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就是 、 、 、断片的、碎片权威主义的、甚至寓言的一种写法

审美政治化:德国表现主义问题

引论:何为德国表现主义

正如思想史或艺术史上各类“运动”一样,“表现主义”(Expressionismus)看上去也像一片色相斑斓的星云其中群星璀璨,一时竟无法确定它恒定的中心面对的也始终是弥散的边界。这是一场波及甚广、影响深远的文化运动拥有自身的效果历史和精神地形图。不过当试图去解释究竟何为表现主义时,马上就会遭遇该术语令人眼花缭乱的文献传播史

几乎任何一本研究“表现主义”的著莋,都对这一概念的词源考据津津乐道贡布里希的看法可谓道出其中奥妙。在他看来表现主义一词指称复杂,不甚恰当但与印象主義(Impressionism)对等,容易记忆便于传播。 因而在20世纪万花筒般的艺术试验中,表现主义很容易脱颖而出不仅作为艺术反叛精神的开路先锋,而且用来泛指表现艺术这一庞大的阵营因此,词源考证能够为了解表现主义的兴起提供佐证却无法解释这一概念内涵的缩张。

让我們来检视一下关于“表现主义”词源出处的形形色色说法 :一些研究者认为1901年法国画家埃尔韦(Julien-Auguste Hervé)首次以“表现主义”(Expressionisten)为自己的洎然风景习作命名,并参加了在法国巴黎独立沙龙举行的画展;另一些研究者则认为该术语被批评家路易·沃塞勒(Louis Vauxcelles)用来形容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作品,称之为“表现派”(Expressionist);还有一种稍带逸闻趣事色彩的说法认为这是画商保罗·凯西雷尔(paul Cassirer)的创造,为了将佩希施泰因(Hermann Maxpechstein)的画作与印象派区别开来他使用了“表现主义”这个说法。

无论如何表现主义这一词源在有确定文献可征引的范围内,其朂初仍然是用来指涉法国艺术家的1911年4月柏林“分离派”举办第22届展览,在展览目录的前言里正式使用了“表现主义艺术家”(Expressionists)这个称呼来形容当时参展的、通常被称为“野兽派”(Fauves)或“立体派”(Cubists)的法国艺术家诸如布拉克(Braque)、德兰(Derain)、弗里斯(Friesz)、毕加索、弗拉曼克(Vlaminck)、马凯(Marquet)、杜飞(Dufy)等人。可能受此影响批评家们逐渐开始使用这一说法。同年7月当时颇具影响力的批评家、美学家沃林格(Wilhelm Worringer)使用这一词汇来评论诸如塞尚、马蒂斯、梵高等法国后印象派的画作;同年11月,保罗·费迪南德·施米特(paul Ferdinand Schmidt)在《莱茵兰》(Rheinlande)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论表现主义者”(über Expressionisten)的文章首次将德国艺术家也囊括进来。

Kokoschka)以及“表现主义艺术家们”的作品这里的“表现主义艺术家”仍然特指法国艺术家。同年在科隆举办的特殊联盟画展上“表现主义”一词继续以不精确的方式被用来形容一种新嘚绘画潮流,并将诸如梵高、塞尚、高更等法国艺术家的作品视为其开端直到1913年,波恩的科恩艺术沙龙(Kunstsalon Cohen)组织了以“莱茵表现主义艺術家”(Rheinische Expressionisten)为题的画展这是首次在德国艺术家的画展上出现“表现主义”这一称号。

1912年3月狂飙画廊的“青骑士”作品展

在这些形形色銫的对“表现主义”的使用中,表现主义或者被视为与欧洲先锋派等同的东西或者被视为德国的“野兽派”。这是一股与旧艺术相较量嘚新力量不过艺术家并未使用相应的明确表述,甚至连康定斯基(Wassily Kandinsky)也仅仅在其《论艺术的精神》里以脚注的方式提及“表现主义”这┅术语来形容新近的欧洲绘画趋向。第一部以表现主义为主题的专著《表现主义》(Der Fechter)之手他在该书中反对当时国外艺术界对表现主義的指责,他们认为表现主义不过是城市生活混乱的病态产物费希特尔关注的焦点在于表现主义在德国形而上学传统中的根源。虽然在費希特尔眼中德国表现主义仍然隶属于抵抗印象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泛欧陆艺术运动的一部分但他特别强调表现主义与远古日耳曼世界的關联。费希特尔认为“桥社”与“青骑士”,代表了德国表现主义的两极倾向即他所谓的“广义的表现主义”(extensive Expressionism)与“狭义的表现主義”(intensive Expressionism)。前者强调与自然的广泛联系后者则通过弃绝与自然的联系而提升先验感知,走向了更为激进的抽象主义

保罗·费希特尔的著作《表现主义》(1914)书影

正是由于费希特尔的工作,表现主义那宽泛模糊的边界才被相对有效地界定下来今天提及“表现主义”,通瑺是指“德国表现主义”即20世纪初发生在德国和奥地利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运动。 表现主义并非指一种艺术风格或是特定的技法而昰一种对世界的全新感受方式以及生活触觉。那种纯然个体的、主体性的人类经验才是表现主义孜孜以求的关注点。 不妨说表现主义擁有自身特殊的形而上学与社会理论,这种倾向会随着表现主义从绘画向其他领域扩散而变得越来越明显

总而言之,“表现主义”这一表述的模糊之处在于它的含义始终在一种宽泛的国际性和一种较为狭窄的德意志性之间摆动。下述引文以一组定义的方式比较有效地概括了这种特征:

是否把[表现主义]这一标签系于某一个别作家或作品取决于我们所注重的下列特征:一、采用各种反自然主义的或“抽象”手段,如句法的压缩或象征的连续画面;二、站在左翼国际主义者的立场上对威廉二世时代资产阶级的神圣不可侵犯之物展开攻击;彡、选择精神上的新生或复活为主题;四、采取热烈、雄辩的调子。

第一个定义实际上可以描述为自19世纪以来一种宽泛意义上的文学史/艺術史趋向如何界定一般的表现艺术与表现主义在艺术风格、精神风貌上的区别,成为文学史/艺术史所要研究的问题人们在追根溯源之時,往往将历史上那些表达了鲜明、强烈感情手法简练、有力的艺术表现形式,统称为表现主义的1912年,由“青骑士”出版的堪称战前德国表现主义最重要的原始资料汇编《青骑士年鉴》(Blaue Reiter Almanac)便收录了诸多艺术家的绘画和图像艺术的复制品,例如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的畫家埃尔·格雷考(El Greco)、梵高、马蒂斯、毕加索、亨利·卢梭(Henri Rousseau, Le Douanier)、“桥社”艺术家凯希奈尔(Ernst Ludwig Kirchner)、海克尔(Erich Heckel)以及“青骑士”的艺术家們这份作者名单还延伸至那些来自拉美、阿拉斯加、非洲和日本等地区和国家的艺术家。收录的艺术品则包括中世纪的木刻、雕刻以及掛毯、巴伐利亚的玻璃画、埃及的皮影以及儿童画作等等。

《青骑士年鉴》(1912)封面

而后三个定义则描述了与宽泛意义上的表现主义囿别的德国表现主义。在表现主义席卷德国之前整个德国艺术界正被陈腐的、以历史题材和爱国说教为主的官方品味所统治。不过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德国也很难像法国那样产生一种对于纯粹艺术的追求:

在“纯”绘画领域达到的那种内容与形式的和谐均衡总是呔容易被哲学观念的重荷、被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所颠覆。德国人性格的这种根本特征也成为后来形成表现主义的一个主要动因只不过這里的“表现”将决定形式,而不再被迫披上仙女、英雄和寓言的伪装登台亮相了色彩和形式本身由此而成为这种绘画观念的载体的进程被归结到它在抽象艺术领域的逻辑终点。

这就意味着如果仅从文学史/艺术史的角度去研究表现主义问题,某种意义上便阻止了对表现主义在近代德国思想史上的角色的澄清如果从思想史的角度着眼,德国表现主义运动便呈现出多彩的光谱其思想及影响力在艺术、文學、政治、哲学等许多领域都结出了硕果。尤其在政治—社会层面德国表现主义运动与当时逐步兴起的保守主义思想革命息息相关。同樣还需要进一步追问,德国表现主义运动作为时代精神在艺术领域的特殊表达与整个现代性问题的关系如何?正如布洛赫(Ernst Bloch)当年提絀的疑问那么今日这“物主不明的遗产”是否已经能够有效地回应以上思想史问题了呢?

总而言之表现主义运动从时代中汲取了强烈嘚危机意识。这种危机意识带着浓厚的时代批判内容在表达为一种全新的艺术激情的同时,也不啻为一种理性批判一种对现代性成就嘚批判。在较为特殊的意义上表现主义成为德国保守主义革命的精神前哨。更广泛地说作为审美现代性问题,德国表现主义运动在思想史上的精神遗产仍待发掘鉴于此,本文试图通过以下几个部分分别来透视德国表现主义运动的思想史效果:1.尼采的诱惑:德国表现主义的精神构型及其作为现代性问题在思想史上的位置;2.艺术领域的新浪潮:桥社、青骑士与表现主义文学;3.德国表现主义运动的保守主義面相:多伊布勒(Theodor Johannes Adolf D?uble)与卡尔·施米特;4.戈特弗里德·本恩(Gottfried Benn)关于政治与艺术的形而上学;5.表现主义的存在与颤栗:弗兰茨·卡夫卡。

尼采的诱惑:德国表现主义的精神

构型及其在思想史上的位置

1.表现主义的精神之父:尼采

要理解表现主义的精神构型,就不得不首先谈論尼采戈特弗里德·本恩曾称尼采为“思想史上最伟大的光波”(dasgr?bte Ausstrahlungs-ph?nomender Geisteschichte),这一说法广泛代表了表现主义作家对尼采的倾慕和依赖 举诸權力意志、对一切价值的重估、对生命的活力论式的定义、超人学说、酒神艺术、对道德的批判、永恒复归学说、对威廉帝国时期资产阶級教养的无情嘲讽,等等人们难以想象如果脱离了这些来自尼采的关键概念,该如何谈论和理解德国表现主义文学 实际上,尼采的魔仂不仅塑造了表现主义一代作家同时也塑造了当时的德国公众,与克尔凯郭尔一道为后来存在主义的兴起培育了土壤。

不过在尼采提出其激进的审美现代性理论之前,浪漫主义已经成为与启蒙主义尖锐对立的一极前面我们提到过,浪漫主义运动本身酝酿了一种宗教囷政治上的保守主义这是浪漫主义面对整个分裂现时代的深刻乡愁,他们企图通过为过去的黄金岁月招魂重铸神话的血肉躯体,来打破现代精神的桎梏寻求一种回返与和解。作为保守主义思想的延续表现主义与浪漫主义分享了同一种精神构型,即对抗一个世俗化的、祛魅的世界世俗化的进程使得人的生活根据脱离了外在的强制,不管是世袭的权威还是上帝的统治人将注意力转向了此世,转向了怹自己的生活也就成就了孤独的个体。然而世俗化过程中的种种困境使得人开始质疑启蒙理想:

处于这场世俗化运动开端的浪漫主义,同样立刻产生了作为反向运动的宗教与政治上的保守主义在这场世俗化运动的发祥地——法国、英国和德国,直到当代依然保持了教堂及其神职人员、信众遍布的教区以及大量的宗教文献。不仅如此世俗化的哲学、艺术以及诗歌都想要尽可能地保持其形而上学根基;它们不想放弃一种深刻的、真实的属人生活。

浪漫主义与宗教之间的这种隐晦关系让萨弗兰斯基称浪漫主义是“一种借助审美手段的對宗教的延续”。 而表现主义面对的却是一个“上帝死了”的更加空旷和虚无的世界“表现主义在世界观上对抗世俗化运动(S?kulari sierungs bewegung),它茬其中找到了一个位置本质上消极却富有成效:表现主义者在世界观上寻找回返非世俗化之人(nicht S?kularisierten Menschen)的途径。” 因此品图斯多次强调說,表现主义诗人醉心于快乐向善的情感、精神、人的统一、兄弟情谊、上帝等主题这些形形色色的、用以代替形而上学或信仰的填充粅,是表现主义作为一种激进的保守主义文化运动的根源所在

表现主义作家乞灵于尼采。恰恰与浪漫派的做法相反尼采乃是激进保守派的精神教父,他为整个德国近代保守主义运动培植了相应的文化观念尼采有一段出自“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Streifzügeeines Unzeitgem?ssen)中的话经常被引用:

说给保守党人听。人们以前不知道人们今天知道和能知道的事——,任何意义及任何程度上的退化和倒退都绝对不可能。至尐我们生理学家知道这点不过所有的教士和道德学家却相信这点,——他们想把人类送回到、旋回到过去的一种德行规范上道德曾经┅直是一个普洛克路斯忒斯之床。甚至那些政治家也在这方面模仿德行布道者:今天也还有些政党它们把一切事物的蟹行梦想为目标。泹是没人有当螃蟹的自由无济于事:人们必须前进,也就是说在颓废中一步接着一步地继续向前(——这就是我对现代“进步”的定义……)人们可以阻碍这个发展,通过阻碍拦住并且积聚蜕化自身,使它来得更猛烈更突然:更多的事人们做不到。

在尼采眼中保垨党人即传统浪漫派的诉求,是对历史学的一种误用:那些过去的德性规范从未摆脱过作为其生理学基础的隐秘意识。相反尼采面对現代性的断裂,诉求一种更加源始的回归:要拔除的是由整个传统意识(自苏格拉底起)所塑造的西方理性主义的历史叙事黑格尔历史哲学体系的崩溃,刺激了一种更加激进的历史意识的出现尼采在“历史学对于生活的利与弊”中,将历史意识回转瞄准自身将对自身嘚无情揭露视为现代真诚。这意味着在现代历史哲学的进步叙事之上施行一种全新的历史教育,即通过否定性的要素来打破历史线性进步的幻想来重启人性的真正发展。按照洛维特的说法随着对黑格尔体系信仰的崩塌,以及对黑格尔哲学遗产的历史化处理促成了时玳精神氛围的转变:

人的精神面对政治世界和自然世界在本质上是无能为力的,因为它自己仅仅是“社会历史现实”的一种有限的“表述”对于他们来说,精神不再由于永恒现在就成为自身无时间性的“时代力量”而仅仅是时代的一个指数和一面镜子。由此哲学成为┅种“世界观”和“人生观”,其最终的结论就是在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中对历史性“各呈异彩”的自我肯定

表现主义作家既激進又哀婉地表达了这种精神氛围。对他们而言哲学不仅是世界观或人生观的教诲,更是一种生存论的残酷揭示

一方面,表现主义作家垺膺尼采对市民社会的无情嘲弄接受了尼采所号召的激进使命。尼采分析市民阶级——基督教世界——的衰落恰恰是表现主义者眼中啟蒙精神的有毒果实、世纪之交的德意志社会转型中的种种怪相、第一次世界大战失败对德意志精神的严重挫伤,以及聚集在“1914年观念”の下种种貌合神离之人的民族共识:

人们反讽地记录下种种消极之处:不断衰退中的旧秩序和国家依然狂妄自负军人品质在军国主义(Militarismus)中被彻底颠倒,经济和工业的暴力膨胀从市民阶层到资产阶级的全盘腐化堕落,战后整个生活瓦解崩溃享乐之风盛行,道德、秩序忣规则沦丧通货膨胀横行,人人投机取巧而上流社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耽于娱乐、令人眩晕的各色玩意儿则火爆异常

另一方面,表现主义坚持一种内在性的审美主义精神认为唯有从此途径才有望获得新生。这种新生唯有青年们团聚在尼采麾下,高举“积極虚无主义”的大旗才可望实现尼采酒神式的审美精神,尤其是其《悲剧的诞生》一书成为表现主义一代作家的美学《圣经》。那曾經令浪漫主义如鲠在喉、孜孜以求的东西成为新的思想旨趣的契机。如果我们从思想史的角度对此作一简单的追溯将会看得更清楚。

按照卡尔·曼海姆的说法,早在19世纪前期就已经形成了德国早期保守主义的思想这一思想主要指的是与启蒙精神相对立的浪漫主义。对於德国观念论而言这恰好是康德完成三大批判,将理性与自由结合用以进一步勾画启蒙蓝图的时刻。而就在康德身后短时期内就涌現出了德国观念论史上相当富饶的现象。迪特·亨利希(Dieter Henrich)称颂这个时期可以与公元前399年苏格拉底之死到77年后亚里士多德之死这个时限内嘚创造力相提并论亨利希以1795年前后作为例子:费希特出版了其《知识学》,紧接着谢林出版了对费希特的回应著作;席勒出版了《审美敎育书简》;歌德出版了《威廉·迈斯特》;荷尔德林写出了对费希特的批判以及《许佩里翁》的初稿;浪漫主义诗人蒂克(Ludwig Tieck)出版了其苐一部小说《威廉·洛维尔先生的故事》(Die Geschichtedes Herrn William Lovell);雅各布忠实的追随者让·保尔(Jeanpaul)发表了成名作《赫斯佩罗斯》(Hesperus);施莱格尔开始写作《哲学的学习时代》而诺瓦利斯开始其哲学研究。

这一时期群星璀璨但其中最重要的事件也许是,浪漫主义诗学开始了其席卷欧洲思想的历程这种对现代理性的反思和批判,有一个著名的标识即它们都深刻地根植于艺术或文学。进一步说这些思想巨擘对康德的理性批判深为不满,他们重新构思新体系张扬感性、直觉和情感,认为何以构成知识基础的问题应该得到重新修正现代性危机所带来的汾裂应该通过回返一个更加源始的同一性来得以弥合。这一非理性主义的哲学传统经由费希特、谢林在哲学上的证成,深刻地影响了施萊格尔等浪漫派一直到叔本华和尼采。而尼采进入现代性哲学话语引发了堪称思想史上最重要的转折之一:

理性先被当做息事宁人的洎我认识,接着又被认为是积极的习得最终还被看做是补偿性的回忆,这样一来理性就成了宗教一体化力量的替代物,并且可以依靠洎身的动力克服现代性的分裂然而,努力按照启蒙辩证法纲领设计理性概念三次均以失败告终。面对这样一种局面尼采只有两种选擇:要么对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再作一次内在批判,要么彻底放弃启蒙辩证法纲领尼采选择了后者——他放弃对理性概念再作修正,并苴告别了启蒙辩证法

这便是尼采写作《悲剧的诞生》一书的思想语境,在此书中尼采回归本源的思古情绪、他的审美主义诉求,与浪漫派的观念可谓相契在这一时期的尼采看来,由于现代艺术最彻底地表达了现时代的时间意识因而它能够成为远古与现时代之间的中介,借此将现代人从内心的贫乏和苦难中解脱出来不过,哈贝马斯可谓独具慧眼:既然尼采的酒神艺术与浪漫派诉诸新神话的做法都昰为了重新寻回人之自然本性,从而获得击溃社会僵化的一体化力量那么,究竟什么才是酒神精神与浪漫主义精神之间的区别呢 这个區别的重要之处还在于,它构成了表现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精神分野实际上也构成了早期保守主义思想向后期保守主义思想的过渡。

哈贝馬斯为此追溯了早期黑格尔、谢林、荷尔德林、施莱格尔等所发展的哲学计划而这一时期,正是这帮天赋异禀的年轻人站在康德对立面嘚时刻在黑格尔的早期纲领中,艺术作为未来新神话的承载者担负着修复和匡正大众道德性的使命。这种一体化力量的源泉是早期嫼格尔、谢林、施莱格尔,乃至瓦格纳、尼采所共同信奉的准则在审美直观中,一切由于现代性分化导致分裂的东西都得到了重新弥合这种绝对的同一性已经跃然成为哲学的未来目的。诗作为此种审美主义的最高形式不仅可以取代宗教的凝聚力,其本身便是一种弥赛亞主义式的希望但酒神,作为荷尔德林口中的“外国之神”却并未得到浪漫派的赏识。哈贝马斯毫无讳言地指出了浪漫派此种态度背後的意图乃是一种对西方传统的更新,而并非告别:“对浪漫派而言回归酒神只是为了开拓公共自由的维度,其中基督预言必须在此岸获得兑现,这样才能使由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共同加强并导致权威统治的主体性原则突破其局限”

然而,尼采很快就开始转而反对瓦格纳的“总体艺术”换言之,对于浪漫主义的弥赛亚主义尼采从更加激进的方面加以拒绝。这个高呼“上帝死了”之惊骇口号的巨囚抗击的乃是彻底虚无化的现代性:“酒神逃脱了同一性,使个体化原则失去效力并用多元性来取代超验上帝的一元性,用失范(Anomic)取代规范” 这就是《悲剧的诞生》中,日神原则与酒神精神之间的对抗:希腊人用日神原则来深深地遮蔽和压制了酒神精神的那种陶然莣我、内在本质性的狂喜这正是尼采身上所浸润的、比浪漫派更为彻底的现代艺术经验:

在尼采看来,所谓酒神精神意味着主体性上升到彻底的自我忘却。尼采所说的“审美现象”表现为从知觉和行为的日常习惯中释放出来的分散主体性的自我周旋只有当主体失去自峩,从实证主义的时空经验中脱身出来并被偶然性所震惊,眼看着“真正在场的欲望”(奥克塔维奥·帕斯语)得到满足,一瞬间意识到丧失自我;只有当理智的行为和思想的范畴被瓦解,日常生活的规范被打破,习以为常的规范化幻想已破灭——只有如此,难以逆料并且十分惊人的世界,即审美表象的世界才会敞开

尼采的思路为哲学史带来了巨大的影响。首先现代性方案在尼采这里,已经开始彻底被拋弃因为其根基已经被虚无主义所腐蚀,难以复原“从尼采开始,现代性批判第一次不再坚持其解放内涵以主体为中心的理性直接媔对理性的他者。尼采声称相对于理性,只有主体性复古的自我揭示经验能够充当立法机构它没有中心,不受任何认识的目的约束吔不服从任何功利和道德的命令。” 这样一种现代性语境作为保守主义思想的一个根本范型,后来不断在思想史上重新组成新的经验语境:青年运动在大地上的漫游、表现主义艺术家在艺术场域中的实践、斯宾格勒的历史文化主义、恩斯特·荣格尔(Ernst Jünger)对战争的鼓吹……所有这些极端的历史语境其目的都在于释放出被主体哲学所压抑的种种“理性的他者”。

其次审美现代性问题,在尼采思想中得到叻彻底扭转几乎是第一次,尼采彻底地将美学从西方理性主义的部门中分裂出来既宣布审美主义奠基性的胜利,又将之释放到几乎靠菦无意识的领域中按照尼采对酒神作为“未来之神”的期许,“‘打破个体化原则’成了逃脱现代性的途径当然,如果打破个体化原則并非如叔本华所言那它只有靠最前卫的现代艺术才能得到公认。尼采对这矛盾之所以能够视而不见是因为他从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嘚联系当中把表现在彻底分化的先锋派艺术领域中的理性环节抽取了出来,并把它驱逐到被形而上学美化的非理性当中” 就此我们不难悝解,当德国表现主义如此强调情感等主观因素的时候这一“情感”是那种自发的、难以抑制的内在本质。而外部的个体作为被时代所拨弄、被灾难所侵袭的个体,乃是不真实和堕落的正是表现主义力图要调校的旧时代人之形象。 只有打破此种个体类型人性才能重噺复苏。这种人性无论在任何意义上,都必须是一种解中心化的主体性经验这种激进的二元论蕴含了最危险的因子。毋宁说海德格爾后来对所谓“本己本真”与“非本己本真”的著名区分,便是对尼采思想引导下的现代经验的一种精致的哲学表达

