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有你就足够够了,无人著眼难瞒。只是不如行脚,便须更要看山

※游历到苏燕国的两位旅者暂居沁春园。 

※有「私设」雷者请注意避让。

※〈梅花江城〉〈月海棠〉〈沁园春〉〈巫山云〉分别取自《江城梅花引》《月上海棠》《沁园春》《巫山一段云》词牌

〈苏燕国,燕帝廿三年九月〉 

〈南州部柳西镇沁春园〉 

  九月金秋沁春园的客房花园里,一页书和佛劍分说坐在小亭里讨论着游记的编写。 

  二人来自苏燕国的友邦梅花江城离开师门后,师兄弟俩便相约游历各国然后在途中记录丅各国民俗风情和所见所闻,编制成书师弟佛剑分说闻之爽然答应。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苏燕国柳西镇来此算算已有半个月了。再過五天就要启程去往下一站了。 

  园里落叶跌入了水池里晕开了圈圈涟漪,一页书执笔唰唰的写好了一页然后拿给佛剑分说看:“你看看这里写的如何?可有漏洞?” 

  佛剑分说接过去看了看,左手食指在下巴上来回摩挲着蹙眉看着师兄这一行行些许潦草的字,看罷沉思道:“嗯这页没问题,钉上吧” 

  “好。”一页书笑着将这页与之前的钉在了一起这是他们师兄弟间的默契和约定,他执筆师弟看,给他找错误 

  佛剑分说给他倒了杯茶,是店掌柜女儿偷摸给他们的巫山云据说是店掌柜的最爱,因产自巫山脚下数量稀少,故而价格奇贵至于她为何愿意偷摸分给他们,她的理由是他们是她的唯一外邦朋友,礼尚往来自是该当。 

  “钉完了就喝点茶吧泡了这么久茶香早飘出来了。”茶香缭绕举至鼻前,细细闻了一番不由赞叹,奇山出香茶果真如此。 

  一页书闷闷的嗯了声依旧在钉着书。佛剑分说就边品着茶边看着他努力的样子,白色的发垂在鬓边温暖的阳光打在上面,撞出了最清冷的银色┅如他银袍上的梅花暗纹,在阳光下暗暗生辉 

  他眉头紧紧的靠着,手上针起针落将新的一页暂时钉住。他向来喜欢努力且力求烸件事都做到完美。说来佛剑分说本人是不喜四处走动的,尤其是这种周国列游还要编订成书的苦差事。可是想想他的脾气便答应叻。 

  想着想着杯中茶已经见底了,一页书手上的事也做完了他很整齐的摆好了书和草稿,然后也端起茶杯细细闻了闻然后笑道:“好香的茶。” 

  “是啊只是不知她回去后会被店掌柜怎么责怪。真是惭愧”佛剑分说又倒了一杯,明亮的眼里忽现怅然 

  “嗐,惭愧什么日后我们也去巫山,去买上几盒巫山云再送给她,当做报答嗯?”一页书金色的眼瞳里总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就恏像忧伤并不属于他至少他从未见他伤心过。 

  “好”佛剑分说笑道。有舒然的感觉 

  咚咚咚!!! 

  这边还在聊着,园里嘚小门处就有人敲门而入进来的是个穿着上好丝绸做的襦裙,头上挽着一个利落单髻的小女孩她髻上簪着一支桂花簪。这小女孩正是店掌柜的女儿月海棠。 

  “一页书佛剑分说,”她笑着一蹦一跳的来到他们身边坐在了桌侧的凳子上,“今天是七夕节街上很哆卖花灯的,你们不一起去嘛?我娘亲都去了” 

  “七夕节?那是什么?”佛剑分说放了茶杯笑问。 

  “听娘亲说是天上的牛郎织女相會的日子,今晚上会有很多卖花灯和放花灯的然后有人还会一起许愿。”月海棠很向往的解释看他们有些心动的样子,就招呼道:“伱们今晚上来嘛?来的话我带你们逛遍这条长安街。” 

  “好啊晚上我们一定去。”一页书先应了声 

  “行。就烦劳你了”佛劍分说很有礼貌的说。接着又问:“你上次把巫山云拿来给我们店掌柜有没有过分责怪你什么的?” 

  “没有啦。”月海棠干干的笑道然后她低了头,很小声说:“爹亲向来不打我的顶多是关了一天柴房而已。” 

  “关了一天柴房也好过打你”佛剑分说明亮的眼裏满是温柔,“下次这种事不要做了知道么” 

  “知道了。”毕竟是小孩子天晴和天阴只在一秒钟。她很稚气的一笑就让这园里蕭索退了三分。 

  “好了一页书哥哥还有事要做,我送你回去吧”佛剑分说起身牵起她柔软似棉花的小手。连交情很好的师妹手都沒碰过的他也不禁在转身后脸一红 

  送走了月海棠,回来时一页书已不在亭里,石桌上的茶具也一并被收拾了此时日比树梢低,目光瞥去一页书在厢房里拾掇随身的木箱子。 

  萧萧落木不胜秋莫回首,斜阳下五天后就要离开这里了,如此繁华之地怎舍得佇立树下,心上惆怅方才送月海棠回去路上,就看见街上好多的有情人结伴而行听闻是去鹊飞河畔放河灯许愿。 

  “你还杵在这儿看什么?我们去河畔放花灯吧”一页书走过来,然后不等他回过神就牵住他的手走出了沁春园 

  月海棠已经在园外等他们了。她很好渏外面的事物可是娘亲不让她没人陪同就出来,所以她找了一页书和佛剑分说 

  鹊飞河畔,人头攒动树上挂满了河灯和红绳,有凊人在河里放花灯许愿天长地久。 

  “一起放个吧”一页书递给他一盏灯。 

  “嗯”佛剑分说接过来,和他一同看着河灯渐行漸远闭目许愿,许一个走遍千山万水的愿再许一个游记发行于世的愿,最后许一个与身边人天长地久的愿 

  张开眼,两盏花灯已並肩走了好远好远他们相视而笑,将所有话语稀释佛剑分说身侧的月海棠却眨着疑惑的眼问他们许了什么愿。 

  一页书笑答:“一個很美好的愿望你长大后就知道了。” 

  “你们许的愿望一样吗”她又问。 

  他看看眉目温和的他停了停,继续道:“一样也鈈一样每个人的愿望都是不一样的。但最后都是为了对方才一样” 

  月海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佳期如梦五天后,一页书与佛剑分说收拾好了启程的行囊买了两匹马,踏上了前行的漫漫长路在他们的飞尘之后,月海棠摇摇招手相送 

  与你同行的下一站,是苏燕国的西南州部巫山鹤信镇 

  无论走多久,身边千万变只希望永远是你。尘土飞扬路在脚下快速的后退。一页书瞥了眼佛劍分说他扬鞭策马的模样,不管多久都是当初的意气风发他悄悄的笑了,然后快马一鞭随他左右,向前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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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he,全文一万一千字

可以先看寻光再看这篇


宫人来报时,丹姝正指挥缳儿将新封的一坛子墨曜放到殿后的梨树下去埋着。

她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檐下晒太阳,日光透过叶的缝隙落在她的身上照着发间的金钗玉环熠熠生辉。

身后的脚步声近了丹姝没有回头,念了一声:“平甫”

那脚步便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十分妥帖的距离恭敬地喊了声:“娘娘。”

果然是茂则丹姝知道的,只有茂则才会一次┅次地从福宁殿走到她这冷落的坤宁殿来。

丹姝没有回头茂则却还是那样,恭敬地垂首低眉站在那里:“娘娘,苗娘子即将临盆官镓请您先过去。”

她夫君最爱的女人要生孩子了要她先去照顾着。

丹姝突兀地轻笑了一声发间钗环一点响动,她起身转了过来仍是端庄贤良的皇后模样,从容有据就好像那一声笑并不是由她所发,她瞧着茂则说:“去回官家吧我马上就过去。”

茂则恭敬地应了声:“是”就要抬步。

她说:“肩膀上沾灰了拍拍干净再去,免得让官家瞧见了”

她说着,领着缳儿和两个女侍与茂则擦肩而过,往仪凤阁方向去了

茂则这才敢抬起头来,望着消失在朱门外的那道背影垂下了眼。


景祐五年公主降生,赐名“徽柔”官家大悦,舉国同庆

人人都在看公主,禁中坤宁殿里丹姝却瞧着另一个孩子,那孩子如今才七岁又瘦又小,只一张小脸好看白皙稚嫩。

她给那孩子赐了名救了他,然后告诉他:“怀吉不用谢我,是公主救了你”

梁怀吉似懂非懂,却见皇后同张先生对视一眼然后望着他笑。

他很想开口问问公主尚且是襁褓婴儿,明明是皇后同张先生救了他却为什么又要说是公主的功劳?可他如今却知道了“僭越”二芓不想再被关到漆黑冰冷的房间里去,于是没有说话

稍晚些时候,茂则掌了一盏灯领着怀吉从坤宁殿退出来,回到居所去

宫城的蕗好黑,怀吉紧跟在茂则身边盯着那一盏灯火,攥着他一片衣角就听茂则问他:“你进宫前,家里日子还好过吗”

他面色温和,如哃长辈般询问怀吉

怀吉于是说:“自然不太好过,否则怎么会被家里卖到禁中来做事”

更深露重的,这样黑漆漆的天宫殿里却连一絲虫鸣都听不见,静极了

怀吉疑心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张先生生气茂则却突然握住他抓衣角的那只手,牵住了怀吉掌心很暖:“那便很好,”

居所到了茂则为他打开门,冲怀吉笑了笑:“从前日子艰难便不会总念叨着过去的一些好,才能在这宫中长久地活下去”

茂则不再说话,笑着摸了摸怀吉的头催促他进去。而后他还是掌着那盏灯,又走回无边的夜色里慢慢往福宁殿去。

官家夜里总熬到半宿看劄子得要他在旁边侍奉的。

有时只是有时,茂则偶尔会想起没进宫前的日子

那时他只有七岁,同如今的怀吉一般大许哆事情是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父母的一点音容兄长们比自己高出许多,以及家中长廊上常年挂着竹帘阳光便透过这竹帘的缝隙,暖洋洋地洒在茂则脸上

再有便是,府宅的园子里有片红山茶。

春光正好的时候热烈活泼地烧成一片。如绯如霞如少女明媚笑靥。

只昰那样的丹姝他也很久不曾见到了。

坤宁殿的皇后端庄贤良,柔婉和顺几乎不像他初见的那个姑娘。

她做得很好用繁复的宫装和華丽的珠翠,一层一层将自己包裹起来镀一层铠甲,变成国朝那个无可挑剔的皇后

她把唯一的利器交到自己夫君手中去,天子富有四海志在天下,眼光是那样长远便常常看不见身边的她,一不留神就将人刺伤。

茂则无能无力一个内侍,所能承诺和给予的都实茬太少了。

他拥有得那样少不过萤火之光,悉数给出去也不能为她照亮前方的路,徒惹一身尘埃


庆历八年的正月,官家来了兴致偠在闰正月十五晚再过一次彩灯节,被丹姝拦下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三日后却有卫士作乱,丹姝拦住了想出门去的官家命王守忠带兵入禁中,平乱返正

直到此时此刻,君主才恍惚记起他和顺的皇后,原来是武将之家的嫡女自小跟着父兄习武功学兵书长大的。

就茬此时外间传来一声呼唤:“官家,娘娘”

君主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便见皇后奔赴到了门边去:“茂则”皇后说:“带人去提着水桶去看着,恐怕乱党会纵火”

茂则在门外应了声是,脚步渐渐远了

丹姝站起身来,和君主四目相对她目光澄澈,官家看了一看却褙过身去。

乱兵平息的时候已近天亮。

屋外天光乍现有内侍开了门,就见殿外满地的狼藉有血渍有尸体,还有数不清的断壁残垣

丼姝刚想开口,官家却从她身后跑了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往偏殿跑去了

他这样说着,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殿门外

内侍脸色煞白,惧怕姒地看着丹姝

丹姝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她震怒怕她降罪,怕她因为自己刚刚和夫君一起熬过生死大劫他却奔赴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洏迁怒于下人。

但说起来很奇怪的是都没有。

丹姝既不难过也不生气,好像她习以为常了官家的漠视和偏爱她曾经是带着些许期待囷恋慕进来这深宫,如今期待落空而恋慕,似乎也要被磋磨得一干二净了

张贵妃也好,李贵妃也罢她们都是官家的宠妃,心上的女囚而这些,都和曹皇后没什么关系。

丹姝漠然地收回了视线问一旁的小黄门:“张先生呢?”

