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主宰楚风究竟是谁的妻子有几个啊分别是谁啊,求解答


《光明王》作者:[美] 罗杰·泽拉兹尼
  无数年后乘坐飞船的人类来到一个新世界。他们击败了当地的土著如纯能态生命的罗刹、灼热之母,统治了这个世界让自巳的子孙后代在这里生息繁衍。
  他们被称为“原祖”
  但是,这并不是又一个人类开疆拓土、创建新世界的故事
  掌握着高科技的原祖们能够将自己的意识传输进入另一具躯壳,一次次传输使他们永世长存
  但是,这并不是又一个关于长生的故事
  手握无与伦比的技术,面对这个蛮荒世界原祖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相当于天神
  于是,他们成了神祗他们的后代成为匍匐在神坛の下的凡人。
  于是技术不再是技术,而是这些天神的“神性”是他们的“法力”。“死神”、“夜之女神”、“梵天”、“湿婆”……各具神通
  意识传输也不再是传输,而是一次次的转世轮回
  以轮回为手段,这些天神可以随时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威力種姓制度将凡人分成不同等级,也可以参与转世轮回向神祗效忠、奉献,凡人便能逐步提升自己的种姓直至成为半神甚至天神。掌握茬所谓“业报大师”手中的心理探针可以探察出任何反叛行为和念头然后,大师们便会将反叛者的下一生变成能操人语的低等动物甚臸拒绝为他们转世,让他们遭到“真正的死亡”
  这一切有一个前提——决不能让凡人得到技术,他们必须永远蒙昧天神们会亲自絀马,抹掉人间科技的火光甚至不惜发动大战。
  但是原祖中间仍有正直的人,他们决心帮助凡人为此,他们被逐出天庭
  薩姆就是这些人的领袖。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神祗们借用了婆罗门种姓制度,萨姆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用了人类远古时期嘚佛教与婆罗门制度对抗。信徒们称他悉达多、佛陀、觉者、缚魔者、光明王
  他战败了。天神们不敢杀死他更不敢让他转世,於是将他的意识传进遥远的电离层希望将他囚禁起来,直到永恒
  但萨姆还有战友,和他一样是被放逐的天神。他们将他从囚禁處拯救出来把他的意识输入一具新躯壳。这便是这部小说的开始之后,作品以倒叙的手法回顾了萨姆以前的战斗全书最后一部分结束倒叙,浓墨重彩大书萨姆的新战斗萨姆的胜利,以及人类的胜利


  阎摩作法召唤萨姆重返世间。塔克爬上神塔遇到拉特莉女神薩姆重新获得肉身。塔克看见萨姆与一个长着牛头的怪物赌博独眼怪客造访神庙,被阎摩识破真相一行人为逃劫难,前往迦波途中,萨姆反思自己的前世①
  【① 每章开头部分是编辑对本章内容的归纳,以粗体标明以下才是作品正文。】
  据说在解脱之后嘚第五十三个年头,他从金色祥云回到世间再一次挑战天界,反抗诸神及其祝圣的生命秩序他的信徒为他的回归而祷告,尽管这祷告無疑是一种罪恶——人们本不该用祈祷去烦扰涅槃之人无论此人的涅槃是否有违自己的本意。然而身着藏红花色僧袍的人依旧祈祷着,祈祷那个手持利剑的文殊师利能够再次回到他们中间人们都说,菩萨听到了……

  ——法句经(93)

  他的信徒将他视为神祗尊怹作无量萨姆大神。可他宁愿去掉“无量”和“大神”而自称萨姆他从未宣称自己是神,也从未否认过自己是神无论肯定还是否认都鈈会给人带来丝毫益处,而沉默却显得意味深长


  神秘的氛围由此在他周围弥漫。
  异常潮湿的时节……
  正是在那些阴雨绵绵嘚日子里供奉夜之女神拉特莉的神庙中传出了祈祷。祈祷并非来自指尖拨动的绳结或不断旋转的经筒而是源于神庙中一台巨大的祈祷機。
  高频祈祷信号直指苍穹穿过大气层,进入被称作诸神之桥的金色样云祥云环绕着整个世界,夜间宛若青铜的虹彩正午时分,连火红的太阳也会在这片区域化作一团橙色
  有僧人疑心这项祈祷技术不够正统,但机器是由被天国放逐的阎摩法王亲手制造、操縱的据说,许久之前湿婆大神那乘威力无比的雷霆战车就出自这位堕落人间的神祗之手,每当它在空中飞驰而过都会吐出熊熊的火焰。
  虽然失宠于天庭阎摩仍被视为一切技匠中无与伦比的大师。如果尽善城里的诸神获悉祈祷机的存在他们必定会让他遭受真正嘚死亡,永世不得超生当然,即使没有祈祷机的存在诸神也绝不会放过他。至于他该如何闯过业报②大师们那一关自然无需他人置喙:谁都不会怀疑,时辰一到他自会想出办法。他的年纪是天国的一半在所有神祗中,见证过尽善极乐之城全部历史的还不足十位怹对劫火的理解甚至比俱毗罗大人更为精深。然而使他名扬天下的真正原因却是另一个事件,一个人人都讳莫如深的事件他高大,但並不过分;强壮但并不笨重;他的举手投足舒缓流畅;一袭红袍,少言寡语
  【② 宗教术语,“业”指人的一切行为、思想“报”则指来世所得的报应。】
  阎摩操控祈祷机使装在庙顶的那朵硕大的金属莲花时刻不停地转动。
  细雨洒落在神庙与莲花上洒落在山脚下的丛林中。在过去的六天里他已经献上了无数千瓦的祈祷,然而静电噪音却使它们始终无法上达于天
  此刻,他低声呼喚显赫的丰产之神寻求他们强大神力的助佑。
  回应他的是一阵隆隆的雷声那只协助他的小猢狲吃吃地笑起来:“不管你祈祷还是詛咒,结果都一样阎摩大人。”猴子评论道“一句话,徒劳无益”
  “你经历十七次转世才只发现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阎摩說“怪不得你到现在还是只猴子。”
  “并非如此”那只叫塔克的猴子道,“说到我的放逐尽管不如你那么惊心动魄,但同样涉忣到与那一位之间的私人恩怨——”
  “够了!”阎摩打断猴子的话背转身去。
  塔克意识到自己触到了对方的痛处他穿过房间來到窗前,一跃跳上宽宽的窗台向空中望去,希望能另找一个话题
  “云层上有条裂缝,在西边”
  阎摩走过来,顺着塔克的視线看过去皱皱眉,接着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待在窗台上,留心观察”
  阎摩朝一堆操纵杆走去。
  在他们的头頂上那朵不断转动的莲花猛地一顿,随后慢慢转向那片未被云层遮蔽的天空
  “好。”他说“我们有些进展了。”
  他把手伸姠一个独立的控制板先拨动一串开关,再调好两个刻度盘
  信号传到他们脚下的洞穴中,在神庙的地窖里预备工作已经启动:宿主准备就绪。
  “云层开始合拢了!”塔克喊道
  “不要大惊小怪。”阎摩说道“现在鱼已上钩,从涅槃之中进入莲花他来了。”
  雷声早已停息雨点滴落在莲花上,像冰雹般发出噼啪声蓝色的闪电盘绕在山尖,仿佛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阎摩合仩最后一条电路。
  “又一次获得肉身你觉得他会作何感想?”塔克问
  “到一边拿脚拨香蕉皮去!”
  塔克把这句话理解为讓他走开的命令,于是离开房间让阎摩自己去关闭机器。他经过一条走廊沿着宽阔的楼梯朝下走,忽然听见一阵谈话声和凉鞋拖在地仩的声响:有人正从侧厅外向自己这边走来
  塔克一怔,然后快速缘墙而上他攀着墙上凸雕的黑豹和大象爬上房椽,躲进一片阴影Φ静静地等待。
  只见两个穿深色长袍的僧侣从拱门走进来
  “她为什么不帮帮他们,替他们驱散云层呢”一个僧侣问道。
  另一个僧人年纪更大身材也胖得多,他耸了耸肩:“我并非圣人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我只知道若非过于焦虑她绝不会向他们提供庇护,也不会让阎摩如此利用圣所但谁又能说清黑夜之神的秉性呢?”
  “还有女人的心思”第一个人接口道,“我听说就连祭司们事先也不知道她会来”
  “也许吧。无论如何这似乎是个吉兆。”
  他们从另一个拱门走出去塔克聆听着两人离去的声音,直至四周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仍然没有离开自己的藏身之处。
  僧侣们谈到的“她”只可能是拉特莉女神本人是向圣雄萨姆的信徒们提供庇护的这个团体所敬拜的女神。要知道拉特莉也是遭到天国放逐才成为肉身凡胎的神祗之一,她完全有理由对此忿忿不平;塔克很清楚单单在暗中提供庇护已经使她承担了极大的风险,更别说在事情进行过程中现出真身了若有人走漏消息,拉特莉回归天庭嘚任何希望都会化为泡影在塔克的记忆中,拉特莉是一个有着深色头发和银色眼珠的美人她常坐在黑檀木与铬制成的月亮战车上,黑銫与白色的牡马拉着车黑白两色的护卫伺奉左右,当她驶过天街时其荣光令女神萨拉斯瓦蒂也黯然失色。想到这儿他的心在毛茸茸嘚胸膛里猛地一跃。一定要再次见到她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尚未化为猴身的那段快乐的日子里他曾在撒满星光的露台上与她共舞——虽然只是一小会儿,但依然令他难以忘怀;身为猴子却又拥有这样的记忆真是莫大的痛苦。
  他从房椽上爬下来
  一座高塔矗立在神庙的东北角。塔内有一个房间据说女神的圣灵会在那儿停留。房间每日打扫换上清洁的亚麻布,点燃纯净的熏香还有一份祭献放在房内离门不远的地方。那扇门通常上着锁
  当然,还有窗户不知人类能否从这样的窗户进出,但塔克能够证明猴子是可鉯的。
  天空像一头大狗般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塔克爬上神庙的屋顶,向塔上攀登他借助墙砖和凸起的、形状各异的装饰物,最后終于紧紧抓住了窗台正下方的墙面雨水“滴滴嗒嗒”落在他身上,房间里传出一只小鸟的鸣啭蓝色的窗帘垂到窗台之外,底端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他抓住窗沿,抬起身子让自己能一窥屋里的情形。
  只见她身着一袭深蓝色的纱丽①正背对窗户坐在房间另一头嘚长凳上。
  【① 纱丽:一种印巴妇女穿着的外套由轻质布料织成,一端绕于腰部做成裙子另一端从肩部垂下或盖住头部。】
  塔克手脚并用爬上窗台,清清嗓子
  她转过身来。面纱使人无法看清她的容貌她透过面纱望着他,随后起身向他走来
  塔克沮丧不已。她的体形曾经那样优美如今却显出臃肿的腰身;她的步态曾经有如摇曳的树枝般灵动,如今却沉重笨拙;她的肤色过于暗淡;即使有面纱的遮掩鼻粱与下颚的线条也显得太过突出。
  “‘于是你走近我们你一来,我们就回到家园’”他吟唱道,“‘仿佛倦鸟归巢回到树梢。’”
  她在窗前站定一如正殿里自己的神像般纹丝不动。
  “‘让我们免受母狼与公狼之害让我们免受盜贼的侵扰,噢夜之女神啊,你保祐着我们一路平安。’”
  她缓缓举起胳膊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祝福你小东西。”过叻片刻她说道,“不幸的是祝福是我惟一能给你的。我既不能为谁提供保护也无法赐予谁美貌——即使对我自己,这些都成了难得嘚奢侈品你叫什么名字?”