2.德国表现主义作为現代性问题在思想史上的位置

尼采对现代性的批判,最终在哲学史上引出了截然不同的解决方案第一个,也可以说是影响最深远的一个方案便是海德格尔接踵尼采的步伐,把虚无主义的产生和克服与形而上学的开端和终结关联起来。通过讲授关于尼采的专题课程和对覀方艺术的思索海德格尔在存在论的层次上将艺术与形而上学统一起来。海德格尔重建尼采美学将之释读为“柏拉图主义的倒转”,其命意在于通过尼采来克服西方形而上学 那种对一体化原始奠基力量的寻求,从艺术再次转向哲学最后通过一种更加回归本源的方式赱向了所谓的“思”。 而海氏终于走向了令人唏嘘的结局其同时代人譬如荣格尔、范·登·布鲁克、卡尔·施米特也无不分享了这种存在—决断论的魅惑。 当然这个方案也远远超出了德国表现主义所构想的那种审美现代性的解决方式。

第二个解决尼采问题的思想史方案乃昰列奥·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施特劳斯展示了尼采和所谓“德国虚无主义”之间的思想关系:对现代文明及其结果(在尼采看来是“末人”)的拒斥导致了回返前现代理想的渴慕;而以“文化”来对抗“文明”(有意识的理性文化)的德国现代思想,本身无异于一场以青姩对抗老年的文化运动这种狂热的理性批判,最终导向了军国主义 不过,施特劳斯在另一个层面上接受了尼采的思想即认为现代思想的根基并不牢靠——西方理性主义的根基必须要重审——关键步骤仍然是回到古希腊,只不过施特劳斯返回的是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政治哲学 值得注意的是,施特劳斯将艺术排斥在文明的定义之外(科学和道德分别为文明的两大支柱)要求重审艺术概念以及赋予其现玳性内涵的现代美学名目下的种种论设。 审美现代性从根本上而言是整个现代性分化或者干脆说,是整个现代理性主义(包括对其不懈批判)的一个必然结果换言之,基于现代性分化且对于现代性而言极其重要的审美现代性这一进路在施特劳斯看来即便不是错误,也昰应该完全重头来过的结果可以说,施特劳斯对德意志虚无主义精神构型的揭示精确地描述了德国表现主义根植于其中的社会思想氛圍。

第三个也是从目前来看最重要的路向是哈贝马斯,我们已经论述过他对尼采的批判正是哈贝马斯,进一步将德国表现主义与整个審美现代性问题关涉起来从而为我们分析德国表现主义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思想史视野。在其著名的演讲《现代性——一项未完成的规划》(Die Moderne—einunvollendetes Projekt1980)中,哈贝马斯逐步展开了相应的思想史坐标这篇演讲标识出哈贝马斯对待现代性规划的独特态度,其审理现代性问题的关键茬于对抗因为误解审美现代性而导致的后现代转向。转向后现代在哈贝马斯看来意味着放弃启蒙现代性的规划。这就表示无法通过对悝性的批判即对异质性经验的开放和吸纳来保留现代性的成就,从而导致了广泛的保守主义思潮的兴起

哈贝马斯继承了其老师阿多诺對后现代抵制的冲动,认为现代性乃是一种时间意识标志着在每个时代都会出现的新旧辩证法。历史上著名的“古今之争”使得这种历史哲学延续至今而“审美现代性的信念”(Die Gesinnungder?s the tischen Moderne)则表达了随着时代的转型更迭越来越激进的时间意识。在哈贝马斯看来由于先锋派艺術所引导的那种颠覆规范性的力量和激进化的历史意识,最终预示了现代性进程的空寂结果这种对时代危机的诊断,使得本雅明最终走姠了弥赛亚主义的救赎道路而现代性冲动则被理解为亏空和耗尽。

艺术领域中激进审美精神的衰退导致人们开始重新思考现代性出路。丹尼尔·贝尔所代表的美国新保守主义,则从文化现代性的角度来审理由于审美现代性的经验而带来的生活世界的变革。“在现代主义这股强大的诱导力量的统治下,无约束的自我实现的原则、对本真的自我经验的要求、一种过度敏感的主观主义恣肆横行并借此释放了享樂主义的动机,这些与职业生活的纪律性与由目的理性主导的生活方式的道德基础完全不相容。” 为此贝尔只能寄希望于宗教的复兴偅新修复受损的个体伦理。但是在哈贝马斯看来,新保守主义并未真正诊断出现代性危机的社会根源而是将对现代主义文化的强烈不滿,归咎于整个现代性进程这种文化现代性(kulturelle Moderne)的最大弱点在于,忽略了社会现代化进程中经济和行政系统不断增长的对生活世界中茭往结构的强烈入侵。

哈贝马斯清楚地认识到采取上述路径无法解决复杂的现代性问题,因此他回到韦伯重新探讨现代性进程中,原夲在形而上学世界观中得到完整表达的“实质理性”(substantielle Vernunft)的分化:

当世界观瓦解其遗留下来的问题在真理、规范的正当性、真诚性或者說美的特定视角下分解开来,并各自被当作认识、正义或者趣味方面的问题来处理时这种情况就会在现代时期引起一种对科学、道德和藝术等价值领域的甄别。这样科学讨论、道德及合法性的理论研究、艺术生产及艺术批评就作为专家事务,在相对应的文化行动系统内蔀被制度化在一种抽象的有效性角度下,对文化传统的职业化处理有助于阐明认识—工具的、道德—实践的和美学—表达的知识综合體内部各自固有的规律性。从此刻起也就存在着科学、道德及合法性理论、艺术的内部历史——当然,这并非历史的线性发展但的确構成了一种学习过程。

问题便在于当启蒙方案破碎之后,那些继续坚持启蒙方案的思想家几乎都只赞同和发展理性分化后诸领域中的┅个。这种奠基性的视域乃是现代哲学一个难以绕过的症结。然而现代社会日益增长的异质性经验,已经无法统一在某种理性话语的麾下这种进步性分化要求着各个领域的价值和逻辑的自律及自洽。唯有从这个角度来打量审美现代性问题才不至于将激进的审美精神視为理性的极端对立面,从而在针对现代性分化问题的论域中将之抛弃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康德与美学的自律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出发點。一种激进的美学经验重新回溯到思想史上去寻求其在现代性分化意域上的合法性哈贝马斯认为,正是康德对美学问题的探究使得┅个与科学、道德的认知结构迥异的认知领域得以出现,并将对此领域的澄清确立为哲学美学的任务唯有从美学经验自律的角度,即所謂“去中心化的、自我经验的主体性的客体化”(das

不过即便沿着这一条论证路线出发,哈贝马斯还是敏锐地诊断到了现代性的一种含混嘚困境克服现代性的分裂,与推进现代性的进一步分化之间始终存在着一种暧昧的张力。这根本上是由于现代性分化所奠基的视域の间是重叠和混淆的。例如审美现代性问题之所以在超现实主义那里遭遇了困难,是因为其总体性的允诺和乌托邦性质这意味着,艺術的乌托邦指向了一个超越艺术之物从而沿着文化现代性的路径蜕变为一种意识形态批判。换句话说任何企图将现代性的整体危机强荇还原至某一文化领域,企图奠基于此一文化领域并从此视域出发以消解与之相异的一切规范来达成的所谓“和解”,就在根本上造成叻价值领域之间的混淆这种混淆不仅没有解放效果,反而陷入了“文化的虚假扬弃”(Diefalsche Aufhebungder Kultur)之中哈贝马斯认为,这一倾向不仅在艺术中而且在科学与道德中,都构成了一种解放的假象:

一种已经物化了的日常生活实践虽然力图获得认知领域与道德—实践、美学—表达領域之间的一种不受约束的相互作用,但也不能够通过跟任何单个的强制开放的文化领域的关联来得到治愈此外,也不应该把在科学、噵德和艺术中所积累起来的知识的实际生产和体制化混淆于对这些价值领域中杰出代表人物的生活方式的模仿——混淆于尼采、巴枯宁,或波德莱尔在他们的生活里所表达的普遍化的颠覆性力量

正是在诸种现代性问题的解决方案中,哈贝马斯看到了在坚持现代性分化的意义上仍然发挥着作用的是各个领域的专家知识与生活世界的关联。“可是的确只有当社会现代化进程能够导向另外的非资本主义道蕗,只有当生活世界能够发展出自身的诸种制度(这些制度能够压制经济系统和行政系统的系统性活力)一种依赖于生机勃勃的传统,泹也由于单纯的传统主义而变得贫乏的日常实践才能与现代文化成功地建立起一种有差别的反馈机制”

Neukonservativen)。哈贝马斯将从巴塔耶、福柯箌德里达的思想路线视为青年保守主义其思想旨趣主要活动在尼采—海德格尔的思想笼罩下。同样哈贝马斯将列奥·施特劳斯、汉斯·約纳斯等思想家归为旧保守主义者,其基本立场在于回返到前现代性立场上去恢复古典政治哲学的精神。当然在哈贝马斯眼中,新保垨主义者似乎更为重要:

新保守主义者最早对现代性的成就采取肯定的态度他们赞同现代科学的发展,只要现代科学的自我僭越乃是旨在推动技术进步、促进资本主义的发展,以及实现行政部门的理性化除此之外,他们还接受了一种来自文化现代性的、已经被拆除了爆炸引信的政治根据其主张,科学一旦得到人们正确的理解便在生活世界的导向上变得无关紧要。按照其另外一个主张政治应该尽鈳能地避免那种为道德实践辩护的要求。其第三个主张宣称艺术具有纯粹的内在性质疑其乌托邦内涵,引证其幻象特征(Scheincharakter)为的是将媄学经验限制在私人领域中。对此人们可以引证早期维特根斯坦、中期卡尔·施米特以及晚期的戈特弗里德·本恩。随着科学、道德和艺術从生活世界中分离出来,它们被明确地划分为彼此自律的、由专家治理的领域文化现代性仍保留的就只能是抛弃了现代性规划之后所剩下来的东西。空出来的位置拟定由传统来填补这些传统恰恰免受论证要求的打扰;当然,无法真正地看出如果这些传统不依靠文化蔀门的支持究竟应该如何在现代世界中存活。

如果按照哈贝马斯的区分不妨将德国表现主义思想视为审美现代性问题的一个重要的经验語境,其对应的问题乃是审美领域作为现代性分化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但是,这种审美领域的自我分化与确证不可避免地面临与科学、政治乃至道德实践的纠葛。在这个思想史坐标系中德国表现主义的种种精神构型或许可以得到恰切的解释,并为我们了解“二战”前德國思想史的状况提供一个观察的窗口

艺术领域的新浪潮:“桥社”、“青骑士”与表现主义文学

一般而言,德国表现主义运动有两大主偠阵地:德累斯顿和慕尼黑在这两大阵地中,最初在绘画领域掀起的风潮继而影响到了文学等诸领域。下述引文摘引自1912年出版的《青騎士年鉴》中艺术家的自白:

在这个为了新艺术而进行伟大斗争的时代里我们正在像“野兽”(wildbeasts)一样战斗着:漫无组织的新兵蛋子对壘老谋深算而组织严密的军团。这场战争似乎不太对称但解决精神领域里的冲突从来就不取决于人数的多寡,而取决于获胜方的理想力量“野兽派”令人胆寒的武器就是他们的新观念:这些观念比钢铁武器更富杀伤力,并且无坚不摧谁是德国的“野兽派”呢?它们大哆数都声名显赫而且已频遭诽谤:德累斯顿的桥社、柏林新分离派和慕尼黑的新艺术家联盟。

正是在世纪交替之际1880年前后出生的一大批艺术家刚刚开启他们的艺术生涯,便面临着德国艺术界死气沉沉的局面当时把持着官方艺术品位的,是趋附德皇并深得其欢心的安东·冯·维尔纳(Antonvon Werner)维尔纳作于1894年的作品《在巴黎城郊的兵营中》(Im Etappenquartiervor Paris,见书前彩插)可谓此种品位的代表这幅画完成之后,便被柏林国镓画廊(Die

此画草创于大约24年前1870年10月24日,维尔纳陪同普鲁士总参谋长赫尔穆特·冯·莫尔特克(Helmuthvon Moltke1800—1891)及其随从,穿过当时已被占领的法國这幅作品展现了当时驻扎在巴黎城郊布吕努瓦宫(Chteaude Brunoy)军营中的德国军队。维尔纳极为忠实地记录了场景中的每一个细节:人物的情态服饰的细节,整个房间的装潢设施整幅画营构了一组鲜明的二元对立:刚驻扎的军人,穿着泥泞的军靴双颊绯红,显示出活力、坚毅;相形之下被征收为临时驻扎地的别墅,那洛可可风格的内室装饰奢华却缺乏男子气概画面传达出画家意味深长的暗喻:德国文化(Kultur)对抗法国文明(Zivilisation)。 画家用暖色调来描写内室奢靡的金色、温润的陶瓷白这一片柔和的女性化色彩烘托出冷色调的士兵。画面右下角散落着刚从田野中新劈下来的木材一个士兵已经升起了整个画面中最耀眼的炉火:按照惯例,在被占领的地方以家具来引火也是司涳见惯的军俗。然而这些在画布上显得粗糙的士兵却并不粗俗。他们显示了良好的德国教养正弹着钢琴,进行一场自发的音乐会根據画家自己的注释,士兵们演唱的是舒伯特的歌曲改编自海因里希·海涅的诗歌《那海远远地闪光》(Das

1895年,维尔纳(左)在画家阿道夫·门采尔(右)的工作室

维尔纳执掌了一套处理历史和风俗题材的绘画标准表现当时盛行的爱国主义情绪,深得皇室的认可而其他城市的各种艺术机构皆与这种历史风俗题材的官方标准沆瀣一气。物极必反形形色色的“分离派(Secessions)运动”开始在各地兴起。最早的“分離派运动”是1892年兴起的慕尼黑分离派以打破当时弗兰茨·冯·伦巴赫(Franz von Lenbach)的绝对统治。“分离派”鼓舞了一大批富有反叛精神的艺术家并通过传播法国印象派、促进国际间交流来打破当时沉闷的局势。1889年在柏林1893年在德累斯顿,1897年在维也纳一场席卷德奥的“分离派运動”相继出现,如火如荼大量国际性的展览开始举办,艺术家们共同创作切磋1898年,柏林分离派正式诞生并举办了包括蒙克、塞尚、梵高、高更等法国艺术家的画展。在各种强烈的艺术风潮的刺激下德国各地也纷纷出现了新的艺术家团体,譬如在慕尼黑成立的“新达豪社”(Neu-Dachaugroup)、“土坷垃社”(Schollegroup)居住在沃普斯韦德(Worpswede)的艺术家团体,居住在德累斯顿附近的戈佩尔恩(Goppeln)的艺术家团体 这些艺术家嘚共同特征在于,纷纷放弃了对历史风俗题材的盲目遵从转向荒蛮的自然风光,以强烈的色彩表现严苛自然环境下的美

不仅如此,19世紀90年代在慕尼黑形成运动中心的工艺美术运动,也对时代艺术风潮的革新贡献了自己的独特力量1896年在慕尼黑以《青年》和《简化主义》(Simplicissimus)为阵地,著名的“青年风格”(Jugendstil)兴起并传播到整个德国

当然,最大程度上影响了德国表现主义的还是德国艺术界与法国印象派,尤其是后印象主义(post-Impressionism)诸大师们迟到的相逢这些影响随着德累斯顿、柏林、慕尼黑相继举办的画展而真真切切地在德国艺术家中发揮作用。在这些耳熟能详的画家中影响力最大的当属梵高。梵高那种酒神般狂喜的体验天赋那种摇曳如火焰般的遒劲线条、光辉灿烂嘚强烈色彩造成的极其刺激性的视觉形式,完全突破了传统绘画的距离限制仿佛自身与所描绘的周围世界融为一体。在表现主义画家那裏梵高被称为“父亲”。

正是基于德国美术界的上述状况德国表现主义兴起并快速地发展,以一种敏锐的激情把握住了时代精神并將之沉淀为种种影响深远的精神构型。下文中我们将简单地考察“桥社”与“青骑士”,借以描述德国表现主义绘画所领悟到的时代精鉮如何进一步积淀和过渡为一种新的思想要求。

1.德国表现主义的策源地:桥社

通常人们都将1905年德累斯顿美术团体“桥社”的成立视为德國表现主义(或代表着德国现代艺术)的诞生 桥社最初是一个志同道合的友谊圈子,由以凯希奈尔(1880—1938)为首的四个学建筑的大学生组荿其余三位分别是弗瑞茨·布莱尔(Fritz Bleyl,1880—1966)、埃里希·海克尔(1883—1970)以及卡尔·施米特罗特鲁夫(Karl Schmidt-Rottluff1884—1976)。在1901—1904年这段时间内这些成員聚在一起,由于对当时学院刻板的艺术模式不满决定寻找艺术上的革新。时代的精神氛围以及当时已经传播开来的法国艺术家的作品嘟深刻地影响了这些青年艺术家他们当时所就读的德累斯顿技术学院(Die Technischen Hochschulein Dresden)的教师、建筑家费兹·施马赫(Fritz Schmacher,1869—1947)曾回忆起他对这群年轻囚的印象称他们对当时纯粹写实的美术风格深为不满。施马赫本人也是力主在建筑和艺术领域进行革新的先驱只不过他的观点仍然相對保守,主张“和谐文化”(harmonische Kultur)理应成为适度的标准他认为,艺术和艺术家应该在社会中承担起一种全新的角色应该首先重视社会—經济方面的问题。他教给他的学生“直面一个碎片权威主义化世界的责任”这一点对桥社的青年艺术家们影响甚大。 (尽管持有怀疑的態度)在施马赫看来海克尔当时已经在试验一种激进的新风格,他创作黑白色调的木刻版画并尽力使之成为某种固定的风格。桥社艺術团体的成员们出于一种不安分的创造力,纷纷以批判性的眼光来审视既有的传统

海克尔为凯希奈尔所作的木刻

桥社的成立地点在德累斯顿弗里德里希城区的柏林人大街上(Die Berliner Strabein Dresden-Friedrichstadt),桥社成员先后在这条大街上租房居住并用心经营了一个工作室(位于柏林人大街80号)。凯唏奈尔的不少摄影作品便反映了当时桥社工作室的情形 工作室的墙壁上画满了各种具有原始风格、颇具装饰意味的人体,往往带有强烈嘚色情意味而陈列在工作室各处,用来作为装饰的玩意则种类繁多:有体态丰满、简练粗犷的原始艺术风格的人体木雕,有张壁悬挂、明显具有日本风味的纸伞也有印度的佛像画,等等总而言之,非西方的艺术形态尤其是那些似乎未受西方现代性浸染的艺术形态,在此都受到青睐对桥社艺术家而言,这既是对创造性的激发又是他们创新求变心态的表达。

位于柏林人大街上的桥社工作室(凯希奈尔摄)

随着对新艺术的讨论和实践不断深入这群年轻人决定于1905年正式成立独立的艺术团体即“桥社艺术家团体”(Künstlergruppe Brücke),并发表了社团宣言(Brükeprogram)由凯希奈尔制作木刻(见书前彩插),并作为传单印发宣传:

满怀发展的信念满怀作为新一代的创造者和鉴赏者的信念,我们在此召集所有的青年作为肩负未来的青年,我们想要尽力获得创作的自由以及生活的自由反抗那些故步自封的旧势力。

任何┅个人如果他率直地、毫无虚伪地想要展现那驱使他去进行创造的东西,他就属于我们这个团体

关于“桥社”这个颇具象征意义的名稱,其由来也众说纷纭德累斯顿风光秀丽的老桥显然是当时桥社艺术家心爱的标志性题材。而桥本身作为连接过去和未来的象征在革噺时代的日新月异中也显得颇为合宜。当然通常认为该名称出自表现主义精神导师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曲”。按照凯希奈尔的回忆当时他听到海克尔在他工作室的楼梯上朗诵相关的段落。查拉图斯特拉将人比做“联结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一根绳索”充滿了危险:“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一座桥梁(eine Brüke)而不是目的;人之所以可爱乃在于他是过渡(übergang)与毁灭(Untergang)。” 青年艺术家無不醉心于此种象征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呐喊以及对“超人”的召唤,深深地浸透在表现主义对“新人”的时代求索之中更不用說,尼采对艺术精神的推崇更成为德国表现主义土壤中的久旱甘霖。

毫无疑问桥社(当然也包括青骑士)的宣言中也深深地浸透了19世紀以来欧洲先锋派(Avant-garde)激进的艺术精神,同时又呼应着当时德国青年运动的勃发与当时德国社会弥漫的“青年崇拜”不谋而合。但是與青年运动在德意志大地上的漫游,寻找反抗工业文明的民间象征物不同桥社的艺术革新主要体现在效法非西方的原始艺术(primitivisim)以及对Φ世纪木刻版画的重新发现,表现出一种复古倾向这里有必要稍微解释一下为何中世纪的艺术形式居然受到了桥社艺术家的青睐。在此鈈妨还是引述贡布里希的看法:“埃及人大画他们知道(knew)确实存在的东西希腊人大画他们看见(saw)的东西;而在中世纪,艺术家还懂嘚在画中表现他感觉(felt)到的东西” 在中世纪,绘画的题材大多还是《圣经》故事而是否能够用绘画来传道,向不识字的民众传播福喑在教会内部一直都饱受争议。但是正是在这种带着浓厚的宗教实用色彩的氛围中,一种新的绘画观念发展起来中世纪的版画家不洅服从源自古希腊罗马的传统观念,而是使绘画的技法和图像表现都为传播《圣经》故事的内容服务其最直接的后果便是,画家开始在繪画中表现带有强烈倾向性的场景:画面中出现的所有符号和象征物其衡量标准都不再是对真实的反映和模仿,而是为了表现特殊的启礻;换言之是为了使人们仅通过观看图像,就能领悟到远远超出眼之所见的含义因此,中世纪的绘画中“客体”不同程度的“失真”实际上是画家的刻意追求。

不仅如此桥社艺术家的复古,还带着强烈的时代色彩从艺术史的角度看,西方绘画在19世纪晚期开始寻找噺的标准三位孤独的先驱——塞尚、梵高以及高更——分别以各自的途径进行了试验,拉开了现代艺术的帷幕也为20世纪的艺术实验提供了基本的方向。在贡布里希看来塞尚主要影响了立体主义,高更导向了各类原始主义而梵高的后裔则主要是德国表现主义。 德国表現主义之所以尊梵高为“父亲”主要是受其带有明显自觉性的艺术观念和技法的影响。梵高强调画家必须去画出自己的内在感受,色彩和形状都应该为了这个目标服务而不再试图去描摹和还原画家眼之所见的那种真实或者一言以蔽之“自然”。借助于日本版画的影响自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绘画为了准确描绘画家眼之所见而发展出来的一整套系统的绘画手法(这在极其强调光影的印象主义那里达到了巅峰),被梵高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夸张一点说,梵高以一种漫画般的风格作画这种方式看上去像是在对曾经被无情抛弃的埃及或中世纪傳统致敬。这是复古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像高更这样带着对西方文明整个厌弃情绪的天才被原始艺术那种直击心灵的朴素和率直打动。而实际上如果我们仔细地审视桥社艺术家的作品,便也会看到塞尚的影响同以上两位不相上下:他们的作品常常带着强烈的实验性质尤其是在凯希奈尔稍晚期的木刻版画和大量的素描中,这种实验性质尤其强烈地凸显出来

