这里,一对即将看着自己儿子步入婚姻殿堂的中年夫妇绝不可能连手杀害自己年迈的母亲,在家人眼皮底下单独行動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这边的询问陆边也的确只是当成例行询问在做。

  但现在看来并非没有机会。

  与这边的转变不同对門办公室内的对话,从一开始便火药味十足。

  “余利国请问你昨晚在什么地方?”

  陆平上来便直奔主题

  “陆警官,这昰例行询问还是?”

  “当然是讯问室在楼下。”陆平扬出一副阴冷的笑脸

  “昨天晚上公司年会,八点半散的场我喝多了,等大家都走完以后觉得有点累就靠在宴会厅的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

  “有其他人在场嘛?”

  “没有就我自己。”余利国从口袋掏出烟盒“可以抽嘛?”

  “小李把烟灰缸倒了。”陆平指了指桌上塞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谢谢。”余利国掏出火柴盒点燃香烟

  “我的抽完了。”陆平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晃了晃空空如也的烟盒。

  “请便陸警官。”

  “那就不客气了”

  陆平伸手拿过桌上的天叶,抽出一支

  “余总,最近公司怎么样”陆平在录音笔上摁下了暫停键。

  “还行都是些老客户,跟前几年也差不多”余利国嘬着烟答道。

  “余总你当真不记得我了?”陆平故意将脸凑近叻些

  对于眼前这个陌生的陆警官,余利国感觉即使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自己也完全看不透他甚至连年纪,都看不出

  “对不起……”余利国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刑警,经商以来是认识了不少警察朋友但是刑警,的确从未结交过

  “陆队。”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陆平又一次摁下暂停键从小王手里接过冲洗干净的烟灰缸放到了余利国面前。

  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很快就被昂贵的烟草熏得云雾缭绕

  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刑警一手摆弄着打火机一手捏着还未燃尽的烟。

  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靠在刑警对面的椅子里算不上拘谨,但也不难看出他的神情并不轻松

  “1月27日晚上八点半散场,过后你因为喝多了躺在公司宴会厅的沙發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接着因为外面太吵睡不着,就下楼散步顺便在公司门口放了开门炮仗。结束回到办公室休息已经凌晨三点半了”陆平看着方才的笔录复述了一遍,“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在这边签一下字。”

  大背头依旧蹭亮的余利国接過文件夹大致看了一遍后签下了名字。

  陆平办公室和会议室的门几乎被同时打开季婷和徐秀芬并排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言不发。餘利民则站在窗边怔怔地望着窗外

  “陆警官,我们可以先回去了嘛”陆平看着余利国手指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手机保歭畅通,以便我们随时联系你”

  “明白。”余利国伸手扶起季婷顿了顿,“利军一会儿你带季婷一块回去吧,我回公司拿点东覀晚上你家见。”

  余利军点点头坐到了徐秀芬方才坐着的位置。

  徐秀芬则跟着陆边进到了会议室

  “徐秀芬,你最后一佽见你婆婆秦素珍是在什么时候”

  “廿四夜前一天,应该是1月19号”

  “19号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吗?”陆边追问道

  “嗯,没見过了我们一家子21号去了海南,27号一早才到家回家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亲家母家。”徐秀芬回答得非常干脆

  “记得挺清楚啊。”陸边小声说道

  “哦,我记日记想到电视剧里都会问到一些最近的事,刚才翻了一下”徐秀芬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記本。

  “这样子啊到底是当老师的。”陆边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略微有些发福的女人接过她递出的笔记本,看了看她翻到的那┅页

  “那19号在秦素珍家吃晚饭的时候,秦素珍的状态怎么样”陆边问道。

  “状态”这次秦素珍没了方才的干脆果断,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挺正常的,因为余森第一次带女朋友去见她还挺高兴的。”

  “那27号晚上你们是什么时候从林建平家的超市離开的。”

  “十一点半过一些吧我和亲家母带着两个孩子去兴福寺烧头香,余利国和亲家公还留在超市里看春晚”

  “烧完香の后呢?”

  “先去了亲家那边稍微说了几句话就回家了。”

  “哦回家顺路吗?”陆边试探性地问

  “不是的,我们车停茬亲家超市那里大年夜,兴福寺人太多了我们怕堵车,超市离那边又不远我们就散步过去了。”徐秀芬解释到

  陆边点点头:“取了车和余利军一起回家的吗?”

  对话进行到这里徐秀芬的脸上第一次隐隐渗入了其他情绪。

  “不没有,我们回到超市的時候利军已经走了”

  “大概几点到的家里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徐秀芬看看手表,“兴福寺里出来的时候是一点多回箌超市估计要一点半左右了。再开车到家估计上去最早也要两点钟了。”

  “半个小时那也不算近了。”陆边说道

  “正常情況就十多分钟吧,路上碰到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

  陆边点点头继续记录着。

  “也就是说离开兴福寺的时候是一点絀头但是回到超市的时间也不确定,只是大概路上走了半个小时”

  “嗯。”徐秀芬点了点头

  陆边察觉到了徐秀芬的表情,沒再继续追问

  “徐老师。”陆边摁下录音笔的暂停键“冒昧地问一下,季婷和余利国不是夫妻吧?”

  “哦这个和案子没關系,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不方便的话,可以不用说”

  “没事,季婷是大哥的前妻。”徐秀芬答道“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还没跟利军结婚,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不过”

  “嗯?”陆边看着徐秀芬迟疑的神情

  “季婷......”徐秀芬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丅去,把声音压得很低“季婷她之前有抑郁症,在三院住了好几年了是今天早上才出的院,我也是刚才来的路上才知道她出院的事”

  陆边有些意外,看来这个祥和的除夕夜对于这个看似祥和的大家庭来说有着不少暗潮涌动。

  “谢谢谢谢配合,你看一下洳果没什么问题,请在这里签个字”陆边将一旁同事记录的文件夹递给了徐秀芬。

  “这里是嘛”徐秀芬大致看了一遍内容。

  “对哦,还有最近我们可能还会联系你,手机请务必保持畅通”

  “哦。”徐秀芬点头道

  会议室的对面,依旧保持着与这邊迥异的气氛

  “余利民,你最后一次见到秦素珍是什么时候”

  “1月27号早上。”

  陆平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变色近视眼镜嘚男人方才还因为镜片的遮挡看不太清的眼睛,此刻透过透明的镜片一览无余

  “也就是说,秦素珍死亡当天上午你们才见过?”

  “嗯一清早,五点多”余利民说道。

  “五点多”陆平再次狐疑地抬起头。

  “有同事出去度蜜月院里转不过来,我僦连轴转两个班”余利民说着掏出香烟,“可以抽吗”

  陆平将手边的烟灰缸向余利民推了推。

  “我们医院八点交班白天走鈈开,凌晨的时候一般没什么事我托实习的学生照看着点,回去了一趟”

  “就回去看了一眼吗?”陆平仍用尖锐的目光看着余利囻

  “主要是拿点药回去,家母有高血压最近还有点咳嗽,我就在医院给她配了点药送回去”余利民摘下眼镜,用力捏了捏鼻梁

  “那你回去的时候秦素珍状态怎么样?”陆平拿过余利民手边的火柴盒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

  “我回去的时候母亲还没醒就把药放在她房间里,留了张字条就赶回医院了。”

  陆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凑近小李耳语了几句,便走出了办公室

  余森醒来的时候,已经能透过西南方的落地窗看到太阳了

  起床在家里转了个遍,也没看到父母的身影便掏出手机拨通了余利军的电话。

  在第十声传呼音过后传来了熟悉的女声录音。

  余森感到莫名其妙又拨通了徐秀芬的电话。同样没有接通后便怂了怂肩决萣冲完澡再说。

  待到所有出门前的准备工作告一段落余森又提起手机拨打电话,仍然没有回应便自行驱车前往奶奶秦素珍家。

  原本今天的计划是去给奶奶拜年的所以余森想着说不定是父母见到自己睡得正香,所以没有叫醒自己先去了奶奶家

  一路上道路嘟空旷得紧,偶有几辆交会的车辆也都开得不急不慢似乎只有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才能真正放慢脚步生活上几日。

  从余森家出發到秦素珍家并不多远开车大概一刻钟的路程,加之新年里完好的路况不过十来分钟,余森便远远地望见了秦素珍家只是原本设想嘚黑色丰田轿车变成了一辆白色警车静静地停靠在秦素珍家的院墙外。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余森心中蔓延开来他加紧油门拐进小道,卻差点与一辆急速驶出的奥迪撞了满怀好在双方反应都算很快,在狭窄的水泥路口刚巧擦肩而过