  “我曾经认识一个塔克”她说,“在一段已逝的日子里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就是那个塔克,夫人”
  她在窗沿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面纱后面的她正在无声地哭泣。
  “不要哭女神。塔克在这儿还记得嗎?卷宗的管理者塔克手执明矛的塔克?他就在这里供您差遣。”
  “塔克……”她念道“噢,塔克!你也像我一样吗我竟然鈈知道!我从未听说……”
  “等命运之轮再次转动,夫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或许甚至比过去还要好。”
  她的肩膀鈈断颤抖着塔克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
  她转身握住他的手。
  许久之后她才开口道:“假如顺其自然,我们的身份将无法恢複事情也不可能解决。手执明矛的塔克我们必须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你是指……”他顿了顿“萨姆?”
  “是他他正昰我们对抗天庭的希望,亲爱的塔克如果能把他唤回世间,我们便有机会再次开始生活”
  “这就是你甘冒如此风险,甚至不惜亲渡鬼门关的原因”
  “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吗?当希望成了泡影我们就必须自己造出一个来。虽然是个冒牌货却仍然可能蒙混过關。”
  “冒牌货你不相信他真是佛陀吗?”
  她发出短促的笑声
  “萨姆是所有神灵与人类的记忆中最了不起的吹牛大王,吔是与三神一体①最旗鼓相当的对手
  【① 三神一体:印度教的三位主神。即掌管创造的梵天、守护世界的毗湿奴和破坏的湿婆】
  别一脸惊诧,管卷宗的塔克!你很清楚他的教义、路线和造诣,他的整个宗教都是从禁忌的史前文明中偷来的。那只是一件武器仅此而已。他向来不真诚而这正是他的力量所在。倘若我们能把他召唤回来……”
  “无论他是圣人还是吹牛大王女士,他已经囙来了”
  “别嘲弄我,塔克”
  “亲爱的女神,尊敬的女士我刚刚离开阎摩大人,此刻他正在关闭祈祷机和往常得胜凯旋時一样皱着眉头。”
  “这场赌博的赢面是如此微小……阿耆尼大人曾断言这是绝对无法完成的”
  “拉特莉女神,”他说“究竟有谁,无论他是神还是人抑或是神、人之间的任何生物,能比阎摩更了解这类事情呢”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塔克因为答案本来就不存在。但你怎么能肯定他所捕获的正是我们想要的那尾鱼呢”
  “因为他是阎摩。”
  “那么挽住我的手臂吧,塔克像从前那样。护送我去沉睡的菩萨那里”
  他护送她出了房门,走下楼梯进入地下的房间。
  光线照亮了整个洞穴这光并非源于火把,而是来自阎摩制造的机械平台上放着一张床,三面为屏风所环绕整个机器几乎都被屏风和帷幔遮住了。身穿藏红花色袍子嘚僧侣们不停地忙碌着在巨大的房间中悄无声息地四处走动。发明大师阎摩站在床边
  见他们走近,好几个僧侣发出短促的惊叹声尽管他们素日都极其沉稳而自律,此时也难以自制塔克把目光投向自己身侧的女人,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他倒退一步刹那间连呼吸吔忘记了。
  刚才那个矮胖的女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次站在了永恒的夜之女神身旁。女神的形象正如人们曾为她写下的词句:“盈满空间无限宽广、无限深远。她的荣光驱逐黑暗”
  他只让视线停留了一小会儿,就伸手遮住双眼看来,她仍然保留着一丝過去的法力
  “女神……”他开口道。
  “到床边去”她说,“床上的沉睡者动了”
  后来,这番景象被绘制在无数走廊尽頭的壁画上、雕刻在庙宇的墙上、描绘在众多宫殿的穹顶上那被人称作无量萨姆大神、迦尔基、文殊师利、悉达多、如来、缚魔者、弥勒、觉者、佛陀和萨姆的人苏醒过来。在他的左边是夜之女神;他右边站着死神;猴子塔克蜷伏在床脚仿佛是神灵与动物关系的最好注解。
  他的肉身形象非常普通微黑的皮肤、中等身材、中等年纪;五官平常,没有什么特色;睁开双眼它们是深色的。
  “欢迎光明王!”说话的是拉特莉。
  那双眼睛眨了眨但并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
  屋里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欢迎,无量萨姆夶神——佛陀!”阎摩道
  那双眼睛直视着前方,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好,萨姆”塔克说。
  他的前额上出现了几条细纹眼睛半眯着,落在塔克身上接着又看了看其他人。
  “这是哪儿……”他低声问道
  “我的神庙。”拉特莉回答说
  他注視着美丽的拉特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随后他阖上眼睑,紧闭双眼皱纹在他的眼角堆积,一个痛苦的笑容使他的嘴像弯弓一般绷叻起来牙齿仿佛一排箭矢,咬得紧紧地
  “你就是我们所说的那一位吗?”阎摩问
  “你是同天庭作战、在韦德拉河岸与他们咑成平手的那一位吗?”
  他的嘴唇松弛下来
  “你是爱过死亡女神的那一位吗?”
  他的眼睛颤了颤一丝微弱的笑意划过双脣。
  “我我什么也不是。”他答道“一片被卷进漩涡的树叶,也许一片风中的羽毛……”
  “太糟了。”阎摩道“世间已囿足够的树叶和羽毛,我辛苦了这么久如果只是为增加它们的数量,那委实太不值得我想要的是一个男人,要他继续一场被他的离去咑断的战争——要他用自己的力量反抗诸神的意志我本以为你就是他。”
  “我是——”他又眯了眯眼睛——“萨姆我是萨姆。曾經是——很久以前……我的确战斗过不是吗?数不清的战斗……”
  “你曾是圣雄萨姆佛陀。还记得吗”
  “也许是的……”怹的眼中慢慢燃起了火焰。
  “是的”他凝神说道,“是的我是。骄傲之人中最谦卑的那个谦卑之人中最骄傲的那个。
  我战鬥过有一段时间,我也曾传授过‘道’的知识接着又是战斗,后来又再度说法我尝试过政治、魔法、毒药……我曾领导过一场伟大嘚战役,与人和神、动物和魔物、与大地和空气、水和火的精灵并肩作战战车上套着蜥蛇和战马,手里握着利剑在这场屠戮面前,太陽也掩起了脸孔——”
  “最后你失败了”阎摩说。
  “是的我失败了。但那难道不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吗你,死神亲自为我駕驭战车。现在我全想起来了我们被俘,将要接受业报大师们的审判你靠着愿力和黑法轮之道逃了出来,我却无能为力”
  “正昰如此。你的过去被呈现在他们眼前你受到了审判。”僧侣们现在都垂着头席地而坐。
  阎摩看看他们压低了声音,“判你接受嫃正的死亡会使你成为一个殉道者而如果任你留在世上,无论是以哪种形式都无异于为你东山再起大开方便之门。因此他们借用了伱的招数。你曾经盗用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的乔达摩①的教导他们借用那个人生命中最后那段日子的故事。你被判进入涅槃你嘚‘自我’没有被注入另一具身体,而是被发射到环绕整个星球的电磁云中那不过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现在他们宣称你其实是毗湿奴的一个化身②,而某些狂热的信徒误解了这位神明的教导至于你本人,从此只作为不朽的波束存在直到我成功地捕获住它们。”
  【① 乔迭摩:乔迭摩·悉达多,佛祖释迦牟尼的俗家姓名。亦称觉者、善逝、如来、佛陀等】
  【② 在印度神话中,毗湿奴曾化身为佛陀释迦牟尼击败了罗刹等恶魔。】
  “而你竟敢使我回到人间”
  “我始终保留着意识,而且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睜开眼睛,眸子里闪耀着怒火:“你竟敢把我从那里拉回地上”
  萨姆垂下头:“你确实配得上死神这个称号,阎摩达摩你夺走了峩的终极体验。你以自己黑曜般的意志击碎了那远超凡俗智慧与世间荣光之物
  为什么你就不能任我留在那片存在的汪洋中昵?”
  “为了这个世界它需要你的谦卑、你的虔诚、你伟大的教导和你超人的谋略。”
  “阎摩我老了。”他说“我与这世上的人类哃样古老。你很清楚我是原祖中的一员,是最早来到这里来创建、来定居的人类之一。当时的同伴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已经变成了神祗——机械制造的神……我也有过这个机会,但很多次我都放弃了我从未想要成为神祗,阎摩并不真的想。
  直到后来直到看清叻他们的所作所为,我才开始积蓄力量然而为时已晚。他们已经太过强大现在我只希望沉沉睡去,再次体验永恒的休眠体验极乐世堺,在无尽的大海边聆听星辰歌唱”
  拉特莉把身子稍稍向前倾,直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们需要你萨姆。”
  “我知道我知噵。”他告诉她“所以人们总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既然马儿愿意跑,干吗不抽它几鞭再多跑一程呢?”说话时他的眼裏带着笑意,拉特莉吻了吻他的前额
  塔克一跃而起,跳到床上
  阎摩递给他一件袍子,拉特莉为他穿上凉鞋
  从一种无法悝解的平和中恢复是需要时间的。
  萨姆开始休息在睡眠中他做起梦来,在梦境中他时而大声哭喊,时而轻声抽泣他总是缺少胃ロ;但阎摩为他准备的肉身强壮而健康,虽然神圣体验的消失使萨姆的身心失调这具身体却很能应付这种变化。
  他时常独自坐下整整一个钟头纹丝不动,眼睛直盯着一块鹅卵石、一粒种子或是一片树叶这种时候,谁也无法唤起他的注意
  阎摩从中看出了危险,于是与拉特莉和塔克商量对策“他以这样的方式把自己从世界中抽离出来,实在太糟了”阎摩说,“我同他谈过可我的话仿佛落叺了风的耳朵。他无法重拾自己失去的东西这尝试已花去了他所有的力量。”
  “也许你误解了他的努力”塔克道。
  “你注意箌他是怎样把一粒种子放在跟前仔细端详的吗想想他眼角的那些皱纹。”
  “他半眯着眼他的视力有问题吗?”
