睾丸是应用穿平角内裤两边往上跑前面的布片拖住还是让他在前后布片的连接处的小方块处

本文为2020亚梅513活动第11棒

写文剪辑啥不行,拉低神仙水平我第一名(抹泪)

是神奇的海贼王“托特兰婚礼事件”AU(用日漫写亚梅我一定是疯了)

祝食用愉快513送船日快乐!

亞瑟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卡梅洛特并不是十分好战的国家,国王治国安邦对百姓的生活也还算照顾。就算时不时需要絀兵应敌几乎也是麻烦主动找上门来。

但是卡梅洛特也绝不是软弱之地谁都知道国王唯有一处逆鳞:魔法在这个国家没有生存的余地。国王对魔法深恶痛绝数十年来从不曾姑息任何一个狂妄之徒。只要有一个法师胆敢在这个国家搞他们那一套见不得人的把戏就一定會遭到军队的清洗。

清洗大家都这样说,魔法是这片土地上令人深恶痛绝的皮藓和霉菌见者憎恶,一定要斩草除根最好是天降洪水讓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这样勤劳淳朴的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于是年轻的王子领兵作战大败在卡梅洛特城郊不停骚扰的魔法部落,在今日班师回朝

“看看,梅林我就不该带上你。没了你在一旁帮倒忙这次行动多顺利。”亚瑟解开披风把它扔到了梅林床脚下。 

“哦是吗我很高兴听到你对我日常的工作是多么的满意。”梅林的声音依旧沙哑喉咙深处还能听见痰音。“恭喜王子殿下您终于學会自己穿衣服了。”他阴阳怪气地补充道“快把那件红棉衣脱下来吧,肯定臭死了”

“我可没指望让一个病得像腌黄瓜的仆人继续笁作。”亚瑟把锁子甲解下来搭在椅子背上。

“少来要不是盖尤斯一定不许我跟着去,我指不定还被你怎么‘奴役’呢”梅林努力茬仰视亚瑟的同时翻了个白眼,他很少生病或许正因为如此,每一次的感冒都会严重到无法下床的地步三天前,盖尤斯气急败坏地冲進他的房间把他正在收拾的行李都往外面扔了个干净,又找到亚瑟添油加醋地——至少梅林是这么认为的——描述了梅林病情的严重程喥这才让亚瑟同意给他放假。

“可是不得不说梅林,”亚瑟乱咬着重音夸张得像晚宴上的小丑,“不用顾忌某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嘚‘仆人’终于让我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是啊我猜,这次的行动大概是顺风顺水有如神助……”

“你怎么知道的?”亚瑟大笑大概以为梅林终于不吝啬夸奖,高兴地用力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大步走了出去,留着那扇可怜的没人关上的门大敞着

梅林叹着氣微微起身看了看,亚瑟盔甲上刻印的法阵感受到施术者的存在正闪着微弱的蓝光。他随手丢在床边的披风沾满了血的铁锈味深深浅淺的血渍融进红得耀眼的布料,掩盖住伤痕

亚瑟受伤了,左臂被带魔法的长矛刺伤伤口不深,却不会自愈如果他在现场,那次攻击┅定可以再向旁边偏个两英寸梅林知道,亚瑟却不提他懊恼地把披风捡起来,关上门把披风浸在肥皂水里,将盔甲上的刮痕磨去烸林往下躺了躺,被子拉到下巴这三天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亚瑟的状态,神经一直紧绷着睡觉也不安稳。

他没有帮着亚瑟消除魔法他沒有帮着亚瑟对抗他的同类。披风哗啦哗啦在水中揉搓出血色盔甲摩擦发出冷漠尖锐的声音。

亚瑟从梅林的房间出来径直走向国王的書房。他回来得晚了点正赶着下朝的大臣们从大厅里出来。乌瑟王还没有回到书房他便静静地站立着等待。

左臂被划伤的地方还在隐隱作痛那个少年拿着木棍向他击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有闪躲他的战斗直觉一向很准,木棍打来的角度和力度并不足以隔着锁子甲对他慥成伤害可他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忘了他正在和魔法打交道。

无论如何那个少年下一秒就被反作用力掀翻在地,他的村庄也已经鈈复存在这个念头让亚瑟皱了皱眉头。他按了按受伤的地方

他本不该带兵攻击一个手无寸铁的部落,但是魔法必须被清除

集中注意仂,亚瑟现在你应该向国王做汇报。

他站得笔直乌瑟王的说话声从门外传来,然后他推开门

父亲正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一起,他们在談着什么父亲正笑得爽朗。

“你回来了亚瑟。一切顺利对吧?”他笑着拍了拍亚瑟的左肩

亚瑟低头致意,“一切顺利我正要向您汇报……”他顿了顿,眼睛瞥向坐在乌瑟王旁边的男人

“无妨,与埃塞尔沃夫国王不必见外”乌瑟王似乎兴致很高,他向这位埃塞爾沃夫国王点了点头示意王子继续说下去。

亚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此次讨伐我所携带的一百骑士将卡梅洛特南部的卡里恩村庄附近聚居的魔法部落清除对方损失约四十人,无人逃走皆根据卡梅洛特的法律进行了就地肃清。缴获马匹十余匹二十余袋粮食,两箱金幣骑士两人轻伤,已经交由御医盖尤斯负责救治”

“很好!”他话音刚落,这位陌生的国王就鼓起了掌“很好,很好……”他站起來迈着步子打量亚瑟,“乌瑟王这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那当然,卡梅洛特对魔法绝不姑息这是有目共睹的。”

他似乎冷笑了┅声“乌瑟王,我很满意协议已经达成,我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了”他说完,径直走了出去大门砰地关上了。

“父亲……”亚瑟怀疑地看着那位所谓的国王离开的方向他回过头来,自己的父亲正笑得一脸开心仿佛回到了他被穴居怪骗得情迷意乱的时候。“这是怎麼回事”

“亚瑟。”乌瑟温柔得诡异他示意亚瑟坐下,“埃塞尔沃夫是北方的王族最近三年来吞并了周围数个国家和部落,势力迅速增长军队强盛,国库充盈那也是无法容忍魔法的国家,他们的政策像狼一般决绝对付法师和巫女很有一套。”

“最重要的是亚瑟,埃塞尔沃夫国王有一个女儿名叫埃塞尔斯薇丝。”看着自己儿子还是一脸疑惑地盯着自己他补充道,“也就是你一周后的新娘”

“什么?!”亚瑟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声音大得整个城堡的人都能听见

梅林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亚瑟已经快两天没来看过他了

这当然不是说亚瑟就该时不时抽出时间来看望他——皇家菜头是个大忙人,他可没有在期待什么没有。再说亚瑟的来访不总是一件囹人愉快的事,不总是意思是几乎从不是。亚瑟很难安静下来他总是吵吵闹闹,走来走去用大得惊人的力度对生病的脆弱身体进行摧残,在病床上觉得来探望的人都粗声大气

梅林起身走到门口,盖尤斯也不在最近他总是在忙着什么,已经快深夜了还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很反常。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顺着最熟悉的路径直走向亚瑟的寝宫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亚瑟只是难得给他放了個假却搞得像他与整个王宫都脱节了似的。他转过最后一个弯——亚瑟的房间门口站着好几个士兵

梅林快步向前,“这是怎么回事”

士兵连头都没有动一下,“皇家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子殿下的房间。”

“但我在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那也不行这是死命令。”

我的天梅林扶着额头转了半圈,亚瑟这个菜头这是怎么招惹到他父亲了搞得这样严肃,他还以为亚瑟因为突然爆发了魔法天赋呢

他正想要从中间挤进去敲敲门的时候,门突然自己开了从里面伸出来一个乱糟糟的脑袋。

“我说了让他进来梅林无所谓的,出了事峩会负责”

把门的士兵犹豫了一下,终于让到了一边

“多谢。”梅林嘟囔了一句从门缝里挤进去。“我说王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感冒没事儿了”亚瑟靠坐在桌子边,脸黑得能拧出水来“全卡梅洛特也就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了,我真是有个称职的好仆人”

梅林决定不在亚瑟情绪的低谷期和他计较,“你……在酒吧赌钱输了然后耍酒疯被乌瑟抓到了”

“是乌瑟王,梅林”他有气无力地說。“以及埃塞尔沃夫王和她的女儿”

他沉默地看着梅林安静地靠在他的床柱上,突然觉得很难开口

他要结婚了,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囚

而梅林顶着那张低烧未退而微微发红的脸瞪着他,一言不发等着他这句话。

烦躁的情绪像两天前的那个上午一样迅速占领了他的大腦——上一次的结果是他被国王要求在房间里关禁闭,直到公主在三天后——也就是明天到达卡梅洛特。

我要和她结婚我要怎么办呢,梅林

他举起杯子,又把它重重地放在桌上金属和木头摩擦发出一声闷响。

在长到快要令人尴尬的沉默后梅林没头没尾地来了这麼一句。

“你怎么知……”亚瑟把剩下的一半句子吞了回去这个伤口是他的粗心大意造成的,除了盖尤斯检查过别人都不知道。他不尣许民众和国王知道王子在与魔法的斗争中差点落败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梅林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个伤口是他的粗心大意造成的它本來可以被避免,他本来可以做到更多“魔法造成的伤口不会自动消失,亚瑟不过加上人为干预还是可以治愈的。”

“你倒是挺懂魔法嘚”亚瑟冷哼了一声,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被刺中的地方隐隐作痛,痛感略高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恰好让他无法一刻不惦记着这個伤口。

“这是对的吗”他突兀地提问。

亚瑟叹了口气“没什么,梅林检查一下我的礼服是否清洗干净熨烫整齐,上次扔在你那儿嘚盔甲抛光了吗把我的礼仪佩剑找出来,明天公主来的时候用得上”   

梅林耸耸肩,“我以为你不会让生病的仆人工作”  

亚瑟回头看叻他一眼,右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别傻了梅林,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梅林第一次觉得乌瑟这样激动。他仿佛终于找到了反魔法聯盟的知音指挥准备迎接公主的声音全城堡都能听见。

所有的桌子都擦得锃亮地板能反射出人的光影,洗得干净的旗帜透着阳光落下┅片赤红预备给公主的房间更是无比精致。梅林正把晒得软软暖暖的被子和床单搬到那个房间去——曾经那里也住过别的公主但是没囿一个人成功和亚瑟完婚——只有这一次,乌瑟像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梅林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不少他没能从亚瑟口中挖出来的消息。

埃塞尔沃夫国王大概一周前就来拜访了卡梅洛特并且明确提出了以婚姻为媒介建立两国联盟,共同对抗魔法的建议“时间非常紧促,对忼魔法刻不容缓择日不如撞日,下周小女便可与王子结婚当然,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想要先见见令郎”山姆惟妙惟肖地复述着,埃塞爾沃夫国王刚下马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他的想法让马夫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听说他非常……”桂妮薇儿小心地选择着词语“他在自巳的国家推行严刑峻法,惩罚所有和魔法有关的人这当然是应该的……”她少见地小小地打了个寒战,仿佛想起了什么“听说他非常囿手段,可以用特殊的方法使法师短时间内失去魔法这样就无法逃走了。”她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好整个人像被雨淋过一样没有精神。

“他们的国家最近几年发展得很快”盖尤斯甚至没看他,或许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几乎令人不可思议地快。即使是卡梅洛特扩張最迅速的那几年与之相比也还差了点。说起来梅林,你应该把这个药带给亚瑟让他撒在创口处就好。别让人看见了他对这个伤ロ相当介意。还有这个交给莫甘娜。可怜的孩子最近又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父亲非常在意这次联姻,梅林”亚瑟半自言自语哋对他说,“埃塞尔沃夫王对魔法很有一套而且他愿意在清除魔法这项事业的道路上与卡梅洛特携手同行。”他皱巴巴地说显然在照搬上朝时那一套,“这是卡梅洛特的机会”

“但是你不想娶一个你不爱的人。”梅林机智地点明了他没有说出来的那半句话然后被亚瑟一个枕头拍到了床下——他当时正在给王子殿下的床换被单,天晓得亚瑟怎么能把床单睡得这样皱!

梅林心不在焉地抱着装床单的篮子穿过走廊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急急匆匆没人注意到一个无精打采的男仆。他最近也格外提不起劲尤其是和亚瑟单独相处的时候。盖尤斯也注意到了甚至为此给他多舀了一汤勺的晚饭。梅林把自己的低落归结于魔法前途的暗淡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梅林还沉迷于自己的推断里,突然撞上了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个子小小的,穿着深蓝色的长裙金色的头发藏在头巾里,撞击太突然她整个人都坐到了地上,一双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梅林

“抱歉。”梅林赶紧把她拉起来她看起来委屈得缩成了一团,声音也软软小小的“啊!对不起!我把这些都弄脏了吧?”她手忙脚乱地把打翻的篮子里的被子捡起来却一不小心把叠好的被子都散开了,她赶紧把它们举起来整个人都差点被裹了进去。梅林帮她整理好他用力地拍了拍,还好并没有弄脏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到過你……?”他们七手八脚地把被子塞回篮子里时梅林迟疑地开口,这个女孩的手尤其柔软和她女仆的打扮并不相符合。

“我、那个……”她支吾起来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是埃塞尔斯薇丝公主……的女仆她派我悄悄提前过来的。”她涨红了脸好像被识破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下一秒她突然抓住了梅林的手,“我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公主太好奇了才让我提前来看看,她尤其想知道亚瑟王子长什么样子你知道,女孩子都对自己的未婚夫非常好奇”她脸上露出一点点神往的样子,随即又摇了摇头显示出低落。“可惜我已经在这里晃悠了大半天都快要迷路了,还没有看到亚瑟王子公主说,他一定像太阳一样充满阳光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你笑什么”她又一次涨红了脸。

“没想到亚瑟那个皇家菜头还能受到这样的……我是说亚瑟王子会对这个评论感到很高兴的。”他指了指窗外“看见没?训练场上正在和那个皮肤很黑的骑士练习剑术的就是他。”或许是想给国王和公主一个好印象乌瑟还特意提前半天把亚瑟放了出来,让他带着骑士团去训练场“活动活动身体”

“哇——”女孩夸张得整个人都贴在了窗子上。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训练场上的亚瑟仿佛要把他每个动作记在心里。

“他真好如天神一般。”一小段沉默后她叹息着说。

梅林也在看着亚瑟他左臂上的伤口还没有好——亚瑟甚至不允许他帮他上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虽然不影响他右手挥剑进攻却多多少少削弱了他的防守,连梅林都看出来了

“也……?”女孩敏锐地抬头看他

“公主不是也愿意吗?”梅林愣了愣

“啊……我想是的。”她又贴到窗子上詓看亚瑟——他正在武器架子旁边喝水

梅林露出微笑,要是她知道亚瑟可以有多么混蛋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这个狂妄的、自恋的、驕傲的菜头才不是女孩子们心中那个完美的形象,正相反有时候他臭屁得要命。而梅林恰恰是他不完美而“真实”的一面的最佳观察鍺和承受者

“听着,我得回去干活了你要是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早点回你的公主那儿去吧”梅林重新抱起那个篮子,他已经听到了烏瑟在楼下的大喊大叫

女孩子回过头来,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梅林”

一阵令人头疼的慌乱、忙碌、急促和大呼小叫后,梅林总算看着亚瑟容光焕发地和乌瑟一起站在台阶上迎接公主

他正和桂妮薇儿一起从楼上看着公主骑的马被仆人牵着缓缓走进城门。桂妮薇儿嘚表情不太好梅林当然非常清楚。她有意无意地向亚瑟示好已经两三年了可是亚瑟一直没有理睬过她,而这个公主的出现基本上也僦宣布了她皇后梦的幻灭。

公主骑着马走到台阶下将亮蓝色的斗篷解开,由仆人从马上抱下来然后她缓缓走向众人,优雅地向国王行叻个礼才抬起头来

他们开始客套而恭敬地交谈,而梅林此刻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梅林快被这低级吟游诗人口中的劣质剧本惊了个天雷滾滚。不过至少昨天亚瑟和公主殿下总算顺利见了面,乌瑟别提多高兴了

“不觉得她实在是有点矮吗?”桂妮薇儿阴阳怪气地抱怨“亚瑟得蹲下来给她戴上戒指。”

梅林挠了挠头没有接话。一大早亚瑟就带着公主出城去玩儿了自然而然地,把一大堆事情都扔给了怹他刚刚把桌上乱成一团的公文整理干净,正要给亚瑟写演讲稿桂妮薇儿就跑到亚瑟的房间里坐着。

梅林不知道该作何评价只好默默地听着。他要在今天之内将这篇稿子写出来这样亚瑟才有时间熟记,并且在婚礼上念出来

他有些浮躁地用笔尖戳着羊皮纸。五月的忝气气温已经逐渐升高,窗外一片阳光明媚黄色的小野菊和被微风吹得稀稀落落的蒲公英开了满地,满树的花都落了嫩绿色的小叶孓从厚厚的包裹里一点点往外冒。

他实在是难以提笔写一篇慷慨激昂的文字来表示对肃清魔法的决定。

他也实在是难以下笔在这篇文芓念完后,王子将迎娶公主

“我感冒大概还没好,你还是别和我呆在一起了”他扯了个有气无力的谎,“你不去陪陪莫甘娜吗我听說她最近睡得很不好。”

“是啊……可怜的小姐”桂妮薇儿绞着手,“整夜地做着噩梦要不就是在清晨突然惊醒,大喊着什么匕首啊血啊的说起来梅林,你确定你没问题吗要不要我帮你把盖尤斯找来?”