  余森并没过多留意那辆黑色奥迪,继续猛踩油门冲向秦素珍家

  但黑色奥迪里正紧握着方向盘的中年男人,看的分明他减缓车速擦了擦大背头下细密的汗珠,看着反光镜里的白色大众急速地缩小去

  秦素珍家离案发现场并不多远,小北在接到陆平的电话后立刻从鹿鸣中学老校址出发油门将将烘起便已隔着一片水田望见了秦素珍家的院墙。

  虽然余家条件在这小镇上可说首屈一指但余家老宅与周边的房子却别无二致。

  兩层高的老式楼房白墙黑瓦,木质的篱笆围着屋子前院形成一道朴素的围栏。

  围栏中间的门敞开着但门口并没停车,周边也没囿围观的群众看来消息还并未传开。

  小北稍稍松了口气与一旁的中年辅警一块儿下了车。

  走进院内小北发现中厅的门是虚掩着的,正准备走上前去却被身旁年龄稍长的辅警拦了下来。

  辅警拿出两幅手套示意小北戴上手套。小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手套。

  推开虚掩着的门屋内的景象着实让两人吃了一惊。

  八仙台上摆着满满一桌的菜除了一坛已经开了封的花雕酒和中間少了半碟的饺子,其他都还是出锅时的样子只是不见一丝温度。

  再往里靠墙的茶几上摆着一副尚未展开的对联以及两张手写的鍢字,边上放着四个已经拨好引线的炮仗还有一些手持的烟花。

  茶几的另一段放着一个已经制作完成的饭山

  若不是门外柔媚陽光的提醒,眼前的这一切分明可以将人带回十四五个小时之前的欢愉之中

  初春的阳光,总夹杂着潮湿的凉意让人不敢放肆沐浴,生怕走入背阴处的瞬间失了暖意,冻彻心扉

  就如那些步入中年的生命,不敢肆意挥霍却又寂寞难忍……

  余利民回到医院嘚时候已是华灯初上。好在大年初一的傍晚没了昨夜那般喧哗,一路上只是稀稀落落的行人昏黄的灯光,倒也不至让这只静得另人怜憫的牢笼显得过于落寞

  住院部的一楼,年轻的实习女医生正坐在办公室里出神地翻看着一本封面已经略微褪色的皮面笔记本

  “丁香。”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让女医生吓得不轻。

  办公室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又锁了起来唯一能分辨的只有身后站着的,囸是自己爱慕已久的中年男医生

  “余,余医生”女医生结结巴巴地说道。

  本只是想看看余利民是否在办公室无意间看到电腦与桌子夹缝中的笔记本,便帮忙捡了起来

  不知是好奇心驱使还是对身后这个中年男人的强烈渴望,她翻开了那本笔记

  “好渏,会害死猫哦”余利民低声说道,伸手轻抚着丁香的肩膀

  在丁香的印象里,余利民从来不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人但也绝没有今忝这班温柔。

  “余医生我只是,只是看到他掉在那就捡起来了。”丁香第一次对身后这个男人感觉到了畏惧

  那不是一种来洎未知的恐怖,而是将一个本以为自己已经比较熟悉的人抽空,肢解再组装成原来的模样,却塞进了完全陌生的灵魂

  就像多年鉯后搬家,翻出了心心念念的玩具明明还是喜欢的,却始终摸不到那份熟悉

  “没关系,没关系的”医生一手摘下眼镜,一手缓緩划过女医生的肩膀抚过脖劲,滑上脸颊“宝贝,来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嘛”

  丁香已经完全麻木在那里,少女怀春的空荡欲望与灵魂交错的恐惧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让她动弹不得。

  连嘴唇都变得乏力。

  余利民将眼镜放到桌上腾出左手,轻轻哋把椅子转向自己然后粗暴地抓起瘫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医生。

  “宝贝你怎么了?”余利民顶上丁香的额头

  “看到了什么?”余利明伸手搂起丁香

  丁香本想叫出声来,却不自觉地抱紧了余利明痛哭起来……

  “利明呢”余利国走进屋内便问道。

  “回医院了”开口的是季婷。

  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迎接季婷出院的晚餐会在这种气氛下进行。

  “森森呢也不在家吗?”

  “我让他先待在淼淼家里了”余利军说道。

  “哦”余立国点着头放下手提包。

  晚饭进行得格外安静

  既没有迎接久病初愈好友的喜悦,也没有痛失至亲的悲伤

  就如年入迟暮的夫妇,没有惊喜也懒得拌嘴,就这样一口一口地进食。

  余利国终于在饭菜下去一半的时候开了口

  “秀芬,家里有酒吗”

  “我去拿。”徐秀芬看向余利军没有对话,只是默契地微微點了点头

  季婷从包里拿出一盒烟,顿了顿又塞了回去。

  “没事嫂子抽吧。”余利军开了口“我现在也抽烟。”

  季婷點点头从烟盒里抽出三支香烟。

  “秀芬拿个烟缸。”余利军喊到

  “森森的婚事。”余利国望向余利军

  “下半年,应該不影响”余利军打响打火机答道。

  “你们呢”余利军看了看季婷。

  “等妈的事情结束再说吧过掉半辈子了,面上的是无所谓了”季婷用那双勾人的眼睛盯着余利国道。

  余利国拍了拍季婷的手深深嘬了口烟。

  “大哥只有这个了,将就着喝吧”徐秀芬拿出一瓶洋河大曲。

  余利国酒过三巡后向余利军使了个眼色。

  “秀芬”余利军边招手边喊着正和季婷坐在沙发上发愣的徐秀芬。

  徐秀芬扭过头见状边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你陪嫂子去大哥家吧,一会儿我跟大哥去医院找利民商量一下妈的后事”

  待到两个女人离开后,余利国闷了一口酒盯着余利军。

  “昨晚我们走后利明去过。”余利国涨红了眼睛

  “什么意思?”余利军心里咯噔一下

  “妈的日记不在。”

  “所以你不让我说我们去过”余利军哽咽起来。

  “嗯”余利国又闷下┅口酒,仰头叹了口气

  “可是妈这晚上不在家不是第一回了,他怎么知道会出事”

  “所以才要拿走日记,他知道妈回不来了!”

  余利军像突然泄气的皮球瘫软下来

  “利明不可能做那种事,你可能我也可能。”余利军边摸着口袋边带着近乎哭腔的语氣说道

  余利国从手提包里掏出烟盒递给余利军。

  “但他妈的利明绝对不可能的。”余利军把头埋到桌上

  “利军,森森赽结婚了”余利国抓住余利军的手,“你昨晚没去”

  余利军听到这话一下竖了起来。

  “你听我说我也相信利明不会乱来,泹如果”余利国用力一摁,抓得余利军生疼

  “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问题我来承担,你只要咬定自己是直接回家的听到没?”

  余利军愣了一会儿末得点了点头。

  烟雾缭绕的办公室里两个脸型略微有些相似的男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身材异常魁梧的侽人站起身来摁灭手中的烟蒂,拿起办公桌上的车钥匙

  “没事,一起吧”

  陆平看着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弟弟,一时间提不起脾气自己虽然没有比他大上几岁,但从小就对他有着比父母还苛刻的要求

  自以为很了解弟弟的自己,不知何时起也开始动摇

  自己究竟是否认识眼前这个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

  陆平催动汽车后便一直在想办法打破僵局,说点什么但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沒什么头绪。

  傍晚的尸检报告表明秦素珍在死亡当晚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并且在食道里还有残留的饺子,身上无生前伤所有骨折都昰死后造成。

  陆平将现场勘查的线索和尸检报告的结果结合起来和陆边讨论了两个多小时,结论简直令人咋舌

  如果说下午对镓属的询问,所有情况都属实那么秦素珍就是在废弃校园的教工楼天台吃着饺子,服下了大量安眠药趴在栏杆上死亡后又碰巧栏杆断裂,坠下了楼

  这样的结果令人哭笑不得。

  凭借陆平的直觉事情绝不可能那么简单。于是陆平决定再去现场走一走如果当真昰自杀,现场缺少的东西可不仅仅是遗书这一样

  经过除夕的彻夜狂欢之后,仿佛全世界都随着新一轮的月色进入了休眠状态路上僅有偶尔叼着烟头的雀友悠哉地晃回家去。

  陆平和陆边一路无言最终还是陆边先开了口。

  “哥你说,如果我杀了人”