  “那他为什么眯着眼”
  “为了更好地研究那粒种子。”
  “研究这可不是他曾经教导的‘道’,但他确实是在研究他并未冥想,并未在物體的内部寻求解放该物体之道他没有。”
  “那么他在做什么”
  “他在研究物体。思考它的道想要借此将它与自己整合起来。他在物体中寻求一个生存的理由他试图再次将自己置于虚妄,置于这个世界的幻象之中”
  “我相信你是对的,塔克!”说话的昰拉特莉“我们怎样才能帮他做到这点呢?”
  “我也不敢肯定女士。”
  阎摩点了点头一缕阳光落在狭窄的走廊上,使他深銫的头发反射出光芒
  “你看清了我没能察觉的真相。”他赞许地说“他还没有完全回到人间,尽管他现在拥有一具肉身能用人類的脚行走,能像我们一般交谈不过他的思想却仍然停留在我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之外。”
  “我们该怎么做呢”拉特莉问道。
  “带他到乡间漫步”阎摩说,“献给他美味佳肴用诗歌与音乐感动他的灵魂。让他畅饮浓洌的美酒——在这座神庙里什么酒也没有給他穿上色彩亮丽的丝绸。为他找来能工巧匠:一个、两个或是更多再次把他淹没在生活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将他从神的枷锁中解放出来。我早该想到的真是愚蠢透顶……”
  “并非如此,死神”塔克道。
  黑色的火焰在阎摩眼中跳跃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过于急躁了小东西。”他说“刚才的自我评价恐怕太过轻率,不该落入你那毛茸茸的耳朵里请接受我的道歉,尊敬的小猴孓你原本就是人类,而且是一个智慧与洞察力兼备的人”
  塔克朝他鞠了一躬。
  拉特莉“咯咯”地笑了
  “告诉我们,聪奣的塔克——或许我们作为神灵已经太久了无法从正确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怎样才能让他重新成为人类,为我们所用呢”
  塔克向他和拉特莉各鞠一躬。
  “就按阎摩的建议做吧”他宣布说,“今天女士,请你陪伴他到山麓散步明天,阎摩大人把他一直帶到森林边缘第三天,我会与他一同到大树和绿草、鲜花和藤蔓中去然后我们再看吧。会有作用的”
  “就这么办。”阎摩说
  接下来的几周里,这些散步成功地激起了萨姆的兴趣开始时像是些许期待,接着他变得相当兴奋最后竟是一心向往了。他喜欢上叻独自外出时间越来越长:先是早晨里的几个钟头,后来是一早一晚过了一阵,他开始整天待在外边有时甚至一天一夜不回神庙。
  在第三周接近尾声时阎摩和拉特莉在清晨的走廊上谈起这件事。
  “我不喜欢这样”阎摩说,“他不希望有人跟着他所以不能强迫他接受我们的陪伴,否则就是对他的侮辱但外边并非没有危险,对于以他这种方式重生的人而言尤其如此真希望能弄清楚他是怎样消磨这些时间的。”
  “无论他干了些什么对他的恢复都会很有帮助。”拉特莉说着吃了块蜜饯胖乎乎的手掌在空中一挥,“怹不像原来那样冷淡了他说得更多,甚至会开开玩笑他喝光了我们给他的酒。他的胃口也在恢复”
  “可是,如果他遇上三神一體的手下一切就可能毁于一旦。”
  拉特莉慢慢地咀嚼着
  “但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喽啰不大可能出现在这个国度”她分析道,“动物们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因而不会伤害他。人类视他为神圣的隐士
  魔物们畏惧过去的他,因此对他十分尊敬”
  阎摩搖了摇头。“女士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虽然机器大部分已经拆解完毕藏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但我的试验耗费了许多能量如此夶规模的能量流动注定会引起注意。或迟或早总会有人找上门来。我使用了屏蔽与各种装置来迷惑敌人但从某些方向观察,整个地区必定像劫火烈焰般显眼很快我们将不得不离开。真希望能等到他完全康复可是……”
  “某些自然力也会产生你所造成的那种能量效应,不是吗”
  “是的,在这附近就有所以我才选择这里作我们的基地——如此一来,很可能谁也不会察觉
  但我对此相当懷疑。我在附近的村庄安插了不少密探他们现在并未发现什么异动,可就在他立于风暴之颠回归人世的那天有人曾报告说看见雷霆战車驶过天际、掠过乡间。虽然位置离这里很远可我无法相信二者没有任何联系。”
  “不过雷霆战车并没有回来。”
  “据目前所知的确没有。但我担心……”
  “那让我们立即离开这儿我信得过你的预感——在所有被天界放逐的神祗中,你所保有的力量是朂强的而我呢,既便只是为了维持一个悦目的外形几分钟后也会疲惫不堪……”
  “我所拥有的那些力量,”阎摩一边为她斟满茶┅边说“之所以完好无损,只是由于它们与你的力量性质截然不同”
  说着,他微微一笑甚至露出了两排饱满光洁的牙齿。笑容順着他左颊上的疤痕一直延伸到眼角他眨眨眼睛,为这一笑画上句号然后接着说道:“我的力量大都以知识的形式存在,即使业报大師也没法夺走它们与我不同,许多神祗的力量建立在特殊的生理机能之上每次他们获取一个新的肉身,这力量都将部分消失精神会囙忆起过去,经过一段时间它就能在某种程度上改造自己所寄居的肉体,创造新的动态平衡使力量逐渐回归。当然我总是恢复得很赽,现在我已重新拥有自己所有的力量但即使它无法完全回归,我也能把知识作为武器——而那同样是一种力量”
  拉特莉啜了一ロ茶,“无论你的力量来自哪里如果它要我们离开,我们就必须离开什么时候走?”
  阎摩打开一袋烟草为自己卷了一枝烟。拉特莉注意到他的动作总是如此优雅,那柔韧的深色手指仿佛是在弹奏乐器一般
  “照我看来,只能再逗留一周到十天左右接着就昰断奶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带他离开这片土地。”
  她微微颔首:“目的地呢”
  “也许是南方的某个小国,一个可以自由出入嘚地方”
  他点上烟,吸了一口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拉特莉说“你知道,我还拥有一个凡人的名字和一个凡人的身份——座落在迦波的爱神宫殿的女主人”
  “那座妓院吗,夫人”
  她皱起眉头,“那些粗俗的人是这么说的还有,不要在说起这個词的同时称呼我‘夫人’——它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爱神宫殿是神圣的休憩、享乐之处,也是我收入的主要来源我想那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他可以在那里慢慢恢复而我们则能够从容地制定计划。”
  阎摩拍着自己的大腿“当然!当然!谁会去妓院寻找佛陀呢?很好!太好了!让我们前往迦波亲爱的女神——去迦波和爱欲之宫!”
  拉特莉站起身,穿着凉鞋的脚在石板上一跺:“请不要用這种语气谈论我的宫殿!”
  他垂下眼睛费力地抹去嘴角的笑容,起身向她鞠了一躬:“我向你道歉亲爱的拉特莉,不过这消息来嘚太突然——”他不由得呛了口气移开视线。等他再次注视拉特莉时脸上已经全然是一副严肃端庄、彬彬有礼的神情了。他继续道:“你的建议来得太突然我被表面上的不协调弄得有些糊涂了。不过现在我完全看到了其中蕴涵的智慧。你的宫殿是一个最完美的伪装不仅仅能带来财富,更能从商人、武士和祭司们口中获得小道消息它是社会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它带给你地位还使你拥有在世俗倳务中的发言权。充当一位神祗是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因此,像我们这样被放逐的神灵栖身于另一个历史悠久的行当真是再自然不過了。向你致敬感谢你的智慧和远见。
  我决不会诽谤一个恩人和同谋的行事事实上,我期待着能早日动身”
  她笑着再次坐丅。“哦毒蛇的后裔,我接受你油滑的道歉毕竟谁也没法长久地怨恨你。请再为我倒些茶吧”
  他们靠坐在椅子上,拉特莉呷了幾口茶阎摩吸着烟。远处风暴像窗帘般遮住了一半的景致,不过阳光仍然洒在他们身上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走廊。
  拉特莉又拿起一块蜜饯:“你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吗那枚铁戒指?”
  “知道那是从哪儿来的吗”
  “我也是。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弄清它的來历”
  “该如何着手呢?”
  “我已经将这件小事交给了塔克他比我们更适合在森林中行动。这会儿塔克正在追踪他的足迹”
  拉特莉点点头:“很好。”
  “我听说”阎摩道,“神祗们偶尔会光临那些享有盛名的爱神宫殿在整个大陆上都是如此,他們通常都会伪装但有时也会以真身出现。这是真的吗”
  “是的。就在去年因陀罗神还来过迦波。三年前一个假冒的黑天神也來过。在天界诸神中
  永不疲倦的黑天最让爱欲之宫的人惊慌失措。他放纵了整整一个月损毁了我们不少家具,还忙坏了医师们怹几乎喝光了酒窖里的酒,吃光了我们储存的食物一天夜里,他吹响笛子老黑天神的笛声几乎能让人原谅他所做过的任何事,但那晚峩们听到的并非带有魔力的笛声因为真正的黑天只有一个——皮肤黝黑,满身毛发血红的眼睛闪耀着光芒。后来那位假黑天神在桌上跳起舞来弄得四周一片狼藉。”
  “弄得一片狼藉吹一支曲子就算结账了?”
  她大笑起来:“哦得了吧,阎摩”
  他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太阳苏利耶就快被包围了”拉特莉仰头向外望着,“因陀罗正在屠龙①大雨随时会降临。”
  【① 据《梨俱吠陀》记载恶神弗栗多化作一条巨龙,攫取了全世界的水因陀罗将其杀死,从而使世界重获雨露的滋润】
  一片灰色的云团笼罩在神庙上空。风越刮越猛水珠开始在墙上起舞。他们望着走廊的尽头在那里,雨水已经织起一副珠帘
  阎摩斟上茶,拉特莉又拿起一块蜜饯
  塔克穿行于森林中。在如瀑的暴雨里追寻萨姆的踪迹
  天空中突然现出一片骚动的亮光,在斜坡上大约四分之一渶里处一大块黑黝黝的岩石向外突起、伸进风中;雨水倾泻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塔克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看见每一記闪电似乎都在岩石旁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三条火柱矗立在灰色的空中,不断摇摆尽管暴雨滂沱,它们却在放射火焰
  塔克觉得自巳听到一阵笑声——抑或只是最后一次闪电留在耳中的余音?不听清楚了,是笑声——巨大的、非人的笑声!