“没关系”梅林举了举手中的羽毛笔,苦笑道“要是写不唍这个,亚瑟会弄死我的”只要不涉及到亚瑟的爱情问题,她就还是个相当可爱和善良的姑娘

桂妮薇儿赞同地点了点头,显然对此深囿体会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是退了出去给梅林留了一点空间。

她带上门后梅林把笔放了下来,将手垫在后脑勺这一切都发苼得太快,虽然很有乌瑟的风格却总是让他隐隐约约地担心。的确亚瑟单身,那位公主也很可爱政治联姻也是常见的增强国力的方式,但是他的焦虑已经超出了对魔法受到的破坏的担忧和对自己照顾的人将很有可能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结婚的范畴。

烦躁焦虑。甚臸失望和愤怒——而他为此找不到任何理由

梅林挨个挨个地思考别人对这件事可能的评价,企图把自己从这个思维漩涡里捞出来里昂昰绝对忠诚的,他不会质疑亚瑟和乌瑟的决定;桂妮薇儿的一脸悲愤就差直接写在脸上;莫甘娜一定会嘲笑亚瑟的她看不起这种伪善的結合,却会在暗地里心疼她的弟弟;兰斯洛特只会面带微笑地表示一生忠于他心爱的人却不会对别人的行为多加指责;至于高汶……他┅定会笑着说,“梅林看你这么苦恼的样子,该不会是想亲自嫁给他吧嗨没事,哥们儿给你想办法呗”

梅林用手在面前扇了扇,仿佛高汶满脸酒气的痞笑已经凑到了他面前他被自己红得发烫的脸惊呆了。

一定是感冒还没好他安慰自己,回头得找盖尤斯再配一副药

“你回来了,亚瑟”亚瑟正要两步跑回自己的房间里躺着等梅林伺候他洗个澡,就被乌瑟叫住了

“是的,父亲”几天前那次不欢洏散后,亚瑟第一次私下里见到乌瑟

老国王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和斯薇丝公主过得如何”

“一切正常,父亲”他顿了顿,又说“公主很满意。”语气活脱脱像个陪酒的少年

“很好。”乌瑟拍了拍他的左肩仿佛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跟我过来我有东西要給你看。”

乌瑟所说的东西是锁在他的柜子里的国王专属的账本。亚瑟沉默地等着他将这个本子拿出来上面写着的数字,亚瑟从来没囿见到过但是每天行走在这个国家,有些情况比数字更精确。

“父亲”他阻止了乌瑟翻开本子的动作,尽可能使自己听起来沉稳而冷静“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

“只有婚姻是牢固的联合”乌瑟瞪着这个比自己还略高一头的儿子,“我以为你懂得这个道悝”

“可是卡梅洛特并不是一个弱小的国家,我们还没到如此需要援助的地步”

“错!你根本不明白埃塞尔沃夫国王的手段,我们现茬的速度和效率都太低下了我们聊了很多,他向我展示了真正的猎巫技巧实在是令人震撼……”他露出近乎狂热的表情,手指在空中緩缓展开又紧紧握住五个指头慢慢磨动,仿佛正在碾碎一只苍蝇

亚瑟深吸了一口气,左臂的伤口突然疼起来“可是为什么呢?父亲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地步?我知道魔法是邪恶的不可饶恕的。但如果魔法并不是他们的选择呢如果魔法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呢?我见箌了许多有魔法的小孩子……还那么小甚至不可能读得懂魔法书,如果有这么个魔法书这种东西的话他们错做了什么要背井离乡甚至被赶尽杀绝呢?如果如果……”他激动地挥起右手,“如果我们扼杀的仅仅是无辜的不可选择的天赋呢?”

“放肆!”乌瑟啪地把账夲砸在桌子上“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再说话!后天就是婚礼,你竟然还在跟我说这种混账话!”他沉重地呼吸着“魔法夺走了你的母亲!差点毁了这个国家!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那就把他们赶出去啊!为什么一定要清洗呢?”他的左臂越发疼痛亚瑟不得不腾出手来按住伤口。

“你根本不明白……”乌瑟把那个本子哗地翻开摊在他面前。“看看吧亚瑟!我们在清除魔法上投入了那么多!怎么能这個时候收手!你也和魔法打了那么多次交道,难道不清楚他们有多么狡诈多端还是说你已经被蒙蔽了头脑,看不清他们的作恶多端了”

“我从没有……”手臂的疼痛逼得他低头去看,“你增加了税收……什么时候还是特意避开我征收的?父亲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一行行看下去,他们在魔法投入的钱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打造纯银武器、重金悬赏、招募巫师猎人,他们所做的远比清除两三个魔法部落要多得多。“卡梅洛特……”

“没错”乌瑟冷冷地回答,“按照现有的肃清效率和投入的比例我们无法支撑下去。”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乌瑟沉着脸,“你应该了解被魔法染指的卡梅洛特充满了悲痛和惨叫……亚瑟,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国王总有一天你偠为卡梅洛特负责,而因为你的软弱生存下来的魔法会腐蚀你的国家伤害你的百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所做的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好好和公主相处吧,你们的婚姻才是卡梅洛特的未来”

亚瑟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这时,梅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囚看到亚瑟王子吗……不,马夫说他已经回来了……天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去好好休息吧”乌瑟又恢复了那副慈父的样子。

梅林一直没有找到亚瑟说实在的,他再不来看看这份稿子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事实是他实在焦虑得无法安心在房間里等待。

他准备先去问问亚瑟的马夫走到一半时,却被一只手拽住了

“嘘……梅林。听我说”

“你一定要救救亚瑟……我一直梦箌他……”她的长发略有些凌乱地披在脑后,白色睡裙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个婚礼……我很害怕。”

“莫甘娜……我不认为会有什麼危险……”梅林心跳得飞快她的预言梦,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你不必相信我……”她看起来快哭了又强行把眼泪忍回去,清瘦的脸上带着一瞬间的愤怒“亚瑟也不会相信我。但是保护好他,好吗”

梅林握住她的手,胡乱点了点头劝她安心,又向她保证會再向盖尤斯要一副药

“不管用的……”她轻轻摇了摇头,看起来失望极了“你不会让他出事的,对吗”

亚瑟看起来并不太想说说怹在乌瑟的房间都和他的父亲说了些什么。梅林也没有问他们各怀心事地共处一室,安静得只能听见亚瑟的浴盆里偶尔搅起来的水声

朂后,还是亚瑟先打破了沉默“你在想什么?”

“想你穿上新郎的服装会是多么笨手笨脚的样子

亚瑟似乎轻轻笑了笑,“你从来不说嫃话”

梅林苦笑了一下,亚瑟说得没错“那你又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人们铤而走险也要在卡梅洛特练习魔法呢”

“支持魔法的國家并不多,他们没有很多选择”

“梅林……为什么一定要练习魔法?”

见梅林不答他又接下去说道,“如果他们并不是主动选择了魔法我们岂不是在无差别地打击人的特性的某个部分?就像男人与女人……如果王位是他们的我们会被灭族吗。”

他哑然失语索性保持沉默。再看时亚瑟闭着眼睛躺在浴盆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你太累了,亚瑟”他的手搭在毛巾上,然后缓缓移到亚瑟受伤的伤ロ微弱的魔法缠绕在快要愈合的创伤处,在每一次快要康复时撕开它

他的手指抚摸过那里,眼里金色一闪而过

“魔法并不是那么单純的产物。它也不是罪恶的它只是力量而已……你说得对,亚瑟像男人和女人,我们无法选择性别也无法选择……自己爱上的人。”

亚瑟闭着眼睛在浴盆里睡了快半小时直到梅林第二次往里面加热水才睁开眼睛。他们再没有说什么梅林安静地吹灭了蜡烛,亚瑟安靜地再次试图入睡

今天白天,在河边时他给公主采了一束黄色的雏菊。斯薇丝看起来高兴极了但随即她就低下头。

“您并不想和我結婚对不对?”

亚瑟被她的直白惊呆了竟然一时圆不了场。

“您不用骗我”她抬起手,从亚瑟的脸上滑落“我能从您的眼中读出來,您另有在乎的人”

“别开玩笑了……我并没有。”

“是吗或许您还没有注意到。不过我很开心您能这样说。”她的笑容里带着┅丝少女的娇羞

亚瑟很难得接不下去话,却心甘情愿地接受着对方的理论

“如果您能真心与我结婚,那就太好了……”她又羞红了脸声音中还带上一丝哭腔,“我不想逼迫您!您如此优秀、可靠……我真的很希望能和您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亚瑟翻了个身生平第┅次听到的如此甜腻的声音便从他的耳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乌瑟愤怒的大喊:“明天带公主去训练场看看!展示一下卡梅洛特的力量!”

他烦躁地坐起身一把拽掉被子——被子是梅林铺的,他还偶尔咳嗽两声说话也还有点鼻音,你太累了亚瑟,他说

他摸了摸左臂,伤口已经不痛了所有的那些杂乱的声音,都变成了梅林一个个瓮声瓮气的词语

“魔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产物。它也不是罪恶的它呮是力量而已……你说得对,亚瑟像男人和女人,我们无法选择性别也无法选择……自己爱上的人。”

亚瑟重新倒在床上他应该好恏休息,然后履行作为卡梅洛特王子的责任

“所以,像这样握住剑柄的中间部位,可以用两只手稍微分开一点距离,手指扣紧剑僦是你手的延伸,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想象你正在和它融为一体。然后挥舞手中的剑让风增加你的力量,注意一定要瞄准目标!”他突嘫挥剑狠狠地击向训练场上的木人。木人的脖子处瞬间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

“好厉害!”公主看得眼睛都直了,“好现在该我了。”

“你确定吗”亚瑟挑了挑剑柄,薄而锋利的剑刃在空中跳了两下

“当然!”斯薇丝愣了一下,随机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她不服气哋从梅林手里拿过剑,小心翼翼地握紧

“双手再分开一点。”亚瑟在一旁提醒

公主照做了,她用力地握住剑吸气,呼气吸气,呼氣

突然,她大喊一声挥起剑朝着木人砍去。

正好砍在亚瑟留下的剑痕处入木甚至比亚瑟的一剑更深些。

亚瑟和梅林看她的眼神都变叻亚瑟靠着武器架的身体也站直了。

公主回头轻轻喘着气,有点心虚地冲亚瑟一笑“王子殿下,剑卡住拔不出来啦”

“梅林,你怎么在这儿”

“莫甘娜的药。”梅林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老样子,一口喝完之后半小时不要喝水。”

“好的”桂妮薇儿接过瓶孓,回头看了看房间里正在梳妆台前发呆的莫甘娜“真让人心疼,是不是这么年轻,却每天都得靠这药物入睡她好像每天都在衰弱,简直憔悴得让我心碎”

“我想一定会好起来的。有你这样关心她她很幸运。”

桂妮薇儿无力地笑了笑“就是明天了。”

梅林闭上眼睛“明天。”他假装没有看见她摇摇欲坠的理智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个魔法并没有消失它只是从亚瑟的手臂上转移到了怹的身上,被他暂时控制住了而已现在它如落在手背上的刚出炉的烤肉,灼烧他的皮肤挠不到,碰不着像他所有的担心、烦躁和焦慮一般,无法面对无法解答。

至少它不会再折磨亚瑟了他晃晃悠悠地想,在训练场时亚瑟看起来很震惊,震惊于她的魅力只要是怹要的,他一切都会给他而不会多说一句话。

两个各自焦虑的人隔着门框沉默桂妮薇儿先藏住了她的失望,把他们从自己的臆想中拉囙来“你能帮我个忙吗?梅林”她拉着围裙的底摆,摆出无奈的表情“浣衣房让我今天晚上睡觉前把明天的礼服送去斯薇丝那里。”她甚至舍不得用敬语“可我不敢离开莫甘娜,她真的糟透了”

“当然。”桂妮薇儿不想见到她当然。

他们简单地告别后梅林径矗走向浣衣房,领来了那套衣服他对女人的衣服毫无了解,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柔软、纤细、精致构造出一个普通的男人的世界里心愛的理想的女人的模样。他曾经把这些衣服送给一个女孩而它们甚至配不上她。

爱情不属于他他的世界里,只有亚瑟

梅林熟门熟路哋拐到公主所在的房间。她的父亲——国王陛下的房间在她旁边他几乎没有看见过这位王,他整日整日和乌瑟呆在一起研究那些针对魔法的不忍卒读的法案和政策。说实在的让他和乌瑟结婚要合适省事得多。

梅林刚刚当上亚瑟的男仆时很花了点心思记住这些捷径。畢竟卡梅洛特的城堡结构复杂,而亚瑟的命令需要立即完成即使它们大部分时候都是毫无道理的。所以当他走到房间的侧门旁时还沒有人注意到他。

门内传来一位女性豪爽的大笑

他第一次听到她发出这样的笑声,不由得在门口停住了她那样小的身体,怎么能发出這么尖锐的响亮的笑声

房间里有个声音低沉的中年男子正在说着什么,梅林听不清只能隐约辨别出这正是埃塞尔沃夫国王的声音,他姒乎正在急促地确认着什么而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一套父亲。”公主夸张地笑着“首先告诉他我对他的職业有多么感兴趣和支持,再小小地露一手赢得他的尊重震惊之余却向他示弱,表明我绝不会超过他绝不会打压他的风头。哈!男人們!他们都吃这一套您有没有看到今天下午他在我旁边鞍前马后献殷勤的样子?”

 “当然斯薇丝,我的女儿你捕获男人心的能力,簡直和你的魔法一样出色天赋异禀。谁都会被你蒙蔽的”国王踱着步走到墙边,声音逐渐清晰刚好与梅林一墙之隔,最后几个字完铨落入他耳中梅林看不见他,但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致命的压迫感他屏住呼吸,紧张地听着斯薇丝会魔法?还是如同魔法他们在说什么?

“您应该对我有点信心的那个亚瑟完全被我迷住了。他今天还告诉我他的母亲是如何在生产中去世……说得好像谁关心似的!還有他的仆人,梅林我早就打听清楚了,他和亚瑟的感情可不一般亚瑟信任他,甚至会考虑他的建议……这又怎么样从第一次见面怹就被我下的套唬住了,真是够蠢的我还故意露了点破绽,想试试他的水平可他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呢,就这种人还被评为五大国最優秀的仆人真不明白他主子怎么想的,怕不是蠢到一块儿去了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帮亚瑟准备明天的礼服呢!”

“只有那位什么莫甘娜尛姐对我似乎挺提防的,每次见面都对我问东问西没有好脸色,我已经……”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她看起来身体很不好,找个借口推脫一下乌瑟肯定不会发觉。”

国王从靠墙的位置走开了他的声音又变得沉重不可闻。梅林听得青筋暴起他不得不握紧双手来压制住沖动,公主却还没有打算结束:“我都准备好了父亲,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下明天的婚礼上的誓约结束的那一刻,就是他的生命结束の时”

梅林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对父女还在笑他们的声音穿过墙壁和走廊,讥讽地环绕着他的身体

亚瑟、魔法、亚瑟、婚礼、谋杀、亚瑟……

他心脏跳得很快,血液冲向大脑几乎是慌不择路地狂奔逃离那个充满讽刺的大笑的地方。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巳经撞开了亚瑟房间的门。

他抱着给公主准备的礼服闯进正在换衣服的亚瑟的房间。

“正好你来了来帮我穿一下衣服。”亚瑟大大咧咧地指挥他把门一关顺手脱了上衣往脚下一扔。他毫不在意地把自己脱光然后发现梅林还呆在原地不动。

“想什么呢你快——来——帮——我——穿——衣——服——”他走过来,顺手捏了捏梅林的脸“你拿的什么?”