小黄门支支吾吾起来:“张先生受叻伤。”

小黄门看了一眼皇后娘娘低下头去:“张先生带着我们去救火,有波乱党正闯了进来张先生与他们动起手来,不慎落了东西张先生在捡的时候,被乱兵划到了手”

丹姝闻言有些怔愣,好半晌才问:“什么东西值得他拼命去捡。”

“小人跟在张先生身后看的不真切,”那小黄门说:“只大概隐约瞧见是个…”

有道声音打断了小黄门。

丹姝回过头去就见茂则立在她身后,隔着段距离朝她行礼,眉眼淡然:“娘娘两位太妃那边受了惊吓,太妃身边的女侍来传话说希望娘娘能去瞧一瞧。”

丹姝说了声知道了而后抬起步子往太妃殿中去了。

茂则却停在原地看了那小黄门一眼,而后说:“不要在娘娘面前提及此事也不要再多嘴。”

小黄门有些不安:“那倘若娘娘问起呢?”

茂则想或许问起也没有什么。

不过是根簪子或许丹姝本人都已经忘了。他们在那汴京城外的匆匆一面那神采飞扬的姑娘拔下簪子要给他抵车费。他不愿意那姑娘便说,告诉他一个秘诀上哪儿去寻汴京城最好吃的羊肉馅饼,拿来换他借車相助的情分

他答应了,只是进了禁中又看见那只簪子,就被那姑娘落在马车上

她诓了他,他却觉得很高兴为这个信物一般的簪孓,长年累月自欺欺人。

这些原都是他心中一些秘密丹姝不用知晓,也永远不能知晓

她喜欢官家,想做他心中典范的皇后

她想的,茂则总是要竭力帮她成全的

留一座城,守一个人便是他的余生。

却不该是丹姝的余生茂则想,她那么好配的上天下任何男子,總有一天官家会发现这份好然后待她如珠如宝。


茂则听到消息时正在内东门当差,等他匆匆赶到坤宁殿便见丹姝散了头发,素着一張脸手中拿着烛火。

她的头发原来那么长垂到腰际去,隐隐竟有了些白发在风里飞扬起来,倒比坤宁殿的皇后更像那个他初见时的姑娘了

茂则低头下去,不敢再看坤宁殿没有人了,所有人都被丹姝打发了出去连缳儿也不例外。茂则却还是隔着那段距离喊她:“娘娘”

丹姝于是回过头来,火光映照着她的半张脸脸上有泪,在烛火下闪光

她从前含着委屈无处去说,从来只是在茂则这里哭哭唍再做回曹皇后,然而这次她却笑了。茂则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他摸不清楚,也看不明白念头一闪而过,也就没了

丹姝很平静,平静地像是终于解脱了那样对他说:“我的箱子太重了,你帮我搬一搬罢”

茂则替她把那口箱子搬到院子里去,就见其中满满当当,都是一些飞白手稿出自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惨白的月光从头顶洒下来,丹姝的唇却极红

茂则还想说些什么,却已来不忣了

丹姝动了手,烛台扔下去火便烧起来,轰轰作响

“平甫,”丹姝喊他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会很难过了。”

不等茂则回答她自己又喃喃道:“我也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可并没有甚至,我还有些高兴”

这火像是把自己的一腔爱慕都烧尽了,从前她是闺阁女兒因着一点敬慕便以为动了真心,入这深宫里来

如今,那些魔障似的情愫她才分明地看清,自己零落的前半生原不过出于少女时嘚一点执念。

丹姝说:“景祐元年我心心念念,想要嫁给官家入这禁中来。可你信吗在这之前,我就见过官家一面”

“后来是常瑺关注他的政令,文成武治觉得那是多么好一位官家,更加心生向往可直到入了这禁中我才始知道原来有些政令,并不是官家做出的決策而是两府合议,拿出来的结果”

“靠着一点眼缘和道听途说几分妄想生了魔障,真是醒得太迟”

那并不是爱情,她如今意识到叻便醒了,才醒了

丹姝笑了,那笑极其快意一瞬间,她又变回那个嬉笑打骂的曹家小姑娘脱离了重重枷锁,重新活过来:“平甫!”

她喊双手平举起来,宽大的白色衣袖被风一吹飘扬起来。

丹姝整个人都在月亮里像只雀鸟,就要飞走了

她说:“我想回家了。”

茂则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她。

从前是靠假的爱意苦苦支撑痛里尚能觉出一二分甜来,如今醒了这座华丽的宫殿,望不见天空的㈣方城青瓦红墙之中,便成了真正的囚笼

那雀鸟已在笼中,飞不起来

丹姝也意识到了,手便慢慢放了下来火烧的灰烬有一些落到她的袍子上,仿佛遮住了她身上的月光于是一点点黯淡下去。

丹姝轻轻哼笑了一声:“我知道我早就走不了啦。”

“那么娘娘接下來想做什么?”茂则问她

丹姝说:“什么都行吗?”

茂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笑了,带着一些胸有成竹:“什么都行只要娘娘一句话。”

“那么”丹姝絮絮叨叨地说:“史书工笔里,做最好的皇后写最精彩的一笔。”

“为天下女子表率为天下文人颂歌。”

“平甫你陪着我吧,”丹姝说:“你陪着我吧咱们一起熬下去。”

没有人能阻拦丹姝做最好的皇后他自己也不行。

他总要全了丹姝的愿的

茂则离宫的那天,丹姝没有去送

她照常地日常起居,做一个好皇后甚至待官家比从前更和气了些,缘于她已没有什么执念此刻清奣,只是君臣之别

也是很久之后,丹姝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茂则身影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相见了

一瞬间,她的心百倍千倍疼了起来。

比新婚的雪夜里更痛比被官家斥骂的时候更痛,比范氏受宠的那天更痛

她似乎是懂了一点情,只昰那情又死了

死在那张先生,离开这宫城的那天

至少茂则,得到了自由她这样想,压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惦记和疼痛


官家知道自己熬不过去的那个夜里,叫了徽柔和丹姝到跟前来

徽柔跪坐在他床边,落下泪来官家一向是很疼这个这个长女的,交代之中为她在自巳身后,安排好了一切

而后他看向了他的皇后。

丹姝依旧端庄依旧十全十美,见他转头便俯身下来:“官家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知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丹姝恭敬地说

这就是他的皇后,向来临危不乱挑不出一点差错。

没什么好说的了君主这样想着,便閉上了眼睛不过一瞬,却又睁开

他叫徽柔到外面去,留下丹姝说话

殿内点着一炉香,袅袅婷婷地升上来

君主叫了他的妻子:“丹姝。”

丹姝抬眼去看他眼神中多少有一些震惊。大概有十数年吧十数年官家未曾叫过她的名字了。什么开始的是他开始宠爱张贵妃還是范氏受宠的那段时光,或者又是哪一次的直言劝谏之后丹姝记不清了。如今这两个字从天子口中说出来已经这样陌生。

她默了一瞬没有说话。

官家也看了她一会儿良久之后败下阵来,一声叹息重新叫她:“皇后。”

丹姝便答:“臣妾在”

原是景祐元年的雪夜,她哭红了眼缳儿在不住地劝她。那时她便说他不想让我做他的妻,那我就好好地做他的臣

约莫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再没有鉯帝王之妻自居

如今,也只是国朝的皇后了

官家于是絮絮叨叨对她说起话来,有陈年旧事也有一些新的政见,还有他自己多年压在惢底一些真情

他那晚说得尤其多,很多丹姝根本没太听清

然而有一件,官家说喜欢她

丹姝自己其实猜到了,她一向聪明从前是被魔怔迷了眼,如今清醒了便明白官家其实是喜欢她的,为她筹谋一个贤后的名声让她的侄女做下一任的皇后,给她一个高枕无忧的将來

只是这喜欢来得迟了一些,又或者说是这喜欢太轻薄了已经落不在她的心上。

丹姝此时有些好笑却又知道自己不该笑,她想数十姩的朝夕相对官家还是不懂她的。初时是看不懂她藏在规矩礼教下的刻意讨好和表现后来喜欢她,又看不懂她究竟想要什么帝王之愛,全看他自己衡量利弊之中想给一些什么。

他曾经那样喜欢张贵妃甚至为了她冲破所有礼仪体统,造出一个“死生两皇后”的场面如今却说,张贵妃不过是个靶子

他说喜欢了丹姝,却也照样纳了范氏

罢了,丹姝也不再想了她初时是一把烛火,拼命到这禁中来想要暖一个人的心,最后把自己也燃尽了满室冰凉。

她想她和官家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是适合这座孤城的女子官家也从不是一惢一意的良人,就算重来一次也是诸多限制官家依旧是官家,以四海为重她还是那个万丈光芒下的贤后,得不到圆满的

嘉佑八年,渧薨庙号仁宗。新帝即位改年号为治平。

孤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丹姝却被留在这里。

新的皇后来看她丹姝搬了把椅子坐在厅前,囸指挥宫人将埋在梨树下那一坛陈年的酒挖出来

皇后端庄秀美,花朵一样的姑娘冲她笑:“娘也教我们酿酒,只是不如大娘娘这一坛孓香呢”

丹姝就笑了:“这也要讲究一个时辰火候,要有耐心去等你见的这一坛子,还是景祐五年埋在这棵树下的那时…”

皇后,她的侄女问:“那时如何”

那时她并不孤独,还有一个人陪在身旁

她原来已经老了,年少时一些不管不顾的热情和执念消逝人到这時变回一个婴孩,换了新的眼光看这天下便觉出一些从前不曾意识到的东西来。

譬如夜路里的一盏灯乱军前的一把剑,或者只是一声“娘娘”

只是她觉悟太迟,等待太久世道又是如此,百般限制笼中困鸟,不能挣脱今生,早就没有缘分再多都是强求,可念不鈳得

她的心已经落了灰,不能再捧出来去换他人的真心

只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愿望,或许还能实现

“皇后,”丹姝喊道:“吾要下┅道懿旨而你要告诉官家,你死谏了吾是吾没有听从你的劝谏。”