桥社艺术家所实验的新艺术,首先意指一种藝术创作方式的解放其所竭力追求的目标,乃是一种“来自主观心绪的形式语汇”(Form vokabularausder subjektiven Befind lichkeit) 桥社艺术家在创作上遵循一条基本原则,即对創作主题直接进行速写力图以自发的灵感,去攫住径直敞现的甚至是无意识的直观在他们看来,绘画所要处理的是其内心世界中非悝性的、无规律的感觉材料。他们偏爱不加修饰的风景、处于活动中的人体、特殊的事件或场景并经常到马戏团、杂耍剧院以及剧场画艹图。海克尔曾经从电影中吸取灵感而凯希奈尔则对大都市街道上的忙乱情有独钟,并创作过不少这种主题的画作他大概作于年的街景作品相当有名。 不妨对照同一时期同一题材的油画和炭笔速写在名为《柏林人街即景》的油画作品中,两男两女凸显在画面中央妇奻头上耸立的装饰物与绅士头上高高的礼帽呼应,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疾驰而过这种构图带给画面稳定的均衡感和秩序感。反之大面積的蓝色和红色形成鲜明刺激的对比,笔触短促齐整且方向同一攫住了大都市街道上川流不息的瞬间。凯希奈尔似乎力图在色彩和笔触嘚灵活与构图的稳定性之间维持一种平衡(顺便说,在几乎同一时期的木刻中凯希奈尔早期那种较为柔和的装饰风格已经大大减少,線条变得坚硬有力、尖锐分明)但是,同一时期的炭笔速写比如在《莱比锡人街十字路口》中,我们就会惊讶地发现这种平衡完全消夨了整个画面充斥着有力跳动,甚至潦草不堪的线条狂奔的马车和小汽车填满了整个画面,几乎与在它们空隙中匆匆行走的路人难以汾辨炭笔速写给予凯希奈尔比油画更多的实验性:他似乎想要把轮廓全部消除,只留下自由的线条

凯希奈尔的油画作品《柏林人街即景》

凯希奈尔的炭笔速写《莱比锡人街十字路口》

其次,桥社的青年艺术家们作为一个艺术团体践行了一种共同创作。这种共同创作不哃于传统意义上的合作也并非为了便于形成一种集体风格,这里的“共同”(miteinander)并非“同时”(nebeneinander)相反,指的是以各自不同的视角去觀照同一种经验或创作对象以便更清楚地感知和强化自己创作上的“特征”(die Eigenarten)。 年夏季桥社艺术家对共同创作的践行达到了顶峰,幾个最重要的成员如凯希奈尔、海克尔、佩希施泰因、施米特罗特鲁夫等都曾待在同一个地方共同进行创作活动。值得指出的是正是橋社对艺术创作的这种团体式实践,使其具有极大的开放性

除了几位重要的核心成员(其中佩希施泰因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桥社的创立,泹他的艺术创作活动及其成就使其成为桥社后来的核心成员之一)桥社也不断地吸纳新的成员。艺术史上一般将桥社的成员分为三类:創始人(Die Gründer)、积极的成员(Aktive Mitglieder)、消极的成员(passive Mitglieder) 这种分类主要是用来描述桥社作为公开的艺术团体的运营机制。积极的成员一般是指慕名加入或受邀请加入桥社并进行共同艺术创作的艺术家们。桥社后期的重要成员艾米尔·诺德(Emil Nolde1867—1956)、佩希施泰因以及瑞士画家库諾·阿米特(Cuno Amiet,1868—1961)皆于1906年加入桥社1907—1912年,更多的艺术家加入桥社将其活动推向了高潮。由于桥社创始人开放和大胆的心态他们更昰主动向知名艺术家发出邀请,诸如蒙克和马蒂斯这样的现代艺术大师都在受邀之列不仅如此,随着1907年桥社的核心成员布莱尔和诺德的離开桥社更是广泛招揽法国、丹麦、挪威、比利时、荷兰、瑞士以及波希米亚王国(今捷克)等国家的艺术家。至此桥社可谓发展成為国际性的艺术运动。

相对而言消极的成员则指桥社为了其运行必需的财政来源而吸纳的非艺术家成员。加入桥社的年会费最初是12马克但从1912年起涨到了25马克。缴纳年费之后会员可以获得由桥社艺术家制作的木刻印刷的会员卡、年鉴、展览邀请以及版画作品等相关的衍苼产品。最初桥社的消极会员仅仅面向桥社创始人的朋友和熟人圈子,1906年时只有15位消极会员而随着桥社的国际化步伐,到了1910年消极會员数量达到了68人。通过消极会员制度桥社拒绝了国家对绘画艺术的资助(staatliche Subventionierung),从而根本上与当时的官方品位划清了界限维护了艺术領域自由竞争的纯粹标准。同时这种获得资助的方式也使他们得以从容面对当时并不待见他们的艺术市场,为其艺术品的流通创造一种積极的渠道最终实现了自由探索和从事艺术的可能。从最核心的意义上桥社艺术家践行了“直面一个碎片权威主义化世界的责任”,創造了艺术家在社会中的全新道德姿态桥社也因此成为一个“理想团体”(ideale Gemeischaft)。凯希奈尔曾就此说过:“这里既没有规章制度也没有領导机构。共同的准则都是由全体成员商讨并实施的” 当然,由于种种原因桥社于1913年解体,凯希奈尔本人也于1917年移居瑞士的达沃斯(Davos)不过,其引领的表现主义运动已经在德国蔓延开来

桥社艺术家所践行的上述艺术和生活,是对19世纪以来的激进艺术经验的极大扩展在现代艺术的先驱者看来,“他们渴望着一种不是由可以学会的诀窍组成的艺术渴望着这么一种风格,使它绝不仅仅属于风格而是哏人的激情相似的某种强有力的东西” 。实际上一种艺术与生活的全新关系已经在这种要求中酝酿。桥社艺术家自觉地将新人作为象征苻号用以代表一种全新的社会责任。其后随着艺术在纯粹形式革新上越走越远,观念负载便在更为适合的文字领域演变为一种新世界觀的表达

海克尔的木刻作品《桥社》(1910)

桥社的种种主张,与1912年在慕尼黑成立的“青骑士”形成了南北呼应青骑士包括著名的艺术家奧古斯特·马克(August Macke)、弗兰茨·马尔克(Franz Marc)等人,当然其中最有名、最重要的人物当属康定斯基他身兼数种重要身份,如抒情诗人、剧莋家等他快30岁的时候才进入绘画领域,却成为美术史上一个重要的革新者

关于“青骑士”一名的由来,据康定斯基自己的解释出奇得簡单康定斯基写道:“我和马尔克在位于辛德尔斯多夫(Sindelsdorf)园中小屋的咖啡桌上杜撰出了‘青骑士’这个名称;我们两个人都爱蓝色,馬尔克是马我是骑手。于是这个名字就自动冒出来” 但一般认为,“青骑士”一名来自康定斯基完成于1911年的相关主题绘画(见书前彩插) 该画描绘了一个正骑在马背上的人。这位骑手的躯干恰恰是那种被康定斯基和弗兰茨·马尔克认为具有特殊精神品质的蓝色。由简练鈈羁的粗线条与笔触厚重的色块组成的极简轮廓使骑手御马激烈奔驰的动态跃然纸上。在康定斯基笔下色彩已经获得了相当独立的地位,尽可能地去传达作者的情感力量仅凭这一点,它便能在观者心中激起同样的观感而无须受制于传统的形式。这种色彩的抽象美学无疑指出了一种迥异于传统美术的审美旨趣。

康定斯基(右)和马尔克

青骑士的成立及其艺术实践极大地推动了表现主义在德国的发展。1912年青骑士推出的德国表现主义的原始资料汇编《青骑士年鉴》已经展现了一种全新的艺术视野。同年康定斯基出版了一部闻名遐邇的重要著作《论艺术的精神》,从理论上给予了这些表现主义的艺术实践以集中的表述

康定斯基首先从二元论——这种二元论也是表現主义看待世界的本质观点——的角度来区分一件艺术作品,认为应该区分出作品的外在因素和内在因素内在因素是无物质的感情,是藝术品必须具有、艺术家必须追求的本质之物;而外在因素则是作品的表现形式和表现手段是艺术家所追求的物质形式,用以唤起观者嘚情感内在因素乃是决定性的因素,它制约和决定了作品的外在形式在艺术品的内在因素和外在因素之间,还存在着被康定斯基称为“感受”的一种物理联系“感受”指的是各种感觉媒介,只有通过它艺术作品才能产生也只有通过它,才能沟通(作为外部物质的)藝术家及其作品与(作为非物质的)观赏者心中的感情康定斯基概括了艺术品发生作用的程序:“感情(艺术家的)——感受——艺术莋品——感受——感情(观赏者的)。” 这样一个公式基本上将“感情”作了本体论化的抽象使之成为艺术本质的决定性方面。在康定斯基看来纯粹的艺术家在其作品中所追求的仅仅是表达内在和本质的感情。

因此康定斯基痛斥物质主义带来的时代诱惑和混乱。基本仩他将物质主义与资本主义的艺术生产方式相等同。“为艺术而艺术”是一种精神上受到了阉割的、毫无目的性的艺术唯有源自当代囚的感情,与时代相互辉映产生共鸣回响,表达了深刻的、进步的精神生活的艺术才是会继续发展的艺术。康定斯基并未定义何为精鉮但他显然将“精神”视为最本源、最具创造性的那个因素。在康定斯基的构想中精神生活被视为一个缓慢运动的巨大的锐角三角形:它高低有序,层层分化从顶端开始向前运动,宛如利剑刺入时代的躯体;而它又朝夕更替今日的顶点,明日便被抛落身后在此三角形的顶端,往往站着不见容于俗世、不被同侪所理解的唯一天才比如贝多芬。而依次往下从精神生活的阳春白雪直降到下里巴人,烸一层的艺术家对于更低一层的艺术家而言都堪称先知对于低层次的艺术家,今日令他们感到满足的艺术只是先知们昨日的余唾。

不僅如此精神生活的这种三角形历史哲学,也暗藏着深刻的危机精神食粮不仅是这些艺术家的必需,同时也是有毒的食物人的灵魂,洇为享有毒素会从高层开始往下跌落。这种跌落直接造成了艺术品格的卑劣在一个只考虑艺术的外表、物质堕落的时代,灵魂都已跌臸三角形的最底层艺术死气沉沉,甚至倒退和下沉在这样的时代里:

艺术只满足低级的需要,满足物质的需要它在粗俗的材料中寻找内容,因为它不知道还有更好的东西客观对象总是那样,而人们认为艺术的目的便是把它复制出来从此,是“什么”的问题消失了唯独剩下“怎么表现”这个问题,即用什么方法来复制这些物质对象方法变成了基础,艺术也就失去了它的灵魂……在探索“怎样表现”的过程中,艺术成了一种专门的、反对艺术家发生作用的东西而艺术家又抱怨人们对他们的作品无动于衷。

康定斯基的代表作《論艺术的精神》初版封面

康定斯基对那种以“再现”为原则的美学旨趣嗤之以鼻因为这种美学原则已经提前划定了主客体的绝对界限,從而使得艺术表现技法的革新沦为一种抽象的形式主义的确,早在康定斯基之前西方艺术已经呈现出无休止的革新和试验,在美学旨趣上已经大异其趣按照卡林内斯库(Matei Cǎlinescu)的讲法:“一种由来已久的永恒性美学转变到一种瞬时性与内在性美学,前者是基于对不变的、超验的美的理想的信念后者的核心价值观念是变化和新奇。” 不过康定斯基的独特之处,在于强调作为主体的艺术家的内在情感或經验的中心地位这种强调不同于那种纯粹要求形式革新的趋向,而是一种将带有深切时代内容的内在感受重新形而上学化的要求因此:

如果艺术家的情感力量能冲破“怎么表现”并使他的感觉自由驰骋,那么艺术就会开始觉醒它将不难发现它所失去的那个“什么”,洏这个“什么”正是初步觉醒的精神需要。这个“什么”不再是物质的属于萧条时期的那种客观的“什么”,而是一种艺术的本质、藝术的灵魂没有艺术的本质、艺术的灵魂肉体(即“怎么表现”)无论就个人或一个民族来说,始终是不健全的

为了使精神生活获得偅生,必须要对物质主义发起战争这场精神革命,注定要发生在科学、宗教和道德式微的时代尼采是吹响这场战争总攻号的先驱。这昰一场由外转向内的精神革命并在文学、绘画和音乐等最敏感的领域率先出现。康定斯基列举了诸如梅特林克、瓦格纳、德彪西、勋伯格、塞尚、马蒂斯、毕加索等革命性的艺术家作为精神转向的代表虽然,在康定斯基的设想中各门艺术的独特力量可以相互配合,最終产生出一门综合性的史诗性艺术不过,在《论艺术的精神》里他的重点还是落到了绘画上。康定斯基发展了一套十分繁复的关于色彩和形式的讨论在这种独特的绘画理论中,他给予色彩以一种系统的情感理论并讨论它与形式的自然契合。在康定斯基看来那种陶冶灵魂、培育人类心灵的内在需要,促进并成为艺术工作的使命如果艺术家的使命是对美的捍卫,那么美就只能通过内在的伟大和需偠来衡量。在康定斯基看来“凡是由内在需要产生并来源于灵魂的东西就是美的”

值得注意的是,康定斯基将艺术家的灵感来源区分为:(1)印象式的即把对自然的直接感官印象,以纯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2)即兴式的即虽然表现了内在的、无物质的性质,但这种表现是出于一种自发的无意识;(3)“对逐渐形成的内在感情的表现它经过反复的甚至吹毛求疵的检验、加工,这我称之为‘构成’悝智、意识和目的性在这里起主导作用。但是画面上丝毫不露斧凿痕迹,而只有一件东西:感情” 这最后一点,便是康定斯基在1912年对表现主义运动所要达到的成就的一个精炼概括表现主义的这种显而易见的二元论,不仅在视觉艺术上而且在文学艺术上,都达到了同樣的惊人效果

表现主义绘画运动深刻地影响了文学领域。青骑士的活动一直持续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而在文学上,一般将诗人林德(Ottozur Linde)和潘维茨(Rudolfpannwitz)于1904年在柏林创办的卡隆社(Charon-Kreis)及其旗下的诗歌月刊《卡隆》(Charon1904—1914)视为表现主义的先驱。

对于整个现代艺术史而言1910姩都是一个关键的时间点,在这一年前后欧洲先锋派运动开始在各国逐渐兴起;而表现主义在文学上的发展突飞猛进,取得了令人瞩目嘚成果并发生了标志性事件因而1910年被普遍视为德国文学上表现主义时期的起始。 在文学史上人们一般将1910—1920年这段时间视为德国“表现主义者的十年”(expressionistische Jahrzehnt),乃是表现主义作家最为活跃的时期

1909年,诗人希勒尔(Kurt Hiller)在柏林创办了“新俱乐部”(Der neue Club1909—1914),开始聚集起第一批表现主义作家包括格奥尔格·海姆(Georg Heym)、雅各布·冯·霍迪斯(Jakobvan Hoddis)、恩斯特·布拉斯(Ernst Blab)等。同时很多表现主义重要作家,诸如凯泽(Georg Kaiser)、德布林(Alfred D?blin)、多伊布勒、本恩、特拉克尔(Georg Trakl)、海姆等都出版了自己的作品在此期间,表现主义作家还创办了许多刊物用以宣传自己的美学和社会主张,进一步推进了表现主义风潮的演进其中重要的刊物有:在柏林出版的《风暴》(Der Sturm,1910—1932)、《行动》(Die Aktion1911—1932),在因斯布鲁克出版的《燃烧器》(Der Brenner1910—1954),在莱比锡、苏黎世等地出版的《白页》(Diewei?en Bl?tter1913—1920)、《新激情》(Dasneue Pathos,1913—1919)等等。当然最重要、影响最大的乃是库尔特·品图斯(Kurtpinthus)编选并作序的表现主义诗选《人类的曙光——最年轻的诗歌交响曲》(Mensch heitsd?mmerung.Szmphoniejüngster Dichtung,1920)该诗选主要收录了表现主义十年期间最具代表性的诗人的作品。 随着德国表现主义运动的不断升温德国也成为欧洲表现主义的中心。

在品图斯為《人类的曙光》撰写的前言中我们可以一窥当时表现主义文学运动的宗旨。品图斯认为诗歌一直是人类的心灵状态、人类的生活与動荡的深刻表达。尤其在德国人们对此感受十分深刻,从感伤主义、狂飙突进、浪漫主义直到青年运动无不如此而他对19世纪以来的人攵科学、精神科学倍感失望,因为后者盲目地将自然科学的方法论运用到人类的精神领域幻想其能够解决一切问题。这种理性的僭政從德国历史主义起直至哲学解释学的创立,都一直被不懈控诉在品图斯看来,他所编辑的交响乐式的诗歌选集乃是一种特殊的反抗:

人鼡诗歌来表达作为分裂自我(zerfallendes Ich)的人在分裂时代的遭际这成为表现主义抒情诗与戏剧的根本立场。人再次遭遇到哈姆雷特的困境:世界㈣分五裂人却无力使之重回正轨。

品图斯将表现主义诗歌视为那个时代的真正代表这种交响乐式的多样性正是那个分裂时代的缩影。表现主义的诗歌控诉人类和人类的渴望它将整个“人类”作为诗歌永恒的主题。表现主义诗歌敏锐地将那个时代经验为人类的黄昏时刻而这正是斯宾格勒宣称的“西方的没落”(Untergangdes Abendlandes)。

因此某种意义上讲,表现主义是整个欧洲在灾难前夕的自我谴责 这个在黑格尔口中僦已经衰老的欧洲已经意识到,它早已在轮番的全球性竞争中在军事、经济、文化等关乎生存空间的竞争中变得越来越物化和技术化。洏德国虽然作为后发展国家但其突飞猛进的现代性进程,完全打碎了其传统的社会结构直接酝酿了农业社会与工业社会的尖锐对立。個体从固态的乡村生活匆匆进入流动的城市空间失去了过去根植于传统直观的社会认同。个体无根的飘浮状态加深了德国人对现代性處境的体验:现代性的危机,被直接经验为一种乡愁浪漫派早已经描绘了德意志“黄金时代”的图景。而1890—1910年间所盛行的“乡土文学”(Heimat kunst)作为对城市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反叛,同样与表现主义运动具有精神上的亲缘性 这种对社会转型的苦苦思索,最终凝结为马克斯·韦伯对资本主义精神的时代批判,并进一步宣告了此种西方理性主义的最终后果:工具理性的铁笼以及“无灵魂的专家无心的享乐人,这涳无者竟自负已登上人类前所未达到的境界” 此类“空心人”形象,正是表现主义对人之构想的对立面属于旧时代的人之形象,属于19卋纪科学的人之形象对现代性成就,尤其是科学成就的深刻质疑使得西方社会的分裂危机日益深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灾难语境则充當了表现主义的催化剂它在最为敏感的视觉艺术领域通过新异的色彩和形式被捕捉,但在文学中却得到了一种世界观的表达某种意义仩说,这种世界观正是对时代精神的直接反应是对现代性危机的一种深切张望。

正如品图斯所指出的表现主义文学可不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读物。它所表达的是这一时代所有的痛苦、沉沦、腐朽;它所揭示的,是理想沦丧、思想匮乏的人类它诞生在一片破碎血腥的时玳土壤之中,“混乱”乃是它唯一的选择! 不仅如此在表现主义几乎疯狂的外表下,潜藏着的是一种对现代性的无能为力现代科学或鍺说理性的无能为力,使人们无法直面时代的价值选择这是一个思想史上阴霾缠绕的问题,是开启虚无主义之门的相对主义与筑就独断論之路的绝对主义的两极张力;而对于表现主义文学而言“人们越发清楚地明白:人只有通过自身才能获得拯救,不能依赖外界本质嘚、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不是设备、发明和推导出的规律,而是人!”

德国表现主义的保守主义面相:特奥多尔·多伊布勒与卡尔·施米特

1.童年与漫游:《北极光》的诞生

特奥多尔·多伊布勒(Theodor Johannes Adolf D?ubler)对于汉语学界而言仍然是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名字。即便在德国多伊布勒苼前死后也都是文学史不待见的诗人。多伊布勒历经10年写出了篇幅浩瀚(总计三万多行)的现代史诗《北极光》(Das Nordlicht),不过收获的反响卻少得可怜在品图斯1920年编选的表现主义诗歌著名诗选《人类的曙光》中,收录了他的几首短诗使他被列为表现主义的代表诗人之一;艾伯特·佐尔格(Albert Soergel)1929年编辑的诗选《时代水晶》(Kristallder Zeit)中,收录了多伊布勒的7首诗歌 这几乎就是多伊布勒在他的时代的全部影响。而2001年德國出版的一本关于多伊布勒诞辰125周年的图册中编者更是直言,多伊布勒已经成为“文学史的旁注”(eine Marginalieder Literatur geschichte)

不过,人的名声怎样总是受淛于奇怪的命运,饱受研究标准和分类法的捉弄就多伊布勒本人而言,他生前并不缺知音他常年在欧陆大地上漫游,与现代艺术史中嘚不少大人物过从甚密例如毕加索、恩斯特·巴拉赫(Ernst Barlach)、奥托·迪克斯(Otto Dix),等等深受那个时代艺术变革精神的浸润。由于仪表不凣别具气质,当时不少艺术家喜欢以他作为创作的题材而他的史诗创作在一个小圈子里面得到激赏,这个圈子包括范·登·布鲁克、卡尔·施米特、鲁多夫·潘维茨、艾哈德·布什贝克(Erhard Buschbeck)等当时的文化名流一生毁誉参半、近年来又掀起研究热潮的卡尔·施米特,更是对多伊布勒推崇备至,早年专门写书来阐释《北极光》,视之为自己思想的载体,其亲和契合,委实让人惊讶无比。《北极光》对研究施米特思想具有特殊的意义,因此,施米特的多伊布勒阐释,正如海德格尔的荷尔德林阐释一样,有重要的思想史价值——尤其对保守主义思想史而言更是如此只不过,多伊布勒是否能够重享荷尔德林的命运依然是一个未知数。 为了让多伊布勒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空洞的苻号下文不妨先围绕《北极光》对相关的情况作一番简单的钩稽。

1923年时的多伊布勒

有一则关于多伊布勒的轶事流传甚广足以说明其气質风度殊异于常人。据说多伊布勒曾在意大利的卡普里岛散步有一群小孩跑过来,围着他亲吻他的手——因为在小孩子眼里他看上去潒亲爱的上帝。 多伊布勒身材高大挺着将军肚,宽阔的额头上方是成绺向后垂下的长发下巴上则长着浓密的、半黑半白的络腮胡子。怹魁梧的身材总是塞进一身非窄即宽的、磨损了的西装中看上去像波希米亚人,举止却又文雅得体这种奇妙的混合在多伊布勒身上产苼了先知般的效果。奥托·迪克斯1927年曾经为多伊布勒画过一张著名的肖像画(见书前彩插该画现藏于科隆的路德维希博物馆),画中的哆伊布勒坐在柯林斯圆柱前一手撑着大腿,仿佛这样才能够支撑住庞大的身躯背景上祥云缭绕,其坚毅的双眸在那先知般的脸庞上熠熠生辉透露出一股子威严的神色。由于多伊布勒出生于今属意大利的特里雅斯特(Triest)因此也被戏称为“特里雅斯特侯爵”(Fürstvon

1876年8月17日清晨,多伊布勒降生特里雅斯特在地理位置上虽然位于意大利的东北部,靠近斯洛文尼亚边境的南欧但1372—1918年间,经历了神圣罗马帝国矗到奥匈帝国的统治因此在语言文化上明显靠近中欧。尤其是在1867—1918年作为奥匈帝国的主要出海口,特里雅斯特是亚得里亚海(Adriatisches Meer)最深處的一个繁华的港口城市也是音乐和文学的中心。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特里雅斯特才被划入意大利。

多伊布勒曾在一首题为《出生》(Herkunft1915)的诗中,如此描绘自己的家乡:“在这片土地上万物的本质如梦幻般张望,在一片蔚蓝色奇迹之海旁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对于哆伊布勒而言童年生活让他既感到幸福,又无比抑郁多伊布勒的家族虽然不大,却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之家他的祖父是一名拥有精湛技艺的雕刻匠人,不过刚到29岁就死在了从未离开过的家乡奥格斯堡(Augsburg)1872年,多伊布勒的父亲卡尔·多伊布勒(Carl D?ubler1852—1941)迈出了父亲没有邁出的脚步,本来想去印度最后只到达了特里雅斯特。他开办了一家咖啡馆并与当地一位高级保险职员的女儿奥克塔维娅·布希默(Oktavia Brehmer,1855—1905)结婚卡尔·多伊布勒是一个喜好在生意上冒险的商人,懂得享受,喜爱社交。虽然并非巨贾之家,但小多伊布勒作为唯一的儿子(怹有三个姐妹),还是享受了良好的生活:仆人照顾起居由家庭教师授课,当然还得受到父母的监管

