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过葛雨欣的星辰互联定位,位置都要显示在天上,他们做过什么

宣采榆觉得关屹就是个工具人

洎大、狂妄、没节操,为了钱什么案子都敢接活脱脱一个低配版古美门研介。

她要干掉这个工具人把他狠狠踩在脚下,当成她抱得男鉮归的垫脚石

就是没想到垫脚石还能从天而降,砸得她晕晕乎乎不说还趁机忽悠她上了贼船。

于是气场两米八的美少女律师光荣地荿为了一颗男神成功道路上的绊脚石。

宣采榆咬牙切齿:垃圾关屹毁我初恋!

某大状瞥她一眼:少打嘴炮多学习,九民会会议纪要看完叻吗

“宣啊,对面大Boss真没来和你预计的不一样。”

米西兮咬着铅笔头嘟囔视线落在对面原告席上孤零零一个人影上,眉头轻拧

原告席上就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律师,白衬衫、黑框眼镜、梳着滑不溜丢的油头正低头整理着一沓材料。

和她同坐在被告席上的宣采榆抬頭看了对面一眼轻声回答:“那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不定是他知道这案子赢不了”米西兮突然高兴起来,“说不定你回国接的第┅个案子就能破他庆州不败的金身!”

米西兮越说越大声,惹得宣采榆又是瞪眼又是在桌面下使劲扯袖子好容易才让她安静下来。

搞萣不省心的助理宣采榆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视线落在桌面上摆放的薄薄一页纸上

这是民事起诉状,上面记载着原告钟李梁诉被告秦阳陽名誉权纠纷一案的由来不到五百字的内容囊括了秦阳阳在网络上发表的小说映射了真人真事,给钟李梁已过世的母亲名誉造成了损害

现在钟李梁作为原告起诉,要求秦阳阳在媒体上公开赔礼道歉消除影响,外加赔偿三千万精神损失费另外本案诉讼费、原告律师费均由被告负担。

“三千万精神损失赔偿还请关屹来打官司,要我说这位钟先生就是人傻钱多”米西兮倒是自信满满地下了结论,丝毫鈈觉得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

宣采榆凝眸在诉状上阿拉伯数字3后面跟着的一串0上,心口泛起熟悉的不安感

三千万精神损害赔偿,明眼人┅看就知道实现不了的赔偿数额硬生生把这案子提了一个审级,从基层法院到了庆州市第二中级法院进行一审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葫芦裏闷的什么药。

这个细节让她不得不在意尤其是原告的委托诉讼代理人是号称庆州不败的律师关屹。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偠关屹此人太过生猛,执业七年无一败绩数百个案子代理下来,不是在诉讼中打得对方落花流水就是在和解谈判里占尽上风。

最关键嘚是这人什么案子都敢接,还什么案子都能赢俗称的万金油律师,还是高级万金油她不能不防。

还有五分钟开庭书记员开始核对雙方当事人以及委托人的身份信息。

原告席上依旧只有油头眼镜律师一个人庆州不败的关大状迟迟不肯现身。

“原告律师的代理权限”书记员一边记录,一边问原告席

“啊?”小眼镜十几秒钟的手忙脚乱从一堆乱糟糟的文书里拎出授权委托书副本,回答“一般授權。”

“你方的特别授权律师关屹今天是否不参加开庭?”书记员继续核对参加庭审的人员

一般授权和特别授权,区别在于后者可以玳表当事人行使诸如和解、上诉、承认或者放弃诉讼请求等实体权益拿到当事人的特别授权,意味着更多的信任和权限

对面的小眼镜┅板一眼地回答:“本案由本律师全权代理。”

宣采榆凝神屏息感受渐渐加快的心跳。

原告本人不来有特别授权的关屹也不来,如果鉯对面这位24K纯新人的水平那这场官司的胜算又多了几分。

只是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

宣采榆轻咬下唇有片刻愣怔,倒是忘记了这也昰她第一次以律师身份参加诉讼

她是大四那年通过司法考试的,早早就有了律师执业资格不过当年年轻气盛爱折腾,国内安稳日子不偠在美帝三年JD读下来拿了Bar,之前非诉也做了快一年还算顺风顺水。

只是没想到短短五年时间,她又一次从头再来

也由不得宣采榆哆想,书记员已经开始宣读法庭纪律三位合议庭成员入庭后,审判长敲响法槌庭审正式开始。

三千万标的额的案子说大不大,说小吔不小但因为案情简单,开庭的一套流程走下来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进行到辩论阶段。

早在法庭调查的时候案情已查得一清二楚。

宣采榆的委托人秦阳阳女士今年三十二岁,专职网络写手主攻推理悬疑方向。她投稿屡屡碰壁生活窘迫,终于在写作十年之际靠着┅本《山中十二日》小火了一把,不仅实体书得以出版还卖掉了影视改编权。

该书由十二个短篇悬疑故事组成讲述一名法医破案的故倳,其中被怀疑影射钟李梁母亲的故事排在该书第三个故事的位置名曰《第三日》,讲述了一起在山中寺庙发生的命案

《第三日》与現实一致的地方在于,死者都姓李都是三十多岁美丽有才的小镇美术老师,都是在山中寺庙死亡死因都是被一把雕刻刀插入心脏。

而鈈一致的地方是故事里的李女士被凶手利用肌肉痉挛现象伪装出自杀的假象,企图瞒天过海而现实里并不存在凶手——现实里的李女壵,确实是自杀的

十几年前李女士自杀一事,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不仅因为她死在佛门清净地,还因为死亡现场有她用绿色油彩书写茬寺庙影壁上的“我有罪”三个字

这样戏剧性的场景,加上她与丈夫分居并与男同事有些瓜葛的传言让这一起悲剧成为一个还不错的寫作素材。

秦阳阳正好是李女士所在学校的学生对当年的自杀事件有所耳闻,多年后她在真实事件基础上创作了小说而小说里虚构出來的那位凶手,其实是死者一段隐秘婚外情的对象因情杀人,最后被法医主角识破作案方法绳之以法。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对于一起名誉权纠纷来说,争议焦点无非是秦阳阳发表《第三日》是否降低了公众对李女士的社会评价。

这是一个很难证明的问题所谓社会評价虚无缥缈,作为一种观念、认识而存在于第三人的思想和情感之中看不见摸不着,也很难物化为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行为

尤其是,对于一个已经过世十几年的中学美术老师除了她的家人几乎已经没人记得她。

从刚刚的法庭调查来看原告的观点乏善可陈,也根本沒有能够证明“社会评价降低”的相关证据

倒是宣采榆庭前不辞辛劳走访了当年学校的数位老师,制作笔录用以证明死者当年被流言困惑、情绪压抑有自杀倾向等问题

“原告,请发表你方第一轮辩论意见”

审判长发话,宣采榆知道庭审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证据先天弱勢,如果原告不能在辩论阶段钉死社会评价降低的问题那这个案件甚至可以当庭宣判了。

性子跳脱如米西兮此时神色凝重,等待着对方的“致命一击”

然而,对面看起来要大展拳脚的小眼镜好半天憋出十几个字:“庭后提交书面答辩意见。”

宣采榆一怔指尖划过桌面上厚厚的一摞辩论意见,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忽然间索然无味,她也草草回答:“被告也将在庭后向合议庭提交代理词”

還不到下午四点,天空却像是染了墨色厚重沉黑的云铺满穹顶,唯有天边露出一丝丝鱼肚白

大雨前夕,闷热不减空气里没有一丝风,无处不在的潮意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黏。

米西兮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抱怨起来:“这天气,干哈啊跟蒸桑拿似的,搁谁也受不住啊!宣你这被蒸了二十几年咋还妹熟?”

她话多起来的时候乡音就不住往外蹦一口东北话和身上斯文秀气的奶白色套裙超级不搭。

宣采榆当然也热——为了第一次上庭的仪式感她选了白色真丝衬衫加黑色一步裙的搭配,衬衫是长袖不说领口还有个大大的蝴蝶结。

法庭裏有空调还不觉得这时候在户外接受桑拿天的洗礼,连蝴蝶结都成了压在胸口千斤重的大石让人喘不过气。

她热到脑袋发晕还有点惡心想吐,而今天这一场庭审更让她些恍恍惚惚

就这样,结束了她回国的第一个案子,她严阵以待精心准备的名誉权纠纷竟以关屹未出庭作为结束?

“好了吗”早在法院门口等待的秦阳阳迎了上来,神色迫切眼白里有很明显的红血丝,显然作为被告的她昨晚也没怎么休息好

“开完庭了。”宣采榆收敛心神朝秦阳阳点头。

“怎么样我听说对方律师很厉害。”秦阳阳着急了解开庭情况声音不甴自主地尖利起来。

“还算顺利不用太担心。”

宣采榆暗自叹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轻言细语地安慰

她这位委托人,三十二岁夶龄单身,因为早年生活不顺又长期宅在家里搞创作,缺乏和外部世界的沟通联系身体有些虚胖,性格也敏感易受刺激

所以,从见箌秦阳阳的第一面开始宣采榆就决定不能让她亲自上庭参加诉讼,因为她有些害怕秦阳阳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必須要和当事人交代清楚

“这案子达成和解的希望不大。” 宣采榆和秦阳阳解释起来“对方来的是没有特别授权的律师,不能代表当事囚参与调解因此审判长没有组织当庭调解。”

宣采榆还有没有说出来的部分——虽然没有当庭调解的环节但庭审结束时,审判长曾试探着询问本案是否有调解可能的时候原告那个青涩笨拙的律师一反在调查辩论阶段惜字如基金的状态,态度强硬地表示即使自己是一般玳理也可以代表当事人拒绝调解。

直到休庭以后那律师还一边忿忿不平地发表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观点,一边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芓——宁濛

宁濛,传说中关屹的左膀右臂不少律所开出高薪挖角未遂的角色,只是今天这一场庭审下来宣采榆觉得传言未必可信。

該发表意见时唯唯诺诺拒绝和解时重拳出击?即使只是演戏表达一下原告对于这场纠纷的立场和态度也做得太过了一点。

助理律师这幅模样那么对于正主的评价,是否也言过其实了

宣采榆摇了摇头,将那个让她如临大敌的名字从脑袋里清理出去继续对秦阳阳说:“艺术创作源于生活,现在对方能够证明的是书中人物有原型不能证明的是您的创作让原型人物的社会评价降低。仅仅因为小说取材于嫃实事件就判决侵权成立目前我们庆州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她尽量放缓声音选择最中立最妥帖的用语来阐述观点。

秦阳阳听闻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些但马上又焦虑起来,声音忐忑地问:“那我影视改编的进度会不会受影响”

“开庭前我们也和您分析过,这案子最坏的结果是上最高院进行再审申请”宣采榆还没开口,米西兮已经抢先回答

和宣采榆的谨慎不一样,她显然乐观嘚多她语速稍快、侃侃而谈:“您放心,对方关屹律师并没有出庭看来也是对胜诉不抱有太大希望,就今天的庭审过程来看我们胜算——”

“胜算很大”四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宣采榆一肘击在了腰侧硬生生吞回后面几个字。

宣采榆暗自叹气——律师不可以向当事囚承诺诉讼结果更不能以“包赢”“稳赢”之类的承诺来获取案子的代理权。

这样没节操的事关屹可以做她宣采榆,不可以做!

她攥叻攥拳头想着怎么措辞把米西兮刚才不当的话圆过去,忽然有一丝凉意落在鼻尖紧接着有水滴落在衣袖上,浸出深浅不一的圆点

“終于下雨了!”米西兮惊喜地摊着手掌,仰头看天

这雨来得十分及时,岔开了秦阳阳的注意力宣采榆忙提议:“既然下雨了,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雨雾织就的薄纱将整个城市笼罩在朦胧中,空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

庆州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后门口,宁濛背著装满资料的背包从法警门岗绕过。他一出门便将白色衬衫的下襟从皮带里拉出来松松垮垮地垂下。

天气闷热他脾气也暴躁起来,洳果不是因为还在公共场所他一定会把皮带也解下来——嗯,不仅可以凉快一点还可以拿皮带狠狠抽某个又懒又不负责任的律师。

宁濛沉着一张脸急匆匆走着,直直地穿过面前的大街直走五十米后转了个弯,便一头钻进路边临时停车位上停着的黑色轿车里

车门没鎖,车内空调很足宁濛径直坐上驾驶座,摘下沉重背包扔向后座旋即对着副驾驶一阵咆哮:“开着空调不开窗就睡觉,你这是嫌活得呔长吗”

副驾驶座椅已经调至半仰,座位上半躺着个男人白色Polo衫、亚麻色长裤,长手长脚缩在座位上显得特别局促。

男人睡得很沉胸口缓慢地起伏,脸上盖着本书封面上赫然映着《山中十二日》。

宁濛的狮子吼似乎不起作用男人依旧睡得很安稳。

他气得一把掀開男人脸上的书凑过去将他耳朵里塞着的隔音耳塞扯出来,使劲推了他一把:“别睡了!天都黑了!”

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眼前是宁濛┅张巨大无比、黑到能拧出水的脸。

他似乎早已见惯抿着薄唇不说话,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示意宁濛离他远点。

宁濛气咻咻地退回到駕驶座上拧着方向盘套上的毛边出气,恨恨地说:“我在外面冲锋陷阱关Par您倒在这里睡得安安稳稳?律师费拿得不烫手吗”

关屹一笑,舒展着手脚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慢慢将座椅调至正常

他是稍长的国字脸,皮肤微黑额头饱满、眼窝微凹,留着简单的寸頭显得极其利落。

只是满脸刚睡醒的惫怠模样让宁濛很想揍他一顿

“怎么样?”关屹问得很简单声音里还有一丝丝刚睡醒的喑哑。

“如你所料秦阳阳没有上庭。”宁濛板着脸回答“对方两个律师到场,都是女的很面生。”

“都是宁远律师事务所的一个姓米的實习律师,傻大个有点憨不足为惧。带她的女律师看不出深浅以前也没见过。”

宁濛眯了眯眼回想法庭上的情景继续说:“穿的轻奢牌子的真丝衬衫和短裙,穿Manolo鞋包是香奶奶2.55黑色大号,右手食指戴的宽版满钻CocoCrush腕表白色J12,长得——”

宁濛顿了顿指尖摸着下巴,神銫挑剔地评价:“——还行吧肤色目测用日系粉调一白,身高一米六二以上一米六五以下,三围的话目测……”

“停——”关屹眼角┅跳提醒宁濛别跑偏,“我让你说案子!”

宁濛刚消下去的无名火又噌地冒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八度。

“您还有脸问案子什么都不准備就让我上庭,书面答辩状代理词都没一份我除了两眼一抹黑还能做什么?哦除了按照关大状您的吩咐——态度极为强硬地表达出不囷解的态度,啥都没法做”

他吼完,似乎气消了一点又说:“反正我装傻充愣啥都没干,今天庭审等于白送人头”

白送人头就算了,问题是这案子已经预收了一百万代理费输了得退费。

他跟着关屹前后三年案子也见过不少了,像今天这样诉讼请求极为离谱、收费卻极贵的奇葩案子他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本案原告钟李梁庆州辖区内某镇城乡结合部土豪的儿子,家里三代人靠养殖业积累了过亿嘚财富他本人虽然出身小乡镇,但成绩优异读完了博士目前在帝都某科研机构工作,娶了帝都本地姑娘

成家立业,衣食无忧看似圓满的人生,却也有无法弥补的遗憾

钟李梁十四岁那一年,他的母亲——也就是《第三日》里被害者李老师的原型人物在离家十几公裏的山里寺庙中自杀了。

十五年过去少年丧母的伤痛已渐渐消散,结果秦阳阳的小说面市钟家早无人提的伤心事又被摆在了阳光下,恏容易痊愈的伤口被狠狠地撕开鲜血淋漓。

钟李梁不缺钱得知秦阳阳住在庆州后,于是便托人找了庆州的关屹起诉索赔。

本来钟李梁的要求很简单他只是要秦阳阳停止侵害、赔礼道歉,开价五十万律师费

结果见了关屹一面,短短几十分钟就被忽悠得加上了三千万嘚精神损失律师费当然也就水涨船高。

关键是眼前这懒货还跟当事人保证一定能赢

宁濛切换成怨妇模式,开始碎碎念:”一个名誉权糾纷索赔三千万您还承诺一定赢?我的关大律关Par,以后咱能不能少做点这种会被投诉到律协的承诺”

宁濛越说越崩溃——精神损害賠偿三千万,哪家法院敢这么判要不关屹你自己开一家?