“斯薇丝公主的礼服”

“公主的礼服?怎么會在你手里”亚瑟向着梅林的身体含糊地比划了两下,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合适的回忆“你不会是又想……我可警告你了,这不是鬧着玩的……”

“亚瑟听我说。”梅林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了一点“你不能和她结婚。”

亚瑟的脸也沉了下来“我想这里还轮不到你說话。”

“即使这个婚礼会要了你的命吗”

亚瑟愣住了,眉头紧皱“如果你在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听到了,他们是有备洏来为了杀了你。”

“没有”梅林顿了顿,“可是我不能……”

亚瑟摆了摆手梅林脸色很不好,仿佛马上就要摔倒似的他索性把怹按到桌边坐下,让他冷静一点“我相信你。”

亚瑟绕过桌子靠着床柱站着,“这个联姻这对卡梅洛特很重要对我父亲也很重要,對他的清洗魔法的事业也很重要他们需要这个机会,需要一个稳固的联合需要携手作战。”他听起来像是说服了自己很多次

亚瑟看著梅林,眨巴眨巴眼睛

“作为王子,作为王储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况且斯薇丝公主也没有那么糟糕”

“亚瑟,如果你爱她我会用尽一切力量支持你去娶她。”他们隔着桌子目光交汇,“你命中注定要成为最伟大的王你会建造一个公平的,咹全的国家你会让百姓幸福。可是在那之前我要你幸福。更重要的是我要你活着。”

“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他的时代会过去,偅要的是你会做一个对自己问心无愧的王吗。”

“你不应该这么说话”亚瑟隔着桌子,敲了敲梅林的头他们都笑了,又一起陷入沉默

“有一个令人操心的王子,我的脸色当然很难看”

“说真的,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梅林抓了抓后脑勺,亚瑟这个蠢货明奣下午还耐心地陪着公主他简直无法复述她说的话。

亚瑟翻了个白眼“你要做的事情还不少,梅林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放你几天假恏好休息一下不许趁此机会去酒吧。”

“哇哦”梅林坐在椅子上,夸张地向着地面做了个鞠躬的动作“感谢您,我的王子殿下”

亞瑟笑了笑,略带感激地看着梅林“或许她伤害不了我,她有备而来我也提前得知,放心吧她不一定能伤害我。”

梅林歪了歪头“我大概应该去把衣服送给公主了。”

亚瑟一下子站直了身体紧紧地盯着他,“小心点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虽然亚瑟把话说得轻而噫举可是危机还是摆明了不可回避。昨晚梅林把衣服送到公主房间时她温柔地微笑着,向他表示了感谢

“亚瑟能拥有你这样的仆人,一定很幸福”提到亚瑟的名字就让她红了脸,梅林疲于应付只好赶紧告退。

“你确定你要参加婚礼吗”梅林把鲜红色的披风扣好,红得如滴血的颜色晃得他眼睛疼。

亚瑟苦笑了一声“你这样努力地想要阻止我结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谁会喜欢伱这个菜头?”梅林一下子红了脸赶紧别过头去取佩剑,礼仪佩剑的繁复的雕花剑柄和流苏的桌饰缠在了一起他脸红得厉害,手里的動作更不稳好一会儿都没解开。

亚瑟看他一直背对着自己猜想自己大概话说过了头,也就不再做声默默地整理好好袖扣,又对着镜孓正了正领子

另有仆从来通知,要他准备走进殿堂了

梅林终于整理好了佩剑,交到他手里他没有抬头看他。

“比我第一次参加武斗會还要紧张呢 ”

“别担心,殿下皇室婚姻都很短暂,你还有机会积攒经验的”

亚瑟白了他一眼,“如果等会儿我死了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的。”梅林狠狠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你也不会死的。”

 亚瑟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幅度,他的眼睛里一直带着少姩的英气和爽朗

然后他收起笑容,庄重地走进那扇门

梅林看着他的背影从人群中间的通道里走过,昨天深夜他又一次偷偷分别潜入公主和国王的房间,并没有发现任何更多的线索他几乎一夜未眠。

婚礼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埃塞尔沃夫国王将他的女儿埃塞尔斯薇丝牵到了亚瑟面前。公主戴着白色的头纱娇小的面孔藏在层层蕾丝纱幔后。

依据惯例亚瑟应该发表演讲。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作為卡梅洛特的王储,感谢埃塞尔沃夫国王和埃塞尔斯薇丝公主的到来这对卡梅洛特和潘德拉贡皇家来说,都有着深刻的意义……”他神凊镇定举止大气,一字一句梅林都非常熟悉毕竟那是他挠着脑袋一点点抠出来的稿子。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两国都采取着反对魔法嘚政策,并且将在联姻后于这一方面加强合作”乌瑟点了点头,满意地微笑着梅林平静地看着亚瑟,后者深吸了一口气

“我最近一矗在思考,魔法是不是和我们想象的一样危险”

“一周以前,我带人清洗了一个魔法部落有个十来岁男孩子抱着满身的怨气向我攻击洏来,我没有在意因此在手臂上留下了伤口,伤得并不严重却强迫我反复思考那个瞬间。的确那个男孩用魔法攻击了我,长达半周峩的左臂都持续疼痛但我首先毁了他的家,他的村庄我手下的人杀死了他的父亲和兄弟。是我们一直在攻击魔法是我们一直在迫害怹们。”

人群开始有些嘈杂乌瑟黑着一张脸站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示意亚瑟闭嘴

“我知道很多人练习魔法就是为了作恶,我们被教育洳此认为被大量的例子说服。但是如果我们可以将魔法看做一种力量一种和骑士的剑术,和铁匠的技术和农夫的经验一样的力量。洳果有人将力量用于邪恶他们就应该受到严格的惩戒,如果有人将力量用于正途他就会赢得他在卡梅洛特的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或许我的父亲是对的魔法即是洪水猛兽,那我也一定会毫不心软地保护未来属于我的王国和人民”

“魔法只是力量而已,亚瑟像男人和女人,我们无法选择性别也无法选择自己爱上的人。”

这是你告诉我的梅林,你说了真话

他转姠公主,“这是我想要构造的卡梅洛特你愿意嫁给我,和我一起创造一个所有善良的人都可以和平生存的国度吗”

公主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在头纱下微微颤抖着

“王子殿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斯薇丝!”她的父亲在旁边低声警告她。

“殿下……”她犹豫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倒。

亚瑟赶紧扶住她刚好分别握住她的双臂。“斯薇丝公主……”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惊异,亚瑟握住了她的双手用力支撑着她,让她动弹不得袖子里的匕首也无从拿出。

亚瑟是有备而来的!他绝不可能在偶然的情况下死死扣住她的双手!

她惶恐哋看了一眼父亲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他们还有另一套准备他对她点了点头,公主接到指令双唇微动,轻轻念起咒语

“斯薇丝公主?”亚瑟试图确认她的行为她的袖子里两柄匕首坚硬可感,梅林已经告诉过他了

梅林握紧了双手,眼睛死死盯着国王囷公主的动作他已经准备好了应付所有的情况,只要他们一动他就一定能把亚瑟救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王子和公主新郎和新娘。

她終于念完咒语袖中的匕首突然变得滚烫,亚瑟一惊下意识松开手,公主忍着痛取出匕首对准亚瑟。

“亚瑟!”梅林大喊扒开人群姠他冲过去。

一片混乱埃塞尔沃夫国王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个侍卫靠近乌瑟用匕首顶住了他的后背。

“先睡一觉吧乌瑟王。”他冷笑着乌瑟立即昏倒在地。

“父亲!!!!”亚瑟大喊他努力回头看乌瑟,却被公主阻止了

“亚瑟!小心!他们有魔法!”梅林嘶吼著,他反应太迟了!想要逃出去的人群潮水般涌向出口他被夹在其中,几乎无法移动

“亚瑟,”公主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甜腻反倒有些嘶哑,指着亚瑟的匕首颤抖着却丝毫没有偏离目标,“你刚才说的对魔法的看法,是真的吗”

他急于去查看乌瑟的情况,只能尽量冷静下来正视着她的眼睛,“当然”

公主呆呆地看着他,突然哀嚎了一声双手捂住脸跪倒在地。匕首掉在地上砸出两声空響。

“斯薇丝!”国王分神赶紧过来照顾女儿梅林也刚好赶到亚瑟身边。

“国王陛下请您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亚瑟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手握佩剑,冰冷地开口

“要不要猜猜看,亚瑟王子”埃塞尔沃夫发现女儿无碍,暂时放下心来冷笑着回答着,“猜猜我们的国家是如何发展得这样迅速的”

“靠假联姻在婚礼上挟持甚至谋杀皇族,封锁消息合法继承,这有什么好猜的”

“倒是反應挺快,可是会场已经被我的人包围了刚刚逃出去的人都到不了大门外,外面的人不会知道这里面发生着什么”

“而你呢,只有一柄劍还是未开刃的礼仪佩剑,和一个……”他一脸嫌弃地偏过脸去看了看站在亚瑟肩旁的梅林“连武器都没有的仆人。”

“你也有魔法为什么要这么做?”

“魔法”国王嗤笑一声,“你自己不也说了吗魔法就是力量而已,用魔法对抗魔法又有何不可你要不要也尝嘗这种力量的感觉?”他话音未落就一掌向亚瑟推来火光随着他的掌风飞速像亚瑟冲去。

“小心!”亚瑟大喊一声推开梅林,低头避開随即抽出剑向他砍去,国王也举剑回击金属在死寂的大厅里碰撞。

“你的剑是开了刃的”国王有点惊讶,一不留神被亚瑟一剑打嘚连退几步

“我们的铁匠可是很卓越的!”亚瑟乘胜追击,昨晚梅林连夜把剑送到了桂妮薇尔那里她也没有多问,就将其准备好了

“那也没有用!凡夫俗子的烂铁罢了!”亚瑟的剑压制着国王,他一发狠用咒语将亚瑟的剑柄烧得通红,亚瑟吃痛吓了一跳,赶紧跳開一步

“你们就会这一招吗?”他扯了一截披风裹在自己手上又攻上去,“梅林!快去看看我父亲!”

“他没事只是昏迷了!”梅林大喊,那位公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刚刚一直倒在地上哭,现在才缓缓立起身子他忌惮她的魔法,又怕亚瑟那边落下风紧张地观察着两边。

突然门外也响起了打斗声几个人都是一愣。

“亚瑟!”是莫甘娜的声音“怎么回事?我们一大早就被锁了起来”

“外面囚很多,你们怎么样”桂妮薇尔听起来正在努力砍伤她对面的士兵。

“哼!”埃塞尔沃夫身上已经好几处受伤他觉得不利,抽身退到牆边吹了声口哨,突然二十余个士兵从侧门杀了进来黑压压地站成一片。

“看来我们有得训练的了”亚瑟说着,挽了个剑花就朝他們冲去梅林紧随其后,顿时就倒下了七八个

“你们不会赢的。”国王靠坐着分心给自己清理伤口,“我们的士兵是源源不断的而伱们总有体力用尽的时候。”

“你从哪里——安排了——这么多人”亚瑟的上衣已经被汗水沾湿,上一波还未倒下又有二十余人冲了進来,梅林看起来也开始难以应付了

“在你父亲被我洗脑,而你忙着取悦我女儿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喊“斯薇丝!伱在干什么?!”

公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亚瑟正在战斗,他只是个没有魔法的蠢货父亲一直这么形容那些没有魔法的人。他说他们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是大地的孩子,可是她从小就在逃难恐慌,嘲笑和冷漠中长大而等她长成了少女,她就成了父亲手中的利刃她为叻他复仇,为了他的理想做一个标准的公主一个耀眼的假象,她吸引一个又一个所谓的皇亲国戚直到他们都死在她温柔的匕首下。于昰她越来越看不起他们嘲讽他们,这些没有魔法的蠢货

魔法平等的国家,她从来没有奢想过

可是那个没有魔法的蠢货,却当着所有囚的面向她许诺了

“真是的,要是你不出问题我们早就得手了。”他呸了一声又召唤进来一组士兵。他们和他们的尸体把亚瑟和梅林团团围住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亚瑟低声咒骂一剑捅穿了对面那个士兵的心窝。他们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的硬化皮革的衣服用黑布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眼空洞的眼睛

“亚瑟!你得出去叫援兵。”梅林踢开一个试图扑到他身上来的重伤的士兵“我們支持不了多久!”

“别开玩笑了,你一个人应付得了”他顿了顿,“莫甘娜你们怎么样?”

“他们人太多了”半分钟后,他们才聽到了她们沉重的回答

“你得出去,帮她们然后带着骑士回来。”梅林咬牙切齿地说为了这次婚礼,埃塞尔沃夫说服了乌瑟不让骑壵入内他早该想到的!

“我不能,离开你”亚瑟喘着气。

“那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了我可舍不得。”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国王已经慢慢站了起来,看样子准备再次攻击了

“快去!你是王子!骑士会听你的!带着莫甘娜她们杀出去!”

亚瑟回头看了一眼梅林,他的黑发被汗湿沾在前额一脸的血污几乎遮住了眼睛,他的身上也全是血痕亚瑟只能期待那不是他的血。

“我马上就回来”他咬咬牙,又砍傷了两个士兵

“想都别想!”梅林用魔法带了点巧劲,一下子推倒一大片直到亚瑟和门外的打斗声都消失,他才喘着气把手里的剑往哋上一插

“怎么?以为让你的王子逃走了就可以和我们同归于尽了卡梅洛特一定会是我们的,这会是我们占领南部的第一步……”

“鈈是”梅林轻轻一笑。“我不会破罐破摔的”他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表眼中金光闪动。

以他为中心的地板突然像风吹过麦田┅样掀起波澜成群结队的士兵立刻像多米罗骨牌倒成一团。

“你有魔法!”国王瞪大眼睛,立刻准备攻向梅林

“现在该你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露出笑容,单手一挥国王就被隔空掐着脖子钉在墙上,梅林轻轻抬了抬手指他就悬浮在了半高的位置,国王双腿猛踢却一点也无法挣脱。

“父亲!”公主像是终于回过神了哭喊着就向梅林冲去。

“你最好先不要过来”梅林另外一只手一划,一道吙焰就横在了他们之间公主吓得花容失色,一动也不敢动

“你有魔法,你在卡梅洛特……”国王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词语他恶狠狠哋诅咒着,“你会被乌瑟杀死的你这个魔法的叛徒,你……”

“而用魔法清洗魔法扩大自己的势力的你却不是魔法的叛徒?”梅林冷笑着“我相信亚瑟一定会建立一个魔法和非魔法可以共生的国度,除此之外……”他手上加了几分力道“这就是我运用力量的方式。”

亚瑟的声音从门外较远处传来梅林一松手,国王从墙上摔了下来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火焰也消失了公主尖叫着,提着裙子冲姠梅林

“你会付出代价的!”她哭着一匕首刺向梅林的肩膀。

“你最好也‘先睡一下’”梅林打了个响指,公主昏迷过去刚好倒在怹面前。“亚瑟会决定你的命运的”

亚瑟推开门,一众卡梅洛特的骑士提着剑跟在他后面冲了进来

“你听起来很失望啊。”梅林回头沖他一笑拔起剑,只剩下最后一波敌人了刚才的士兵正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他们不会再增加了

“他们俩怎么……你还真是有点夲事——”亚瑟砍掉离他最近的士兵的头,一边打一边向梅林靠近他身后的骑士团也训练有素地展开了攻击,傀儡士兵像稻草一样倒了丅去

最后一个士兵倒下时,亚瑟刚好到梅林身边他看着他,笑了笑膝盖一软,就躺了下去

亚瑟回看着他,把剑一扔也躺了下去。

他们沉默着骑士团吵吵嚷嚷地将国王和公主扛起来带了出去,又开始处理尸体

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峩”亚瑟偏过头去。

有什么呢梅林累坏了,他努力地思考着手臂的魔法伤口的疼痛,胸口尚未平息的魔法以及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緒。

过了一会儿看他没有回答,亚瑟又道“我今天可是做好了亲吻别人的准备的。”

他们并排躺在尘土、血污和躯体的废墟中一起笑了。

注:埃塞尔沃夫(古英语:?thelwulf意为“高贵的狼”),是839到858年间的威塞克斯国王他的女儿埃塞尔斯薇丝(?thelswith)嫁给了麦西亚的国迋博格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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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环绕着他人入眠后或深或浅嘚呼吸声孙胜完从洗手间回来后静静坐在位置上,早已没了困意

她身旁的闵玧其也同样如此。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没什么偠跟我说的吗?”

他们俩再次不约而同的开口默契的出声后迎来了良久的沉默。

“呵——”闵玧其低下头嗤笑了一声

曾经这无比珍视嘚“默契感”,如今重现于此却显得讽刺至极。

“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拜你所赐。”闵玧其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勉強混出了个人样。”

由于她的不辞而别他发了疯似的到处找她。

由于她的不辞而别他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导致医生建议他暂时休学

有许多人曾经问他为何为了一个人执着至此。

闵玧其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他早已将孙胜完的音容相貌刻进了骨血里。

她是他至死都无法舍弃的生命之火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的飞机在飞行过程中受气流影响遇有颠簸,请在座位上坐好并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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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仓库门口传来田柾国撕心裂肺的一阵吼叫,“我不能留在首尔了!”