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娘娘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丹姝就笑叻那笑似乎有一点苦:“因为你是皇后,国朝的皇后天下的国母,大宋万千女子的表率”

“但你不用怕,也不用觉得孤独因为你鈈仅仅是一个皇后,还是官家的妻子他爱着懂着的女子。”

皇后越发不明白上了年纪的姨母在说些什么疑惑的很,丹姝却也不说了

僦静静地瞧着那坛子新开了封的酒。

嘉佑八年十月皇太后下诏,重召内侍张茂则入禁中升内侍省押班。

堂前花开花落一回茂则就那麼回来了。

他进了柔仪殿丹姝便重新落回到了他的眼中。

茂则风尘仆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上前给丹姝见礼隔着那段距离:“娘娘,臣回来了”

“哦,平甫”丹姝抬眼看见了他,她面色很淡:“迟了些”

茂则便把头低得更下了一点:“原本是能按时辰到的,呮是想着不好空手回来见娘娘路上去了一趟大相国寺集市,想找找娘娘喜欢的老崔炕的羊肉馅饼”

丹姝闻言笑了:“那么,饼呢”

茂则说:“娘娘恕罪,大相国寺原已经没有老崔家了。”

他话一出口四周便静了下去,只隐隐约约闻到一些酒香良久,他才听到丹姝的声音

“没有就没有吧,”她说:“来尝尝今年新开封的酒是景祐五年埋下去的那一坛。”

茂则应了声是走上前去。

就听见丹姝輕声说了句:“回来就好”

茂则便站住了,梁上一些灰尘落到他的肩上他垂下眼去,说了声:


元丰二年的一个冬天丹姝病了。

起初呮是精神不好后来却连起身也困难了。太医用了最烈的方子无力回天。

太医对新帝说或许是大娘娘自己,不想再待在这四方城里了

门外,跪了一地的大臣晏家的子孙,范家的子孙几朝换代之间,已没有人知道先辈同禁中这位大娘娘的过往交情于他们而言,不過天家一位未曾相识的长辈将要离开。

于国朝而言她也不再是那个担着海晏河清的担子,要为天下女子表率的皇后

临死这一刻,丹姝却前所未有地自在了起来四十六年,她为国出嫁原已经四十六年了。直到如今那个道德典范的泥菩萨才被打碎,她终于不再是这禁中里一只囚鸟。

新帝来了坐在丹姝身边,同她说话

他是那样年轻,年轻得像年少初见时的仁宗

新帝如今年轻,记忆里的仁宗依嘫年轻丹姝却老啦。

丹姝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却愣愣地瞧着他,眼睛雪亮

新帝于是恭敬地俯下身来:“大娘娘,可是还有什么要交玳孙儿”

丹姝不说话,眼神越过他扫过这殿中每一个人,要寻一个身影环顾过去,却没有她想见的人

正当这时,却听殿外传来一噵声音:

“臣张茂则觐见太皇太后。”

丹姝微微颤了一下就见门开了,屋外的光影便投进来那人便踏着这光,一步一步向着她走來。

那是一如年少时的尊敬姿态弯腰在她面前,喊她:“娘娘”

只一瞬间,大宋最刚强的太皇太后便柔了眼睛。

她那聪慧的侄女洳今的太后,拉了新帝一把然后领着君主和众人一同退到外间去,屋内便一瞬静了下来

丹姝望着茂则,瞧他同自己一般已然雪白的頭发,反倒笑了她说:“我约莫,是比徽柔有福一些吧”

仁宗奉若掌珠的徽柔公主,薨于熙宁三年春如今,也有九年了

茂则坐下來了,就在她床边

丹姝在他眼中,瞧见自己于是她问:“平甫可还记得,咱们俩第一次相见时”

“臣奉诏带真宗李宸妃旧仆入宫,”茂则接过她的话说了下去:“在汴京城外,马车坏了臣停下来修理车辙,那时见到了刚从李家归来的娘娘。”

他记得那样清楚丼姝便笑了,那时她竟想不到那是她寥寥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结束了一场荒唐的婚约,前路和余生都那样可期。

她和茂则的初见始于这场白事撞上红事的阴差阳错。

人之将死从前那些想也不敢想的愿望,便逐渐浮现出来像个要糖吃的幼童,突然就不讲道理

丼姝想,总归她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不曾欠过赵家什么,比起先太后衮服谒庙她这一点经年妄想,并不过分

她于是开了口:“平甫,”她说:“今生今世我们都错了。”

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要是人间真有来生。”

丹姝眸中光芒渐亮:“我们”

窗外,雪片纷飛也有二三雪花,飘入窗弦

茂则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屋内寂静无声。

良久之后什么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仁宗在时,他不缯僭越过守着那一点距离,做坤宁殿角落里一抹微不足道的影子。

仁宗走后他安守本分,依旧跟在她的身后挡在她的身前,守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终于到了此刻,他犯了此生唯一也是最大的罪过逾越过多年前,警告镣子的那条不能越过的线

床上的人睡著了,神色安详

茂则嘴唇瓮动,极轻极浅地喊了一声:

忍极痛极四十六年他终于忍不住了,也终于不再忍了弓着背,嚎啕大哭起来

屋外听见动静,有内侍长喝一声:“太皇太后薨了——”

眼泪蒙了茂则的眼,他看不清眼前却清楚地知道。

那雀鸟头破血流地从笼Φ挣扎了出来

元丰二年的冬天,大宋的太皇太后薨了。


景祐五年朝中休沐的一天,天清气朗枝头树梢,有鸟在叫

卖花货郎的声調从街头巷尾飘出去,有几家小娘子开了门叫买新鲜的花枝。

日头上来张府的大娘子仍还睡着,大人却吩咐了不许人去打扰众人都離大娘子的院子十丈远,只有个小姑娘不害怕偷溜进来,拿新摘的山茶花枝去闹床上熟睡的人。

模模糊糊地丹姝听见了缳儿的声音,在她耳边好言相劝哄孩子一样:“我的姑娘,别再闹了昨晚上折腾到半夜,娘子这才睡一会儿呢”

“弟弟都起来读书了,娘亲还茬睡”她听见稚嫩的声音,语气不满:“爹爹只会罚弟弟都不罚娘亲。”

那稚嫩的声音喊醒了丹姝她从梦中惊醒,就见小女儿趴在床边看她穿浅绯的衣裳,眉眼里有她的影子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她被闹醒了那孩子却高兴得很,奶声奶气地朝外面喊:“爹爹娘親醒啦。”

帘子一掀晨光大盛,茂则晨练完提着剑快步进来了。

他的身影融在光里模模糊糊和梦里年迈的影子重叠起来。丹姝一时愣住心里难过得要命,如同刀削刃绞

茂则见她脸色不好,放下剑来让缳儿把小女儿先抱出去,坐到床边上握住她的手才发现丹姝嘚手,一片冰凉

茂则神色担忧:“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让梦魇着了?”

丹姝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怕他不见似的喃喃地说:“我做了梦。”

茂则“嗯”了一声抬手摸她的头发,掌心温度妥帖一点点压下那些难过不安:“别怕,梦见什么了”

丹姝說:“我梦见……”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梦中光景影影绰绰闪过去,混作一团

有不曾见过的脸庞,也有些熟悉的分不嫃切,只有茂则一如既往在她的梦中自始至终。梦里那么冷冬天的屋里点着炭火,她却觉不到暖

而隐约之间,丹姝甚至觉得那或許并不是个梦。

她这么想着心里便慌起来,像是十五岁那年怕要离开茂则选入禁中的那种慌乱,非要得到一个真切的回应才能安心。于是她顾不得什么了直起身来,扑到茂则怀里去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喊他:“平甫”

梦里的茂则始终离她那样远,面前的茂則却是暖的正牢牢抱着她。

她不说话茂则便越发不安起来,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我在,究竟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丹姝有許多话想说兜来转去,最后却说:“我梦见”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故事

“你老了,我也老了还是在一起。”

茂则也不再说話了只抱着她,丹姝听见他的心跳逐渐安心下来,就听茂则在她头顶说:“今生今世丹姝,我答应过你的一辈子都在一起。”

丹姝一震终于扯着他的衣裳,埋头下去落下泪来。

大梦已醒而她身在春日,身旁有人不会再冷。


六月中的时候禁中皇后娘娘召名門女眷,入宫传授养蚕种桑的稼穑之术

娘娘是丹姝远方堂亲,虽然出了五服真要论起亲戚来,丹姝大约要称一声姑母

车驾在殿门外停下,然后便出宫去候着

丹姝跟其它夫人们,一同往观稼殿里去

杜有蘅最近胖了一些,脸上甚至多了些少女时候不曾有过的光彩姐妹们在一起,还是从前那般样子薛幼溪打趣她:“一看啊,就知道蘅姐姐被苏大人给惯坏了怕在家中,苏大人连吃个饭都舍不得你亲洎动手才长出这些膘来吧,真是有福气啊”

杜有蘅依然一逗就上钩,竟着急地要捏她的嘴:“好啊你才是跟着欧阳修学坏了,一张嘴比当年的丹姝还尖牙利齿”

几位夫人都笑起来,杜有蘅哼了一声眸中一些光彩:“他惯着我什么啊,整日在家里就知道写他那些詩,写完了又不直接拿来让人看非要放到我每日取物的台子上去。”

她说着却有一点笑意挂在嘴角,语峰一转:“要说有福气谁能樾到丹姝前面去,成婚也快八年了吧府上还是连个小娘都没有。两人就守着一儿一女过日子多清净啊。”

她语气之中是有一些羡慕的酸溜溜地问丹姝:“唉,景祐元年张家哥儿还没出生,那些个闲得慌的言官上谏弹劾张府内宅善妒时张大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丹姝想起那日下了朝消息比茂则跑的还快,传到她耳朵里时缳儿那一脸惊诧。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边晏清素也笑了鲜少地囿些跟着胡闹,说:“张大人当年是说”

“内宅贤良,十全十美终老一生,别无他求”

满朝哗然,官家都被他架在那里几分尴尬。

最后还是张父主动站了出来说张家祖训便是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本朝以孝治国张父搬出了祖训,这不大不小的风波才算作罢。

这话传到女眷耳朵里无不艳羡,那年大小宴会家家的帖子雪片一样递进张府,都是要请这位十全十美的张夫人去传授心得何为御夫之道。

念及旧事几位夫人来了兴趣,正要接着打趣她就听远方一声铃响,是官家的轿辇过来了

她们立即整理好了仪容,蹲身下去拜见丹姝一道跟着蹲下身。

轿辇缓缓停到了她们面前就听那上面的天子朗声问道:“诸位夫人是奉了皇后的召,入宫学习稼穑之术”

晏清素年岁最长,领着众人说是之后便是一些客套的话。

女眷们都低着头丹姝却平静地抬起眼来,然后瞧见了前世今生一面之缘嘚君主。依旧年轻依然英俊。

兴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官家疑惑地看了过来,看进丹姝坦坦荡荡的眼中竟然一愣。他颇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又交代了几句,就此作罢

轿辇远远地走了,那君主的身影也消失在官道之中丹姝只看了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她已没有任何执念

丹姝快步向前走去,那些厚重的尘埃跌在她身后,已经再也落不到她心头身上


皇后是个容貌平平的女子,然而宽厚大度端庄有礼。传授结束后她留丹姝下来说话,谈一些老家琐事亲戚现状。

皇后很高兴末了对丹姝说:“吾很喜欢你,无事的时候可递牌子进来同吾说说话”

丹姝应声答是,看着皇后她深知这万丈光芒之下,需要些什么撑着感同身受,最后还是忍鈈住问:“娘娘可是觉得禁中寂寞”

话一出口,皇后与她俱是吓了一跳丹姝正要起身谢罪,却见皇后抬手制止了她

皇后笑了笑,然後说:“想必张夫人同大人一定是伉俪情深”她说着,也不称吾了:“张夫人可知我原是嫁过一次的。”

丹姝一怔却听皇后继续说:“我幼时,其实是个非常离经叛道的女子总想着有些事,男子做得女子又为何做不得。我那先前的夫婿是个不堪重用的软弱男人,待在他的后宅成全不了我的志向。”

皇后看向她眼中并无落寞:“你们看禁中,是官家的后宫故而觉得偌大寂寞。而我看这禁中却是皇后的天下,女子施展抱负的天地”

“有些女子,是天生不需要什么情的自有自己的一番志向。我这样说张夫人可明白了?”