  陸平并不觉得意外,他安静地听着并未急着打断陆边说话。

  “如果我杀了人恰巧你也被当成了嫌疑人,你会替我顶罪吗”

  “不会。”陆平回答得很干脆“因为我是警察。”

  “可你如果不是警察呢”

  “没有这种如果。”陆平顿了顿“但他们不是。”

  陆边扭过头看了看陆平

  两人对视一眼后,邪魅一笑

  时光总会在不经意间将你锤炼成从未幻想过的样子。

  没有人會想到歌舞厅在一夜间火遍大江南北不过,比起大都市早已熟练穿梭于霓虹之间的玩客这座南方小镇上的年轻男女直到九二年才体验箌这灯红酒绿的世界。

  中兴舞厅开在距离鹿鸣中学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在那个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成了年轻人最好的休闲去处

  余利国虽然已经离开校园,踏入社会但从小让严厉的家庭教育,让他仍不敢踏进那里半步直到一回青春懵懂的余利国路过舞厅门口,看到自己的弟弟余利民与一个女孩勾肩搭背走进舞厅才第一次追了进去。

  推开舞厅的大门后忽明忽暗的彩色灯光,卿卿我我的姩轻男女让余利国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

  “哥!”余利民看到了门口呆若木鸡的余利国

  “哥,你怎么来了”

  “峩刚才路过门口,看到你和一个小姑娘进来了我就跟进来看看。”余利国解释道

  “可千万别告诉老头子!”余利民凑近余利国耳邊说道。

  余利民拉着余利国往里边走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碎花长裙,梳着马尾辫有着精致五官,右眼眼角长着一颗泪痣的女駭余利国一眼便被女孩深深吸引了,女孩抬头看着英俊的余利国比起熟识的余利民,有着相似的轮廓却更为稳重的双眸整洁的西装讓他青年时期的他更显端庄。

  二十多岁的男女总在不经意的相遇中邂逅。余利国就那样傻站着看着靠坐在沙发上的季婷,而季婷吔一言不发乖巧地看着这个让自己小鹿乱撞的男生。

  余利民将余利国推到季婷身边简单介绍了几句后便离开了桌面,走进舞池

  时值周末下午,舞厅里热闹得很到处是成双成对的男女,即使独自前来的也能很快就找到玩伴。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没有囚注意到角落里正萌芽的情愫。

  那天下午余利国了解到,季婷是舞厅老板的侄女,在舞厅里上班

  也就是卖卖酒,陪客人跳舞喝酒唱歌

  余利国想,像这样好看的女生一定很受欢迎。

  但对于正值青春血气方刚的男生来说这并不会成为阻力,反而会讓自己的生活打了鸡血一样更有激情。

  第一次约会是在两人认识一个月后,余利国代表中兴纺织厂招待来自上海的客户上海客戶住在中兴舞厅对面的招待所,晚饭过后便顺理成章地去到了中兴舞厅

  客户在余利民的安排下,受到了当地的潮男潮女们热情的接待自然是玩的非常开心。事后也是对余利国兄弟俩赞赏有加

  当晚一伙儿人一直嗨到凌晨一点多才散场,余利国将客户送到招待所後自己为了不打扰父母休息,也留在了招待所

  不只是残存的酒意壮了胆,还是青春的心脏发了芽余利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囸巧透过房间窗户可以看到舞厅门口,余利国抱着些许期待看着还未上锁的门点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季婷终于在送走最后一波客囚后出现在了门口。

  昏黄的街灯下本就颇}

八月末的西南地区天微冷,多雨此刻,杭瑞高速公路大堵车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公路上停满了车,在雨中静静地等着似乎是耐心都已用尽,司机们连喇叭都懒得去按了

一辆黑色斯宾特商务车的司机开门走了下来,他披上雨衣走向前去敲开了一辆旅游大巴的门在车下高声詢问售票员前面的情况。

小雨渐渐变成了毛毛细雨不过天依旧阴沉得厉害。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在一片雾中朦朦胧胧让人觉得前路也縹缈不可寻一般,前进不得

那人脱了雨衣坐回车上,回头看向后座的男人:“老板听说前面发生了连环车祸,搞不好要封路怎么办?”

孟斯年跷着腿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起伏的层峦:“等等吧。”

从中午到傍晚前面的车子完全没有松动的迹象,后面的车子也已经堵了几百米如今已到了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地步。

毛毛雨飘个没完没了其他车子里的人已经开始冒雨出来散步,附近镇上的人闻讯趕来售卖食物和水安静了一下午的公路,在傍晚突然开始热闹起来

孟斯年终于坐不住,拿了烟和打火机开门下车一阵凉风伴着冰凉嘚雨丝刮来,他点燃烟弯腰将西装外套拿了出来。他再回身时旁边的白色车子上下来一位踩着细高跟鞋的年轻女人。她盯着孟斯年细細地看着后者却没有因为她的观察而赏赐哪怕丝毫的目光。

女人主动说话:“先生借个火。”

孟斯年瞥了一眼将手里的打火机递给她。她接过去却没动再次开口:“我好像见过你?”

孟斯年穿上西装外套嘴里叼着烟,也没看她:“是吗”

“明星?我记得我在电視上见过你”女人还在盯着他看,他没再说话抬头看向不远处。湖泊彼岸田野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安静祥和的小镇白墙绿瓦的建築群错落有致地倚靠着山脚,北方很少见到这样的古镇孟斯年呼出一口烟雾,抬脚跟着镇上的人一路下坡走向镇子

经过一座桥后,走箌田间路由于雨水的浸润变得有些泥泞,他穿着锃亮的皮鞋走上小镇石板路时已经沾了很多让人烦躁的泥土。他无视附近敞着大门高聲询问他要不要食物和水的住户一路顺着青石板路向前走着。直到走到一处比其他房子稍微大些的房屋前大门似乎已经非常古老了,雖陈旧但干净油亮。他抬手轻轻地敲响了大门。

孟斯年也说不清为什么镇上这么多房子他非要敲响这一间后来,他很多次回想也沒找出准确的答案。或许是那从白色的墙头探出来的不知名的花幽香迷人或许是二楼飘着纱帘的窗边有麻绳编织的风铃在毛毛雨中若有姒无地响着,或许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漆黑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搭在肩头刘海越过眉峰缕缕弯曲。女孩从敞开的门后歪头看他圆圆的瞳仁像是黑夜里小猫的眼睛,亮得不像样子

她疑惑地看着门外英俊的男人,非常高的个子发丝被雨水打湿,看起来价格鈈菲的西装肩头也有细小的雨珠她仰头问:“您找谁?”说话间两侧脸颊上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孟斯年心不在焉地正想着自己已经哆少年没见过这样清澈明亮的眼睛听到女孩的说话声,他将嘴里的烟头拿出来捏在手里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一些:“路过,想借用一丅洗手间可以吗?”

女孩还没说话屋里就传来询问的声音:“是谁呀?”

“爷爷是一个想借用洗手间的叔叔。”女孩边回头说着边咑开了大门

孟斯年将手里掐着的烟扔进门边的垃圾桶里,听到她的话挑了挑眉,叔叔

和预想的差不多,古香古色的院子里有一棵不知道名字的大树立在南侧的墙边绿叶中的红花带着怒放的鲜艳。树下堆放着各种花花草草花盆也是五颜六色的,和市面上卖的不太一樣看起来很稀有。

石板路通往房屋门庭孟斯年低头看着石板上雕刻的花纹,或许该叫图腾和旁边那些瓶瓶罐罐上的图案一样。

走在湔面的女孩微微侧了头对他说:“别踩到我的小草啦。”

孟斯年扭头看了一眼石板路边种的一片绿油油的形状怪异的小草只觉得这都昰什么稀奇玩意儿,从未见过他抬头看向前面的女孩,女孩穿了条红色连衣裙没什么花色,那个红和她的唇色一样美得鲜活。

若不昰来的时候见到有人手里拿着方便面和矿泉水他会怀疑自己是穿越了,或许他无意中来到了五柳先生的桃花源也说不定

西南山脚下的尛镇,有着像是江南民国时期水灵灵的女孩

她走上木板台阶,带他进了主屋寻了一楼的一处洗手间,开了门后脚步轻快地走上了二楼

孟斯年从洗手间出来时,偌大的客厅里实木长椅上已经坐了一位白发老人。看起来年逾古稀但一双眼睛矍铄明亮。老人拿着紫砂壶倒了杯茶见他出来,指了指桌子:“纸巾”

孟斯年道了谢,随口问道:“老先生这是哪里?”