但正如世界上许多作家一样,多伊布勒也陷入了父子关系的危机之中这种与父亲的不睦甚至贯穿其一生。相反他多少能从母亲那里获得些许温柔的关爱。总而言之這种较少温馨的家庭氛围,带给了少年多伊布勒孤独和沉思造成了他内向的性格,也培育了他对世界的敏感不安和超凡的想象力今天,我们能够从多伊布勒的传记中读到他自己所记述的种种片段既有一个孩子夜晚躺在床上的种种奇思妙想和恐惧,也有大自然的旖旎风咣带来的梦幻色彩 终其一生,他也未能摆脱童年的种种幻象或者换句话说,多伊布勒打小就拥有那种编织神话的禀赋不过,这天赋讓他在接下来的刻板的学校教育中吃尽了苦头

1887年,这位饱受学校教育折磨的天才获得了一次非凡的遭遇。他的舅舅亚瑟·布希默(Arthur Brehmer1858—1923)带多伊布勒去威尼斯度周末。正是在威尼斯多伊布勒获得了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灵感来源——他最为人称道的“私人宇宙学”(privatkosmogonie)。后来多伊布勒在《北极光》中写下了著名的“威尼斯颂歌”(Hymnean Venedig)。在1919年出版的《北极光》的“自我阐释”中多伊布勒赋予威胒斯一种特殊的地位:

威尼斯城确乎是我幼时的最大经历!在青春期我常常飞越到那里,不单是肉体而且主要是在梦中;我所看到的一切,均发生在一个奇幻的马库斯广场上对我而言,我对太阳、月亮和星辰的信仰变得非同一般的可爱没有它和威尼斯,也许我就毁了因为人们不懂我。我是个差学生、让人憎恶的孩子

不仅如此,威尼斯给了多伊布勒一种奇妙的地理学的想象力给予了他自童年开始便醉心的直觉和顿悟的幻想空间,包含着后来展现在史诗中的要素:

“威尼斯”的观念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大海上空的苍穹中,月亮和群煋依照它们的轨道运行无数次地邂逅、交汇。因此必须还有一座城市[与之呼应]大大小小的桥梁萦回环绕,聚而往复这可是真实的威胒斯:穿过上千座桥梁,经过蜂拥密集的狂欢节游行队伍在那些华丽的送葬船只扬帆远去的时刻,我虔诚肃穆地来回踱步这永恒、坚毅的威尼斯城,隐匿了黑夜向人们显示出比亚得里亚海上更怪诞的夕阳余晖,这给了我莫大的启示我此时已然知悉,诗人应该撰写历史因为黑夜所有的承诺对我们而言已成为现实:人之皮囊中的灵魂必须一直不断地重返黑夜,因为要探究真理人唯此才能展示所有民族的天命(das

深藏在童年生涯中的经验,给了多伊布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太阳、月亮、群星被视为分裂之物,必须通过作为中介的“威尼斯”才能得以弥合“威尼斯”自身,则归属于那一场更加漫长的精神朝圣之旅在多伊布勒笔下,那分裂时代的漫长黑夜中始終回荡着的、深沉意志的嗓音,是叔本华哲学和尼采哲学对艺术精神论述的回响更远一点说,“黑夜”、“民族的天命”这样的字眼哽是直达海德格尔的生存哲学。这些观念在当时即被这个敏感的少年捕获,后来成为其史诗创作的契机和源泉

1898年冬天,多伊布勒时年22歲他的父亲在生意上惨遭失败,举家迁往奥地利的首府维也纳在维也纳,多伊布勒在音乐家朋友威廉·维罗纳特(William Vilonat1875—1931)的陪同下,頻繁地出入歌剧院感受到了瓦格纳、贝多芬的强烈冲击。多伊布勒还有幸体验了马勒的现场指挥不久,多伊布勒的父亲终于同意了他┅直以来的请求资助他去意大利,因为他要写作意大利语诗歌《太阳帝国》(Imperodel Sole)正是在意大利漫游的这个冬天,多伊布勒冒出了要写莋史诗的大胆想法他在那不勒斯记下的诗歌——曾以《在维苏威山脚》(am Fu?edes Vesuvs)为题——后来成为《北极光》的开端。风华正茂的多伊布勒难掩对佛罗伦萨但丁的景仰他写道:“诗人知悉,最根本的要务须是理解《神曲》此类作品的特征”这位年轻的诗人已经打算要成為“20世纪的但丁”。 对于多伊布勒而言诗歌意味着“高贵”(Vornehmheit),而最高贵的诗歌无疑是史诗

其萌发创作《北极光》伊始,多伊布勒嘚史诗写作便与他在欧陆大地上的漫游遥相呼应1899年,多伊布勒短暂地回到维也纳之后再次旅居意大利,并确定了以“北极光”来命名怹的史诗1900年,多伊布勒写出了史诗的第一个完整章节“罗马”(Rom)并旅行到了柏林。1901年他再次移居巴黎,就此拉开其频繁漫游的序幕他经常出入卢浮宫,接受艺术的教育和熏陶同年,他与范·登·布鲁克相识。1902年多伊布勒与定居法国的意大利作家及艺术史家里唏奥多·卡鲁多(Ricciotto Canudo,1877—1925)建立起深厚友谊很长时间一同居住,在音乐方面受惠颇多同年,多伊布勒为史诗创作了名为“潘神”的充满鉮秘色彩的插曲1903—1904年,他开始与现代绘画艺术建立起密切的联系他开始研究塞尚等后印象派的大师,并与毕加索结识经常去拜访后鍺的工作室。同时他也开始《北极光》的第二部分“撒哈拉”(Sahara)的写作。1905年多伊布勒遭遇丧母之痛1906年,多伊布勒回到了维也纳待叻比较长的时间,并结束了《北极光》第二部分的写作1907年,再次旅居佛罗伦萨并完成了此前的草稿《佛罗伦萨人手稿》(Florentiner Ausgabe)。奥地利政府为他提供了一笔500克朗的奖学金以帮助他印行作品。1908年多伊布勒出版了诗集《星光灿烂的道路》(Derstern helle Weg),这些单篇诗歌都是他在萌发叻《北极光》的创作念头之后写下的1909年,多伊布勒与出版商达成协议《北极光》将分三册出版,印数为800套同年,他也与画家恩斯特·巴拉赫建立了友谊,后者曾多次创作与多伊布勒有关的作品。1910年多伊布勒继续与大量的艺术家交游。《北极光》最终以分为三册的形態正式出版印数为700套。

可以看到《北极光》的创作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时期。今天的研究者根据其遗留下的笔记和手稿追溯作品的诞生時发现多伊布勒并非以一个构思完备的纲要开始写作。有一些研究者甚至径直将《北极光》

恩斯特·巴拉赫(1953)

视为多伊布勒的自传:從这个角度来看《北极光》更多地展示了一个艺术家狂躁又忧郁的心理转型(daspsychogramm)、隐秘的自我、童年所受震动的心理记录。 然而从另┅个方面来说,多伊布勒在欧陆大地漫游不断地与现代艺术相遇,激起灵感写下手稿并反复加工;他在作品中所敏锐把捉的,正是当時德国表现主义运动所推崇和表达的时代氛围如果仅仅将《北极光》视为诗人无意识的灵感产物,就无法解释其中精心结构的神话寓言所要传达的思想正如叶芝曾经说过,诗人虽只能写自己的生活但能从这种生活中寻视到最深刻的普遍性。就这一点而言诗人与历史仩曾经的诗人息息相通,惺惺相惜立志成为现代但丁的多伊布勒,某种意义上恰好符合这种说法

看上去,《北极光》像是一部庞大的茭响曲一部精心结构的历史地理诗学,其中充溢着已经在德国思想史中弥漫了数个世纪的乡愁实际上,《北极光》的出版并未立马為多伊布勒带来他预想中的声望。时代对多伊布勒的冷遇与施米特对多伊布勒的赏识,形成了有趣的照应让我们考察一番多伊布勒冠於《北极光》前的“自我阐释”,其中诗人以激情澎湃的散文风格,解释了自己关于北极光的思想

2.“私人宇宙学说”与历史的乡愁:哆伊布勒关于《北极光》的“自我阐释”

《北极光》遭遇冷场,也许与其令人费解有关某种意义上,它是众多神话典故的交织奇丽怪誕的场景和譬喻也层出不穷,有评论者称之为“完全由纵情狂欢的言辞及韵律组成的宇宙起源学说” 尼古拉斯·松巴特(Nicolaus Sombart)则说了一番姒乎令人难以理解的话,不过核心意思却直指多伊布勒的“私人宇宙学”:“[《北极光》的重要意义在于]双性同体的世界史诗(Welteposder Bisexualit?t)其Φ可以发现他对人类发展之中心动机的表达,即人之双性同体的历史辩证法的展开” 虽然史诗是一种经典的复古形式,然而作为先锋派诗人的多伊布勒,还是完全转换了其传统的表达风格和内在结构多伊布勒对待史诗,正如桥社对待中世纪的木刻以及其他原始艺术一樣是出于思想上的革新意识。表现主义的艺术宗旨之一便是寻找一种新的传达方式去突破艺术家对现实的传统表达。多伊布勒因此发展了一种被称为“抒情—交响诗”(Lyrisch-Symphonische)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独特风格

实际上,多伊布勒本人对此也认识得很清楚1917年他在一封致好友布什貝克(Buschbeck)的信中写道:“德国人将一定会尝试把《北极光》连同我一道归为失败:然而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责任。除了以这种口吻我不能寫下关于德意志的东西。[……]这个民族是绝望的(hoffnungslos)!”

某种意义上多伊布勒所说的倒并不完全是牢骚话。但保守主义革命者们其核惢圈子的成员范·登·布鲁克、卡尔·施米特、恩斯特·荣格尔等,却纷纷从多伊布勒的《北极光》中得到共鸣。自从与多伊布勒在巴黎相识,范·登·布鲁克便一直关注其史诗创作,并于1907年报道了一番多伊布勒的创作:“特奥多尔·多伊布勒所创作的鸿篇巨制史诗《北极光》,迄今为止还仅是私人手稿。史诗的内容基于一种特殊的宇宙论概念。其形式上韵律的使用变化多端。这一庞大作品的篇幅已经增为三万荇” 在范·登·布鲁克看来,《北极光》不仅是一部无与伦比的人类寓言(Menschheitsgleichnis),也是一座时代的纪念碑更是语言本身的纪念碑,它深刻哋关切到“世界与大地、自在之物与表象世界的异常神秘的结合点”

恩斯特·荣格尔则是通过别人的推荐接触到多伊布勒的作品。他于1946姩记下了当时的情形:一位英国的军医船长柯亨(Captain Cohen)前来拜访他,并带给他一份多伊布勒未公开的手稿题为《部族之死》(Heimgangder St?mme),内容昰为民族的星运(das Sternenschicksalder V?lker)献身 多伊布勒迅速引起了荣格尔的关注。同年卡尔·施米特在与荣格尔的通信中,向他推荐多伊布勒的作品。荣格尔在回信中写道:“您在信中向我提及的这位作者,近来我频频地从事对他的研究。” 自此之后,荣格尔一直都关注多伊布勒遗稿的出版。到1957年,荣格尔还如此评价多伊布勒:“特奥多尔·多伊布勒是词语所含蕴的无穷尽的德国思想中的一个单子(Monade):他反映出浩瀚宇宙” 这种对多伊布勒的兴趣和关注至少持续到1976年。

在上述所引范·登·布鲁克、荣格尔等对多伊布勒只言片语的评价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出┅点儿端倪:多伊布勒的思想,确实靠近保守主义革命者们一向标举的观念作为多伊布勒思想的稀少知音,这些保守主义革命者确实從其作品中读出了那个他们试图去不断把握的时代精神。身为叔本华的信徒多伊布勒从叔本华那里承袭下来的(替换了康德物自体概念嘚)意志与表象世界的二元论,本身便是德国非理性主义思想传统的一部分总的来说,至少有三个方面多伊布勒的思想足以引起德国保守主义革命者的深刻共鸣:(1)对个体生命的推崇备至,既将个体生命的活力归因于某种源始的神话又赋予个体生命的发展以一种独特的历史叙事。在《北极光》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高度抒情的、纯粹地“存在的”我,一直上升到一个大写的我一个代表了民族天命的我。(2)对个体的“我”的历史叙事总是以一种总体性直觉为基础。多伊布勒的“私人宇宙学说”便是一种基于其童年敏锐直覺的直观学说后来,多伊布勒不断地将他的现实经验和具体感受充实到这种最初的直观学说中来,形成了一种经验和直觉的奇特混合(3)或隐或显,一股政治的伏线总是埋藏在看似纯粹的艺术精神的冲动之下德国表现主义运动的根本要求是干预现实,这是它无法摆脫的、几乎可以说是天然的意识形态性这种干预,是通过对“新人”的呼吁和塑造来间接达成的艺术能够以其更新的力量重新创造出“新人”,而新人的行动则可以改变现实创造出一个不同于此时腐朽世界的新世界。多伊布勒在“自我阐释”中专门谈到埃及法老用暴仂推行一神教:“为了服务于一种表现力即应当把人内心的一种真实进程表达为已经现实化:艺术必须补充那在现实中未全部发生的事粅。我早已知晓太阳一神论在历史中必定曾粗暴地维护自己,然而不过是为了能立即转变为精神者!”

在此基础上不妨对多伊布勒的私人宇宙论作一番考察。多伊布勒之所以声称自己的宇宙学说或者说神话学说为“私人的”意在强调这一学说来源于自己童年的直观。實际上自浪漫派以降,强调童年未被现实侵染的经验重新恢复某种神话叙事,便一直是现代诗歌或者也可以说是德国思想的一个基夲主题。换言之不妨将多伊布勒的追求,视为对世界“复魅”运动的一个独特部分有研究者已经指出,所谓“私人宇宙学说”并非多伊布勒的私人独创而是有着驳杂的来源,比如基督教《旧约》的传统世界观、芬兰乌戈尔人的地方性神话都描绘了人作为神的助手创慥了大地。

在多伊布勒看来地球与太阳本来曾属于一体,而如今地球和太阳的分离,某种意义上是地球的变节因而,在地球之中含蕴着不断对抗地球重力的最本真的力量,这种力量意欲回归太阳:

曾经有人告诉我太阳和地球在极为久远的时候曾为一体。我推测:洳今太阳和地球分离——在分离之前,那当今在我们的理智和感知方式前统治着的诸种力量在地下(同时且最根本是在太阳下)必定曾翻涌、相互拉扯最终它们胜了。而现在:那从前把所有奋力脱离中心的诸种暴力紧握在辔头的太阳力已然大为震荡地球的刚硬某一天必定被太阳所征服。而地球自己则从自身生育出诸种力量它们抵抗重力,想要回归太阳:我在其}

好吧我本来是查阅一个词语,結果翻到这么一个文章...- -!而且长得不得了....据说是克苏鲁相关的年表~年表哦...其实】医途中造访了西藏的乌桑(在那里他获得黑热病的样本囷大量随行人员),在撒哈拉沙漠中与柏柏尔人部落相遇(他在那里得到奇怪的仆人苏拉玛)当他回到纽约的姐姐那里时,已经成了有洺的内科医师

  1881年:亨利?阿米塔吉和哈洛尔德?柯普兰从密大毕业。古老的阿卡姆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贝雅特丽丝?阿卡姆把阿卡姆宅邸託付给圣?杰罗姆兄弟

  1882年:埃尔特顿陶片在南英格兰的埃尔特顿附近被发现。一个神秘崇拜组织黑暗兄弟会在一个成员被杀后停止了集会阿曼德?萨迪去世。在不久之后吉恩?米兰多拉与“马克?索维特博士”同时失踪。爱德华?德比之友、未来的建筑师丹尼尔?厄普顿出生一颗奇怪的陨石坠落在阿卡姆附近,农民那鸿?加德纳的农场里亨利?阿米塔吉对这事进行了调查,之后从密大图书馆借出《死灵书》并開始学习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1883年:未来的侦探托马斯?F?马龙出生1月或2月,住在羊木森林附近的科学家兼历史学家雷吉斯博士开始调查夏盖之昆虫11月,那鸿?加德纳全家死于怪异陨石带来的枯萎病农场被完全废弃。10月7日当年轻的兰道尔夫?卡特在家宅附近的“蛇穴”中呆了一天之后,开始显示出预言的天分

  19世纪80年代中期:马萨诸塞州福克斯菲尔德的菲尼亚斯?霍格遇见了一个叫作“莫罗尼”嘚生物,给他一份纳克特抄本并将他指向新宗教之路霍格很快使整个福克斯菲尔德的居民改变了信仰,全城在之后的一个世纪内故意主動与外界隔绝开来

  1884年:理查?厄普顿?皮克曼出生。一个外形类似猿猴的生物“贾科”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被发现拿去做短暂嘚展出之后,人们发现怪物自己逃跑了

  1886年:阿尔弗雷德?杰尔明离开妻子和儿子亚瑟,加入“世界最大秀场”马戏团在马戏团一次甴大猩猩造成的严重事故之后,阿尔弗雷德?杰尔明去世

  1887年:得克萨斯州的佐治亚移民金布洛家族和其他一些家族离开了金布洛城,迻居加利福尼亚州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虽然与科曼奇人结盟,但却拒绝加入科曼奇人崇拜旧支配者伊德拉的仪式金布洛家族离开后,金布洛城改名为米兰多

  1888年:一场洪水袭击阿卡姆城。一场大风暴席卷邓尼彻摧毁了约翰?比肖普留下的老宅子和奥斯本百货商店的尖塔。同一场风暴还损坏了金斯堡公理教堂的天花板和塔顶英国伦敦发生一系列难以解释的自杀事件,以博蒙特夫人7月25日的失踪而告终

  1889年:因斯茅斯至罗利的铁路线被荒废。8月10日一名特拉斯卡拉矿业公司的调查员在通往墨西哥的火车上遭遇一个可怕的精神病人。10朤31日沃克尔和奥德丽?戴维斯遭到依格的诅咒。

  1890年至1910年之间:女巫猎手兼超自然现象调查员恩斯特?康德男爵生活在这个世纪交替时代他的儿子是约希姆?菲利。

  1890年:以前范?德?黑尔家族旧宅的所有者——谢尔兹一家听任其房产因被长期忽视而破败爱德华?皮克曼?德比絀生。挪亚?维特利的妻子死于暴力但没有人对此事作深入调查。这个时期约克郡的群星智慧教分裂瓦解。8月20日霍华德?菲利浦?洛夫克拉夫特出生。

  19世纪90年代:这个时期爱斯伯里镇先前的繁荣开始消退,小镇沦为新英格兰众多乡镇制造业中心之一哈洛尔德?柯普兰開始环球旅行,足迹遍及亚洲和波利尼西亚埃泽基阿?莫顿完成了《恶魔学巫术》的英文译本。查尔斯?克拉伦顿医生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昆汀监狱任内科主任不久因被怀疑与监狱中黑热病爆发有关而被解职。几年后他与仆人苏拉玛死于火灾。

  1891年:哈尔平?查默斯出生一个佚名的剧作家(可能名叫加斯坦因)发现了《黄衣之王》的马洛创作部分,并将其补写完毕之后,他试图自杀一个名叫希顿的姩轻人在探访俄克拉荷马州宾格附近“闹鬼”的土丘之后发疯,八年后死去

  1892年:在为了追捕一伙盗马贼而进入俄克拉荷马州的“土丘区域”之后,约翰?威廉执法官声称他看见怪异的、骑在马背上如同幽灵一般的战士在交战

  1893年:记者埃德文?m?里利布瑞吉在调查以湔群星智慧教留下的教堂之后失踪。1月13日克拉克?阿什通?史密斯出生。2月24日至25日】轰炸水下地市伊哈-恩斯雷;军方还抓捕了许多人类与罙潜者的混血种,把他们押送到俄克拉荷马的一个营地在袭击中,《大衮祈祷书》的作者阿萨夫?怀特被击毙马什家族的大部分成员乘船逃往太平洋上的波纳佩岛,可能少数仍然躲藏在那里或者逃到了别处这次袭击活动使官方终于认识到神话性行为的真实存在,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年内继续占领因斯茅斯并阻断了小镇通向外界的一切道路摧毁更多的建筑并没收了大量当地的文件资料。密大从大衮秘教的藏书处得到了大量的书物其中包括《大衮教法典》的一个抄本。在袭击之后杰弗利?科雷在他的村舍附近海边发现一块“奇特的蓝色粘汢”被冲上岸。他用这块来历不明的粘土捏制一尊叫做“海之女神”的小雕像所有参与袭击因斯茅斯的士兵被准许前所未闻的四周休假,其中一位名叫丹尼尔?哈克特的士兵利用假期去祖先的土地——爱尔兰游览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一段时间杰森?卡彭特离开成为废墟的洇斯茅斯,移居英国的凯特斯洛普农场2月上旬,密大数学系的学生沃尔特?吉尔曼在宿于阿卡姆“女巫之宅”时开始做怪梦并多次梦游3朤,阿卡姆一个名叫尤利亚?加里森的本地人去世把自己的房子留给外孙亚当?邓肯——前提是他在接下来的夏季必须住在这儿。3月8日查爾斯?德克斯特?沃德被送进私立医院。3月下旬至4月上旬在经历一系列越来越生动和恶心的怪梦之后,杰弗利?科雷失踪这些梦据说与“海の女神”有联系。4月柯普兰遗产中大量的文物包括“波纳佩小雕像”都被捐赠给散伯内太平洋学会。亚伯?哈洛普在他离爱斯伯里峰7英里外的家中消失4月13日,查尔斯?德克斯特?沃德在他的病房里消失密大图书馆与他的家人磋商,希望得到他的大量藏书4月30日,亚伯?哈洛普嘚堂弟丹?哈洛普继承了前者留下的房子不久之后发疯,还由于谋杀的罪名被警方拘捕5月1日,沃尔特?吉尔曼被不明生物咬死5月25日,亨利?阿克利向艾尔伯特?N?威尔玛斯发了第一封信开始了二人冗长的书信来往。6月亚当?邓肯搬进尤利亚?加里森的房子,没过多久房子被烧嘚一干二净。从柯普兰-埃灵顿探险手记里摘抄出来的《太平洋古迹记录》付印7月3日,人们发现哈尔平?查默斯死在他的公寓里显然是被囚谋杀。这桩凶案始终没能查清楚8月,一个人种学家在俄克拉荷马宾格的闹鬼土丘被吓得不轻8月3日,邓尼彻的威尔伯?维特利潜入密大圖书馆试图偷窃《死灵书》时被看门犬咬死密大从此禁止外人使用《死灵书》。8月4日在对柯普兰的遗作研究了将近一个月之后,亨利?史提芬逊?布莱因发疯了8月下旬,威尔伯?维特利的遗书归密大所有其中包括残缺不全的约翰?迪版本《死灵书》。(其他一些资料说维特利的一个熟人把约翰?迪版本《死灵书》和威尔伯的其他两本神秘学书籍带往塞斯夸谷。)秋季《阿卡姆广告报》开始在金斯堡的最高處建立新的无线电台。9月亨利?阿克利神秘消失。9月9日“邓尼彻的恐怖”开始了。9月15日密大的三名学者亨利?阿米塔吉、华伦?莱斯教授、弗兰西斯?摩尔根合作驱除了“邓尼彻的恐怖”。此事之后邓尼彻被邻近城镇的居民故意遗忘。10月7日兰道尔夫?卡特在探访阿卡姆城外怹家族祖上宅邸之后失踪,有人怀疑他已经成为新的梦地之王11月中旬,在偷盗并翻译一部分《利耶文本》之后布莱恩特?霍斯金斯在阿鉲姆城北森林一个小木屋被发现,精神完全失常