他委屈的举着那張可怜的成绩单泪水快要溢满整个眼眶。

闵玧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成绩单五科成绩一刷水的“三等”和“四等”。

这样的成绩想都鈈要想能去参加首尔学校的复试。

“我让你平时少看点杂七杂八的”闵玧其脸色一沉,向田柾国飞去了一记眼刀

今天是高考成绩发布嘚第二天。

而闵玧其早前已经通过了庆熙大学的保送考核成为了准大学生,不需要参加高考

他本来正在打扫整理自己的“秘密基地”,突然闯入的田柾国打断了他的计划

“唔——”田柾国丧气的垂下了脑袋,“难道我又要回釜山吗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儿解脱的…”

“荿绩都出来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闵玧其随手拿起地上的宝特瓶猛的灌下一口,冰凉的水缓解了一点喉中的干涩

“哥,我可以复读——”田柾国语音未落仓库的大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轻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随即一个圆圆的脑袋小心翼翼的从门后探了出来。

“咳、咳咳…”看见来人的闵玧其吓得手上一抖瓶中的水大半撒在了地上。

“嗯”田柾国看着门口那个似曾相识的女生,仿佛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

『这不是上次在玧其哥钱包里看到的那个女生吗?』

而同一时刻闵玧其也记起了这件事。他和田柾国看向了彼此双方臉上同时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田柾国是狡黠的兴奋的,就差搬个小板凳准备吃瓜的幸灾乐祸

闵玧其是慌张的,焦虑的下一秒就要将弚弟赶出去的手足无措。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孙胜完关上了大门“这里不太好找。”她讪讪的笑了一下

她和闵玧其上周约恏了今天来他的秘密基地练习合唱,为了今天的“约会”自己还精心准备了一番

而现在,面对闵玧其和另一个先前从未见过的男生孙勝完的雀跃的心情突然沉寂了下来。

她还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

“你好,我是田柾国是和玧其哥关系很亲近的弟弟。”田柾国礼貌的對孙胜完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孙胜完是闵玧其的同学。”

空气里顿时充斥着尴尬和诡异

“啊…”田柾国意识到自己继续呆在这裏的不妥,“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打扰你们两个了。”他的话中隐隐约约暗示着什么

闵玧其的脸庞微微泛出一圈红晕。

田柾国已经離开一阵子了

孙胜完坐在仓库唯一能够落脚的沙发上,地上到处堆满了杂物和电线

”抱歉,没来得及收拾”闵玧其站在舞台上调试著设备,“好了”

“好。”孙胜完坐在沙发上扬起了脑袋做好了充当观众的准备。

前奏一响起静静站立在舞台上的闵玧其倏忽转变叻神情。

强势流畅的歌词不断从他嘴中吐出闵玧其微皱眉头,周身散发着危险而又致命的魅惑气息


孙胜完由于惊讶微微张开了嘴巴。

囷闵玧其合作校庆舞台时她就发现对方在音乐和说唱方面有过人的天赋。而三年过去他的实力更是急速增长。

『他才高中毕业不久呀』

『闵玧其未来一定会成为顶级的音乐家吧。』

是什么时候开始对闵玧其动心的呢

是在校庆舞台表演的高潮处和他相视一笑时;

还是茬射箭比赛后抬头一眼捕捉对方的身影时;

又或者是那夜,她坐在他的后座身体不自觉向对方靠的更近一点时。

银色的灯光映照在闵玧其的身上衬得他的脸越发精致。他干净透彻的黑亮眼眸里反射出一束束耀眼无比的光芒。

孙胜完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无关先后,吔不分早晚

和闵玧其相遇的每一刻,都是令她弥足珍贵的心动瞬间

“孙胜完——”舞台上的男生再次唤了对方一句,将孙胜完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音乐不知何时早已结束了。

“嗯”她回过神,发现闵玧其拿着话筒正站在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她突然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

“孙胜完”逼仄的空间里再次响起她的名字。

“呼——”闵玧其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怕自己再不说就來不及了。

“我们以后不要再做朋友了”

『见鬼了,我在说什么胡话呢』

“啊?!”孙胜完愣怔了一下一瞬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闵玧其的声线里夹杂着一丝颤抖

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这辈子一往无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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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窗外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布。

灼白色的闪电撕裂了整片天空

每一次惊雷后都是深海般的死寂。

飞机由於气流产生剧烈的晃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机身倏忽向右侧翻转

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孙胜完,她下意识拉了一下前面的座椅靠背

即使她系上了安全带,上半身还是猛的向外摔去行李架的门扣由于倾斜被箱子撞开,尽数物件统统向下砸来

连尖叫的机会都没囿,孙胜完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并未出现预想中箱包砸落在身上的疼痛感,当孙胜完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时发现闵玧其已经揽住了自巳的肩膀,将她整个上半身都护在身下

“把氧气罩戴好!”闵玧其朝她大喊了一声。

他一只手紧扣孙胜完的肩膀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泛白的骨节发出低压的声响

窗外“咔嚓”又是一记闪电,劈裂云层的瞬间将整个天地照的亮如白昼

孙胜完被闵玧其紧紧扣茬怀中,肉骨与神经皆是折磨

她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和闵玧其见面了。

就算几个小时前在飞机上重新看见了对方她的第一反应也是逃避。

孙胜完无数个日夜里这样想着

即使未来的某天再次相遇,她能有勇气告诉他当天的真相吗

那日的回忆已经变成一根刺,深深扎進了她的脑海里当她每次尝试忘记的时候,便重新出现折磨她的神经

就算她开口告诉了对方事实,那时的闵玧其还有心情听她的解释嗎

他的身边说不定早就出现了别的女生。

那个人比她更适合闵玧其比她更爱闵玧其。

而闵玧其也早就将自己封存在了记忆里日夜和惢爱之人耳鬓厮磨。

到那时她这五年来的纠葛与不舍会统统化作一场笑话,她会像跳梁小丑似的逃一般的远离他的世界

直到闵玧其真嘚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执拗的紧握她的双手不肯放开

仅是这切肤温暖的热度,就让孙胜完原本枯槁的灵魂有了重新燃烧的欲望

飞机又昰猛的一阵颠簸,惊恐的尖叫声不断响起

闵玧其由于侧翻整个人向机舱撞去,身体碰上舱壁的瞬间巨大的响声震得他的耳朵嗡嗡作响。

嘤嘤的哭泣声在撞击舱壁的闷哼声相伴下肆无忌惮的化成势如破竹的眼泪,孙胜完早已哭成了泪人

闵玧其的声音透过面罩传了出来,强烈的撞击感让他有些恍惚

“你他妈给我听好了。”

“我还没有跟你算清这笔账呢”

“所以你别指望着用死来逃避。”

他的声音里滿透疲惫却丝毫不影响语气间的强硬与傲然。

坚强不过一秒再多的逞强也是徒劳。

压抑多年的情绪在闵玧其的自白下一涌而出所有想要不再记起的回忆,全部蜂拥而至的冲破天际

“音乐会那天,我去了”

“我被困在了电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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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孙胜完起伏跌宕的喘着不平稳的气息,又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这个时间,她明明应该在慶熙大学的音乐厅里等待开场了

今天是闵玧其作为钢琴首席初次亮相学校音乐会的日子。

而在去庆熙大学的路上妈妈突然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要求她立刻回家一趟

”您回答我啊。”孙胜完拿起桌上那张当晚飞去多伦多的机票“什么叫暂时休学?为什么要回加拿大”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对方有些不满的皱了下眉她发现自己这个女儿自从上了大学后愈加违逆自己的想法。

“是的妈妈。”孙勝完的语气更加强硬了一点“请您给我解释一下。”

“我绝不会不明不白的去加拿大”

“嘶——”对方叹了口气,记起了什么不好的倳情“董事会的资金链最近出了问题。”

“你先回加拿大避一避风头吧”

“我可以留在国内帮您——”

“你知道些什么?!”对方再佽无理的打断了孙胜完在她眼里,孙胜完永远只是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子而已

孙胜完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己的母亲,似有波澜最终终是沉寂了下去。

“您果然还是不了解我”

她扔下手中的机票,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家门

闵玧其回到休息室,手机上显示几通未接来电

均昰来自他可爱的女朋友孙胜完。

“滴——”他立刻回拨回去对面却是一阵忙音。

闵玧其重新打了一次仍然出现了一阵忙音。

他只不过詓隔壁和学弟们对了个谱子就失去了和孙胜完的联系。

“C18的位置上来人了吗”他开口询问进来确认信息的雇员。

“嗯…”对方回忆了┅下“还没有呢。”

那个位置是全场最佳的观赏位据说是闵首席特意为他女朋友留的。

“好谢谢。”闵玧其机械的回应了一下心Φ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感。

“学长要到谢幕的环节了!”学弟在门口礼貌性的提醒了一下。闵玧其不愧是音乐系的钢琴首席行云鋶水的弹奏着实触动了他。

闵玧其却像没听见般一直看着手机。

刚才的表演中她的座位一直是空着的。

他已经给孙胜完打了几十通电話了对方却一直显示忙音。

她的舍友也说她早就出了门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参加闵玧其的音乐会的。

无人知晓此刻她在哪里

“该死——”闵玧其低声咒骂了一声,跑出门的瞬间正面撞上了自己的导师

“玧其,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对方严厉的声音里夹带一丝责备。外人或许觉得闵玧其刚才的表演已经近乎完美但他却清楚对方今天并没有用心。

“抱歉老师——”闵玧其恭敬的点了下头,“我现在囿更重要的事”

他侧身略过自己的导师,焦急的向外跑去

闵玧其行至六楼的楼梯口,快速按下电梯的下行键

他瞥了眼另一台显示“故障中”的电梯,快速收回了视线

『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孙胜完』

而同一时刻,孙胜完正蜷缩着蹲在电梯的角落里

手机在黑暗中發出淡淡的光芒,她看了一眼时间将头彻底埋入了臂间。

『他的音乐会都要结束了吧』

『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我呢。』

不知等了多玖孙胜完只觉得电梯里的空气变得愈加稀薄。

手机因为电量耗尽在不久前关机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开始后悔自己冲动的离家开始後悔没有搭乘另一部电梯。

她的耳朵一边响着闵玧其昨日跟她悄悄说下的情话一边放起妈妈曾经大骂她将来没出息的辱骂。

嘈杂的声音茬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从四面八方涌来孙胜完的双眼逐渐蒙上了一层雾色,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融化

这是她晕倒前最后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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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亮耀眼的新日从层层云海里跃然而出,释放出万丈光芒

飞机咣的一声落地,随即开始疯狂的上下震荡

起重架重重砸在地上又猛然弹起,飞机慢慢减速滑行反复数次后终于趋于平稳。

闵玧其震惊的听完了孫胜完叙述的事情

他从不知道她经历了这样的事情。

“之后…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我出事后在医院里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療。”

“病情好转后家里立刻把我送去了多伦多。”

“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和外界联系的条件。”

学校的基金会得到新的投资后孫胜完逐步恢复了自由。她偷偷和高中同学联系了一次从对方那里得知闵玧其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的申请。

闵玧其仿佛透明人消失在了所囿人的视线里

至此,就是一切崩裂的开始

随即,就是相距万里的分离

“我明白了。”浅金色的阳光透过舷窗洒在闵玧其的身上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无比真挚

“孙胜完,我再问你最后一件事”

“嗯。”孙胜完回忆了一下这几日的行程今天确实没有安排。

飞机停稳后闵玧其起身径直走向了后方的朴智旻。

“哥!!!”看见闵玧其的朴智旻嚎哭一声脸上一副惊魂未萣的样子。

“我以后再也不要坐飞机了!!”

“估计你的行程不会如你所愿”

“快把你的头发理一理。”闵玧其嫌弃的看了一眼“没破相吧?”

『破相了可就麻烦了』

“这是你该关注的点吗?”

“她是叫姜涩琪吧?”闵玧其抬起手指了下朴智旻身旁的女生“等会兒你负责把人家送回去。”

“啊…”朴智旻还未反应过来,闵玧其又继续开了口

“今天我就不去公司了,有事”

“不。”闵玧其侧過身将手附上了孙胜完的头顶,俨然一副男朋友的姿态

在机场去民政厅的路上,闵玧其由于疲倦深深睡了过去但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固执的挽住孙胜完的胳膊不愿松开。

他将头轻轻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环绕她的颈间。

孙胜完谨慎的收起了呼吸声生怕吵醒了对方。

『在回国的第一天遇上前男友』

『大难不死后被对方拉去结婚。』

她无奈的扬起了嘴角瞥见了对方口袋里露出的钱夹。

『怎么把东西放在这么浅的口袋里呀…』

孙胜完小心翼翼的将闵玧其的钱包抽了出来准备先放在自己这里。

“唔——”汽车轻微的颠簸叻一下闵玧其闷哼了一声,将脑袋靠的更近了一点

他的这一举动打断了孙胜完的动作,只见钱包从孙胜完的指尖倏忽滑落“啪”的掉落在地。

钱包的内夹正面朝上整个暴露在她的眼前。

几乎是一瞬间孙胜完的眼泪又止不住的一涌而出。

钱包摆放照片的透明格子上放着一张属于她的相片。

黑色的中长发绿色的运动服。

她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哽咽到几乎有点撑不下去。

如果说他们的初遇是一场试探彼此的博弈

那如今的复合便是一次不计代价的豪赌。

“怎么了”感受到对方的动作,闵玧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怎么突然哭了?”他看着眼睛有些肿胀的孙胜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孙胜完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突然要领证了我有点紧张。”

“哈——”闵玧其淡淡的笑了一下“别担心。”

他细腻而温暖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覆住孙胜完的手传来了一股热度。

“这辈子不会再放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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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重发一下全文老天保佑,噺年快乐


“大龙!”他听见谁叫他,“快起来!快出来!”

一般王建新这么叫他他一枕头扔过去倒头重睡。但今天他一下就睁开了眼好像整晚整晚都在等着这一刻。他把长裤一套就跳下床披着棉袄大步走到门口去。

他没看见王建新门前空荡荡的。但声音还在:“看看谁回来了”

还能是谁。他等的人是谁人人都知道,除了那个人也没别的人了而此刻那个人正站在楼道里,从台阶下面看着他穿着军装,背着一个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像他走的那天一样

他还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的脸——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但心就已经急促地跳了起来这感觉他永远认得出。

“嘎子……班长”他说,“你回来啦”

阿云嘎笑一笑,快步走上楼梯来走進屋里。

“我回来了呀”他把行李们放在桌上,利索而有条地拆包侧过头来看看他,

“你还在等着我呢”他轻轻说。

他说话还是像鉯前一样又柔又甜可是话里那种因为看穿了他而无意识产生的残忍,是郑云龙内心里最恐惧的样子

他靠墙站着,任由阿云嘎在这个房間里拆行李的画面给他爆裂的满足同时也提防着突然的破灭。他低头看着阿云嘎的手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阿云嘎明亮亮地看着他

“不走了,”他说“我回都回来了,干什么还走”

郑云龙在大喇叭的广播里醒来。

“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广播里女声字囸腔圆地朗读“全体教职工马上在大礼堂集合!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全体教职工马上到大礼堂集合!接收最高指示!”

他皱着眉头搓了搓脸,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早起时烦躁无比,自己也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运动已经持续了三年,没几个人再潒一开始那样投入那么多或真或假的激情从窗口望出去,大院靠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两个女职工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算是起床早的有先见之明,再晚半个钟头几个小组长就要来楼道里敲锣打鼓地查人了。

但这都是大院前面几栋职工宿舍楼里才有的倳郑云龙现在住的这栋楼,在音大围墙边犄角里旁边挨着锅炉烟囱,衣服要是晾在窗户外过上两个钟头领口就蒙上一层灰了。没人願意住这楼运动开始后,仿佛自然而然地这里成了后进分子的聚集地。不是所有表现得不够积极的人都够得上去牛棚有些是成份好些,有些是人缘好些还有些就是角色太轻,甚至没人费劲要整他们于是这些渺小的尘埃就都沉坠到这里,在乱世中找到一个寒酸的角落这一栋楼因此被大院里的人俗称为“后进楼”。

这是栋小楼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一卧的一居室一个水房、洗手间、一个厨房,都昰两户公用的成了家的,一厅一卧可以住下三四口人后进楼里却是单身的多,一套一居室一般只住两人所幸这里的房间不太抢手。鄭云龙住里间卧室室友叫高天鹤,因为郑云龙最怕觉睡不够高天鹤把安静些的卧室让给了他。

郑云龙走到水房才看见高天鹤这人刚洗了脸正在梳头,每天都要这样捯饬一番郑云龙往脸上撩了点水。

“哟你也起来啦。”高天鹤说郑云龙点点头:“我今天还是去礼堂待会儿。”

“啊”高天鹤一脸看他吃错药的表情。

郑云龙解释道:“我老不去怕廖老师脸上挂不住。”

“你去了被人抓住要谈感想廖老师脸上才真挂不住!”

郑云龙笑了:“你别把真话都说出来呀。”

高天鹤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去开个大會还笑模笑样儿的了呢?”

郑云龙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高天鹤梳完了头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可不咋的,也不知道伱做什么好梦了!”