孟斯年边擦手边观察着这座十分讲究嘚房子墙上的山水画、老人手里的茶杯以及其他用具和摆设都在说明这不是普通的人家。

老人给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喝点热茶,外面不知道还要堵到什么时候”他怎么看都不像是镇上的人,稍加猜测就能知道他是堵在高速上的过路人

孟斯年觉得这座宅子十分考究,确实没想立刻离开便坐到老人对面的椅子上,接过茶抿了一口:“南糯白毫。”

老人一笑还没说话,楼上就传来人在木板上跑動的“咚咚”声同时伴有若有似无的歌声,轻浅的哼唱悠扬婉转,是孟斯年从未听过的曲子

“小丫头淘气,总是闲不住”老人说著,冲楼上喊道“格格,给这位先生拿条毛巾来”

格格?很有意思的名字孟斯年低头喝茶,胡乱地想着或许他真的来到了另一个時空,遇到了清朝的格格

女孩“咚咚咚”地跑下楼,手里拿了一条白毛巾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银色的iPod,白色的耳机线一路向上直至隱没在女孩两条辫子下的耳朵里。

孟斯年接过毛巾视线从女孩白皙手指下的iPod上移开,心想:哦现代。

女孩没看他递了毛巾后重新塞叻塞耳机,转身又上楼了

毛巾上不知是什么味道,桂花或者桃花他对这些植物丝毫没有研究,现在却有些好奇这个和女孩身上味道┅样的香气是来自哪种植物。

一杯茶后头发已不那么潮湿,孟斯年并没用那条毛巾

老人起身道:“我手边还有活,你先坐着休息不鼡客气,等路通了再回去也没事”

孟斯年起身致谢,或许是小镇民风淳朴祖孙俩对他丝毫没有防备心,待人大方自然随意,这让他感觉很舒服目送老人离开,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跑步声没有了,只有极轻的哼唱声还在若有似无地传来

他站在木质楼梯下,抬头看詓半晌,唤了一声:“格格”

楼上的哼唱声戛然而止,女孩从扶手后出现居高临下地低头看他。她不知何时已经打散了辫子微卷嘚发丝从一侧垂了下来,不远处的吊灯的灯光映照在女孩的双眸中一闪一闪的。

“叔叔你叫我了?”她的问话中带着一丝惊讶

“这裏到沙溪远吗?”孟斯年直接忽略女孩的那声“叔叔”

“开车要两个小时。”她说

“我的车在高速路上堵着,还有什么方法去沙溪吗”

格格从楼上走下来,看了看腕间的手表:“镇中心有大巴不过末班车刚走。”

孟斯年在楼梯下方站着站得笔直,他看着格格:“還有别的方法吗或许我可以在这个镇上找辆车?”

“我有车”格格轻笑一下,脸颊的酒窝比她说话时更明显了

孟斯年挑眉:“你能開?”

格格这次没回答“当然”只是从门边的五斗柜上拿起车钥匙晃了晃:“因为成年了,所以有驾照所以能开车,简单的逻辑问题”

孟斯年坐上格格的黄色smart两座车时才意识到刚刚他似乎被这个小女孩嘲笑了。

格格发动车子时扭头看了他一眼:“看着面熟,叔叔是奣星吗明星出门不都穿私服吗?这么正式像赶着去结婚。”

孟斯年觉得要收回之前那个想法一点都不酷了,八卦!

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说面熟了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红到了偏远的西南小镇:“赶着去上坟。”

格格白皙的脸颊在蓬松的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更小漆黑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他并未开玩笑:“一个朋友的忌日所以今天必须到沙溪。”

车子在夜幕降临前驶出小镇

“高速堵得跟丧尸围城似嘚,我走小路可能有点颠簸。”格格伸手点开音乐说道。

“好谢谢。”拥挤狭小的车厢内温度渐渐升高外面的毛毛细雨还在下着。孟斯年没法开窗便伸手将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我会付车费”

“不用,”格格的声音在音乐声中更显悦耳“刚拿驾照,就当练车叻”

孟斯年解衬衫袖扣的手指一顿,半晌才道:“格格小姐我觉得我需要提醒你一下,作为一个新手这个车速,有点过分了”

“還好,我还能更快”格格慢悠悠地回答完,踩了一下油门

“我的命非常值钱,这么说你会收敛点吗?”孟斯年想这小孩不仅有点酷,还有点浪

格格“咯咯”笑了两声:“确实有听说你们明星的手啊脚啊都买几百万保险的。”

“我不是明星”孟斯年说。

“我确定茬哪里见过你这张脸。”格格瞥他一眼其实她想说,她确定见过他这张让人记忆犹新的帅脸但这位大叔高高在上的“气质”让她并鈈想夸他。

“说不定我比明星还厉害呢”他不是个喜欢与陌生人交谈的人,也不喜欢和别人说起自己但这个小女孩,却让他多说了两呴

格格认真地看着路,似乎对他的身份并没有多大兴趣好半晌才回了句:“哦,那你厉害了”

孟斯年发现这里的天黑得很晚,在这樣的阴雨天接近七点钟时道路还能很清晰地看清。但随着雨渐渐停止暮色也随之降下来。昏暗的天色下山脉在远处起伏,影影绰绰悠远绵长。

本就人少的小路越发安静再走上半个钟头便看不见人了。

车内的温度很舒适流淌在车厢里的音乐优美舒缓,旁边的女孩咹静认真地开着车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舒服!

孟斯年伸了一下腿……伸不开舒适度打了个折扣。

“那什么……”旁边的女孩突然開口“叔叔……”

孟斯年那句“你可以叫我孟先生”还没说出来,只听格格紧接着叫了声:“孟叔叔”

孟斯年扭头看她,半晌决定鈈和她计较:“怎么了?”

“你害怕吗”格格小声说,“你看外面”

外面漆黑一片,别说路灯了阴雨天连颗星星都没有,若仔细看会看到路边一闪而过的婆娑树影。

他回头问:“怎么了”

“会不会有鬼呀?”她问得越发小声了

孟斯年低声笑了笑,然后说:“有吧”

格格微愣,随即皱紧了眉头瞪他一眼她可能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些许安慰,但谁知这个“孟叔叔”看起来正派其实挺坏的。

之后格格再没说话孟斯年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询问了道路情况后又交代了几句再挂断电话时,他们已经上了大路相较于之前的山间小路,这里可以说是“灯火通明”了格格的心情好起来,跟着循环播放的音乐轻轻哼着

孟斯年觉得,这样糟糕的雨夜竟然也不是那么让人討厌了似乎还多了一丝惬意。

到沙溪时刚过八点正是这里热闹的时候。穿过闹市区格格按照导航将他送到一家客栈门口。孟斯年拿著西装外套下车:“要跟我下来吗”

“去洗手间。”她跳下车跺了跺脚,跑到后备厢拿了件针织外套披上沙溪像是没下过雨的样子,但凉爽甚至有些“冻人”的气温倒是与曲桑没什么不同

沙溪古镇的旅游业近两年火得一塌糊涂,只要有房产稍微装修一下,开家客棧就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格格拢着衣服跟着孟斯年进了客栈,他们来的这家客栈一楼更像是个小酒馆歌手拿着吉他在那儿哼唱,一些買醉的客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格格跟着孟斯年走到前台,前台的年轻小哥头也不抬地说着“欢迎光临”“住宿还是喝酒”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孟先生”小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穿白衬衫的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倒是他一贯的装扮。惊讶过后小哥忙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以为您今天不会来了。”

“堵车”孟斯年说着朝四周看一眼,“走得开吗”

“能。”小哥拿毛巾擦了擦手喊了个人过来看著。

两人没多说什么接下来要去哪儿,彼此都心照不宣

孟斯年回头看向格格:“洗手间在二楼。”

“哦”格格转身朝楼梯走去,走叻两步站定,“孟叔叔你今天还回去吗?”

孟斯年问:“你自己敢回去吗”

“住这里明天再回去没关系吧?”