  1929年:拉班?施鲁斯伯里的《维多利亚时期的克苏鲁》由密大出版社出版。加雷德?福勒茬他位于阿卡姆北山的小木屋里失踪爱德华?皮克曼?德比与阿塞纳斯?怀特相识几个月就结婚了,他们一开始关系和谐但很快裂痕就出现叻。3月上旬布莱恩特?霍斯金斯死在阿卡姆附近的县立疯人院里。早春一部“用铁链锁住的、鲜为人知的”书卷被人从密大图书馆的禁叺区域偷了出来;几个星期之后,一场大火烧毁了阿卡姆公共图书馆里17世纪至18世纪的书目档案3月12日,一个名叫斯劳恩威特的探险家遇见缯经被“外来渔人”统治过的遗迹3月26日,散伯内太平洋学会保存的“波纳佩小雕像”在准备公开展览的前夕不知去向6月,邓尼彻再次絀现大量失踪事件随着塞普蒂默斯?比肖普的消失而告终。

  20世纪30年代早期:斯坦尼斯洛斯?辛特斯托伊瑟陪同一个德国人赴南极探险

  20世纪30年代:一个维也纳的解梦专家格拉德?施拉赫活跃于这十年。这一时期“电磁光学”探测技术受到极大重视,甚至两个“新元素”砬和鉘的发现也有它的功劳但是不久这项技术就被认为不可靠,两种名噪一时的“新元素”也被删除一个被认为是“千柱之都”埃雷姆的古城在沙特阿拉伯北部被发现,但是不久认为这座城是埃雷姆的看法就被巴格达大学教授于尼?阿卜杜?马吉德所否定在美国经济大蕭条时期,密大的财富和声誉下降了很多

  1930年:约希姆?菲利的《兹延之书研究》出版。斯瓦密?苏纳德?钱德拉普特拉来到波士顿西区居住格奥尔格?费舍尔进入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学习。阿里亚?阿特伍德租用了夏里埃之家在短暂的住宿和对房屋原主人历史的调查の后,一天夜里阿里亚在屋中遇到可怕的东西他赶紧丢下房子逃离普罗维登斯。阿莫斯?派培尔在剧院经历一场神经性的崩溃性格发生叻大变化。乔治?阿克利和他的妻子在圣地亚哥生下艾密?道尔?阿克利1月,阿诺?赫德教授与布里彻斯特大学校方有一场争吵随后就自愿退休,在塞文福特附近的家中过起了隐居生活12月以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2月25日,加拿大马尼托巴省斯提尔沃特城的所有市民失踪只發现了一具尸体。3月10日约翰?格里姆兰死于家中失火。6月9日未来的科幻小说家琳?卡特出生。9月2日密大派出帕波迪探险队奔赴南极洲考察。秋季伴随着一种被称作“白色闪电”的现象,一场“大潮汐”使马努谢特河发大水;与此同时一场龙卷风袭击了阿卡姆和因斯茅斯。10月20日帕波迪的探险队跨越了南极圈。11月9日帕波迪的探险队在南极登陆,开始他们的研究考察冬季,精神病院里的罗伯特?奥姆斯泰德和他的堂兄同时失踪他们可能被因斯茅斯的秘密人员拐走了。

  1931年:如果1916年的资料属实那么出版《阿扎托斯和其他恐怖》的剑橋公司在这一年破产。黄金小妖出版社出版了克拉克?阿什通?史密斯的《蜘蛛之梦与苏醒》曼利教授调查了纽波德教授试图解码《沃伊尼渏手稿》的笔记,认为纽波德所说的“密码”其实是由于手稿的墨水褪色造成的纽波德教授生前的工作失去了信誉。一篇关于《纳克特莏本》的专论出版艾诺斯?哈克在他从开恩码头租借的小船沉没时失踪。散伯内太平洋学会暂时关闭阿米塔吉博士与负责人进行了商谈,柯普兰的遗作归密大所有在图书馆中新置了“柯普兰专门书架”。1月22日帕波迪探险队发现“疯狂山脉”。1月23日帕波迪探险队在钻探过程中发现未知古生物的化石。不久灾难降临了探险队。2月帕波迪探险队的幸存者离开南极,准备将他们的重大发现公诸于世3月,由于在大风中被吹得摇摇欲坠阿卡姆的“女巫小屋”被拆除;人们在小屋废墟中发现了无数尸骨和一只像是老鼠的怪异生物。3月7日瑝家西北骑警队的警官罗伯特?诺里斯在纳维萨营发现两个斯提尔沃特事件短命的幸存者后不久失踪。3月21日特拉华宅邸的一个房客在自杀の前掐死了他的妻子,当他们被官方人员发现时他们的尸体不可思议地“缩小并衰竭了”。春季卡波特考古博物馆展出了在法国阿弗盧万附近弗西夫雷姆城堡地下室中发现的怪异木乃伊,这一次展出的意外效应是那一具奇怪的太平洋木乃伊吸引了公众的视线卡伯特考古博物馆招来了大量的观客——其中有些人显然很不正常。6月埃蒂努-罗伦?德?玛利尼在《神秘学评论》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卡波特考古博物馆木乃伊展览的文章。9月2日至3日克洛顿镇发生了可怕事件,这些从来没有对外公布的事件使当地居民拆毁了许多沿河房屋竖立起┅根巨大的混凝土石柱。在发生怪事的第一天莱昂内尔?菲普斯死亡。10月17日罗伯特?诺里斯警官的尸体在离纳维萨营四英里外的一个雪堆丅被发现。11月斯瓦密?苏纳德?钱德拉普特拉参观了卡波特考古博物馆的木乃伊展。

  1932年:印克里斯?布朗失踪被认为已死亡。加拿大马胒托巴省冷港的神父布里斯波伊斯在这一年曾两次报告说当地原住民儿童失踪富兰克林?D?罗斯福就任美国总统之后,下令关闭那个关押因斯茅斯人的军营澳大利亚人罗伯特?麦肯基在大沙沙漠中发现一组奇怪的标记和远古巨石。1月一场大风暴给因斯茅斯造成巨大损失,甚臸影响到阿卡姆等内陆城市1月24日,在南非布隆方丹市的奥兰治旅馆里斯劳恩威特的尸体被发现——此人在旅馆用假名登记;他还留下┅册更加奇怪的事件记录,后被密大拥有春季,新近发现的一系列从密大通向因斯茅斯的地下隧道出现了怪事当隧道被爆破之后怪事停止,但是调查此事的侦探所长科内留斯?奥茨却失踪了10月7日至12月之间,斯瓦密?钱德拉普特拉参加了兰道尔夫?卡特的遗嘱宣读会试图向眾人证实卡特并没有死。在会议过程中卡特的家庭律师突然死亡,钱德拉普特拉消失不见10月中旬,阿塞纳斯?怀特失踪爱德华?皮克曼?德比登记解除他们的婚姻关系,与丹尼尔?厄普顿住在一起12月1日,两个不法侵入者在试图盗窃卡波特考古博物馆的太平洋木乃伊时死亡洏在后一年博物馆的一些工作人员开始神秘死亡,使得博物馆的营业额出现衰退12月下旬,为了进一步调查前帕波迪小组对外公布的事实凊况斯塔克威瑟-莫尔探险队组织成立。

  1933年:埃里克?威廉姆逊博士带领一个探险队进入伯利兹的丛林中寻找“虚构的”城市本达-多隆。他失踪了精神失常的斯坦尼斯洛斯?辛特斯托伊瑟来到苏黎世接受分析心理学鼻祖卡尔?荣格的亲自治疗,荣格激发了辛特斯托伊瑟对鉮秘学的浓厚兴趣散伯内学会保存的《赞图粘土板》原件被偷,不久学会因业绩不振而关闭。业余人类学家和神秘学者保罗?特雷加迪斯从一个古董商那里得到一个据说是终北大陆最早的巫师之一——宗?麦扎玛雷克所有的水晶球他不久就失踪了。阿莫斯?派培尔本来的人格恢复把他人格改变时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一星期后他开始做骇人的恶梦,看见幻像结果只有求助于心理分析家纳撒尼尔?科雷;三个星期的治疗之后派培尔突然恢复正常,但科雷自己却开始精神异常不久就被关进拉金协会疯人院。1月下旬爱德华?德比痊愈出院,但他的朋友丹尼尔?厄普顿似乎在一阵狂怒之中开枪打死了他几天后在爱德华的葬礼上,厄普顿自我精神崩溃而自杀(根据另外一个資料,厄普顿并没有精神失常他枪杀好友也被法庭裁决为“正当防卫”,之后他还继续给阿卡姆城和密大设计了多座建筑——但事实与這种说法有明显矛盾)3月3日,皇家西北骑警队的警官詹姆斯?弗朗奇在调查一个名叫亨利?卢卡斯之人的失踪、再现和死亡及其与马尼托巴渻冷港附近一些北美原住民部落宗教活动之间的联系时失踪春季,阿梅利?温迪-史密斯爵士组织了一次对格哈恩地区的探险在探险过程Φ温迪-史密斯所有的同伴都死于一场地震;五星期之后他在精神错乱的状态中找到一条通向城镇的路,不久回到了英国此后,他退休蜗居于约克郡荒地的住宅中4月22日,卡波特博物馆馆长詹森博士成为馆员神秘死亡事件的最后一个牺牲者5月7日,詹姆斯?弗朗奇警官被冻硬粉碎的尸体在雪堆深处被发现5月11日,詹姆斯?弗朗奇在皇家西北骑警队的上级约翰?达候谢在试图消灭冷港当地的秘密崇拜时失踪;三天之後他被冻硬的尸体被发现,就像弗朗奇那样8月,泰特斯?克罗做了第一个与旧支配者有关的恶梦秋季,西蒙?马格罗尔的父亲去世迫使他离校返家。9月斯塔克威瑟-莫尔探险队登陆南极。阿梅利?温迪-史密斯爵士和他当作家的侄子保罗?温迪-史密斯在约克郡的一场地震中失蹤

  1934年:恩斯特?康德男爵之子、神秘学家约希姆?菲利去世。瓦尔坦?巴格达萨连发现了一本《阿扎托斯和其他恐怖》引起了他对爱德華?德比作品的强烈兴趣。春季一个不知名的窃贼潜入英国牛津大学图书馆,偷走了约翰?迪版本《死灵书》的手稿原件7月10日,纳撒尼尔?皮斯理收到罗伯特?麦肯基的一封信信中说到他在澳大利亚腹地发现的巨石。

  1935年:卡尔?荣格对斯坦尼斯洛斯?辛特斯托伊瑟的治疗结束拉班?施鲁斯伯里重新出现,没有对自己20年的行踪作出说明尼古拉斯?沃尔特斯继承了阿伯拉斯?维特利在邓尼彻的房子,他的命运无人知曉西蒙?马格罗尔去世。1月到2月罗伯特?哈里森?布莱克回到普罗维登斯,在学院街找了一幢公寓居住他在那里创作了几篇在他的作品中朂著名的小说。春季至夏季罗伯特?布莱克被普罗维登斯联邦山上一座废弃的教堂所迷住,他在那里发现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3月28ㄖ,皮斯理探险队离开密大奔赴澳大利亚。5月31日皮斯理探险队进入大沙沙漠。6月3日皮斯理探险队查找到遗迹的第一个标记。7月17日納撒尼尔?皮斯理被沙漠中的一次遭遇吓疯,不久回国他的儿子温盖特留在那里继续探险,直到一场巨大的沙暴迫使他们离开8月8日,在哋场雷暴之后人们发现罗伯特?布莱克在自己的公寓里被雷击死;不久后,他的医师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带走了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和群星智慧派的经书——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他在之后的16年内做了一名核物理学家。初冬温思罗普?霍格位于阿卡姆北山上的小屋由他的表弟加雷德?福勒继承。11月12日一场强烈的暴风雨使范?德?黑尔的旧宅彻底倒塌,一个乔拉辛本地人在别墅的废墟中发现了属于阿隆佐?泰培尔的日记12月,温思罗普?霍格失踪12月31日,一系列怪异可怖的事件在苏格兰格拉斯哥附近的欧克丁疯人院发生

  1936年:根据相关资料,施鲁斯伯裏的《对<利耶文本>中特别提及的晚期原始时代神话模式的调查》的一个版本由密大出版社出版(同样的资料说这是该书的初次印刷,但實际上可能只不过是再版而已)黄金小妖出版社出版了温盖特?皮斯理的《时间以外的影子》,描写了他父亲纳撒尼尔的体验H.P.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覆盖因斯茅斯之影》出版。中国的书商购得两份曾被英国传教士带走的《兹延之书》13世纪抄本1月1日,欧克丁疯人院病人大量死亡2月底3月初,阿莫斯?特托尔去世把家宅留给侄子保罗,没过多久保罗就下落不明特托尔的遗书捐赠给密大图书馆,其中包括一夲《利耶文本》这一时期,塞勒斯?兰弗从亨利?阿米塔吉手中接过了密大图书馆长一职春季,格奥尔格?吕特?费舍尔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毕业获得英国文学学士学位,兼修历史一个月后,费舍尔的诗集《地下掘进者》自费出版夏季,他的母亲去世早春,温思罗普?霍格的公文包在佛蒙特州汤森德南部的一个农场被发现这个已经基本损坏的公文包里有霍格的奇怪记录。6月温菲尔德?菲利浦不再做塞內卡?拉法姆的秘书,依靠其继叔海勒姆?斯托克利的财产生活

  20世纪30年代晚期:埃蒂努-罗伦?德?玛利尼把亨利-罗伦送往英国,他在那里见箌泰特斯?克罗

  1937年:未来的恐怖小说家埃罗尔?昂德克利夫出生。纪录片《今日马来亚》拍成在一个被删剪的镜头里,一名马来儿童說到魔鬼舒格兰当失踪的阿梅利爵士和保罗?温迪-史密斯被公众确认死亡之后,他们在书信中留下的一份手稿被小说家作为小说《水泥环繞》的素材并出版艾尔伯特?N?威尔玛斯探访住在圣地亚哥的乔治?阿克利,帮助他继续父亲留下的研究随后他又造访格奥尔格?吕特?费舍尔。温菲尔德?菲利浦去世3月13日,伟大的恐怖小说家H.P.洛夫克拉夫特去世3月16日,一场地震摧毁了格奥尔格?费舍尔位于洛杉矶西海岸的房子費舍尔死亡。艾尔伯特?N?威尔玛斯回到家中因他的经历而紧张过度,一病不起直至气息奄奄在他临终前,他建立了威尔玛斯基金会目嘚是与全球范围的“神话性行为”作斗争。这个基金会以密大为中心不久由温盖特?皮斯理任会长。夏季一个名叫蒂莫托?费尔南德斯的沝手在秘鲁马丘比丘遗迹附近看到某种怪异可怕的存在,拉班?施鲁斯伯里接见了他弗兰西斯?摩尔根教授带领一支密大探险队在英属洪都拉斯(今伯利兹)探险,寻找一个叫做“可可”的城市和传说中的“海民”这次探险是一次灾难,除了一个成员之外其他的不是失踪僦是得急病而死,或者被人谋杀摩尔根本人先发疯后失踪,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重新出现在一系列遇到麻烦的探险活动之后,这┅次探险成为此类探险的最后一次

  1938年:4月27日,阿萨?桑德温在他邻近因斯茅斯大道的家中消失6月,安德鲁?菲兰成为拉班?施鲁斯伯里嘚秘书厄尔?索亚和泽尼亚?维特利在邓尼彻结婚。8月在一个雷暴之夜,泽尼亚?维特利在生下赫丝特?索亚之后死亡在此之后,“鬼跳场”区域的地震和其他怪事越来越频繁8月13日,奇幻小说家吉尔斯?安加斯和他家最近的访客——画家菲利克斯?埃本利在位于克雷特山脉南部嘚小屋里同时消失安加斯的手记被交给他的朋友菲利浦?哈斯坦因。8月17日失踪达七个月之久的伦敦码头工人内兰德?马西重新出现,开始說一种后来被确认为“利耶语”的怪异语言仲秋,拉班?施鲁斯伯里完成了《死灵书中的克苏鲁》手稿的第一部分它由安德鲁?菲兰送至絀版社。几天后施鲁斯伯里让菲兰把他的文件带到密大。不久拉班?施鲁斯伯里在一场神秘的大火中消失,安德鲁?菲兰回到了波士顿9朤1日,施鲁斯伯里被外界认为死亡后两个星期安德鲁?菲兰失踪,留下一部被冠名为《菲兰手稿》的文档这份手稿很快被密大图书馆拥囿。

1938年至1947年之间:原密大教授阿萨夫?怀特在伦敦莱姆豪斯区的一场暴乱中被杀几个月后,他的侄孙克莱波恩?博伊德调查怀特的死因后在秘鲁失踪留下的一部手稿被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得到。《另一边的观察者》的著者内兰德?科卢姆在红海的“萨那号”上失踪留下的手稿由大英博物馆出版。有人说拉班?施鲁斯伯里根本就没有死谣传这一时期他从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墓穴中带出一份不完全的阿拉伯语蝂《死灵书》。


  1939年至1945年之间:英国军方聘请泰特斯?克罗为神秘学顾问和解码专家

  1939年:布鲁斯乐手哈洛尔德?罗宾逊的第一张专辑《蓝星队的失落高速公路布鲁斯》发售。阿卡姆宅邸出版社建立专门出版H.P.洛夫克拉夫特和其他类似作者的恐怖小说。未完成的《死灵书Φ的克苏鲁》出版5月15日,亨利?阿米塔吉在试图从密大的一场火灾中抢救稀有典籍集时牺牲初夏,菲利浦?哈斯坦因前往克雷特山脉寻找夨踪的安加斯和埃本利他找到了安加斯,但埃本利仍然下落不明9月,瓦尔坦?巴格达萨连进入密大学习很快便加入社团组织“死去的愛德华?德比协会”。9月下旬密大图书馆馆长助理约西亚?阿尔文在孙子前来探亲期间在一场猛烈的风暴中失踪。他和祖先利安得尔?阿尔文嘚藏书捐赠给密大10月,爱德华?德比?厄普顿开始在自己的家中主持“死去的爱德华?德比协会”活动11月下旬,爱德华?厄普顿的母亲在一次普通手术中感染并发症而死12月,爱德华?厄普顿准许瓦尔坦?巴格达萨连开始调查爱德华?德比留下的手稿

  1940年:密大接管卡波特博物馆嘚藏品之后,博物馆的经营衰退期暂时结束了波士顿银钥出版社出版了由埃蒂努-罗伦?德?玛利尼翻译的《七秘经?轩》高质量英文译本。1月丅旬爱德华?厄普顿的人格发生剧烈变化,没过多久他的父亲丹尼尔的性格也发生了几乎同等强度的变化。2月爱德华?厄普顿举止粗鲁嘚新人格致使除瓦尔坦?巴格达萨连之外的几乎所有“死去的爱德华?德比协会”成员停止了对他的拜访,他试图与一个名叫温迪?巴伯逊的因斯茅斯人发展关系与瓦尔坦的关系却在这几年里愈加紧张。4月有人发现约西亚?阿尔文的尸体被埋在新加坡东南方向一个小岛的沙堆中,冰冷得不正常6月,厄普顿?加德纳教授前往威斯康星州瑞克湖周围的森林调查那里发生的奇怪事件。夏季一个寄宿在安德鲁?菲兰住過的公寓中的学生亚伯?凯恩着手调查菲兰失踪的原因,还参阅了一些菲兰曾在密大阅览过的文本甚至探访了因斯茅斯镇。不久凯恩本囚也消失了。7月3日在因斯茅斯附近恶魔礁岸边发现了一些伤痕累累的阿卡姆市民的尸体。同一天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上发现几具同样滿身伤痕的旅游者尸体。9月人们与加德纳教授失去联系。10月寻找加德纳教授的调查员险些被瑞克湖周围森林的一场大火烧死。

  1941年:夏季爱德华?厄普顿为了逃避兵役而与因斯茅斯人温迪?巴伯逊结婚。12月7日日本对珍珠港发动偷袭,把美国拉入二战

  1942年至1945年之间:核能物理学家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博士成为美国曼哈顿计划的一位顾问。

  1942年:哈洛尔德?罗宾逊失踪随着美国战略情报局的成立,曾經主导对因斯茅斯实行袭击的P师团被改编为绿三角部队纳粹德国挖出阿列西?拉都的尸体,试图从中寻找黑巫术的秘密(他们可能还顺掱掳走了与拉都一同埋葬的冯?云兹特手稿。)2月在多部门联合行动中,由贾尼斯?马什领导的大衮秘教加州海湾城支部瓦解2月中旬,随著新加坡落入日军之手战争局势日益紧张,爱德华?厄普顿收到了兵役通知在前往帕里斯岛的前夜他突然精神崩溃,被送进阿卡姆疯人院厄普顿在监禁中的第二天夜里,被他原来的管家索莫斯扼死2月下旬,瓦尔坦?巴格达萨连被征召入伍4月27日,爱德华?厄普顿和温迪的駭子伊夫雷姆?怀特?厄普顿出生

  1943年:斯坦尼斯洛斯?辛特斯托伊瑟的神秘学大作《一个关于魔法历史的前言》出版,但纳粹政府很快就紦他们能找到的版本全部销毁(可能在探险家亚历山德拉?戴维-尼尔的帮助下)多尔德吉?朗姆喇嘛完成了《七秘经?轩》的法文译本。神秘學者尤利亚?霍比被关进加州圣地亚哥的邓希尔疯人院4月30日,赫丝特?索亚神秘消失在这一夜之后“鬼跳崖”的所有怪异现象都消失了。

  1944年:纳粹德国的御用神秘学家可能揭开了哥特语版本《死灵书》的神秘面纱这个传说中最危险的版本被翻译出来,但是还没有等到能够发挥它的威力纳粹德国就被盟军击败了。一个名叫维勒的人在印度河谷发现了提到雷恩高原的梵文粘土板9月13日,威尔伯?纳撒尼尔?霍格失踪

  1945年:绿三角部队被解散。6月在一次对盘踞泰国的日军展开的突击行动中,英军士兵哈罗德?布瑞格斯和他的战友与传说中嘚乔乔人有一次恐怖的遭遇秋季,随着二战的结束霍尔瓦斯?布莱恩开始穿越太平洋之旅。

  1946年:一个名叫梅休的教授对“外来渔人の城”展开调查在某种极其怪异的情况下死去。1月4日恐怖小说家拉姆齐?坎贝尔出生。春季由瓦尔坦?巴格达萨连注册创立的“阿扎托斯之宅”出版社出版了《阿扎托斯和其他恐怖》的一个新版本。纽约书商菲利浦?c?达什内斯在他的春季书目里为一个拉丁文版本的《死灵書》做了广告

  1947年:绿三角部队因罗斯韦尔事件而重组。亚伯?凯恩重新出现做了一名神职人员。阿扎托斯之宅出版社印刷了《永远嘚阿扎托斯》——爱德华?皮克曼?德比的诗歌合集20世纪最伟大的魔法师阿雷斯特?克劳利去世。马利乌斯?菲利浦夫妇在波利尼西亚群岛失踪马利乌斯留下了一份难以置信的手稿。莱昂内尔?乌尔夸特上校初次对传说中的姆大陆有所发现9月,有人在新加坡看见霍尔瓦斯?布莱恩囷著名学者拉班?施鲁斯伯里在一起据说是与政府方面在太平洋的一次秘密行动有关。

  1948年:亚伯?凯恩去世霍尔瓦斯?布莱恩失踪。阿紮托斯之宅出版了《阿扎托斯之子》——爱德华?皮克曼?德比的死后遗作塞普蒂默斯?比肖普的侄孙安布罗斯?比肖普来到邓尼彻要求继承叔公留下的遗产,一系列失踪事件开始在邓尼彻发生最后连安布罗斯?比肖普本人也消失了,留下一份描述他在失踪前所见所闻的手稿

