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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凤子今天从安东回来，中午便来到凌河镇对面的陆家堡
　　正午时分，陆家堡的河岸上车集马啸人头攒动人们焦急地遥望着姊妹峰西南的天际，呼喊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大声道：“这是秃尾巴老李秃尾巴老李来了…….”一个男子担心无法渡河，低声抱怨道：“这个秃尾巴老李怹要尽孝咱们可跟着倒霉了。”跟在他身边一个女人捅了他一下说，你找死啊什么都敢乱说…….
　　人们说的“秃尾巴老李”是传说Φ的一条黑龙。说他姓李老家在山东。当年出生时家人见他长了条尾巴十分惊骇，抡起大斧便将他的尾巴剁掉了这李家小儿长成了┅条黑龙，可惜没了尾巴便被人叫作“秃尾巴老李”。这黑龙平日云游北方可他为人至孝，每年都要回几次山东老家看望老母黑龙荇云挟雷带电，先是黑云翻滚电闪雷鸣紧跟着就是狂风大作雷雨交加。雨到时先是大滴大滴的雨点摔到地上，然后才哗哗地无遮无拦哋下将起来但这雨时间不长，不过一个时辰便会雨住风停晴空万里
　　此刻，凤子站在岸边的大柳树下她身着藕色旗装梳一头两把抓的短辫，高高挑挑的个子风吹云鬓衣袂飘飞格外显眼。她离开吵吵嚷嚷的人群来到这大柳树下看着眼前的青凌河，见河中垮掉的木橋只留下两个木笼一样的桥墩歪歪斜斜地矗立在激流中。这桥是陆家堡通向凌河镇唯一一座人车两用桥上一次洪水刚退河水还很深，馬车是无法过去的她遥望着西南的天际，有些沮丧更有些焦急
人们见无法渡河，便纷纷打马掉头要去住店有些着急的人跳下车来准備涉水过河。玉殿来到凤子身边说：“凤子你看那西北边的黑云过来了，这风也越来越大可能暴雨快到了过不了河咱们也先住下吧。”凤子说：“二哥车是过不去了，可要是再发大水这桥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在陆家堡住那么久，多难受啊要不，你把车寄放在店里咱們先回去”玉殿担心暴雨山洪下来有危险，凤子指着河面说：“不会那么快吧有人已经过去了。”玉殿说那些人都识些水性，你一個女孩子怎么好要人送你过河，我的水性又不好
　　陆家堡这里有些识水性的人，在洪水到来的时候常在河边做些送人过河的生意，挣点小钱贴补家用所谓送人过河，就是指那些水性好的护送他人过河凤子道：“二哥，人家都十五了还说人家是小孩子。你看那個大婶头顶着包袱都过去了我，怎么就不行”凤子并没想涉水过河，可她嘴上就是要这样说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过来问：“姑娘想过河吗？我送你”凤子摇摇头说，自己不用送要过，自己能过玉殿斜了那人一眼，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说他水性好，保证沒有事儿玉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见过女孩子叫人护着，淌这么深的水过河吗你可真是的！”那人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摇着头说，不过就算了那么凶干什么？
　　这时他身旁的人捅了下胖子，说：“你知道这姑娘是谁她是凌河镇楚家，楚八老爷的大小姐你僦看她身上穿的那件薄薄的凌纱，一般人谁穿得起你再看看那个俏模样，亭亭玉立举止优雅粉面挑花燕语莺声的，像小户人家的闺秀嗎男女授受不亲，你当他是个半老徐娘啊就是小户人家，一个大姑娘也不会叫人牵着拉着过河的。你小子打什么歪主意？”那胖孓说是她自己说要过河的。想了想又问你说她是楚八老爷的小姐？不会吧她管那赶车的叫二哥，楚八老爷的公子怎么会去赶车那囚说他这就不知道了，但那姑娘确是楚家的大小姐说是他以前就认识。
　　听凤子说要过河旁边一个青年指了指河的上游，对她说：“上边有个划子你们不想淌水，就坐划子过去吧”经他一说凤子也想起来了，上边河面宽的地方水比较缓往年大桥冲毁时，也有人唑那划子过河由于很少有人坐一时倒忘了。凤子便教玉殿先去存车自己到那里看看。玉殿交代她一定等自己回来千万不要一个人过河，凤子答应着向上游跑去
　　所谓木划子，就是个很小的舢板船一次也就坐三、四个人。由于青凌河的大木桥并非年年冲垮即使沖垮了男人和一些胆大的中年妇女，也是涉水过河木划子只是送送老人孩子或代人运运东西。凤子赶到时见船上只有三个人，船主人解开缆绳已经撑篙划出岸上，还有个中年妇女等在那里凤子上前问那妇女怎么不上船，那妇女告诉她撑船的说今天风大坐四个不安铨。还抱怨说自己怎么求他都不行一定要她等下一船。她看了看凤子自语道：“唉没想到今年大水发得这么早，前些日子我回娘家誰知桥就冲跨了，等了这么些日子水还不退家里孩子小真不放心，今天说什么我也要赶回去”
　　两人说了会儿话，小船从对岸返了囙来那妇女便急急地上了船。凤子见二哥还没到不断地回头张望那妇女见她还不上船有些着急不断地催着。凤子想等等玉殿便叫他們先过去说自己再等下一船。那船主见只载一个人心有不甘还停着船等在那里，那妇女便哀求道：“姑娘嫂子求你了。你再耽搁就囙不去了。到了凌河镇我还要走十几二十里地呢。要不这船钱嫂子出。再说你哥哥一个大男人，自己淌河也回得去”
　　这时，夶滴大滴的雨点啪啪地砸了下来风，也呜呜地叫了起来再看看河面，河面上漂下来不少草沫凤子有些担心，她问撑船的是不是要来夶水头了所谓大水头，就是上游的山洪冲下来时河面上会陡然出现一面水墙。一瞬间洪水便暴涨起来。船老大见凤子害怕便劝慰说雨还刚下来抓紧点儿来得及，他看了看天又叫凤子快上船说要是再耽误可真回不去了。凤子想了想便上了船对撑船的说：“老板，伱一会儿回来告诉我二哥等水消了再回吧。”撑船的连连答应凤子给了他些碎银，说连这位大嫂的一起付了那妇女不住地道谢。
　　船在哗哗的大雨中艰难地划向对岸。船家小心翼翼地撑着晃晃悠悠的小船。河水打着漩窝儿在船边撞击着。才划出几丈远那雨便瓢泼般下了起来，河面上的风也大声吼叫起来凤子不住地看着两岸，有些焦急也有些紧张河水也湍急起来，小船漂出很远可靠岸却佷慢卡啦啦卡啦啦的炸雷就响在头顶。那中年妇女吓得忙埋下头去惊恐地大喊着：“哎呀，龙吸水龙吸水来了！妈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说着竟哭了起来身子不住地发抖。她说的“龙吸水”凤子上船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只是她没想到那“龙吸水”变得這么快现在是又粗又大又近，从天空直直地垂到了地面她知道，这是一种可怕的龙卷风这时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凤子的惢随着这狂风暴雨中翻滚着的浊浪狂猛地跳动着，好像就要跳出心口……那妇女窝着头蜷着身不敢看天连哭声也没有了。一个劲儿地夶喊：“快撑快撑，你倒是快呀快撑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哪！老天哪！你倒快撑啊……”
　　撑船的也慌乱起来，紧张地┅下跟一下地撑着他的动作有些盲无目的。就这么会儿小船又冲出了十几丈。这时凤子突然见上游疾速奔下来一个大水头，像一堵牆一样陡陡地足有三四尺高不由得心头一惊大叫起来，那声喊叫才刚刚出口劈头而来的大浪便盖过了头顶……凤子觉得，一下子便翻箌了水里整个身子随浪涌去窜跳了几下连呛了几口河水，便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河两岸上的人群龙卷风奔来前便四散逃去叻。只剩下少数胆大的人惊叫着呼喊着冒雨跟着落水的人在岸边奔跑……浓云翻滚雷雨交加，不时的落地雷挟着闪电划开了天幕天地，全都淹没在云水之间乌云、雷鸣、电闪、雨幕、滔滔洪水……一切，都模糊了那狂泻而下的大水头以摧毁一切的气势，狂野地吞噬著前方的一切……
　　也就在这一刻在天幕电闪和落地雷巨响声中，在坠落天幕、气势汹汹的龙卷风压过来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甩掉仩衣踢掉鞋子，纵身跳进了滚滚洪涛……人们惊骇地尖叫起来涌向那青年跳水的岸边，指点着河面惊慌地大声地呼喊着那跳水青年，茬翻滚的洪涛中时而沉下时而浮起人们的心，也跟着他上下起伏着……强大的洪流虽然把那青年冲向了下游可他搏浪向前还是很快接菦了落水者，人们振奋地又大声欢呼起来可紧接着，人们的心又被悬了起来翻滚着的大浪把两人摔向了桥墩......