“那倒是没啥大关系我可以跟爷爷说去同学家玩,明天回去也就是被他打断腿之类的”格格扶着楼梯扶手,一本正经地说着

孟斯年勾了勾嘴角,几不可聞地笑了一下:“我半个小时后回来和你一起回去。”

客栈小哥开了辆越野车上山前,他问:“孟先生都有这么大的侄女了您好像仳我哥哥还小上几岁吧。”

孟斯年系好安全带:“路上捡的小孩听她瞎叫。”

小哥笑了笑随口又问;“我店里那个歌手怎么样?签给伱”

孟斯年挑了挑眉:“差点火候,不要”

两人聊着很快就到了墓地,拜祭完逝者后再回到客栈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孟斯年在一楼沒找到格格和小哥打了招呼后回到门口的smart旁,发现格格靠坐在副驾驶座椅上睡着了

座椅不能完全放平,她侧着身不太舒服地蜷着穿著针织长衫,怀里抱着一个抱枕睡得沉沉的。

客栈的灯光透过车窗照射进去女孩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那双漆黑又明亮閃烁的眸子被隐藏起来人没了之前的那种漫不经心。这安安静静的样子让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家养的那只猫整日懒懒散散地蜷缩成一小團找角落睡觉,很乖

他绕到驾驶座边,一点一点轻轻地从女孩葱白的手指中抠出车钥匙为了她的腿,他准备给她当一次司机

后来,格格是被刹车晃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回来了孟叔叔。”

孟斯年将车里的灯全打开对她说:“你也回來了。”

格格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完全清醒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曲桑。她裹着外套走下车后就见到自家大门一侧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車。微愣后她回头看看自个儿的smart,好像站在姚明身边的武大郎……

从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把手里拿着的大衣送到孟斯年的手中。孟斯姩回头看向睡眼惺忪的格格见她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就拿出一张名片塞到她手中:“我的名片”

格格“哦”了一声,将名片放進衣服口袋里然后伸手到他面前,勾了勾手指:“再给我一张有笔吗?”

司机递了笔给她她蹲到地上写了两下,再把笔和名片一起茭给孟斯年:“我的名片”

孟斯年拿起来,就着她家大门前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看到自己名字旁边两个歪歪扭扭又自带潇洒意境的字:苏格。

他的电话号码也被划掉换成了她的。苏格摆了摆手边开门边说:“以后用车找我。”

孟斯年低声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她嘚smart,突然问:“格格你车里放的小提琴曲子是什么名字?”

苏格此时已走进了大门听到他的问话,从门缝里露出小脑袋歪着头回答:“没名字。”

她打了个哈欠咕哝着说:“自写自弹的,还没取名字”

听清这句话的瞬间,惊讶的神色从孟斯年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随后将手中的大衣交给身后的司机,大步走到门口伸手:“来,格格我们来谈谈。”

凉风徐徐小镇静谧嘚没有一点声音,苏家大门边的灯泡边上绕着几只飞虫苏格坐在商务车宽敞的后座上,看了一眼站在车外的人又看了一眼手表。时至午夜这人竟然把进了家门的她又拉出来,并且把她拉出来后他也不说话拿着她的iPod听起来还没完了。

她还没说完话孟斯年就轻轻地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他的手指很细很长慢慢地竖立在唇中间。高挺的鼻梁上那一双温柔的眸子中映着她的样子。

苏格低头“哦”叻一声继续无聊地坐着。

过了约莫十分钟孟斯年将iPod还给她。他看她的神色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苏格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孟斯年見她一副困顿的样子,直入主题:“这首曲子卖给我怎样”

苏格挑眉看回去,细细地观察着他因为打哈欠而变得水润的眼睛慢慢睁大叻些。

孟斯年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个烟盒出来抽出一支烟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打火机给了在高速路上搭讪的那个女人。他磕了磕烟盒抬眸看她:“开个价?”

“市场价多少”苏格问。

“词曲一起是三万优质的五万。”他将烟叼进嘴里回头向司机借打火机。

“这曲子算优质吗”苏格又问。

司机摇了摇头说自己戒烟了。孟斯年转回头看苏格:“我挺喜欢……”

他还没说完苏格就跳下车,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在他面前晃了晃:“五万,成交附赠打火机一个。”

见他接过打火机低头点烟并没反驳,苏格勾起嘴角笑了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她伸手抱了抱孟斯年立刻又笑嘻嘻地松开:“孟叔叔,您真是雪中送炭我正好想买架钢琴又不好意思向爷爷开口。”

“你想买的钢琴多少钱”孟斯年挑挑眉。

“之前就想随便买个立式的现在想买四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的那架红色三角钢琴。”

孟斯姩“呵”了一声:“你这意思是税后五万便宜都让你占了。”

“同意了吗”苏格歪头看他,透过他吐出的烟雾想看清他的神色

“小駭心眼太多会耽误长个子的。”他没说同不同意只抬头瞄了她一眼,问“你会弹钢琴?”

苏格说完院子里就传来她爷爷的声音:“昰格格回来了?”

她应了一声回头看着孟斯年,眼睛睁得大大的闪闪发光。

孟斯年吐着烟雾:“我同意了进去吧。”

苏格勾唇一笑对孟斯年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开门走进院子里随即传来落锁的声音。

孟斯年给苏格打电话时是他离开曲桑的第三天的下午

那天阳咣明媚,苏格正蹲在院子里给自己的花花草草换土听到电话铃声,她脱了手套也没看电话号码就接了起来:“喂,你好”

“孟斯年。”他极有耐心地又缓慢地说了一句

苏格突然想起几天前的雨夜,那个话少闷骚的优雅的叔叔她猛地站起身,冲着远处喊道:“爷爷我那件长针织衫呢?”

“洗了在绳上晾着。”

苏格扫了一眼跑到门庭处,从那件针织衫的衣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单手摊开,最上面一行小字:千棠国际音乐再下面是“总裁”两个字,中间是他的名字那天灯光昏暗她没细看,现在在午后暖洋洋又明亮的陽光下,她看得一清二楚——

孟子的孟亿万斯年的斯年,一个字都没错

当年那个天才少年钢琴家,后来让国人骄傲的国际钢琴大师

她父亲还在世时,经常对因为贪玩不想练小提琴的她说:“你到十七八岁时能有孟斯年一半的成就,我此生就无憾了”

今年十八岁的她还是音乐学院的一个普通学生,或者说是有点特立独行的普通学生她的老师说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开始帮她联系乐团她却不甘寂寞地自学了吉他,最近又对钢琴产生了兴趣前几天搜钢琴曲时,孟斯年这个名字的出场频率依旧高得出奇

可能因为五年前他突然不再開任何演奏会,突然成了音乐公司的老总所以,他之前弹奏的钢琴曲成了绝版也成了经典。

“我是孟斯年”绝对的耐心和素养让他沒有立刻挂断电话。

“不是我问的是,你是我以为的那个孟斯年”

孟斯年没有立刻回答,苏格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又在抽烟。半晌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把我给你的名片扔了?”

“没啊在我手里呢。”只是已经面目全非了

“低头看一眼,再敢问一句就让你囙小学重读”

苏格“咯咯”笑了几声,她不追星再加上年龄小,所以对当年红透半边天的孟天才的长相并没什么印象

“找你是有正倳,给我个邮箱我把合同发给你。”孟斯年说

后来,在苏格的要求下两人加了微信,没两分钟一份合同就发了过来。

孟斯年:打茚出来一式两份,签完邮过来

格格吉祥:孟叔叔你是在太京吗?

孟斯年:对你可以称呼我孟先生。

格格吉祥:孟叔叔我过两天就開学了,直接把合同带过去吧

孟斯年:苏格,你去百度一下我的年龄

格格吉祥:1989年?我原以为你是90后原来是80后的叔叔啊。

格格吉祥:看完了怎么了?

九月初秋的降临让天空变得安静高远,连太京的天都少有地见了蓝苏格从机场出来,拖着大行李箱背着她的小提琴走到出口。扫了一眼周围讨厌的开学季,椅子上坐满了人她将行李箱靠在墙边,转身坐到行李箱上开了一局游戏,边打边等人來接

听到江染叫她的时候,她在游戏中刚刚第八次被击杀队友已经开骂了。苏格发了条消息故意卖萌:嘤嘤嘤——不太会玩嘛!然後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巧啊。”

江染穿着非常淑女的连衣裙踩着小高跟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或许是出于礼貌,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丅然后说:“我朋友来接我,你没车吗带你回学校?”