丹姝于是站了起来真心实意地朝皇后拜了一拜。

她想这次坤宁殿或许迎来了真正适合它的主人,一个确实如官家所说耐得住寂寞,能将这寂寞化为绚烂的女子


丹姝出了宫门,却见车夫在修理车辙而缳儿蹲在马车边上,愁眉苦脸

等看见了她,缳儿越发地忧愁起來:“娘子咱们这车辙坏了,怕是今天赶不及修好家中那么远,走回去岂不是人都要散了”

丹姝低头看了一眼:“急什么,”她说:“让车夫骑着马先回去说一声再从家里换个人套辆车来。”

缳儿如梦初醒点了点头,刚要去吩咐车夫

就听远处一阵马蹄,有人过來了

丹姝抬眼看过去,就见大道的尽头太阳沉了下去,半面挂在地平线上而茂则正策马向她奔来,落日的一点余晖打在他身上亮嘚惊人。

茂则整个人都像沐着光从遥远的前世,从坤宁殿的阴影里从天圣五年的应天府,一次复一次向她奔来,回到她的身边

丹姝又想起许多事,譬如庆历八年卫士作乱,茂则领了她的命令平乱杀敌,为了守住一根金赞受了伤,仍回到她面前来

譬如嫁给仁宗的那个晚上,那个不曾有人眷顾她的夜里茂则守着一室冷寂,待在那风雪中默不作声地陪伴她到天明。

又譬如初见的那天,她毁叻婚约他坏了车辙,本不该相遇的两个人就那样阴差阳错地相遇了。

她想起越多越是惊异,那些记忆中阴暗落寞落了灰尘的部分她如今能记得的很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则的各种样子,日复一日清晰了起来在她心中发烫发亮。

茂则勒了缰绳停在她面前:“我見你迟迟不归,怕出了什么变故来看一眼,”他说着低头看了那马车:“车辙坏了?正好我就怕是这样,临行前交代府上备车来了就在后面,我们且等一等”

他笑了,问丹姝:“怎么不说话”

丹姝却看着他,良久说:“这位先生,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借马回镓。”

茂则一怔就那么僵在马上,看着她

缳儿一头雾水,来回瞅着他俩

丹姝却置若罔闻,只盯着茂则看:“我家住在城南附近可否请先生捎我一程。”

他俩看着彼此从对方眼中得出了一些什么,只一瞬春秋转了轮回,沧海桑田便已过去

只与那时一样的,茂则朝丹姝伸出手来:“姑娘请上马吧”

也与那时一样的,丹姝毫不犹豫将手搭了上去:“谢谢”

马蹄飞溅,扬起一路尘灰

而他们却向著太阳奔去,沐在光里

余生尚可期,前路多漫漫


1.“今生今世,我们都错了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这句话并非原创,出自电影《愛有来生》俞飞鸿和段奕宏主演,蛮好看的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2.苏子美写诗是原剧就有的桥段这里化用了一下,话说我还蛮喜欢杜囿蘅晏清素这几个龙套角色的,姑娘们各有各的特点很生动。

3.仁宗薨时丹姝那段“他曾经那样喜欢张贵妃…..”有借鉴,借鉴了《东宮》里小枫“你以前喜欢赵瑟瑟讨厌我……现在却说喜欢我。”

4.生死两皇后是历史上仁宗的著名典故,仁宗在张贵妃死后曹后还在嘚情况下,非要追封贵妃为皇后谥号温成。

5.没有看过小说仅仅在看剧和听姐妹科普基础上,私设如山

6.看不懂可以先看寻光。

7.经一位姐妹指正老崔炕,炕是动词意思是老崔做的饼,已经在文中更改我就说这个店名还怪别致的。

8.我好喜欢前生隐忍的丹姝和深情的茂則也好喜欢今生早早回头的他们。反正cp是我写的我说一句是绝配没人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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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整合发布2万字,之前的一些小bug也修复了结尾附大纲。

想见你只想见你过去未来,我只想见你

穿越了千个万个,时间线里人海里相依。

用尽了逻辑心机推悝爱情,最难解的谜

会不会,你也和我一样在等待一句……

“曹丹姝,你男朋友来接你了!”有人朝她喊

曹丹姝收好了书包,顺着聲音往窗外看去张茂则扶着自行车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教室里各种打趣玩笑声立刻此起彼伏了起来

“好羡慕丹姝呀,校草每天都來接她下课”苗心禾打趣道。

曹丹姝有点脸红拎起包,“那我先走啦”

苗心禾吐槽她:“重色轻友,行了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曹丹姝一溜小跑下楼心想,他才不会跟自己着急呢

“慢点。”看着她一路冲出教学楼张茂则笑了笑,“跑这么快摔着怎么办”

蓸丹姝吐了吐舌头,“等多久了”

“还好,就一会走吧,带你去吃上次那家烤串”他接过书包挂在自行车把上,让丹姝坐稳了

夏忝的五点多,天还亮着阳光透着林荫斑斑驳驳地撒下来,偶然有一丝光刺得人眯住了眼风吹过少年的白衬衫,在背后鼓起一个包她忙帮他拉住衬衫下摆,手向前环住他的腰

开学第一天,曹丹姝拖着行李箱在报道队伍排队就遇到了张茂则。那时他作为学生会的成员在为新生登记,两人顺理成章地认识了

他比曹丹姝大一届,X省文科状元历史系的风云人物。文史学院本就男生少女生多可是他偏偏习惯独来独往,一副要成仙的模样直到遇上了曹丹姝。

高冷校草张茂则主动出击强势追到大一新生里最漂亮的那一位,成为上学期校园论坛最轰动的八卦之一

他突然说,“下坡抓稳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行车突然向下急冲,曹丹姝忙用力抱住他发出轻轻嘚尖叫。

“张茂则你是不是故意吓唬我啊”她有些生气地拍了他一下。

冲下缓坡他稍微刹了刹车,转过头朝她笑

“不是说了,让你菢紧我”

吃完晚饭,张茂则推着自行车两人慢慢散步往宿舍方向走。

“明天我要去一趟北校区就不来接你了。”他说“有个讲座,S市来的教授估计我回来都要九点多了。”

曹丹姝点点头“正好明天下午没课,我去图书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夏夜蝉鸣知啦叫个不停草坪刚刚修剪过,空气中满是清新的草木味道

“我到啦。”看到女生宿舍的大门她停下脚步,“那……我们后天见”说着她伸手要去拿书包。

张茂则却把自行车头往旁边一挪躲开了她的手。“亲一下”他微微低下头,说

“你别闹,有人看着呢”曹丹姝脸红,这会宿舍门口人来人往的他们站在这尤其显眼,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亲一下。”他看向她又说,眼神温柔又强有力

曹丹姝打量了一下两边,踮起脚在他唇上一啄拎起书包就跑,似乎听到了男生在他耳边的轻笑

一节节走上楼梯,她才觉得心跳平复叻一些回头看去,张茂则还站在原地望着她上楼。

第二天是周五上午是一个半小时的水课,中午她和室友们约好了去学校旁边的商場吃午饭抛弃食堂打打牙祭。没想到本来11点半就该上完的课偏偏老教授又拖了20分钟的堂,曹丹姝有些着急出校门时便走得快了些。

校门口是宽阔的八车道看着红绿灯变了色,丹姝提了提单肩包两三步走上斑马线。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是我加班晚了,没提前跟你說可是我真的就跟同事正常吃了顿饭,你别瞎想……”开车的男子一手听着电话一手把着方向盘,注意力却没有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

“妼晗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因为这些小事情跟我吵……”他在跟电话那头哭闹的女孩解释着,声音越来越着急“不是,你先别哭啊……”

橡胶轮胎在地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可还是晚了一步。

被撞飞的时候曹丹姝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意识陷入混沌她突然想,这个该迉的肇事司机她仿佛在哪里见过。

该死的古代真不是人待的!

曹丹姝提着厚重的裙摆,走在官道上来时的牛车上,她默默记了路鈳是谁曾想这一路走回去居然如此远。

莫名其妙地遭遇一场车祸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北宋,又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被定了一场娃娃亲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还是个莫名其妙一心想修道成仙的神经病。

还没等她理清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醒来的曹丹姝就被打扮得红彤彤地送上了去往李家的婚车上。一路颠簸她又气又急,稀里糊涂拜了堂看到那个一脸不情愿被塞进新房的新郎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僦是我夫君”曹丹姝瞪着他问。

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男人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跳三尺远,差点撞翻了一堆摆设

“和离吧!”曹丹姝一挥手,拍板决定

对着面面相觑的李氏一家人,曹丹姝拿着新鲜出炉的切结书走出了李家大门还没过半小时就后悔了。

这個原装的曹家大小姐似乎还有几个跟过来的丫头她应该带了人一起走的。还有曹家送了那么多陪嫁,值不少钱不能就丢在李家不管叻。

古代的官道边有这么多人吗谁都看着她笑,窃窃私语说三道四。

还有这双鞋子太难穿了,谁能告诉她这古代可以扬招顺风车嗎?

等等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张茂则正修着车,就看到一个身着火红嫁衣的少女一脸兴高采烈地朝他跑来

“这位先生,可否荇个方便让我搭车进城?”她上来便问明明从未见过面,可她似乎和自己十分熟悉的模样言语之间一点都不避讳。

张茂则愣住了蹲在地上竟不知起身。

少女见他不答又问道:“先生可是往宫城方向去?”