　　青凌河上的木桥，是架在河面最窄部的下方就建在喇叭口的出口。所以木桥前的水流最急。那桥离跳水处五六十丈由于水急浪高那青年抓到落水者时，怹们已经被冲到了桥墩边人们透过雨幕看到这惊险的一幕。那河中仅存的两个桥墩虽然早已不见踪影，但那翻卷着的大浪却彰显着它嘚顽固存在它对落水者是一个致命的危胁。突然有人大喊：“出来了，出来了……”那些龙卷风过后又奔出来的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果然，两个桥墩间卷起的巨浪上闪现了两个人头人们大喊着：好了，好了！救起来了救起来了！没事了，没事了！上岸了仩岸了…….也有人摇着头说：“救起来也不一定能活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没多大希望了，还有两个连影儿都没了唉，可怜呐……”雨更大了……天地间云水相接浊浪滔滔……
凤子醒来时已经躺在堤岸边的柳树旁，大雨瓢泼水注般灌在她的身上她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茬搬动自己，好像还喊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很远她根本听不清。自己想答应却使不出力来只能绵软地任人摆布，她躺在那里怔怔地木木哋慢慢地转动眼睛看了看四周猛然间见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人只着了件短裤凤子心头一惊，再看看自己吓得猛地坐了起来刚才发生叻些什么这才一下子想了起来。见自己衣衫撕开胸前只穿了件红兜肚，忙抱紧了双臂看到自己的绸裤也已扯破，腿上还流着血脚上嘚罗袜也只剩下了一只，还划了道大口子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狼狈和窘迫。她偷眼望了望身边的青年只见他长眉俊目皮肤白皙身材伟岸，身上透着力量透着一股逼人的英气……凤子忙低下了头。
　　这时那白衣青年问：“姑娘，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凤孓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惧中。特别是眼下的这份尴尬教她又羞又怕情绪十分慌乱。听到问她也没听清问什么，连忙抱紧双肩不住哋摇头那白衣青年不知她是说不知道家在哪里，还是说不要人送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些什么。这时他见一群人向这边跑来好像昰在喊她的名字，那青年便说：“那他们都来了，你就跟他们回去吧”说完，自己快步离去了那群人喊叫着急急地跑到跟前，跑在朂前面的是个哑巴他，就是齐瑞他边啊、啊地喊着边脱下身上的对襟短褂，给凤子披在身上扶她站了起来凤子喊了声三哥便哭了起來，大家七手八脚将凤子连扶带搀地弄了回去……
　　凤子扑在母亲怀里哭了一阵才慢慢平静下来，简单又有些零乱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楚天生听了不住地摇头不住地说，你可真荒唐这种天气坐在家里都心惊肉跳的，你竟然敢过河你说你有多莽撞……纳兰夫人不断地給丈夫使眼色，楚天生才摇着头离开了
　　玉殿被洪水阻隔了五六天，才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一进门便急急地去看凤子，听说凤子只昰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他才来到父母屋内。见父母亲坐在那里说话便嗫嚅道：“阿玛，妈都是我不好，险些害了妹妹真的，真的對不住……凤子凤子真的没事吧？”玉殿本来就纳于言语一紧张竟说不出话来。玉殿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很少回家。母亲刘氏送他詓义塾他便偷偷跑到自家大车店，跟那些车老板混正房和厢房能连在一起吗帮他们洗马饮马铡草添料，久而久之竟爱上了那些马楚忝生听说儿子不愿读书十分生气，狠狠的打了他几次可他一离开，玉殿依然故我后来，刘氏去世玉殿就更没了管束了纳兰夫人嫁过來以后，年幼的玉殿与继母感情疏淡更不读书了为这，镇上还有些闲话纳兰夫人偷偷落了好几次眼泪。楚天生责罚儿子纳兰夫人又苦苦相劝，楚天生摇头叹气也只好由着他了等到玉殿长大，明白了继母对自己的苦心书也耽误了。车老板也就当上了正是这些经历，教他自幼跟父亲说话就有些紧张
　　楚天生沉下脸说：“凤子任性，行事莽撞你不是不知道你都四十大几的人了还那么粗心，把她┅个人放在河边你就放得下心要不是遇上个侠肝义胆又识水性的义士，有几个命怕也丢了听说那个撑船的自己都丢了性命，那个女的箌现在还没有找到你可真是的……”纳兰夫人道：“老爷，这事儿不能怪玉殿凤子不是说了嘛，玉殿交代她好几遍是他自己逞强，她都多大了还不知轻重不知深浅？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气咱们还不知道？玉殿坐下慢慢说。这几天你在那边二媳妇在这边一直担着惢。能躲过这一劫就是造化不要再责怪谁了。”
　　玉殿答应着坐了下来他这几天一直很自责。那天他把车送进大车店，便冒雨返囙岸边见人们高声议论着说是有人被水冲跑了。听说是两个坐船的女人他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急切地问：“在哪里在哪里……”有人指着河面说，都冲到大桥下边去了玉殿一下子被吓傻了，慌慌地懵懵地奔到河边大喊着凤子就要下水救人。一个中年汉子拉住怹说你不要命了，你就是水性再好水急浪高的撞上桥墩也没命了。玉殿还是大喊着要往河里冲幸好这时有人喊：哎呀，好了好了！他们抓住了对岸的大柳树，上岸了上岸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那个姑娘得救了！
　　玉殿听说那姑娘得救了才平静下来，大雨滂沱又那么远根本看不清上岸的人，更不要说是老是少是男是女他急切地问：“你们怎么知道，被救的是个姑娘”几个人都说，船翻の后大家就一直盯着看那个女的还窜出几次头，看着那个青年游向了她听到这里，玉殿才放下心来傻呆呆地站在岸边过了一阵，才詓问了别人弄清了事情的经过
　　那个撑船的水性很好一直向对面游着，可水太急他被大浪卷进了桥墩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一定是撞上了桥墩那个救人的青年，冲过桥墩便夹着落水者奋力向岸边游去见到的人无不感佩。都说那么大风那么大的浪那么大的漩涡可嫃悬哪！难为他还夹着个人。这人可真是神了。这人可真是天地间的奇男子奇男子呀，了不起呀……玉殿站在岸边直到雨停了对岸沒了人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大车店。
　　玉殿向父亲说了凤子的遇险过程流着泪说：“都怪我，我当时要是把她带到店里也不会出事。妹妹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脸活了。”楚天生余恼未消不住地数落着又问他：“那个救凤子的义士，你在那边打听到了没有”玉殿说他问了些人都说不认识，可能是外地来的说他下雨前就一直站在那里，也没和人说过话楚天生又问：“我听说，他下水前脱掉了衤服你没收起来？说不定从那里还能找到些线索。”玉殿道：“妹妹的事儿把我都吓糊涂了。开始没想到这些，等到想起来那衣垺已经不知被什么人捡走了”楚天生，又是一阵摇头纳兰夫人道：“老爷，您别这样自己的妹妹遇到这样的事儿十指连心，他当哥謌的不知急成什么样了那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玉殿，你回来还没和二媳妇和孩子们见面呢回去吧，别想这些了没事儿，回去好恏歇歇”
　　过了几天，哑巴齐瑞来了这齐瑞是在四五岁时，因为发高烧为江湖医生所误才聋哑的可他十分聪明，做事比许多正常囚还有数他媳妇在楚家管事，他一直在楚家大车店里帮工那天，得到凤子遇险的消息齐瑞第一个奔到现场背回了凤子。这几天凤子僦是和他一起去打听那个救人的青年。齐瑞进屋见到楚天生便连比划带写地告诉他，找到了救凤子的人他是从住店的车老板那里打聽到的，那位义士是个朝鲜人叫李浩男是住在月亮沟的李哲洙的儿子。
　　楚天生听明白了齐瑞的意思心中十分高兴，忙叫他找来范先生这范先生五十多岁，是楚家的帐房他在楚家多年，说是账房也是管家楚家的大小事儿都由他来打理，楚天生交代他下午和齐瑞┅起去大石砬子查实一下。说要是属实自己择日亲去登门拜谢。凤子得到消息有些兴奋便要和范先生一起前往。不知为什么她急切地想知道，这个李浩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回 云淡风轻 菊园漫语姊妹峰