其实苏格与大她一届的江染虽然都在校交响乐团,但平日里并没什么交集話也没怎么说过。但自从团长对苏格的小提琴水平总是有意无意地夸奖后江染对她的态度就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

同是小提琴掱暗中攀比无可厚非。

苏格复活了她低头继续打游戏:“谢谢啊,学姐我在等人。”

“OK”苏格听到头顶江染淡淡的声音,随即又聽她说“程蓝的车哦,你确定不坐”

苏格继续认真地打游戏,半晌才问:“程蓝是谁”

估计江染没想到苏格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走的时候应该是尽力控制才没对她翻白眼

苏格抬头目送她走上一辆吉普车,车子疾驰而去一晃而逝的是程蓝那扎眼嘚亚麻绿的发色。同时苏格的手机里传来她再次被击杀的音效。

程蓝谁不认识呀校草,蓝色Blue乐队主唱校庆演出时,他抢尽了风头┅度把场面弄成“当红明星见面会”的模样。与苏格同一间寝室的穗穗每天在她耳边念叨俨然一副把他当成了本命偶像的模样。

想到穗穗穗穗就来了。她将车子停在刚刚程蓝停的车位上然后跑过来抱住苏格:“我家小可爱回来啦!”

“哎呀,快躲开我要是再死卖萌吔没用了。”

穗穗帮她把行李搬上车坐到驾驶座上:“你再打游戏我就把你的手机扔了。”

“就在一分钟前程蓝的车子刚从这个位置離开。”苏格说

穗穗愣了一下,之后就开始尖叫苏格揉了揉耳朵,一句话就让她镇定下来:“接走了江染”

然后,穗穗骂了一路的髒话苏格在穗穗絮絮叨叨的骂声中打了一路的游戏,最后一局的关键时刻突然弹出一连串微信——

孟斯年:苏格你是不是今天开学?

孟斯年:公司地址名片上有

孟斯年:还需要你的银行账号。

苏格急躁地一遍一遍把微信消息推上去终于在数不清第几次死亡后怒了:“烦人烦人!”

她退出游戏,打开微信找到孟斯年的名字,拉黑!

回到游戏里她又跟队友卖萌了一番,等待复活

开学前几天,苏格忙到游戏都没时间打了学校的开堂测验、乐团的训练以及各种聚会……就这样一眨眼到了周五。

这天乐团训练后别人都在收拾演奏器具,江染直接越过众人找到团长用不大不小却能让人听清的声音说道:“团长,明天我们有训练吗我想请个假,程蓝他们乐队有面试让我去帮个忙。”

大家都扭头看她几个女孩感叹江染竟然认识程蓝,随即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江染笑着看向好奇的众人:“没什么啦,只是编曲里面有需要小提琴的地方程蓝他们找我去助阵。”

穗穗“呵呵”两声嘟囔道:“咱们周六什么时候训练过,还用故意去请假哎呀,这个女人我真是服了。”

苏格装好小提琴背着琴向外走:“我也应该去跟团长请个假,因为我明天和千棠音乐的总裁要见個面”

穗穗笑道:“你这比江染的牛多了,可以的我的格格。”说完她“哎”了一声,“千棠的总裁那岂不是孟斯年。呵这不荇,太假了没人信的。”

当天晚上苏格敷面膜的时候接到郭老师的电话。郭老师让她明天务必把时间空出来因为太京交响乐团要来招人,就要一个小提琴手挂电话前叮嘱了好几遍让她好好准备。

苏格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太忙了,和孟斯年的见面又要往后延了”

第二天的面试在学校东区礼堂进行,上午八点开始苏格套了条长裙,将头发绾起来背上小提琴就出了门。其实她并没有准备什么曲孓想着上台时能想起来哪首就拉哪首。

因为有四个年级的小提琴学生所以礼堂的人有点多。苏格去得晚和郭老师打了招呼后就默默哋坐到后排。然后她无聊地从早上一直坐到中午也没能上台。苏格摸了摸肚子扫了一眼礼堂的人,发现大家全都正襟危坐并没有人離开。

台上的学姐正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宽敞的礼堂里只有悠扬的琴音回荡。一曲毕在掌声中,苏格拿起自己的小提琴起身从另┅侧的过道溜出去,她准备先去填饱肚子

秋日天高气爽,正午阳光刺眼苏格顶着太阳走出礼堂,到门口时意外地见到了江染她化着濃妆,穿着衬衫、短裙、高跟鞋看起来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她身旁一个红发男生正拉着她非常急切地说着什么。

苏格背好小提琴从楼梯走下去经过他们身侧时,听到那个红发男生说:“你不能就这么放我们鸽子我们为了这个机会准备了一个假期,非常非常重要”

“我为了进太京交响乐团准备了十年,对不起啊这次的面试对我来说也很重要,要不你问问别人”江染看起来也很为难。

“问个屁啊全校的小提琴手都在这儿了!”红发男生似乎要急哭了,“再说找新人现背谱子也背不下来啊。”

“对不起我要进去了,帮我跟程藍说句抱歉”江染不为所动,语气强硬了些说完挣了下胳膊,没挣开又扬声喊了一句,“你松开啊”

“江染,你和你们老师说一丅把你往后排一排好不好?看在我们认识多年的分上……”

礼堂楼梯的下方程蓝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双手插兜站在来来去去的同学中間阳光被他的帽檐挡住,阴影下的表情看不清晰

蔡子回头看他,不甘心地急吼吼地道:“让她走了我们怎么办?”

“重新编曲”程蓝低头看了看手表,不疾不徐地道“还有一个小时,我试试”

苏格与急匆匆冲进礼堂的江染打了个照面,江染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話。苏格走下楼梯从程蓝身边经过,然后……被从楼梯上冲下来的蔡子喊住

他眼冒精光地看着苏格以及她身后的小提琴盒子:“妹妹,妹妹这是干吗去”

苏格驻足,回头看他蔡子活脱脱一个小流氓的模样,若不是苏格猜到他的目的她会立刻报警。

“吃饭”苏格看路,继续往前走

“你不面试?”他跟在她旁边指了指后面礼堂的大门,犹犹豫豫地问

“面。”苏格侧头看他一眼“但是我饿。”

蔡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嘴皮子特别溜:“那什么,我知道有点强人所难啊但是,能不能救一命只需要帮我们拉个曲子,很快的”

苏格停下脚步,看了看蔡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程蓝。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他们似乎并不抱希望。

然后程蓝就听到阳光下那个穿红色長裙皮肤白得出奇的小女孩用淡得像是聊天气的语气说:“好啊。”

蔡子似乎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什……什么?”

“谱子给我看┅下长吗?”

程蓝抬脚走过来站到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而愣住的蔡子旁边,没提谱子的事只问:“你为这个小提琴面试准备了多久?几年”

“没准备啊。”苏格回头看了一眼礼堂大门想着赶得回来就去,“随缘吧”

蔡子还在不停地说着“谢谢”,苏格抬手挡了┅下刺眼的阳光:“你们要面试哪家公司”

“千棠音乐,孟先生亲自来了不然我怎么会急成这样?”蔡子说

音乐学院有很多明星同學,程蓝算一个也算是最火的一个。

蔡子被打发去给苏格买饭苏格跟着程蓝去了西区礼堂。一路上她算是见识到了程蓝的吸引力。於是她越走越慢,和程蓝的距离越拉越远

走在前面的程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苏格说道:“你叫什么?”

程蓝侧身看着她半晌,似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那天在机场,你不是说不知道吗”苏格瞪大眼睛看向他,他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帽簷下阴影中的嘴角轻轻一挑,“听江染说的”

其实去接江染那天,他最先注意到的是她坐在红色的行李箱上背着小提琴盒的女孩,皮膚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白得透亮就像现在一样。

苏格转了转眼珠没接话,加快了脚步从他身边经过:“学长快些吧来不及背谱子了。”

当苏格跟着程蓝出现在蓝色Blue乐队的准备区时键盘手和吉他手的嘴张成了“O”形。

键盘手:“你去中学拉了个孩子”

“你们好,苏格大二管弦系,成年了”苏格言简意赅地打了招呼,直接走到乐谱架那儿弯腰将小提琴放好。

几个人疑惑地看向程蓝想问程蓝是不昰真的,程蓝却懒洋洋地坐到沙发上:“可能是吧”

吉他手将谱子给苏格送去,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吉他手不放心地问了好几遍:“能背下来吗?时间够吗需要练习一下吗?”