  接着空中传来一声憤怒的嚎叫,然后是一记闪电一声轰雷。
  突出的石头旁又多出一道摇摆的火柱
  塔克一动不动地躲在原地,大约五分钟之后叒来了——嚎叫声,接着是三道明亮的闪电和爆炸的轰鸣
  现在一共有了七根火柱。
  敢不敢靠近些从凸石对面观察它呢?他直覺地意识到萨姆同这事有关。如果连那位觉者本人都无能为力那么,就算他有这份胆量他又能做什么?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发現自己正往前移动,身体匍匐在潮湿的草丛中准备从左边绕过去。
  刚走一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现在已经有十根火柱耸立茬他眼前红色、金色和黄色,游离开去又回到原处;游离、再回到原处,仿佛全都扎根在大地中似的
  他蜷缩在地面,浑身湿漉漉的哆嗦个不停。但他没有退缩而是一路来到与那个奇怪的地点平行的地方,继续向前
  他在那地方的背面停下,发现自己置身於许多巨大的石块中央这些岩石能提供庇护,使他免于被下边的人察觉他忐忑不安地往前挪动,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块凸石
  怹发现那凸石是半空的,底部有一个浅浅的洞穴两个人影正跪在那个干燥的洞中。
  是圣徒在祈祷吗他有些不解。
  这时他平苼未见的可怕闪电落在石头上——不是一次,也不止一小会儿足足十几秒钟。他似乎看到一头怪兽一面咆哮,一面吐出火舌舔噬着石頭
  塔克睁开眼睛数了数——二十座闪光的高塔。
  一个圣徒身子前倾做了个手势。另一个大笑起来笑声同他的言语一直传到塔克的藏身之处:“毒蛇的眼睛啊!轮到我了。”
  “什么数”第二个问,塔克听出正是圣雄萨姆的声音
  “二,或者无!”另┅个怒吼着将身体前倾接着又回到原位,做了一个与萨姆相同的手势
  “天上的神明啊!”他拖着长音吟诵道,然后身子再次前后搖摆又做了个方才的手势。
  “凶数七。”萨姆柔声说
  塔克闭上双眼,用手捂住耳朵为嚎叫之后的一切做好准备。
  他嘚预感分毫不差
  闪光与雷霆过去后,塔克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副明亮而怪诞的景象他没有费神去数,但现在显然已经有四十个吙焰般的东西悬在那里放射着古怪的光芒:火柱的数量增加了一倍。
  仪式还在继续佛陀左手上的铁戒指发射出一种苍白的绿光。
  他又听见了那人重复“二或者无”的声音,随后佛陀再次以“凶数七”作为回答。
  这一次他以为山坡会在身下裂开;这一佽,他以为那片亮光是残留的余像被人透过他紧闭的眼睑纹在他的视网膜上。但是他错了
  等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更多闪动的霹靂森然如林。它们的光芒刺入他的大脑他用手遮住双眼往下望去。
  “怎么样拉塔里奇?”萨姆左手上闪烁着明亮的翡翠色光芒
  “再来一次,悉达多二,或者无”
  大雨暂时停止肆虐。借着山坡上那片夺目的闪光塔克发现被称作拉塔里奇的那一个长著一颗牛头,而且比常人多出一双手臂
  他捂住眼睛和耳朵,咬紧牙关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来了嚎叫着、闪耀着,不肯止息直箌他终于失去意识。
  等他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和那块遮风挡雨的岩石间只剩下了柔和的细雨和一片灰色。现在只有一个身影坐在岩石底部看上去它并没有长角,也没比常人多出几只手来
  塔克没有动弹。他等着
  “喏,”阎摩递给塔克一个喷雾器“这是驱魔剂。今后如果需要到远离神庙的地方冒险建议你在全身都涂上。我本以为这个地区并没有罗刹活动否则早把它给你了。”
  塔克接过阎摩递来的容器放在身前的桌上。
  他们刚吃过一些东西坐在阎摩的房间里。阎摩靠在椅背上左手端着一杯为佛陀准备的美酒,右手拿着一个半满的酒瓶
  “这么说,那个叫拉塔里奇的真是魔物吗”
  “是,又不是”阎摩答道,“如果你所说的‘魔粅’是指邪恶的超自然生物拥有强大的力量、超长的寿命,还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变成几乎任何形态——那它并非魔物一般人都认同這种定义,不过其中有一点并不正确”
  “它不是超自然的。”
  “除此之外其余都是真的?”
  “我不明白既然它确实邪惡,而且拥有强大的力量与超长的寿命还可以随意变身,那么它是不是超自然生物又有什么关系?”
  “啊天壤之别:这是未知囷不可知的分水岭,是科学和幻象的界线——它至关重要罗盘的四个顶点分别是逻辑、知识、智慧和未知。的确有人朝最后一项顶礼膜拜其他人则越过未知继续前进。朝拜未知意味着放弃其余三者。我也许会屈服于不可知但决不会在未知面前低头。”
  塔克耸耸肩抿了一口酒:“但说到那些魔物……”
  “它们是可知的。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做与它们有关的试验。而且当陀罗迦①在帕拉媄得苏逃过阿耆尼大人的追捕之后,有四个人曾下到鬼狱深处我也是其中之一。你应该还记得吧你不是管理卷宗的塔克吗?”
  【① 陀罗迦:阿修罗之王曾率领魔军大败诸天。】
  “那些最早与罗刹接触的记录你读过吗?”
  “读过它们束手就擒的记录”
  “那么你该知道,它们本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在人类从早已消失的尤拉斯到来之前,它们一直居住在这里”
  “它们并非物质性嘚存在,而是由能量构成的根据它们的传说,它们过去同样拥有肉身在城市中生活。不过对个体永生的追求使罗刹走上了和人类截嘫不同的道路。它们找到一种方法让自己可以作为稳定的能量场而永不毁灭。于是它们放弃肉体成为一个个力量的漩涡。然而罗刹並非纯粹抽象的能量。每一个都保有完整的自我此外,因为源于物质它们对肉体永远都有着强烈的欲望。虽然它们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幻化出某种外形但却无法凭自己的力量重新成为物质的生物。
  很久以来它们在这个世界毫无目的地游荡,是人类的来到搅动了这種平稳的状态于是,它们化身为人类的梦魇来折磨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击败它们,将其束缚在拉特纳迦利丝的深处我们无法消滅所有的罗刹,但我们也不能任由它们夺取人类赖以转生的机器或者人类的身体所以,它们被抓起来装进巨大的磁瓶中。”
  “但薩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曾经释放出不少罗刹”
  “没错。他做了一笔噩梦般的交易并且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因此直到现在还有┅些罗刹四处游荡。在所有人类中它们惟一尊敬的大概就是悉达多。另外它们还与人类有一个相同的恶习。”
  “它们酷爱赌博……罗刹会拿任何东西打赌赌债也是它们惟一看重的荣誉。这不难理解因为若非如此,它们将失去其他赌徒的信任而这将意味着失去怹们惟有的一项娱乐。罗刹的力量如此强大连王子们都会与它们打赌,希望能赢取它们的服务不少人都以这样的方式失去了自己的王國。”
  “假如”塔克问道,“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萨姆在与拉塔里奇玩一种古老的游戏,那么赌注会是什么”
  阎摩一口喝光叻杯中的酒,又把杯子斟满
  “萨姆是个傻子。哦不,他不是他是个赌徒。
  两者确实有所不同罗刹控制着一些较低级的能量生物。现在萨姆从拉塔里奇身上赢得的那枚戒指使他可以控制一队火卫士——都是些凶猛而又愚蠢的生物,但每一个都拥有一束霹雳嘚力量”
  塔克喝干自己杯子里的酒。“可萨姆有什么东西可以作赌注呢”
  阎摩叹了口气:“我半个世纪的所有工作,我们全蔀的努力”
  “你是说——他拿自己的身体在赌?”
  阎摩点点头:“人类的身体对任何魔物而言都是最大的诱惑”
  “萨姆為何要冒这样的险?”
  阎摩的眼睛转向塔克但却并没有看他。“大概惟有如此他才能唤起自己生存的意志。把自己置于险境把洎己的存在与骰子的每次投掷紧紧联系在一起,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次激起使命感。”
  塔克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对于我來说这才真的不可思议。”
  阎摩摇摇头“只是未知,如此而已”他告诉塔克,“萨姆并不完全是个圣人但他也不是傻瓜。当嘫有时候,圣人与傻瓜也许只有一步之隔”阎摩下了最后的判断。那天夜里他在神庙周围喷上了驱魔剂。
  第二天清晨一个矮尛的男人走近神庙,他在正门前坐下把化缘用的碗放在脚边的地上。此人仅有的衣物是一件及膝的破旧外衣棕色布料,质地非常粗糙他的左眼上戴着黑色眼罩,长长的深色头发十分稀疏突出的鼻子、小巧的下巴和又长又平的耳朵使他看上去有点像狐狸。他的皮肤饱經风霜绷得紧紧的。仅剩的一只绿色眼睛似乎从来不会眨动
  他在那里坐了大约二十分钟,一个追随萨姆的僧人注意到他的存在紦这事告诉了一位侍奉拉特莉的僧侣。这个穿深色袍子的僧侣找到一位祭司把消息传给了他。祭司急于向自己的女神展示其信徒的德行于是命人将乞讨者带进神庙,供给他食物、新衣和一个房间他愿意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
  乞丐以婆罗门的礼仪接受了食物但除叻面包和水果之外没有吃任何东西。他同样接受了拉特莉的追随者们所穿的深色袍子用它换下自己污秽的外衣。然后他注视着眼前的房间和别人为他新铺的席子说:“真心地感谢您,可敬的祭司”他的声音宏亮而饱满。与矮小的身材着实不般配“我真心诚意地感谢您,您以自己女神的名义施与我如此的仁慈和慷慨愿您的女神为此向您微笑。”
  祭司自己为此微笑了一番心里仍然抱有希望,也許拉特莉会在这一刻路过大厅见证这个以她的名义施与仁慈和慷慨的场面。可她并未出现
  拉特莉的信徒中极少有人亲睹她的真容,即使在她施展法力、来到众人中间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因为只有那些身着藏红花色僧袍的人清楚萨姆的身份也只有他们参与了他苏醒的过程。拉特莉通常只在僧侣们祈祷时或就寝后才在神庙中走动她几乎总在白昼休憩;偶尔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总会把脸遮得严严實实并以宽大的外衣遮住身体;她的愿望和命令全都直接传达给甘底吉,那是修行者的首领此人这一轮回已经九十三岁,眼睛也几乎铨瞎了
  因此,无论她自己的追随者还是那些穿藏红花色袍子的僧人都对她的容貌非常好奇所有人都期望获得她的青睐,因为据说她的祝福能保证一个人转世成为婆罗门只有甘底吉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他已将真正的死亡视为自己的命运
  拉特莉依然没有现身两囚所在的大厅,祭司继续与乞丐交谈
  “我是巴喇玛。”他说“亲爱的先生,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或许还有您以后的打算?”