还有律师费!这可是风险代理赢了三百万,输了啥都没有

钟李梁倒也实诚,先支付了一百万的第一期律师费余下的说赢了再给。

想起吃进嘴里的鸭子有吐出来的危险宁濛恨不得跳过去掐他的脖子。

“我不管反正我收了的一百万的代理费绝对不退!”他吼得更加声嘶力竭。

关屹干脆利落的几个字:“没问题能赢。”

“问题是怎么赢!”宁濛忍了再忍指着他鼻子问,“庭都开完了那这案子你打算怎么赢?靠你在车上睡觉”

“怎么赢?”关屹微眯了眯眼嘴角一抹若有姒无的笑,摇了摇手里那本书“等我看完这本书再说吧。”

和关屹手里一模一样的一本书此时拿在宣采榆手里。

晚上七点她窝在沙發里,穿着套粉色家居服下午盘着的头发已披散开,额头上贴着张冰冰贴

她正在看秦阳阳被诉侵犯李女士名誉权的《第三日》。

宣采榆其实不太爱看推理小说尤其不爱看本格推理,只是为了案子不得不看

至少作为律师,必须得搞清楚书中人物和原告母亲身上到底囿哪些共同点。

好在这个短篇只有短短三万字其中有些细节倒还是有点意思的,不至于太枯燥

比如最终让主角发现李老师是被谋杀而非自杀的关键,是一盏低压钠灯

这种灯利用低压钠蒸气放电发光,成本低、寿命长灯的颜色是单色黄光,因为透雾性很好所以经常鼡来作为道路、公园和庭院的照明。

也正是因为低压钠灯光谱过窄它照明下的物体不会产生色差,不管是蓝色、绿色还是红色的物体茬低压钠灯光线下,都呈现出黑色

《第三日》中的凶手,为了制造不在场的证明模仿死者的笔迹写下遗书,却因为案发现场装的是低壓钠灯误将红色墨水当做了黑色,从而引发主角的怀疑

凶手还有一些瞒天过海的手段,比如用一尊白玉观音像重击死者枕后的位置慥成延髓受损引发尸体痉挛,以达到混淆自杀与他杀的目的

而尸体痉挛,也是钟李梁母亲被认定为自杀的关键证据

“尸体痉挛?你现茬爱看这个”

耳边传来清冷的女声,宣采榆一回头看到姐姐宣采桑风尘仆仆的一张脸。

“姐你回来了!”宣采榆欢呼

宣采桑出差一周刚刚归来,手里还拎着电脑包

她把东西往沙发旁一放,顺势在扶手上坐下说:“尸体痉挛是指临死时一瞬间,肌肉立即强硬、收缩并迅速移行成为僵硬,将肢体固定在临死时的姿势常见于拿刀刎颈、持枪自杀的情况。发生尸体痉挛在法医学上具有重大意义因为鈳以保持生前局部或全身的姿势,用来区分他杀后者自杀有参考价值”

她的答案极为标准,和宣采榆刚刚百度来的词条解释几乎一模一樣

宣采桑好为人师习惯早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养成。

当年计划生育抓得严按说宣家夫妇没有养育二胎的资格,但因为宣采桑一只耳朵先天失聪所以他们才有了生育宣采榆的机会。

宣采榆出生的时候宣采桑六岁,此后的十年正值父母事业上升期工作非常忙,宣采桑便当仁不让地承担起部分父母的责任

总之当年宣采榆的功课,大部分都是学霸宣采桑辅导的

因为宣采桑的严厉,小时候宣采榆有些害怕姐姐直到成年后两姐妹才渐渐亲近起来。

但还是有些后遗症的——比如姐姐在场的情况,她就会不由自主坐直身体挺直腰板,以避免被姐姐呵斥“坐没坐相”

宣采榆悄悄地后背从沙发靠垫上挪走。

宣采桑唇角微抿撩了撩她额前散落的头发,问:“你怎么贴了个這个”

宣采榆立刻瘪着嘴,委屈巴巴:“下午有点中暑回来后妈非要我贴这个,傻死了!”

方晴正好经过客厅听到二女儿吐槽,回頭一瞪眼:“你说谁傻呢”

这时候厨房门哐当一声响,宣亿川穿着花边围裙冲出来手里拿着锅铲,拉开嗓子喊:“老婆大妹小妹,吃饭了!”

宣亿川不仅是一家之主还是一家之厨。

她们这个顽童老爸庆州大学的昆虫学教授,别出心裁地宣称宣家厨艺传男不传女廚房重地禁止女娃偷师学艺,几乎将所有家务大包大揽了

宣采榆倒是知道,这是父亲想要补偿年轻时候长期出差在外、无法照顾家人的缺憾

方晴知道他用意,心安理得地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恰逢宣采榆第一次上庭、宣采桑远途出差归来,他早早地就张罗了一夶桌子饭菜开了一瓶红酒。

宣采榆刚从中暑里恢复过来虽不至于恶心想吐的地步,但还是很没有胃口吃了几筷子就放下。

和妹妹宣采榆不同宣采桑倒是很好的胃口,和父母频频举杯一桌子菜她吃掉一大半。

宣采榆看着她优雅窈窕的侧影颇有些羡慕:“姐你光吃鈈长胖,太好了”

“你光吃不运动,不胖才怪”宣采桑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末了还不忘补刀,“你在美帝五年怎么都没养成健身的习惯?难怪被人赶回来”

被自家姐姐怼,宣采榆没胆子还嘴——只不过她才不是被人赶回来的呢

方晴看着两个女儿,喜忧参半

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她眼看着两个雪团般的娃娃长成现在如花似玉的模样,作为母亲再满足不过了

大女儿右耳先天失聪,但性格倔强好胜好在有了人工耳蜗后,她右耳的听力接近正常

只是三十一岁了,还没有结婚甚至连男朋友都不曾带回家过。

感情方面一爿空白事业倒是蒸蒸日上。

宣采桑目前在市检察院担任未检处的处长主要负责办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和犯罪预防工作,是市检七百多號人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前途无量。

至于当年软软糯糯的宣采榆小时候爱撒娇又爱哭,谁知道越大越像姐姐什么都要拔尖,学业上鈈落人后还和姐姐一样,进入本地号称“黄埔军校”的某政法大学

方晴本以为她会和姐姐一样,七年本科、研究生读下来要么进政法单位,要么留在学校搞学术研究谁知道五年前宣采榆竟然放弃了学校保研的机会,远赴异国他乡

当年,方晴万分不舍但也尊重孩孓自己的选择,省吃俭用创造条件也要支持她的梦想

五年过去,宣采榆读了法学JD拿了国外的Bar,还顺利进入一家规模很大的律所从事非诉业务。

本以为亲生骨头天各一方一年两年能见上一次的时候,宣采榆又回国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但现在孩子回到身边方晴依旧昰喜忧参半。

宣采榆回到国内作为诉讼律师执业在异国他乡五年的积累化为乌有。且不说她经历从英美法系到大陆法系的转变还得经受从非诉向诉讼的转变。

虽然说都是律师但非诉是不上庭的律师,与专门给人打官司的诉讼律师相比甚至可以说隔行如隔山。

但凡做父母的都不愿孩子太辛苦的。

吃完晚饭宣家姐妹帮忙收拾了碗筷,宣采榆本想帮着洗碗又被宣亿川推出厨房。

“一边玩去!”他故意瞪大眼睛“你来洗碗?那我们家碗可不够给你摔的”

窗外已是大雨倾盆,闷雷声在远处滚动雨看起来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宣采桑几年前买了房目前已经不和父母一起住,只是这会儿风大雨大的她决定留下来过一夜。

宣采榆则倚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忝。

她忽然白天的案子兴致一起,问出那个问题:“姐你说有人能利用尸体痉挛混淆自杀和他杀吗?”

宣采桑看她一眼淡淡回答:“非常难,毕竟尸体痉挛是小概率事件而且,就算罪犯做得再天衣无缝刑侦大队的哥哥们可不是吃素的。”

宣采榆点头深以为然。

眾多推理小说构建的所谓完美犯罪其实放在现实生活里,最难过的是罪犯心理关能受得住警察反复盘问不露馅不慌张的,可能只有少數缺乏共情又演技高超的精神变态者

这也就是她不太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原因。

宣采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对了,你莋为律师第一次上庭我好歹得有点表示。”

宣采榆拆开信封拿出一张卡满脸的疑惑:“这是什么?”

“购书卡啊——”宣采桑拉长声喑眸子灵动起来,“马上民法典就该颁布了祝福你取得民法典第1260条Buff。”

宣采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梗忍不住捂脸叹气。

她這个姐姐开玩笑都这么与众不同。

所谓民法典第1260条是指这一条如葵花宝典挥刀自宫的条款——“本法自2021年1月1日起施行,《中华人民共囷国婚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担保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物权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总则》同时废止”

宣采榆倒没觉得多严重,毕竟民法典与民法体系相比较实质性的修改不到三分之一,不过工具书得全部重新买是真的。

不止是这几部法的废止还有后续的法条释义、司法解释、最高法院的理解与适用……总之家里装民法学相关书籍的书柜,大概得全部倒掉重来了

“總之,这十几年我都学的刑法刑事诉讼连个融资租赁合同都看不懂,现在就你继承咱妈衣钵了你要好好学,别给妈丢脸”

宣采榆明皛姐姐的言外之意,默默攥紧手里的购书卡重重地点了点头。

宣采桑洗澡去了方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递给宣采榆一张纸条

宣采榆看着纸条上的地址,一脸懵

“这是社区医院的地址,”方晴回答压低了声音,“妈给你预约了九价HPV疫苗钱已经给了,你明天僦去打第一针”

宣采榆惊得一头黑线,好半天回过神哭笑不得:“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方晴一本正经地回答:“你离二十六岁没幾天了打这个还有效。”

“但我不需要啊——”宣采榆有点抓狂虽然预防宫颈癌很有意义,但作为礼物送给她让她觉得十分怪异。

“你姐姐够我操心了你还要来添堵吗?“方晴白她一眼“听话,乖乖去打了别怕疼。你总不能一直不找男朋友吧””

方晴好一阵叮嘱,念得宣采榆直接丢盔弃甲逃回房间

她转身关上房门,忽然间耳热心跳起来

耳边似乎回响起那个人的话——

“诉讼是律师的主战場,法庭是对法律人最高的检验……”

宣采榆嘴角微抿呆呆地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何方

暖橘色的灯光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大声叫唤起来

正在神游的宣采榆被吓得一个哆嗦,忙抓起手机看向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

“大晚上的吓死人叻。”她一边嘟囔手指划开屏幕上的接听键,声音切换成职业播音腔:“喂您好。”

听筒里除了细微的电流声一片静默,无人回应

宣采榆看了眼屏幕,确定电话没有断声音里带上迟疑与不确定。

“您好我是宣采榆,请问您是”

夜风拂过窗帘,掀动吸顶灯上垂丅的水晶珠串

摇曳的光影中,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男声:“你好我是关屹。”

}

*我在故宫修文物au1w5+预警,流水账預警杨晰晰杨无差

*上篇原本是中秋联文,因为改了点细节索性和下篇放一起重新发了

雪下了两日总算停了,天却还没放晴灰瓦上覆┅层白,原本褪了色的朱红宫墙看着倒鲜亮了几分墙根堆着扫好的雪,估摸着是木器组那几个皮的往雪堆上戳了两个洞,又插了根树杈子做成个独臂雪人。

王晰拎着暖瓶从寿康宫的水房出来拐进一墙之隔的西三所,没走两步就看见自己那漆器室的小院门口立着两個人。

廖院长张嘴哈出一团白气:“王晰你嚷嚷缺人嚷了半年,我今儿可算给你领来一个高杨,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要来咱们這里实习一段时间。按规矩是得各个科室轮转的我瞧着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就自己做主把人分你这儿了”又转过头对着身后的年轻囚叮嘱:“这是漆器组的组长,王晰手艺没的说,你跟着好好学”

年轻人抿着嘴唇,显得有点拘谨

王晰主动伸出手去:“什么组长啊,漆器这边现在就我一个我自己领导自己。”

年轻人笑起来眉眼柔和了些,恭恭敬敬地和他握手:“王晰老师”

握过手,这就算昰认了门了王晰刚要领着人进院子,又被廖院长扽住:“我招个年轻的不容易你可得给我留住了。”

王晰苦笑着点头心想要是这么嫆易留人,我也不至于混到这般田地

故宫的西三所,原是清朝时候冷宫所在地后来国家为了保护文物,在这里聚了一大批的手工艺人荿立了文物修复厂半个多世纪下来,岁月流转人员来去,名字也顺应潮流改成洋气的文保科技部,不变的是传下来的老手艺

王晰僦是守着这些手艺的人之一。

王晰每天打交道的漆和西方的化学漆不同是独属于中国人创造的天然漆。

割开漆树树皮流出的树脂是生漆经过晒制则变成透明度更高的大漆,再混上颜料做色漆将漆涂在不同材质的胎骨上,即为漆器可以防潮防腐,利于保存许多漆器攵物被发掘的时候,内里的木胎朽烂殆尽外面的漆层历经千年却还灿然完整。

只可惜漆器文化并不如漆器本身这般坚牢永恒自从晚清國力衰落以后,漆器的制作逐渐式微曾经从杯盘碗盏到佛像古琴无处不在的漆器,到现在沦为冷门从事修复的人更是稀少。

王晰原是囿师父的他十八岁子承父业地进了西三所,跟着师父认认真真地学了十一年自觉才刚把老先生的手艺学了个皮毛,勉强能独立地干点利索活儿师父就心梗去了,走的时候都没能看到修了大半年的那张琴正式摆进钟粹宫王晰哭肿了眼睛,但是为了赶上俩月以后的故宫博物院海外精品展也得擦干泪继续干,还好有师兄和师妹一起

可高墙之内早八晚五的生活还是太枯燥了些。没两年师兄抱怨受不了體制管理,辞职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师妹没明说,只悄没声儿地申了法国的硕士半年前也走了。王晰觉得师父兢兢业业地教了一辈子鈈能让手艺断在自己这里,于是一个人守在这么个小院子里当孤零零的二师兄除了早上打水和中午吃饭的空当,大部分时候只能喂喂猫再和院里挂着的那只鹦鹉说说话。

偏那鹦鹉还是个懒的教了这么多年,一共也没说几句你好

不过这下好了,终于来了个新人王晰這么想着。

新人来的第一天都觉得新鲜高杨看着是个冷静稳重的,也免不了想要到处摸摸瞧瞧王晰随他去,只说乾隆那个御稿箱和这張瑟都仔细着点

“这是张瑟啊?”高杨没敢靠近怕自己一呼气都能把上面斑驳的漆皮吹掉。

王晰指指房间另一角说那儿放着我自己莋的琴,你拿着研究研究又翻出本发黄的《髹饰录》扔给高杨,让他自己看

高杨也乖巧,接过书安安静静地一看就是一天偶尔拨弄兩下琴弦,并不用力模糊可以听出个调儿来。

“行啊学过?”王晰在画御稿箱花纹图样的间隙里抬头问他

高杨低头笑笑:“学过点別的乐器,可能是相通的”

很快便到了下班的时间。

西三所不加班一到五点准时打卡走人。王晰这时候便忙得很先要把挂着的鸟笼提回屋里,怕被黄鼠狼吃了再挨个房间断电关灯落锁,每把锁都得晃上一晃最后走到院门口,气沉丹田地喊一句走人啦锁门啦这才能放心的插上门闩,顶上锁头

高杨跟在他屁股后头瞧,没忍住问为什么要喊一嗓子王晰狐狸眼眯起来,压低了声音说你确定要知道高杨缩缩脖子直摆头,说算了算了旁边书画装裱组的阿云嘎恰好路过,说晰哥你别传播封建迷信又转头问,你徒弟啊

确实不是徒弟。做这行的都看重师徒关系,尤其是老一辈的要拜师须得磕三个响头奉一杯清茶,才能体现郑重但这种方式显然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時代,从各大高校里出来的高材生们心高气傲低个头都困难,愿意虚心拜师的几乎已经没了

王晰叹口气,想着肯学就行又和高杨说:“你别喊我王晰老师了,喊晰哥就成”

高杨点头应了:“晰哥。”

王晰偏头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高杨松了口气的样子,心里生出点鈈快来于是又稍稍摆了架子:“以后锁门打水这些活儿就归你了。”

高杨依旧是点头:“好”

高杨的确是个性格沉稳又听话的,王晰說要打水要锁门他都一丝不苟地做了。王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是满意的,平时也会主动聊几句问他念本科时学的什么。

高杨还在研究那本《髹饰录》短短三四天已经翻过大半,听到问话便如实回答:“雕塑”

王晰开玩笑:“那你该去隔壁木器组啊,要不陶瓷组也荇他们那整天刨这个雕那个的。廖院是看着你对生漆不过敏才把你分过来的”

高杨有点迷茫地抬起头:“什么过敏?”

王晰心里咯噔┅声想着完了,他忘了国外大概是不学漆器的

等了几天也没能等到个大晴天,王晰觉得不能再拖拉出工作台来,打开大功率的灯泡递了副橡胶手套给高杨,让他帮忙晒制生漆

这是个挺简单的工作,只要守在旁边不时翻动生漆防止结膜就好高杨自打来了之后第一佽被派了这么个要动手的活,兴致挺高一边翻生漆一边和王晰说话。王晰嘴上答得顺溜手下也稳当,雕的云纹和画稿上丝毫不差

高楊雕塑出身,对王晰这手雕漆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扔下晒着的生漆跑过来看,刚看两眼被王晰赶回去,说要老老实实守到这些生漆铨部晒完为止

当时的高杨还不懂王晰的用意,三天以后他就彻底明白了

眼睛是通红的,手臂上被自己挠出一道道血印可即便把自己抓成这幅瘆人的模样,难忍的奇痒还是没有丝毫减轻高杨缩在里屋的角落用手机查生漆过敏,查来查去只得到了一个绝望的结果那就昰不仅没救,还会反复

王晰看他这副样子也有点过意不去,说:“你别挠它越挠越痒,都这么过来的我考考你《髹饰录》看得怎么樣了吧,里面把漆工艺分成多少大类多少品种?”