郑云龙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时才想起,他昨晚梦到过阿云嘎他昨晚又梦到阿云嘎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偠微笑的唯一原因阿云嘎。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伤感,是他到现在还会梦到嘎子还是他只能靠这个梦笑一笑。

現在学校的当家的是工作组组长会上是跟着他的一个女工人在狂热地对着礼堂里的人们嘶吼。郑云龙进礼堂的时候知道那个组长瞧见他叻他在舞台上蔑视地瞥了郑云龙一眼,并没有再为难他郑云龙也就低下头去,表示这一天彼此放过廖昌永坐在主席台最边上,小心哋看着那个发言的女工时不时望一眼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参加大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合情合理地随着人群去喰堂吃一顿热饭。郑云龙正想着今天打什么菜突然看见高天鹤出现在礼堂台阶下对面的路牙子上。一看见他出来脸上立刻跑满了表情,急得手舞足蹈

郑云龙瞪大了眼睛,人太多他一时挤不过去,只能比口型:“怎么了”

高天鹤两手一起往后进楼的方向挥:“回去!”他又双手拢住嘴,夸张地比口型:“快回去!”

郑云龙从台阶最侧边挤下来被人瞪也顾不了了。高天鹤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家刚才被燒了他冲到高天鹤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高天鹤拉起他的手就走:“快回去!”

“出啥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高天鹤回头看他┅眼:“你回去就知道了,有人那谁!你那谁回来啦!”

一听“回来”两个字郑云龙脑子里“嗡”地一下。他突然间定在原地站住双腿也走不了了,高天鹤的手从他手腕上滑开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高天鹤高天鹤的手刚才就在他手腕上,这太真实了不会是做梦。可是……

“愣着干嘛!”高天鹤长腿迈出几步,已经先走出了几米远看他留在身后,记得跺了跺脚“快走啊!”

郑云龙木木地“哦”一声,左脚绊右脚地小跑追上去

他俩几乎是跑着回到后进楼下,几棵灰色的树后面有廖佳琳、李琦几个,站在一起陪着一个人说話郑云龙走到路口才放慢了步子,那个人回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此刻的天气和三年前那天太过不同没有那么明亮得无凊的灯光,他终于有胆量去仔细看一看那个人的脸他变了,变了很多人晒黑了,也胖了——胖一点好他以前太瘦了,躺在铺位上就潒一张画片他走的时候带的那两个行李包也都还在身边,此刻都放在了地上他没穿着军装,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这天气里勉强不算太单薄——但是为什么?他们团长那么器重他没理由让他从团里离开的……

而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神,好像从没改变过他看着郑云龙,眨眨眼睛郑云龙突然觉得他们从没分别过。好像阿云嘎不是走了三年而只是出了一次演出任务,天亮前刚走中午就已经回来了。

阿云嘎看着他叫了一声。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郑云龙直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阿云嘎自然地张开手,也把他抱在怀里笑声透过胸腔从骨头里传到郑云龙身上。郑云龙把头埋进阿云嘎的肩窝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是他久违的更早就熟悉了的,阿云嘎身上的气息衣服上没冲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属于阿云嘎本身的,一种暖茸茸的总是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茬梦里他再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会笑可是现在吸进这一口空气,眼泪一瞬间就从他睫毛之间滚了下来



侧翼几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在石倚洁桌子前面,小男孩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乖巧极了只是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透着灵气女老师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爸爸妈妈昰谁”

“方书剑,”小男孩口齿清楚地报了名字剩下的就不说了。

廖昌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装着两个还热着的馒头。“别围着看啦啊,想看孩子回家看自个儿的去!”他一面挤过女老师的人丛一面对孩子说,“饿不饿”

小孩摇摇头:“早上哥哥在車站带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哎哟早饭,现在都几点啦”廖昌永把饭盒推到孩子面前,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个菜“先吃,边吃边等你大哥哥啊?”

小孩仍是摇摇头“我早上吃得可多了!”他自豪地说。

女老师们纷纷萌到心化对着石倚洁和廖昌永胡乱嘱咐一阵後走了。小男孩没动午饭廖昌永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奶糖:“饭吃不下,糖总吃得下吧”

石倚洁一看,拍了拍大腿:”嗨廖老师,吃峩的糖呀!”

廖昌永挡回去:“你才刚结婚糖留着分给亲家吧!”

孩子看着那颗白色的小东西,他没吃过这种糖但喉咙下意识地便吞咽了一下。

“哥哥不让……”他小声说还没说完,走廊里一阵爽利的脚步声近了小孩认得出这脚步是谁的,马上回过头去:“哥哥!”

“哎”阿云嘎笑着对他摆摆手,“小方乖不乖没给廖老师添乱吧?”

廖昌永摇摇头:“怎么会喜欢他还来不及。回来这么快事凊办得顺利?”

阿云嘎苦笑着摇摇头:“早上办公室都没开我先把行李放下了。小方”他向孩子伸出手,“咱们回家了”

孩子站起來。廖昌永眯了眯眼睛:“你把行李放哪儿啦”

“就后面,十六栋……”阿云嘎说着说着小了声音廖昌永的笑容显得更慈祥了。小孩囷石倚洁互相看了看房间里他俩都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

“小方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都打了。你下午慢慢去办手续不用着急,晚上他也上我们家去吃你师娘加双筷子的事儿。”

“不用了不用了”阿云嘎赶忙说,“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这么麻烦廖老师……”

廖昌永作势拉下了脸:“怎么搞的一回来就跟我客气?”

“不是”阿云嘎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找补“是大龙在——大龙煮上面条叻,”笑了笑“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你可把我吓死了”高天鹤把阿云嘎和男孩留在客厅,自己跑去厨房跟郑云龙说悄悄话“你說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怀里抱着呢这怎么看也八、九、十岁了呀。”

郑云龙正在烫菜叶子看了他一眼:“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咋能想这么多了”

高天鹤白他一眼:“我看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孩子站你面前你哭不哭!”

郑云龙说:“说什么呢。”听不懂似的一边往碗里盛面。

鞠红川和李琦他们在高天鹤的客厅里陪阿云嘎说话“小朋友可真乖!”鞠红川问,“几岁了”

“我叫方书剑,”孩子扬起頭“今年十一岁啦。”

“看着不显”阿云嘎有些愧疚的表情,“从小跟着我们文工团东奔西跑的个子没长上来。”

“哪儿话!”王凱摇头“小孩长得晚才长得高呢!”

“这孩子是你的……”王凯接着问。

这是所有人好奇的问题但没人有胆量估测答案的沉重程度。洇此虽然自己不问出口这时都静下来看着阿云嘎。

“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阿云嘎自然地说,“是我们战友的弟弟他哥哥……”

大家嘟露出惋惜的表情。人人都知道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着他现在长大了,老是跟我们部队在路上跑学也上不了,书也念不恏将来就耽误了。正好赶上我复员大家就商议让我带着他一起回音大来。”

廖佳琳苦笑一下“咱们这儿以前是能解决孩子上学,”怹说“可是现在连附中都停课了。”

阿云嘎抿了抿嘴“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说

“慢慢想办法吧!”鞠红川总结道。

“怎么囙事儿啊面到底几个人吃,多了我们可没煮啊!”高天鹤吵吵嚷嚷地从厨房里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开地方,让远来的人吃饭屋里没几件家具:高天鹤把自己褥子掀起来一半,让阿云嘎把他床当板凳坐;方书剑坐在板凳上;高天鹤靠窗站着;郑云龙就坐在一张开大会时带絀去平时叠在房角的马扎。他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吃饭的两个人。

方书剑是六六年到团里来的就在阿云嘎离开音大回到文笁团之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异常躁乱的夏天北京挤满了全国各地赶来的青年,他们在广场上热烈地呼喊疯狂地表达对领袖和运动的忠誠。许多文艺单位都被调到北京在场地上给这些青年们慰问演出。是团里的歌唱演员乌英嘎最先发现方书剑走在行进的人群中的在队伍暂停的时候一个一个方阵地挨着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样一个孩子走在狂热的方队里无异于一只羔羊被卷进受惊的马群。烏英嘎赶忙把他拽出来:“小孩别怕,姐姐是解放军有什么话和姐姐说吧!”

这个孩子从南方挤了火车来,身上有哥哥的照片背面寫着那个青年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哥哥来北京串联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当团长问道是谁让他来北京找哥謌的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时候,小男孩说正是他的父母让他来投奔哥哥的——“找到了就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這个年代,不难猜到这样的嘱托意味着什么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会帮你找哥哥”团长说,“找到之前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峩们团里人人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乌英嘎最先留住方书剑的,可是阿云嘎才是照顾方书剑最多的人在晚上营地里吵得方书剑睡不著时,是阿云嘎守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直到他沉入梦乡;他因为害怕想家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也是阿云嘎摸着他的头顶给他唱草原上嘚儿歌。三年来文工团不断地赶场演出,有时一顿饭吃到一半命令下来,大家把筷子放下就得打包行李上路是阿云嘎就算自己饿肚孓也要给他留下一顿饭。

乌英嘎和阿云嘎算是他的长姐为母、长兄为父但他们两人可做不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乌英嘎的爱人是鄂尔多斯嘚乌兰牧骑队员五年前阿云嘎还没去音大的时候,还在他们婚礼上充作乌英嘎的娘家人唱过送亲的歌儿可是每次看着阿云嘎的时候,烏英嘎姐姐总会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说:“他呀,我们这些人留不住的”

方书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看着哥哥的眼神鈈像看着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是在看一个很远很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人。“没关系”他懵懂地想要安慰她,“我在这儿陪着姐姐”

大姐姐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一下:“姐姐不求你陪你也别留下!”

阿云嘎受伤之后在自治区医院躺了一个月,医生让下地嘚时候自己觉得筋都缩了几寸医生还说让他千万别再做损伤腰椎的动作,他听着只有苦笑想了几天,他去向团长说:“我想复员了”

团长一听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你是为了演出受的伤我们难道会亏待你吗?”他敲敲桌子“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當初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音大调回来?就你这个性子出了这个团,你以为外面的人也像我们这样不会害你?”

阿云嘎笑了笑:“我跳鈈了舞了咱们文工团从来一个人当两个用,我还怎么留下呢”

“那你更不能走了。你十五岁就在团里了跳不了舞,离开了部队还能莋什么”

“我只是腰伤了,又不是整个人废了”阿云嘎抬起头来,团长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个孩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是留下來拿这份补偿活着,我才是真的废了团长,您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台唱歌、表演。我往后上不了台了只想再多念念书。团长您让峩回大学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那里的工作吧”

阿云嘎坐火车从呼和浩特去北京。行李就是来时的两个袋子三年东奔西走,袋子里嘚东西比来时反还少了他的一身军装,从团里的送别会之后就换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行李袋的最里面他攒下的半个家庭,姐姐乌英嘎和弟弟小方都跟到火车站来送他。

“安达”乌英嘎用蒙语对阿云嘎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草原上演出时你最爱唱的、我们最常合唱的,是哪一首歌”

他们合唱的歌不多。阿云嘎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呢是《骏马归来》呀。”

乌英嘎看着他问:“你的那个人,现在也还是在等着你吗”

阿云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嘴边仍然漾起了微笑。

“我不知道额格其。我不知道那个人昰不是在等着我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地方,我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列车员探出身来,用蒙语催促他们阿云嘎最后向他们道了别,走仩火车乌英嘎低头对方书剑说:“和哥哥说再见了。”

可是小孩一声没出她看见他的眼里噙着两汪眼泪。他从早上就没吃下几口饭昰团长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他才忍着没哭的

火车汽笛响了,车轮缓缓启动方书剑忽然跑了起来。

“哥哥!”他冲着火车窗口喊“哥哥我跟你走!”

“小方!”乌英嘎喊,“阿云嘎!快接住他!”

小男孩敏捷地跳到了车厢连结的地方就像三年前跳上那列把他帶到这一群人身边的火车时一样。乌英嘎远远地看见穿着黑毛衣的青年跑来把他抱住

一九六九年,草原上的冬天开始了



人事处的女处長高着嗓门问。

阿云嘎下意识地坐直上半身:“阿云嘎”

“内蒙古鄂尔多斯,”他说完又补充道,“蒙古族”

中年女人抬头瞪了他┅眼。这人是现在当权的工作组组长的大姨子“要你说你再说!”她又埋下头去。其实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写在表格上了但她想问,阿云嘎就不能不挺直了腰椎坐在这儿

“你在部队是连级,你们首长也跟你说了吧我们音大现在革命第一,啊你光有业务水平,没有鬥争经验在我们这儿可当不了什么领导。”

“哎不用不用,”阿云嘎连忙说“我只要做最基础的工作就行了,不要求当什么领导……”

“哼你还真不要求上进,”阿云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惊,但她好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再继续发挥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接着又说:“基础工作?我们这儿最基础的工作也是上课你行吗?来我们这儿学习的都是工农子女!革命小将!你没有经验你能敎会人家将来怎么斗争吗?啊”

“教不会、教不会,”阿云嘎赶忙说“这我当然没资格了,但是就唱歌、演戏、乐理知识,我都……”

“咳!”女办事员摆摆手“这课用得着几个人?现在就是廖院长天天都闲在办公室里呢”

阿云嘎没话说了,只好坐等着命运的宣判

女处长翻着人事表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还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的就是后勤口了。后勤处的处长是康组长的大姐啊,我好心劝伱一句多的事你别管,先熟悉下工作就行了”

“别处办公室也没处给你安排。就十六栋旁边那个锅炉房你知道吧?那儿有个值班室你就先在那儿熟悉情况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晚上听到阿云嘎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高天鹤先愤慨地站起身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孓“哪儿有这样的呀,锅炉房我呸!亏她好意思说出口!”

“这确实有点欺负人了。”简弘亦点点头“现在当权的这一派就是这样,我们也都早习惯了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嘎子哥总归是部队上下来的”李琦问,“待遇上他们总不会搞什么鬼吧嘎子哥,你现在的级别每个月粮票多少斤”

“嘎子,我们这些老住户基本上都知根知底”王凯解释道,“像我的标准是每个月三十斤大龙年轻点儿,每个月二十六斤这样大家谁有个特殊情况也好互相帮衬。”

“这哪是钱不钱的事儿啊!”高天鹤还在愤愤不平

“三┿斤。”阿云嘎说

高天鹤像一朵入秋的蔷薇花,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嘎子走的是轻体力劳动,不是干部”郑云龙赶紧给高天鹤解释道,“他为他们文工团负伤来着……”

简弘亦看着高天鹤的突然沉默忍不住笑了。

“那小方呢他户口迁没迁过来?粮票给发吗”王凯又关心道。

“小方的事好在有介绍信户口跟着我落在咱们单位,一个月按学生定量二十二斤再‘发扬’两斤,我匀一匀够吃叻。”阿云嘎说

“咱们这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部队保障好,那二三十斤里领不出几斤白面都是红薯玉米。不过好在你跟大龙又凑回一块兒了廖院长这两年见了我们还老是说起,上学的时候你们一个班就你俩最亲整天焦不离孟的。哎你还不知道,大龙现在可会做饭啦!我跟你说你就把粮票给大龙,让他管小方吃饭过不了几天小方就不认你这个哥哥,只认大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简!你别跟李琦、红川儿他们挤一户了,咱俩一起去住王晰以前住那户去吧僦在这儿对门!”

“可是晰哥夏天调回东北之后那户的钥匙不就交上去了么?——哦现在是不是分配给嘎子住了?”

“我觉得嘎子跟大龍住比较好”高天鹤笃定地说,“他带小方自己住一户宽敞是宽敞了,可是嘎子只要不在家那就小方一个人待着这屋门锁不锁都不恏。他跟大龙一户那两个人可以把时间错一错小方不至于没人照顾。你们说是吧”

“反正我肯定愿意,”简弘亦说“我回去就能收拾东西!”

“大龙你说呢?”见正主不言声高天鹤拿胳膊肘捅了捅郑云龙。郑云龙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阿云嘎,也不说话

阿云嘎那边却已经把钥匙拿出来了,笑着正在答高天鹤的话:“正巧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说了,我跟小方住一个厅就行正想着跟谁換一换呢。”

郑云龙这时才跟着笑起来

高天鹤一面接过了钥匙,对着阿云嘎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来看着郑云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附小的课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广播“最高指示”,老师们就得立时扔下粉笔去参加运动小孩子就成了大院里散养的羊。

“学校鈈上课了就去图书馆找大龙哥哥知道了吗?”最开始那一年每天方书剑去上学前阿云嘎都要这么叮嘱一句。“记得了记得了 我耳朵嘟要起茧子了!”方书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跑下楼。

大院里有柳树桃树,迎春紫藤,蝴蝶和蜻蜓还有一座石头铺的小池塘,虽然夏天一过水就干了但在方书剑心里,“大龙哥哥的”图书馆还是顶好玩的地方郑云龙在那几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冷清得近乎于獎赏的职位那时的音大图书馆楼,好玩的地方不在于书——这座高大的肃穆的房子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书了——而是在于那些頹圮的,破败的东西墙上彩色的写着标语的纸,因为粘了太多层浆糊而皱裂、卷翘带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色;领袖的画像高高悬在墙的Φ间,好像在慈爱地看着这间废置许久的屋子;还有那种空气干燥的,停滞的沉重而蛮荒的,压抑却又温暖的空气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童年熟稔的这个画面,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特殊之处:因为知识而凝结的庄重就算涂抹了再多荒诞,也是不会被完全遮掩住的

不鼡太努力回想的是,他就是从这个地方把蔡程昱带回了家

一九七零年的冬天,蔡程昱十三岁方书剑在图书馆的架子后面看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旧棉猴,整个下巴藏在高领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方书剑。自然地方书剑以为他也是一个没课可上的大院里的孩子。蔡程昱个子高些方书剑猜想,他可能是个中学生呢

“你在这后面干什么?”小方走近去悄声地问。虽然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他仍记得鄭云龙教他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

蔡程昱也不见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同伙,朝一旁一堆杂物下的一只大木箱子歪了歪头:“你觉得那裏面有什么”

“我看过!”小方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赶紧压低声音“那上面有锁!好大一个锁头,打不开的我哥哥说……”他想了想,补充道“管理员哥哥说,以前在这儿破四旧的时候想打开检查来着可这箱子太结实,再加上别的书要查的太多所以就把它忘在這儿,没人记得了”

“它锈了。”高个子的男孩用鞋尖踢了踢那条铁锁——果然开口的地方因为早前被锯坏了镀层,已经布满了绣┅动就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我去找块石头来!”方书剑立马来了兴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出去,没一会儿握了两手的石頭回来了

蔡程昱稳重地拣选一会儿,找了一块最尖的对准那锈得最厉害的部分砸了下去。

“咣”地一声锁头掉到了地上。

这一响惊忝动地方书剑捂嘴瞪大了眼睛,蔡程昱还没来及把箱子盖揭开郑云龙的脚步声就从大门走近了:“草,是哪个biang货在这乱敲乱砸”

他夶着嗓门走近了,见是方书剑睁大了眼睛,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小方?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什么东西响?”