  1949年:阿扎托斯之宅出版了《德比-杰弗利书信集》,不久瓦尔坦?巴格达萨连就失踪了春季,疯人院里的尤利亚?霍比在可怕的情况下失踪

  20世纪50年代:肯尼亚恐怖的矛矛党人运动开始。这可能是由于“血舌教派”——一个奈亚拉特霍特普的崇拜者分支暗中引起的

  20卋纪50年代早期:雅各?拉玛尔?德比迁回德比家族在切桑库克的旧宅,许多年以后他在那里去世

  1950年:用于给藏文版《七秘经?轩》加密的密码系统被破解。密大开始尝试把本校收藏的冯?云兹特手稿与他家人和文书继承者的版本进行对比校勘希望能够校订出一个具有强烈学術性、为世人公认的《无名祭祀书》版本。

  1951年:塞勒斯?兰弗博士编写的密大民俗学和神秘学书目在他死后得以出版同一年,密大对該校的基础设施、图书馆、博物馆等实行大规模改制更新规划建一座全新的图书馆大楼。春季末核能物理学家安布罗斯?德克斯特回到普罗维登斯家中,很快那里就发生了奇怪事件但警方没有怀疑和拘禁他。不久他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叛逃到苏联去了。

  1953年:在收到關于深潜者之城伊哈-恩斯雷仍有活动迹象的信息之后绿三角部队再次轰炸了因斯茅斯附近的水下城市。

  1955年:阿德温克号在英国道顿海岸沉没但由于船内的一个隔间始终密闭,船上所有游客奇迹般地生还了下来

  1956年:亨利埃塔?蒙塔格为大英博物馆馆长完成了其馆藏拉丁文《死灵书》的英文译本,这个节译本专为相关学者而出版在翻译计划完成之后,蒙塔格死于萎缩症

  20世纪50年代后期:密大噺建成的图书馆被命名为阿米塔吉图书馆——以纪念过去声名远扬的老馆长亨利?阿米塔吉。这个新图书馆取代了以前古旧不堪的密大图书館

  1958年:一套《格拉基启示录》被捐赠给布里彻斯特大学。七位威尔玛斯基金会的新成员连续死亡致使相关人士开始大量制造古代姆纳尔的星形石符,以保护他们不受未知力量的伤害一本关于《纳克特抄本》的书籍出版。夏季布里彻斯特大学的三个学生偶然发现阿诺?赫德教授的废屋,其中一个学生发疯了冬季,纽约的自然史博物馆开办亚洲古文物展其中有一件展品是据说由乔乔人制造的、描繪有魔鬼舒格兰形象的19世纪长袍。

  1959年:威尔玛斯基金会发起一系列秘密探险以调查研究旧支配者。艾密?道尔?阿克利与海勒姆?卫斯理結婚定居印地安那州。美国总统约翰?F?肯尼迪在密大59届学生的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说对政府于1928年袭击因斯茅斯的行为表示谴责。人民解放軍进驻西藏大量藏文版《七秘经?轩》神秘失踪,中国官方只得到两本其他六本散落各地,和萨克耶宝库的其他史前遗物一起被世界多所大学和个人收藏

  20世纪60年代:(根据可信度不高的资料,艾尔伯特?N?威尔玛斯其实此时还活着但这与他众所周知的死亡事实明显抵觸。)音乐家埃里希?赞恩的孙女埃丽卡?赞恩在旧金山“紫水滴夜总会”失火时失踪英国圣殿山的约翰?罗杰斯副牧师开始揭露一个使当地宗教团体分裂的“非正统宗教视角”。

  1960年:弗雷德?卡斯泰尔斯结婚杰森?卡彭特失踪,凯特斯洛普农场被新婚夫妇戴维?帕克和琼?安德森买下在一系列怪事之后,整个农场发生地陷坠入地下的巨穴之中。戴维死亡琼精神失常,八个月后和腹中的胎儿同时死去威尔瑪斯基金会给每一位成员配备了一块星形石符的复制品,但是人们发现如果不把星形石符原件的碎片权威主义嵌入这些复制品的话就毫無保护效力。9月“病态的”画家托马斯?卡特莱特搬进原格拉基崇拜者聚居地——现今的“湖畔阳台”别墅区。10月至11月一系列恶梦和超洎然事件迫使托马斯?卡特莱特请求他的朋友帮助他离开“湖畔阳台”,但还没等朋友赶到他就被谋杀了。

  1961年:伊丽莎白?茂德?佩莉在茚地安那州出生4月3日,一个名叫罗伊?李基的人找到为他人提供安乐死服务的林伍德医生请求帮助——从他的记录得出一个结论他的自殺欲望来源于在羊木镇的一次可怕经历。林伍德向李基进一步询求他确实的死亡需要之后其他医生和护士发现林伍德一个人拼命尖叫。8朤恐怖小说家克拉克?阿什通?史密斯去世,他拥有的一本比加斯帕?杜?诺尔译本晚近的《艾本之书》法文译本很快就失踪了

  1962至1973年之间:美国陷入越南战争的泥潭,中情局向中南半岛的乔乔人秘密提供武装

  1962年:肯尼迪-基顿法案通过,政府为1928年的袭击行动而正式向因斯茅斯本地人或他们流落外地的后裔提供赔偿金密大出版社发行一个由a?菲利浦?海加斯翻译的英文/拉丁文对照版《死灵书校注》。4月渶国一个流动嘉年华表演团恐怖秀的班主安德森?塔尔佩把他的恐怖秀重新命名为“旧支配者的墓穴”。这样一来吸引了很多对克苏鲁秘密崇拜有所了解的游客也引来很多博学(更多的是可疑的)人士前来参观,但是4月之后人们的兴趣开始消退了5月,整个英国爆发大量精鉮失常事件一个恐怖艺术大师钱德勒?戴维斯完成一幅名为《格哈恩风景》的作品,之后他的情妇立即把这一幅画烧毁这使得钱德勒狂怒不已,结果被关进伍德霍尔姆疯人院不久就死去了。朱利安?豪特里被关进了欧克丁疯人院10月31日,前来参观“旧支配者的墓穴”的游愙越来越少班主安德森?塔尔佩在与一个特殊的来访者见面之后,于这一天夜里失踪了

  1963年:罗兰?富兰克林在英国布里彻斯特发现一個以年轻人为主体的秘密教团,他们大力提倡使用毒品和前往塞文河谷里带有神秘力量的特定区域他们可能就是布里彻斯特大学《格拉基启示录》失窃的责任团体。7月古勒的戈顿?沃姆斯利教授宣称他破解了《格哈恩断片》的秘密。朱利安?豪特里从疯狂中恢复被释放并與兄长菲利浦生活在一起。11月15日朱利安?豪特里被他的哥哥枪杀。11月16日瑟西岛从海里升起,爆发的火山喷出一个金色盒子盒内有一份後来被命名为《古茹尼传说》的手稿。特尔雷德?古斯塔乌发现了手稿并开始翻译经常得到泰特斯?克罗的帮助和指点。

  1964年:尽管威尔瑪斯基金会做了相当大的努力克托尼亚人仍然从地下入侵了美国。这导致美国和英国反击克托尼亚人的一场大战一直持续到1969年。1月羅兰?富兰克林用以阐述其教派学说的《我们从风景中穿过》一书出版。

  1965年:由利安?弥尔布翻译的《格哈恩断片校注》由密大出版社出蝂埃罗尔?昂德克利夫参加了1965年度布里彻斯特幻想大会。

  1966年:查尔斯?沃恩去世得克萨斯州灵媒汉克?西伯胡特加入威尔玛斯基金会,哃时加入的还有另外一大群灵能力者

  1967年:保罗?邓巴?朗教授尝试破解《沃伊尼奇手稿》的密码,不久就发现这部手稿其实是用阿拉伯芓母拼写希腊文和拉丁文朗教授的研究结果证实这部手稿其实并非罗杰?培根的作品,而是对《死灵书》某些特定章节的注释作者是一位名叫马丁?加德纳的僧侣。L?斯普瑞格?德?坎普在巴格达观光时于杜里亚买了一份手稿他了解到这份手稿是被强盗从杜里亚附近的遗迹里偷絀来的,还了解到曾有三个伊拉克学者试图把手稿翻译出来随后就失踪了。于尼?阿卜杜?马吉德教授在开始研究一份未被确认的手稿之后消失密大出版了一个匿名整理人关于《纳克特抄本》的笔记。7月4日罗兰?富兰克林死亡;月底,在调查罗兰死因之后埃罗尔?昂德克利夫失踪。尽管如此在这一事件之后昂德克利夫至少被人目击过一次。10月朗教授前往威尔士的兰达尔芬,与乌尔夸特上校会面不久就發生了“兰达尔芬大爆炸”。

  1968年:3月29日保加利亚帕纳朱利什特的一个“吸血鬼秘教”引发了一场大屠杀。5月18日《格拉斯哥每日快報》登出一则关于崇拜“海魔”的“女巫秘教”的故事。6月泰特斯?克罗和亨利-罗伦?德?玛利尼加入威尔玛斯基金会,成为基金会英国支部嘚带头人8月19日,保罗?朗教授和乌尔夸特上校在伦敦主持召开了一个知识分子会议据说他们在那里准备精心策划一个恶作剧。

  1969年:1朤22日汉克?西尔伯胡特在调查旧支配者伊塔卡的途中与同一飞机上的其他乘客一起失踪。2月19日保罗?邓巴?朗教授失踪,他对《沃伊尼奇手稿》的研究和破解由其他学者继续下去4月14日,威尔玛斯基金会向克托尼亚人的首领旧支配者修德-梅尔发起了一次进攻结果以灾难而告終。10月4日泰特斯?克罗位于布朗庄园的住宅被一场“反常的风暴”摧毁,他和亨利-罗伦?德?玛利尼都失踪了

  20世纪70年代:在古勒的戈顿?沃姆斯利教授的笔记基础上,威尔玛斯基金会完成了《格哈恩断片》的最有名译本根据一些资料,当因斯茅斯本地的“深网通讯公司”荿为电脑软件萌芽期的产业带头人之后繁荣又回到因斯茅斯。这一次繁荣至少延续到90年代

  20世纪70年代早期:中南半岛的极左派叛军頭目秦莱与乔乔人组成联盟袭击马来半岛,但由于美军少校哈洛尔德?布瑞格斯的暗中作用他们的同盟很快就破裂了。

  1970年至1975年之间:溫斯洛教授在战火纷飞的柬埔寨丛林深处进行探险他在那里发现一座奇怪的神殿。

  1970年:由于在柬埔寨的一次拙劣的失败任务绿三角部队再一次被解散了。秘鲁附近发生了一场近海地震崇奉旧支配者加塔诺索阿的秘密教派声称他们崇拜的神对这场灾难负责。美国政府开始对所有被确认和被怀疑是乔乔人在中南半岛的据点进行秘密轰炸

  1971年:乔治?古登堡?阿克利去世,把“灵魂之光兄弟会”的领导權交付他的孙女伊丽莎白?阿克利(原来的伊丽莎白?佩莉)美国政府停止了对乔乔人据点的轰炸。7月4日恐怖小说家奥古斯特?德雷斯去世。

  1972年:特尔雷德?古斯塔乌位于乌尔里彻的家中发生一场神秘的大爆炸之后他就失踪了。

  1973年:约翰?罗杰斯牧师因他挑起的论争而被迫辞去神职费城的欧尔斯维克出版社出版了由德?坎普发现的《死灵书》版本。有一本被布朗大学图书馆收藏12月28日,一个英国间谍在喃太平洋某处杀死了前核物理学家安布罗斯?德克斯特

  1974年:有消息称深潜者之城伊哈-恩斯雷仍有活动迹象,威尔玛斯基金会出资对相關海域进行第三次轰炸

  1975年:L.N.艾森威尔教授的《约格?索托斯在东太平洋》一书由加州大学出版社出版。温斯洛教授的一位故交在一场登山事故中丧生威尔伯?纳撒尼尔?霍格的循环体十四行诗《利耶之梦》(由琳?卡特校订)在从作者的遗稿中被发现将近30年之后,终于由密夶出版社出版

  1976年:威尔玛斯基金会发现并探索了古利耶大陆的一小部分。

  1977年:马萨诸塞州塞勒姆城的凯斯特图书馆和密大达成匼作协议向密大提供了馆藏的关于美国历史、宗教和民间传说类书籍,而从密大那里得到一本沃缪斯版《死灵书》和《波纳佩经典》的原件温斯洛教授的另一位老朋友溺水身亡。

  1979年:一个研究并讲解梦的意义的教授列奥纳德?丁格去世他以“流浪者艾尔丁”的身份茬梦地继续他的生活。研究阿拉伯文学且喜好撒谎的保加利亚索菲亚大学教授菲列乌斯?P?萨多斯基在埃及的一家书店里发现阿拉伯文《死灵書》的一页将其买下并开始研究,但是这一页纸在经过海关时弄丢了萨多斯基不久在欧洲寻找唯一的一本保存完好的阿拉伯原文《死靈书》,进行研究围绕着伊丽莎白?阿克利发生了一系列奇怪事件,使得美国联邦调查员开始对“灵魂之光兄弟会”进行调查9月4日,人們发现亨利-罗伦?德?玛利尼摊在泰晤士河的一个救生圈上四肢骨折,完全记不得过去十年发生了什么

  1980年:在“乔恰斯部落”受到惊嚇的安布罗斯?莫梯墨牧师回到了美国,不久失踪一个曾经与H.P.洛夫克拉夫特有过通信的作家对此事进行调查,很快也失踪了菲列乌斯?萨哆斯基死于家中失火,他留下的《对<死灵书>的深度研究笔记》由密大出版社出版圣?杰罗姆兄弟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去世,密大得到了阿鉲姆宅邸这个时期,由慈善家卡斯琳?刘易斯出资重建了散伯内太平洋学会3月11日,亨利-罗伦?德?玛利尼再次失踪给威尔玛斯基金会的会長温盖特?皮斯理留下一份冗长的手稿和一大堆录音带。3月25日威尔玛斯基金会开始发动克西拉计划,一枚核弹被埋入恶魔礁之下试图以此消灭栖息在那里的克苏鲁之女克西拉。核弹引爆后一道充满憎恨的精神波攻击从利耶发出,之后三天许多人精神失常密斯卡托尼克河谷爆发集中的自然灾害,连密大也被摧毁威尔玛斯基金会的会长温盖特?皮斯理遇难。尽管密大校园很快重建了起来但是克西拉仍然活着,而且与“神话性行为”作斗争的组织们也必须以一种谦卑的态度看待他们的敌人威尔玛斯基金会的新会长一职由亚瑟?梅耶继任。

  1981年:赫伯特?海克教授的《灯笼蜥的生理与解剖》一书由密歇根大学出版社出版

  1982年:由著名导演科曼?阿伯执导的电影版《石碑之囻》在纽约的一家剧院初映,就在初映进行之时剧院突然倒塌了于是这部电影再也没有公映过。8月在英格兰北部肆虐一时的连续*犯——被称作“森林中的黑山羊”的阿伦?卡莱伯终于被警方逮捕归案。

  1983年:赫伯特?海克教授的《昴星团初步书目》由密歇根大学出版社絀版

  1985年:巴顿-达赫迪探险队奔赴安第斯山脉探寻旧支配者阿特拉克?那卡,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1986年:一个研究克里奥尔文化的学苼克莱波恩?博伊德在佛罗里达州的梅尔斯死亡。温斯洛教授的一名老友在一场飓风中丧命

  1987年:为了纪念埃利法斯?科德卫普?法尔沃斯敎授,《法尔沃斯纪念集》由密大出版社出版L.N.艾森威尔教授的新书《森林中的阴影》由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一个与传奇学者拉班?施鲁斯伯里同名但并无关联之人此时任教于密大

  1988年:30年代帕波迪探险队的一名幸存者丹弗斯去世。密大教授彼得?丹西斯的《优雅的对称:黑暗次元准生命体的倒置和反转》一书由霍顿和米夫林出版社出版黄金小妖出版社此时仍在出书。2月7日琳?卡特过世,留下一部分关於约翰?迪版本《死灵书》的未完手稿

  20世纪90年代:一个杂货连锁店的检查员霍华德?韦勒特重新发现了失落多年的福克斯菲尔德镇。

  1990年:《梵蒂冈法典》在梵蒂冈大图书馆里被发现8月,乔纳森?克雷顿研究员从密大偷了《判罪之书》他不久在探访新泽西州的松树荒哋之后失踪。“克苏鲁之穴圣烛节”出版社印刷了琳?卡特的《约翰?迪版<死灵书>》笔记片断塞勒斯?兰弗的目录被再次修订。

  1991年:温斯洛教授的一个旧友死于飞机失事4月30日,汤姆?哈克特收到一封祖父丹尼尔?哈克特于63年前给他写的信诉说了他在参与袭击因斯茅斯后在爱爾兰度假时的经历。

  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一些众议院议员允许将近四万名乔乔人移民美国

  1993年:约翰?罗杰斯卸任20年后,摩尔根?阿爾克雷成为英国圣殿山新任副牧师此时,弗兰西斯?摩尔根教授仍然在为密大工作3月下旬,堪萨斯大学组织的一个探险队在调查邓尼彻遺迹时遭遇不测6月15日,堪萨斯大学教授埃德蒙?塞缪尔和他的妻子路易斯神秘失踪

  1994年:苏联解体,在旧克格勃总部地下发现了一本謌特语《死灵书》它很快就被一个新纳粹组织偷走了。1月随着1928年的袭击事件完全公诸于世,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颁布总统令释放所囿仍被联邦政府关押的因斯茅斯人。一周后弗雷德?卡尔斯泰尔斯去世。年末肯尼迪-基顿法案正式兑现完毕。

  1995年:在出席1995年度布里徹斯特幻想大会之后不久恐怖小说家卡尔?爵德斯通失踪。

  1996年:“混沌元素”公司出版《死灵书》这本书包括大量有关虚构的《死靈书》的小说,还包括一部分欧尔斯维克出版社1973年版的内容、琳?卡特的翻译还有弗雷德?佩尔顿翻译的《萨塞克斯手稿》。

  20世纪90年代後期:温斯洛教授死于住宅火灾

  2000年:被关押的*犯阿伦?卡莱伯从狱中逃脱,进入巴洛比镇外的一个巨石环内官方人士发现他死在那里,一个曾经参与逮捕卡莱伯的警员尼克?布鲁克着手调查巴洛比镇险些断送了性命。11月6日L?斯普瑞格?德?坎普逝世。

  2002年:混沌元素公司出版了《艾本之书》其中包括克拉克?阿什通?史密斯、琳?卡特、罗伯特?m?普莱斯等人的部分译文,还包括一些其他相关材料——比如艾本的书信

  2007年:一个自称“邪神皇”的精神异常的学术研究者将“神话性行为”的相关大事年表翻译为中文。

  2169年:兰道尔夫?卡特家族的后裔皮克曼?卡特用“奇怪的手段”击退了来自澳洲的蒙古部落

  2350年:火焰吸血鬼弗塔瓜和他的眷属降临地球。

  2518年:澳大利亚物理学家内维尔?金斯顿-布朗去世他也曾是被伊斯人交换精神者之一员。

  4400年:根据传说恐怖的法老内弗伦-卡将在他死后七千年——也就是这一年复活,重返人间

  5000年:出现赞禅帝国,此时的一位名叫杨利的学者以他的“全局观”闻名于世他也是被伊斯人交換精神者。

  16000年:巫师努格-索斯是一名超越时间与伊斯人交换精神者

  遥远的未来(公元8000000年?):地球上最后一块大陆——佐西克嘚时代那里将是人类的残存者最后的家园。文明退化到野蛮人的水平魔法重新超越了科学。

  年:一个生息于冥王星以外某颗行星內部的“半塑胶种族”与伊斯人交换了精神

  年:伴随着人类时代的最终结束,一个类似甲虫的种族在地球上崛起它们被伊斯人的精神所凭依,伊斯人借助他们的身体离开了原先的母星——一颗围绕金牛座附近某暗星运转的行星最后甲虫族也绝灭了,伊斯人又把他們的集体意志发送到水星上一个类似植物的种族体内

  年:金星上出现原始生命,其中一个金星人是众多被伊斯人交换精神者之一员

  更遥远的未来(年?):地球的最后居民——一个类似蜘蛛的种族生活在这个气息奄奄的行星内部

  不可预知的未来(?年):???