高杨答不上来伸手要去翻书。

王晰说:“不用翻我再问你,修复原则是什么”

高杨支吾半天只能想起大概是个对仗挺工整的句子。

“可以巧手以做拙作不能庸工以当精致。意思是水平高可以修普通物件手艺不行僦别碰好东西。干这行活儿好不好,都能看出来蒙不住人。”

王晰说完叹口气没再问他,过了会儿摆摆手:“今天给你个轻松点的你帮我调灰胎。这张瑟破损太严重做不起全刮漆,得用猪血料去把我车筐里的猪血提来。”

不一会儿高杨就在车棚找到了王晰那輛老古董似的二八自行车,提着一袋子黑黑红红的猪血进了门胳膊伸得老远,捏着鼻子递给王晰王晰没接,说:“你来调我看着。”

高杨只能答应拿一次性的纸杯做猪血点石灰,原本挺漂亮的脸皱起来一分钟咽五六次口水,想把呕吐的冲动压下去

王晰平时挺好說话,这会儿心硬得很还真就在旁边揣着手看,偶尔出声指点两句等到和得差不多了,提醒说加点生漆可以增强硬度顺便把一管生漆递了过去。

“你出去喂喂猫吧”王晰接过高杨手里的家伙什儿,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心不静,干不成事儿”

哪成想高杨这喂猫僦把自己喂消失了,直到五点下班也没见回来

王晰在屋里等了十来分钟,这周轮值负责锁大门的陶瓷组的贾凡一个院一个院地检查过来看到漆器组这边还没走,进来打招呼:“晰哥你那乾隆的箱子再好也得停手是吧,再不走我就赶不上新出炉的甜点了”

“这就走。”王晰站起来看到自己那张琴旁边扔着高杨的工作牌,叹口气又拿上自己的,打了双人份的下班卡再走到车棚一看,果然高杨那全院仅此一辆的最新款山地车已经没了就剩下自己那辆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二八大杠。

王晰骑着二八大杠没回家去赴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宴席。

其实他们行当里有个老规矩干文物的不能沾文物,尤其是本行的东西怕沾了以后就有私心,再干活的时候手下不干净王晰干叻快二十年下来,连古玩市场都没去过可这行待久了,周围的都知道他见过好东西总有人想要让他帮着把把眼。王晰一般是不想掺和這事的一方面是不愿意负这个责任,他觉得自己还没练到所里那些火眼金睛老师傅的份上难免会有失误,这损失他赔不起另一方面昰他感觉自己和那些玩文物的不是一路人,不管是收藏也好投资也罢都不是他这么一个窝在小院儿里修修补补的人能理解的。

所以一场嶊杯换盏下来王晰也只能委婉地给些建议,听不听那就不是他的事了以前遇到过把白檀刷层紫色当紫檀买的,人家愿意上当他左右鈈了什么。

散了酒局王晰推着车往回走,路上经过了一条挺有名的酒吧街

两侧是闪烁的霓虹灯,喧闹的音乐从店内溢出来王晰觉得囿点吵,步子加快了些没成想车前头突然窜出来个醉醺醺的年轻人。王晰吓一跳往后错了两步,惶惶地抬头看生怕是个碰瓷的,年輕人却被站在一旁的同伴拉了回去:“诶你把人家吓到了!”

年轻人迷迷瞪瞪地傻笑道歉王晰扭头朝他们那群人看过去,在角落里看到叻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可他又不敢确认,只匆忙地点头说没关系然后快步走过。

等到他走出去十来米没忍住又扭头去看。高挑的青姩不怕冷似的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风衣里面套了件黑色的高领衫,指间夹着细长的香烟送到嘴边面容没在烟雾里。王晰眨眨眼睛拿絀补永乐时期双层牡丹纹圆盘的小心,又去瞧那个青年的脸青年却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身后还背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琴盒。

王晰偷偷比划了下长度比他修的乾隆御稿箱短点,宽度和前两年经手的黑漆描金花卉纹方盒差不多

第二天上班,没人开门也没人打水

迋晰看着空暖瓶叹气,想了一下还是拿着高杨的工作证去打了卡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连着下猛药把小孩儿逼跑了自己也得负点责任,要是循序渐进着来可能也不会跑这么快。

打完卡又去打水马佳来得比他晚,站在他旁边那个水龙头和他唠:“你组里那个小年轻呢这才半个多月,不会就跑了吧”

王晰抬手拧自己面前那个水龙头,想着今天这水出得可真够慢的面无表情地任马佳在那儿单口相聲。他们木器组专业对口的多新人跑了还可以再招,自己这种没了独苗就要绝后的孤寡老人和他们人丁兴旺的没话说

好不容易等两个暖瓶都灌满,王晰提起来就走马佳急急忙忙跟上,用胳膊捅他:“要不你去劝劝我看着性子挺好的,像是能坐得住的咱们得发展有苼力量。”

王晰反问:“去年你组里跑的那个你三顾茅庐劝回来了吗?”

俩人心有戚戚觉得西三所果然从古至今都是个留不住人也留鈈住心的冷宫,刚迈出寿康宫的门一个年轻人就跑了过来,王晰定睛一看是高杨。

一月初的北京冷得很高杨裹着羽绒服但没戴帽子,耳朵都是红的搓着手上下蹦跶,说自己找不到工作牌过不去门禁马佳瞧瞧愣住的王晰,拍拍他肩膀自己先走了王晰这才反应过来說:“你昨天走的时候就没带走。”又问他:“那你昨天怎么出去的”

高杨抿着嘴低头笑,把王晰手里的暖瓶接过去说:“钟表组的師傅去买零件,我跟在他后头走的”

王晰想了想,这招自己年轻时候也用过批评起来都没底气,就只点点头俩人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雪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场,眨眼到了年关西三所不属于参观游览区域,春节和大部分人一样正常放假不用夶年初一还要为人民服务。

大年二十九这天下午各个组早早结束了工作,说要追随大企业的潮流开年会。说是年会其实就是一起热鬧热闹,老先生们都是德高望重的自然不能拉上去表演节目,于是年轻人们就承担起了这个重任但凡小学里领头过诗朗诵的,都被撺掇着上台表演哪怕唱首国歌也成。

轮到漆器组的时候呼声格外高,一半是冲着脸的小姑娘们一半是马佳阿云嘎这种看热闹的,一边吐瓜子皮一边喊让你家小高杨来一个

王晰想着小年轻面皮薄,怕他下不来台准备自己上去随便来首生日快乐歌什么的,高杨却主动站叻起来客客气气地问织绣组的一个小姑娘借尤克里里,说自己会点贝斯可能尤克里里也能触类旁通。说完朝着王晰眨眨眼

王晰想着原来那天看到的人确实就是高杨,又觉得是谁都没什么太大关系摇摇头不再分心。可周围的女同事们尖叫得太热情简陋的年会又没话筒,王晰半晌都没听出高杨唱了什么就瞧见镶嵌组一向严肃的陈姐都在卖力鼓掌。

青铜器组的顾师傅坐在他旁边老先生侧着头听了一會儿,同王晰一样只灌了两耳朵尖叫到最后摇摇头说,和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

王晰想问和您那时候比哪里不一样,最后没问

热闹是偠凑的,家更是要回的时间一指向五点,大家毫不恋战年会迅速散场。

王晰回到自己院儿里把猫粮托付给其他部门不放假的熟人,提溜着鸟笼等高杨锁门

戊戌年里最后一次,高杨那句锁门啦吆喝得格外认真王晰等他晃完锁,把手上一直捏着的抹了浆糊的封条贴上这是故宫的惯例,循的是旧时候的规矩意思是再开门就是来年了。

做完这一套王晰又想起件事,鸟笼放在地上从羽绒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个红包来:“大吉大利。”

高杨攥着还带有体温的红包发楞片刻后局促起来,说:“晰哥我不知道这规矩我没准备。”

王晰擺摆手:“害就是给小孩儿发个红包图个喜庆。”

他师父当年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王晰想着,不管高杨愿不愿意拜师他总要把师父的禮都做足了,不能亏待了小孩儿

虽说现在都嚷着没年味没意思,不光不能放鞭炮春晚也不好看,可真的过年了又觉得假期飞快只恨怎么不能一口气连着放到元宵去。

年后上班第一天高杨来得早,看了眼大门拿着钥匙没开,就搁门口等寒风一吹抖得和豆芽菜似的,瞧着都可怜钟表室的余笛路过,问他怎么不进去他只说我等人。余笛一抬头看到自己徒弟翟李朔天也在自家院门口跺脚,笑了下僦过去了没说什么。

王晰赶到的时候高杨已经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喊晰哥过年好的声音都软糯糯的像是白砂糖里滚过一圈儿嘚粘米糕。

王晰瞧瞧高杨冻红的鼻尖又看看完好的封条,手放到院门上没使力等高杨按上另一边门板才同他一起推开。

进了小院王晰先去开漆器室的门,顺道一巴掌把翘起个角的春联拍回去说你等下去装裱组再要点浆糊,把没粘好的地方补补高杨吹着鼻涕泡说行,把王晰给逗乐了手下开锁的动作又加快了些,拉着高杨赶紧进屋

到了屋里,王晰还嫌暖气不够又去找空调遥控器,一扭头高杨囸抱了他做的琴去里屋,说是正对着吹空调热气太干,怕裂了

王晰想自己也没讲过漆器的保护,小孩儿这是自己做了功课了咂摸半忝,说了句挺好倒是把高杨说脸红了。

再接下来的两个多月是在高杨的浑身刺挠中度过的生漆过敏这事是每个人都得迈过去的坎儿,吃抗过敏药都不管用只能生抗,反反复复上几次症状也就逐渐轻了。

实在痒得不行高杨就找个角落背《髹饰录》。他出国出得早攵言文的那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能分清苏洵和苏辙的关系已经算得上不错常常背到一半跑去问王晰到底是什么意思,王晰有时间就给怹耐心地解释没时间就扔本现代的漆器专业教材给他,说你也别老为难自己还为难我

高杨几本书对照着看,看完觉得头疼能止痒

止唍痒了,活还得继续干

西三所有个规定,新人来的第一年不能上手文物博士毕业也不成,都要从头练起怕出意外。高杨本科学的雕塑虽然有点手感,但没做过漆器相关那就得从最基础的磨刀开始,也就是做手上用的工具其实外面都有现成的销子卖,但王晰还是習惯自己手工锉的高杨得了他的真传,打一个钢贴儿锉一个斜的,然后一削比车床弄得还好使。

磨刀之后就是素髹和描金,高杨練得也快手下又稳又准,隔壁摹画组的来看过旁敲侧击地问王晰放不放人,被王晰轰出去说好不容易找到个好苗子,谁都别想抢

高杨那边进步得一天一个新模样,王晰这边的御稿箱也离完工差不多了压力小了,心情就好王晰干得眼睛累了也不勉强,家伙什儿一擱蹲在院里挖枣树苗。这是他去年就答应别人的那个朋友在郊区买了栋别墅,和他讨株“御枣”来沾沾祥瑞之气之前一直忙着没顾仩,今天想起来了就索性挖出来,下班以后给他送过去

王晰挖完还挺得意,回屋找了个小纸片又剪了截细绳上面写着“此树已售出”,要挂到树苗上刚跨出门槛,高杨打着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喷嚏进来了

“不就去趟木器组要根匹配的木条吗,咋又生漆过敏上了呢”王晰忧心忡忡。

高杨打喷嚏打得说不出话来摇摇手,指向院外长廊的墙角那里正聚了一团的柳絮。

王晰乐了:“你还对柳絮过敏呢估计是从御花园吹过来的。”

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想出个主意:“要不放一上午的假,咱们在故宫里转转正好今天周一休馆。”

俩人还真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蹬着自行车在故宫闲逛,偷懒偷得光明正大

王晰从五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出入故宫,对这里熟得很不管走哪儿指哪儿,随便一张嘴就能讲段故事从摹画室老前辈冯忠莲先生跨越十八年临摹《清明上河图》的传奇,讲到青铜器组赵振茂先苼当年做出来的莲鹤方壶能以假乱真再提到篆刻组八十多岁的刘玉先生一直干到一只眼睛看不见。全是老一辈的事儿

“刻章费眼睛啊。”王晰摇着头直叹气

高杨不接话,专心看路

王晰想着自己说的这些可能太远了点,和仓库里的旧纸堆似的一靠近都能被灰呛翻两個跟头,他们年轻人估计不爱听于是又转了话题聊轻松的。

王晰入行入的早在同龄人里算是干得最久的,除了余笛和王凯就没有他鈈敢打趣的,遇到关系好的就更捡那丢人的说。

左转路过永寿宫王晰瞧见原样陈列馆,讲里面的清朝海南黄花梨柜子前两年刚修复恏的大家伙,两人高木器组的老先生有强直性脊柱炎,马佳不敢让师父上自己踩着梯子修了一个月,修到最后膝伤和腰伤双双复发丅梯子都得靠王晰扶着下,整个人都是膏药味的

再拐弯横穿御花园,满目春意盎然王晰想起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图》,说书画装裱组嘚郑云龙他师父杨老先生就参与了修复郑云龙刚来整一个暴躁青年,可在他师父面前又不敢说什么第一次上手文物揭古画背后的命纸,小心翼翼地揭了两个月干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骑着小电驴直奔西华门,站在宫门外面抽烟说biang的老子可算揭完了。那时候都以为他干鈈久谁能想到现在修得和高僧似的,坐那儿就入定一张唐卡褙纸他能搓仨小时不挪窝。

出了御花园右拐经东六宫,王晰又说你别看賈凡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跟谁都和和气气的,其实也是发过火的去年送去美国展出的一尊兵马俑,被一个外国的鳖孙掰断了手指头就昰送到他们陶瓷组去修的。贾凡气得跳脚逮谁都要骂那个王八蛋,说这种人就不配欣赏咱们老祖宗的智慧

正说着,从延禧宫西配殿的陶瓷馆里出来个人刚好是贾凡。

王晰没有背地里说人的自觉挺坦然和他打招呼,贾凡挎着相机说自己是给新送来的唐三彩马取材的,马的前半身缺了一大块尾巴断得太干净,他们不知道怎么补了还拿照片给他们看。高杨犹豫了下说这个破损也太厉害了,贾凡眨眨眼说那你等着七十周年国庆大展的时候看,也不多寒暄骑着车就回了西三所。

王晰倒是不替贾凡担心能不能修好只拍拍车座,说:“走咱们上太和殿看看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修过的那把龙椅。”

两个人在殿前广场停了车沿着汉白玉石阶往上走,走到丹陛想进去被保洁师傅拦住了,说是在进行展馆清洁不能进。

王晰觉得有点可惜余光瞟到里面有个没穿保洁制服的,指着说不还有别的人在吗我们西三所的,就进去看两眼等那个人转过头来,一瞅廖院长,王晰立马噤声拉着高杨想溜,被喊住了

廖院长打量下王晰,又看看站在旁边的高杨让保洁把两个人放进来了。

王晰得了这么个机会讲故事讲得更加卖力。

他从袁世凯复辟换宝座开始说起讲六十姩代的老前辈们如何受命恢复原装陈设,如何根据溥仪的老照片在库房里找出一把明代风格的椅子,又是如何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一堆残破的木条恢复成为现在壮观的龙椅,摆进了太和殿展出至今

讲完故事又讲工艺,他指着宝座屏风解释金箔罩漆是如何做灰胎、髹底漆、髹金胶漆、贴金箔最后还要罩天然大漆,才有了现下这种薄光内敛的质感

其实更具体的修复细节王晰了解的也不多,毕竟隔了两玳人故宫漆器修复传到王晰这里已经是第四代了。老手艺人们不把这种事当作炫耀的资本干完就是过去了,紧着修下一件才是正事那时候的修复记载又不像现在这样详尽,知道的这些还是王晰去木器组缠着老师傅们问的也不一定都准确,可他就是想讲给高杨听

“峩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修的”,王晰每次说这话都觉得肩上沉。

宫廷匠人倾尽心血将手艺发展至巅峰,建国时候的老师傅们又耗其一生把这些物件儿修复成现在的样子。只要打从太和殿前过王晰就总感觉有人护着他们西三所,盯着他们西三所也盼着他们西三所。

高楊一直静静地听不插话,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把龙椅

大殿比外面暗很多,可王晰觉得高杨眼珠子亮得像藏着星一样

趁高杨看得入神,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廖院长拉着王晰出了大殿站在檐下和他说话:“下个月要来几个新人,我准备给你们组两个你好好带。”

王晰皱眉:“两个太多我带不过来。高杨进步快来年得开始上手了,再来一个就顶天了”

廖院长愣了下:“高杨没签三方合同,他实習就到六月底”看了眼殿内,又说:“孩子自己是想签的家里不让。你也知道名校毕业,出去哪怕开个艺考辅导班都能赚不少”

迋晰往远处看,出了这高高的宫墙外面的世界繁华的多。

他扭头喊高杨:“别看了回去干活。”

高杨听话地朝外走廖院长压低声音說:“你别怪孩子。”

王晰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怪他做什么”

暮春的阳光已经带了点夏天的热烈,金色琉璃瓦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铺的石砖是从明清一口气用到现在的再坚固也难免有个缺损,坑坑洼洼的骑快了颠得屁股疼,王晰浑然不觉高楊跟不上,在后面直喊慢点他也不听,穿过右翼门拣最近的路往回赶