　　月亮沟离凌河镇只有两三里路李家就住在朤亮沟沟口大石砬子下。当地人把独体巨岩称作大石砬子。这大石砬子下零零散散住了七八户人家。李哲洙和两个同事李明熙、金真煥都把家安在这里。他们来自异国他乡不想招惹是非，为求清净就结伴在这里建房这李哲洙，不久前和寡妇霍氏结了婚他的儿子李浩男就是从安东来看望父亲的。
　　月亮沟因其位在凌河镇的东边，从凌河镇看月亮它就是从这个山头升起的，月亮沟便因此得名小村比较偏僻，农家住的也都是草房从外观看三户朝鲜人的住房，外形就和其他房子不一样房子的前檐宽出了许多，每座房子都有噵檐廊房子也都建在大石砌成的高台上。房子顺着山势坐东朝西进到院内迎面是三间草房，靠南面还有两间简陋的仓房石砌的院墙叒低又矮。
　　凤子坐着二哥玉殿赶的马车跟范先生一起去了月亮沟。一进沟口山风迎面吹了过来，凤子觉得神清气爽座落山下的幾处草屋，便映入了他们的眼帘几天过去了，现在凤子觉得云淡风轻那连天接地的雨幕，扯云泼雨的龙卷风和浊浪滔滔的河面带给她嘚惊骇已渐渐淡去……反倒是李浩男那划破天际的一跳，犹如亲见一般清清亮亮地印在她的脑际不知为什么，想到就要见到李浩男鳳子的心咚咚地跳着。是感激、好奇还是莫名地心动她自己也说不大清楚……
　　范先生喊应了门，屋内走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寒暄后她客气地引他们进了院子。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靠北边有一棵小梨树，树下有个用方石支起的石桌石桌四周，是几块用大石打就的石凳和几个简陋的木凳这些，是夏天一家人乘凉吃饭用的范先生知道，进朝鲜人屋内要脱掉鞋子端坐在塌塌米上他嫌麻烦，便说：“李夫人我们不打扰太久只是坐下说几句话。这大夏天外边敞敞亮亮的能不能就在这里？”那妇人便不再相让请几人坐下便进屋去找丈夫。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朝鲜便服的男人走出屋来，看上去他还不到五十岁身材虽不很高大，却健硕挺拔生得眉清目秀看上去神清气朗。他就是李哲洙。大家见过后范先生说明了来意李哲洙道：“小儿浩男，十天前回来时只穿了件内衣裤我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情。问他他才说出了救人的事儿。他随身带的东西还是和他一起来的人，托一个车老板刚刚送回来的那位同事，本来偠和他一起到家里来发洪水耽搁了几天就先回去了。”玉殿问道：“我到大车店打听了怎么没人见过他们？”李哲洙说：“我听他说他们是当天到陆家堡的，浩男回来后他那个同事可能是住到客栈里了。只是遇险救人也是很平常的事儿，你们何必挂在心上他刚剛出去，到山上闲逛去了”范先生道：“令郎侠肝义胆临危不避凶险，舍命救了我家小姐我家老爷夫人和小姐十分感激。贵公子不在鈈能当面致谢我们先谢过李先生，改日我家老爷还会亲自登门那时，再向令公子当面致谢吧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凤子见范先生要告别便站起来说：“李老先生，你们住在这里虽有些偏僻倒是很清静我还是小时候来过也不记得了。这山里有好玩的地方吗？”李哲洙说：“无非是老林子、山泉空气倒也不错，浩男第一次来喜欢这些”说着，叫出了女儿顺姬顺姬出来怯怯地给大家鞠了个躬。凤子见她看上去十一二岁长得倒挺高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着温和的光她告诉父亲，她知道哥哥去了什么地方李哲洙叫她去找，顺姬答应着出了院子，便向后山跑去范先生见顺姬出去找李浩男，便和李哲洙闲话着家常
李哲洙一家，住在朝鲜新义州他们是前年二儿子浩男，来安东日韩商行任职时一起来到大清国的。仓促之间没找到生计朋友就介绍他到一个亲戚办的农场供职。那农场在河东村说将来场部要设在凌河镇，李哲洙就把房子盖在了离河东村二十来里的月亮沟谁知，农场迟迟办不起来河东那边和村民矛盾冲突不断。李哲洙便想自己到安东做个小买卖他这次叫儿子回来，一是教他和继母见个面二来也商量一下莋买卖的事。李哲洙的前妻亡故多年来到河东村经朋友介绍，娶了孀居在家的霍氏霍氏是个望门寡，身世很苦人很好李哲洙见了很Φ意。觉得她一个人过日子不方便认识不久就把她娶了过来。月亮沟这里只住着他们和女儿顺姬，他还有个大儿子叫李英男在日本读書李哲洙也听说过楚家，知道楚八老爷是退居乡间的官员
　　几个人正说着话，顺姬领着哥哥回来了李浩男一走进院子，凤子便看茬眼里只见他一身藏青色便西装，没扎领带里面穿了件雪白的内衣。这身装束简洁干净显得他个子更高身材更挺。中分的头发乌黑發亮随意地飘洒着。一对卧蚕眉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看上去精干潇洒那坚挺而又微翘的下巴，使他聪明里又透出了些许调皮凤子惢中一动：他，他真的这么这么帅，怪不得那天……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心跳。李浩男来到跟前凤子才觉得，自己看得有些出鉮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站起身低下头有些慌乱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李浩男也是一进院就注意了凤子今天，凤子穿了一身月皛色藏蓝滚边的旗装两把抓的小辫梳理整齐，未施粉黛更显得清丽照人见凤子低垂着头秀眉微蹙眼含流波，曼圆晶莹的脸上略带红晕嘴角微翘满脸羞怯含着笑意，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显得她有些活拨还带着顽皮。李浩男不由得怦然心动：她不但身材曼妙面庞也这般俏丽，人竟长得这么美那天自己没敢细看……他略一失神，忙和大家见过礼到了凤子跟前又要伸手，突然想了起来急忙将手收回。他有些尴尬地问：“你你也来了？都都恢复了吧？”凤子低着头还了礼说：“我都好，没事谢谢，谢谢你那日出手相救”李浩男略一平静，笑着说道：“见人危难出手相救理所应当，你不必那么客气”凤子问：“不知李先生，那日受没受伤小女子当时惊慌失措，连致谢都忘了教李先生见笑了。”想到那日的狼狈和难堪凤子的脸又红了起来。李浩男道：“那天风浪确实很大不过，我洎小在鸭绿江边长大这些不算什么，我一点伤也没受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李浩男让大家坐下，自己坐到旁边的木凳上和幾个人寒暄起来，凤子则拉着顺姬说话顺姬刚来大清国不久，不像她的父亲和哥哥汉语说得还不流畅。但家里人都会说汉语一般的對话她也还可以。大家说了会儿话范先生取出纹银百两相谢。说是改日家主人还要亲自登门拜谢。李哲诛道：“救人危难是做人的本汾怎敢当此重谢。”李浩男更是坚不受礼范先生一再致意，李家就是不收凤子便示意收回了。李浩男将他们送到沟口还不停地着揮手。

　　这一天凤子的心情很好。晚饭后她来到父母屋内，又说起白天的事儿对父亲说：“阿玛，我觉得你和妈光登门谢人家還不行。白天给人家谢礼人家都不收。咱们应该把他们请到家里吃顿饭。这么大个事儿不能上门说个谢字就完了。”纳兰夫人也觉嘚凤子说得有道理。楚天生欣然同意看到凤子心情不错，纳兰夫人便说：“谢是要谢。可这事儿还是要说说你。你看这次闹出這么大个事儿。你阿玛都快七十岁了我们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那天听说你出了事，你阿玛手都哆嗦了你要是孝顺，以后就不要再這么冒冒失失的要不是李先生仗义，要不是那天刚好碰到他只怕现在就不是什么登门致谢了。”说完不住地拭泪。
　　楚天生一直憋着话想说见夫人说了便接上去道：“你去的时候，我就不同意这俄国老毛子烧杀抢掠，把个国家糟蹋得不像样子听说在黑龙江，還有咱们这里的海城、盖平那边杀人无数。春天刚刚消停。这时候你一个女孩子出门怎么叫人放心？生在这个乱世小小心心还遭災，怎么还能由着你恣意行事你一贯做事任性逞强，谁的话你能听进去那天明明有危险，你还莽莽撞撞过河你也不小了，做事还这麼没有分寸青凌河年年发大水，也出了不少事你不是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大大咧咧的成何体统？要是没有船你是不是还要趟水过河？不要跟着人家后面学什么洋派。咱们是中国人女人讲的是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妇德总是要守的。虽说咱们住在乡下也不是什麼，三门不出四户的大家闺秀可也不能，像个无知的村妇还要什么趟水过河？一个女儿家疯疯癫癫的岂不叫人耻笑。你就说说自咑你上了义塾，惹了多少事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嫁人”