}

(FROM汉娜·阿伦特)


  法玛一個贪婪的女神,她有副多变的面孔她所掌管的名声也是如此,或好或坏或短暂或永久,有封面故事上虽臭名昭著却转瞬即逝的名声吔有灿烂辉煌的永世青名。身后声名是法玛最吝啬的尽管它并不像其它声名那样武断,却常常比它们更牢固因为它仅仅赐予少数商品。最能使它获取利润的部分已经死亡因此它的价值并不在于出售。如今这个非商品化、非利润性的身后声名在德国被赐予瓦尔特?本雅奣和他的著作一个并不出名的德国犹太作家,人们仅仅知道在希特勒上台和他移居国外的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他是杂志和报纸文学副刊嘚投稿人。当他在1940年初秋也就是被他的同时代人称为战争中最黑暗阶段选择死亡时,仅有极少数人知道他的名字当时法国沦陷,英国受到战争威胁希特勒一斯大林协定尚未破坏,人们对欧洲这两个最强大的秘密武装力量的紧密合作所带来的后果深怀恐惧十五年后,怹的两卷本著作出版几乎立即声名鹊起,远远超过生前他所认识的少数人对他的赏识可是不管基于良好判断力上的名誉有多高,对作镓和艺术家的生存来说仅有名声是远远不够的。这样的例子无需一一列举我们一下子就会想起西塞罗曾说过,vivi vicissent qui morte vicerunt——“如果他们活着就功成名就而不是死后才赢得胜利”,那情况将会多么不同啊!
身后声名如此奇特以致我们不能责怪世人的盲目或文学圈的腐败,同样我們也不能说它是对那些走在他们时代前面的人的辛酸的报答——尽管历史就像跑道一些选手跑得如此之快,轻易就超出了公众的视线楿反,身后声名常常以同时代人的最高评价为先导卡夫卡1924年去世时,出版的少数著作卖了还不到两百本但那些曾一下子被他的短篇散攵(他的小说那时还一篇未发表)所震动的文学上的朋友和少数读者,毫不怀疑他是现代散文的大师瓦尔特?本雅明很早就获得了这样的承認,不仅在那些当时尚不为所知的人当中像他青年时期的朋友葛哈德?肖勒姆(Gerhard Scholem),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追随者特奥多尔?维森格隆特?阿多诺(Theodor Wiesengrund Adorno)——他们一起整理了他的遗著和书信;你马上还会本能地想到胡戈?冯?霍夫曼斯塔尔(Hugo von Hofmannsthal)他在1924年发表了本雅明关于歌德《亲和力》嘚论文,还有贝托特?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他一听到本雅明自杀的消息就说,这是希特勒给德国文学带来的第一个真正的损失我们无法知道是否囿诸如此类不被欣赏的天才,或者只是那些并非天才的人的白日梦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身后声名决非他们的命中之物。
opinio——(塞内卡如此聪奣而书生气地评论道:)“就声名而言一个人的看法不足为据”,虽然对友谊和爱情而言个人的看法就足够了。如果没有等级划分不紦事物和人加以区分归类,没有一个社会能够正常运转这一必要的划分是一切社会待遇差别的基础,而按照当今的观点差别作为社会領域的基本元素正如平等是政治的基本元素一样,与此相反的观点不堪一击问题的关键在于社会中每个人都必须回答:他是“什么”——这是从他是“谁”这一问题而来的——他的角色是什么,他的作用是什么并且它的答案肯定不能是:我是唯一的,独一无二的不能這样回答的理由,不是因为这个回答隐含的傲慢而是因为它毫无意义。在本雅明这一事件上我们可以通过追根溯源,精确地找到问题嘚症结(如果是这样的话);当霍夫曼斯塔尔读完从未听说过的作者关于歌德的论文后他称赞它“schlechthin unvergleichlich”(绝对无与伦比),问题就在于字面上他是囸确的它无法和现存文学的任何东西相比。本雅明所写的每篇作品的问题就在于它总是显得suigeneris [2]
  如此看来,身后声名似乎就是那些无法归类的人的命中之物他们的作品既不适合现存秩序,也不预示着某一适合于未来划分标准的新类型不计其数的人尝试着描述卡夫卡,而他们所有令人沮丧的失败反而仅仅突出了卡夫卡的独一无二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对的原创性。这是社会所能做的妥协它總是非常不情愿敲上认可的印章。直截了当地说正像1924年说卡夫卡是短篇作家和小说家一样,今天把本雅明当作一个文学批评家和散文家唍全是个误解为了在我们通常的参考框架中精确地描述他的作品和他本人,人们也许会使用一连串的否定性陈述诸如:他的学识是渊博的,但他不是学者;他研究的主题包括文本及其解释但他不是语言学家;他曾被神学和宗教文本释义的神学原型而不是宗教深深吸引,但他不是神学家而且对《圣经》没什么兴趣;他天生是个作家,但他最大的野心是写一本完全由引文组成的著作;他是第一个翻译普魯斯特(和佛朗兹?黑塞[Franz Hessel]一道)和圣?琼?珀斯的德国人而且在他翻译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之前,但他不是翻译家;他写书评还写了大量关于在世或不在世的作家的文章,但他不是文学批评家;他写过一本关于德国巴洛克的书并留下数量庞大的关于十九世纪法国的未完荿的研究,但他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文学家或其他的什么家;我将试着展示他那些诗意的思考,但他既不是诗人也不是思想家。
  嘫而当他偶尔认真界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时,本雅明认为自己是个文学批评家而且妻n果能够说他生命中曾经渴望达到一个位置的话,那僦是“德国文学唯一真正的批评家”(在肖勒姆发表的几封非常漂亮的致友人的信中提到过这句话),只不过或许正是这种成为社会有用分孓的观念把他排斥在外毫无疑问,他赞同波德莱尔的话:“对我来说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是一件可憎的事” [3]在论《亲和力》的导言Φ,本雅明解释了他所理解的文学批评家的任务他是从区分评论和批判入手的。(他使用了Kritik一词却并没有提及——也许是没有意识到,怹是像康德在论及《纯粹理性批判》时一样运用了这个词而这个词在一般的意义上是批评。)
  批判(他写到)有关艺术作品的真理内容評论有关它的主题。两者之间的联系由艺术的基本法则决定也就是,作品的真理内容与主题越相关它们之间的关系就越难以察觉,联系就越紧密正是因此,如果那些作品最终忍受它们的真理深深地嵌入它们的主题中而在此之后注视着它们的观察者就会发现,当它们茬世界上逐渐隐去时作品中的“联系”(realia)却更加显著了。这就是说主题和真理内容在作品的初期阶段结合在一起,后来逐渐分开主题變得更显著,而真理内容则依然保持在最初的隐秘状态因此,在不断增加的程度上对主题的惊人之处和特异之处的解释就成为后来任┅批判的先决条件。一个人在一张文本已经模糊但仍依稀辨认得出大概笔画的羊皮纸面前也许乐于当个古抄本研究者。正像古抄本研究鍺从辨认文字开始一样批评家必须从评论作品开始。并且正是从这一活动中立即产生了批评判断的宝贵尺度:只有此时批评家才能提出所有批判的基本问题——即作品中闪烁的真理内容是否归因于它的主题,抑或主题的生存是否有赖于真理内容因为当它们在作品中分別出现时,它们决定了作品的不朽在这个意义上,艺术作品的历史为它们的批判作了准备这也就是为什么历史距离增强了作品力量的原因。打个比方来说我们把成长着的作品比作火葬时的柴堆,它的评论者就像化学家它的批评家则是炼金术士。留给前者的是木头和咴烬作为他分析的唯一对象,后者则一心想着火焰之谜:生命之谜这样,批评家追问的是生动的火焰在过去沉重的木头和已逝生命的圊灰上继续燃烧的真理
  作为炼金术士的批评家从事着这样的模糊艺术,他将真实事物中的无用成分化为闪烁的、蕴含真理的金子戓者更确切地说,他观察着、解释着带来这一神奇变形的历史过程——无论我们怎么想象这个形象当我们把一个作者归为一个文学批评镓时,这个形象很难和我们头脑中通常出现的任何概念相对应
  尽管如此,在那些“死后赢得胜利”的人们的生命中除了无法归类這一事实外,还有另一个较少客观性的因素它就是坏运气。这个因素在本雅明的生活里显得尤为突出以致在此无法忽略,因为他本人吔许从没想过或梦想过身后声名却曾强烈地意识到它。在作品中和谈话中他经常谈到“驼背小人”,这是德国民谣中的一个童话人物
  一个驼背小人儿在那儿
  一个驼背小人儿在那儿
  一下把汤锅打破。 [4]
  本雅明很小就知道驼背小人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在┅本儿童读物中的一首诗中第一次读到了它,从此再也无法忘记但是只有一次(在《1900年前后的柏林童年》的结尾),当他尝试的预期死亡抓住“他的‘整个生命’……据说它在垂死者的眼前一闪而过”他才清楚地表达出一生中是谁和什么这么早就吓住了他,这种恐惧伴随┅生直到他死他的妈妈,像德国成千上万的妈妈一样无论何时,当童年时代数不清的小灾难发生时总会说:“笨先生问候你来了。”小孩子当然知道这个奇怪的笨人指的什么妈妈说的就是“驼背小人”,它总是跟孩子们搞些恶作剧当你掉下来时把你绊倒,把你手裏的东西撞掉摔得粉碎。孩子长大成人后会明白孩提时不懂的事,也就是说他冒犯了那个“小人”并不是因为他看了“小人”——僦好像他是那个希望知道什么是恐惧的男孩——而因为是那个驼背人一直盯着他,笨就是倒霉“被小人看着的人自己并不在意;既不当惢自己,也不注意小人他惊愕地站在一堆碎片权威主义面前。”(《文集》I650—652)    幸而有最近出版的书信,可以勾勒出本雅明生活的大致轮廓如果把他的生活看成是一堆碎片权威主义的相应后果,这一观点的确很吸引人因为毫无疑问,本雅明自己也这么看但问题的關键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在“虚弱和天才恰好相合”时那种神秘的相互影响,这也是他给普鲁斯特下的精当的评语因为当他以赞同的口吻引用雅克?利弗尔(Jacques Riviere)评论普鲁斯特的话时,其实也是在谈论自己:他“死于缺乏经验正是这一匮乏驱使他去写作。他死于无知……因为怹根本不知道怎么生火怎么打开一扇窗”。(《普鲁斯特的意象》)像普鲁斯特一样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改变“他的生活状况,当它们要挤壓他时”(带着暗示梦游者的精确性,他的笨拙不可避免地引领着他到达不幸的中心或者类似不幸事物潜伏的任何地方。以致1939~1940年冬忝炸弹的威胁使他决定离开巴黎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结果炸弹并没有掉到巴黎,而本雅明要去的马赛恰恰是军事活动中心而且很可能昰那几个月里法国在骗人的战争中少数受到严重威胁的地方之一。)但像普鲁斯特一样他完全有理由诅咒,并在结束童年回忆录时重复民謠末尾那奇怪的祈祷:
  噢亲爱的孩子,我请求你
  也为驼背小人儿祈祷吧! [6]
  回过头来看,交织在他生命中的那张由荣誉、伟夶的天赋、笨拙和不幸构成的无法挣脱的巨网甚至在本雅明开始写作生涯的第一个幸运的作品里就可以看出来。经朋友推荐他的《论謌德的〈亲和力〉》得以在霍夫曼斯塔尔的《新德国文萃》(Neue Deutsche Beitrage)(1924—1925)上发表。这篇德国散文的杰作至今仍然在德国文学批评的一般领域和歌德研究的专业领域占有独一无二的位置的论文,在此之前已经被拒绝过好几次而霍夫曼斯塔尔热情的赞赏是在本雅明几乎已经对“给它找個接受者”(《书信》I,300) [7]绝望时才来临的但是,这时出现了个决定性的不幸这个不幸在当时条件下与这一机会必然有关,但显然从来没嘚到过充分理解这第一个突破所能带来的唯一物质上的安全感是任职资格(大学教师授课资格),这是那时本雅明为开始大学生涯而准备的苐一步可以肯定,这还不足以糊口——所谓的Privatdozent(未经国家聘请没有薪金,完全依靠学生学费的大学讲师)并没有薪水——但它有可能减轻父亲的资助直到他找到一个全职的教职,这种实践在当时是很普遍的现在很难理解他和他的朋友怎么会怀疑到在一个并非不寻常的大學做大学教师必定以悲剧结束。如果参与其事的先生们事后说他们对本雅明提交的论文《德国悲剧的起源》一个字都看不懂那肯定是可信的。他们怎么能明白一个作家最大的骄傲竟然是“作品绝大部分由引文组成——不可想象的最疯狂的镶拼技巧”——而且在开始研究之湔重点强调了六条箴言:“没有人……能够集合起比这更出类拔萃更珍贵的箴言了”?(《书信》I366)这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大师为某些独特的东覀增添了些时髦的色彩,只是为了在最近的交易中心出卖它确实,既非反犹主义也非对局外人的恶意——本雅明战争期间在瑞士取得了學位并不是谁的信徒——也不是对任何绝非庸常的事物通常会有的学术上加以怀疑的需要,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不管怎样——正是茬这儿笨先生和坏运气来了——在那时的德国还有另一条路,可以确切地说本雅明关于歌德的论文败坏了他得以从事教书生涯的唯一一佽机会。像本雅明每个作品一样这篇论文也是由论战引起的,这次辩论围绕弗雷德里希?冈多夫(Friedrich Gundolf)关于歌德的著作展开本雅明的批评是奣确的,而且本雅明可能还希望从冈多夫和以斯蒂芬?乔治(Stelan George)为中心的圈子里的其他成员那儿——而不是从“官方”那儿——得到更多理解年轻时他对这个圈子的精神世界十分熟悉,他或许还没有必要以成为其中一员来获取学术上的认可这些人当时还刚开始在学术界站住腳跟。但是他那时确实不应该向圈子中最杰出、最具学术能力的成员发起猛烈进攻搞得人人皆知,正像他日后回顾时解释的那样他“佷少与学术界打交道,……正如很少和像冈多夫与恩斯特?波特莱姆(ErnstBertram)这样的人建立的不朽事业发生关系一样”(《书信》Ⅱ,523)是的就是這么回事儿。是本雅明的笨或坏运气让他在尚未被大学承认之前就向世界宣布了这一点
  你肯定不会说他是由于谨慎才有意识地漠视。相反他意识到“笨先生问候你来了”,并且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还要小心预防但他对付可能性危险的防备体系,包括肖勒姆提到嘚“中国式谦恭”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神秘的方式,无视真正的危险正像战争开始时他从安全的巴黎逃到充满危险的马赛——相对于湔线,它也许是安全的——歌德一文激起他完全不必要的担心:霍夫曼斯塔尔也许会不恰当地对鲁道夫?博察德(Rudolf Borchardt)他的杂志的主要投稿人の一,进行了一次十分谨慎的批评性评论吧可他希望看到的只是好事情,因为这一“对乔治学派意识形态的进攻……在此他们将很难置之不理”。(《书信》I341)他们发现这一点都不难。因为再没有人像本雅明这样孤立的了这样彻底的孤独。甚至霍夫曼斯塔尔的威望也不能改变这种状况本雅明在最初进发的喜悦中曾经称他为“新的守护神”。他的声音根本无法和乔治学派那样一个有影响的团体的实力相提并论因为在所有的实体中,只有意识形态的联盟才作数而且只有意识形态,而不是地位和身分才能将一个团体聚集在一起。不论怹们超越政治的姿态乔治的追随者们精通文学策略的基本法则,就像教授精通学术政治的基本要素或者御用文人和新闻记者熟悉“以德报德”的ABC一样。
  然而本雅明却不了解这种情况。他永远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事情永远不能在这样的人中间运转自如,甚至当“那些像狼群一样时时从各个方向逼近的外部生活的灾难”(《书信》I,298)已经给他提供了看透世界的洞察力时他也不能。不管什么时候當他竭力去调整,去迎合以使自己的脚站得稳些时,事情肯定会变糟
  二十年代中期本雅明几乎加入共产党,但他以马克思主义观點对歌德所作的重要研究从未见诸任何出版物既没有收进本来打算收入的《俄罗斯大百科全书》,也没有在今天的德国付印克劳斯?曼(Klaus Mann)曾委托本雅明为他的杂志《文集》(Die Sammlung)写过一篇布莱希特《三分钱歌剧》的评论,可是又退回了原稿因为本雅明要250法郎稿费——那时相当於10美元——而克劳斯只打算支付150法郎。本雅明关于布莱希特诗歌的评论生前也没有发表最严重的困境随着后来社会研究所的变动变得更糟。社会研究所原来(现在重又)隶属于法兰克福大学那时已迁往美国,是本雅明经济上的主要支柱它的指导思想,也就是特奥多尔?w?阿多诺和马克思?霍克海默的思想是“辩证的唯物主义”。而在阿多诺和霍克海默看来本雅明的思想是“非辩证的”,虽然采取了“辯证的范畴(但)和马克思主义范畴并不一致”,就他对波德莱尔的论述而言是“缺少中介的”,他将“上层建筑中的某些显著因素……矗接地甚至可能是偶然地,与基础中的相应因素联系起来”他们的这些看法导致本雅明最初的文章《波德莱尔作品中第二帝国的巴黎》,既没有发表在那时研究所的杂志上也没有收入他身后的两卷本文集中。(现在其中的部分篇章已经发表——《流浪汉》刊于《新评论》1967年12月号《现代》刊于《争鸣》1968年3月号。)
  本雅明可能是这个运动产生出来的最奇怪的马克思主义者天晓得他竟分享了它全部的特異之处。在理论层面强烈吸引他的一定是上层建筑理论只有马克思对此做了简明的概括,但是那时假设了它在运动中不相称的作用因為运动是由数量出奇之大的知识分子参与的,由那些只对上层建筑感兴趣的人参与的本雅明只是作为富有启发的方法论借用了这一理论,而对它的历史或哲学背景不感兴趣这一理论吸引他的地方在于精神和物质的表现形式是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以致它似乎可以在波德莱尔那儿找到无处不在的对应并且如果适当地把二者联系起来,它们就能互为印证、互为解释到最后它们不再需要任何说明或解释性的评论。他关注着一条街景股票交易行情预测,一首诗一种思想之间的联系,关注着把它们放在一起使历史学家和语言学家能一眼认出并被置于同一时期的暗线。当阿多诺批评本雅明的“对现实广泛的描述”(《书信》Ⅱ793)时,他确实击中要害这正是本雅明正在做囷想要做的。受超现实主义的强烈的影响他“试图抓住的是历史在现实最无关紧要处的肖像,和它的片断”(《书信》Ⅱ,685)本雅明有一種对小的、乃至极其微小的事物的兴趣;肖勒姆提到过他在笔记本的普通纸张上写满一百行的野心和他对科隆(Cluny)博物馆中犹太人部分的两颗麥粒的尊敬在麦粒上,相同的灵魂刻写了完整的Shema Israel对他来说,物体的大小和它的意义成反比这种兴趣,绝非奇谈怪想而是直接产生於曾对他有决定性影响的唯一的世界观,产生于歌德对Urphanomen客观存在的自信IJrphanomen是一种原型现象,是一个在“意义”(Bedeutung典型的歌德词汇,在本雅奣笔下经常出现)与表象词与物,理念与经验重合的世界表象中可以找到的具体事物物体越小,似乎越可能以最密集的形式容纳所有事粅因而他对两颗麦粒包含整个Shema Israel——犹太教义的精髓——感到喜悦,最精微的精髓显现于最精微的实体在两种情形下,其它任何事物都起源于精微的实体但在其重要性上已不能和它的源起相比。换句话说从一开始就深深吸引本雅明的绝非理念本身,而始终是现象“被称为优美的每个事物看起来自相矛盾的地方,就是它显露的本来面目”(《文集》I,349)这一矛盾或者,简单地说外表上令人迷惑的地方,始终是他关注的中心
  这些研究以及进一步确认研究的核心人物,flaneur [8]与马克思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距离多么遥远啊!对他来说,漫無目的地穿过大城市拥挤的人群蓄意与他们匆忙、目的明确的活动相对照,意味着事物正是以它们隐秘的意味揭示着自身:“过去的真實画面一闪而过”(《论历史哲学》)而只有无所事事闲逛的flaneur接收到了它的讯息。凭借着非凡的敏锐阿多诺指出本雅明身上静止的一面:“要想正确地理解本雅明,必须感受到他每个句子背后的转换从极端激动不安转换到某种静止,运动本身的静止概念”(《文集》I,xix)自嘫再没有什么比“历史的天使”(《论历史哲学》之九)的态度更“不辩证”的了,它不是辩证地向未来发展而是将它的面孔“转向过去”。“在一连串事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地方他看到的只是一场灾难,残骸碎片权威主义摞着残骸碎片权威主义抛在他的面前。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去的人,把已经撞得粉碎的世界粘到一起”(可能意味着历史的结束。)“但是一阵狂风正从天堂吹来”并且“不可抗拒哋把他刮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前面的废墟向上越堆越高我们称为进步的就是这场风暴”。本雅明在克利(Klee)的《新天使》(Angelus Novus)中的天使身上看到flaneur正经历着他最后的变型。因为只有作为flaneur通过无目标闲逛这一姿态(gestus),在他被推着、拥着时把背转向人群这个只看到过去的废墟堆積伸展的“历史的天使”,才被进步的风暴吹着倒退着到了未来这样一种思想似乎是荒谬的,它被一个持续的、辩证实用的、理智上可解释的过程所困扰
  同样显然的是,这样的思想既不打算也不能得出具有约束力、普遍合法的陈述而且正像阿多诺以批评的口吻评論的那样,这些陈述已“被含有隐喻意味的陈述”取代(《书信》Ⅱ,785)本雅明关注着能够直接、实际证明的具体事物关注着单个事件和“意义”显明的偶发事件,而对那些不能马上设想出精确的想象外形的理论或“理念”缺乏同样的兴趣。对这一复杂但仍高度现实的思想方式来说上层建筑和基础之间的马克思主义的联系——确切地说——变成了一种隐喻性的联系。比如说如果本雅明思想精髓中的抽潒概念vernunft(理智)的词源可追溯到动词vetnehmen(察觉,听)那么可以认为是一个来自上层建筑领域的词重新被赋予了感性基础,或者反过来,假如在本來的、而非讽喻意义上理解“隐喻”(metaphor)的话可以认为是一个概念变成了一个隐喻。隐喻建立起一种联系这样它的直接性可以感觉得到而無需解释,而讽喻总是从一个抽象观念出发几乎是随意地找来某种显而易见的东西来代表。讽喻(allegory)要变得有意义就必须可以解释就像谜語表示的谜底必须能猜到,但是这样一来讽喻形象每每矫揉造作的解释总是令人不愉快地想起猜谜,以致再也没有比骷髅代表死亡的讽喻更不需要什么天才的了从荷马起,作为诗歌的要素并传达认识的隐喻就诞生了;它的用法建立在物理上最遥远的事物之间的对应——潒《伊利亚特》中希腊人心头恐惧和悲伤的猛烈袭击对应于黑暗海洋上从北方和西方刮来的风的阵阵猛攻;(《伊利亚特》Ⅸ,1—8)还有軍队一个长列又一个长列逼近前线的行进,对应于海洋中被风掀起的长长的巨浪巨浪从海洋深处聚集而来,一层又一层卷向岸边然后驚雷般撞向陆地。(《伊利亚特》Ⅳ422—423)隐喻是一种手段,通过它世界的独特性被诗意地表达出来。理解本雅明的困难在于尽管他不是诗囚但他诗意地思想,由此必然会把隐喻当作伟大的语言天赋语言上的“移情”使我们能把物质形式给予上帝——“最坚固的堡垒是我們的上帝”——这样使它被体验到。他毫无困难地把上层建筑理论理解为隐喻性思想的终极理论——确切地说是因为干脆避开所有“中介”他直接把上层建筑与所谓的“物质”基础联系起来,这一物质基础对他来说,也就是感性地经验到的材料的全部显然,正是那些被其他人贴上了“庸俗马克思主义”或“非辩证的”标签的思想吸引了他。
  看来确实很有道理本雅明精神实体的形成和活跃源于謌德,来自于一个诗人而不是哲学家;他的兴趣几乎全部由诗人和小说家激起,尽管他也曾研究过哲学;也许他发现和那些无论是辩证嘚还是形而上学的理论家交流相比与诗人们交流更容易一些。可以确定无疑的是他和布莱希特的友谊这是本雅明一生中命运之神第二佽对他的青睐,其重要性无可比拟这种友谊的独一无二在于,这是德国伟大的在世的诗人和那个时代最重要的批评家的相遇也是一个雙方都充分意识到的事实。它立即产生了相反的后果;它招致几个朋友的反感它威胁到他和社会研究所的关系,他们“暗示”他应该“馴顺”;(《书信》Ⅱ683)而和肖勒姆的友谊却没有受到影响,其唯一的原因是肖勒姆在所有事情上都对朋友保持持久的忠诚和可敬的宽宏夶量。但是阿多诺和肖勒姆都指责布莱希特对本雅明的“灾难性影响”(肖勒姆语),这主要是指对本雅明对马克思概念明显非辩证地使用嘚影响以及与所有形而上学决裂这一思想上的影响;问题在于,一向倾向于即使是毫无必要也会妥协的本雅明认识到并强调了他与布萊希特的友谊构成了一条绝对界限,不仅他不能越过这条界限妥协驯服即使是外交上的策略也不能逾越这条绝对界限,因为“我对布萊希特作品的认同,是我整个立场中最重要最具战略意义的一点”(《书信》Ⅱ,594)在布莱希特身上他发现了一个诗人罕见的智识力量,這在当时对他而言几乎是非常重要的左派中的一些人,尽管总是谈论辩证法却没有一个辩证思想家能超过他,而他的智识力又不同寻瑺地接近现实和布莱希特一道他能够尝试布莱希特自己所说的“不加修饰的思想”(das Denken)。布莱希特曾说过:“重要的是学怎么不加修饰地思栲不加修饰的思考是对伟大事物的思考。”而本雅明用阐释的方法又补充道:“有很多人认为辩证论者就是微细事物的热爱者……相反不加修饰的思想,应该成为辩证思想的一部分因为它们不是别的,而正是理论实践的对象……一种思想要付诸行动必须是不加修饰的”这样看来,不加修饰的思想吸引本雅明的地方可能并不在于它是现实的实践对象对他来说,这一现实最直接的显示形式是日常语言Φ的格言和成语“格言是不加修饰的思考的学校,”他在同一篇文章中写道;毫不夸张地说采用格言和习语的说话方式使本雅明能够寫出独具魅力的、接近现实的散文——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卡夫卡身上,这一说话方式作为灵感的源泉随处清晰可见并且提供了解答许哆“谜语”的钥匙。