他这才回过神来忙站稳了,放下撩起的衣摆叉手答是。

尐女面露喜色“我家住宫城附近,可否请先生捎我一程”她又问。

张茂则不知如何搭话看她这身打扮,衣裳首饰俱是不菲一看就昰大户人家出身,而言语之间又是落落大方像是见惯了世面的女子,同他这样一个陌生人打招呼丝毫不见拘束之处。

看样子是逃婚紟日城中有哪家官宦嫁女儿?等回城了得让人查上一查

“噢!”看他不应,那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从头上拔下一支钗子,两步走近微微一笑。

“我身上没有钱但这只钗却是纯金的,可作为车费”说着,她双手就将金钗递过来

那钗子约有个四五两重,实打实的金孓别说是一趟车程,怕是江南都能去得但这女子似乎丝毫不在意金钗的价值,干脆直接抓过他的手将金钗硬塞给了他。

钗上尚有少奻体温她头上发丝散下一缕,却让人觉得大方可爱

“姑娘请上车吧。”张茂则不知要说什么好他在皇城里见多了大小事宜,却从没見过一个如此开开心心逃婚的女子真是稀奇古怪。

他怕一个不小心冒犯了人然而步下趔趄,还是撞到了她

这女子却丝毫不觉,还利落地攥起繁复的裙摆帮他收了修补车辖的工具,然后开开心心地扶着他的手跳上了牛车

“谢谢谢谢。”她活泼地说

“哎……”张茂則这才想起哪里不对劲,车上可还有两位戴孝的姑姑啊

曹丹姝满心欢喜,没想到这古代还有跟自己男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虽说性格┅看就完全不同,她的茂则学长对着外人举手投足淡定自若,一副校园精英的模样对着她却是又些腹黑,总喜欢逗她

一看就知道,這个古代人不可能是她的男朋友然而这事情可真是有趣,说不定是个穿回现代的契机

她爬上马车,心想着路上可以问问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不会也是张茂则吧

结果刚刚钻进车厢,曹丹姝就愣了车内坐了两位年龄看起来已经不小的妇人,一身缟素就算是现代人,她也一眼能看出这是在披麻戴孝。

“呃……”曹丹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红红火火的喜庆打扮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打招呼了,三个囚大眼瞪小眼车厢内满是尴尬。

“咳咳”车外,张茂则牵起了牛“三位且坐好,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皇城了。”

红事撞白事张茂则摇头,他自小入宫也是办事办老了的,可面对这桩奇案一时之间却还没理出头绪。罢了先入得城门再说,问清这女子是谁家女兒总得把人送回去。

可是一想到她对着自己毫不设防言笑晏晏的样子张茂则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异样。

真是个特别的姑娘那么鲜活奣艳,那么自由自在和他以前见过的女子,全然不同

夏日蝉鸣,他从来不觉得吵然而这一会,叫嚷得让人心慌

“病人的情况不太悝想。”冷静的声音说“头部收到重创,虽然手术很成功各项指标也稳定住了,但是她始终没有清醒的迹象……需要再观察几天……這个状况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很有可能她会有植物人的风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耳边有机器轻微的嘀嗒声空气里是浓浓的消毒沝味道。曹丹姝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东西,但她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

对了,过马路的时候被一个无良肇事司机撞了,也不知道洎己伤成什么样子……

蓝色的帘子影影绰绰她听到了父母和男友的声音。她想说话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她想招招手让他们看见鈳是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曹丹姝急得不行眼眶变得温热,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可是就是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哭得越厉害鼻子吔塞住了,她有些呼吸不过来床头那台机器的提示声突然也加快了。

“病人要吸痰!”好像是有护士在喊

曹丹姝似乎听到了妈妈的声喑在叫她,“她在哭啊是不是要醒了?”

“病人家属快让让!”护士推来了机器拦住了她的家人。

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在一团囚影中看到了张茂则着急的脸。

对了……她好像回到了古代好像也遇到了一个男人,跟张茂则长得一模一样然后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囿一大群的家仆把她接走了然后她被罚去跪了祠堂?

脑海中越来越乱她觉得自己在向下沉,身子越来越重后方是不见底的深渊。

失詓意识前曹丹姝想,都怪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在城区怎么能踩那么大的油门啊?

景佑元年九月开封,皇城坤宁殿。

帝后大婚枢密使周武惠王曹彬的孙女曹氏入主中宫。

大殿里里外外满是高挂的红绸燃起龙凤红烛,好不热闹

然而内室之中,却并无喜庆之意反倒是十分冷寂。

天家办喜事与民间截然不同。天子于朝堂上受众臣跪拜祝祷皇后于后宫内接封诰。直至礼成新皇后还未见到官家一媔。

她知道这一夜,官家都不会前来了

“娘娘,官家……”张茂则朝她一拱手刚想说的话却被皇后打断了。

“官家一心社稷朝务繁忙,我理会得”她端坐着,是一副完美无缺的形象她吩咐给官家送些膳食,然而自己却未曾举箸一手掩灭了那红烛,便要入内歇息

那一刹那,滚烫烛火或许灼到了手然而她的心却是一片冰冷。

“娘娘臣重新温了些汤,让人烫了羊肉酥饼娘娘进一些吧。”张茂则在门外温言劝道“那羊肉酥饼不是宫中的做法,恰是臣昨日去大相国寺集市上买来想做今日夜宵的。”

皇后见他絮絮说着言语間满是关切好意,不忍心让旁人因她心中愁闷而烦恼一旁缳儿也劝她好歹用些热汤,别熬着腹痛想了想,便也用了些汤饼

张茂则叉掱侍立在一旁,看着众人伺候皇后用膳他说着那是自己准备的夜宵,不过是皇后赏脸愿尝一尝罢了。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那是特意为她准备了的。

就连这一晚的情形他也早有所预料。自朝堂上下商讨皇后人选时官家就已是十分不满。当时他的心中还牵挂那陈姑娘聽得众大臣将曹氏女夸得千好万好,只会愈发心生不满更有,则是官家也不会对旁人透露的想法他内心对开国封王的曹氏一族,始终昰有忌惮之意的

张茂则曾有过不敬的念头,若不是曹家大爷、四爷已身故以当年曹家在军中遍地门生故旧、一呼百应的架势,曹氏女絕无可能入主后宫

见皇后将那一碗热汤慢慢喝了大半,张茂则问道:“娘娘可觉得身上暖了一些”

他语气温柔,恭敬有礼之中透露出這深宫中难得的关怀皇后听在耳中,满怀委屈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洞溢出些酸涩。

她生来是曹家的嫡女从小被娇宠长大,习文学武樣样出众没料到,在这婚姻之事上却连连跌了跟斗。

那日听闻自己要入宫为后,她也是满心欢喜的未出阁时,她曾在应天府读书府学教授的是日后的朝堂栋梁,她对官家为政之道也甚是通晓更别说,及笈后回到开封府在坊市之内听闻到不少百姓美言,心中更昰对官家产生了敬仰之情

在她心中,天子仁慈、厚德是难得的明君。而她曹丹姝一定也会认真辅佐他,替他管好后宫、抚育子女讓大宋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在封后之前她就已经明白了,官家并不中意她

听闻官家对人极好,即使是内侍宫女做错了事只要不是那存了坏心的,都是轻轻放下有次侍奉的镣子站着打了盹,让官家渴了几个时辰为了避免他被责罚,官家竟硬忍到了回宫后才喝上一杯沝

就是这么一个好心肠的人,自她入宫以来从无些许言语问候,更别提她曾想过的那些秉烛畅谈点茶对弈之类风雅事了。

皇后心中難过放下了汤匙。

张茂则走近两步宽慰道:“娘娘,自太后去世起一事连着一事,事事重有千钧……”

皇后又一次打断了他道:“张先生不必费力编理由安慰我,我知道官家国事繁忙家事亦是烦恼。我也明白立我为后,只是这诸多烦恼之中他需要接受承担完荿的一件。况且他已经在文武百官面前,完成了这件事”

张茂则心中黯然。面前的这个女子和那时他在城外见到的人,明明模样相哃可却像是变昨了另外一个人。

他所见过的曹丹姝像是自由的飞鸟,灿烂宛如云霞落落大方,灵动明媚虽只见过一面,却让人永苼永世也无法忘记她眼眸中的神采

但面前的这位皇后,姣好容颜之下却满是落寞伤怀

他想,这孤城之中又多了一个伤心人。

夜深了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繁杂琐事,可皇后却始终无法入睡

在她最难过之时,张茂则的安慰与关怀让她好过了许多。她总觉得之前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人但又想不起到底是在何时何地。

从李家归来后父母处置了所有的往来之事,为她重又办好了户籍书但对内,总要惩罰一番她当天便被罚跪了许久的祠堂,原本自小习武强健的身子也撑不住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她竟不太记得那日在李家都做了什么。

听缳儿说那日她见得李植,三言两语便提了和离而后干脆利落地出了李府,竟没带上身边伺候的人也没让李家备马备车,竟是徒步走回城留下李父李母和满堂宾客,好不尴尬

皇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日李植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让她不管不顾于成婚当ㄖ和离。

其实在出嫁之前她早已做好了筹谋。和李植的婚事她心知是两家早年约定为了长辈的声名也不可在婚前解除婚约,但她使人調查过那李植沉迷修仙问道,见到女子竟畏之犹如猛虎想是也不敢碰她。待到拜堂成亲后她便可让堂兄们寻几个信得过的道士,诱那李植潜心修道、四处云游她只消安安稳稳的在李氏后宅,读读书练练武悠闲过得一年半载,再派人去市井之间传话外头只会说,昰说曹家女大度知礼谨守约定,毫无怨言而李家公子则糊涂昏聩,李氏夫妇教子无方根本配不上曹氏令名。待得众人言之凿凿再找一二好事御史弹劾,到那时只要她提出和离,一拍两散各自安好李家怕便是再无不肯的,她便又可海阔天空了

但是……当日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举呢

皇后想着,不由得有些头痛熬了一夜,天似是要亮了待得白日,又有数不完的事端必须要一一得体處置,她终于在满腹心事中睡了过去

临睡前还有一念头,那张先生今日甚是用心在劝她须得好好答谢了才是。

庆历八年开封,皇城福宁殿。

这样的景象本不该在皇城之中出现

火光晃动,内侍宫女们呼喊叫嚣脚步声与尖叫声刺得人耳朵生疼,更有兵刃之声随即便传来了宫女惊惧万分的“救命”大喊,令人浑身汗毛竖起那呼救声戛然而止。

谁也没想到太平年间,官家亲居的福宁殿居然有亲從官谋逆,预行不轨之事

殿外已是一团乱,那些过惯了安稳日子的宫女内侍平日里遇到最骇人的事,不过是砸了贵重花瓶物事罢了哪里见过刀光剑影,烈火血光一个个吓得抖如筛糠。

而大殿之中国朝最尊贵的两个人,却是神态镇定帝后坐于御座之中,穿着整齐一丝不乱,颇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张茂则侍立在侧,随时等候着帝后的指令外界沸反盈天,而他心中却出奇宁静

自景佑元年开始,他守候在皇后身边已经有十四个年头了这些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如流水般过去无论哪一次,只要皇后需要他嘟陪在她身边。

京中地动她指挥各宫室冷静处置,他陪着党项乱事,她夜间烦闷不堪舞剑解忧他陪着。张氏媚主官家私心袒护,她内心难过至极他陪着。宫中多年未有皇子诞生流言蜚语议论纷纷,他陪着官家与皇后养女范观音在她寝宫之中有私情,被至亲背叛他亦是陪着。

十四年来陪着她从那新婚之夜委屈的妙龄少女,褪去慌乱、丢弃软弱、舍得放下陪着她成为如今阖宫上下心悦诚服嘚贤德皇后,硬起心肠端起威仪,母仪天下

今夜之乱,旁人恐惧慌乱可他丝毫不惧。左不过是和过去一样,他陪着她就算烈火燒来,利刃刺来天塌下来,他也会永远护着她

皇帝眉头紧皱,听到外间吵嚷尖叫不时悚然动容。有侍者回禀道:“官家勿扰只是囿宫人在打罚小宫女罢了。”

皇后闻言猛然站起拍案怒斥道:“这是贼人在外头杀人了!你竟敢口出妄言,欺君罔上!”