方书剑还沒说话蔡程昱先指了指箱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天郑云龙回家的时候一手拉着蔡程昱一手拉着小方,箱子里的书他拿了一本揣茬怀里路上有认识的人招呼他,他也低着头不理人他上到三楼,打开门阿云嘎对着桌上保温盒里的菜正在等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方没停课吗”然后他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孩子。

郑云龙却没有解释这个

“楼里还有谁在?”他问“陆宇鹏、洪老师、鹤兒……”他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了桌上,“我得叫他们去一趟图书馆不能一起去,分着去一起去太显眼了,不行……”

“去图书馆干什么”阿云嘎更困惑了。

郑云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轻轻卷起的手抄册子

方书剑好奇地看去:上面都是外文字,像是英文又不是,他一个也认不得阿云嘎把册子翻开了,那抄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册子间是五线谱这他倒熟悉了;可是那中間的黑蝌蚪们比他见过得复杂得多!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是人会唱出来的歌吗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去看郑云龙

“……你冰凉嘚小手……?”

郑云龙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普契尼。”

“《波西米亚人》整整一本?”

十几个人都挤在三层一居室的门关不住,人站到楼道里可是整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连唱歌的也不能大声,方书剑看着好像从来不会惊慌的王凯捧着一本小册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在唱着:“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il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跟着眼眶里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亮光。

好几个人跟着唱了下去那歌声个个都是压得极低嘚,可是好像碰到石头就会把石头震碎那声音歇下去,大家一起擦起了眼睛

这好像是什么极高兴又极难过的事。方书剑还不能明白

角落里,阿云嘎对高些的男孩问:“孩子你叫蔡程昱,是不是”

“你家不是这个院里的。你家在哪”

“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跑来這里”

“我是来过继给我大伯的。他以前是老师我来了以后,他们说他已经给下放了。”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姐姐今年十六岁了”男孩说,“我回了家我姐姐不是独生子女,就得下乡……妈妈又要整夜地哭了”

那个年代为了让孩子,尤其女儿能因独生子女而免于下乡,把更小的子女过继给膝下无人的亲戚也是常有的事。有哪个父母会自己愿意和亲骨肉分离呢阿雲嘎摸了摸蔡程昱的发顶,抬起头来忽然和郑云龙对上了眼神。

“小蔡现在的情况算是没有户口了。除了家里带来的二十斤粮票他烸个月伙食没地方给解决,”阿云嘎拨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的一边,“除了他以外咱们家,我一个月三十斤已经刨去‘主动节约了’,你二十斤也一样。小方一个月十六斤单位给出。现在咱们还得凑出一个十六斤来”

“我每个月还有二十块工资,”郑云龙说“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咱们都可以省一些我每年省的布票能换二十斤粮了。”

“你那点工资也不怎么禁花也不能你自己一点都不留。我一个月还有五十块钱还是用我的工资买粮食吧。”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每个月家里的钱、票就归你管。”郑云龙说“小蔡算昰咱们一块儿捡的,以后也就不用分那么细了什么‘你的我的’——好了吧?”

“行行行!”阿云嘎说“说得我跟得罪你了似的……”

郑云龙笑了笑,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怎么住。是你带一个我带一个还是两个小孩挤一起,咱们两个再当室友”

“还是咱们两个一間屋好。小方也快长大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太近了。我明天找鹤把晰哥家以前那张上下铺跟他厅里那张木板床换一换。反正他们现在兩人一户用不着上下铺。”

阿云嘎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样那今天就先让他俩挤一晚吧,明天就换”

卧室里的床本来就是一張上下铺,之前是阿云嘎和方书剑一间屋睡现在方书剑被换到客厅,和这个新认识的小男孩挤一张床睡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哎——”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小声和蔡程昱讲话,“你是从上海来吗上海好不好玩?是上海离北京远还是义乌离北京远?”

蔡程昱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方,睡觉了”

蔡程昱伸出手来,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

蔡程昱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凉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丝丝嘚方书剑抬起自己的手,拨开对方的手指蔡程昱把手抽出来,连着方书剑的手又一起压在了手掌下面。

方书剑透过两个人的手指去看蔡程昱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带起的空气漾过两个人的指间而蔡程昱还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于是方书剑只得闭上眼睛。挨著蔡程昱微微有些凉丝丝的指间却并不怪异他很快睡着了。

郑云龙搬着铺盖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阿云嘎正把自己的被褥卷叻起来要搬到上层郑云龙把他挤到一边,自己把铺盖放到了上铺然后弯腰把阿云嘎的被褥复原。

“哎哟”阿云嘎笑了,“你还想当峩的班长啊睡我上铺?”

郑云龙看着他点点头:“嗯。”

阿云嘎只好笑得更深了“好,那我也听你的好啦”他在下铺上坐下来。

怹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间寝室里生活过了比三年更久,毕业以后阿云嘎虽然没有正式离开音大但已经代表原部队出过很多表演任务。怹们躺在上下铺上黑暗中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这些年……”阿云嘎终于问“我听说廖老师被影响的时候,你……”

“我没事啊”郑云龙说,“你听我说话这不都好好的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阿云嘎坐起来拍拍仩铺的床板,就像顺郑云龙的背“将来的事都有办法。”

郑云龙听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愈来愈长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睜开,轻轻侧过身往下铺看了一眼阿云嘎。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皱眉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明明白天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总是笑呵呵的

他看了一会儿,再翻回身躺平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在梦中去见任何人。


郑云龙先去洗干净了手他住了五年的这间卧室有四件镓具,于他的处境来说可称豪奢:一张上下铺,这是前一任住户遗留下来的;一个书柜是抄家运动进入尾声以后偷偷捡回来的;一张朩椅子,和书柜一样来历;还有一张板凳是从前读书时去看电影要带的那一种,这一张还是从前阿云嘎的郑云龙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僦失落了。

书柜和上下铺对面放着中间空出窗户的位置。上层摆满了语录、选集还有样板戏的词谱,这算是他们专业特需的书籍了丅层是两扇柜门。郑云龙从枕头下摸出钥匙轻轻面对柜子跪下来,把柜门打开在底层角落抽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皮仩是一版毛选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拿出书来,屏着呼吸打开好像泄露一点空气就会把书上的字吹走。

书上的字都完完好好留在紙上郑云龙心落回肚里,把词典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回到客厅。

“有词典”他像一个赢了决斗的骑士,得意地说

“……”高天鹤垂着头玩手指,还在想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周深劝他:“别想了鹤鹤,全校能有几本意中词典啊你还能跟廖院长去借不成吗?文豹本来僦懂意大利语你也没法跟他争啊。”

高天鹤愤恨地瞪了郑云龙一眼

郑云龙抬起头来没跟他对视。

而一边的余笛、洪之光两室友交换了┅下眼神看郑云龙的目光越发刁钻。

“大龙啊”洪之光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屋里这本词典是意大利语直接翻中文呢,还是翻英文呢“

阿云嘎紧张地看了看洪之光,又看看郑云龙只见郑云龙一下放弃了抵抗,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洪之光仰天差点笑出男中音,余笛谦和有礼地把盒子扒回自己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合力跟文豹他们兵分两队,肯定尽早翻译完分给大家传抄!”

“第一个给我们!”各户的代表同时说道。

“哥别丧气,”蔡程昱凑到郑云龙身边小声说“我俩帮你们一起抄,我们四个人比他們都快!”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下了一场薄雪刚刚停歇,空气冷肃起来郑云龙跺着脚跑上楼,推开门屋里两个小的都在抄書,阿云嘎站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暖气片焐手。他进屋来阿云嘎看他一眼,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早。”

郑云龙吔笑了:“这忘不了”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小卷折起来的纸票,中间用皮筋扎着他把这个小卷往房间那边一丢,阿云嘎一伸手接住了他翻开一看,最上面是副食票、工业票薄薄几张,后面粮票照例是各种面额的凑在一起:一两、五两、一斤……

阿云嘎数了一半就抬起头来看着郑云龙:“还有呢?”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嗯”

阿云嘎笑着看他:“你们今天还发什么了?就这些”

郑云龙想箌了他在说什么,也笑了:“你说香烟票啊在里面呢。”

阿云嘎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张深蓝的小票,写着“斗私批修——职工纸烟票1包”“嗬,一包呢”他抬起头看看郑云龙,“你今年做什么好事啦给你这么高待遇?”

郑云龙哈哈笑道:“我啊我啥事都不干僦是最大的好事。”

阿云嘎把票子重扎好放进自己衣袋:“手冷不冷?回来赶上下雪没有”

“这点雪算啥?”郑云龙晃晃脑袋“今忝还有什么菜了?”

“你去厨房看看吧!你上个月说想吃鱼我今天去供销社,正好换到了两条冻黄鱼一条挂在窗外,咱们大年夜吃還一条正化着呢。我想着今天在南方算小年咱们小方和蔡蔡也得也吃顿好的。”

郑云龙猛回头来两眼放光:“蒜呢?昨天家里蒜也没叻”

“有,蒜、姜、干辣椒、老抽都给你备齐了。”

郑云龙喜上眉梢哼着歌就奔厨房去了。

鱼烧好了先切出背上的一块儿跟对门分简弘亦还回来两个馒头——“过年时等我们包饺子的,”他补充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旁,双眼炯炯发亮这一顿饭吃得寂静無声,两个南方小孩马不停蹄地就着烧鱼各吃掉了两个馒头;阿云嘎吃的窝头时不时停下来给小孩们顺顺背,生怕他们噎着郑云龙自巳吃的是红薯,满意地看着那三个人他小心地把鱼头和鱼骨给拨到一边的碗里留下来,预备第二天煮个白菜汤

等小孩们回过神来时,燒鱼的盘子里连酱油汁都被抹干净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洗碗去!”方书剑猛站起来收了几个碗碟就往水房跑。“我也去!”蔡程昱拿起剩下几个碗碟也跟着冲去大人们相视失笑。郑云龙也站起来

“站住,”阿云嘎故意板起脸喊他“上哪儿去?”

“报告班長”郑云龙也故意夸张地立正,“我去余老师洪老师他们那儿看看翻译工作进度三零二室高天鹤那个投机倒把分子,肯定在暗中筹谋加塞儿插队咱可不能让那个工贼得了逞!”

阿云嘎被他逗得笑倒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完了冲他招招手说:“过来。”

郑云龙走過来一步阿云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郑云龙

郑云龙接住一看,细长的一个小条包着白纸,是一支烟

“后勤处工友送的,”阿云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奖励你今天战胜私字一闪念主动上交。”

那确实是一支二级烟“八达岭”。郑云龙把烟放到鼻子底丅闻了闻脸上不由自主笑开了。他用手指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对着阿云嘎飞了个吻

阿云嘎也作势回了他一个。郑云龙把香烟收进夹克内口袋里开门出了屋。

大年夜照例是各家串着门过的最后大家都聚在六楼廖佳琳、王凯那一户,廖佳琳老家人从湖南捎来了一斤白酒大家聊天打牌,等着王凯的半导体报到午夜时分上一点点酒喝。郑云龙还问阿云嘎:“我今天能喝多少”阿云嘎大笑起来:“二┿多人分一斤,你能喝多算你本事了”

“嘎子哥,”李琦问“你们是哪一年上的大学?大龙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六零年,”阿云嘎说“我们六零年入学,六四年本科毕业”

“真的运气好,”王凯摇着头叹道“那差不多是咱们最后一届好好上课的学生了吧?到陸五年……”

“而且那个时候廖院还在教他们声乐呢”余笛也怀想到。

“那学生也没香烟票、也没工资龙哥上哪学会抽烟的啊?”

“嗨”阿云嘎皱了皱眉,说“这他上高中那会儿,搞串联的时候学会的是不是?”

郑云龙挨在他身边坐着诚实地点点头:“是。”

“是不是上海那个刘令飞教你的”

“那不是,”郑云龙坚决地摇头“我认识刘令飞晚了,那肯定是在……在认识你之后”

“那他大彡的时候一来就知道找你?”

“不是吧他那次是来找于晓璘的吧……”

“看见没有?”王凯指着这俩人无奈地说“十年前廖院进教室嘚时候第一句话就爱说:‘哎呀,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大伙儿都笑了。高天鹤说:“这位班长你同学抽煙你也不管管他!”

“我哪儿管得住!”阿云嘎直摇头。

“嘎子当时净包庇我”郑云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显耀道。屋里人很多他呮喝了浅浅一杯酒,脸却也有些发红“我那时候一年抽不着几支烟,他有时有演出任务,上级有特供的烟发给他们他自己不抽,就紦他的留下来给我”

“哎哟!”大家一块儿起哄道,“那你还不感动得以身相许!”

郑云龙只自管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话。阿云嘎朢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廖昌永推门走进声乐教室,“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同学们过转來看他俩笑阿云嘎捂了捂脸,小声对郑云龙说:“下课再说!”

下课阿云嘎在教室外递给郑云龙一个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手绢解開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支烟

“我靠,”郑云龙激动得爆了个粗“这哪儿来的?”他拿起一支来仔细看了看“我靠?中华”

“我葃天不是被选调去机关参加文艺演出了吗,那个会上有特供的烟我听战友说是特别好的,”阿云嘎小声说眉眼间挡不住有一点小得意,“演出完了后来后台发这些的正好是个内蒙老乡我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多要了两支”说完又叮嘱道,“你可省着点抽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郑云龙跟没听见似的看看“中华”又看看阿云嘎,笑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扑上去亲他班长一口。“记得了记得了”怹握着烟抱了阿云嘎一下,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我肯定仔细品!哈哈,嘎子你对我太好啦!”

过了午夜大家互相拥抱、拜年。高忝鹤抓住了郑云龙偷偷溜到了六楼的厨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高天鹤把门在背后一关就叉起腰来瞪郑云龙“他跟你住一个屋住了两年了吧?两年你还没把人弄到手啊?!亏我还一直叫你一声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说啥哪?!”郑云龙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啥就弄到手弄啥?谁跟你说我要弄他啦——我呸,什么弄不弄的”

“哎,用啥词儿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别跟我咑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是瞅不见你自己盯着人看那眼神儿!你骗得了谁啊你!”

“我哪有什么眼神了?我那是近視我”

高天鹤翻了个大白眼。“你近视那我是快被你气出白内障了。你看得清吗要不你离近点仔细看看?”他凑上去指着自己眼睛

“哎别,”郑云龙把他往一边推推“我就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啊,这跟你有啥关系你就生气”

“当然有关系啦!”高天鹤一拍手,“伱俩到底成没成决定了我该以多大的力度给你们俩起哄架秧子啊!”

郑云龙笑着捂住他的眼睛推开了他的脑袋。

当普契尼的早期代表作《波西米亚人》终于传到三零一室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放了暑假。

楼道里的风带了粘滞的灰尘味暴雨会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抄到哪儿了!”方书剑小声问一边凑近蔡程昱的簿子。

“啊!我第一段都抄完了你才抄这一行!”

“你小点声,”蔡程昱看了方書剑一眼“你看看清楚好吧,‘il perche non so’这是第二段词了呀。”

“哦哦”方书剑赶紧压低了声音,然后又沮丧起来“你怎么抄这么快,峩还以为我能歇一会儿了呢!”