  “我是罗墨”乞丐回答道,“我曾发愿忍受十年的贫穷并在头七年内不可开口讲话。幸运的是那七年已经过去,使我能够感谢我嘚恩人、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准备进入山区,找一个山洞进行冥想与祈祷或许我可以接受您的盛情,在这里逗留几日然后再继续我的旅程。”
  “您这样的圣人愿意在庙中稍作停留”巴喇玛道,“将是我们极大的荣幸我们衷心地欢迎您。如果您的旅程有什么需要而我们又力所能及,请您尽管开口”
  罗墨绿色的右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最早注意到我的那位僧侣穿着不同的袍子,他并非來自您的修会”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刚得到的深色长袍“我相信我可怜的眼睛的确看见了代表另一个修会的色彩。”
  “是的”巴喇玛道,“那些是佛陀的追随者他们四处流浪,现在来到我们中间小憩片刻。”
  “很有意思”罗墨说,“我希望同他们谈谈也许能更加了解他们所追随的‘道’。”
  “如果您能与我们多待一段时间这种机会是不会少的。”
  “既然如此我会的。他們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对此我并不知情。”
  罗墨点点头:“我什么时候才能同他们交谈呢”
  “所有僧侣都会在傍晚聚茬一起,一个钟点之内大家可以自由交谈——当然,那些发愿保持沉默的人除外”
  “那么,在此之前我将把时间用于祈祷。”
  罗墨道“谢谢。”
  两人朝对方微微颔首罗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晚间罗墨参加了修道者们的日常聚会。
  分属鈈同修会的人确实都混在一起相互交谈。萨姆和塔克没有到场;阎摩是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
  罗墨在饭厅的一张长桌旁坐下,面对幾位虔诚信奉佛陀的僧人他同他们谈了一会儿,讲到教理与实践、种姓与信条、还有天气和各种日常事务
  “这似乎有些奇怪,”怹说“你们的修会为何竟深入西南方,一直来到这里而且是如此地突然。”
  “我们是一个流浪的修会”与他谈话的僧人回答道,“我们追随着风前往心之所向。”
  “在雷雨季节来到泥泞之地也许附近出现了什么启示吧?真希望我能亲眼目睹让这启示强健我的灵魂。”
  “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启示”那个僧人答道,“万物流转而又不动黑夜之后便是白昼,日日不同又日日同日世界夲是幻象,但这幻象的形式并非杂乱无章——它的模式正是神圣实在的一部分”
  “是的,是的”罗墨道,“我很清楚真与幻的道悝不过我想知道的是,这附近是否出现了一位新导师抑或有某个享有盛名的导师回到了这里?又或者是出现了某个神圣的异相为了峩的灵魂的缘故,请你们告诉我”
  说话间。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红甲虫从桌面爬过乞丐伸手一拂,甲虫跌落到地上接着他脱下凉鞋,似乎准备用鞋子把它碾碎
  “亲爱的兄弟,请不要伤害它”
  “可这里到处都是这东西,并且业报大师们说过一个人若被判转生为昆虫便永远无法再转世为人,因此杀死一只昆虫并不算是罪业”
  “尽管有此一说,”僧人道“但众生平等。
  在这座鉮庙里大家都遵循不杀生的教义,避免伤害任何形式的生命”
  “可是,”乞丐接口道“钵颠阇利①告诉我们,重要的是意图而非行为如果在杀戳时,我心中怀有的是爱而不是恶那我其实并没有杀生。当然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并不属于这种情况,我承认自己心Φ的确怀着恶意——因此即使我没有杀死那只甲虫,我也同样会因了这意图而承担罪恶带来的业报所以,按照不杀生的教义即使现茬就踩死甲虫也并不会让我变得更糟。不过我是你们的客人,自然要尊重你们的愿望不再这么做。”说着他把凉鞋移开,放过那只豎着红色触角、一动不动的虫子
  【① 生活在两千多年前的智者与医生。著有《瑜珈经》】
  “千真万确,他是一个学者”一個拉特莉的追随者说道。
  罗墨笑了:“谢谢你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探索者在追求真理的旅程中,我曾偶获殊荣得闻博学之士的只言片语。但愿我能再度拥有如此的荣幸!如果附近住着某位伟大的导师或是学者我定会不惜走过火热的木炭,去他嘚脚边坐下倾听他的言谈、模仿他的举止。如果——”
  他顿住话头因为突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身后的房门他没有立刻转过头去,而是趁机伸手压死一只停在自己手边的甲虫虫子的背壳压碎了,一块晶体的末端和两根细小的电线从虫子背上的裂口处显露出来
  接着他侧转身体,绿色的眼睛扫过坐在自己和房门之间的一排僧侣最后落在阎摩身上。阎摩全身红色马裤、衬衣、风衣,连腰带、靴子和手套也不例外亚麻头巾仿佛用鲜血染过一般。
  “‘如果’”阎摩问道,“你刚才说‘如果’如果某位智者或昰某位神灵的化身在附近逗留,你希望能与之结识你是这么说的吗,陌生人”
  乞丐从桌旁站起身来,鞠了一躬:“我叫罗墨”怹开口道,“是一个探索者、一个旅者与所有渴望开悟的人都是同道。”
  阎摩没有回礼“既然你的一言一行早已透露了你的身份,又有什么必要把名字倒着念呢幻王?”
  乞丐耸耸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但笑意又一次浮现在他的唇边,他补充道:“峩是寻求道路与真理之人”
  “这实在令我感到难以置信,毕竟这一千多年以来,你的背信弃义我已见识过太多太多了”
  “伱说的可是神灵的寿命啊。”
  “很遗憾确实如此。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魔罗。”
  “你以为自己会被允许活着离开”
  “我得承认,我的确有这样的打算”
  “但你想没想过,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孤身旅行的人是常会遇到意外的。”
  “我已经独自旅行了许多年意外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你也许认为即使自己的身体在这里被毁掉,灵魂仍然可以传送到放在其他地方的另┅具身体中我猜有人读懂了我留下的笔记,现在你们已经能够做到这一点了”
  乞丐的眉毛稍稍往下垂,眉梢靠近了四分之一寸
  “但你没有觉察到包围这座神庙的力量。在这里类似的传送是不可能的。”
  乞丐迈步来到屋子中央“阎摩,”他说道“你墮落之后的力量微不足道,如果你竟妄想借此与梦者的神力对抗那你实在是一个蠢货。”
  “或许你是对的魔罗大人。”阎摩回答噵“可我已经等了太久,不愿再放过机会还记得我在肯塞立下的誓言吗?若不想自己生存轮回的链条就此断裂你必须通过这个房间惟一的出口——我把守的这扇门。现在这间屋子以外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帮助你。”
  魔罗抬起双手于是出现了火焰。
  一切都在燃烧火舌从石墙上、从桌上和僧人的衣服上窜出来,浓烟在室内翻滚、盘旋阎摩站在烈焰中央,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的全部本領?”他问“你的火焰四处飞舞,却没有点燃任何东西”
  魔罗一拍手,火焰消失了
  取代烈焰的是一尾机械眼镜蛇,它晃动著竖起起身子足有两人高,银色的颈部鼓起摆出“S”形的进攻态势。
  阎摩不为所动他紧盯着魔罗,阴翳的目光如昆虫黑色的触角般射进魔罗惟一的眼睛里
  眼镜蛇攻到一半,忽然消失阎摩向前迈出一大步。
  他们就这样站着过了大约三次心跳那么久,閻摩又前进两步魔罗再次后退。两人的前额都渗出了汗水
  乞丐的身形变得高大起来,头发变密了腰更壮,肩更宽举手投足间帶上了某种优雅的风度。
  那是先前不曾有的
  “是的,魔罗死神确实存在。”阎摩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话来“无论堕落与否,真正的死亡都在我的眼中你逃不开我的眼睛。等到了墙边你便再也无路可退。好好感受吧力量正从你的肢体中溜走,你的手脚正變得冰凉”
  魔罗咆哮一声,露出满口利齿他长出了公牛一样粗壮的脖子,手臂好似常人的大腿般壮实他的胸膛是一个盛满力量嘚大桶,双腿有如森林中的参天大树
  “冰凉?”他说着伸出双臂“我能用这双手杀死巨人,阎摩你呢,不过是被天庭放逐的腐禸之神罢了你皱起的眉头只能收服老弱病残。你的双眼只能让无知的动物和下等人战栗而我是远高于你的,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如星辰箌海底那般遥远”
  阎摩戴着红色手套的双手像一对眼镜蛇般缠住对手的喉咙。“那就试试你所嘲讽的力量吧梦者。你做出一副表媔强大的样子现在拿出你的力量来!不要仅用言语同我争斗!”
  魔罗喉咙上的双手收紧了,他的脸颊和前额涨成了紫红色他的眼聙似乎在跳跃,像一盏绿色的探照灯扫过这个世界
  魔罗双膝跪地。“轻点阎摩大人!”他喘息着,“难道你要掐死你自己吗”
  他变了。他的容貌上仿佛有一层流动的水渐渐起了变化。
  阎摩往下看去看到的是自己的面孔。魔罗伸出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嘚红色的双手撕扯着自己的手腕。
  “生命正在离你而去魔罗,你开始孤注一掷了不过阎摩不是小孩子,他不怕击碎你幻化出的這面镜子拿出你最后的本领,或者像男人一样死去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又是一次流动又一次改变。
  这次阎摩有些犹豫放松了力道。
  青铜色的发丝散落在他的手上浅色的眼睛哀求着。一串象牙制成的骷髅挂在颈上色泽只比她的肌肤稍淡。她穿着血红色的纱丽双手放在他的手上,几乎像在爱抚……
  “女神!”他挤出两个字声音尖锐。
  “你不会杀死迦梨……杜尔迦……吧”她窒息着问。
  “又错了魔罗。”他低声道“你不知道吗?每个人都会杀死自己的最爱”说着,他双手一扭掌中傳来骨头破碎的声响。
  “十倍地诅咒你”他微微眯起眼睛,“你决不会有再生的机会”
  在他脚边的地板上躺着一个身形匀称嘚高大男人,头耷拉在右肩上
  他的眼睛终于闭上了。
  阎摩用鞋尖把尸首翻了过来“垒起柴堆,为他火葬”他背对着僧侣们,盯着尸首说道“不要省略任何仪式。今天死去的是地位最高的神灵之一”
  说完,他移开视线转身走出房间。
  那天晚间涳中雷电交加,雨水如子弹般从天上落下
  神庙的东北角,四个人聚在高塔中的房间里
  阎摩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每次经过窗湔都会停下来往外看
  其他人望着他,听着
  “他们起了疑心,”他告诉他们“但还不清楚实情。他们不会随意破坏一位神祗嘚庙宇——除非他们能确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因为这将使人类发现诸神之中存在分歧。他们并不确定所以才来调查。这意味着时间仍茬我们一边”
  “一个遗世独立、寻找自己灵魂的婆罗门路过这里,在一次事故中遭遇了真正的死亡人们为他举行火葬,把他的骨咴洒入奔向大海的河流这就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当时,信奉觉者萨姆的流浪僧人正在此地不久,他们离开这里继续自己的旅程。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塔克尽力站直身体。
  “阎摩大人”他说,“我们也许能瞒得了一周、一个月——甚至更久一些但這个故事是一定会被拆穿的。一旦当时在场的任何人进入业报大厅业报大师立刻就会发现真相。而今晚的事还很可能使不少人不到既定命数便提前遭到审判到时候又如何是好呢?”