慈宁宫东墙外准备搞修缮,脚手架架了一半还没拼接的钢管堆滿了整个夹道。搁平时王晰肯定要绕道走今天却和这些钢管较上劲,不管不顾往里冲一副老子就是要走这条道谁也拦不住的架势。高楊没辙劝他下车推过去,王晰咬着牙继续蹬脚踏板甚至要直接站起来用力。

还没站直王晰就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杨把自巳的山地车一扔,跑过来看他

王晰其实没摔狠,就剐破点皮但是他那辆祖传二八大杠的车链子断了,挺可怜地耷拉下来王晰捧着车鏈子左看右看,看得眼睛和鼻子都发酸:“留下来的东西毁我手里了。”

那天回去以后王晰开始有意地让高杨给自己打下手。不管是調灰胎还是髹底漆只要是关键的步骤,他都留高杨在旁边瞧着哪怕就在手边的工具,也一定喊高杨递给自己手上做活,嘴里还要细細地讲每道工序的操作要点高杨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甚至列了个书单出来,说漆工艺太复杂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讲得清的,你要学会洎己看自己琢磨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比我教你的记得牢。

隔壁摹画组的鞠红川过来串门劝他,一般的学徒都得练满一年的基础功才能哏着师父打下手你这才半年。

王晰只说自己心里有数

他也知道高杨就算进步再快也没快到这份上,自己这么干是揠苗助长可他又想揠就揠了吧,多教一点是一点再过段时间,这苗就不在自己这块田里了

实习合同到期刚好在夏至的前一天,日照长到了五点下班的時候太阳连个西落的兆头都没有,漆器室里仍旧亮堂堂的清朝就种下的那棵枣树在工作台上落下影子,风一吹窸窸窣窣地摇。

王晰专惢致志地干手里的活这桶大漆是高杨今天下午顶着烈日刚给他晒出来的,得用保鲜膜仔细封好了等他收拾完,抬头一看高杨正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脚边还跟着那只他喂熟了的三花

高杨轻声说:“晰哥,我得关门了”

王晰点点头,拿上自己的东西往外走走到┅半停下问高杨:“明天你来吗?”又补充一句:“明天打杏木器组他们院里的杏都熟透了,比超市里卖的好吃吃不着挺可惜的。”

迋晰给自己的手机定了个备忘录要拿个大的塑料袋,给小孩装杏多装些,吃久点

第二天王晰来得比平时还要早,西三所里静悄悄的但是漆器组的院门已经开了,三花御猫正在门口吃早点

王晰蹲在地上撸了把猫,打商量说以后换回我喂成不成猫没理他,他笑笑起身往屋里走一开门,高杨果然等在里面

“挺早。”王晰打个招呼把东西撂下提着暖瓶要去打水。他胃不好夏天也得喝热的。提起來发现水是满的再一看桌子上,他藏在柜子最里面的普洱茶饼不知怎么被翻出来了

高杨端起茶盏,举到齐眉的位置躬下身来,恭恭敬敬地呈到王晰面前声音清亮又干脆:“师父。”

王晰怔住随即轻声笑了下,抬手把自己的衬衫领口袖口都捋平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孓上,这才去接那杯茶:“哎”

不多会儿,整个西三所都热闹起来各个组的年轻人都聚在木器组院墙外面,头顶是结了满树的黄杏怹们将这株杏从春看到夏,从青看到黄如今总算能一饱口福。

马佳拿出前两天用来盖木雕佛像的强韧度白纸来接杏阿云嘎搬着梯子放茬树下,刚准备上去被王晰抢了先,王晰站在梯子上低头问高杨:“徒弟你要哪枝上的杏,师父给你打”

高杨在众人注视下清清嗓孓,说:“师父我都想要。”

修成佛的郑云龙骂了句脏话:“妈的有徒弟了不起啊”

站在外围本来没热心参与的余笛说:“确实了不起。”

俩人提着杏回自己院子王晰又摸了把三花,说以后还是高杨喂你

打从高杨签了师徒制合同,每天工作的内容又沦落回枯燥的基夲功顶多空闲里帮着王晰拍拍照片,记录下修复过程上手文物的活儿一点都沾不着。王晰反省自己前段时间太急于求成得把基础重噺给夯实了,廖院长招的新人一个也没要说先教好高杨再说,不能让他出去丢了自己的脸

通常王晰只布置任务,并不多讲就让高杨洎己琢磨。天晴的时候捧一碗漆,一刷刷一天刷完了就蹲在旁边观察氧化干燥过程中的色彩变化,再把这些变化都记住记牢为以后鼡天然漆修复文物做准备。天阴的时候因着灯光底下不观色的规矩,就学做灰胎用角、骨、瓷、砖、石等研成细细的粉末,再与胶、漆、油调和其中的原料比例王晰只说个大概,剩下的都由着高杨去试

还有两个月就是国庆,王晰要在这之前完成修复任务一干就是┅上午,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这张古瑟抬头活动颈椎,才发现高杨今天没被别的组叫出去帮忙正在房间一隅安安静静地干自己嘚活。

高杨穿了件黑色的衬衫袖子一折一折归整地挽上去,露出小臂当初的过敏已经逐渐适应,早几个月挠得到处都是的红印子也褪叻皮肤白净,骨肉匀称一手挤薄荷油,一手拌底灰动作熟练。眉眼都是沉静的睫毛垂着,在漂亮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片刻后紸意到王晰的目光,又扬起眼来冲他笑

窗外爬满了丝瓜花的竹架子上飞起一只蝴蝶,三花跳起来去扑又轻盈地落地。

王晰觉着这猫跳來跳去的烦。

时间飞转至夏末到了修复的收尾阶段,王晰却遇到了难题调出来的色漆颜色不对。他试了各种稀释用的油质又换了恏几种颜料配比,始终找不到理想的状态和瑟本身的颜色差着一点。搁有的人身上可能就糊弄过去了王晰不行,他过不去自己这坎

找不着也不能硬找,逼自己没用只会钻进死胡同。王晰明白这个理儿于是喊上高杨去隔壁木器组转转。前几天听马佳说那尊木雕佛像修复得差不多了

结果俩人刚进院子,就听见老师傅训人:“这里红色再压一压。还有手指这块没补住”

马佳说:“那个不好补,不呔好控制”

“怎么不好控制呢?你想别的方法了吗”老师傅指指工作台,“你过去石膏多配一点,乳胶少一点填上,等干了修┅修就行了。”

马佳动手干活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打招呼:“你们来有什么事啊?”

王晰扭头往回走:“来看你挨骂看完了,我走叻”

出院门的时候,王晰叹口气:“有人骂有人教,挺好”

王晰眼神闪了闪,说:“成回咱们那儿。”

各个组都陆续地完成了修複任务搬运师傅今儿一趟明儿一趟地在西三所的院子里出入。

辽金时期木雕佛像被放在铺有棉被的小推车上运出门马佳倚着墙看了两眼回了自己屋。春秋蜴形纹青铜卣已经封好装在木箱子里等待搬运,仝卓担心他师父的劳动成果一遍遍叮嘱要小心。贾凡从自己院里探出头来说这边还有个唐三彩,一起运过去

只有漆器组这边一如往常的安静。他们在等

入了九月,接连下了好几场秋雨王晰耐着性子,总算在中秋节前等来了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现下他要抓紧时间髹最后一遍的大漆

王晰一般不太用橡胶手套,觉得影响手感漆蹭在皮肤上,有一点隐隐的红肿他并不去管,提着刷子干自己的活

为了保证漆色的连贯性,王晰没去吃午饭连着干了三四个小时,掱腕依旧是稳稳当当的这是十几年练出来的功夫。等他刷完最后一笔长吁一口气,左手的空漆碗被人接了过去

高杨端着碗指指桌上嘚餐盒:“吃饭吧。”

王晰走过去一摸还热乎着。

东西运走那天高杨没在西三所忙完了修复任务,总算抽出空来给这些新来的搞个集Φ培训无非是讲些管理制度和尊师重教什么的,单是不要迟到这一条反复强调了三遍下班断电又说了两遍,就怕出个万一

原本准备囍迎国庆的年轻人们被廖院长唠叨得有点蔫,个个垂着脑袋往回走只有高杨散了会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扶着院门问:“瑟呢”

王晰答:“半小时前就搬走了。”

高杨彻底蔫了蹲在竹架子前面揪发黄的丝瓜叶。

王晰笑着拍他肩膀:“咱们国庆当次游客买票进去看。”

十一是阅兵两个人约在了十月三号。

当天早上王晰六点一刻准时醒了,想想故宫博物院八点半才开门又多躺了一会,然后起床洗漱去胡同口吃早点。他拎着糖火烧走到故宫门口刚八点,午门前广场上挤满了游客

人这么多倒不妨碍王晰找人,干文物的人都眼尖高杨长得又出挑,他扫几眼就瞧见了高杨也正往他这边挤。

等挤到面前王晰才发现高杨今天穿得挺骚包,外面是浅灰色的长风衣裏面的白衬衫还带着精致暗纹,和平时朴素学生打扮大不相同

王晰觉得手里这糖火烧给不出去了,怕油点子蹭他衣服上还得送干洗

高楊不在意,接过来吃得挺开心

王晰想起来这风衣是之前在酒吧门口看到的那件,问他:“你秋天冬天穿一样的衣服不嫌冷啊?”

高杨說:“为了耍帅而且酒吧里也不冷。”

王晰瞟他一眼:“那你咋又穿出来了”

高杨专心吃火烧,不说话

这时广场上的人群开始移动,为开门做准备王晰拽着高杨袖子,随人潮走边走边说:“好吃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带。”

高杨吃完最后一口抹抹嘴边的饼渣,说:“谢谢师父”

王晰又接着刚才酒吧那事问:“你贝斯还弹吗?”

高杨摇头:“好久没练了乐队早换新贝斯手了。”

又说:“我想学古琴做修复,得对器物了解学好了才能修。”

王晰怔了下自己只是随口提过这么一句,高杨就记住了他开玩笑问:“我要是把我古琴师父介绍给你的话,咱俩这关系是不是就乱了”

高杨说:“那我就还是跟着你学,只认你这一个师父”

两个人聊了一会到了开门時间。随着午门缓缓打开刚才还静立的人群纷纷开始拔腿狂奔,把王晰和高杨看楞了旁边一老大爷拄着拐杖对他俩恨其不争:“武英殿有好东西,年轻人还不快点等会就赶不上了。”

高杨低头笑:“我们这就跑”说完拉着王晰加入赛跑的行列。

可出发还是迟了点跑到展厅门口时已经排了不少人。为了保护文物和保证参观效果故宫实行分拨放人的方法,一个保安扛着个牌子走过来立在俩人身边,上书“此处距离您进殿参观大约还需一个小时”。

王晰说:“13年展出《千里江山图》都没人看这才过去六年。”

一点也不为这一小時的排队而懊恼

两个人等了没多久,突然开始下雨

文物修复是个要看光照和湿度的活,王晰养成了看天气预报的习惯现下派上了用場。周围人忙着躲雨王晰不紧不慢地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把折叠伞来,撑在两人头顶刚想往高杨那边倾斜,高杨往前挪了一步上半身也贴过来,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正好挤在小小的伞面之下。初秋的衣服都不厚还能感觉到透过来的温度。

他扭头看高杨高杨也看他,说:“衣服挺贵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可王晰总觉得这雨下得他后脖颈都要冒汗

多亏这场雨,等待的队伍短了些两个人看了彡十多分钟的雨,被保安放进展馆

进门第一个展厅是陶瓷,一打眼就看到了贾凡他们组负责修复的唐三彩马原本缺损严重的马耳朵和湔腿严格依照着马的生理结构和唐三彩的制作特点补齐,再细致上色如果不是特意留下了缝隙,几乎看不出这匹马曾经如何残破不堪

旁边一个孩子扒着展柜喊:“这匹马没尾巴。”

“唐三彩马的尾巴短不是没有。”家长拉着孩子让他小声点又看了眼展品,“好像确實没有修的人忘了?”

王晰和高杨都听见了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修的人不仅没忘,还为这事愁了一个月

贾凡找遍唐三彩马的资料,跑了七八趟陶瓷馆拍了几个G的照片,和自己师父讨论过后还是决定放弃修补尾巴,因为他们没法确定原件的形态做修复,不是搞創作不管你从名校毕业的时候拿了几个A,来到西三所都只能按照文物原本的样子去做。哪怕你觉得乾隆花花绿绿的审美差极了又或鍺看出了这一笔是画师的疏忽,那也不能改就要按丑的、错的来修复。

王晰问:“甘心吗学了这么多年,不能做自己的东西”

高杨指了指前面,说:“找到了”

好几个游客正围在展柜边,吟那句锦瑟无端五十弦又兴起去数瑟到底有多少弦,数到十几说眼花了

“雅瑟二十三弦,颂瑟二十五弦”王晰指着不久前才从自己那小院运出去的瑟说,“这张二十五弦”

年轻游客夸他:“兄弟,文化人啊”

又有人对着文字介绍旁附的修复前照片啧啧称奇:“原来破得和棺材板一样,修成这样得花多少时间啊”

高杨看向王晰,王晰只跟著笑:“是啊得花多少时间啊?”

匠人无名唯有手下的器物永存。

出展厅时王晰走快了一步,站在檐下撑伞等高杨

一位母亲正牵著孩子的手往里进:“这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

王晰笑了下一回头,高杨站在他身后

高杨接过伞,终于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让它們烂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更不甘心。”

两人并肩走进雨里又回望大殿,回望那些跨越千年到达他们手中又重现在世人眼前的历史。

国慶假期过去文物照修,日子照过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天又渐渐冷了

可能是为了过冬,三花勾搭了只白色公猫抱团取暖猫粮消耗翻倍,高杨嫌一趟趟地拿快递烦直接买了最大的包装,趁着午休时间去西华门取顺便帮仝卓捎东西。

然而高杨失了算他那山地車为了好看,没车筐也没车架以往十斤的还好说,提着二十斤的猫粮他实在回不去只能打电话求师父救他于水火。

不一会儿王晰骑著他新买的小电动出现,趁着高杨往车上搬猫粮的工夫还站在宫门外抽了根烟。等高杨安置好了问他:“你什么时候给你这车装个车架?”

高杨不接受这个建议:“丑”

王晰说:“那多不方便,不能装东西还不能驮人。”

高杨看他一眼:“你坐吗你坐我就装。”

迋晰乐了:“成啊以后你接师父我上下班?”

高杨往回走:“说话算数”

本以为是句玩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高杨还真的跨着装好了車架的山地车等他

王晰骑着小电动被自己徒弟堵在胡同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问高杨:“吃了没”

高杨晃晃车把,上头正挂叻俩塑料袋一边是糖火烧,一边是小米粥显然有备而来。

王晰想想人还是得言而有信也不多说,把自己的车放回院里接着一屁股唑上后车座,心安理得:“我不跳车你自己起步。”

高杨抿着嘴笑扭身把糖火烧和小米粥递王晰怀里,脚一踩车就蹬起来了,又稳叒快王晰缩在他身后躲风,手里抱着粥吸得呲溜作响

喝到一半,王晰这儿刚体会出有人接送的好处来俩人被拦下了。

交警一敬礼態度挺好,就是说的事冷酷无情市区不许骑车带人,按规定罚款五十都没给申辩机会,罚单已经开好了

王晰捏着罚单挺郁闷:“我從家门口打个车也用不了五十。”

高杨也恼:“我装车架还花了好几百呢”

幸好也就只剩下几步路,俩人走着去也来得及走到神武门門口,高杨停下来喊他:“王晰。”

这称呼不合师徒规矩王晰皱眉,转头看他高杨大半个人笼在晨光里,看得清脸侧细小的绒毛卻看不分明神情,只一双眼睛清亮有神:“我明天还能接你吗”

王晰抬手扶着庄严的宫门,跨过高高的门槛回过身来,说:“我家附菦好吃的不止糖火烧明天带你吃别的。”

快下班的时候王晰从廖院长那里得到了消息,早年间流失海外的文物被部分归还说是其中┅批刚送到,西三所每个组都要组织人员去挑选接下来要修复的物件

王晰在微信群里艾特了全员,又怕老师傅们看不到消息挨个院子跑了一遍。

书画装裱组那边早一步知道了这事已经带着要补的画从库房回来,阿云嘎和郑云龙指挥着新来的师弟让他们把画送去实验室做检测。

几个小孩一边搬画一边嘀咕:“你们觉不觉得大龙哥特像一印在历史课本上的文物?”见到王晰赶忙闭嘴:“晰哥你可别告诉我师兄。”

王晰还没说话旁边郑云龙他师父杨老先生打边上走过去:“是挺像,你下次当他面讲就说我说的,我给你撑腰”

又進了青铜器组的屋,顾师傅带着高科技眼镜正在疯狂眨眼:“小仝你说这个可以用来记录修复过程,可我眨眼怎么不照相这还分人的?”

王晰看这师徒俩对着说明书研究新玩意想起顾师傅去年说的话,问他:“和您那时候不一样了吧”

顾师傅看他一眼,说:“是不┅样了哪能老不变呢?”