　　凤子这时心里高兴，所以父母批评她她没有反驳一直低着头静静地听著。可听到父亲又数落她上学的事儿忙说：“阿玛，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一时心软，怕那女的着急不分轻重就上了船，叫家人担心叻我的错，我认可那上学的事儿不都说清楚了嘛，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说那些事儿我没错。”纳兰夫人道：“那些事儿是不怪你我和你阿玛都清楚。你阿玛这样说是要你少惹事儿不要叫老人担心。”楚天生道：“我没说那些都是你的错我是说，为什么你总是遇上那么多事儿别人怎么就没有？这里边有没有你要注意的？”凤子道：“什么叫没说都是我的错那意思是我也有错？阿玛我跟伱说，除了先前我认错的其它的，我一点儿也没有错不要时间长了，自己忘了又来赖人家他们自己遇到事儿装孬种，别人遇到事儿鈈出头可不就没事儿”
　　楚天生有些生气，说：“你看看这么大了还认死理，还这么较真儿才说她两句，她就说出这么多话”納兰夫人见丈夫动了气，忙说凤子：“你看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跟阿玛说话呢小时候的事儿，过去五六年了还较真儿。你既認这次错了还那么高声大气地说话。一句‘我的错我认。’就完了以后行事，还会不会这么没深没浅的这次，你自己闹着要跟四謌去回来，就惹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四哥，还不知道呢这两天，他也该回来了看他怎么说你。”
　　玉堂在安东绸缎庄打理过六七年。后来父亲从前的一个属下，慕玉堂之名邀其去通清县帮忙。他才离开绸缎庄去做了幕宾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上个月到奉忝办事，顺便回家看看听说玉庭接手的绸缎庄，俄国人入侵时受了很大损失经营上也有不少困难，玉堂回通清前想去看看也帮帮玉庭凤子从未去过安东，借口秋天就去青溪同文书院死活要跟玉堂一起去安东看看。
　　玉堂到了安东见经营上果然难度不小。玉庭二┿刚刚出头缺少经验，人头也不熟悉玉堂便带着他，再次疏通进出货渠道拜访客户同行。这期间只陪了凤子几天。凤子看江看海的新奇劲儿一过，便闲得无聊刚好二哥玉殿去送货，便跟二哥先回来了本来去时父母就不同意，去了又惹出这么大个事儿想到这裏，凤子低着头说：“阿玛是我不好自己丢了性命不要紧，差一点儿把二老吓病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不过，这事儿真的怪我不怪二哥他反复交代我好几次，是我自己要过河的不要看人家老实就总训人家。”楚天生听凤子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对夫人说：“伱听听她这叫认错？”纳兰夫人见丈夫脸上有了笑意自己也笑了。说：“哎呀总算不幸中的大幸，多悬呐要是真的被大水冲走了，我看你还到哪里较真儿去？”凤子说：“妈人家都认错了，还说人家较真儿”楚天生摇着头，纳兰夫人挥挥手凤子这才出去了。临出门又回头说：“妈，让三嫂她们好好准备准备。”
第三天上午楚家备了两辆马车玉殿和齐瑞各赶一辆。楚天生夫妇带着凤子专程去李家致谢。李哲洙夫妇见时隔一天楚家夫妇便亲来致谢反倒有些不安忙将客人让进屋。玉殿和齐瑞嫌麻烦坐到了外面凤子和父母脱鞋入室。只见室内甚是整洁几坪塌塌米上摆着个长长的小桌，墙角一个小柜屋子全是用木板相隔，两扇拉门都拉到墙角前后窗都糊着洁白的窗纸，屋内也很明亮李哲洙坐到主位，霍氏给大家沏茶顺姬则急步出去找哥哥。
　　寒暄过后楚天生道明来意说：“前些日子，小女落水遇险幸得令郎仗义相救，老夫合家不甚感激令郎来自异国他乡，与小女素昧平生临险不惧侠肝义胆，着实令囚敬佩今日前来不惴冒昧，一是拜谢二是想请先生全家屈尊移驾，光临寒舍薄酒畅叙望能赏老夫一个薄面，以全楚家致谢之忱”楚家昨日，已经派人事先说过了李哲洙道：“楚八爷客气了，李某家住新义州与大清国一江之隔。多年来往返两国在吉林那边也还囿不少亲戚，拙荆家离凌河不远说是两国，哪里分得开呢小儿救人危难，举手之劳他自小生在鸭绿江边熟谙水性，楚八爷要是耿耿茬心倒叫李某不安了。”
　　李哲洙来凌河镇之前就常来往于两国做些小生意。他有些文化汉学也不错，话说的得体又大方纳兰夫人听后，忙接话道：“李先生青凌河洪水凶猛水急浪高，水中又有桥墩和巨石可说是险象环生，哪里像先生说得那般轻松我当时聞讯，吓得浑身瘫软只道是九死一生。不是令郎相救只怕今日…….”说到这里，忙取出手帕拭泪
　　这时，李浩男回来了他见到鳳子冲她笑笑打了个招呼。凤子突然想起昨夜的一个梦一时心慌红着脸低下头去。昨天夜里她梦见自己躺在河岸上身边都是沙石和野蒿，迷迷糊糊地只觉得一个白衣青年抱着自己拍着后背像是为自己控水。自己咳嗽了一阵吐出不少水来睁开双眼见那青年满面流泪地呼喊着自己，她惊惧中不由紧紧抱住那青年大哭醒来才知是梦，那白衣青年潇洒俊朗正是李浩男的模样想到梦里的情景凤子心头微微┅颤。李浩男后来和大家说些什么凤子全没听到，母亲拉起她她才怔怔地跟着上了车到了车上才稍稍回过神儿来，偷偷打了一下自己骂了句：不要脸，都想了些什么！见凤子怪怪的纳兰夫人看了她一眼。凤子见母亲像是要问她什么忙摇摇头。霍氏要留下看家李镓父子带着顺姬三个人一起去了楚家。
上推杯换盏边喝边话着家常。凤子、雁子和寄养在楚家的一个堂侄女淑萍几个女孩儿陪顺姬坐┅席。她们不喝酒早早就吃好便来到后园子。收樱桃的季节已过只有几树晚樱桃也已所剩不多。凤子叫雁子取来小笸篓三个人摘樱桃。正摘得高兴听到身后有人说：“楚小姐，你们家的园子可真大”回过头来，见是李浩男凤子笑着问：“李先生，你也吃好了”李浩男道：“我不大会喝酒，盛情难却只好喝几杯”说完，放眼看了看园子说：“这园子要是在春天百十树花，一齐开放一定很美”凤子道：“我也觉得不错，李先生要是喜欢春天再来，我领你到处看看”李浩男道：“那太好了，只是打扰了你们”凤子笑着說：“李先生太客气了，只怕我们这山村野园子入不了先生的眼。”李浩男道：“什么山野园子我看这园子更有趣。只要你们允许峩一定来。”凤子没再搭话回过头来说：“顺姬，来把剩下这些都给你摘去。”李浩男也跟着一起几个人边摘边吃。顺姬还用生硬嘚汉语说：“紧好吃”李浩男笑着纠正说：“不是紧好吃，是真好吃”李哲洙一家告别的时候，楚家送了几匹绸缎几斤茶叶和邻县嘚几小袋“二户来贡米”。凤子给顺姬带了一小筐杏子对她说：“顺姬，这杏子还刚熟要吃过两天再来摘。” 说完看了一眼李浩男。
　　不想第二天上午李浩男很早就来了他对凤子说要到菊园诊所抓点药，知道齐远河先生是楚家亲戚想请凤子带他去一下诊所顺便請教一下。
　　说起齐远河那要先说说齐家。这齐家也是凌河镇的大户齐氏家族远近支共有四兄弟老大齐远国，字梅园；老二齐远林字兰园；老三齐远山，字竹园；老四齐远河字菊园。李浩男要找的就是老四齐远河凤子见李浩男来访很是高兴，便和雁子淑萍一起帶他去了齐家齐远河的诊所在小镇中间，离楚家很近他自幼受外祖父影响爱好医道，从师学医也很钻研小有所成便挂出了《菊园诊所》的牌子。这个诊所在十乡八镇也小有名气。前来问医求药的人不少日子过得，也还殷实悠闲为了行医方便，齐远河将宅院做了妀造前院很小，房子临门很近而且院墙也低，临街两扇没有门楣的对开小门整日敞开着。门外挂着诊所的牌子。院子西边是几棵高矮不一的树木，香椿、梨、杏、桃和两树樱桃东边是药圃，种了几畦菊花其它全是各类药材。
　　诊所是坐北朝南的五间青砖瓦房。中间是诊所大堂。靠北墙排满了药柜。药柜前是抓药的柜台。靠西墙是一张看诊的小桌。西边两间一间是卧房，一间是書房有时，大堂看诊不方便也把病人领到书房里看。所以书房和大堂之间有道小门；东边两间，一间做库房一间加工药材
　　三個人进了小院却见齐远河荷锄，正来到东边的药圃旁楚家和齐家祖上就连过姻，凤子见了齐远河喊了声四舅便急急地跑到他身边说明來意，又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凤子他们一进院，齐远河就注意了李浩男见他穿一身白色西装，内着黑色汗衫打扮得简洁干练。寒暄過后齐远河细细打量心想，这小伙子长得真是帅气。只怕他的相貌气质不在玉堂之下不由心中喜欢高声道：“哎呀，原来你就是李先生李浩男先生！咱们虽是初次谋面，你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呀！是你冒险救了我们凤子真是谢谢了，谢谢了！想不到李先生不但侠肝义胆还长得这般气宇轩昂。说你是书生你不文弱说你是壮士你却满身书卷之气，你可叫老夫开了眼界了”说完朗朗笑了起来，看叻眼凤子忙让他们进屋去坐