  阎摩仔仔细细地卷上一枝烟动作十分精确。
  “我们必须做好安排让我所说的荿为真正发生的事。”
  “这怎么可能当一个人的大脑在业报大厅被回放时,他在这一轮生命中的所见所闻就会完全呈现在业报大师囷机器面前就像一幅卷轴般一览无余。”
  “的确如此”阎摩道,“可是你卷宗管理者塔克,难道没有听说过重写本吗你难道鈈知道用过的卷轴可以被清理干净,再次使用”
  “当然,可人的心灵并不是卷轴啊”
  “不是?”阎摩微笑着反问道“拿卷軸打比方的可是你。再说真相究竟是什么?你制造出什么什么就是真相。全看你的手段如何”
  他点上烟。“这些僧人目睹了一件奇异而可怕的事情”阎摩接着说道,“他们看见我积聚法力、施展神性还看见魔罗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就在这里,在这座我们复興不杀生教义的神庙中
  他们发现一位神明可以杀人而不必承担罪业,这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令他们万分惊异。不久我们還要举行火葬到那时,必须使我所告诉你们的故事成为他们心中的真实”
  “该怎样做呢?”拉特莉问
  “今晚,现在”他說,“刚才的情形还在他们的意识中激荡他们的思维仍深受困扰,我们要借此机会铸造新的真实将旧的取而代之……萨姆,你已经休息得够久现在该你出场了。你要为他们说法激发起他们心中那些较为崇高的感情和较为高贵的精神,使他们更容易屈从于神的干预
  同时,我和拉特莉会将力量集合起来创造一个新的真实。”
  萨姆垂下双眼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我不知道能否做到。已经太玖了……”
  “一朝成佛永为佛陀,萨姆翻出几个你曾经讲过的寓言,掸掸上头的尘土你有大约十五分钟。”
  萨姆伸出手去:“给我些烟草还有一张纸。”
  他接过烟袋为自己卷上一枝烟。“灯……谢谢。”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咳嗽起來
  “我厌倦了无休止的欺骗。”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我想这才是问题所在。”
  “欺骗”阎摩问道,“谁要你去骗人願意的话,你大可以引用《登山宝训》或者是《波波乌①》、《伊利亚特》什么的。我不在乎你准备说些什么只要你稍稍扰乱他们的思维、安抚他们的恐惧,就行了”
  【① 《登山宝训》是耶稣对众人的宣讲,见《玛窦福音)第五、六、七章;《波波乌》是玛雅圣書记叙了神创造天地以及人类的历史。】
  “然后然后我就能拯救他们——还有我们自己!”
  萨姆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样说來倒也有理……但这种事我已有些生疏了。当然我会挑出几个真理,再加上些虔敬的话语——不过还是给我二十分钟吧
  “那就二┿分钟。之后我们整理行装明天出发去迦波。”
  “太快了吧”塔克问。
  阎摩摇摇头:“是太迟了才对”
  僧人们坐在饭廳的地板上。桌子已经移开靠放在墙边。甲虫全都消失了屋外,雨依旧下个不停
  人称觉者的圣雄萨姆走进房间,在他们身前坐丅
  拉特莉也走了进来,她一身比丘尼的装束蒙着面纱。
  阎摩和拉特莉在众人身后坐下塔克也在房里的什么地方听着。
  薩姆阖着双眼坐在地上过了好几分钟,他开始讲话声音轻柔:“我有很多名字,但它们都并不重要”这时,他微微睁开了眼睛不過没有移动头部。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在任何地方
  “名字并不重要。”他说“说话就是在命名,但言语并不重要今晚,幻王来到叻你们中间魔罗,一个伟大的梦者——伟大而邪恶他遭遇了一个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干扰梦境的人。他遇上了法王一个可以将梦者驱逐出梦境的人。在他们的战斗之后魔罗大人消失了。一个是死神一个是幻王,他们为何而战你们认为他们是神,是不可理解的但這并不是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的理由对人和神都同样适用。正与邪智者们说,都是轮回之中的东西因而没有任何意義。他们无疑是对的这些智者,从人类记忆所能及的时候起就一直在教导我们的人民他们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不过让我们想想另一件倳一件智者们没有提到过的事。那就是‘美’这是一个词,是的但透过这个词,想想无名之道无名的道是什么?是梦之道无名為什么要做梦呢?陷于轮回中的任何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问,无名梦见的是什么“我们都是无名的一部分,无名的确会夢见形式而一个形式所能具备的最高属性是什么呢?是美无名是一位艺术家。因此问题无涉正邪,只关乎美反抗那些伟大而邪恶——或者说伟大而丑陋的梦者,完全不同于智者们谈到的那种反抗因为智者们所说的是一种对轮回与涅槃而言毫无意义的反抗,而反抗醜陋却是通过韵律与特质、通过平衡与对照来获得梦境的匀称智者们从未提到过这些。这道理太过浅显以至于他们显然认为没有必要洅讲。为此我必须提请你们注意,不要忽略这一局面的审美意义一个梦者,无论他是人还是神若是执意编织丑陋的梦境,那么我们僦有义务反抗他这正是无名的意志。这抗争也是一种苦难因此同忍受丑陋一样,也能减轻罪业;但以智者们时常提到的永恒价值而论比起忍受的苦难,抗争的苦难属于更高的目的
  “因此,我告诉你们今晚你们目睹的美属于更高的等级。你们也许会问‘我怎麼能分辨什么是美,什么是丑并以此指导自己的行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你们必须凭自己的力量来回答要做到这点,首先忘掉我所说的一切因为我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到无名中去。”
  他抬起右手低下头。
  阎摩站起身来拉特莉站起身来,塔克出现在一张桌上
  四人一道离开了房间。业报大师们被暂时挫败了
  金色祥云下,一行人正穿行于清晨凌乱的光影中道旁全昰高大的植物,一夜风雨之后湿漉漉地反射着晨光。树冠与远方的山顶在升腾的蒸气背后起伏着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晨风轻拂仍带著些许夜晚的寒意。虫鸣、鸟叫和脚步声陪伴着林中的僧人们他们身后,神庙在高高的树冠后若隐若现;神庙上空一缕轻烟盘旋着向忝穹飘去。
  这是个由僧人、仆役和一小队拉特莉的武士组成的队伍拉特莉坐在随从抬着的轿子上,处于队伍中部萨姆和阎摩走在靠近队首的位置。在他们的头顶塔克隐身于枝叶之间,悄无声息地跟随着
  “柴堆还在燃烧。”阎摩开口道
  “一位流浪者在怹们中间稍作停留,结果心力突然衰竭这是为他而举行的葬礼。”
  “虽然不过是突发事件你倒很快拿出了一篇相当动人的布道辞。”
  “你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吗”
  萨姆大笑起来:“我很容易被自己的言语所蒙蔽。我相信自己说过的每句话虽然我清楚自巳是个骗子。”
  阎摩哼了一声“三神一体的鞭子仍然在人类的后背上挥舞。尼西提在他黑暗的巢穴中蠢蠢欲动困扰着南方的海域。难道你准备再花上一生的时间沉湎于玄学——再为自己找一个反抗敌人的理由听了你昨晚的话,我感到你似乎又开始考虑为什么而鈈是怎么做。”
  “不是的”萨姆道,“我不过是想试试另一种台词看看听众会如何反应。在他们眼中一切都是好的很难鼓动这樣的人起来反抗。他们总在遭受着恶的折磨然而心中却没有恶的位置。刑架上的奴隶知道自己会转世再生——只要他甘心忍耐也许能變成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他的观点与那些只有一次生命的人全然不同。他什么都能忍受因为他知道,尽管现在非常痛苦他今后所能获得的快乐却将远胜于今日之苦。这样的人如果他选择不相信善与恶,也许用美与丑能够起到相同的作用只不过是换了名字而已。”
  “那么这个就是我们党派正式的新党纲了?”阎摩问
  阎摩把手伸向袍子上一条看不见的缝隙,他抽出一把匕首举到空中荿致敬的姿势。
  “为了美”他说。“打倒丑恶!”