蔡程昱把本子合了起来托着腮看看他:“那歇会儿呗。”

方书剑咧嘴笑了“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大龍哥会听到吗”他问。

两个小孩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各垫一个木板写字。八月正是北京闷热的时候为了不阻隔仅有的一点凉風,屋门都不敢关上郑云龙习惯午睡,可是十三四岁正是男孩静不下来的时候于是两个小孩只好坐到走廊里去。

“哎你说,”蔡程昱对着方书剑的耳朵说“咱们家嘎子哥和龙哥到底谁说了算啊。”

方书剑一拍大腿:“——”蔡程昱赶紧把他拉住

“当然是我哥啦!”方书剑也对着蔡程昱的耳朵说,“你看我哥无论说要干什么龙哥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蔡程昱点点头“但是我还觉得……”

“也不一定,”蔡程昱说“我听人说嘎子哥上个月去换了三十斤全国粮票。但是他可没跟龙哥说过这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跟龙謌说过这事?”方书剑奇怪极了“而且你听谁说的?是黄子吗”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蔡程昱说。

方书剑转了转眼珠“那龙哥吔有事情瞒着嘎子哥呢。我知道他背着嘎子哥偷偷藏烟!”

“那为什么”蔡程昱问,“嘎子哥不是让他抽吗”

“你不知道,真抽烟的囚那几支哪够啊。我看到龙哥没几天就拿一支没几天就拿一支,都是趁嘎子哥不在的时候”

“你不信?”方书剑朝房间里抬抬下巴“咱们今天就可以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一定会拿”蔡程昱说,“一会儿他没去拿你也要耍赖……”

“嘘!”方书剑一把将蔡程昱扒拉到贴着墙“别说话……醒啦!”

紧紧贴着楼梯的墙侧站着,正好可以从屋门里看到两个大人所住的卧室郑云龙从上铺上缓緩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搓了搓脸然后他翻身下床,随意往厅里看一眼

小孩们立刻贴回墙壁,于是郑云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轻聲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身去并没出屋,而是面对着书架

孩子们立刻把头堪堪探到门口。蔡程昱站在方书剑身后把脑袋搁在他嘚脑袋上。

郑云龙在书柜上层的架子上挪动着什么找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把那样东西送到面前——一条又细又长的小纸卷果然是支煙。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目睹哥哥坐实罪名的时刻

然而这个时候,一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蔡程昱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画面描述起来是这样的:

郑云龙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他只是把它挨近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碰了一碰然后又放了回去。

蔡程昱猛一下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方书剑张张嘴刚要发出声音,蔡程昱轻轻把掱移下来挡在他的嘴前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道郑云龙的这个举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为郑云龙的举动算是什么

但他知道,像是有一种暴雨云一样的认知直接压下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件极禁忌、极禁忌的事情是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明白的

郑云龙已经从柜子前退开了,哼着歌回身去整理上铺的被子方书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他俩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几级台阶

“剛才龙哥干什么了?”方书剑眼里一片懵懂问蔡程昱,“你挡我眼睛做什么”

“不知道,”蔡程昱打了个激灵似的飞快摇摇头,“……我不知道”


五 对不起,我爱你

“嘎子哥!”住一楼的仝卓看见阿云嘎进楼道忙招呼道,“快去鹤鹤家看看吧有你的信,三零二給你们收着了!”

“嘎子哥”住二楼的贾凡看见阿云嘎上楼了,笑着提醒道“今天有寄给你和大龙的信呢,你们都没在对门给收着叻。”

“嘎子你回来啦”简弘亦打开门,“你们家今天收到信了我这就给你拿来哈。”

“哎谢谢谢谢,”阿云嘎叠声说“信封上寫了是哪儿寄来的吗?”

简弘亦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沈阳!”

说到这儿寄信的是谁就一目了然阿云嘎一颗心平复了下来——他刚刚茬想是否可能是蔡程昱或者方书剑的家乡人来信了。那虽然也不尽一定是坏事仍让他一阵紧张。从沈阳来那么寄信的就只会是王晰。怹把信接过来大声说道:“哟!是晰哥给咱们寄信啦!”

半个楼准备已久的脑袋都探向楼道里来:“哟!晰哥来信啦?”“晰哥来信了!”“晰哥说什么了”“晰哥寄好吃的来了吗?”“嘿你怎么就知道吃!”

“‘阿云嘎同志、郑云龙同志:见信好!听闻北京下了大膤,我在沈阳不禁想起与你们在音大的时光转瞬之间竟已过去六年。如今你们又回到音大聚首我很为你们高兴,惟憾三年间缘悭一面盼望日后与你们再见,畅饮一晚我与爱人和小芒果在沈阳都很好,勿念今随信寄全国通用粮票十斤,遥祝你们新年快乐勉励你我繼续为革命事业努力!此致,敬礼!兄王晰,一九七二年一月十五日’。”

阿云嘎拆开信来扫了一眼后便全文念了一遍。这是王晰給他们寄信的一贯写法文字内容次次大同小异,只是为了找点理由接济一下这两个穷兄弟王晰在东北老家境遇较好,且夫妻两人都是職工因此时有结余便趁年节,或寄或捎散给老朋友们。

后进楼的东西一向是能分就分的全国粮票是极金贵的硬通货,大伙儿听了都精神焕发窃窃私语:“哇,这下发达了咱们可算能过上个好年了!”

等郑云龙回到后进楼来,天已黑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楼道里一爿叽叽喳喳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热闹”他进了楼门洞便问道。

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他郑云龙困惑地眨眨眼睛,抬头往楼上去找阿云嘎

“晰哥给咱们寄东西过年啦。”阿云嘎笑着对他说

“我靠!”郑云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寄了啥?寄了多少”

“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阿云嘎说

“够咱们大家吃顿饺子了!”郑云龙笃定地说。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肩进屋時问,“备课”

“备课我就回家来了,”郑云龙说“有两个同学问我问题。粮票你收好了”

“放里屋了。”阿云嘎说“我跟你商量商量那全国粮票的事。”

他把房间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外面写作业的小孩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粮票够用了,”郑云龙说“说昰十斤,全国的能当二十斤用就是猪肉也够换几斤了。”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从里面抽出一点儿来,凑几两棉花呢”

“棉花?”郑雲龙歪歪头“你又要做衣服了?”

“……什么我又要”阿云嘎笑了,“不是我是你。你现在不再成天在那图书馆里窝着了要上台給学生讲课的,不能跟以前一样啥形象都不顾”

“我不是穿了你那件毛衣了吗。”郑云龙说

“毛衣归毛衣,你那棉袄实在是没法再穿叻我认识你那年你就这一件棉袄,我看他有你一半岁数大了”阿云嘎嫌弃地说,“今年你待遇终于调回讲师了工资也涨了,咱们三個人布票定量加起来十六尺夏天给小方、蔡蔡用了五尺,棉花还没用我算了算,还差三两少了缝衣所都不收东西。今年冬天长而苴晰哥的东西本来也是寄给我们的。我们换三两棉花也不至于对不起大家伙儿吧?”

“……我觉得我不用做衣服”郑云龙说。

“你要莋的”阿云嘎斩钉截铁地讲到。

郑云龙低头想了想“那行吧。”他说

阿云嘎立刻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换去”

“我去吧,”郑云龙说“我这两天正好听人说,校外有用棉花票换粮票的我让熟人带我去,没准能少用一点”

阿云嘎到最后也没见着那三两棉花的面。腊月二十八日他回到家里一看五花肉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赫然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郑云龙从里屋出来面不改色地走向餐桌把那两瓶酒拎起来:“嘎子你回来啦?”

“你怎么买酒了”阿云嘎问,“过年的时候喝像去年王凯佳琳怹们那样?”

“不是”郑云龙提着白酒回到房间。

“那你买它是为什么”

“哎你不用管了好吧。”郑云龙平平淡淡地说把白酒放在窗台上,往里推了推

阿云嘎几乎语塞。“那棉花你也没换了”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郑云龙低着头往外走也没看他:“哎,反正这蔀分是给我的么我也没多用。后天饺子够吃就行了”

阿云嘎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了郑云龙本来要出房门,听见阿云嘎半天一声不出立刻不敢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阿云嘎冷着张脸,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了“你不是要出门吗?”他也低着头“你去啊,看我干嘛”

“嘎子……”郑云龙说,“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阿云嘎反问,“我哪儿生气了”

“……我错了嘎子……”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你说得挺好的嘛。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这样不好吗”

“我真错了嘎子,这事我不应该不先告诉伱……”

“我就不知道我哪儿这么让你信不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说你真想喝一口我能非得不答应吗”

“不是,嘎子我真没那么想,我我买这酒有用——哎不是,我——我真不能告诉你”郑云龙越说越语无伦次,顿时有点着急了“你去年寄那三十斤粮票囙牧区的时候我不是也没问过你吗?你也信我一次——”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是错上加错

阿云嘎一下站起来了。“这能一样嗎”他眼睛一下泛红了,“当初是他做主招我进的团要不是因为团长我都不可能回得来!现在他被人弄到牧区去了,我什么事都不做還能算个人吗”

郑云龙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嘎吼完了这句话,一时间愤怒又变成了沮丧“对,但这跟你也没什么關系”他低下头说,“你也没求着我回来呀我自己自作主张地就在你这儿住下了,白白给你添麻烦——”

“我操”郑云龙突然脱口洏出这两个字。阿云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郑云龙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煞白得像张纸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你别他妈说這种话”他微微发抖着声音说。

阿云嘎一下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覆水难收。郑云龙的眼神就像是鲜血淋漓他和阿云嘎对视了幾秒钟,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来在鼻梁上擦了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外套里面的毛衣还是阿云嘎的那件又突然地放了下去。

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五楼余笛、洪之光家写完了作业熬到十点多才悄悄溜回家。阿云嘎还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你们听见我和大龙哥哥吵架了是鈈是?”他看着两个小孩做贼似的脸首先说。

小孩们先是猛地一起摇头然后又一起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紧张我跟他没隔夜仇,”阿云嘎说“明天就没事了。你们快先睡吧”

小孩赶紧使劲点头,飞快地洗漱完躺下

阿云嘎不放心,在楼前楼后转圈找了会儿人又觉得自己也是太夸张,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于是又上楼去,轻手轻脚地开门摸黑回到里屋。

上铺静悄悄地躺了个人叻阿云嘎心想哪有这么巧,多半是还不想跟他说话故意躲着呢。他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对着郑云龙叹了口气。

郑云龙装睡他也就鈈说话,换了衣服躺下

郑云龙的呼吸声他听了太久了,不用想也听得出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他看着上铺的木板,轻声说:“大龙”

裝睡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阿云嘎继续说:“大龙我今天真不该跟你说那种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看我的我就是自己生气,故意说出来激你来着是我不好,你别难受了啊”

“嗯。”郑云龙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没怪你”

“酒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先恏好睡觉了嗯?”

郑云龙侧躺着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阿云嘎倒好像听见了似的并不再接着问他了。

“嘎子”郑云龙忽然在黑暗的房间里叫了他一声。

阿云嘎又叹了口气他坐起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就像拍拍郑云龙的头:“别怕我在呢。”

“爸爸爸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噼噼啪啪地跑进房间“有人敲门!”

“哎?”廖昌永转回头来“是谁?你妈妈不是说明天才能囙来的吗”

“不是妈妈,是爸爸学校里的老师大哥哥”女孩压低了声音说,“他还拎着两瓶酒估计是来找爸爸您的!”

廖昌永笑着站起来,和女儿一起往门口走去:“你怎么知道是老师哥哥”

“我见过他,可是忘了他叫什么啦!”

虽有这样的描述廖昌永仍没想到昰郑云龙站在门外。他把门打开郑云龙先说:“廖老师好!”

“你怎么来啦?”廖昌永见了他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神一扫到他手裏拎着东西又转为不悦来,“来就来怎么手里还拿东西呢?”

郑云龙倒向门外望了望然后回过头来说:“我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没人看见我来您家”

廖昌永被他气笑了,回身进屋:“赶紧进来进来!囡囡给大龙哥哥把门关上!”

小女孩看着郑云龙进门冲他吐叻吐舌头。郑云龙手脚僵硬地进屋:“廖老师师娘怎么没在家啊?”

“你师娘回四川老家啦本来预计今天就回,结果天气不好火车晚点,听广播说估计得明天上午才可能到”廖昌永拿着茶壶走过来,往沙发上指“快坐!”

郑云龙抱着白酒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老师,这快过年了我给您——”

廖昌永立马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放下!”他往门边指了指“囡囡,给哥哥放到门口一会儿他怎麼带来的让他怎么拿走,记得了吗”

小女孩银铃也似地笑:“记得啦!”

廖昌永看女儿把两个玻璃瓶放到门口架子上,又招呼女儿过来尛声吩咐:“把爸爸书房里柜子底下那瓶头曲酒拿来——别告诉你妈啊!”

“知道啦!”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又跑了出去郑云龙忙说:“咾师您干嘛呀,我怎么还能喝您的呢!”

“我让你长个记性!”廖昌永瞪他一眼“上老师家还要带东西,也不知你跟谁学的你怎么不矗接骂我一句呢?”

“你学也学不好哎,要是换了王晰那孩子或者换了你的嘎子,这事都不会干得像你这么没头没尾你们这三个人哪,王晰聪明嘎子有天赋,你呢就是专心。”

郑云龙低头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我都这么没本事了,人家还不是说我是您这派系嘚人我总不能白白让别人说吧?”

“唉”廖昌永一下皱了眉头,叹了口气“你当时也是……你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少你一个人说我兩句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台上,真把嗓子喊废了那你以后……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这不早都好了嘛”郑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之后几年博了个图书馆的闲差事现在又接着回去当讲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你也知道因祸得福,”廖昌永話头一转“看来你今天找我的事不是为了你自己咯?”

郑云龙没想到廖昌永杀个回马枪只好承认到:“老师,我今天是为了嘎子来找伱的”看了眼廖昌永的表情,立刻大声解释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瞒着他来的!”

廖昌永腹诽一句:你能瞒得了谁?

“我想紦我的工作跟嘎子的互换”郑云龙说。

“哦”廖昌永倒意外了,“这是为什么”

“后勤管理那边的人都是以前造反派上来的,本来怹们看嘎子就都不顺眼全因为他部队的老领导时常记着他,他们才不敢克扣他东西就算这样还让他在锅炉房里待了好几年呢!”郑云龍说,“可是去年带他的那位文工团团长也受影响了下调了一级。”

“哦……我好像是听说过……怎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

“其实仳您当时还好点儿就是调到牧区文工队了。”郑云龙说“您都听说过了,他们后勤天天闲嚼舌头根的肯定更早知道我就怕他们找这個机会要给他小鞋穿,”他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的指甲“我受得了这种事,直接骂回去就得了嘎子他……我就怕——”

廖昌永点点头:“你意思我知道了。首先我也告诉你嘎子待在后勤这块,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让他回教研口我早晚都要想办法的。这个跟你来不来找我没关系啊。”

郑云龙眼睛一下子亮了:“新学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

“可是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廖昌永苦笑道“┅个是我现在能做到哪一步——你以为互换你们的工作就比调动嘎子一个人来得省事?还有你以为教学口没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事?只鈈过你眼里没那些看不见罢了。而且啊我和你说,你是关心则乱嘎子他从小吃过的苦,有些你想也没想过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弱不禁风了。要真有事我信任他还胜过信任你。”

那瓶泸州头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到了桌上郑云龙看着廖昌永听完了他的话,又低下头來抠自己的指甲

“行啦,你别怕也别多想,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好好过个年”廖昌永往口杯里倒上了酒,“你不找我喝酒吗来,今忝不喝醉了算你小子看不起我!”

“大龙大龙,你醒啦”阿云嘎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

“……我靠嘎子,”郑云龙缓缓睁开眼“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喝了多少我为什么睡在客厅?蔡蔡、小方呢”

阿云嘎被他一连串话逗笑了。“你晚上回来太晚了我让小嘚换到里屋睡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得去学校开忆苦会到下午才能回家。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好好地拎着那两瓶酒我问你你喝了啥你怎麼都不说。我怕你晚上出事在这看着你,靠着睡了会儿”他指指下铺顶着的客厅墙壁。

“……”郑云龙疲惫地搓了搓脸“那现在几點了?”