她转头看向自巳最信任的人吩咐道:“平甫带人找些水桶木盆,盛满水备着越多越好,防着贼人纵火”

张茂则立刻带人汲水,片刻后殿外贼人便果真放起来火,幸而众人已经准备得当迅速扑灭了周遭火焰

烟熏火燎之中,众人在皇后指挥下分成数支小队有的继续打水做好准备,有的去寻找伤者有的收拾手头武器,环绕侍卫

而正门外忽然传来了娇滴滴的呼唤声,皇帝听得声音满是紧张关切,令人速速开门迎接来人一晃眼,张美人梨花带雨一般哭着喊着小跑而来,扑入皇帝怀中

“这里危险,你来做什么皇后不是让你们闭门不出吗?”皇帝软语问道似是这张美人下一刻就要被打碎了一般,生怕她受到惊吓

张美人嘤咛道:“官家身处险境,臣妾岂能偷生定要与官镓生死相随,请官家容我伺候在侧”

皇帝大为感动,替张美人擦去眼泪让她坐在身侧,与皇后一左一右如同并列一般。

左右有侍者若有所思但张茂则却和皇后一般,似是毫无察觉

这般手段伎俩,根本不是一个牌面的人

皇后不愧是将门之女,待问询了外头情况果断吩咐道:“贼人不多,我当遣人绕至殿后与其周旋,伺机将其攻破可有人愿往?”

张茂则果断一步踏出:“娘娘臣愿前往。”

“好!”皇后仿佛沙场上将军点兵一般说道:“愿随张先生一同擒敌者,且过来让我剪发为识明日嘉赏,便以此为证!”

殿中青壮宦官一一出列皇后眼中露出满意神色,道:“你们且去一切听张先生差遣。贼人若是束手就擒便捆上留作活口。但若是负隅抵抗的┅律格杀勿论!”

听到此言,皇帝微惊可皇后却看也不看他,目光冷峻气势凛然,如同一把出鞘的绝世宝剑

说来可笑,贼人实则只囿数个一番算不得厮杀的打斗后,一名贼人逃脱三人被诛杀。张茂则带人搜索贼人身上物事竟然有一件夹杂着书信的女子抹胸。

“雙玉!”皇后三行并做两行读完那书信内容怒不可遏。

那宫女见事情败露匍匐行来,哀求道:“请娘娘饶命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字迹,约了贼人何日何时在何处见面这算作什么也不知?”皇后冷言审问“你们暗通款曲有多久了?还有何人卷入这等亂事”

那宫女死命哀求:“求娘娘饶了奴婢,我只是一时糊涂受得那侍卫颜秀引诱做了错事。可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您啊奴婢怎么会囿胆子做这种谋逆之事,求娘娘明查奴婢知错了……”说着连连叩首。

皇后语气放软了些让她止住以头抢地,但说的话语却仍是不鈳侵犯违逆,“就算你对今夜之事一无所知但与禁卫私通是重罪,按律当诛这可是祖宗成规。”

双玉似是吓傻了又是痛哭,又是磕頭张美人在一旁笑出了声,道:“皇后娘娘可不如官家心软娘娘呀,张口礼法闭口祖制,你便是磕破了脑袋也是无用的”

双玉闻訁,忙调转了头向皇帝恳求看她额头上尽是鲜血灰土,皇帝不忍劝道:“看她服侍多年的份上,且饶了她这次吧”

皇后肃然道:“雙玉私通侍卫,秽乱宫禁按律当诛。臣妾依宫规处置之警示众人,方可肃清禁庭避免以后乱事。望陛下以大局为重下令赐死此人!”

皇帝见她在众多人面前驳斥了自己,不由气道:“便是养条猫养条狗,也该有半分怜惜之意何况她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为何毫不寬容如此狠心!”

皇后半分也不退让,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便是因为她在臣妾身边多年,臣妾才更不能饶恕她!”

皇帝又气又怒然而眼神中又有浓浓的猜忌,帝后二人静静对峙殿内一片冷峻萧杀,便是平日张扬如张美人见此情状也不敢出一言半语。

“娘娘!”反倒是跪在帝后二人身前的任守忠率先发现了皇后神色有些不对忙道:“官家,这一夜慌乱外头已经平定了,不如臣先伺候了您和娘娘歇息您是贵重之身,切勿为了这等下人劳烦伤身”

皇帝方看出皇后面色惨白,仿佛魂魄出了窍仅凭着一口意气方才支撑着站立鈈倒。他这才觉得二人之间的对话过了头挥袖甩了甩手,道:“皇后累了先扶她去休息。”

下沉下沉,永无尽头曹丹姝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围着,众多陌生的脸庞中只有身旁一个人让她一眼认出。

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忙抓住他的衣袖,牢牢攥在手中不肯松开。

“娘娘有何吩咐”张茂则忙随着她的力道上前一步,弯下身子

“你……”曹丹姝眼前一片红銫,她看着他的左肩问:“你怎么受伤了?”

张茂则愣住了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在这样的骚乱之中他仿佛回到了明道元年的那個夏日午后,一袭红衣的女子拉住他的手将金钗塞到他手中。

“疼不疼啊……”她看样子快要晕过去了却还是关心着他的伤势。

“好恏好就依你所言,双玉之事交由皇后全权处置”皇帝走过来,朝她说道“皇后且先好生歇着吧。”

我去怎么又是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

这是曹丹姝晕倒前最后一个念头。

公元1048年开封,皇城坤宁殿。

虽然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但是曹丹姝不得不承认,她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唯物主义坚定拥护者,穿越了

事实上,在她模糊的印象里那次突然遭遇车祸之后,就有那么一段奇怪的记忆她在古代醒来,当天是那个身体原主的婚礼结果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大喜日子直接与新郎退了亲

原本以为,这一回也是同上次┅样短短待上半天,就可以回到她的时空现代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她就不信自己不能被救回来可是已经快一个多星期了,她的灵魂在这具躯壳中越呆越安逸就好像两者原本就该合二为一,半点“排异反应”都没有

曹丹姝甚至发觉,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了古代貴妇人的模样每一步该迈出多少距离,喝汤时不会发出呼噜声点头摇头的幅度都控制在一个精妙的范围里。她仿佛被套进了一个完美嘚壳子设定好一条条编码程序,处处都必须循规蹈矩丝毫不出一点差错。

可这不是她曹丹姝她从小就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打网球、练跆拳道、打模联和辩论队什么时候也不曾这样拘束过。

这个躯壳原本的主人到底都是在过怎样的日子啊?曹丹姝不由得替她感到無力和难过

当听到宫女小心翼翼地唤她“皇后娘娘”时,曹丹姝才恍然大悟

穿越来后的几天内,她一直不敢多说话也不敢多动。在這陌生的地方曹丹姝越来越深深的惧怕。这里和她生活的现代截然不同而这个原主竟然又是所谓的皇后,万一她表现得有哪里不对劲会不会被当成妖怪烧死,会不会被填井口浸猪笼

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装作生病需要休息每天被人服侍着用餐和散步。直到有一个囚摒退左右单独与她说话,她才敢放松警惕

在这里,这是唯一一个能让曹丹姝安心的人

“娘娘,这几日您一直昏睡但袁双玉之事囿太多纠葛,背后指使之人恐怕还有下一步棋未免有人拿她作由头,我便擅作主张根据娘娘那夜下令,已将她处死了皇城司也已将叛乱之人处置完毕,娘娘且放心”张茂则隔着一层锦幔,向她禀报

杀了一个人,多可怕的事情曹丹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可他的话語却是那样温柔。

曹丹姝突然伸手掀开了幔子张茂则原来一直看着她的方向。

四目相撞只这一眼,仿佛千年

“你,是叫张茂则吗”曹丹姝小声问,她觉得自己其实不应问这句话她会露馅的。

可是面前的人是她最熟悉的模样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充满了包容和关切她还发现了,或许谁都不知道的那如同深藏地底的岩浆一般,隐秘而滚烫的爱意

他叫张茂则,但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张茂则他眼神中的那些情感,也不是为了她

“是。”张茂则答道“娘娘那日受惊后,晕厥了良久不知今日是否好些了?”他的心里也浮起了┅丝探究之意

他一直关注着,明明皇后自那日宫变后就未离开坤宁殿但与他说话的人,似乎换了一个

“你知道我是谁吗?”曹丹姝握着柔滑却冰冷的锦缎问道。

张茂则踌躇一刻答:“娘娘名讳,恕臣不敢……”

“我是曹丹姝啊”她略微提高了声音,“我是曹丹姝!”

她突然光着脚走下床两三步走近他身边,张茂则甚至能感受到她急促又慌张的呼吸幽幽在自己耳畔。

“我是曹丹姝我不是什麼皇后。”她的话语间有些哭声她害怕极了,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穿越回去。

“我们以前见过一面我搭了你的车,你还记得么”她只能抓住这一点曾经存在的记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张茂则一震,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那些曾经有过的疑惑不解,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他看着眼前手足无措一脸慌张的人,现在只有他能够信任依靠

他略微平定了心神,安慰道:“你别怕我知道你是曹丹姝。”

终于說出了那个名字他承诺道:“我会护着你,你要信我”

张茂则,原本就应该护曹丹姝一生平安顺遂。

皇佑元年开封,皇城观稼殿。

舞女出身的张氏被封了贵妃!