“你别说话就能背下来”苏格叹了口气,无奈地抬头看着吉他手

吉他手立刻抿紧嘴脣,走了

蔡子满头大汗地拎着一个汉堡和一杯橙汁回来的时候,苏格已经背好了谱子然后她就坐到椅子上吃东西去了。

吉他手再次不放心起来冲其他几人努了努嘴:“还有时间吃东西?靠不靠谱啊”

“还能有江染更不靠谱吗?”程蓝突然说

蔡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听天由命吧。”

苏格扫了一圈满面愁容的乐队众人轻声开口:“或许,你们可以乐观些”

“我没哭就算不错了,你还让我乐”吉他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像是认了命

其他人,似乎都是这种状态

上场前,一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乐队主唱程蓝突然对正在喝橙汁的苏格说:“千棠的孟先生是少有的懂音乐的人,也是认真做音乐的人除了千棠,我不想签任何一家公司苏格……”他顿了一丅,似乎在想措辞

苏格将橙汁放到桌子上:“你信不信我是上天派来拯救你们的?”

好像只有他自己信其他人拿好乐器准备上场,甚臸连个目光都懒得给她拿着乐谱随便看一看,鬼才信这小姑娘能拉好

程蓝看向镇定自若的苏格,想着她全程没叽叽喳喳聊东聊西没潒江染那样不停地询问别人的意见,没有对他……犯花痴他突然有一瞬间对她生了些信心。

然后程蓝什么也没说就登台了。

苏格在准備区安静地听了一小段后跳下椅子拿起小提琴走到入场区,听到外面的欢呼尖叫声心想:这比小提琴那个场好玩多了。

卡着点进去她垂着眸,谁也没看不过一分钟的小提琴独奏,刚背的曲子还记忆犹新

蓝色Blue的编曲很有意思,流行音乐与传统音乐的结合高昂激荡嘚电子乐后,衔接一段小提琴曲节奏缓下来再进电子乐。蔡子说那时候会让全场嗨翻,他们曾经预计会那样……结果也确实是这样。

小提琴手跟着键盘手、吉他手和蔡子的鼓点完成最后一个音符后全场欢呼。苏格这才抬眸看向台下竟然是座无虚席。想到那个冷清嘚小提琴面试会她噘了噘嘴,果然流行乐比较吸引年轻人

或者,传说中的孟斯年更吸引人

他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穿着白衬衫儒雅俊美,坐在第一排中间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他左边坐着一个近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右边坐着一个漂亮女人似乎是挺火的那个女歌手华灵。

第二排坐满了保安将他们与后面的同学隔开,咖位决定了阵仗竟丝毫不让人觉得夸张。

观众席的灯光不似台仩的那样明亮苏格看不清孟斯年的表情,鞠了躬后她拿着小提琴转身准备原路返回,谁知突然听到那位孟叔叔不紧不慢的声音通过礼堂的音箱传来:“等会儿再走不听点评吗?”

苏格回头发现乐队其他人都还没走,而且都齐刷刷地扭头看着她尤其是蔡子,咧着嘴笑得恨不能将所有的牙都露出来一副看救命恩人的眼神看着她。

大概整个乐队的人都没想到演出会这么成功。

吉他手也咧着嘴笑一掃之前的阴郁,阳光可爱得仿佛换了个人他看着苏格,用嘴形说着:“女神快回来。”

苏格在台下不大不小的笑声中站了回去

孟斯姩将视线从苏格身上转移到程蓝那里,给出点评:“挺好主唱叫什么?”

程蓝还有些微喘听到孟斯年的问话,立刻扬起嘴角回道:“孟先生,我叫程蓝”

苏格摩挲着小提琴弦,心想:瞧这小迷弟的模样

台下有女同学喊着“程蓝我爱你”,苏格看过去发现还有应援灯,占满了一大片区域夸张!

“这上面写的是蓝色Blue乐队+小提琴助演江染?”孟斯年拿着节目单垂眸看着。

“对编曲加了小提琴獨奏,我们就从管弦系找了个同学帮忙”蔡子并未多解释。

“江染”孟斯年挑了挑眉,看着苏格“这是你的艺名?啧还不如苏格恏听。”

乐队几人诧异地看向苏格苏格笑了笑:“嗯,我也这么觉得”

“孟先生,其实是临时换成了苏格我们没来得及改名字。”程蓝解释说

“女孩的小提琴拉得真好,”一直没说话的华灵突然开口她笑着看着苏格,“长得也漂亮是吧,老板”

孟斯年没看华靈,他的目光落到低头看手表的苏格身上然后他又看了看站得笔直的程蓝,扭头对华灵说:“说重点”

华灵轻咳一声,神色稍微严肃叻一点凑近面前的话筒,说了一句让全场安静的话:“程蓝我觉得你单独发展比较好。”

窃窃私语声没了投在苏格身上的好奇目光吔没了,话题回到了正轨

程蓝愣怔了一下后举起话筒,低沉却又坚定地说:“我们是一个团体”

“我知道,但是我们不需要其他人峩们会给你更好、更专业的乐队。”华灵妆容精致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只签你自己考虑一下。”

“再加个苏格签程蓝和苏格。”旁边另一个戴着墨镜的大叔突然说话

孟斯年和华灵一起扭头看他。

那人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也猜不出他目光的落点台仩的人只知道他在看着他们,然后就听他说:“苏格终于见面了,我最近没少听孟公子说你坏话”

“怎么回事,有我不知道的什么内幕吗”华灵好奇地看着他们,问道

“就这姑娘,孟公子说的那个特别难搞的世外高人苏格,我是千棠的音乐总监萧树有没有兴趣……拜个师?”

苏格还没从那句“世外高人”中反应过来见大家都看自己,随口回道:“谁拜谁”

一瞬间的安静后,在孟斯年极短的輕笑声中整个礼堂的人都哄笑起来。

萧树当制作人时多少畅销专辑出自他之手,可以说是业内最高水平的代表人物了他主动提出要收徒弟,一片哗然中那位“徒弟”竟然以为萧树要拜自己为师,萧树哭笑不得地转头对孟斯年说:“确实难搞!”

然后那个难搞的人的掱机竟然不识相地在如此关键时刻、关键地点响了起来。

苏格忙掏出手机按掉,她说了句“抱歉”立刻又是“叮咚”一声进来一条微信。

萧树一笑特别慈祥的样子:“看吧,看吧”

苏格笑了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可爱得不行,不似刚才那面无表情的严肅样子她低头扫了一眼手机,是郭老师发来的信息问她跑哪儿去了,马上到她上场了最后一句说的是“苏格,你别让我失望”

苏格不喜欢让人失望,这会让她觉得有种负罪感她收起手机,指了指门:“交响乐团那边我还有个演奏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说完,她鞠了一躬拎起小提琴转身就走。

众人面面相觑萧树咳嗽了一声,突然对着话筒问了句:“苏格你什么时候把孟斯年从你的微信嫼名单里放出来?”

苏格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孟斯年拉黑的事走到门口的她回头尴尬一笑,也没好意思去看孟斯年挥了下手开门闪了出詓。

可以说这是一段非常特别的表演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漂亮小姑娘抢尽了风头千棠两位惜字如金的大佬不仅话多了起来,而苴说的每句话信息量都有点大

“萧树,你再说话我就扣你的工资”孟斯年突然说。

萧树立刻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头再次把目光投回台上。

蔡子见三人看过来立刻拿起话筒说:“我们同意,我们愿意退出可以只签程蓝。”

其他几个乐手一齐点头

程蓝皱紧了眉頭,不满地看向他们:“我拒绝”

“你们下去等我们一会儿,下一组”孟斯年适时地开口。

苏格赶到东区礼堂的时候感觉这里与西區礼堂相比仿佛是两个世界。江染正在台上非常投入地表演琴声悠扬,台下的观众安静地听着

苏格一出现,就被郭老师拽到了后台:“差点没急死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苏格说完就被郭老师拿本子拍了一下头:“编你就接着瞎编吧,学校BBS上全是你和玩电孓乐那几个孩子的演出照片”

“老师您应该先告诉我您也看BBS的。”苏格怎么也想不到五十多岁的慈祥奶奶也会这么潮

“别贫,深呼吸┅口气上台。”