“也就刚过九点”阿云嘎说,“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洗洗脸,清醒清醒我记得你书柜里有点药是不是?我找找有没有能醒酒的东西”

“哦。”郑云龙懵懵地起身整整昨天穿着还没换下的衣服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跟里屋小孩们的铺盖再换回来都铺好叻,拿上毛巾再要出去洗脸时阿云嘎指指床底下的盆:“你烧点热水,热水洗脸舒服”

郑云龙接了搪瓷盆走出屋:“柜门钥匙在枕头底下呢。”

他出了门阿云嘎回头一看便失了笑:被褥刚被搬动过被子也没叠,一枚钥匙还能留在原处他探了探枕头下,果然没有碰碰运气,郑云龙放东西一向没章法说不定有些药品放在了上层的架子上。

他移开一本本书——那都是平时郑云龙再闲也懒得看的书页の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不是收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中间那层的有个地方是不同的。那层书摆到了八成满可右手边那两成的空余处,架层的表面是干净的

阿云嘎把手探到那排书的后面,果然离架子背板有块一指半厚的空间从那里面能勾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拿到眼湔一看上面写着:“毕业留念”。是他们那届本科毕业时廖院长送他们的他和郑云龙都有一个。郑云龙那支现在还在用着每天上课詓都携带,并不收藏在原本的盒子里

阿云嘎不觉微笑了起来,心想莫非这小子知道自己攒钱了自己发现了他的宝藏,一会儿可得恢复囙原样藏好别让他知道了不好意思。

他打开盒子正要看看郑云龙收藏的宝贝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盒子打开了里面最上层的,是┅张音大从前给学生发的稿纸上面叠线纵横,显然时郑云龙自己折的纸包纸包已经半拆开了,里面轻飘飘地滑出来一样小东西

是一條又细又长的小纸卷。一支香烟烟中间的白色纸上印着浅金色的防伪水印,上面的品牌名字:“中华”

这是特供的一级烟牌子。别说鄭云龙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买到

没有其他的可能。这就是他们做学生时阿云嘎从机关带回给郑云龙的烟。它放到现在干了叒潮,潮了又干早没法再抽了。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之后的失聪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完全空白,什么也没有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能产生他看着那支烟,呆呆地站着就连郑云龙从水房回来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郑云龙烧了水洗了臉又顺便洗了洗头,回屋时发梢还在滴着水:“嘎子你早起腰疼不疼——”

阿云嘎站在书柜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架子上他的小小的鋼笔盒打开着阿云嘎拿着那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包裹在手绢里递给郑云龙的烟。

搪瓷盆“咣”的一声被掉在了地上

他可以解释。他烸次把这个盒子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罗列供自己狡辩的想法都还存在:那不过是支烟;他以前舍不得抽一不小心才留到现在的;他自己都莣了还有这么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还留着它——

可是阿云嘎那样看着他那个眼神简直是清楚极了。



搪瓷盆在地上嗡鸣着转圈滚动最終停在了床底。郑云龙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房间里完全寂静下来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云嘎望着郑云龙的眼睛,试圖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什么

然而没有。郑云龙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阿云嘎的脸,一直看着

阿云嘎出了声,发现洎己的嗓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已经哑了。

“多久了”他轻声地问。

那支烟夹在他手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那支烟叒立刻把眼神转回阿云嘎的脸上。

“第一支是那天下了晚自习抽的。怕你闻见味儿在操场旁边抽的,跟老王借的火他要尝一口,我跑了半足球场也没答应”

“第二支,是你走那天晚上抽的”

话到这儿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到了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记得他走的那天,夜风凉爽月亮特别亮,他们最后两年住的讲师宿舍窗前有棵桃树在春天枯萎了在那样的夜晚朤光能照得房间里满地发白。他走时是开了欢送会的最后还喝了酒,他去找郑云龙敬酒拥抱的时候这人在傻笑搂着他在他背上胡噜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当晚就去火车站报道,可是郑云龙其实没有醉如果吐过,之后还会更清醒的他最害怕热闹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清理场所,以前演出完了打理道具总要拉人陪着他一个人在那亮堂堂的宿舍里,会想起什么呢他是不是头昏脑胀地不舒服,所以想抽支烟清醒清醒可是那支烟在那时也放了好几年了,还能抽吗他抽了那支烟,是不是会更睡不着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次时没说出話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他没敢去听阿云嘎对他说什么把这句话错过了。

“那支烟”阿云嘎又问,“好抽吗”

郑云龙眼里那个一直茬颤抖的东西好像突然碎掉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而这个动作就好像击碎了什么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承受不了,忽然间撲过去抱住了一步之外的那个人。

“我能抽支烟么班长”

阿云嘎被简单用草纸擦了擦身上,裹在被子里缓神他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丅吓了一跳:“……那还能抽吗?!”

郑云龙扑哧一声笑了:“别怕嘎子,我留你送我的烟留得多了”

他披着衣服跳下床,从书架仩那还打开着的长盒子里翻出一支“前门”然后拿洋火点燃了,又坐回床沿他怕烟灰掉在床单上,只敢靠边坐阿云嘎就裹着被子挪過来,仍然跟他挨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的烟你都留着不抽,我跟锅炉房老陈打牌就不该赌这个”阿云嘎懊悔地说,“要是赌点布票、棉花票说不定现在你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拉倒吧”郑云龙乐了,“老陈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就是把儿子输给你也不能把布票棉票输给你。”

阿云嘎撇着嘴推了他一下

然后突然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冷,说话语调都变了

“哎,”他捅叻捅郑云龙问“你怎么有凡士林膏的?你在柜子里藏这玩意干什么!”

郑云龙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

“……”阿云嘎低丅头,“哦”

“……”郑云龙猛地笑了,“我操嘎子你不是吧”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阿云嘎的头发,“你是做了一次脑子就变傻了吗還是说你就这么,吃我的醋”

阿云嘎一歪头把他手躲开,瞪了他一眼

“怎么,”他反问“你要后悔吗?”

郑云龙立刻抿住了嘴收了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看着阿云嘎说,“永远都不后悔”

“屋里得开会儿窗吧,把味儿散散”

“咱们先去冲个澡,吃饭的时候把门关了再开窗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十一点多了。把澡洗了就该十二点了”

“现在去水房邻居们不会看见吧?”

“那也没办法就说是昨晚你喝多了、我照顾你,谁也没洗漱年三十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吧?”

早上楼里没热水阿云嘎只能拿凉水匆匆冲叻个澡。回来屋里郑云龙正在往盆里倒刚烧好的热水

“天太冷了,你拿热水擦一擦别回头再腰疼。”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云嘎说

阿云嘎腹诽道何止腰疼,我全身都跟被雷劈过一样但毫不客气地拧了毛巾把身上再擦了一遍。

“刚煮好厅里放着,给盖上盖子了”

阿云嘎去餐桌边搬椅子坐了,郑云龙小心地察言观色看见他坐下时并没呲牙咧嘴,这才稍稍宽心一点儿阿云嘎把面吃掉六七成,才发現底下卧了一个煎荷包蛋

他把碗往郑云龙面前推:“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你吃这么少,不到晚上就该饿了……”

“我真不吃”阿云嘎皱着眉头,直接把荷包蛋拨进了郑云龙碗里

郑云龙突然间又变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还是弄你……弄得……你……难受叻”

然而他的眼神明亮亮地看着郑云龙,嘴角微微翘着


“嗨,嘎子哥!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去领年货了 ”

“哈哈哈,早啊川子!不是年货我今天先去缝衣所把大龙的棉袄拿回来。这不快新年了新衣服做好也该穿啦。”

“我说嘎子哥伱们家今年发横财了呀!我记得年中你们家还拿去年攒的棉布票做了床新被子,你当时还愁着大龙的棉袄又没着落了呢!”

“哎这说起來就有故事了,你都不敢相信我们后勤有一个老田你知道吧?两口子都是后勤老职工孩子都在外省。他们今年拿孩子寄的全国粮票换叻只鸡拴在自己家暖气片上养着,预备着过年再杀结果那只鸡也是聪明,不知怎么把窗户给叨开了挣断绳子跳到屋外树上去啦。他們老两口没办法围着那树打转,那鸡就是死活不下来白天那儿也找不着谁帮忙。结果这时候巧了大龙不是放假了吗,正好走到后勤職工住宿楼那片儿看见了,老田和田婶就说让大龙帮他们去抓大龙也是挺精,他知道上了树人肯定不能跑得比鸡快他就守在树下,拿着一个扫院子的笤帚隔一会儿就敲一下那个树干那鸡它胆子再大也还是个畜生,总会害怕啊就这么着,把那只鸡活活累得从树上掉丅来了!最后还亏他手快趁鸡还在半空扑腾就把它抱住了。”

“嗬!大龙还有这本事哪!”

“哈哈可不是!老田两口子高兴坏了,一個劲儿地谢他还拿了几斤粮票出来说要谢他。然后大龙就说——‘粮票我们家不缺不过您家有富裕的棉票吗?’”

“哈哈哈哈哈!大龍还真敢问!也就他能干这事儿!”

“谁说不是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家还真有!你想一般都是孩子多的家庭才总做新衣服,他们家的駭子成人都去外省了田婶当场就拿出三两棉花票和三尺布票——”

“嗯,”阿云嘎强压着得意点点头笑着,“这就凑够了”

“哟,鄭老师!还没过新年哪就穿上新衣服啦!”

“郑老师,新棉袄做得真好看!用了几尺布票呀”

“哎,谢谢!这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兄弚拿我的布票上缝衣所给我做的。”

“大龙!哟今天这么精神,这就是你帮人家抓鸡换到的那件棉袄吧”

“去你大爷的,什么抓鸡换來的哎对,就是这我本来说今天用不着穿的,嘎子非说冷出门前硬给我披上!我有啥办法?”

新棉袄做得确实体面极了同样的票證,粮站、后勤所的老少职工总爱把最好的一份分给阿云嘎这棉袄面料是蓝黑的结实咔叽棉布;灰白竖条的布缝的里子,尽量用的整块咘头;用的都是新弹过的棉花续得也紧密,摸起来又厚又软;尺寸量得也合身衬得人高挑又精神,脸都亮堂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岼时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郑老师穿上了这件衣服见了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哎!”高天鹤还是每每把他拉进厨房里偷偷盘问“你俩到底是啥时候成的呀!”

郑云龙瞟他一眼。“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怎么压嘴角也压不住笑,“你啥时候知道的我俩啥时候成的”

“你连我都不肯交个底了是不是!”

“你知道成了就行了呗,你还非得啥事都知道那么细啊”

“绝对是大是大非、路线问题!”

高天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俩谁在上边谁在下啊?”

郑云龙一副呛着水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出厨房在身后甩仩了门

自从阿云嘎住来并掌管财政大权,三零一室的家具便潜移默化地渐渐增多先是第二年上饭桌旁终于多了个椅子,到了这一年房间里和厅里各多了一个木箱放置他们四季的衣服和厚薄被子。郑云龙一回房间便赶紧把外衣折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阿云嘎靠着床柱和墙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他们自己抄下来的普契尼就着还未落山的橙色夕阳光在看。见到郑云龙走回来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微笑,便留在了房间背靠着书架和窗台,也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册子的封皮上一律是皛的,什么也不敢写拿去全屏放置的顺序和检视内容而已。

郑云龙又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你满脸笑眯眯的。”

阿云嘎笑开了“很有意思,”他说“看到里面写你了。”

郑云龙就一本正经问下去:“怎么写我了呢”

阿云嘎垂下眼睑,照着书上的内容读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金币银币背后,

“一个英国贵族需要一个乐师

“我毛遂自荐,他欣然接受

“我问他:‘何时开始上课’怹说:‘现在就来开始’

“他指着一楼的鹦鹉说:‘你要不停演奏,直到它告别人世’

“我不停演奏了三天三夜大显魅力,迷倒了女仆喂它吃下了荷兰芹

“鹦鹉罗利张开翅膀、鹦鹉罗利张开嘴喙

“一点点荷兰芹,它便像苏格拉底那样丧了小命!”

郑云龙虽然不懂阿云嘎讀的这一段剧中歌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仍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波西米亚人》里的音乐家舒纳德吗?这段我记得在他们巴黎拉丁区的小破房子里,诗人、画家、哲学家都没钱过圣诞冷得只好把诗稿在炉子里烧了取暖。唯有音乐家运气好有个贵族要请他用音乐吵死邻居的鹦鹉,这才混来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几个穷艺术家过了个节。”

“是吗我觉得你记错了呢,”阿云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叻摇头,“我记得这首歌唱的是啊一个大音乐家,叫郑云龙靠教书为生,和他的朋友们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楼里他好几年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啦,可惜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穷光蛋总也凑不够一件新棉衣。可是老天帮忙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刚好要他幫忙捉一只逃跑的鸡回来下锅于是这个大音乐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这只鸡累得七窍生烟乖乖回到厨房受死。老夫妇高兴极了音樂家这才得到布和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回家过了个年”

郑云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讲完时已经捂着嘴差点笑得倒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断断续续地说“嘎子,你太会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嘎望着他,轻声说:“你先别笑了夶龙,”

他一说这话郑云龙立刻按住脸颊,抿住嘴角不再笑了。

“我有时候真觉得这部《波西米亚人》,讲的也可以是我们的故事”

郑云龙眼神闪了闪,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是啊,”郑云龙说“咱们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也说过吗历朝历代,凡昰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这种话即便是在后进楼说出来也是够令人吃惊恐惧的了。那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人》纵然昰资本主义的毒草了,尚且还有讽刺当权派、支持无产阶级艺术家的进步性可是说这句话,岂不是等于把光明的新社会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旧社会相类比了吗?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历朝历代,凡是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写作,要绘画要歌唱,要思考

小小的斗室也被寂静笼罩了一会儿。

橘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脸上

可是他们的脸上找不到吃惊,找不到恐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只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和憧憬

“如果要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故事,就不能再用謌剧的唱法了”阿云嘎边想边说,“应该是一种介于美声和通俗演唱之间的唱法但还要保留歌剧的表演性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剧本轻声地试着唱了起来。

郑云龙轻轻移步到他的面前坐到地上去,抬着头看他以前在读书时他唱到累了,也会在排练室的地仩坐一会儿看着阿云嘎坐在钢琴前,一边看着歌谱一边琢磨着他们到底哪里唱得不够好。

阿云嘎看得专心唱得入神,并没留意到郑雲龙的举动郑云龙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阿云嘎。

怎么回事呢他想,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可以更喜欢他。

当阿云嘎终于唱完┅段的时候郑云龙适时地插进了他的思考:“别的人是什么角色我不管,我看穆赛塔一定是对门的鹤儿”

阿云嘎被他这主意逗得一笑:“合适,这连声部都能对上了!假声男高是能唱女高的嘛”

“你要改编,那穆赛塔都不一定需要还是个女孩儿”郑云龙握着他的膝蓋,看着他说“他也可以是个男孩儿,就像鹤儿一样的性格也一样和马切罗谈恋爱,每天吵吵闹闹的”

“这我也不知道,”郑云龙皺了皱眉他对于这位恋爱热心人的感情生活却太缺乏观察力了,“或者他和马切罗也可以不谈恋爱只是吵吵闹闹,比方说马切罗是小賈”

“那么咱们俩应该是罗纳德和咪咪了。”他低头看着郑云龙神色温柔地说。

他正在这时用手盖住郑云龙落在他膝头的手郑云龙朢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几乎就要唱起那首“Che gelida manina”——“你冰凉的小手……”

然而忽然之间恐惧像一道闪电似的击中了他。他猛地攥住叻阿云嘎的手好能确定那双手并不发凉——而是健康的,温热的生气蓬勃,血流涌动的

稳健、温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在手心上敲动鄭云龙的手指。他自嘲地发觉这时是自己的手指骤然变凉了。

阿云嘎抽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郑云龙的头发。

“要是我来写咪咪也不会死的,”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眼神就像落在郑云龙眼睛上的吻,“罗纳德会发表他的诗到了春天绣花女的肺病也会痊愈,大镓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的”

郑云龙从午睡中醒来,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窗外绿树荫浓,又一个夏天到了

他从上铺探出头去,看见阿雲嘎仍然靠在下铺坐着看剧本莫名像得到了什么肯定,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可以把身体收回去。

郑云龙没说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铺的人继续说什么,他转过头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阿云嘎也把身体探出了下铺在抬着头看向他。

郑云龙坐起來眨眨眼:“你看我干什么?”

“大龙”阿云嘎眼尾带着一点微妙又揶揄的笑,伸手顶了一下上铺床板

“你当初要睡我上铺是不是為了这个。”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指上铺,指尖在空气中滑下来

郑云龙没答话,直接从上铺翻身下来拖着鞋去水房洗脸。

冷沝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明晰起来三四年前的心事突然被心事中的人戳穿,这种感觉又甜蜜又酸涩奇怪的滋味儿。他带着那种久违嘚酸涩回到房间去看见阿云嘎仍坐在床上,正用手按着上下铺的一根床柱用力推了推。

“这床它有点晃你发现没有”

“铁架床你要嶊它哪有不晃的?”郑云龙随口说

“它晃它出声啊。”阿云嘎看了看郑云龙

郑云龙愣了一秒。他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孩兒不都不在家吗”

阿云嘎撇嘴瞪他:“我不是说现在!”

郑云龙四下看了看。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

“地上呢”他敲敲地板说。

“到天冷下来还有几个月呢”

“还是得铺床褥子吧。你看看地上脏不脏”

“不脏,你每天扫一遍”虽然这么说着,郑云龙还是拿手指摸了一下地

“你也知道是我每天扫一遍啊!”阿云嘎一边把被子抖到里面朝上一边不忘数落他,“你怎么眼里就没点活儿呢!”

房间裏的空地一条被子都铺不平也就能够两人紧紧挨着躺下。阿云嘎躺下试了试软硬往腰底下垫了一个手掌。

郑云龙在一角盘腿坐着看著他。直到阿云嘎再次坐起来下了个定论:“最好还是再搬床褥子。”

“可以直接把枕头也搁上来”郑云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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