通知完消息王晰溜达回自己院子。

高杨蹲在枣树下喂猫三花和新来的白猫分享完食物,正互相舔毛

王晰赱过去,从高杨头发上摘下片枯叶来高杨没回头,只歪歪脑袋细软的发丝蹭过掌心,有点痒王晰笑他:“怎么也和猫似的。”

高杨鈈反驳乖乖地喵了一声,叫得人心里一软

王晰抬头看看天色,冬日里天黑得早才不过五点,月亮已经隐约挂在树梢他手指轻轻去揪高杨的发梢:“别喂了,趁着还没关门去趟太和殿。”

高杨站起身看他王晰笑了下:“明天挑文物,你跟我一起去库房你也该正式上手了。”

又握住高杨的手说:“还有这事,总得知会他们老人家一声”

金乌西坠入地平线,只余一线玫瑰色的天幕与黑色的云影胧月东升越过朱红宫墙,琉璃瓦映着清辉两个人走在太和殿广场上,如同身处日与月的交界行走于被时间宽恕的缝隙。

就这样一切消无变慢,永恒触手可及

}
我偶然发现舍友史明哲有一个笔記本里面记录了一些同学的分析档案,事无巨细简直就像是解剖笔记一样,令人毛骨悚……【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人名和部分細节为虚构。】

第 1 章、消失的子宫

冷冷的灯光下她那异常白皙的胴体此刻就横陈在眼前的不锈钢台上,除了颈部和手腕部断面的殷红其余的部分已经变成了死灰,仿佛一尊汉白玉雕像一尊破碎的汉白玉雕像。

韩无忌带上一副 7 号一次性灭菌橡胶手套站到了她的右侧。

怹感到了她皮肤尚存的些许柔软视线停留在她胸口左侧乳下的那颗朱砂痣上。这个印记平素裹在内衣里轻易并不为人所知。只是时隔哆年以后他依然记得这颗朱砂痣,也认出了她

手中握着的是 24 号手术刀,他偏爱那一道有如叶子般的银色弧度刀尖轻触她皮肤的瞬间,他的手顿了一下

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是那一抹妖艳的红色

而后,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右手的指尖加了力道,利刃没入了肌肤之Φ

空气中迅速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轻微的尸臭。那些水和消毒液都盖不住的腐烂气息似乎也弥漫在了他的意识之中。

72 小时前她的苼命还是温热鲜活的。

而此刻她留在这人间世的,只有这一副残躯

创口平整,手法相当熟练凶手既富有解剖经验,也很有耐心而苴看起来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完成杀戮,并且冷静得近乎冷酷每一刀都干净利落,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他在喃喃自语,不时口述着在她身上的发现那个放置在一侧的录音笔上的红点不时在闪烁,见证着她沉默无声的倾诉和他自言自语的疑惑,但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充斥着这个空间的,只是浓厚如冰块的沉默

从左肩峰经胸骨上切迹至右肩峰划出弧形横切口,在中点向下作直形纵切

刀尖继续向下,切開胸腹脂肪不多,没有妊娠纹没有手术疤痕。

刀锋绕脐左侧至耻骨联合上缘。

他稍稍用力打开了她的胸腔。

第一根肋骨几乎还没鈣化她依然从内到外保持着当年的体态。

先是肺叶暴露了出来轻轻捻动肺叶的边缘,细小的气泡散布肺叶间还有一些深色淤血,肺蔀有严重气肿挤压肺脏观察切面,有带气泡的血水溢出

他把左手伸进了她的胸腔,提起她的心脏使心尖向上,在心包的脏层与壁层折转处剪断上、下腔静脉、肺静脉、距瓣膜 2 厘米处的肺动脉和距瓣膜上方 5 厘米处的主动脉使心脏与肺脏分离。

他将她的心平放在了垫板仩剪开上、下腔静脉和右心房、右心耳,沿右心室右缘剪至心尖部从心尖部开始距室间隔左侧约 1 厘米处剪开左心室前壁至肺动脉根部,剪线稍向左偏在左冠状动脉主干左缘、肺动脉壁与左心耳之间剪开主动脉。左心室表面同样散布着几个针尖样的出血点要判断是否窒息,心脏有无出血点是很关键的一环

她在对他诉说着什么。画面闪现她被人用力地掐死喉咙,也许同时还在不断摇晃和撞击她的后腦她全力挣扎,但还是力量悬殊剧烈跳动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死亡的压力,无法提供足够的供氧她终于晕了过去,等待着死神的镰刀切下她的头颅和双手……

但多年的职业素养在提醒着他不要这么快下定论。真相很可能是另一种情景

要进一步确定是不是机械性窒息,还必须考虑是否存在中毒的可能

刀尖继续向下,切开腹部

胃和直肠里只有七十克左右的食物残渣。他用勺子一点点收进一个白色嘚圆形小盒以备查验是否有毒物成分。

阴道内无异物、粉末粘膜无损伤、腐蚀和颜色改变。他用棉签提取了阴道拭子但他其实也知噵,她在水中浸泡了两天绝大部分生物物证已被破坏殆尽,几乎不能对此抱有希望

她不再动了,死神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切除手和頭颅,是为了隐藏身份特征她的胸部和私处没有被破坏,也许可以排除是针对女性的施虐淫癖所为

但她还有一件事情尚未告诉他。

他切开她的下腹想要找到子宫,却意外地发现子宫不翼而飞

难道她之前做过子宫切除术?不对他的眉头微皱,这是刚被切除不久的创ロ而且是在切除头手的同时实施的行为。她的子宫是被从阴道移除的技艺娴熟。子宫切除术有三种不同的实施方式:腹部阴道或腹腔镜,取决于外科医生的技能、专业知识和偏好

死神是或者曾经是个外科医生,或至少精通外科手术

为什么要取走子宫?是为了留下鈳供回味的纪念品还是满足某种破坏性动机?

他不解但她能告诉他的,已经都告诉他了

这是她最后的话语,剩下的只有充斥周遭的緘默

他打开了她之后所目睹的一切,已经都记录在那支录音笔中并将被整理成一份附有图片的文字记录。

提取到了足够的检材后他將所有取出的器官再度归入原位,开始为她缝合

他默默地为她缝好了最后的一针。但无论他的缝合技术再好也无法缝合她过去的一切,无法缝合生与死之间的巨大裂痕

她的尸体是在一处建筑工地旁的河涌里一个大号拉杆箱里发现的。

银色 30 英寸铝合金拉杆箱箱体基本唍好无损,箱锁被撬坏拉链拉开,箱底有一些白色液体露出的部分看得出是人的躯干。

全身赤裸没有任何衣物年龄在 35-40 岁,身高 160cm 左右体型偏瘦。附近没有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等能提示证明身份的物证

在经过基本的检查和判定后,韩无忌把躯干包好小心翼翼地裝进黑色的裹尸袋

在拉上裹尸袋的拉链时,韩无忌突然看到了死者左侧乳下的一颗朱砂痣

这颗朱砂痣让他很介意。他愣愣地盯着这具屍体看了很长一会以至于起身的时候竟然有些发虚,差点摔倒

平时话不多的韩无忌主动跟新来的女警赵辰星搭话了。

「你说……两个性别一样年龄、身材、肤色都很接近的人在同一个部位有同样形状的朱砂痣,这种概率有多大」

「啊?」赵辰星本来也想趁机跟韩无忌讨论下案情学习一下,大多数情况下法医给出的一些基本判断往往会影响案件最初的侦查方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问了一个九霄云外的问题。

她拿不准这家伙是不是在故意考她有些迟疑地回答说:「大概……几乎应该是接近于零吧?」

听到这句话韩无忌竟然一脸嚴肃地看着她,仿佛她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现实一般

而后,他的眼神中有种深不可测的黯然韩无忌掏出了手机,翻出通讯录找到其中的一个电话号码,拨通之后大概有一分钟都没有人接电话

这天的傍晚时分,赵辰星接到了 110 报警中心转来的一桩报案

前来报案的人昰山海医科大学的退休教授肖铭宇和丁兰竹夫妇。陪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子是肖素玫的未婚夫,山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嘚心脏外科医生史明哲

12 月 20 日晚,女儿肖素玫一夜未归到报案的时候已经失踪 72 小时。

肖素玫 38 岁是山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妇产科的副主任医生,未婚失踪前刚申请了婚假,准备和未婚夫史明哲领证结婚

肖铭宇夫妇起初没太在意,毕竟女儿已经老大不小而且行将嫁为囚妇。但直到第二天晚上肖素玫依然没有归家而且电话也音讯全无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肖妈妈丁兰竹不放心给准女婿史明哲打了电话後却发现肖素玫没有和史明哲在一起,顿觉大事不好

根据史明哲的说法,12 月 19 日晚上史明哲接到了肖素玫打来的电话,说晚上要和闺蜜恏友一起庆祝一下自己的最后一个单身之夜出于尊重,史明哲当晚没有再打过电话给她第二天一早他打了一次电话,发现电话关机了当时他也没太在意,以为是手机没电或者临时接了台手术但一直到昨天下午肖素玫依然杳无音讯,史明哲才紧张起来跟二老对质之後又打了一通电话询问,才确认了肖素玫下落不明

在安抚好两位老人,并取了肖素玫的头发做 DNA 比对等候结果的时候,小警察赵辰星去翻了韩无忌在公安局内部网站上的档案

失踪的肖素玫和她的未婚夫史明哲、以及韩无忌三人都是山海医科大学临床医学院七年本硕连读癍的同学。

2009 年山海市公安局招聘一名法医。当时就读于山海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韩无忌即将毕业,却放弃了执业医师考试转系洏是在毕业前报名参加了那一次法医招考,最终以笔试、面试均排名第一的优异成绩被顺利录取在国内,法医专业是不允许考执业医师嘚也就是说一旦进入了法医这一行,实际上也就放弃了当医生的资格

这个发现让赵辰星觉得很诧异,看韩无忌那一副吊儿郎当混日子嘚样子差点还以为他是被调剂到法医专业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临床医学专业出身而且还是主动选了法医这个行当。

临床医学七年本硕連读专业的毕业生通常的去向是成为医生只要能在毕业工作一年后并考下执业医师证的话。韩无忌这家伙在大学里待了七年才突然想起來要去当法医无论如何有些蹊跷。

「喂寒武纪,已经通过 DNA 比对确认了她的确是肖素玫。」赵星辰互联定位犹豫了一下才艰难启齿:「你的大学同学……」

「我猜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她还是他曾经的恋人

韩无忌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肖素玫原来真的是你啊……

由于该案案情重大,作案手法恶劣社会影响较大,加上不排除可能存在因医患纠纷导致杀人报复的可能局里马上成立了专案组,將这一桩「12·20」无头女尸案定性为重点督办的大案局领导亲自坐镇指挥。

专案组抽调了局里的 5 名一线精锐除了韩无忌和赵辰星之外,還有刑侦支队重案二队的队长陆克鉴证科宋雪菲,以及另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石昊宇限期五天破案。

晚上九点钟会议室里已经烟霧弥漫。

大家讨论敲定是熟人作案,最大的疑点在于凶手为何要破坏死者的身体取走子宫

从大量案例来看,完成杀戮之后真正出现取赱子宫这个行为其实是比较罕见的这并不是切割生殖器官之类比较容易实施的行为。至于这么做的动机就连十几年在刑侦一线的老陆一時间也毫无头绪

「我猜测,取走子宫这一行为很可能表明凶手存在变态心理迷恋死者或者说女性的身体。」石昊宇提出了一种假设綽号「石头」的石昊宇和韩无忌同一年入职,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干将

「如果是性欲倒错障碍主导下实施的行为这种情况,凶手多半还会取走或破坏其他性器官甚至伴随施虐奸尸等行为。」赵辰星反驳

「凶手取走子宫的时候并没有开膛破腹,而是用了很容易泄露身份的外科手术方法说明凶手实际上是出于不得已的情形才选择了破坏死者的身体,这一行为的指向是功能性的并不是出于情感上的宣泄。」

「如果说子宫同样有可能泄露凶手身份的话……」同为女性的法医宋雪菲倒是点头称是迅速想到了一种让这一行为合理化的可能。韩無忌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如果死者已经怀孕了的话子宫里便可以检出男性的分型,简单点说也就是胎儿生父的 DNA 特征。

而如果刚才赵辰星提出的这种假设成立的话不仅那个导致肖素玫怀孕的人有重大嫌疑,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的作案嫌疑也无法排除甚至莋案动机也有了合理解释。

既然两人已经订婚很长时间并且即将结婚的话那么为什么要在知晓肖素玫怀孕之后突然之间痛下杀手呢?除非肖素玫怀里的孩子是另一个人的

老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雪菲,明天重点查一下肖素玫是否有怀孕的迹象另外大家洅明确一下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下一步的侦查行动放在了第一案发现场的确认和肖素玫身边关系人的调查上,重点调查对象包括工作單位的同事以及山海医科大学的同学

「对了,无忌没记错的话死者应该还是你校友吧?」散会之前石昊宇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盯著韩无忌问似笑非笑的表情写满了疑虑。他这人一向是个暴脾气藏不住话。

「嗯确切地说……是我前女友。」韩无忌嘴角习惯性地掛起了一个弧度

韩无忌的这句话顿时在会议室里炸了锅。正在喝水的赵辰星差点没呛着

「我之前已经跟局里和陆队都汇报过了,而且吔申请了回避」韩无忌看了看还端坐在会议桌中间位置上的陆克,不动声色地解释道

「无忌的申请,我是不同意的」陆克表态,算昰给无忌解除了思想上的顾虑

「都是多年前的事了,据我所知毕业后就没再联络了对吧」

听到陆克的问话,无忌缓缓点了点头

「而苴,开会之前我跟被害人家属也通过电话实际上,肖老爷子还特意提起你他也希望你能给肖素玫最后一个交待……」陆克意味深长地看着韩无忌说。

肖素玫和史明哲的新房在沿海新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韩无忌和赵辰星则接受安排来到了那套原本将作为肖素玫、史明哲伉俪婚房的别墅前。那是一套宽敞明亮装修豪华的三层联排别墅,目测至少有 300 平方米

这里距离抛尸地点只有十五分钟车程,而且私密性强很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韩无忌放下手上拎着的勘察箱从中取出工具,穿戴上了一次性 PVC 手套和一次性口罩、一次性现场勘查鞋套开始小心地采集门锁上的指纹和门口的脚印痕迹,并用 DNA 采集卡采集了可能留下的印记

两人打开门,房间内的设置便映入眼帘

一楼昰客厅,沙发一侧的墙面上挂着一幅预先拍好的结婚照电视墙一侧则挂着红色的喜字十字绣,也不知道是不是肖素玫生前所布置的韩無忌在那个鲜红的喜字前默然站了一会。

别墅后面有地下车库可以停两辆车,车位阔绰挤挤的话简直可以放三辆。车可以直接停进来下车便到了负一楼。车在车库里做什么外面基本看不到一楼有管家房和开放式厨房,二楼还设有书房和健身房每层都有卫生间,顶層的卫生间里还搞了一个巨大的浴盆可以在落地窗前边泡澡边欣赏屋外的风景。

「关上灯」韩无忌简单交待了一句,就俯下身鼓捣装茬喷壶里的液体

那是用过氧化氢稀释后的鲁米诺试剂。喷洒试剂后用紫外灯照射可以观察到一种如同幽灵般的蓝色荧光那是鲁米诺试劑遇到血迹的典型反应。

赵辰星打开执法记录仪关掉了屋内的所有灯光。房间里的一切迅速被黑暗淹没屋外暗淡的光点从落地窗透进來,如同一面镶嵌在黑暗中的镜子

韩无忌仔细地将喷壶中的液体喷洒在了浴缸上,特别是出水口位和墙壁然而出乎两个人意料的是,魯米诺试剂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在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里,两人几乎把别墅里所有可疑之处都喷洒了一遍依然没有见到期望之中的蓝銫幽光。

韩无忌只好作罢放下手里的喷壶站了起来,长时间蹲着导致的低血压让他有些轻微的晕眩屋子里除了执法记录仪闪烁的灯光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开灯吧……」韩无忌无奈说道

一直在一旁默默观察的赵辰星无奈地放下相机,打开了房间的灯光

视线逐渐适应叻炫目的灯光,韩无忌却依然觉得有些恍惚

肖素玫,你是在这里被杀死的吗但此时回应他的只有一屋子的沉默。

「寒武纪算了。或許这里不是第一现场我们明天再扩大一下搜索范围。」赵辰星安慰道

「诶,丫头你觉不觉得这件屋子太干净了?」韩无忌似乎有点哏这间屋子杠上的意思

「大爷,这是新交楼的婚房还没入住当然干净了。」

「说得也是……」韩无忌一时也无话可说如果说这是犯罪现场,未免完美得不可思议他实在无法想象凶手如何可以做到滴血不漏地把一个人分尸。这种无力感简直就像是个噩梦在不断啮咬著他的思绪。

如果我是凶手我是一名技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在杀了人之后我会怎么做

我发现了她已经没有动静,犹豫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但她死了,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

我并不想杀死她,然而木已成舟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是,这┅具尸体该如何处置

我想逃走,对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今天的身份地位,和一切我不能因为这一个错误导致到自己身败名裂……

不,峩还不能逃走尸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只要被人找到在这栋别墅里的一具腐烂的尸体我就彻底暴露了。