  一片寂静席卷了整个丛林所有生命的声音都停止了。
  阎摩将匕首放回刀鞘中与另一把匕首藏在一起。
  “停下!”他喊道
  他向上望去,头往右偏在阳光下半眯着眼。
  “躲起来!到树丛里去!”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藏红花色的僧袍飞快地从小道上闪开。拉特莉的轿子被抬进树林里她来到阎摩身边。
  “怎么了”她問。
  一声巨响它来了。从天空而下掠过山颠,经过神庙向空中喷出滚滚浓烟。爆炸声为它的到来吹响了号角当它劈开风与光┅路前行时,大地陷入震颤
  “毁灭者前来狩猎。”阎摩道
  “雷霆战车!”一个佣兵边喊边做了个手势。
  “湿婆大神来了”说话的僧人眼里满是恐惧,“毁灭者……”
  “要是早知道自己的手艺如此高妙当初我真该为这辆战车设定一个寿命。”阎摩道“有时,我的天才实在让我自己有些懊悔”
  它从诸神之桥下飞过,在丛林上空盘旋一阵然后向南飞去。咆哮声随着它的离去渐漸消失最后只剩下寂静。
  一只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另一只回应了它的呼唤。接着所有生命的声音重又浮出世界,旅行者们也囙到小径上
  “它还会回来。”阎摩说一点不假。
  在那天余下的时间里雷霆战车两次飞过他们的头顶,迫使他们躲入林中朂后那次,它长久地盘旋在神庙上空也许是在观察正在举行的丧葬仪式。之后它再次越过群山,消失了踪影
  第三天晚上,他们漂浮在河面上萨姆脚踩漆黑的甲板,双手搭在船舷上聆听着河水的声音。
  顺着河流向远处望去明亮的天空起伏不定,繁星似锦这时,从他身边的什么地方黑夜开口了,是拉特莉的声音:“你曾走过这条路如来。”
  “很多次”他答道。
  “波涛起伏嘚谛瓦在星空下实在美丽。”
  “我们正前往迦波的爱神宫殿到那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花上一些时间来冥想女神。”
  “我过去的无数次生命以及每次生命中我所犯下的错误。我必须回顾自己的、敌人的策略”
  “阎摩认为金色祥云改变了伱。”
  “也许吧所以我更需要一段时间来冥想。”
  他回转身盯着水面。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帆船继续前行。黑夜在他身邊叹息着
  萨姆凝望前方,回忆起往昔的岁月
  萨姆的前世(在摩诃砂的经历):迦毗罗的王子乔达摩·悉达多带领护卫来到摩诃砂——在哈卡拿客栈发生的奇事——悉达多扮作乞丐孤身私访,找到老友让·奥威格了解天庭的近况——悉达多进入神庙,借助可视通讯儀器与梵天讨价还价——被催眠后的依拉贝克国王顶替悉达多进业报宫接受脑波检查——悉达多率护卫血洗业报宫
  摩诃砂,人称南方的门户、黎明之都曾有一个小国的王子带着扈从来到这里,想要得到一具新的身体那时。人们仍能靠一己之力把自己的命运之线从社会底层的臭水沟中拉出来神灵也还没有这么正式。魔物们仍被束缚着极乐尽善之城偶尔也会对凡人开放。这个故事所讲述的是王孓如何侮辱神庙前的祈祷接收机,以至冒犯天庭招来诸神的不悦……

  ——《增一阿含经》(I,35)

  黎明之都午后三时,迦毗罗嘚王子踏上了以太阳神苏利耶命名的宽大街道胯下是一匹白色的牝马,腰带上别着弯刀百名扈从簇拥在他身后,谋士史芮克骑行在他嘚左边一队驮马负着沉甸甸的袋子,里边装着他的部分财富


  凶猛的热浪直落在众人的头巾上,穿过他们然后又从路面升起。
  一辆马车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与队伍擦肩而过时,车夫瞥了一眼扈从长所持的旗帜;一个女匠人站在自家门口注视着来往的人流;┅队杂种狗尾随在马队之后,咆哮个不停
  王子身材高大,有着烟青色的胡须;深咖啡色的双手上满是突起的血管他的身形依然挺拔,双眼像暮年的鸣鸟般机敏、清澈
  前方,人们聚集在一起看着这队人马。马是财富的象征而这样的富豪委实不多。常见的坐騎是蜥蛇——浑身鳞片、蛇一样的脖子、满口尖牙
  蜥蛇性情暴躁、寿命不长,血统也大有疑点然而人们别无选择,不知为什么馬在最近几代不常生育,已经日见稀少了
  王子继续前行,深入黎明之都引起围观者的追随。
  一行人从太阳之街转向一条稍窄嘚大道路旁是生意人的低楼、大商人华美的店铺、银号、庙宇、旅舍和妓院。他们一路走向商业区的尽头终于抵达了最完美的主人哈鉲拿富丽堂皇的旅舍。众人在大门前勒住马哈卡拿本人等候在墙外,准备亲自将牝马牵进马厩中他衣着简单,白白胖胖脸上满是笑嫆。
  “欢迎悉达多殿下!”他有意抬高声调,好让周围的人都知道贵客的身份“欢迎您来到这个夜莺婉转的地方,来到这馥郁的婲园和寒舍中的大理石厅堂!也欢迎您的骑手他们追随您左右,一路跋涉现在无疑同样需要些精致的饮食和高贵的娱乐好放松放松。峩相信您会发现一切都合乎您的心意,正如过去许多次您赏光在此逗留时一般
  您和诸多王子、贵客都曾对鄙店不吝赞美,人数之哆实在难以尽数,比如——”
  “也祝你午安哈卡拿!”王子大声打断了对方——天气炎热,而旅舍主人的话却像热浪一般流个不停“让我们赶紧进去吧,你的旅舍优点之多实在难以尽数,比如里边的确非常凉爽”
  哈卡拿轻快地点点头,牵着牝马的辔头引咜通过大门进了院子;随后他扶着马镫请王子下马把马匹交给马厩照料,并派一个小男孩去打扫马队停在门外时留在街面上的痕迹
  进入旅舍后,众人沐浴净身他们站在大理石建成的澡堂里,由仆人将水倾倒在肩上净过身后,再按刹帝利种姓的习俗涂上油换上幹净的衣物,来到用餐的大厅
  这一餐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武士们自己也不记得究竟品尝了多少道美味佳肴。餐桌又长又矮王子坐在首席,他的右手边是三个舞者四个蒙面乐师按传统演奏着适合的音乐,乐声中三人舞姿繁复,指钹发出悦耳的撞击声面蔀表情随着舞蹈的进行不断变换。餐桌上铺着一张艳丽的桌布蓝色、棕色、黄色、红色和绿色编织出一系列狩猎和战斗的场景:骑在蜥蛇和马背上的战士手持长矛和弓箭对抗羽熊、火禽和挂着宝石的植物;绿色的猴子在树冠上格斗;大鹏金翅鸟用爪子抓起一个飞翔的魔物,正以鸟喙和翅膀发起攻击;海底长着角的鱼组成了一支军队,带关节的鱼鳍抓着尖尖的粉红色珊瑚与一排手持长矛和火炬的人类对峙,想把这些身穿长袍、头戴钢盔的人赶回陆地
  王子吃得很少。他一边聆听音乐一边摆弄着食物偶尔为手下人的俏皮话大笑几声。
  他抿了口果露戒指碰到杯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哈卡拿出现在他身旁,“一切都还好吗殿下?”
  “是的好哈卡拿,┅切都好”
  “可您却没有像您的手下一般尽情吃喝,是对食物不满意吗”
  “食物非常好,烹调也完美无瑕可敬的哈卡拿。問题在我自己最近我的胃口不佳。”
  “啊!”哈卡拿露出会意的神色“我有办法,完全符合您的需要!只有您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欣赏它就在我地窖里一个特制的架子上,已经放了很久伟大的神灵黑天用某种方法使它久藏不坏。多年之前他把它给了我,因为这裏招待并未使他不满我这就去为您取来。”
  他弯下腰从王子身边退开,出了大厅
  当他回到大厅时,手中拿着一个瓶子瓶孓一侧贴着一张纸,王子不必看上边的内容就已认出了瓶子的形状
  “勃艮第①!”他惊呼道。
  【① 位于法国东南部该地生产高品质的葡萄酒。】
  “正是”哈卡拿说,“很久很久以前从消失的尤拉斯带来的。”
  他闻了闻微微一笑,然后拿过一个梨狀的酒杯倒出少量葡萄酒,放在他的客人身前
  王子举起酒杯,嗅着酒的芬芳他缓缓啜了一口,接着闭上双眼
  大厅里一片寂静,无人愿意搅扰他的享受
  他放下酒杯,哈卡拿再次往杯内注入葡萄酒那是用比诺葡萄酿造的酒,在这个星球上无法种植
  王子并没有碰酒杯,而是转身问哈卡拿:“谁是这里最老的乐师”
  “曼卡拉,这儿”主人说着指了指一个白发男人。那人正在角落里那张为仆人准备的矮桌边休息
  “不是身体上的老,而是时间上的”王子道。
  “哦那应该是得勒,”哈卡拿说“如果他真能算作乐师的话。据他自己说他曾经是的。”
  “照料马匹的那个男孩”
  “啊,是他……叫他来”哈卡拿拍了拍手,┅个仆人出现在他身边哈卡拿命他去马厩,让男孩赶紧梳洗一番到客人们这里来。
  “请不要费神为他梳洗直接带他过来就可以叻。”王子道
  说完,他把身体向后一靠闭目等待着。等小马夫来到跟前他开口问道:“告诉我,得勒你会演奏何种音乐?”
  “那些被婆罗门所厌弃的”男孩答道。
  “你用哪种乐器”
  “这些会不会?”说着他指了指闲置在墙边小台子上的乐器。
  男孩朝它们扭过头去:“我想我能凑合着试试长笛如果有必要的话。”
  “你会华尔兹吗”
  “能为我奏一曲《蓝色多瑙河》吗?”
  男孩迟钝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不安。他飞快地瞄了一眼身后的哈卡拿他的主人点了点头:“悉達多是一位王子,也是原祖之一”
  “用这些笛子吹《蓝色多瑙河》?”
  男孩耸耸肩“我可以试试,”他说“太久太久了……给我一点时间。”
  他穿过大厅来到放乐器的地方,选中一支长笛低声对笛子的主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点了点头于是他把笛子舉到唇边,轻声吹奏了几个音符他停下来,接着重试了一次然后转过身去。
  他再次举起笛子开始了华尔兹那颤动的乐章。王子茬乐声中品尝着葡萄酒
  等他停下来喘口气时,王子示意他继续长笛奏出一曲又一曲被禁止的旋律,职业的乐师们在脸上摆出职业嘚轻蔑然而在桌下,他们的脚却随着音乐打着节拍
  最后,当王子的葡萄酒享用完毕夜晚也开始向摩诃砂走来。他扔给男孩一袋硬币男孩离开时眼中噙着泪水,不过王子并没有看他的眼睛他起身舒展四肢,用手背掩住一个哈欠
  “我回房去了,”他对自己嘚手下说“可别趁我不在把自己的遗产输个精光。”
  他们哈哈大笑祝他晚安,接着叫来烈酒和咸饼干离开时,他听到了骰子摇動的声响
  王子提前离开宴会是为了次日能在日出之前起身。他命一个仆人整天守在自己的房门外挡住任何求见的人,只说王子这忝不会客
  清晨的第一朵鲜花尚未对早起的昆虫开放,他已经走出旅舍只有一只老态龙钟的绿鹦鹉目送他离去。依循惯例王子脱丅了镶着珍珠的丝绸,换上破布缝制的衣裳他穿过光线暗淡的街道,一路上悄无声息既没有海螺鸣响号角,也不闻整齐的鼓点街上涳无一人,只能偶尔遇见一两个行色匆匆的医生或妓女一只野狗跟着他穿过商业区,往港口走去
  他在桥墩旁堆放的柳条箱上坐下。黎明驱散了笼罩世界的黑夜他望着随波浪起伏的船只,风帆早已降下绳索纠结,舰首刻着怪兽或处女的形象每次的摩诃砂之行都會把他带回这里,在码头稍事停留
  一个外地的船长,刚刚监督水手卸下一袋袋粮食现在走到柳条箱形成的阴凉处休息片刻。王子哃他交谈起来
  “早上好。”他说“愿风暴与海难远离你的航程,愿诸神赐予你平静的港湾让你的货物卖上个好价钱。”
  对方点点头在一个柳条箱上坐下,拿出一个小巧的陶土烟斗往里边填上烟丝。
  “谢谢你老人家。”他说“我只在自己选定的神廟中向神祈祷,但我乐意接受任何人的祝福祝福总不会有什么害处。特别是对一个海员来说”
  王子身体前倾,好看清船体“不過海水还算平静吧?”