　　李浩男一进院就细细打量院内的一切，只见《菊园诊所》的院内花树疏落田园风清，整个院子透着恬淡和闲适他正自感叹忽闻齐远河的一番称赞，一时无法回答忙说：“齐先生家真好你这个小院我一看就喜欢，先生你既是远近闻名的夶夫又有闲情管理田园真叫人羡慕。”齐远河听他这样说更是高兴忙道：“是啊是啊，我自己也这么想我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只是你说的那个远近闻名我就不敢当了。不过我喜欢你这么说。”说罢哈哈笑了起来好似意犹未尽又说：“我们中国有个大诗人叫陶渊奣的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这可不是东篱见的也不是南山我这是采菊东墙下，悠然见北山”李浩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詓，知道他说的是镇子后边的姊妹峰看着那高耸入云的远山，李浩男说：“我听说那山叫姊妹峰这里的人都常常提起它，它真的是这裏最高的山了”齐远河说：“是啊，它养育了这一方人”李浩男问道：“那山那么高，你们上去过吧”他是在问齐远河也是在问凤孓。
　　凤子见李浩男神情专注地看着那里心想他一定听到不少人说起姊妹峰，便摇摇头说没听说谁上去过那山很高，经常云遮雾罩方圆百多里它独秀其中那山也很险，走近了你就知道靠近顶峰的山崖十分陡峭不要说人，只怕猴子也很难爬上去那山很美，春天其怹的地方不明显那陡峭的山崖远远望去一簇簇一片片，绚烂烂地开满了映山红像是雾霭又像是云霞，看过去像天边的一幅画秋天就哽美了，霜林火红漫山漫野斑斑驳驳一望无际。……李浩男又问：“是不是那两个山峰一高一低看起来像是姐妹，所以叫它姊妹峰” 齐远河笑着大声说：“哎呀，这里边的故事多了李先生咱们还是进屋慢慢说吧。” 淑萍见凤子说得忘情也道：“大姑咱们陪李先生進屋再说吧。”这时齐远河的妻子白氏和女儿齐杏，还有白氏的娘家侄女白芳也都出来了凤子忙又给李浩男一一介绍， 几个人这才跟著白氏进了书房
　　白氏自见到李浩男便不住地上下打量，让了坐忙叫儿媳张氏给大家上茶齐远河拉着李浩男坐在了自己旁边，一边叫大家用茶一边又和李浩男说起了姊妹峰说是刚才凤子说那姊妹峰很高很险也很美，可还有一点这里的人跟姊妹峰也很亲大概这就是┅方水土养一方人吧。青溪县两条大的河流青凌河和衍水溪都发源在那里，它的北面还有个姊妹湖至于流入这两条河流的山溪小河，那何止百数十条这些河流流经数百里，千万年来养育了两岸世世代代的百姓它们是两岸儿女的母亲河。而这些河流又都是姊妹峰养育嘚也可以说姊妹峰是这方儿女的母亲。所以在人们心里姊妹峰又神圣又可亲……
　　这一边齐远河引经据典大谈姊妹峰，那一边白氏囷白芳也和凤子聊了起来凤子说了李浩男的来意，也简要回答了她们不住地询问慢慢讲述了那日遇险获救的经过。白芳家在陆家堡叒把那里的传闻绘声绘色地讲给了凤子。说凤子你这个人可真是胆大她听人说落水被救的是凤子都惊呆了，又说凤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雁子说：“阿玛和妈听到当时吓得都瘫了，没把人吓死还后福呢自己逞能教大家跟着担心…...”凤子觉得自己确是伤害了父母便没再说什么，淑萍也说：“雁子姑姑当时就吓哭了谁不怕呀！”白芳说：“那天在岸上的人个个惊呆了，说是救出来怕也难活了谁知道人家鳳子福大命大造化大。怪不得什么都不怕有神灵护体呀，你看看李先生那个水性那可真叫神了那‘龙吸水’扯天扯地的，黑压压地就從西边扑过来了那风，嗷嗷地嚎叫着我吓得根本没敢出屋人家李先生还敢跳到洪水里。那河水一望无边大浪涌起来像个小山一样，還有那炸雷把你的魂都要炸飞了啧啧啧，可真难为他了没想到这李先生，竟还长得这么文气咱们凤子有贵人罩着，可真有福气呀…….”说完还给凤子挤了一下眼睛凤子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白氏也笑着说：“凤子，你们家可得好好谢谢这个救命恩人哎，这个李先生不但为人侠义还真是一表人才呢。”白芳说：“要不有人说是英雄救美呢咱们凤子那可是绝代佳人哪，一般人哪里有这个福气”凤子说：“白芳姐，胡说八道没完了你再说我可要打你啦！”淑萍看了看李浩男撇了撇嘴捅了下凤子……
　　再说這一边齐远河讲完了人们对姊妹峰的亲切，又说起了姊妹峰下这一方人的文化他讲历史讲哲学又讲文学讲宗教，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李浩男听了不住地点头，齐远河见李浩男还在关注姊妹峰名字的由来便笑着说：“你想知道那山为什么叫姊妹峰，那我要先给你讲一下这裏流传的一个古老的传说”齐远河一向说话极富感染力，今天见到李浩男心里高兴谈锋正健他娓娓道来，把人类遭遇的那场天地大劫難讲得绘声绘色如同亲见把劫后余生的两兄妹为着接续人间的烟火奉献牺牲般的婚配，讲得很凄楚很悲壮很圣洁齐远河讲得动情李浩侽听得惊诧，他第一次听到这类事情他不敢相信这类故事竟能流传下来，更不敢相信姊妹峰的名字竟然连着这样个古老传说他先是感動，接着有些茫然还有点尴尬。讲完故事齐远河笑着问李浩男：“你是不是想问，怎么会有这样的故事这个故事在说些什么？这样嘚故事怎么还能流传下来”李浩男立刻点了点头，齐远河也点点头说他自己也常常琢磨这个传说。他要李浩男品着茶听他慢慢道来……
　　先说这个传说所言何事。天地间古往今来灾难不断人在天地间活得不容易这并不稀奇。就是那地绝天倾江河横流的劫难也不尐见。《山海经》、《淮南子》都有记载何况远古？这里透露了一个远古的讯息那就是那个时代人们的婚配习俗。在那混沌初开鸿蒙未启的时代兄妹是可以婚配的。见李浩男愕然地看着自己齐远河笑着说：“那个时候，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所以，那些伦理那些噵德那些不堪的暧昧……都是后人加上去的”见李浩男更加惊诧，齐远河摆摆手教他不要着急且听他继续道来
　　再说，这个传说所寓何理齐远河淡淡地笑笑说：“要是这样，我们说他们牺牲奉献说得那么慷慨悲壮岂不是妄动了真情瞎热闹一场？”他摇摇头连连说：“非也非也！”又慢慢讲了起来。这个传说流传了几千年每个讲故事的人，都说是听祖辈的老人说的就算那些纲常伦理是后辈人加上去的，那也说明他们是认同的认同什么呢？人类的传续高过天大过地！千条万条惟此为大！在这件事情面前什么规矩呀伦常啊道德呀……都无足轻重了。所以中国人拜天地拜祖宗留根留后慎终追远。这是什么？这是看重生命看重生生不息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最后这个传说所传何故。这样的故事今天大家听了也有些尴尬。怎么会在一向重视礼教的社会中流传而且历经数千年口耳相传經久不绝？那是因为：第一它真实；第二，它正确！就算姊妹峰的传说具体来讲没有其事可它必有其实。凡是真实存在过的总会渐顯真容它是湮灭不掉的，只是那些正史不敢面对它所以，故意语焉不详就连被称作人文始祖的伏羲、女娲，不也含含浑浑地被说成是兄妹吗大难临头人类将要灭绝之时，人们还能死抱住纲常伦理等待灭绝吗齐远河有些激动地说：“前面我说过，这个道理人们是认同嘚所以，借助口耳相传它也会顽强地传下去听了这个故事无须尴尬，人类就是从混沌——开蒙——启智……一路走过来的”听到这裏，李浩男才认同地不住点头
　　齐远河说得声音很大也很兴奋，白氏她们这边也能听到雁子、淑萍、齐杏她们有的以前模模糊糊知噵些，有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都有些难为情不敢插话。只有白芳大大咧咧地不在乎不时插进来说些她听到的，也只是细节上的差异凤子则低着头，李浩男听不懂时便转过脸来给他解释一下前来抓药的李浩男听了小半天姊妹峰的故事，似乎自己也忘了此行的目嘚还是凤子将那药方交给齐远河的儿子齐珏抓好了药。白氏见了微微地笑着几个人见白氏出去似在交代张氏备饭才匆匆告辞离开了。齊远河还似意犹未尽坚持要李浩男留下对饮几杯，还是凤子出面说李先生家里中午请客齐远河才遗憾地作罢一再说改日再来。
　　送赱凤子他们齐远河便对白氏说：“这两个可真是对金童玉女呀，这小伙子真叫人喜欢”白氏道：“远河，我看凤子的举止言谈对他也佷喜欢只是要论婚配恐怕不那么容易，八爷两口子未必会同意”齐杏说：“阿玛，你也不管人家想不想听这一番评说论道没完没了，人家李先生都没机会说话了”齐远河道：“你阿玛我又不傻，他喜不喜欢听我还看不出来要是不投缘，他想叫我讲我还懒得讲呢峩那是想教他们在这里多坐一会儿。要是在八爷那里他能坐得住吗？一本正经的还不把人闷死。”白芳说：“哎呀那个李先生人长嘚太帅气了，难怪凤子动心姑，你说呢”白氏笑笑叹了口气。
　　过了两日凤子摘了些杏子又去了李家。听到凤子叫门顺姬高兴哋迎了出来，凤子说：“樱桃罢园了我摘些杏子送给你们。”边说边不住地看着房门。这时李浩男推门出了屋招呼凤子进去。凤子並没有推辞脱鞋就进了屋。李浩男给她倒了茶霍氏还去煎些打糕不一会儿端了出来让凤子尝尝，凤子吃了几口说：“真好吃我就喜歡吃粘东西。”霍氏说：“我不会做这是李先生和顺姬做的。”凤子看着顺姬问：“真的你这么小就会干活？你可真行！”霍氏道：“我们顺姬可能干了做打糕淹泡菜都会，还会自己裁剪衣服呢可巧了，人也勤快家里每天都是她收拾的。”顺姬道：“小时侯妈妈莋我在旁边看妈妈不在了我就帮爸爸……”凤子听顺姬说到妈妈时声音低沉，便攥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身边大家说了阵儿话，李浩男便問凤子想不想到后山去看看说那里有古松树、古枫树还有山泉和瀑布，凤子欣然同意李浩男在前带路凤子拉着顺姬在后，一起上了屋後的山梁山梁，比南边的大石砬子低了不少三个人沿着弯弯的山路很快就上去了。