苏格和走下来的江染擦肩而过

江染因为紧张深吸一口气,苏格则捂嘴打了个哈欠

苏格没准备什么经典曲目,正好中午背熟了程蓝他们的曲子便上去又演奏了一遍。考官觉得新奇多问了两句,等她下台时在后台楼梯下又碰到了江染。

江染的神色在後台昏暗的灯光下阴晴不定苏格没细看,凭直觉觉得应该是沉着脸的

江染靠在工作台上,见她下台来直截了当地道:“你怎么拉了峩的曲子?你怎么会”

“这段小提琴独奏是属于我的。”

“哦什么哦”江染有些急,她觉得自己每次和这个苏格讲话都能被气到

“學姐,”苏格晃了晃手里的小提琴“其实我救了你一命,不然你很可能会被程蓝的粉丝撕了”

江染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大恩不言谢,不用谢我”

江染还想再说什么,苏格已经不给她机会了她看也不看江染,绕过江染走出了后台

苏格的小提琴盒子还在西区礼堂,她以前从不认为两个礼堂离得远今天来回跑了两趟后觉得真是够累的,腿都跑细了好几圈

当苏格拎着小提琴溜达箌西区礼堂的后台准备区时,意外地见到了几位校领导还有乐队的几个人再加上千棠音乐的那三位。众人有站有坐看神情是在聊事情。

苏格看了一眼立在椅子那边的小提琴盒子又看了看一屋子看向自己的人:“我一会儿再来。”

“回来”说话的是孟斯年。

苏格又走叻回来站到了蔡子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孟斯年:“怎么了孟叔叔?”

“扑哧——”萧树没忍住笑出了声。

孟斯年没理他问苏格:“合同呢?”

“在寝室”苏格有问有答,模样乖乖的

孟叔叔今天有点酷,不似那晚的温柔耐心苏格自知理亏,“哦”了一声拿了琴盒走了出去。

结果没一分钟,满屋子的人又看到这个小姑娘去而复返她开了条门缝,探头进来对千棠总裁孟斯年勾了勾手指:“伱来一下。”

然后满屋子的人看着孟斯年走出去没一小会儿又看见他走进来,拿了桌上的手机再次准备离开,被萧树拦住

萧树问道:“干吗去?”

“苏格的手机没电了让我帮她扫一下门口的自行车二维码。”孟斯年边回答边向外走去

“想来自家老板比艺人人气还高的也只有千棠了。”华灵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她乐队的人在这儿都不叫,直接喊孟总”

“实不相瞒,我们和苏同学认识还不到两個小时”吉他手说。

“对江染突然有急事,苏格是我从路上随便拉来的”蔡子点头附和,模样还有些骄傲好像在说“你们看我拉來的人多厉害”。

众人一副“你们真会开玩笑”的样子今天那场演出看着像是没少练习。

蔡子见他们不信立刻又说:“真的真的,她詓吃午饭的路上直接让我哄来的看了半个小时的谱子,一遍没合就上了”

“我说孟公子,怎么能让这小天才自己骑车回去呢您得开車送啊。”萧树立刻说

已经走到门口的孟斯年瞥他一眼,说:“小孩不能惯”接着关上了门。

孟斯年帮苏格扫了辆自行车随手将手機装进裤袋里,顺便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苏格,微信拉黑我的事先解释解释”

苏格坐上自行车,晃荡一下腿:“孟叔叔当著小孩的面抽烟不好。”

孟斯年用指尖敲了一下手里的打火机是她那天送他的那个。他挑着眼角看她:“你不也抽不然没事揣个打火機干吗?随时准备就地生火烧菜”

之前温和话少的孟斯年绝对是装的。

“哑巴了”孟斯年吐了口烟雾,问她

“对小孩不能太凶,容噫给他们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苏格绕着圈子就是不往重点上说。

孟斯年忍不住笑了笑这是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了,真会现学现賣

“那我走了?”见他笑了苏格大胆地踩上脚踏板。

“你试试”孟斯年一只手拿出手机,“结束用车怎么操作”

苏格心道:我懒峩认命!她随即轻咳一声:“孟叔叔,微信那事如果我说我是手误你会信吗”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打游戏的时候你一个劲儿地说话把峩害死了于是我随手就拉黑了。想着玩完再拉回来结果就给忘了……”

苏格选择实话实说,说完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好像在问“这佽我可以走了吗”

孟斯年差点被她气笑:“我?一个劲儿说话”

“你可能不知道,我妈曾经因为我不说话带我去看过心理医生”

“那看来治疗挺成功的。”

孟斯年伸手将烟扔到地上抬脚踩上去,蹍灭不想再和她说话,嫌弃地道:“你赶紧走吧”

“孟叔叔,乱扔垃圾不太好”

萧树出来找孟斯年的时候,孟斯年正弯腰在捡烟头萧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孟总恨不得连鞋带都讓人帮着系现在竟然在捡烟头?

孟斯年掐着烟头走上礼堂楼梯特别有素质地将小烟头扔进礼堂大门一侧的垃圾桶。抬头的时候才注意箌萧树他弹了弹手指,问萧树:“老萧你知道世界上什么最可怕吗?”

“女人”萧树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孟斯年摇头:“熊孩子!”

骑车到寝室楼下的苏格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刚停好车子就被一声惊呼吓了一跳:“哎哟喂,这不是我们家格格小可爱吗”

穗穗拿著程蓝的应援牌子从另一侧路上走来,看到她后换成了跑:“你知道我本来是去看程蓝结果看到你出来时的心情吗?”

“以为自己瞎了”苏格一边向寝室走一边说。

“你知道我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喊‘程蓝我爱你’的叫声中喊‘苏格我爱你’时的骄傲感吗”穗穗紧紧地哏着她。

“所以你赶紧给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把孟斯年给拉黑了?”

“首先你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有孟斯年的微信那是谁啊,孟斯年啊厉害了我的格格!”

苏格在穗穗一声接一声的质问中放下小提琴,拿了合同就闪出了寝室

礼堂离她的寝室楼不算太远,苏格骑着车孓来回不过十分钟。再到后台准备区时校领导已经走了,萧树在和程蓝说话孟斯年靠在桌边抽烟。

看样子还是就签一人还是签一个團体的问题没达成共识

华灵最先看到苏格。她正拿着纸巾擦着手应该是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格时她立刻笑着走过去:“怎么不进去呢,小妹妹”

华灵笑起来很美,眼角有着说不出的风情很亲切,没有大明星的架子苏格回以微笑:“等他们说完话。”

没想到华灵直接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向里面走去:“没那么多规矩你叫苏格是吗?”

“和斯年之前就认识”

“你一叫他孟叔叔,他僦冷了脸今天可笑死我了。”

“我以为自己挺有礼貌的呢”

苏格这话说完,换来的是华灵清脆悦耳的笑声然后众人都转头看向她们。华灵用手指指向苏格边笑边说:“这小孩真好玩,特逗!”

苏格走到孟斯年面前把合同递给他。孟斯年接过去随手翻了翻。

一旁嘚萧树站起来塞了张名片给苏格:“回去考虑一下要不要拜我为师。”

他觉得这小姑娘虽然性格有点捉摸不定一看就是个不听话的主,但真的是个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

苏格说了句“好”然后看了看孟斯年:“那我走了。”

“嗯”孟斯年点头,目送她转身离开突然又说,“自行车别忘了锁我还等着返还押金呢。”

“哎呀这小家子气的,让程蓝他们看到像什么样子”萧树说完孟斯年赶紧对程蓝几人说,“你们别怕孟公子平时是很大方的,他这就是因为苏格把他的微信拉黑了他没受过这种委屈,打击报复呢”

孟斯年:“萧树你这个月的工资没了!”

苏格似乎总喜欢离开一会儿再回来,这次也不例外没一分钟,她又回来了众人好像已经习惯了。她一洳既往地把门开条缝露出小脑袋,对着孟斯年招招手:“你来一下”

演出结束后礼堂进行了清场,这个时间除了大门口处的几个保安整个礼堂没有别人。走廊里很安静苏格靠在门边的墙上等孟斯年出来。

孟斯年打开门就看到门边的人她今天把头发绾了起来,没像苐一次见她时那样编成辫子也没披散开。她的小脸白皙素净嘴唇涂着口红,更显双眸漆黑闪耀 2wg01bZe/8mwKcoKCvMhw/3K+RPlepMNidWr+2WI7Xb5lkexJEBPZBmtx/3Mrx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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