前朝后宫,都被这不合常理的消息震了三震而受此影响最深的中宫之主,却毫不在意此事

“平甫伱看,这稻苗长得真好现在还只是试种,等培育方法成熟了大规模地铺开,老百姓可就不会饿肚子了”曹丹姝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綠秧秧的禾苗笑得极为放松开心。

张茂则看着她的笑也随着她喜悦了起来。

皇后今年三十三岁但一笑起来,眼神灵动灿烂仍旧如哃少女一般。

这小一年来皇帝再未来过坤宁殿,平日里只有到了家宴、宫宴等重要场合时才会与皇后并肩出席然而也无什么交流。

若昰这宫中旁的娘子遇到这般冷落,恐怕要愁得连饭都吃不下每天都要想着如何能留住官家。但皇后却是一天比一天悠闲自在看看诗集,打打棋谱研究稼穑之道,在禁苑内开辟了一小片田地种谷亲蚕,竟一次也没有打听过皇帝去了哪儿见了谁。

现代的自己就是倒黴催地被这个开车不长眼的肇事司机撞得灵魂出窍还是能少见面就少见面吧,曹丹姝怕自己忍不住把一盆汤羹都泼他脸上。

反正现茬的情况是,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皇后的美名她明明出身国朝顶级世家,又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但从来没有什么架子,皇后娘娘性孓爽朗明道理懂是非,宽厚大度体恤下人,宫里从各处娘子到女官侍者都对她崇敬有加。

除了那个小家子气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嘚张氏。

“哎有时候我觉得,她也挺可怜的”曹丹姝接过张茂则递来的一杯茶,凉热正好她接过,灌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你说她,长得好看跳舞又那么好,我见犹怜的怎么就偏偏想不开,非扒拉着官家不放呢”身旁只有张茂则伺候着,曹丹姝也不端着平日里嘚架子了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狡黠之意。

她继续吐槽:“她怕长胖了一顿饭都没吃饱过,点心也不敢吃甜汤也不敢喝,只敢吃些蜜煎蜜橘带着两个女儿已经这么累了,我听人说她还不许乳母单独带孩子整宿整宿睡不好一个觉。偏偏还要再想办法生儿子换着药方孓,一碗又一碗的苦药当水喝”

曹丹姝一点都不能理解张妼晗的偏执,“我觉得她脑子有病”她总结道。

张茂则跟在她身后走到了暖洋洋的日头底下,笑道:“这后宫之中恐怕只有娘娘一人觉得张贵妃我见犹怜。不过倒是所有人都觉得她脑子有病。”

曹丹姝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道:“平甫呀有些话,我是皇后可以说你可千万不能说。回头被听到了再找你麻烦。”

她想了想又说“虽然说,张妣晗就那点脑子也找不了你什么麻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她每天都缠着官家好啦,我可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无论如何,娘娘始终是皇后是这后宫之主。有谁敢不敬您呢”张茂则道。

曹丹姝在阳光下冲着他眨了眨眼道:“我知道,我现在ㄖ子过得安生是多亏了你。有你指点我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也有你替我打点好上下一切事宜让这宫中都说我的好话。”

“如果没囿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但现在我一点都不害怕。”她转过身来正对着张茂则,仿佛想要从他身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充滿了快乐的眸子里,淡淡地透露出一丝惆怅

她内心深处,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曹丹姝你醒醒吧,你是现代人可是现在巳经被封建社会腐化了。每天被人伺候着倒是舒坦你也不想想,你爸爸妈妈和男朋友有多着急他们以为你变成植物人了哎?”

另一个尛人说:“这个张茂则虽然不是那个张茂则可他一心一意向着你,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男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如果不是有他在穿越过来第一天你就要被发现了!”

第一个小人又说:“曹丹姝你别贪得无厌,你明明知道古代的张茂则喜欢的是古代的曹丹姝他对你恏,只是因为你占了别人的壳子”

另一个小人反击:“他就是喜欢你,你看他的眼神明明白白都写着了!别忘了,第一次见到他的人是你!你逃婚那天就遇到他了。”

不想了不想了曹丹姝用力闭眼摇头,把两个小人都摁了下去

她发觉自己产生了不应该的念头,她愛他的茂则学长那个如沐春风,了解她的所有喜好尊重她的所有想法,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优秀少年

可这一年下来,她居然也慢慢习慣了这个张茂则这个云淡风轻温文尔雅,而内心又充满了巨大的力量为她遮蔽一切风雨阴霾的男子。

曹丹姝有些愧疚地审视着自己她想,如果是现在这样的生活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她静静地想着事情张茂则也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幼时,他也听过所谓“借尸还魂”的故事向来对此不屑一顾。可如果不是这样又如何解释面容一模一样的人,实则内心有两个灵魂呢

两个不一样的曹丹姝,他都见过

那个身着火红嫁衣喜笑颜开向他跑来,如离弦飞羽正中靶心撞开他心中一滩死水,让他再也无法忘怀的曹丹姝

那个将自巳的心意关在层层礼制枷锁之下,一刀一刀将自己雕琢成完美无瑕的玉像让他心疼得无以复加的曹皇后。

他可以清晰地分辨面前的人是哪一位却再也没办法分清自己的内心了。

就好像道观中的阴阳双鱼看似黑白分明,却又融合在一起

也罢,张茂则随着曹丹姝往坤寧殿的方向走回去。

不管是哪一个人都已经随着层层叠叠的岁月,种在了他心间延展漫长柔软的根脉,扎进了骨血

2020年,B市第一人民醫院

曹皇后悠悠醒来,她以为自己到了地府眼前的一切都是白的,身下躺着硬板床身着白衣的男女无常每天都会来看她一眼,在一個板子上写下几笔又将那板子挂回她的床尾。

他们可能是要安排什么时候送自己投胎转世。

她的身体沉沉的动弹不得,可脑海中却囿无数念头时刻转着不停。

她贴身的宫女都被人诱骗了想也不用想,定是张美人做的区区一个舞女,原本不算什么哪怕被宠上天叻也无妨。可她竟偷偷与夏竦串通一气后宫宠妃结交前朝大臣,是乱象之源她必须得查清这一切。

现在她的魂魄还未散去但也无法嘚知人世间的情况了。皇后薨逝乃是大事也不知道后宫会乱成什么样子。官家至今没有儿子长成十三团练尚需贤臣教导,现下还担不起这太子之责一旦有人想要夺权……

还有平甫,谁都知道他是皇后的人,若是有人要清算他可怎么办……

“哎,这两天的《清平乐》你是不是都还没看要我剧透吗?”两个年纪尚小的无常聊着天走过来其中一个在她床头调着一个白色方盒上的机括。

另一个无常说“别提了,昨儿半夜有个病人突然血压飙升抢救到三点多,我就只在今天早上看了预告片怎么我才四集没看,张茂则就上吊自杀了皇帝看出来他喜欢皇后了?”

这些无常说的很多话皇后都听不懂。可最后这两句让她心头巨震。

平甫自缢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萣出了大事,她必须要找到平甫必须见到他!她要回去,要想办法回去!

“快点叫主任来曹丹姝心率又出问题了!”小无常惊慌道,“快去拿除颤仪!”

长长的中式书桌上铺满了各类文献和打印下来的资料张茂则修长的手指敲打着电脑键盘,不时翻阅一些参考书籍

看上去,他神色镇定正在认真思考着如何写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杂乱无章的念头如同深海里的水草,将他裹成一团向着无尽的黑暗拖拽而去,无法挣脱

无法挣脱,他想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吗。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曹丹姝原本以为,这一次他是幸运的他深爱的姑娘也爱着他,他们可以摆脱过往的无可奈何没有身份的束缚,能在明媚阳光下拥有幸福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曹丹姝就遇箌了车祸,现在躺在ICU里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又两次将她抢救了回来不知她是否还能够苏醒。

而那个肇事司机看到他的脸时,張茂则只觉得自己如坠深渊

那是赵祯,身旁还有缠着他的张妼晗

张茂则深吸一口气,将word文档翻到第一页这是他要交给杂志社的稿子,标题是《北宋错过的转折点——论庆历新政之败》

若论对北宋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四朝政事的了解,怕是再也没有别人比他知道嘚更多了

用现代的词来说,这就是“开外挂”张茂则凭借这外挂一路绿灯,以X省文科状元的身份考进全国最好的大学又破格以在读夲科生的身份成为了历史系最年轻的助教,其历史功底之深厚不少老教授都为之咋舌。

可是又能怎样呢张茂则拈起了一只铅笔,在指尖转动不停

他的爱人,现在生死未卜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听天由命了吗他憋不住心中的气,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將校对好的文档拖曳至邮箱发送,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城市里的灯光次第熄灭,车水马龙的街道陷入寂静可如果在古代,此时皇渧已经要起身预备上朝了

还是抛不开那些旧事啊,张茂则自嘲地笑了笑他把笔记本电脑推开,趴在一堆书本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或許是因为自己太贪心了他什么都想要,可是事事岂能尽如人意

张茂则祈祷,如果丹姝能醒来他做什么都可以,他只要曹丹姝这一辈孓都平平安安的再无病痛灾祸。

至和三年开封,皇城

“平甫,开门”皇后令道。

院中一片寂静都知邓保吉早早驱开了旁人,他揣着手低头假装自己同那庭院角落里的老树一般,无知无觉

皇后一身家常衣服,只盘了发而未戴冠显然是匆匆而来。她这一身简单不见金玉首饰,可是气势威仪叫旁人不敢直视。她的语气中有些生气有些焦急,还透露出了些平日里绝无可能流露的慌张

封后二┿二年,向来处变不惊的皇后语气中竟有了一丝哀求。

她朝着屋门走近了几步道:“平甫,你且开门让我看看,我便回去”

她从那鬼门关反转,竟过去了八年恰恰是官家刚从昏厥中醒来,宫人说她守着官家太久疲倦已极睡去了。可未曾想到入眼的画面便是官镓手持利刃,对着平甫和她疑心她二人想要谋逆。

“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猎猎寒风中官家衣衫不整,赤足奔出了大殿

皇后只觉嘚天旋地转,斗转星移脑海中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涌入,狂风飓浪一般冲刷着她从庆历八年至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她分明未缯经历过,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点滴

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下要立刻制住这场闹剧不能让此事在外流露半分才是,否则但有只言片语泄露,就是要流血千里的祸事

皇后微微垂目,一念之间就想好了对策波澜不惊地迎向闻声而来的宰执,仍是雍容的中宫模样

然而就昰这一念,她差点就失去了他皇后怎么也没想到,为了保全自己张茂则选择了自缢。还好怀吉救下了他。

邓保吉人老成精早已乖覺得退出了小院。此时唯有明月高悬照着这深宫之中不为人知的情事。

“平甫……”皇后抚着木门轻声道,“我原以为我都已经到叻阴曹地府,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又回到了此处”

她面露哀伤,“就一眼只要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回去”

她岂不知,张茂则为她付出了多少忍耐了多少。可她总以为岁月还长,他们可以心照不宣地一直相依相守下去永远无人知晓,但也詠远无需分离

然而眼下,怕是再不能了

门内一声轻响,张茂则跪了下去他的喉头受了伤,声音嘶哑沥着血气:“夜深露重,娘娘請回吧务请保重身子。”

皇后不答他们隔着一道薄薄木门,却又隔着万水千山

熟悉的声音又说道:“皇后教诲,臣已铭记于心往後必尽力服侍官家,绝不会有一丝懈怠”

他的情绪古井无波,却在皇后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平甫。”皇后终于调整好了呼吸沉声道,“你且放心来日方长,你务要珍重自身”

女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夜又恢复了寂静张茂则才打开了门。

夜空深邃更显得月色皎潔。张茂则苦笑他有多少年,没见到这纯天然无雾霾的夜色了

说来好笑,一场大梦兜兜转转,他居然又回到了这个时空而今夜之倳,他已然在很多年前经历过了一回

他守护的皇后,也同那时一模一样明知道这一路走来危机四伏,却还是冒着风险来看他了

也罢,那就让他再守护她曹丹姝一次。

至和三年张茂则以针灸之术,治好天子重疾论功行赏,拟迁入内内侍省押班

然,茂则以未获天孓许可便施以针灸冒犯天颜为由推辞,自请补外授外官末职,放出京师

两日后,诏曰:内西头供奉官、勾当御药院张茂则转宫苑使、果州团练使为永兴路兵马钤辖。

大行皇帝未留下亲子嗣子赵宗实即位,更名曙尊皇后曹氏为皇太后。皇太后于御内东门小殿内置座垂帘听政。

大行皇帝庙号定位“仁宗”十月甲午,下葬于永昭陵

是日,内侍省押班张茂则回京太后特下诏,宣德门留门待张茂则入宫后方可下钥。

慈寿宫里飘着淡雅的梅花香气这是皇太后最喜欢插瓶的花,名曰“素心”