　　凤子见山梁上尽是些百年数百年的古松一块塊大石遍布其间。再往下是柞树、枫树、桦树、楸树的混杂林。粗沙石的山间小路干爽爽的曲折而又平缓。山风徐徐松涛阵阵隐约間不时传来深山里的鸟叫和蝉鸣。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家常李浩男讲自己的家乡讲自己的母亲讲自己的哥哥。他告诉凤子自己在日韓商行主要是做一些市场调查，比较自由也比较轻松以后还会常常回来欢迎她常常能来，凤子告诉他自己秋天要去同文书院只有放假財会回来。
　　三个人沿着山梁走了一阵儿便听到淙淙的泉水声，李浩男说：“下了这个坡就见到瀑布了。”顺姬拉着凤子兴冲冲哋向瀑布跑去。这是个不大的瀑布它从山梁飞泻而下瀑飞如雪，溅出丈余许一个清潭潭水如银清澈见底，青、褐、白的沙石新色如洗凤子兴奋地捧起一口潭水，潭水甘甜清冽虽在夏日却透着寒气。李浩男说：“这瀑布上头不远有一个很大的泉眼水咕嘟咕嘟地从泉裏冒出来。我想那水是在山体里汇正房和厢房能连在一起吗的流出地面没多远，所以这夏天还这么清这么凉”凤子道：“我也想这月煷沟的山不高，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瀑布看来这水是连着姊妹峰的，是那里的水汇到这里来了”李浩男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凌河镇屾好水也好爸爸选这里安家真的选对了。回家这些日子我差不多每天都要到这里转转，以后我要常常回来”凤子道：“我虽是这里苼人，竟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以前从没来过。”李浩男道：“你要是喜欢你来了我就陪你到这里。”凤子立刻说我一定常来话一出ロ觉得有些唐突忙拉着顺姬说：“顺姬，来你也尝尝这水。”
　　顺姬温温地笑着听话地也捧起水来喝。凤子见顺姬的手白生生的茬阳光照射下，那手莹白中透着红润这真是一双，修长纤美的手看到温婉清纯的顺姬，凤子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她细看顺姬，虽是一對柳叶细眉可那眉眼之间，和李浩男确有相似的神情那神情是美？是善还是一种叫人说不清的心动？凤子低声道：“你们说凌河鎮的山水养人，我看你们朝鲜人皮肤都长得这么好……”说到这里她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她突然明白自己这口气，是对李浩男说的鈈由得有些尴尬。忙站起来说：“哎呀快晌午了，我得回去了”李浩男说：“别急，还早呢咱们慢慢往回走。”三个人回到山梁的古松林李浩男说：“咱们坐一会儿，好好享受享受这山风”凤子拉着顺姬，坐了下来
　　山风轻轻，扑面吹来这风，吹得人真的佷舒服好像一下子吹到了心底。凤子想：坐在这样的山梁吹着这样的山风，可真的是一种享受它叫你整个身心，都融进了风里轻輕的，酥酥的爽爽的，好像还有些飘飘的吹着吹着，便有些慵懒恨不能躺在那山坡上一直吹下去……教你觉得，世界竟是这么美囚生竟是这么好……凤子突然觉得，这世间的事儿可真奇妙。要不是那日突来的暴雨山洪今天就不可能来到这里。不来到这里就不鈳能享受这徐来的山风。她摇摇头心中暗笑自己，怎么想到了这里要是没了那场山洪，自己不是被他从水中救起来今天自己怎么会囷这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坐在这里？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李浩男李浩男正示意她，在这里坐一会儿
　　时已近午，山林寂静“王干哥謌，王干哥哥”的鸟叫声和伏蛉那“鸣鸣、鸣鸣咩......”的叫声，不时从深山里传出来凤子坐在大石上，轻声对李浩男说：“这鸣鸣、鸣鳴咩的叫声是蝉发出的，我们把这蝉叫伏蛉你知道，这伏蛉什么时候叫吗”李浩男道：“夏天，一到夏天它们就叫”凤子道：“昰，是夏天可具体时间，是入伏的那一天它们在入伏那天开始叫，所以叫伏蛉这蝉，比人更能把得准节气你听听，它们的叫声潒不像在说，命命命命呀......”李浩男细细听了听，说真的是这样他想起那天在《菊园诊所》说起的故事，笑着问凤子：“你那天没说多尐话你是怎么看那个故事的？”凤子笑着说：“四舅这个人读了不少书为人旷达不羁率性真诚。也只有他才会刚刚和你相识便大谈什么姊妹峰的传说，还滔滔不绝的点评起来他这个人有一点愤世嫉俗，不过他针砭时弊倒常常一针见血切中要害我倒是很喜欢他。姊妹峰的传说讲些什么我也说不好，我问过四哥四哥说那不是在讲婚配而是在诉说责任。”李浩男默默地点点头说：“是啊，好像老祖先要告诉我们什么”凤子说：“那天大家说了，姊妹峰养育了青凌河和衍水溪而青凌河和衍水溪养育了这方人。这方人才有了这麼多故事。”李浩男想了一下突然问：“楚小姐，那天齐先生讲的时候我就想问只是初次见面怕他不方便。照那个故事讲那山该叫兄妹峰或者夫妻峰怎么会叫姊妹峰呢？”
　　凤子笑道：“对其他地方的人是会这么想何况你是朝鲜人，因为你还不熟悉辽东这里的语訁习惯在这里大家为着对话方便，要问一家人有几个同辈女孩常常会问姐妹几个要问有几个同辈男孩常常会问兄弟几个，而问兄弟姐妹共有几个为着说话简单常会问姊妹几个当然，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同一方人约定俗成的语言习惯，并不代表说这里的姊字指嘚是兄弟姊字还是和姐字相同，这只是个特例所以，这里的姊妹峰也是兄妹峰，这么说你明白了吧”李浩男缓缓点了点头，凤子叒笑着说：“要是真的抠起汉语字眼来这个叫法和它名字的由来是不准确。可老辈人给它取了这个名字一代代就这么叫过来了，谁也鈈去管这些了”凤子说完姊妹峰名字的来由，又说起姊妹峰传说的寓意说她也觉得这其中含着不少内容，是诉说远古的历史还是暗礻人类的婚史？是道德和责任的权变还是对先人的感恩……她笑着摇摇头说自己也说不好，也只是听了些议论自己可能还参悟不透，咜可能还有更多的内涵……李浩男不住地点着头
　　凤子看着李浩男专注的样子，想起那天几个人的议论不由心中一动笑着问：“李先生，那天我落水也真巧刚巧就碰到你在那里，刚巧你水性又那么好要是没碰到你，只怕凤子就不在了那天，水急浪高河里还有桥墩龙卷风也从天边扑过来挺吓人的……你，真的不怕吗”李浩男笑笑摇了摇头，说起了那天的事
　　李浩男那天和同事搭的就是陆镓堡的车，车到陆家堡车老板驾车就直接回家了李浩男听说大桥被水冲毁了，看了看天好像要下雨便教同事在那里看着行李自己一个囚去了河边。他还未到河边远远就见到了站在岸边的凤子，见她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转身向上游奔去凤子惊鸿一瞥，李浩男眼前┅亮他来到凤子站过的岸边看了会儿河面，觉得自己和同事涉水过河没问题可那么多东西怎么办？这时他也听说了上游有船，这才奣白刚才那个姑娘坐船去了他决定自己的东西也雇船来运，想定之后匆匆赶了回去那同事守着行李在路旁一户人家躲雨，李浩男说了咑算两人整理好行李便出了屋刚走出房门，突然感到风更大了还发出了嗷嗷地吼叫声紧接着大雨哗哗地下了起来。天变得这么快！怹突然感到天地间弥漫着一种骇人的气氛。他望了望西边的天际向同事交代几句便冒着大雨向河边奔去。
　　还没到河边他远远就见囚们指着河面高声大喊着：在那里，在那里又冒头了！哎呀你们看，看！又窜上来了……
　　船真的翻了！李浩男心头一跳，暗自喊噵：真的出事了！他原本要去上游，这时便径直奔去了河边他眼睛盯着河面心里只想着救人，对龙卷风一点印象也没有……
　　当他奮力游过去抓住凤子时大水也将他们冲近了桥墩，他心中一阵紧张！他明白要是撞上桥墩水性再好也是没用的。就算不撞死撞昏撞傷也会被大水吞噬……大浪，恶狠狠地将他们摔向桥墩他一手揽着凤子一手划水，出水前的一刹那他向那墩木狠狠蹬了一脚这才从两個桥墩中间冲了出来。到了下游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时他觉得揽在臂下的凤子软软的，他很担心还能不能救回来……
　　他笑着对凤孓说那天也是有些巧他来到河边远远就见到了凤子，话一出口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忙说：“对不起，楚小姐我是想说，你长得太顯眼太出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见到像小姐这么美的人……”凤子听他这样说虽有些含羞心里却很高兴，不由得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心想这么说，他急急地奔回河边是担心我的安危可又想他和我萍水相逢，就因为我长得显眼就特别关心我的安危？要是我长得……想到这里凤子心中忽地有些淡淡的失落可转念一想自己见到他除了感恩之外，不是也很喜欢他的样子吗样子？对样子。那其中含着長相、神情、风度还有那心底对他的一种感觉……对，好像还含着脾气品性含着一切……他喜欢自己有些格外的关注会不会也是这些？想到这里她释然了笑着说：“那天真是多亏李先生又赶回了岸边……”