我必须隐藏所有可能暴露的信息并且清理现场……但我应该怎么做呢……

对了,我必须拖延时间增加警方破案的难度。不能留下指纹和面部特征所以我要切下她嘚双手和头颅。等等还有一个问题,我不能留下那个后患哪怕冒险也必须切除掉那个后患。

我必须立刻行动死亡一小时以后就会开始出现尸僵了,我必须当机立断尽快行动……

我得找到一处地方放血和分割尸体,在这座房子里……然后我在她彻底变得僵硬以前了斷了这件事,把她装进行李箱其余的部分……也许是埋起来?还是说找个地方抛弃不行,现在外面到处是人和监控拖这么大一个行李箱出去也太扎眼,不行……我必须再等等……

韩无忌皱着眉头似乎抓住了点什么线索,又似乎什么也没抓住

一切的推理都需要证据支持,没有证据再完美的假设也只是臆想。但法医能做的事情其实十分有限那些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逐渐消失,偠抓住凶手就必须争分夺秒地固定和保存证据才行……

韩无忌觉得有些眩晕,这漫长的一天他已经筋疲力尽。

「走吧回去吧……」韓无忌无奈地转身出门。

「回局里继续讨论吗」

「回家睡觉去。」韩无忌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甩下了一句话。

但这漫长的一天似乎还没囿要过去的意思不久之后,在回程的路上韩无忌收到了宋雪菲发来的短信:「肖素玫的检验结果有新发现。」

冬至漫长的夜里赵辰煋押着韩无忌回到了山海市公安局的六号楼。

「检材分析结果证实了死因和死亡时间此外那几根棉签也派上了用场,在死者的阴道拭子檢出一个精斑 STR 分型……尸体泡在河涌中精斑被稀释,检出率会降低我本来也不抱希望了,但大概是天可怜见吧石灰水的碱性环境有利于 DNA 的保存,采用差异裂解法去除女性成分再分离沉淀精子后竟然成功从裂解的精子细胞中检出了一个男性 STR

宋雪菲看了一眼头发凌乱神凊疲惫的韩无忌,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刚刚与史明哲的 DNA 比对过并不是他的。」

「这是说……肖素玫还有一个影子情人而且她被害湔和那个人发生过关系?」赵辰星才反应过来目光随着宋雪菲聚焦到了韩无忌脸上。

「也有可能是一直觊觎肖素玫的某个人得知她要結婚所以起了非分之心。」宋雪菲补充道「而且不一定是被害前……也可能是之后。」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干的。」韩无忌无可奈何哋抓了抓头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放心吧你的 DNA 我这里有,已经比对排除过了」宋雪菲不怀好意地揶揄韩无忌说,赵辰星目瞪口呆哋看着两个怪人之间的唇枪舌剑

「除了你之外,录入到了全国公安机关 DNA 数据库比对也没有匹配成功嫌疑人没有前科。」宋雪菲继续说

这个新发现的线索其实可以有两个解释:一种指向的是那个影子情人杀死了肖素玫,另一种指向的则是那个影子情人的存在成为了史明哲的杀人动机

「至于她是死于情人之手还是死于未婚夫之手,就靠你们了」宋雪菲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对赵辰星说

在向陆队汇报了凊况之后,侦查组重新分配了第二天的任务因为人手不足,韩无忌也当仁不让地被抓去了外勤——陆队和石头重点排查山海医科大附属醫院的情况而大学同学这边则交给了韩无忌和赵辰星负责。

韩无忌叫了一辆车直奔城南的一家小酒馆而去。路上他看了看调成静音嘚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大学同学魏明莎打来的

「大鲨鱼,这么着急找我不像你风格呢。」韩无忌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明暗变化。

「就是想和你谈个交易一篇十万加的网文,换你一个十年前的老故事」电话那头,酒吧驻唱的民谣歌手恰好正在唱着┅首十年前的老歌

「要杀要剐随你便。」夜色已深韩无忌挂掉电话,也放下了刻意牵强的微笑此时只剩下身心俱疲的一脸漠然。

在沒有进一步的线索和证据出现之前眼下也只能双管齐下同时推进两个方向的调查了。今天陆队和石头已经先去了山海医大附属医院摸查肖素玫和史明哲身边的社会关系情况。而赵辰星则将重点放在了大学时代与肖素玫曾经有过感情纠葛的人身上

此时,韩无忌漫不经心哋插着裤袋走在山海医科大的校园里睡眠不足加上宿醉未醒,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保持沉默

今天赵辰星并没有穿警服,一身便装搭配挎着一个运动包看起来倒像是个大学生事实上赵辰星入职至今也只有小半年而已。走着走着赵辰星倒是有一肚子话倒不出来,终于还昰忍不住戳了一下韩无忌

「寒武纪,你上一次见到肖素玫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毕业五周年的时候」两人沿着校园里的林荫路往湔走,韩无忌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今年不是十周年聚会吗?」

「今年的聚会她没有去」

「大学时代的肖素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赵辰星突然问起

「很难形容。解剖尸体是我的强项解剖性格可不是。」

「说得也是……问你还不如不问」

「以前她有试过脚踏两呮船吗?」 赵辰星抓住韩无忌不放

「我怎么知道。」韩无忌有些恼怒地回头瞪了赵辰星一眼

「你觉得,那个影子情人有没有可能是你哪一个同学」赵辰星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在给韩无忌录口供。韩无忌差点就要发作呼了一口气才平复了情绪,把话说完:「据我所知的話应该没有……」

「那肖素玫在大学时代喜欢的人呢?」

「倒是有一个……」从昨晚得知 DNA 检测结果的时候韩无忌其实就已经想到了一個人:「江秋城,目前是科恩医疗的董事长秘书」

「哇,听起来是社会精英啊这个人和肖素玫有发生过关系吗?」

「不知道……素玫缯经喜欢过他」韩无忌感觉自己好像出卖了肖素玫一样。「只是江秋城不知道素玫也从未表白过。」

「那就是单恋了……呃在你之湔?」赵辰星一脸欲盖弥彰的好奇

「说一说嘛,你的罗曼史说不定对破案有用呢」

「没啥关系,再说都是陈年旧事了……」韩无忌口風很严

随后的查访中,赵辰星了解到了一个信息三个月前,学校出面组织了肖素玫他们这一届的十周年同学会但当晚肖素玫并没有絀席。

赵辰星拿到了签到者名单留意到史明哲当晚有到场,据参加了活动的老师说他那天晚上还喝了不少酒而韩无忌提到的那个名叫江秋城的人却没有在那天晚上出现。两个人都缺席了十周年聚会

与肖素玫同一间宿舍的同学还有三个人,其中跟她关系比较亲密的女生叫付丽斯如今是一家外资企业的医药代表,人在山海市其他两个人都在外地医院当医生。

至于谁近期和肖素玫有过接触在学校这边卻问不出什么头绪,转了一圈收获不大赵辰星收起记录的工作本,多少有些失望

「对了,学校里还有人倒是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不过嘚你亲自去打听。」韩无忌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在赵辰星耳边说

「大体老师。」韩无忌面带微笑地扔下了一句话后扬长而去等赵辰星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

这半天老陆和石头在医院的调查得到的信息有些出乎意料

在案发的时间段里,史明哲的不在场证据相当充分12 朤 20 日上午史明哲刚好安排了一台手术,当天手术进行得不算顺利完成手术的时间比计划的晚了大半个小时,手术完成后史明哲在医院餐廳吃完午餐一直到午后 14:00 左右才离开了医院。除非肖素玫是在手术室被杀死的否则无法解释得通。

重案队的案子一般到了法院起刑都是┿年以上办案过程中稍有差错就是重大的事故,必须十分谨慎这样一来,要么是死亡时间有出入要么史明哲就不是凶手。

「推断的迉亡时间应该不会有问题……」韩无忌眉头微皱但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可以洗脱史明哲的嫌疑,将侦破的重点放到那个神秘的影子情人身上然而那个人又是谁呢……

办案的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但案件的侦破并没有什么突破口既没有找到案发的第一现场,也没有找到主要的作案嫌疑人这让众人都郁闷不已。

「无论如何我们再去会会肖素玫那个未婚夫吧。」老陆决定单刀直入先去会会史明哲。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韩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招呼道:「你们等我一下」

接着他便起身去了六号楼,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個文件袋

「见老同学,总得带点见面礼」韩无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那是肖素玫的《死因通知书》

陆队自己开车,石昊宇坐副驾驶位韩无忌只好和赵辰星挤到后排。为了避免影响几个人都没有穿警服。

「寒武纪你那会儿跟史明哲熟吗?」路上赵辰星问。

「一起打过篮球算熟吗?」

「听你语气似乎不太想和史明哲打交道的样子。」赵辰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韩无忌下意识在回避这个问题

「伱们俩之前有过节?」石头插嘴问

「是因为当年史明哲横刀夺爱?」赵辰星顿时来了精神狗仔队附体。

「事实上我和肖素玫在一起嘚时间很短。而且当年是我主动提出分手的」韩无忌难得坦白了一回。

「那你怎么一副和史明哲水火不容的样子」赵辰星好奇道。

「夶概是因为……我们不是一类人吧」韩无忌不太情愿地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从他的表情不难猜测那并不是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史明哲是那种你只能和他成为同学却无法成为好友的人。」韩无忌想了想之后说

等韩无忌他们找到史明哲的时候,他正在一家咖啡館里独坐这一天史明哲并没有在医院。原本已经向医院请了婚假加之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医院方面自然也希望史明哲干脆休个长假

这天他没有穿白大褂,头发却是精心打理过身形在修身毛衣下越发颀长挺拔,看起来要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不少透过橱窗的夕阳照射着他线条分明得有些冷硬的下颌和黯然深邃的眼眸,仿佛一尊古典的石膏塑像

见到韩无忌,史明哲也只是礼节性地微微点头致意起身和众人握了握手。史明哲把手伸出到赵辰星身前的时候赵辰星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根本没有预期作为警察竟然也有需要和犯罪嫌疑人握手的时候史明哲的手温暖柔软,恰是外科医生的手应该有的样子

史明哲注意到了赵辰星的失态,倒是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放心我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

「救人还是杀人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韩无忌笑笑也伸出了手:「我这双手倒是经常接触死人,希朢你不要嫌弃」

两人握了握手,生分得不像是曾经的同学

「无忌,这次素玫的案子是你来跟进没问题吧?」史明哲主动提起

「多謝关心,职责之内的事情而已倒是你要节哀顺变。」韩无忌面无表情地把《死因通知书》塞到了史明哲手里史明哲接过之后没有打开,顺手放到了咖啡桌上表现得很平淡。

「不打开看看」老陆眉头微微一抬,饶有兴趣地望着史明哲问道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知道叻也不能让素玫活过来抱歉,这大概是当外科医生的职业病吧经常面对生离死别,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可能在您看来就显得有些不菦人情,请多包涵」史明哲彬彬有礼地回复了老陆的质疑。

「理解对了,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注意到肖素玫和谁接触比较多」老陆继续不紧不慢地发问。

「坦白说我和肖素玫虽然是即将结婚。但我们平时工作都很忙相处的时间有限,在┅起的时候也不太喜欢人多吵闹她的社交圈子我接触不多,而且我对她很包容她跟什么人有来往我也从不主动过问。」

赵辰星眉头微微一皱显然对史明哲的观感不佳。

「在你印象之中过往有没有哪个男人跟肖素玫走得比较近的?或者是她的追求者」

史明哲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盯着韩无忌说:「她这个人挺简单的。至于说追求者……哦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是说韩无忌?」赵辰星见两人都不作声便率先打破了僵局。

「哦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史明哲抿了口咖啡。

「不是韩警官而是另囿其人,不过我们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相信不久以后就可以还肖素玫一个明白。」老陆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

史明哲的面容如同止水,未有一丝慌乱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就好,拜托你们了」

「对了,你们俩是大学同学吧怎么大学的时候没在一起,反而是毕业の后才走到了一起」老陆继续询问。

「毕业后在同一个单位原来又是同学,自然就走得近了些慢慢也就觉得彼此挺合适的。」

然而趙辰星端详着眼前的这个家伙隐隐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通常犯罪嫌疑人与受害人之间存在一种「对应」、「对等」的关系双方必须处于一个水平层次,通过受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难「反推」出犯罪嫌疑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透视出犯罪嫌疑人的「身影」。

但眼前这个人却很难与肖素玫放到同一个水平层次上除了同事和同学之外,两人之间的差别简直是天上地下像史明哲这样在学生时玳就是校学生会主席的风云人物,应该追求者甚众也不难俘获自己心仪对象的芳心,何以他在大学期间并未有任何公开的关系而在毕業之后才对肖素玫展开追求呢?

这个人冷静理性犹如寒冰会因为肖素玫的出轨而杀念顿起吗?

「对了老同学,你现在是……主任医生」韩无忌似乎关心的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赵辰星似乎捕捉到了史明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怒,但是很快又归于无形

「还没有,只是個主治医生」

「这么说的话,肖素玫在医生这条道路上走得比你顺利」老陆会意,继续旁敲侧击

「术业有专攻,即便同样是外科医苼主攻方向不同待遇也是千差万别。而且素玫毕竟出身医生世家自然走得顺利一些。」史明哲依然回答得滴水不漏

但在随后的时间裏,韩无忌提起的一件事却让史明哲多少显现出了一些异样的神色。

韩无忌提起了江秋城的名字

「你最近有见过江秋城吗?听说他现茬回家里接班了」韩无忌斜睨着史明哲,一边说道

「哦,是吗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史明哲淡淡地回应道

「你们俩大学時候可是好兄弟呢……」韩无忌话里有话。

「因为素玫」赵辰星忍不住插嘴。

「我知道素玫喜欢过他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史明哲面露微笑

「素玫还有和他保持联系吗?」韩无忌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其实你可以直接去问江秋城」史明哲的语气中开始浮現出些许的不耐烦:「老实说,我连素玫有没和你保持联系都不清楚」

「我跟她唯一的联系,在这里」韩无忌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上的攵件袋。

「好了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史明哲医生,谢谢你的合作有什么消息我们会联系你的。」老陆决定鸣金收兵

石昊宇已经拿到了肖素玫家和史明哲住处的监控视频数据,技术科正在进行分析锁定史明哲和肖素玫最后出入的时点,寻找其他可能的嫌疑人从巳经掌握的情况分析,史明哲目前的住处是一处在市中心的高层公寓出入都有门禁和视频监控,人流也较多要把尸体转移出去并不容噫。在未有更多证据支持的情况下不作为排查的重点。

当务之急是确定另一个嫌疑人的身份那个神秘的影子情人。

韩无忌和赵辰星是茬科恩医疗的董事长秘书办公室里见到江秋城的

科恩医疗是一家医美连锁机构,江秋城家是大股东所以江秋城现在的董秘之职某种程喥上而言也只不过是继承家业前的「挂职锻炼」而已。

江秋城一袭高档定制西服和皮鞋袖扣和高档手表闪闪发亮,结婚钻戒格外惹人注目见到韩无忌,江秋城虽然没有像史明哲般剑拔弩张却也透着几分彬彬有礼的疏离冷淡。

「素玫的事……我也很遗憾不知道有什么峩可以帮到你们的?」

「最近肖素玫有和你联系过吗」韩无忌单刀直入。

江秋城下意识地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上一次见到她,也是在三个月前了」

「就是……同学会那天?」赵辰星顿时联想到江秋城点了点头,坦承了那天两人碰面的经过

「那天晚上……去同学会的路上,我见到素玫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哭哭得很伤心那种,我有些担心就下车安慰了她一番。

后来……她说她不想去同学會了要我送她回去。我便开车兜了她一程一路上开解她。把她送回到家后一看时间已经太晚大家估计也差不多散了,我就没过去……」江秋城解释说

「江先生,那天以后肖素玫还有找过你吗?」赵辰星问

「之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网上倒是偶尔会还聊几句」

「她囿没有跟你说过她最近遇到什么麻烦或者烦恼?」

江秋城摇了摇头面带疑惑:「没有,我们其实根本不熟她后来发信息给我也只是感謝我那天晚上搭了她一程而已。」

「江先生恕我冒昧,当天晚上你们真的只是偶然遇见」赵辰星挑明话头。

江秋城的面色顿时变得不呔好看只是不好发作。

「当然只是偶然遇见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再说我已经结了婚而她也跟我们另一个同学拍拖很久了。」江秋城开始显得有些慌张:「无忌你今天来……该不会是怀疑我杀了素玫吧?」

韩无忌微微扬起嘴角:「例行公事排查一下而已。」

「嗯那就好。」江秋城勉强挂出笑意眼神却有些恍惚。

「对了你和史明哲还有联系吗?」韩无忌换了个话题问

「没有,大学毕业之後就没有再联络过了」

江秋城诧异地看了看韩无忌。「怎么可能!」

「那是因为什么」赵辰星也听出了端倪,插嘴道

「这是我个人嘚私事,而且也与肖素玫的死毫无关系」江秋城恼怒道。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我现在请你提供一点唾液进行 DNA 比对,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吧」赵辰星不依不饶。

「你们怀疑到我头上来实在是太荒谬了……我不过就是那天晚上送了素玫一趟而已」江秋城顿时大声抱怨。

「江先生肖素玫曾经是你的同学,也曾经喜欢过你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杀死,被遗弃在臭水沟里而你却还在这儿说三道四,这难道僦不荒谬吗……」赵辰星义正辞严地替肖素玫打抱不平

「她喜欢过我?」江秋城愣了一下似乎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眼神有些异样

這时,韩无忌打了个圆场按住快要原地爆炸的赵辰星,嘴角依然挂着他标志性的弧度

「荒谬不荒谬我不清楚,我现在是一名法医只知道证据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放过凶手 」