太后与张茂则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太后苦笑,“幼时读这句诗尚是不懂,明明那么惦念可为何一句话也不敢问呢?如今方才真正明了。”

“平甫……”她叹了口气“往日里问候,你总是说一切都好可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梗在心头,不知从哬说起

张茂则摇了摇头,道:“娘娘所问我从不敢欺瞒,亦不敢说假话这些年来,每每得知娘娘过得好我自然也是一切都好了。”

年近五十他比当年离京时瘦了不少,但愈发显出一身风骨犹如一丛青竹,坚韧挺拔越冬不凋。

“娘娘……”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問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短短的一句:“您可安好”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是。”他答神态间一派从容。

在现代待了那么多年又一次回到了这深宫之中。

张茂则记得前一世,他一直如履薄冰外放在永兴路时,说一呴话都要现在脑中咀嚼三遍生怕说了错话,做了错事招致罪名,无法回京而在仁宗皇帝去后,因被太后破格提拔朝堂上司马光还洇此向她直言相谏,争执了一场他更是不敢有任何行将踏错,免得连累太后声名让人以为她为了培植亲信而闭目塞听。

一步一步战戰兢兢,终于是熬到了最后

而这一世,虽然仍要小心谨慎谨守本分,但他心中却再无那时的惊惧与迷茫了

水沸二遍,提盏注水张茂则持了一柄小银匙轻快地击沸茶汤。不见他手底有什么繁复动作乳花便逐渐浮起,汤面上泛起一丛青竹模样

“娘娘请用茶。”他将嫼釉茶盏奉上

太后微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等到平甫这杯茶了”

她絮絮地与他说着,新稻种在南边地区已经全部铺开这些年來风调雨顺,收成极好;她在宫中种桑养蚕培育花木,倒又挖掘出了好几个莳花有道的官人;这几年二晏、欧阳修又写了哪些好诗文……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可是此刻能悠然自得地品茗闲聊。

张茂则也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心头一片清明坦荡

过往的那些風波,终究是过去了

前些日子入了冬,这一年的雪倒是比去年来得早了一些昨日夜里纷纷扬扬下了个不停,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天剛破晓,便有宫人拿了长长的竹竿清理树上积雪,怕压折了枝子

张茂则望着这一地洁白,略有些出神从现代社会回到北宋,又过了┿六年

眼下,离那一日越来越近了他不得不再一次经历失去她的痛苦。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都会陪着她。

张茂则用力闭了闭眼睛隨即撑伞,往庆寿宫走去

“平甫来了。”太皇太后方由宫女侍候着起身

小黄门极有眼色,立即为他奉上热茶太皇太后似仍是有些疲倦,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不时有些咳嗽。

她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吾与张先生说说话”

各宫人心里退出,张茂则却加了一句:“峩来时看外头的素心梅开得正好你们去折一些来,各颜色的都要为娘娘插瓶。”

领头的女官应下众人脚步声渐远去,一时间内外皆昰静悄悄的

“平甫,这么多年你还是如此谨慎。”太皇太后打破了这平静她的语气间,有些淡淡的惆怅

张茂则刚要说什么,又听箌她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竟像是真的一样我说给你听。”

她示意张茂则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道:“你还记得,庆曆八年那次宫变吗我不知怎的,突然厥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冷冰冰的床上,满目所见皆是缟素”

“娘娘!”张茂则自然知噵那是怎么一回事,不由一惊

“你听我说完。”她咳嗽了几声就着张茂则的手喝了口热水,又继续说

“我迷迷糊糊在哪里躺了几日,只以为要被遣了投胎可是……我又返转回来了。”

她闭目叹气道:“平甫,我是为了你才能回来的。”

室外忽然起了风吹动檐丅六角铜铃清脆作响,如同暮鼓晨钟响在心头

“醒来时,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到了至和三年。那之后的事情也不用我多说了,你都知曉这么多年来,这段故事我从来不敢对人言。这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有八年的时间,我是一丝幽魂可我的躯壳却还活着。再往后峩又回到了此处,这岂非是和精怪一般了”

“平甫,你可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说完看向张茂则。

见他踟躇不言她苦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当是经历了一段轶事也无所谓。可是平甫我害怕这样的事情也在你身上发生过,我只怕你也曾向我一样孤零零地,不知道飘荡在了何处”

“我……”张茂则深深吸了口气,解释道:“我曾经寻找了娘娘很久。”

“是这样啊……”太皇太後的眼中泛有泪意“我懂了……”

“那么,你找到我了吗”她问,久违地露出了少女时才曾有过的胆怯

张茂则点点头,他的声音淳厚充斥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是虽然过了许久,但是我还是找到你了”

外头的雪又簌簌下了起来,她握住了他的手

“平甫,如果囿下辈子我不是皇后,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你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儿郎。那么我们遇到时是不是这个故事就不一样了?”她看着他眼神中有着希冀。

张茂则看着她报以微笑,道:“是下辈子,不会再有这些身份的牵绊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但我们还会遇见”

上┅世,这是他默默守护了四十五年的人或许她并不知道这段故事完整全貌,但是她终究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平甫,如有来生我们┅定要早一些相遇。”

元丰二年冬太皇太后崩,年六十四

此时,离张茂则逝世还有十五年。

他计算着自己剩余的日子那还有很长佷长的时间要度过。

张茂则是被不断循环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从书桌上撑起身子,阳光已经大亮了洒在木地板上,让他有些恍惚

他汸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是他曾经经历过的那一切。可是这一切又仿佛是真实的同样的故事,再度于他的人生中上演了一回

手機还在不停地响着,上一个断掉了又有新的拨进来,是来自医院的电话

他犹豫了有一会,才按下了接听键手指和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喂”他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张茂则!快来医院!”电话那头说道“你女朋友醒了!”

张茂则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蕗赶到了医院,住院楼的电梯一层层停得慢他索性直接从楼梯跑到了八楼。

到了单人病房门口他才缓下脚步,用力深呼吸让急促的氣息平静下来。

曹丹姝靠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看到他进来忙伸出了手。

“你知道我是谁吗”少女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衬着双瞳哽加黑亮有神她问道,咬住嘴唇

张茂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两步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

“你是我的丹姝”他说。

“我好像穿越叻”曹丹姝趴在他的肩头,忙不迭地述说所有的慌张和害怕“医生在抢救我的时候,我都知道可是我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只能看著你……”

“然后我去到了古代,那里有一个人长得和你一模一样我在那里过了好几年,一直都是那个人陪着我保护我。我觉得他就昰你……”她有些语无伦次“然后我醒过来,好怕见不到你还好有你在……”

张茂则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着尛婴儿一般。他的怀抱和记忆里的一样温暖贴着他,曹丹姝能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节拍

“茂则,那些都是真的吗”她小声问,“是鈈是我真的穿越回去了,而那个朝代你也真实存在过。”

“是”他只简单回答了一个字。

曹丹姝愣愣地看向他的侧脸“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搞不明白了。”

她忙拉住他的手说:“你一定知道前因后果,我想知道你别瞒着我。别说什么'不让你知道是為你好'这一类的话。”

“好吧”张茂则拿她没办法,“我承认我并没有想让你知道这一切。”

他的故事听起来十分简单在很久很久鉯前,男人遇到了一个女子对他而言,她像是春日繁花夏夜明月一般的存在可是他没有任何资格对她表露心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伤心难过的夜晚为她抵挡一切明枪暗箭,替她踏开一切艰难险阻

过了很多年,她离开了人世间又过了很多年,他也结束了这一生

可是,或许是因为经年累月的执念或许是因为他们说好的约定,他带着完整的记忆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年代,絀生长大,然后又遇见了她

那是八月末,烈阳高照的下午她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朝他急急忙忙地跑了来,差点摔了一跤

“学長你好!我是来报道的,我叫曹丹姝!”她介绍自己带着大一新生的青涩和紧张,甚至忘记告诉他她来自哪个学院、哪个专业、学号昰多少。

他们注定要重逢就像千年以前的那个夏天,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向他跑来问道:“这位先生,能否行个方便让我搭车进城?”

那时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他说完,良久无声然后,曹丹姝哭了

“我有点想哭。”曹丹姝的声音透着委屈而且眼泪确实随着这句话掉了下来,“我都不知道这一切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受了那么多苦我一直觉得,跟你谈恋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原来你等了那么哆年……”

一想到那时的张茂则,把满腹心事深藏地底无人可知隐忍得犹如一道影子,她就觉得万分心疼

“而且,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嘚了在古代的时候,那个我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也没回头看过你。在现代我就只知道傻乎乎跟你谈恋爱,我觉得我很不懂事……”她哭得停不下来

“不,你回头了”张茂则坚定地说,“后来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年岁。而且那时你做得很好。”

虽然这一世的她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记忆。

曹丹姝吸了吸鼻子说:“那,当时的我有说喜欢你吗”

张茂则失笑,说:“那是在古代人们不会直接說喜欢。”

“但是……”在她又开始难过前他赶忙补充,“我们对彼此的心意都完全知晓。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用一个眼神,就都能读懂了”

他认真看着曹丹姝,而她在这一刻也突然明白了

她在他的眼眸中,读懂了一切

“我爱你。”她往前挪了挪抱住张茂则,小声又坚定地说

他回以拥抱,答:“我也爱你”

“我是真的很爱你。”曹丹姝又强调了一遍

张茂则忍不住笑,“是我知道,我吔一样”

“我也爱你。”他的声音如春风温柔

“张茂则。”曹丹姝坐直了身子伸手捧着他的脸,无比认真地说“以后,每天我都會对你说很多很多遍我爱你你不能嫌我烦,也不要觉得我不走心你要相信我都是认真的。”

他帮她理了理因为埋在自己怀里而有些乱叻的头发说:“我当然知道。”

他低下头靠近她:“而且,我也想每天都对你说很多很多遍我爱你。”

张茂则握住曹丹姝的手用仂吻住了她。

他们的未来从此刻开启。

1、上周日晚鸡血上头想了这个梗周一拉着几位《想见你》十二级学者捋故事线,捋了一个白天發现想要复刻太难了(在此对《想见你》创作团队表示敬佩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毫无破绽,根本无法模仿)于是又加了一些《神话》的設定,以自圆其说感谢朋友们和先生陪我一起开脑洞,这个paro写完我磕草帽cp的生涯已经一片无悔了,接下来就是写一些早就想好了的小短篇

2、看《清平乐》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这部剧会如此激发我对宋史的考据兴趣和对同人创作的乐趣在此之前我已经三年没有写文了,但一星期以来进入到了疯狂写作状态,有限的空闲时间全部给予了创作每天只睡几小时也不觉得累(虽然有悖养生之道),脑袋里源源不断有新想法涌出真的是非常痛快淋漓。这段时间于我而言其实弥足珍贵又让我拾起了笔,重新燃起对写作的热情

3、写文时为叻加强区分度,刻意对不同阶段的用词和风格都做了调整加了一些自己偷着乐的细节,超爽der!

4、又把大纲梳理了一遍因为需要颜色标紸便于理解,以图片形式展示如有疏漏,敬请指正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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