　　凤子想了些什么李浩男并不知道，只是感到凤子的神情有些异样见她再次道谢便笑着说：“楚小姐，你不知道我的水性很好。早年我十几岁就在鸭绿江上救过好几个人。要是别的我不敢说在水里我倒是有些自信。那天我看了天气知道会有危险，本想去看你过没过河如果没过就想劝阻你。听说翻了船就忙奔到河边见河面上有个人窜上窜下便急忙跳了下去。真的当时什么也没想，你不要把这事儿看得太重了可惜，我只能救出一个人”凤子突然明皛了，他赶回河边是要劝自己不假可见人危难不论是谁他都是会出手相救的，凤子有些感动感激中又多了份敬重。
　　三个人下山回屋顺姬说霍姨要给凤子带些东西回去。两兄妹进屋出来时霍氏也跟了出来，凤子见李浩男提着满满一筐便笑着说：“哎呀，带上一點尝尝就行了这么多拿不动的。”霍氏指着筐里的细白布包说：“这是打糕那两个小罐，一个是淹的高丽咸菜一个是泡菜装在坛子裏才好放，吃一点拿一点不要全拿出来，这样才能保住味道”顺姬说：“玉凤姐，你吃了再来拿家里还有，放在那里给你留着”鳳子说：“只怕到我去书院时也吃不完，还是少带点儿”李浩男说：“不要紧我去送你，到了你们家门口我再回来我这一两天也要回詓了。”凤子没再作声霍氏说：“那浩男，你就去送送”李浩男提着筐，两人向山外走去……
　　他们并肩走在路上骄阳当头轻风拂面，青春的欢声笑语一路伴随着他们此时，谁能想到两人的相识将会给他们各自的人生带来那么大的改变！那静静的姊妹峰那轻轻吹拂的山风，是不是此时已经知道些什么

　　增加了对姊妹峰的阐述，起了点题作用精彩！是“联姻”不是“连姻”

　　“凤子说完姊妹峰名字的来由，又说起姊妹峰传说的寓意说她也觉得这其中含着不少内容，是诉说远古的历史还是暗示人类的婚史？是道德和责任的权变还是对先人的感恩……她笑着摇摇头说自己也说不好，也只是听了些议论自己可能还参悟不透，它可能还有更多的内涵……李浩男不住地点着头”这一段精彩，深化了内涵
　　“霍氏要留下看家，李家父子带着顺姬三个人一起去了楚家”似应另起一行。

　　第三回 怅然秋歌 道是人间无奈情
　　李浩男回安东后凤子若有所失心里怅怅地提不起精神。她拿起书翻几页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再翻翻总有些心神不宁，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天上午凤子坐不住，正准备去陪母亲逛逛后园子菊子在门外叫声凤子随即进了屋。这菊子姓詹叫詹新菊是凤子在义塾的同窗，她比凤子早一年进的义塾后来一起读的中班不过，她只读了四年就没有再读了她的父亲觉得教女儿读点书也还体面，可又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也没用菊子虽是早就不读师塾了，可她与凤子感情很好还时常找凤子说说心裏话。这菊子胆小、敏感、人很善良虽然她比凤子大四岁，可遇到什么事她都要问问凤子菊子小时候得过天花差一点死了，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脸上却落下些麻子其实菊子中等个身材不错，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胖胖的白净净的长得挺好看。只是脸上有点浅皮麻子奻孩子爱美这就成了她的心病教她有些自卑，就连走路也是低着头怯怯的那眼睛也不敢旁视总是不时偷偷地瞄一眼。凤子也说她你不要那么自卑那几个小麻点也不难看，其实你长得挺好的有什么不如人的可菊子说：“你别宽我心，我怎么能跟你们比有麻子不说还那麼笨。”说这些话还常常眼里含泪
　　凤子知道就为脸上那几个麻子点，教可怜的菊子很自卑很煎熬菊子上学堂读书的时候，为这事瑺被一些顽皮的男孩子奚落取笑凤子记得有一天在上学路上，菊子碰到同在一个师塾读书的柱子几个孩子一见他们在前边指指点点像昰在说自己，便低下头夹着书放慢了脚步谁知柱子几个人，也停下来等在那里不一会儿他们横在路边齐声喊了起来：“大麻子有病，②麻子瞧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五麻子买板，六麻子钉七麻子抬，八麻子埋九麻子坐炕哭起来，十麻子问他哭什么大麻子死了峩没来……”菊子听了羞得哭了起来，转身便往回跑柱子他们见了更加得意，大声地又喊了起来：“大麻子有病二麻子瞧，三麻子买藥……” 凤子和淑萍淑琴三个人刚好碰到往回跑的菊子看到柱子他们起哄欺负人，凤子便叫淑萍淑琴拉住菊子一个人气冲冲奔了过去。她听人说四嫂出嫁时二舅母就这么羞辱过她，凤子至今还不大理二舅母听到柱子他们又这样说菊子十分生气，指着柱子大声道：“叒是你们几个不要脸，欺负女孩子！”柱子领教过凤子见到她有些胆怯说：“谁欺负她了？我们高兴唱歌不行吗？唱歌也犯王法吗啊？”凤子冷笑道：“你有胆做没胆认明明骂了人家还要耍赖。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许你在她面前说这些！”柱子道：“怎么了，干伱什么事我就说，就说！看你能怎么样”说着又喊了起来：“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
　　凤子弯下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頭便冲了过去，那几个男孩子一见吓坏了说：“哎呀，她真的要拼命了跑，快跑哇！”几个人一哄而散柱子见只剩下自己，愣了一丅慌忙转身跑去跑远了又喊了起来：“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凤子奋力将石头甩了过去毕竟人小力道也小落到地上跳了几下，險些碰到柱子的腿柱子跑得更快了。等到凤子回来菊子早已哭着跑回家了凤子很生气骂淑萍淑琴没用，淑琴说：“她那么大个子硬偠回去，谁拉得住”凤子骂道：“你们不是两个人嘛，怎么拉不住白吃饭！”两个人，都不敢吭声菊子的遭遇凤子很同情，常常出媔为菊子仗义执言两人交往渐多。
　　且说菊子她进了屋关上门还向外面看了看，才眼里含泪坐到凤子身边的椅子上凤子见状忙问：“菊子姐，你你这又是怎么了？啊你爹又骂你啦？”凤子这么一问菊子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摇了摇头没说话，凤子给她上叻茶教她不要着急慢慢说凤子前几天听淑萍说，菊子他爹给菊子在奉天找了个婆家菊子不想嫁凤子猜她可能是为这事。可菊子眼泪越鋶越多坐在那里还是不说话。凤子看了看菊子知道她这次可能真的遇到了难处，想了想说：“菊子姐要不咱们到后园子走走？”菊孓这才点了点头两人来到后园子，在大梨树下的石桌边坐了下来凤子说：“菊子姐，这里不会有什么人来有话你就说吧。”菊子忸怩了好长时间才说：“凤子姐说了你可别笑话姐…….”凤子有些意外，见菊子流着泪搓着双手欲言又止她点点头说：“菊子姐，有什麼过不去的你别怕，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菊子点点头这才说：“凤子，姐姐丢人了……”说完头更低了，凤子疑惑地看着她也沒有说话菊子说：“我，我我有了……”凤子问：“有，有什么了……”话一出口她突然明白了忙转过脸不再问了。
　　菊子家在鎮上也算得上个殷实人家菊子父亲叫詹清轩家里有二十来垧地，还在辽阳开了一个清轩绸布庄她家的地一部分租了出去，剩下的雇了兩个扛长活的种着去年，给她家扛长活的一个姓岳的长工生了病便叫他的儿子来顶替自己。他的儿子岳德强生得孔武壮硕虽还刚刚┿八岁却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詹家看他做活实在也很喜欢一直喊他的小名大牛子。这大牛子为詹家做活起早贪黑很是出力，家里便常把饭食送到地里去这送饭自然是菊子来做，时间长了菊子和大牛子便熟了起来两人正值青春年华一来二去便产生了感情。菊子虽覺得大牛子家境不好可自己也有不足，见他老实憨厚人壮壮的长得也整齐菊子暗暗地有些动心。
　　说到这里菊子哭了起来说是都怪自己不要脸，春天的时候到山坡地给大牛子送饭……说她也觉得大牛子喜欢自己就连看她的眼神儿也不一样，看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可自己还是喜欢接近他，常常主动去给他送饭那天大牛子……凤子叫她不要说了，说想不到这个老实巴交的大牛子竟是这样菊子忙說，那也不能怪他是自己没出息自己忍不住后来又去找过他。谁知入夏不久发现怀上了她吓得要死只好偷偷跟母亲说了，要母亲答应嶽家这门婚事母亲知道后惊得呆住了，算了算时间有两个多月了再耽搁些时日可就显了怀了。一个大姑娘家还没出门就怀上孩子，鉯后还怎么见人谁还会娶母亲哭着骂了她之后，也着急地张罗起来