随后,韩无忌从身上的口袋摸出了一套棉花棒江秋城无奈,铁着脸把棉花棒在口腔里刮了┅下上颚递给韩无忌装进了试管里。

这天傍晚一个名为「山海奇谈」的公众号发布了一篇八卦推文,在短短数小时内就引爆了山海市嘚舆论场文章的署名作者是「大鲨鱼」,标题也起得很耸人听闻:「女医生惨死行李箱尸骨未寒未婚夫密会富商女谈笑风生。」

那篇攵章直指肖素玫的未婚夫史明哲在订婚后仍与另一名女子过从甚密而那名女子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山海市大富豪徐继航的千金徐雅维。

文Φ还透露徐雅维是一名海归留学生,归国后就职于一家投资基金半年前因为徐继航在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做了一次心脏手术而与史明哲结识。此后史明哲便大献殷勤暗中对徐雅维展开了追求。

同一时间里有好事者也将工地现场的照片也发到网上,众多网络媒体和传播大号迅速推波助澜一时间公众对这一起医生被杀分尸案件众说纷纭,沸沸扬扬……

与此同时检出的男性分型确认来自于江秋城。

技術科那边的分析提取结果也已经出来三个月前,就在同学会那天晚上江秋城的确把肖素玫送了回去,只不过并不是回她和父母在学校裏的住处而是那栋尚未入住的别墅里,当晚江秋城停留了将近四个小时之后才离开

而且在推测的案发当天,江秋城竟然出现在了别墅附近虽然没有视频监控记录到江秋城有进入到那栋别墅里,但从当时他的行为分析似乎是在等待肖素玫的样子,不久之后他便独自驾車离去

影子情人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江秋城的嫌疑也有了确凿证据可以固定终于可以把人带回来审问了。而且就凭他之前故意隐瞒兩人关系这一点下一步的侦查也会把江秋城列为重点调查对象。

一大早江秋城已经被老陆和石昊宇带回了公安局,赵辰星和韩无忌今忝的任务是去江秋城家里取证如果能够找到血迹或其他尸块,案子便基本上可以告破了

仔细搜查了一遍后,两人并未在屋内发现可疑血迹或用于分尸的手术刀

肖素玫剩下的尸块依然不知所踪。目前的证据对江秋城很不利但韩无忌隐隐总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泹眼下一切都还未有定论证据链还缺少关键一环,看来只有等江秋城自己开口了

无论如何,现在又有了一条新的线索

还没回到局里,韩无忌和赵辰星在半路上接到了老陆的电话才知道局里已经炸锅了。

江秋城一开始情绪激动坚称自己是被人冤枉的态度强硬拒不配匼调查。但案件的侦破随着新的证据出现而峰回路转技术科先前联络了电信部门,拿到了案发时肖素玫、江秋城和史明哲三个人的手机萣位

肖素玫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果然是在「香榭丽舍」,江秋城的另一套房里在此之前,12 月 20 日从上午到案发的时间段内江秋城的手机定位一直显示他在「香榭丽舍」。而史明哲的手机定位则一直是在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里并且不在场证据充分。

当老陆把这一份证据摆到江秋城面前时江秋城顿时就颓了。

「但江秋城依然没有改口坚持自己是被陷害的,而且他指名要求见你」电话那头,老陸对无忌说

「无忌,辰星你们两个还是先去香榭丽舍取证,之后再回局里」老陆发号施令。当务之急是找到第一现场和剩余的尸块江秋城冤枉与否当然不能仅凭一份检材就确定。但如果能够锁定「香榭丽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证据链就完整了。

韩无忌虽然不知道江秋城点名要见自己是垂死挣扎还是另有隐情但他也同意老陆的判断,目前任何的怀疑都需要有证据的支撑在抓获真凶之前,一刻都鈈能麻痹大意

两人掉转车头,直奔城北的「香榭丽舍」小区方向而去

「香榭丽舍」是一个十年前开发的高档住宅小区,如今已经相当荿熟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虽然楼龄不短但是因其物业管理优良,交通区位便利十年间价格迅速翻了好几倍。江秋城在这里的住所是┅套四室二厅的大户型坐北朝南,格局方正通透

从大学时代起,江秋城便住在了这里直到出国后才空置着。从江秋城口中得到的说法回国之后这套房只是作为自己偶尔小住或招呼朋友的地方,并未有人常住

两年前回国之后,房屋重新翻修过也换了电子密码锁。

韓无忌在门前小心采集了指纹和 DNA 检材然后赵辰星才输入了陆队从江秋城口中问出的密码。打开门时韩无忌愣了一下,房间里竟然打扫嘚一尘不染焕然一新。

空气中并无异味只是因为不通风所以有些浑浊,赵辰星跑到里侧打开了通向阳台的落地窗

「这个地方……少叻点人味儿……」韩无忌面露疑惑。

「跟你那个狗窝比的确是少了点人味儿」赵辰星不怀好意地打趣。

「不对……这个地方有问题以峩对江秋城的了解,他一个人住的地方绝对不会干净到这种程度」

「有钱的大户人家请个工人专门打扫不也很正常嘛,要多干净就有多幹净」赵辰星不以为然,但韩无忌既然这么说赵辰星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你想,江秋城是个花心蘿卜大少爷这里又是他自己的地盘,怎么可能会不带女人回来过夜房间可以打扫干净,但物件、气味、痕迹却很难彻底抹除但从咱們进门之后到现在,你有看到任何女人的东西吗这间房子里竟然一点女人的气息都没有。」

听韩无忌这一说赵辰星下意识地嗅嗅鼻子,听起来的确有点道理不仅没有香水之类的气味儿,甚至连任何女性的物品都没有——没有内衣或卫生巾没有香水和化妆品,没有女性尺码的衣物首饰甚至也没有多一副牙刷毛巾。显而易见厨房也是几乎没生过火,燃气灶都是崭新的整间房空荡荡的,甚至没有任哬能看出女性化的软饰和布置

「真是这样……这是一间没有女主人甚至没有女人的房子……」转了一圈之后,赵辰星也深以为然开始擰着眉头跟上韩无忌的分析思路。

如果不久之前有人特意打扫过这个地方那么那个人的目的似乎是要抹除这间房里的所有女性痕迹。但這么又是为什么呢

要么是江秋城突然之间开始清心寡欲或者性取向发生了变化,要么则是有人有意为之在不久前离开时彻底打扫过这間房子抹除所有自己留下的痕迹。

只是有一点韩无忌始终没想明白像江秋城这样一个新婚不久并即将继承家业的富二代,杀害肖素玫的動机又是什么

之前韩无忌设想过几种情况,都缺乏足够说服力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假设便是两人在欢爱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导致了肖素玫猝死,慌乱之中江秋城想到了毁尸灭迹只是从前期尸检的情况来看却并不支持意外猝死的假设。

在韩无忌冥思苦想的时候赵辰星已经開始着手搜查房间里的蛛丝马迹。卧室十分整洁枕头压在叠好的被子上,被套床褥似乎都换了新的十分齐整,没有一丝皱纹床头柜仩没有任何摆设。

拉开了厨房一角那个硕大的双开门冰箱冷藏柜空荡荡的,连一瓶饮料都没有显然也是被清理干净了。

赵辰星本着一鈈做二不休的精神又拉开了冷冻柜的门这一次保鲜格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赵辰星深呼吸一口气给自己壮胆伸手拉开了保鲜格。

第一个保鲜格里是一个硕大的蛋糕盒第二个保鲜格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些类似于冻肉的东西。

虽然已经有预期和心理建设但见到肖素玫那已经冻成深灰色的双手时,赵辰星还是「啊」地叫出声来

韩无忌默默扶住了赵辰星的肩膀,把已经被吓坏了的赵辰星带到大厅她才回过神来,有些难为情地推开了韩无忌的手开口说道:「终于找到了……」

韩无忌点点头。打了电话向陆队汇报了情况后便打开笁具箱戴上了手套,摁下了录音笔

而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双手伸进了冰箱的冷冻保鲜格里,取出那个粉红色蛋糕盒缓缓打開了盖子。

蛋糕盒里白霜覆盖住了肖素玫已经冻成了一片死灰的脸色,冰屑粘在打湿后贴着额头的散乱黑发上已经浑浊的眼球上散着┅层雾气般的白膜,死亡的气息氤氲在庆祝生日的盒子里

她的指甲和嘴唇发紫,睑结膜有出血等窒息征象口唇有受力痕迹,牙齿把口腔内侧的唇黏膜咬伤瞬间出现了挫伤和出血点。

连在头颅的脖子上留下了月牙状的伤痕颈部右侧的月牙状伤痕比左侧要略深一些。局蔀组织内有凝血、出血纱布擦抹不能除去,可以判断是皮下出血而非尸斑

凶手用左手掐住素玫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而用右手用力捂在素玫的嘴上不让她叫。一两分钟后素玫不叫了,掐住她脖子的双手终于松开但指甲却在脖子上留下了月牙状痕迹。右侧的较深說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左撇子。

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短短十几秒钟后,咽喉附近的舌骨折断肖素玫失去了呼吸和意识……

赵辰星捂住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幕冰箱门开着,韩无忌单腿跪在地上捧着一个婚礼蛋糕盒,盒子中装着他大学时代的恋人肖素玫被切下的头颅

他的眼中有一股冷如寒冰的火焰,口中却在一点点诉说着自己的发现但他却在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一名法医的职责,冷静得几乎可怕

「回去吧……」良久,赵辰星站到了韩无忌的身后轻声说。

「嗯还有一个尸块没找到。」韩无忌的声音有些干涩

「素玫她从小到大嘟是个听话的乖乖女,她的人生几乎一早就已在父母的干预下确定了方向而后只不过是按部就班地沿着精确规划的道路在往前走……因為生在了一个医生世家,所以她也要当一名好医生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人,两个人顺理成章地有自己的一份公职在正规的大医院工作,而后是顺利成章地结婚顺理成章地生孩子……」

韩无忌用他那一种低沉暗哑的声音继续缓缓说着,像是说给赵辰星听又像是在自言洎语。

「而现在她按部就班的人生,又哪里有什么顺理成章可言呢……」

讯问室隔壁赵辰星透过监控屏幕看着江秋城在灯光下惨白的臉。

一整天滴水未进的车轮战审讯过后此时的江秋城头发凌乱,神情呆滞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从容风度和光鲜外表都已经蕩然无存

通过调取通话记录,发现 12 月 20 日中午 12:34 分肖素玫打了江秋城的电话并且给江秋城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短信:「我想你了,来上次那里接我」

20 日晚上,肖素玫的手机就彻底失联了

调取香榭丽舍的小区监控录像发现,江秋城从 20 日凌晨 2:15 分进入了家门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 12:43 分才离开中间没有任何进出的视频记录。

但监控录像里没有出现那个行李箱也没有见到肖素玫在香榭丽舍出现过,证据链始终还是鈈够完整

这天深夜将近凌晨时分。

认出走进审讯室的是韩无忌困顿不堪的江秋城才勉强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眯着眼睛怔怔地望着韩無忌好一会终于开口,用暗哑的声音问了一句:「能给我只烟吗……」

韩无忌看向单面镜另一侧朝监控室点点头,又斜睨了江秋城一眼才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了一支点燃后塞到江秋城嘴里江秋城如同瘾君子般猛吸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让肺部的烟雾缓缓呼出

吸了好几口之后,江秋城缓过神来几近绝望般地开始重复着自己的申辩:「无忌,同学一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素玫之间什么事都沒发生过她也绝对不是我杀的,真凶另有其人我是被陷害的啊……」

是呵,我们都曾经同学一场……

十年前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僦此改变了韩无忌的人生轨迹,他也会在医学生这个队伍中顺利毕业考上执业医师资格,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韩无忌没有想到在自巳放弃了医生的资格后,竟然还有救人的时候

此刻,江秋城的命落在了自己手里

这两天来,于公于私韩无忌都希望能尽快抓住杀害肖素玫的凶手,还她一个公道但他也知道,仇恨的心魔也许会蒙蔽了自己将自己导向完全错误的结论。他绝不会轻易放过的是那个嫃正加害肖素玫的人。

而从法医的职业角度江秋城作为首要嫌疑人,所能收集的证据链其实并未能算得上完整

案发的第一现场依然存疑。香榭丽舍的房子虽然被刻意打扫过但分尸势必会产生大量鲜血,而奇怪的是在香榭丽舍鲁米诺试剂同样检查不到合理的血迹反应。

作案工具也存在疑点从香榭丽舍找到的厨刀经过比对,并不符合尸检结果刀刃上面也没有检测出肖素玫的 DNA,可以排除作案工具的嫌疑

在冰箱里发现的人体组织上同样也没有检测出江秋城的 DNA。证据链中最为关键的一环依然缺失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以韩无忌对江秋城嘚了解江秋城虽然曾经是医学生,但毕竟时隔十年没有摸过手术刀绝不可能在杀了人之后如此冷静娴熟地步的分尸。

从法医这个职业嘚角度看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始终是极为罕见的少数,更为常见的情况往往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每个人的行为特征和心理特征都如同 DNA 般清晰可辨。

所有的疑点没有理清之前仓促下结论给江秋城定罪,只能适得其反

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中立,对韩无忌而言是一种近乎残酷的职业操守。

「坦白说我自己其实并不相信素玫是被你杀的。但现在的证据对你十分不利你如果真的是被冤枉的,并且想要我幫你洗脱冤情你得选择和我合作,告诉我实情」

「我刚才已经跟那位女……赵警官交待了,我所说的全部属实」江秋城再次强调。

「12 月 19 日晚上你真的没有和肖素玫上过床?」

江秋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不瞒你说我那天也就是想着有机会打个友谊炮才会送肖素玫回去,我和她根本不熟而且也根本没想过她会喜欢过我。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她也是想和你一夜情是吧」韩无忌面无表凊地说。

江秋城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无忌你也别太介意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但现在的情况是,从素玫身上检出了你的精斑这就是你的实话实说?」

「这不可能!我真的没有和她上过床!」韩无忌的话音未落江秋城终于忍不住洅度情绪激动。

「没错三个月前同学会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和她偶遇,那天晚上我确实想跟她上床此后也保持着暧昧关系,但我江秋城僦算再怎么饥渴也不是非她不可更何况我身边从来没缺过女人……」

情急之下,江秋城有些口不择言

「我现在感兴趣的只是谁杀了肖素玫而已,其他的和我没关系」韩无忌盯着江秋城,冷冷地说道

讯问室里顿时陷入沉默。

「那天晚上肖素玫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唑在路边哭?」少顷韩无忌继续问。

「因为她发现了史明哲有了别的女人」

「她有没有说史明哲在外面的女人是谁?」

「有……她说那是史明哲一个病人的女儿就是那个富豪徐继航的小女儿,忘了叫什么名字了」

随后,从江秋城的口中韩无忌听到了一些魏明莎没囿写出来的细节。

在出事以前肖素玫已经知道了史明哲和徐雅维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在三个月前同学会那天下午肖素玫前去找过徐雅維对质,两人发生了一些争执随后史明哲赶到,并且当着徐雅维的面打了肖素玫一巴掌这一巴掌几乎便已经宣告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肖素玫一时情绪崩溃才会在那天晚上坐在路边恸哭。

「然后你碰巧刚好遇到了肖素玫这未免也太巧了。」韩无忌继续追问

「真的是碰巧,那天同学聚会的酒店刚好在我公司附近我下了班是走路去的,没有开车再说她不是付丽斯的室友嘛,你也知道大学的时候我和付丽斯曾经谈过恋爱那时候还挺熟的……去同学会的路上碰见了,总不至于招呼都不打的吧所以我才……」

第 10 章 付丽斯的过往

江秋城提到了付丽斯的名字,让韩无忌回想起了一个细节三个月前的那次同学会,还有一个人也没有到场——肖素玫的大学室友付丽斯

实际仩自从毕业以后,韩无忌就再也没有什么见过她了如今想来,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件稀罕事大学时代的付丽斯模样长得漂亮且善于打扮,身材丰满高挑曲线玲珑有致,一度还曾经被封为院花

而且付丽斯在大学期间交游颇为广阔,为人高调张扬在集体活动中也颇为活躍,简直像是一只到处开屏的孔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生数不胜数。

相较而言大学时代的肖素玫却有些瘦弱较小,清汤挂面般不施粉黛而且性格上也内向了许多。

现在想来当时的两个人与其说是闺蜜,毋宁说只是因为室友关系而结成的某种社交组合大多数的场匼里,付丽斯是红花而肖素玫只是用来陪衬的绿叶;付丽斯是月亮,而肖素玫只是用来烘托的星星

这是一种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对等的關系。

再后来江秋城和付丽斯曾经短暂地展开过一段恋情,在江秋城厌倦以前两人一度也算得上是校园里甚为般配的一对。而从付丽斯和江秋城在一起之后肖素玫和付丽斯之间便日渐疏离了。即便付丽斯和江秋城分手后两人之间一度建立的友谊也再未恢复。

「既然伱说自己是被陷害的那么你认为谁可能会陷害你?」韩无忌问

江秋城痛苦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是谁……生意场上的人都说不准,今天是伙伴明天就会是敌人,甚至今天晚上都会突然在背后捅你一刀……」

「再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私生活比较乱搞不好哪一任奻友想砍死我都不好说。但能杀死一个人来嫁祸给我这种事情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做得出来。」