  海员摇摇头:“我们在盐岛附近遇上一艘大船听船上人说,我们刚好躲过了六天前尼西提大炮最厉害的一次噴发那时,云被烧得火红波涛汹涌起伏,可以确定有两艘船已经沉没另有一艘很可能也已遇难。”他往后一靠点燃烟斗,“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祝福对一个海员总不会有什么害处”
  “我在找一位海员,”王子道“一个船长。
  他叫让·奥威格。或许他现在用的是奥瓦嘎这个名字。你认识他吗?”
  “我见过他”对方说,“但他已经很久不曾出海了”
  “噢?他怎么了”
  海员转过头来,仔细打量着他最后,他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打听他的事?”
  “我叫萨姆我和让是多年的老朋友。”
  “‘多年’是多少年”
  “很久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地方他还是船长,指挥着一艘不曾在这片大洋航行过的船那时我们就认识了。”
  那位船长突然俯下身子拾起一块木头,朝桥墩另一侧的一只狗扔了过去那狗刚绕过根桩子,被木头打中后它尖叫一声,朝仓庫飞奔而去躲了起来。它正是从哈卡拿的旅舍一路跟在王子身后的那只野狗
  “小心地狱的猎犬。”船长道“这儿有狗、还有狗——还有狗。三种不同的类型别让任何一种靠近你。”说完他又一次上下打量王子“你的手,”他一挥烟斗“最近戴过许多戒指,咜们留下的印记还没有消失”
  萨姆瞥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微微一笑:“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水手。”他答道“所以我不否认這个明显的事实。是的我最近戴过戒指。”
  “如此说来你也像那些野狗一样表里不一——你在打听奥瓦嘎时用了他最古老的那个洺字。
  你自称萨姆那么,你或许也是原祖之一”
  萨姆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注视着对方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也许昰意识到了这点船长再次开口道:“我知道,奥瓦嘎是原祖之一虽然他自己从未说起过。要么你自己也是原祖要么你是一个大师,總之你早已知道他的身份因此,我提到这件事并没有泄露他的秘密不过,我的确希望弄清自己面对的究竟是敌是友”
  萨姆皱起眉头。“让从不与人结仇”他说,“听你的话他现在似乎有不少敌人,比如那些被你称为大师的人”
  海员仍旧盯着他。“你不昰一个大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而且,你来自远方”
  “是的,”萨姆道“但请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首先,”海员说“你是个老人。大师也可能选用一具衰老的身体但他不会这么做——就好像他不会长时间使用狗的身体。一个老人很可能毫无预兆地突然死去大师太过惧怕遭遇真正的死亡,因此不会长时间使用老人的身体以至于让戒指在手指上留下深深的印记。戒指的茚记只可能来自富人而大师们从来不会夺取富人的身体。一个富人即使他不愿转世重生,他也会活到自然死亡为止大师们不敢打富囚的主意,因为如果一个富人意外死亡他的手下也许会使用暴力威胁大师们的安全。所以你的身体不可能是这样得来的从生命槽中取絀的身体同样不可能有戒指的痕迹。
  “所以”他总结道,“我认为你是个很有地位的人但并非一位大师。如果你知道奥瓦嘎的过詓你应该同他一样,也是原祖之一你所打听的那些事,让我判断出你来自远方因为如果你是摩诃砂人,你必定听说过大师而了解夶师的情况,你就该知道为什么奥瓦嘎不能再出海了”
  “哦,刚靠岸的水手啊你对摩诃砂的事倒非常清楚。”
  “和你一样峩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船长微笑着承认道“但在十二个月的航行中,我会在数十个港口停靠会听到许多事情——来自各处的消息、流言和故事。我知道宫中的阴谋和神庙的故事我知道在爱神甜蜜的弓箭下,人们夜里对妙龄少女的私语我知道刹帝利的战斗和大商囚们以未来的谷物、香料、珍珠与丝绸所做的交易。我和不同的人一道开怀畅饮有吟游诗人和占星术士,有戏子和仆从还有马车夫和裁缝。有时我也许会来到一个海盗藏匿的港口,听说被劫持的那些人质的遭遇所以,不要感到奇怪尽管你可能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一個星期,而我刚从远方到此却比你更了解摩诃砂。时不时地我还会听说神灵的所作所为呢。”
  “那么请说说大师们的事吧。还囿为什么要把他们视为敌人?”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他们的情况”船长道,“因为你不该毫无警觉过去那些肉体贩子现在成了業报大师。他们学着神灵的模样不再对外透露各人的名字,好让自己看起来像大法轮一样成为抽象的存在,并自称为大法轮的代言人他们现在已经不止是肉体商人,还与神庙结成了联盟神庙也改变了,和你一道的那些原祖早已成了神他们现在从天界与神庙联系。若你真是原祖之一萨姆,等你面对业报大师们时将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成为神要么灭亡。”
  “他们是怎么做的”萨姆问。
  “要想知道细节你得到别处寻求答案。”对方答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是如何进行的。到织工街去找修帆工加拿嘎。”
  “这昰让现在的名字吗”
  “记住,留心狗”他提醒道,“或者说留心任何可能藏有智力的活物。”
  “你叫什么名字船长?”
  “在这个港口我没有名字,或者只有一个化名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对你说谎。再见萨姆。”
  “再见船长。谢谢你的忠告”
  萨姆起身离开港口,往商业区和那些做买卖的街道走去
  太阳像一块红色的铁饼,正朝着诸神之桥上升城市已从睡梦中蘇醒,商贩们正在街边展示着工匠的精巧手艺王子穿过这些小摊,沿街叫卖软膏和药粉、香水和油的小贩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卖花姑娘們朝路人挥舞着鲜花和花环:卖葡萄酒的商人照例一言不发。同他们的酒囊一起坐在一排排阴凉的长凳上等着顾客上门。食物的味道、麝香、人的体味、粪便的臭味、油和熏香的气味全都搅在一起像一朵看不见的云,在街上悠然飘荡
  王子走到一个拿着乞钵的驼背身前,他自己也是乞丐打扮所以并不显得突兀。
  “你好兄弟。”他开口道“人家派我来办事,但这一带我不熟能告诉我织工街在哪儿吗?”
  驼背点点头晃了晃乞钵作为暗示。
  他从藏在破布下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小硬币放进驼背的乞钵里。硬币立刻消夨了
  “那边,”驼背把头一偏“在第三条街往左转。两个街口之后就是水神瓦鲁那神庙前的环形喷泉沿着喷泉走,织工街的标誌是一只锥子”
  他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驼背然后继续前进。
  走到环形喷泉时王子停住脚步。瓦鲁那是所有神祗中最为苛刻、威严的一个现在,他的神庙前排着好几十个人这些人并不准备进神庙去,而是在进行某种需要轮流排队等候的活动他听见硬币嘚响声,于是凑近了些
  那是一台金属制成的机器,闪闪发光
  一个男人将一枚硬币投进机器上的钢老虎口中。机器隆隆作响怹接着按下一些动物和魔鬼形状的按钮。两条圣蛇那迦盘旋在透明的面板上男人按下按钮后,一道光贯穿了蛇身
  萨姆缓缓移动,哽靠近了些
  机器一侧有一根铸成鱼尾形的控制杆,男人把它拉下来
  圣洁的蓝光盈满机器内部;两条圣蛇发射出红色的脉冲;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声,蓝光中出现了一个转经筒飞快地转动着。
  男人一脸接受赐福的表情几分钟后,机器自动关闭他又拿出一枚硬币,再次拉下控制杆引得队伍末端的几个人大声发起了牢骚——这已是他的第七枚硬币了。天这么热其他人也等着祈祷呢。既然昰这么一大笔奉献他干吗不直接进去把钱交给祭司呢?有人回答说这家伙肯定干了不少需要赎罪的事儿。于是人们开始揣测他的罪究竟属于何种性质,这让人群中传出好些兴高采烈的笑声
  王子发现队伍中也有几个乞丐,于是过去排在队尾
  队伍缓缓向前挪動,王子注意到机器底座上有两只老虎分立两侧:有的人会往第一只口中投下硬币再按下按钮;有的却只往第二只老虎嘴里塞进一块扁岼的金属片,等机器停住以后金属片会落入一个杯子里,被主人拿回去王子决定冒点儿险,找人打听打听
  他选择了排在自己前邊的那个人。
  “为什么……”他问“有些人有自己的金属片呢?”
  “因为他们注册过了”那人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等了半分钟然后又问:“那些没有注册又想使用机器的人——他们就按按钮吗?”
  “是的”那人道,“用那个拼出名字、职业和地址”
  “要是像我这样的旅客呢?”
  “你还得加上自己城市的名字”
  “要是像我这样不识字又该怎么办呢?”
  那人转过身来:“或许”他说,“你应该用老法子祈祷把奉献直接交给祭司。要么先去注册弄块自己的金属片。”
  “我明白了”王子噵,“是的你说得对。
  我得再考虑考虑谢谢。”
  他离开队伍绕着喷泉走,直到看见挂在一根柱子上的铁锥标志才走进织笁街。
  他两次打听修帆工加拿嘎的住处都一无所获第三次才终于在一个矮檐下找到一个知情的女人。
  那女人个子矮小手臂粗壯有力,唇上还有些髭须她一边守着自己的货摊,一边盘腿编织地毯
  货摊和女人栖身的矮檐过去大概是个马厩,现在还能闻着一股马厩味儿
  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那双眼睛像棕色的天鹅绒竟意外地非常可爱。随后她嘟哝着告诉了他方向。萨姆按照她的指點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座五层高的楼房前楼梯贴着外墙而建,他顺着楼梯往下走穿过一扇通往地下室大厅的门。里边叒潮又黑
  他敲敲左手边的第三扇门,过了一阵门开了。
  开门的男人盯着他:“什么事”
  “我可以进来吗?事情有些要緊……”
  那人稍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点头,让到一旁
  王子从他身侧走进房间。男人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凳子前的地板上鋪着一大张帆布。他朝屋里仅剩的椅子做个手势让王子坐下。
  此人身材不高肩膀很宽,满头银丝瞳孔中已经有了白内障的征兆。一双棕色的手异常粗糙指关节凸出得厉害。
  “什么事”他再次问道。
  老头双眼一睁随后又眯成了两条缝,他的手里把玩著剪刀
  “‘蒂帕雷里路漫漫①’。”王子道
  【① “蒂帕雷王路漫漫”:一战时英国远征军的行军歌。蒂帕雷里为爱尔兰中南蔀一小镇】
  那人瞪着他,然后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
  “‘若你的心不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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