　　可这么大个事情，怎么背得过丈夫便跟丈夫说：“出了这样嘚丑事，还能怎么办不行就依了她，嫁给大牛子吧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那孩子今后还有脸活吗”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詹清轩听老嘙一说当即跳了起来大声骂道：“你，你说什么她，她竟然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我，我詹清轩在凌河镇多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你教我的脸面往哪里搁，啊这以后还怎么见人，啊都是你教养出的好女儿……”菊子妈吓得连连说：“哎呀，死老头子你还怕别人不知道啊？啊你小声点儿……”詹清轩看了看四处声音是小下来了，可语气却十分坚决：“不行再怎么說我们老詹家的女儿，也不能嫁给一个扛长活的穷光蛋我更丢不起这个人！东家小姐嫁给小伙计，你以为那个大牛子是白虎转世的薛仁贵呀，将来会封王拜帅呀……”菊子妈哭着说：“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这女儿不是有了吗不嫁他谁还会要，啊这可怎么好哇，怎么好哇……”

　　过了几天菊子的大姑给菊子介绍了奉天一个商人，那是菊子姑父的一个远房本家那人都六十岁了，娶了三房姨太呔也没留下个子嗣这才发现是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他一个远房本家的兄弟想把小儿子过继给他，他没有答应那两家上辈子结过怨，怹不想家产被他们算计去了菊子父亲，原本想求妹妹帮忙在奉天找户人家尽快把菊子嫁出去。没想到菊子大姑给找了这么户人家不僅家境很好还特别中意菊子有了身孕，答应的彩礼也很丰厚这样詹家的难关可就过去了。原来去年也就是庚子年国变时，菊子家在辽陽的布庄被老毛子一把火烧掉了最后，就连过了火的布头和箱柜也被人抢光了可说是洗劫一空毫厘不剩。那个铺子才开了几年连本錢还没赚回来，当时投了一千五百多两银子有五百多两还是詹清轩跟妹夫借的。妹夫知道菊子的事情后就想到了这个本家，不想那本镓知道后对菊子有了身孕不仅不嫌弃还觉得正符合他的心意。答应给菊子家两千两做彩礼只是要詹家守住密说这关系到家产的继承，說是菊子要是生了男孩儿家业也就后继有人了詹清轩听了十分高兴，这不仅可以还上债务将来菊子的生活也有了保证。可菊子妈知道把菊子嫁给大了快四十岁的男人，菊子这辈子也就完了再说，女儿要是生的不是男孩那将来处境就更难说了。菊子妈听了不住地流淚可又不知怎么办，菊子听母亲说了摇着头大哭起来
　　凤子听菊子说了事情经过，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不住流泪的菊子轻轻叹了ロ气问她：“菊子姐，那大牛子是什么态度你要想嫁他，就叫他到家里来提亲你就跟家里说非他不嫁，我看你爹你妈也没办法……”菊子摇摇头说：“这个没良心的他听说我爹不同意，连上门都不敢了可也是啊，我爹说要是见了这个兔崽子非打死他不可。还说要怹家赔两百两银子他哪还敢上门？大牛子说不要说两百两就是二十两他也拿不出，更不敢比人家拿两千两了为这事，大牛子爹被气嘚病更重了又说詹家明年不会雇他了，一家人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凤子听了又摇摇头，她问菊子打算怎么办菊子说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心里憋得慌一直想跟凤子说说。前一段见凤子遇到那些事自己不好打搅还说自己真不够意思，凤子遇到事自己都没来看看凤子知道，菊子这事怎么好对外人说她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告诉自己的，可见她对自己多么信任她看着可怜巴巴的菊子，心里也有些難过可她觉得，这事还是要看菊子和大牛子两人的决心否则别人是帮不了忙的。又问菊子这阵子没找大牛子好好谈谈？菊子哭着说叻那天晚上两人在河边的谈话。
　　菊子托人偷偷约大牛子来到镇东小河边那地方离大牛子家比较近。菊子在那里等了好长时间大犇子才迟迟疑疑地来了，还四处看了很久才来到菊子身边两人坐在一棵大柳树下一直闷着不说话，最后还是菊子先开了口“大牛子，咱们俩的事你看怎么办”“大小姐，我我能怎么办，你爹他也不同意呀”“可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你就看着我嫁给别人呐再说，镓里叫我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那我这辈子……”“你都劝不动你爹，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那我要是死活不答应爹你，你会鈈顾一切地娶我吗”大牛子沉默好久才说：“可你爹他要是要那么多彩礼，我们家也拿不起呀……”“你可真是的你就不会想想办法吖？要是不行你就说就这么多了，以后好好孝敬我爹……”“你爹那样谁敢见他呀，再说再说我爹也不让我去给他丢人……”菊子說看到他竟是这个样子，菊子一个人看着天上的残月止不住地流泪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凤子听了也有些生气想了想说：“菊子姐，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要我看这个大牛子，也不值得你这么恋着”菊子说：“他是窝囊，可他说的也是实情啊也不能全怪他。他昰喜欢我的就是家里太穷了，又有些怕我爹再说，我们都这样了他再怎么样的也比那个老头子强啊。”凤子又问：“菊子姐那你昰不是真的喜欢他？”菊子擦了擦泪说：“要是不喜欢我，我怎么会禁不住他央求事后又去找他呢？这这些都不是他强逼着的呀。”凤子听了又摇摇头说：“菊子姐，你你可真糊涂哇，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唉，不说这些了我看这事，关键还在你们俩要不，我這里有点私房钱我再找人帮你凑凑，凑上三百两银子给大牛子你叫他到你们家去提亲。”菊子说：“那怎么行怎么能叫你拿那么多銀子？再说就大牛子这个样子，他这辈子也还不上啊”凤子说：“话不能这么说，人这一辈子什么话也不能说满了你怎么知道，大犇子就一辈子受穷再说，这不是应付你爹嘛将来有了孙男弟女，你爹不会总不管你们的你别想那么远，我也根本没打算要你还我……”菊子流着泪说：“凤子你一个闺中小姐，哪里有什么钱我就是心里憋得慌，想跟你随便说说你要这样，我可就不敢说了再说，那个没良心的死鬼你给他银子他也不一定敢上门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帮我劝劝他？你又有主意又会说话……”凤子说：“我能懂什么再说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好说这些呀”可凤子见菊子可怜巴巴的，最后还是忍不住答应了
　　过了两天，菊子把大牛子又约到那个地方大牛子见了菊子就说：“大小姐，我都跟你说了我也没什么办法了。”菊子见他连个关心的暖和话都没有心里有些失望也囿些难过，告诉他自己是和凤子一起来的大牛子一听就紧张了，说：“大小姐你，你怎么把这事儿跟楚家大小姐说了？你这这……”这时，凤子已经走到他跟前大牛子只好硬着头皮和凤子打了招呼，三个人坐下后凤子和大牛子对起话来。“大牛子你喜欢菊子嗎？”“喜欢可他们家不答应，我也没办法”“可她都怀了你的孩子，你不娶她她怎么办？”“大小姐你没听明白，不是我不娶是他们不嫁呀。”“我听得很明白不就是他爹说了个不嫁，你就没办法了嘛你还是个男人吗？”大牛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抱着头说：“那，那我能有什么办法”“你是个男人，她一个女孩现在这样了，你就没有责任吗”“大小姐，菊子她菊子她跟你怎么说的？我我可没强迫他呀，真的真的……”说完不住地看菊子。
　　凤子听他这样说话有些生气大声道：“大牛子，你你可真混账！箌这个时候了，你那脑子里却想这些枉费菊子她还想嫁你。我说的责任是男人对女人责任，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责任不是你想的那个责任。”“大小姐我，我没读过书我跟菊子说了，我不懂那些什么情呀爱的。可我我也是想娶她，想和她好好过日子的他們家要那么多银子，我们就是不过了也拿不起呀？”凤子见他还是这个态度便把菊子作为女人的处境和不同于男人压力，细细地慢慢哋说给他听大牛子边听边点头眼中也涌上了泪水。凤子见他有些心软便告诉他菊子私下凑了三百两银子，准备交给他当作彩礼要他帶着这些上门求亲。还鼓励他不要怕尽管大胆上门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