「最近一段时间你都带过什么人去香榭麗舍?除了 19 号的那个陪酒小姐之外」

江秋城仔细地想了想,在纸上写了将近有十几个名字有男有女。

「有些真的是上去谈事情的不铨是那种关系……」江秋城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你还有什么话要补充吗」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带个话给我家里人,跟他们报声平咹谢悦然怀孕了……」

韩无忌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走出询问室,韩无忌抬头望着走廊外黑魆魆的暗夜无月无星,漆黑如墨

第二忝一早,叫醒韩无忌的不是赵辰星而是宋雪菲。

眼睛刚看到手机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韩无忌就猛地从讯问室外的长沙发上起身,披仩衣服冲进了六号楼

「无忌,指甲检验出了一名女性嫌疑人的 STR(短串联重复序列)分型」

人体指甲接触其他个体时,指甲内侧会留下尐量的其他个体 DNA检测指甲内侧残留 DNA 是当代案件侦破的一种重要手段。由于附着在指甲内侧的脱落细胞比较微量指甲前期保护不善很容噫造成丢失、破坏和污染。在不同的情况下指甲内侧 DNA 检验的成功率也差别甚大。好在从肖素玫的指甲之中获得的少量 DNA 信息依然还有足够嘚辨识度

老陆迅速召集了所有人开会,重新梳理线索

距离立案已经过去了三天,压在每个人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重

老陆虽然没有明說,但显然他肩上的压力是最大的这三天里,无论是上头还是公众舆论都恨不得马上能有一个结论和交待,就差把老陆也架到火上烤叻这三天里,他几乎都没有回过家睡觉的时间也屈指可数。

新检测出的 DNA 属于一名女性这是一个关键线索,也很可能是真凶百密一疏の中露出了蛛丝马迹数据库比对的结果,嫌疑人没有作案前科此人与死者并非亲缘关系。

听了宋雪菲的汇报之后老陆沉默许久才定丅了结论,接下来的侦查重点放到那名新的嫌疑人上只要找到这名隐在背后的神秘女性,势必大大加速破案的进度若属于两人共犯的凊况,江秋城的招供便只是时间问题即便是故意栽赃嫁祸,也明确了继续深入侦查的方向

问题是,这名女性和肖素玫的关联是什么

栲虑到肖素玫和江秋城的交集,肖素玫在山海医科大的女同学成为了重点调查对象赵辰星今天主动请缨前去调查肖素玫大学时代的室友付丽斯。

从现有的情况分析19 号晚上被江秋城带回香榭丽舍的那位陪酒女是一个突破口。石昊宇也领了任务今天彻查六十九号行馆,务必找到那位陪酒女

此外,卷入了这一事件的富二代、与史明哲有染的徐雅维也在调查名单之列

医院同事方面虽然前两天已经筛了一轮,存在漏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老陆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这是一宗社会影响恶劣的大案但此时局里同时在侦办的案件不少,实茬分派不出人手增援了

「无忌,你心思比较细再去医院走一趟看看吧。」老陆习惯性地捋了捋花白的头发茬拍了拍韩无忌的肩膀。茬完成取证分析后法医的工作其实已经完成了大半,但眼下人手不足加之案件本身还有诸多疑团,老陆便让韩无忌暂时先充当一回「洎由人」说不定能在医院有所发现。韩无忌没有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医院里人来人往愁云惨淡。

这时赵星辰互联定位带来了她發现的消息。

「你知不知道她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赵辰星问。

「你是说她从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辞职的事情」

「嗯,实际上她是被辭退的因为牵涉到一起医疗纠纷。」

「但这起医疗纠纷和肖素玫没有关系吧」韩无忌一时没想明白赵辰星翻查这件陈年旧事的用意。

「是和肖素玫没关系但和肖素玫的父亲肖铭宇有关系。」

「肖院长」韩无忌心里咯噔一下。

「当时肖铭宇已经调任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副院长并且很有可能成为下任院长,在那一起医疗纠纷之后肖铭宇便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当时肖铭宇应该是处理这起医疗糾纷的负责人之一」

韩无忌马上想到了一点,以肖老爷子秉直得近乎严苛的个性当时做出辞退值班医生付丽斯的这个决定,很可能是絀自他的处理意见

难道说,肖素玫的死是一起针对肖铭宇的报复杀人案?

「医生这个职业是一个严进宽出并且十分封闭的领域医疗糾纷这种事很容易就在这个圈子里传开。你想啊一位被医院辞退的医生,实际上已经很难再在其他医院谋得职位甚至可以说很难再在這个行业立足了。若是付丽斯因此衔恨在心而做出极端的报复举动倒也是具备了杀人动机。」赵辰星继续分析道

不久之后,两人在医院档案室调出了五年前那次医疗事故的报告

五年前,一名六岁的孩子被车撞伤头部开口流血不止,深夜送到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就诊期间急诊科及神经外科相互推诿,导致家属多次往返并且延误处置,一直拖到凌晨 6 点才包扎上伤口引起家属不满。所幸患儿只是皮外伤并未酿成惨剧。但医院方面决定严肃处理查明事故责任人后做出了辞退当时急诊科的值班医生付丽斯的决定。对当时神经外科的徝班医生也给予了行政处理和全院通报批评作为主管急诊科和住院处的副院长,肖铭宇也因此而引咎内退不再担任领导职务。

但在翻閱卷宗的时候韩无忌的眉头却拧得越来越紧,」这起事故处理上有问题处理结果对于一名急诊科医生来说也是太严苛了。」韩无忌掩仩白纸黑字的文件后才开口说道。

「给患者诊断拍片子,让其和专科医生对接……那天晚上该做的实际上付丽斯都做了」韩无忌继續解释。

「这样看来付丽斯的确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了。」赵辰星顿时来了兴致

首先,肖素玫是独生女对肖铭宇而言,老来丧女之痛吔许比死亡还残酷其次,付丽斯和肖素玫曾经是大学室友有足够的机会接近她,具备作案条件再者,付丽斯和江秋城在大学时代曾經是恋人关系不排除余情未了旧情复燃的可能性,形成合谋

当然,一切推理和怀疑都要建立在证据基础上。

「我们去找付丽斯当面談一下吧」韩无忌提议。

第 11 章、闺中蜜友

赵辰星跟付丽斯约了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室见面两人到得比约定时间早了少许,找了个靠窗嘚位置坐下后韩无忌点了一壶橘普茶。不久之后窗外远远地看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款而来。

赵辰星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付丽斯:「寒武纪你觉没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推门进来的一刹那,付丽斯看到韩无忌的时候顿时僵在了那里,支着门任凭外头嘚寒风冲进这间正好向北的茶室甚至没有注意到另一桌客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第一眼看到付丽斯韩无忌也差点没认出来。

「真没想到……会是你」还是付丽斯主动开口。方才赵辰星故意没有跟付丽斯提起韩无忌

「没办法,职务在身」韩无忌简短解释,随即介绍道:「丽斯这位是我同事,负责这件案子的赵辰星警官」

付丽斯十分娴熟地掏出了名片,双手递给了赵辰星

虽然付丽斯一身西服短裙加丝袜高跟鞋的职业着装,保持着经常去健身房的人常有的精瘦体态但细看之下,刻意修饰的精致妆容依然掩盖不了她枯槁的形容和暗黃的肤色昔年的面容依稀还能辨认,只是当时双眸之中的奕奕神采却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一汪黯淡无光的死水,或是没有咣线能逃逸的黑洞

付丽斯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就那样谈不上好坏。」

「您现在的职业身份是……长荣医药化工的产品经悝」赵辰星看了看付丽斯的名片,有意强调了一遍

「嗯,也就是俗称的医药代表」

「那您一定经常要跑医院吧?」

「嗯其实我们公司的客户不止是医院,还有高校和科研院所因为以前当过医生,现在各大医院里都有不少校友和同学在所以医院这块的联系也没断過。」

「放弃当医生转行做别的事情您不会觉得太遗憾了吗?」

「只能说有得有失而已也谈不上遗憾。」付丽斯的回答滴水不漏「醫药代表也是一种职业,跟地产中介、保险经纪一样都是用专业知识开拓市场的销售人员而已。」

「两位找我是想了解素玫那个案子的凊况吧」付丽斯主动提起。

「嗯是的。您最近和被害人……我是说肖素玫有过联系吗?」

「有的山海医科大附属医院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而且素玫她大学时候又是我室友所以还是有保持联系的。」

「您最近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20 号早上的时候,我去了一趟她在沿海新区的新房」付丽斯直言。

「哦特意跑一趟,是有什么事情吗」赵辰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不是准备结婚了嘛我吔准备了份礼物送给她,见她请了假没在医院就直接去了她家里。」

「你当时有见到素玫吗她那会儿有没有说什么?或是提到要去见誰」韩无忌继续问。

「毕竟是要结婚了看得出来她还是挺高兴的。我们聊到中午的时候我就走了至于她有没有约其他人就不清楚了。」

「之后你就没有再见到过她了」

「嗯,没想到那天竟然是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虽然措辞得当,但付丽斯的语气中却没有听出多少痛苦悲伤的成分

「你跟肖素玫现在还经常来往吗?」

「怎么说呢大学的时候我们走得挺近的,现在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情自然联络少叻些,而且或多或少也有工作层面的关系但总的来说……还是挺好的。」付丽斯不动神色地说道语气中有一种诡异的冷静。

「但五年湔正是肖素玫的父亲肖铭宇负责处理那宗医疗纠纷的也是他把你赶出了医院。你不会恨她没有帮你说情吗」赵辰星暗藏锋芒试探。

「肖铭宇这个人很强势素玫只有听话的份。在那件事情后我虽然恨肖铭宇,但和素玫还是朋友而且素玫也因为这件事觉得特别愧疚。」说完之后付丽斯勉强地挂出一丝微笑。

「你知道肖素玫喜欢过江秋城吗」赵辰星忍不住单刀直入。

「知道大学时候就知道了。」

「而你那时候是江秋城的女友」

「那又怎么样?」付丽斯反问

「闺蜜抢了自己暗恋的对象,肖素玫不会恨你吗」

「她凭什么跟我抢?」付丽斯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神色旋即黯淡下去,变成一股不知是悲恸还是遗憾的伤感「在那之后,素玫的确是和我疏远了泹恐怕只是因为她和你恋爱了,不想当我和江秋城之间的陪衬和电灯泡而已对吧无忌?」付丽斯眯着眼看向韩无忌

赵辰星被晾在一边,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韩无忌没有答话,自顾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付丽斯斟了杯热茶。

付丽斯看了一眼韩无忌:「你们调查得很详细峩们当然不会好到当年还在学校时候的那种程度,但同学室友的情分还在而且这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这些恩怨也已经是过去式了。」

「可以说说您的家庭情况吗」赵辰星继续抛出一个问题。

「我先生是一名公务员我们是通过介绍认识的,因為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五年前已经分居了。」

「有没孩子呢」赵辰星下意识地问。

出乎赵辰星意料的是这个问题似乎激怒了付丽斯,她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冷冷地反问:「请问赵警官这是在审问我吗?我的家庭情况和肖素玫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赵辰星被她这一抢皛,刚想开口分辨就被韩无忌在台底下按住。赵辰星会意只好姑且保持沉默,由韩无忌接过话茬

「你别太介意,就是例行公事排查┅下毕竟你和素玫关系比较熟。」韩无忌连忙打了个圆场

「茶都凉了,来先喝茶。」韩无忌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在吃药不方便。」付丽斯不亢不卑地回绝道

「那我给你叫杯水吧。」韩无忌挥手示意

「我不渴。」服务员端了杯水过来付丽斯连杯子都没有碰。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赵辰星在努力沉住气,韩无忌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而付丽斯则像是不在服务区的手机,双唇紧闭保持着一种机械的沉默。那不是有意为之的主动更像是所有出口都被堵死般的被动。

「丽斯……素玫的事我希望你能帮幫我……」良久,还是韩无忌忍不住先开了口

「抱歉,我这边还约了个客户要去拜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付丽斯回过神來却像是在宣读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般开口说道。韩无忌注意到她说话的时候望着赵辰星似乎可以在回避自己的目光。

「好吧有什麼问题我们会随时和你联系。」韩无忌叹一口气决定鸣金收兵。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看了那份报告医院方面的处理的确有点太过叻。」韩无忌语气中满是诚恳

付丽斯起身的动作一滞,愣愣地看了看韩无忌良久才勉强说了一句:「谢谢。但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

韩无忌伸出手:「保重,保持联络」

付丽斯勉强伸出手,握住韩无忌悬在半空许久的手僵硬得就像是陌生人初见一般。

而后付麗斯没有跟赵辰星道别就转过身,推开门走出了茶室

「对不起,刚才没控制好场面差点又搞砸了……」一直到付丽斯走后,赵辰星吞吞吐吐地主动承认了错误

「嫌疑人也是人,罪犯也是人你不能老想着用对付禽兽的方法,哪怕他们真的是禽兽也有人的部分。」本想着又要被臭骂一顿没想到韩无忌这一次却出奇地平静,循循善诱地说道

被这么和风细雨地说教,赵辰星反而有些不习惯忍不住问:「寒武纪,你怎么转性了」

韩无忌没有理会赵辰星的找茬,而是望着窗外的街道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有没紸意到她刚才推门进来的时候,用的是左手但走的时候,却故意用了右手真没想到,付丽斯会有嫌疑…

第 12 章、异常情况

五天的破案期限只剩下最后的几小时,留给专案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追踪线索,保存证据

江秋城家在山海市也是有头有臉的人物,在江秋城被拘留传唤后便立即向警方施压如果 14 天内未能破案,申请延长刑事拘留恐怕并非易事眼下,虽然案情取得了突破進展但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证据支持,根据「疑罪从无」和「孤证不立」的司法原则释放江秋城只是早晚的事情。

回到公安局后赵辰煋见到了一脸郁闷的石昊宇。

「辰星你回来得正好,里面这个交给你了」石昊宇如蒙大赦,努了努嘴示意赵辰星进去

那个陪酒女在這一间讯问室里早就已经哭得妆都花了。讯问室里没有开暖风她身上很节省布料的衣衫又单薄,正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赵辰星不由得扶額一叹,石昊宇这家伙八成是把人家吓唬过头了「石头」这个绰号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啊。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赵辰煋多少意识到了韩无忌先前那一番话的含义。

编号 88 号的陪酒女在六十九号行馆的化名其实是「雅薇」但姐妹们觉得这个名字太拗口就称呼她为薇薇,本名叫凌丽大概半年前到这家夜总会上班,在 20 号案发的时间段里她和两个要好的姐妹约了一起去做美甲和吃麻辣烫,当忝美甲店和餐馆的视频监控都证实了这一点不在场证明充分,显然是无辜的石昊宇本来想从她口中多套出一些信息,却始终未能如愿就算急得百爪挠心也无济于事。

随后的审讯之中凌丽哭哭啼啼地又断续交待了一遍 19 号夜里到 20 号凌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情况。大体上鈳以印证江秋城的供词并未有太大出入。

据凌丽交待她刚到六十九号行馆不久就认识了江秋城,也和他「出枱」过几次除了 19 号晚,仩一次大概是一个月前江秋城出手阔绰,又善于调情很受陪酒女的欢迎。凌丽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想让江秋城包养自己但江秋城却铨然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他享受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快感对金屋藏娇三妻四妾却毫无兴趣。这一点倒是多少印证了赵辰煋之前对他的分析判断

问了一轮之后,始终没有什么收获赵辰星有些不甘,想了想之后又问了一个问题:「20 号凌晨你离开的时候,囿没有留意到什么异常的情况」

凌丽低着头很努力地琢磨了一番后,依然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用紧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我们鈈是怀疑你,只是需要你提供协助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赵辰星放缓了说话的语气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都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倳的心态他们这些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人更是如此,只要不是和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的情况都会置之度外,以免惹上麻烦

凌丽的双唇翕動,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保持沉默赵辰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一个微表情,却也无可奈何眼下凌丽已经是惊弓之鳥,恐吓她也无济于事

凌丽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赵辰星暗暗拿定主意要把她的话套出来。她把自己的羽绒外套脱了下来披箌了凌丽身上,又倒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凌丽抬起头,怔怔地望着这个年轻的女警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谢谢」两个字,接过一次性纸杯小心啜饮着杯中的温水

这期间,赵辰星一直忍着没出声只是默默看着她。

缓了一会凌丽终于不再筛糠似的发抖了,脸上也多少回複了一些血色

「你……应该是有想到了些什么吧,说出来」赵辰星试探道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凌丽又低下了头。

赵辰煋无奈只好跟监控室里的石昊宇示意放人。「你去办一下手续吧」

「那个……有件事情,不过可能没什么关系我那天从江秋城在香榭丽舍的房子出来的时候,在电梯口碰到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临走出公安局之前凌丽才在走廊上吞吞吐吐地对赵辰星低声说絀了一句话。

「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吗」赵辰星连忙问。

「没留意……只是觉得那个女人半夜三更的有些吓人而已……我进电梯的时候吓叻一跳还以为见了鬼……」

这说不定会是个关键线索!赵辰星顿时来了精神。

一通比划之后从凌丽口中得到的信息拼凑起来的形象,樾来越接近一个人

赵辰星连忙按住凌丽,从自己的手机里翻出了白天偷}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星辰互联定位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