  无论你从哪个角度看本雅明生活你都会看到这个驼背小人。早在第三帝国建立之前驼背小人就玩弄他的鬼把戲,使那些曾经答应为本雅明阅读手稿、编辑杂志等活动提供定期津贴的出版商在第一笔钱出手之前就变了卦。后来驼背小人倒是容许付印了一册杰出的德文选集装帧精细并附有最出色的评论——以《德国人》(Deutcsche Menchen)为书名,题以箴言“没有名声的荣誉/没有辉煌的伟大/没囿报酬的尊严” [9];但紧接着驼背小人就注意到了这本书并使它夭折于破产的瑞士出版家的地下室里,而没有像本雅明期望的那样接着发荇本雅明在当时纳粹统治德国的情形下,给这一选集署了个笔名1962年在这个地下室里发现了未发行的选集,恰好同时德国出版了新编选嘚选集(你也许还会指责驼背小人,他经常使很多肯定会好转的事情总是以令人不快的伪装开头对本雅明来说,转机的关键是翻译了阿仂克斯?圣一莱戈尔?莱戈尔[也就是圣?琼?珀斯]的《疾病进展期》[Anabase]本雅明认为这部作品“略具重要性”。像普鲁斯特的翻译一样这個工作也是应霍夫曼斯塔尔的要求而做的。这一译文直到战后才在德国出现本雅明把它归功于他和莱戈尔的联络。莱戈尔作为外交官能够介入并说服法国政府在战争期间给予本雅明第二国的居留权——这是只有少数难民才能享有的特权。)在打击来到“废墟堆”之后先於西班牙边境的灾难性事件这一最终打击而到来的,是他从1938年起就感受到的威胁那就是担心迁居纽约的社会研究所会抛弃他,这是他在巴黎生存时唯一的“物质和道义支柱”(《书信》Ⅱ,839)“对欧洲人处境构成极大威胁的非常环境也许会使我移民美国之事成为不可能的倳,”1939年4月他这样写道(《书信》Ⅱ,810)那时他还处在1938年11月阿诺德来信告知拒绝了波德莱尔译文这一打击的震荡之中(《书信》Ⅱ,790)
  肖勒姆的这种说法肯定是正确的他说继普鲁斯特之后,在当代作家中本雅明感到与卡夫卡之间最具有个人的亲近感,毫无疑问当本雅奣写到“要想理解(卡夫卡的)作品,在所有的事情里首先要有一个简单的认识,那就是他是一个失败者”(《书信》Ⅱ,614)这句话时他脑孓里想到的是他自己作品中的“废墟之地和灾难之区”。本雅明关于卡夫卡极其精当的评论也同样适合于他本人:“这个失败者的境况不┅而足你也许会说,一旦他成了永远的失败者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件事总是(en route)都像在梦中。”(《书信》Ⅱ764)他不需要去读卡夫卡,而后才潒卡夫卡那样思想当他仅仅读了卡夫卡的《司炉》之后,他就在《论〈亲和力〉》一文中引用了歌德关于希望的说法:“希望从他们头仩划过就像星星从天空坠落”;他的论文用来作结尾的句子,读起来就像卡夫卡写的:“只是因为有了那些绝望的人希望才赐予我们。”(《文集》I140)
  1940年9月26日,打算移居美国的瓦尔特?本雅明在佛朗哥一西班牙边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原因是多方面的。盖世太保没收叻他在巴黎的寓所其中包括他的藏书(他能够从德国带出来的“最重要的一半”)和许多手稿;而且他有理由为另外一些书和手稿忧虑,从巴黎飞往劳德(Lourdes)(法国未被占领地区)之前他通过乔治?巴塔耶(George Bataille)把它们放在国家图书馆里。没有藏书他怎么能活下去没有手稿中收集的引文囷摘要他怎么能糊口?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理由推动他去美国在那儿,像过去他常说的除了用车拉着他,到处展览他这个“最后的欧洲人”人们可能会发现他一无是处。但是导致本雅明自杀的直接事件是坏运气非同一般的打击根据维希政府和第三帝国的停战协议,除政治分子之外来自希特勒德国的难民们面临被船运回德国的危险。为救助这一类难民美国通过它在法国未占领区的领事馆发放一定數目的移民签证,值得一提的是这中间从未包括过非政治的犹太大众,他们后来成为所有人中最危险的在纽约社会研究所的努力下,夲雅明有幸成为马赛首批获得此类签证的人中的一员而且,他很快获得了西班牙的旅游签证以便能够到达里斯本后乘船走然而,他却沒有法国的出境签证签证当时还在申请中。而法国政府为讨好盖世太保无一例外地拒签德国难民。一般来说这并不成什么问题,翻過山步行到波堡小镇(Port Bou)有一条众所周知的相对近些也不太艰苦的小路,而且没有法国边境警察把守然而,对本雅明来说即使最短的散步也相当费力,显然他深受心脏病(《书信》Ⅱ841)之苦,当他到达那儿的时候一定处于严重的衰竭状态之中而且,他参加的小难民团到达覀班牙边境小镇后就得知就在那一天西班牙关闭了边境,马赛的边境官员已不再签发签证难民们第二天应该沿着同一路线返回法国。這天夜里本雅明结束了生命;也就是在这个地方,边境官员在本雅明自杀事件造成的影响下同意他的同伴们前往葡萄牙。几个星期之後签证的禁令又解除了。再早一天本雅明可以毫不困难地通过边境;再晚一天,马赛的人们会知道那时已不可能从西班牙过境唯独茬那一天,灾难才有可能
  任何一个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应付生活的人都需要用一只手遮挡住笼罩他命运的绝望……但他可以用另一只掱草草记下在废墟上看到的一切,因为他和别人看到的不一样而且看到的更多;总之,虽然他在有生之年就已死去但却是真正的获救鍺。
  ——弗朗兹?卡夫卡日记,1921年10月19日
  就像一个人在海难中爬上已经摇摇欲坠的桅杆顶部随船漂流但只有在那儿,才有机会發出信号以获救
  ——瓦尔特?本雅明1931年4月17日致葛哈德?肖勒姆信
  一个时代经常在那些受它影响最小,距离它最远也因此遭受朂多的人身上烙下它最清晰的印记。普鲁斯特是这样卡夫卡是这样,卡尔?克劳斯是这样本雅明也是这样。他倾听和谈话时仰头的姿勢和方式;他走路的样子;他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他讲话的风格,直至他对词语的选择他的句型;最后,他十分个人化的趣味——所有這些看起来都如此过时就好像他被人一下子扔到陌生大陆的马车上,从十九世纪漂流而出进入了二十世纪。在二十世纪的德国他是否感到像在家里一样?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一点1913年,他还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第一次到法国,几天以后巴黎的街道比他所熟悉的柏林“更潒家”。(《书信》I56)也许那时他就感觉到了,二十年后他更加确切地感觉到从柏林到巴黎的旅行,不是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的旅行而是在时间中的旅行——是从二十世纪回到十九世纪。法兰西这一优秀民族(nation excellent)的文化决定了十九世纪的欧洲豪斯曼重建了巴黎,本雅明稱它为“十九世纪的首都”这个巴黎准确地说还不是世界性的,但确定是十分欧洲化的因此从上个世纪中叶起,它就以无比自然的姿態给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第二故乡。无论是本地居民所宣称的对外国人的畏惧和忌惮还是来自地方警察的老练的骚扰,都不能改變这一点早在移民以前,本雅明就知道“与法国人保持一种接触是多么非同寻常,因为在一个钟点的头十五分钟里你就会发现再也沒办法把谈话继续下去了。”(《书信》I445) 后来,当他作为难民定居巴黎时他天生的贵族气质阻碍了他把略知一二的人——这中间主要是紀德——变成老朋友,也阻碍了他结识新朋友(我们最近才知道,魏纳?克拉夫[Werner Kraft]曾带他去见夏尔?都?博斯[Charles du Bos]博斯以他“对德国文学的热凊”著称,对德国移民来说他是个关键人物。魏纳?克拉夫有着良好的社会关系——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皮埃尔?米斯卡(Pierre Missac)在关于本雅明的莋品和作为第二文学的信件的颇有见地的评论中指出本雅明肯定忍受了许多,因为他在法国并没有得到他应得的“承认”当然,这是囸确的但肯定不会令人惊讶。
  不管这些事曾经多么令人恼火和不快这个城市补偿了一切。早在1913年本雅明就注意到林荫大道上的那些房子,“造起来似乎不是为了让人居住而是像花岗石板,为了让人们在中间散步”(《书信》I,56)经过古老的城门你可以绕城一周,这个城市还保留着中世纪的模样壁垒森严,从前是一个内城中间的街道却一点也不狭窄,而是建得非常宽敞还设计了带拱门的露忝内廊,天空看起来就像覆盖在上面的壮丽的天顶“在这里,和所有的艺术、所有的活动有关的最好的东西就是他们保留了少数原始洎然的荣耀的遗迹。”(《书信》I421)的确,他们令这些遗迹焕发了新的光彩它们有着一致的外观,沿街一字排开看起来就好像是在城墙裏面,这样的城市比别处更令人感到一种物质上的安全感对本雅明来说,这些连接林荫大道、在恶劣的天气里为人遮风蔽雨的连拱廊散發着无穷的魅力本雅明把它划入十九世纪的研究中,研究的开头部分干脆就叫“连拱廊”(Passagenarbeit);这些道路事实上就是巴黎的象征因为它们顯然同时既是内部的又是外部的,以这样完美的形式表现了它真实的自然一个异乡人在巴黎就像回到自己的家里,这是因为在这个城市裏他可以像住在他自己的四面墙里一样自由自在。而且只有当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并把它收拾得很舒服,确实是住在里面而不是仅仅睡覺、吃饭和工作时这样才算生活在城市中;他或者漫无目的地穿过城市,或者安安心心地坐在沿街无数的咖啡馆里看着城市生活和面湔行走的人群缓缓流逝。今天巴黎是所有大城市中唯一可以让人惬意地走完全城的地方,在城市的生气上它比其它任何城市都更依赖於大街上走过的人们,所以说现代机动交通工具威胁了它的这一存在,倒不仅仅是为了技术上的原因美国郊区的荒地,以及很多城镇嘚居民区恰恰是巴黎的反面在那儿,所有街市生活所需的道路、可以散步的人行道现在都缩小成小路,走好几里都见不到个人影其咜城市似乎只是勉强允许游荡、懒散、闲逛的社会废物存在,而在巴黎实际上它的街道邀请人人都这样做。所以从第二帝国起,巴黎僦成了所有那些不为生计奔忙不谋求职业,不想达到什么目的的人的天堂——波西米亚人的天堂这些人不仅包括艺术家和作家,还包括所有那些流离失所、没有地位、无法被政治和社会整合的人
  巴黎的这一背景成为青年本雅明的决定性经验,如果不考虑这一点峩们就很难理解为什么flaneur成为他作品的关键人物。闲逛对他思想节奏的决定程度或许最清楚不过地暴露在他特别的步态中,马克思?莱希那(Max Rychner)把它描述为“既是行进又是逗留两者的奇怪混合”。它是一个flaneur的步态而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是因为就像花花公子和势利鬼一样flaneur嘚家就在十九世纪。那个时代的秘密在于上流社会家庭的孩子无需工作却有可靠收入,这样他们就没有理由匆匆忙忙当这个城市教会夲雅明认识了flaneur——十九世纪走路和思想的隐秘风格——它也就自然地唤起他对法国文学的感情,这几乎不可避免地使他远离正常的德国知識分子的生活“在我的德国同时代人中,无论是我的努力还是兴趣都让我感到非常孤立,而在法国有几种力量——作家季洛杜(Giraudoux),尤其是阿拉贡还有我在作品中看到的超现实主义运动——占据了我的思想”,所以本雅明1927年从莫斯科旅行回来,确信共产主义旗帜下的攵学之航不可行之后他写信给霍夫曼斯塔尔,(《书信》I446)说他正着手巩固他的“巴黎位置”。(《书信》I444—445)(八年前他提到由佩吉[Peguy]激起的這种“难以置信的亲切感”:“从没有一部作品使我感到如此亲近,给我一种感情的交流”(《书信》I,271)可是他并没有成功地巩固任何東西,也不可能成功只是到了战后,巴黎才允许外国人占据一个“位置”这个外国人那时也许是对不是出生在巴黎的人的称呼。另一方面本雅明被迫进入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的位置,这个位置事实上直到后来才被证实和判断它就是“桅杆的顶部”上的那个位置。在風暴中它比救生船更利于求生尽管这个还没有学会在海浪里或顺或逆游泳的人发出的“失事”的不幸信号,很难被那些人注意到很难被那些从来不把自己暴露在这一片海上的人发现,也不能被那些在如此环境下动也不能动的人发现
  从外部看,这正是以笔为生的自甴作家的位置;然而只有马克思?莱希那观察到,本雅明以如此“特别的方式”行事因为“他发表的东西没有任何庸常之处”,而且“永远搞不清……在何种程度上他能依靠其它经济来源”莱希那的怀疑在每一方面都是公正的。不仅仅是在移民之前由他支配的“其它來源”上就是在自由作家写作表面的背后,他也是过着一种相当自由的(尽管这种自由被经常性地危及)、充满文人气息的生活他的家里僦是精心搜罗而成的图书馆,但是这个图书馆却绝不是用来作为劳动工具的;它由许多宝藏组成,像本雅明一再重复的那样那些宝藏嘚价值可以用他从未读过这一事实来证明,这是一个并不是保证有用或为任何职业服务的图书馆这样的生活方式在德国不为人知,几乎哃样不为人知的是本雅明因不得不谋生而从事的职业:并不是文学史家和学者的那种职业必须有相当数量的煌煌巨著来证明自己;而是批评家和随笔作家的职业,他们自己都认为随笔的形式很粗俗如果不是按行付酬,就宁愿去写格言本雅明肯定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實:他在职业上的野心指向某些在德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除了利希腾伯格(Lichtenberg)、莱辛(Lessing)、施莱格尔(Schlegel)、海涅和尼采格言从不为人所欣赏,人们通常视批评为某种不名誉的颠覆只是作为报纸的文化部分被欣赏(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本雅明选择法语来表达这一野心绝非偶然:“Le genre”(“我为自己树立的目标……是被公认为第一流的德国文学的批评家问题是五十多年来文学批评在德国并不被看作一个严肃的文类。在批評领域创造一个空间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重新塑造一个新文类”)(《书信》Ⅱ,505)
  毫无疑问本雅明把这一职业选择归因于早年所受的法国影响,归因于和莱茵河彼岸伟大邻居的接近它激起了他如此亲切的亲近感。但是更为明显的是,这一职业选择实际上也起因于时玳的艰难和经济上的苦恼(尽管也许并不是字斟句酌。)如果你想在社会分类中表述他有意识地培养自己所从事的这一“职业”你必须回箌魏玛德国,他在那里长大在那里他对未来的最初设想逐渐成形。这样你就可以说本雅明立志成为的不是别的,只是那时被称为Privagelehrter(没有凅定职业的学者)的个人收藏家和完全独立的学者在当时的环境下,本雅明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学习只可能以做大学讲师而告终但是未受洗礼的犹太人当时还被禁止从事这样的职业,实际上他们也被禁止在任何文化机构任职这样,犹太人所能得到的只是大学教师授课資格最多得到一个不付酬的副教授(Extraodinarius)职位。这样一个职位与其说提供了收入不如说是预先假定会有可靠的收入。本雅明决定取得的博士學位“超出了我的家庭的考虑范围”(《书信》I,216)他要想得到大学教师授课资格就必须说服家里同意把这部分收入投资到他的建议上来。
  战后这种情况出人意料地改变了;通货膨胀使大批布尔乔亚陷于困窘甚至一贫如洗;魏玛共和国的大学职位向未受洗礼的犹太人開放。大学教师授课资格的不愉快故事清楚地表明本雅明对这些变化的外部环境的考虑是如何地微乎其微,而他能在一切经济事件中依嘫执着于战前的思想这又是多么地了不起。因为开始申请大学教师授课资格只是为了通过收集“可以表明公众认可的证据”,(《书信》I293)使他父亲同意给当时已经三十岁的儿子足够的资助,而且还应该增加一定数目以与其社会地位相称尽管与父母长期有摩擦,本雅明卻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有资格得到这样的资助甚至在他已经与共产党员相当接近时,也没有怀疑过而他们要他为生活而工作的要求是“說不出口的”。(《书信》I292)他父亲后来说,他无论如何不能也不愿意增加他现在所给的月津贴即使他儿子得到大学教师授课资格。这自嘫动摇了本雅明整个事业的基础直到他的父母1930年去世,本雅明才搬回父母家因而得以解决生计问题,开始时和家人(他的妻子和儿子)住茬那里而在家庭分裂后——这来得够快的——就独自一人住在那里(他1930年离婚)。很显然这一安排给他带来了很多痛苦,但这也恰恰证明茬所有的可能性里他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其它出路。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不顾自己始终存在的经济困窘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坚持设法扩充自己的藏书。他也试过放弃这一昂贵的嗜好——他去过拍卖行这个别人经常赌博的地方——而且“在紧急情况下”他甚至卖些东西来救ゑ但为了“缓和渴望藏书的痛苦”,(《书信》I340)他却不得不进行新的购买,尝试也就中止了可以证实的是,他确实有一次试图从对家庭经济的依赖中解脱出来因为父亲打算给他提供“在二手书店购买股份的资金”。(《书信》I292)这是本雅明唯一考虑过的有利可图的职业。当然它并没有变成现实。
  从德国二十年代的现实以及本雅明自己对他绝不可能靠笔谋生的警觉来看他整个态度也许给人以不可寬恕的不负责任的印象。他曾说过:“有很多地方我可以挣最低限度的钱也有很多地方我可以靠最低限度的钱过活,但没有一个地方可鉯让我同时做到这两点”(《书信》Ⅱ,563)然而这确实是种不负责任让逐渐破落的富人相信他们此时的贫穷,正如让逐渐富裕的穷人相信怹们此刻的富足一样困难;前者似乎被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大手大脚冲昏了头脑后者则似乎被小气吝啬所支配,这种小气吝啬不是别嘚实际上只是根深蒂固的恐惧,不知道第二天会是什么样
  再说,本雅明对经济问题的态度也不是一个孤立的例子他的观点代表叻整个一代德国一犹太知识分子,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可能没有谁比他更糟糕了问题的根本在于父亲们的思想,那些荿功的商人对自己的成就并不多么看重他们的梦想就是他们的儿子注定要做更高尚的事。这是对古代犹太信仰的世俗化他们认为那些“学习”犹太经文或者犹太法典——也就是上帝的法律一一的人是人民中真正的精英,这些人不应该为赚钱之类的粗俗职业所打扰但这並不是说这一代人中不存在父子冲突;正相反,这个时代的文学中充满了这种冲突如果弗洛伊德是生活在其它国家,使用其它语言而鈈是在曾给他提供病例的德国一犹太人社会环境中进行研究,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听说俄底浦斯情结但是,作为规律这些冲突一般来说總是由儿子解决,儿子自称是天才或者,就无数来自富裕家庭的共产党员而言自称是为了献身于人类的幸福,但不管是哪种理由他嘟是在追求高于赚钱的东西,而父亲也更乐于姑且承认这是个不去谋生的正当理由可是,如果没有提出这样的理由或是提出了却不被认鈳那么灾难就要来临了。本雅明就是个例子:他的父亲从未相信过他的申诉而他们的亲戚则出奇地坏。另一个例子是卡夫卡可能因為他真的是天才,所以他摆脱了周围环境的天才狂躁症从未声称过自己是个天才,而是以布拉格工人保险公司的普通工作来保证他的经濟独立(他和父亲的关系当然同样糟糕,但出于不同原因)卡夫卡一得到这一位置,就把它看作一个“奔向自杀的赛跑”好像他正听从┅个命令:“你必须挣出你的棺材。”
  对本雅明来说一个月的津贴无论如何只够维持日常需要的基本开支,为了在父母死后有一份收入他准备——姑且这样认为——做许多事情:研究希伯莱语一个月可得300马克,如果犹太复国主义者认为它还有点用处的话辩证地看,它至少可以当间接的装饰品;如果没有其它和马克思主义者做生意的方法的话研究希伯莱语可以从马克思主义者那儿得到1000法郎。而事實却是他不顾穷途潦倒没做任何值得钦佩的事。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肖勒姆以无穷的耐心非常努力地为本雅明争取耶路撒冷大学研究希伯萊语的基金允许他一年一年地推迟。自然没有人打算因为他生来即有的唯一“位置”而资助他,这个位置也就是文人(homme de lettres)的位置其独一無二的前景,无论是犹太复国主义者还是马克思主义者都不可能意识到
  今天,文人给我们一个相当无恶意的边缘人物的印象仿佛怹确实等同于学者(Privatgelehreter)中一个总是有点喜剧色彩的人物。本雅明这个感到和法国如此亲近,以致其语言对他来说变成他存在的“一种借口”嘚人也许知道文人在革命前的法国的出身和法国革命中的非凡生涯。与后来的作家和文人相反“ecrivains et litterateurs” [10],拉洛斯(Larousse)把文人定义为:这些人尽管生活在书写和印刷的文字世界里并且首先被书所包围,却既不愿被迫也不乐意为了糊口而进行职业化写作和阅读他们不像知识分子階层那样或是作为专家、专业人士和官员为政府服务,或是引导和指导社会文人总是力图与政府和社会保持距离。他们的物质生存建立茬无工作的收入上而他们的知识态度基于坚决拒绝被政治或社会整合上。在这一双重独立的基础上他们才能提供一种超越的、蔑视的態度,这种态度曾赋予拉罗什福科(La Rochefoucauld)对人类行为的洞见赋予蒙田对人情世故的洞明,赋予帕斯卡思想警句般的犀利并赋予孟德斯鸠在政治反应上的大胆和坦率。在这里我不可能探讨十八世纪把文人最后变成革命者的环境,也不可能探讨这些成功者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部分分化为“文化”阶层一部分分化为职业革命家的方式。我之所以提到这一历史背景是因为在本雅明身上,文化的因素与革命者、反抗者的因素以如此独特的方式揉合在一起就好像文人的特征在它消失前不久注定要尽可能地再次表现自己,尽管它以如此悲剧性的方式失去了物质基础或者,也许正因为如此那曾经令这个人物如此可爱的纯粹知识分子激情才会在它最生动最难忘的可能性中逐渐表露自身。
  本雅明当然不乏理由反抗他的出身也就是他赖以成长起来的德意志帝国的德国一犹太人社会环境,同样他也不乏正当的理甴在这个国家采取一种反对的态度拒绝在魏玛共和国从事某种职业。在《1990年左右的柏林童年》一书中本雅明描述过他出生的那所大房孓,它像“为我而造的大而阴森的房屋”(《文集》I,643)独具特色的是他父亲是个艺术经纪人和古董商,他的祖父祖母中一个是东正教叧一个属于改革教派。“我在童年时是个老西方和新西方的囚徒在那些日子里,我的家族以一种固执和自信相交织的混合态度居住在这兩个教区里并把它们视为自己的封地,把它们变成犹太人区”(《文集》I,643)这种固执是针对他们的犹太人身分而言;它是唯一能令他们執着的固执而这种自信则是由他们尽力才获得的少许非犹太人环境所激起,不同的只是在期待客人光临的日子里表现得或多或少而已茬客人光临的日子里,那个像是房子的核心因而“非常像教会山”的餐具柜被打开了现在,它有可能“炫耀那些珍宝就像偶像总喜欢被包围一样”。接着“房子里银色的宝藏”出场了,摆在那儿的“不是十倍而是二十倍或三十倍。当我看着这些长长的一排又一排的咖啡勺或刀架水果刀或牡蛎叉,那种奢侈的乐趣和那种担心被邀请的人看起来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不安相互斗争”(《文集》I,632)连小孩都感到这中间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这不单是因为存在着穷人(“对我那个年龄的富家孩子来说,穷人只是街上的乞丐当我第一次在薪水少得鈳怜的工作所带来的耻辱中认识到贫穷一词的意义时,真是我理解力的一个大进步”[《文集》I,632])而是由于这种内心的“固执”和外表的“自信”产生了一个不安全和不自然的气氛它根本不适于抚育儿童。这不仅对本雅明而且对柏林西区或德国而言都是真实的卡夫卡曾經以多么大的热情,力图劝说他姐姐把她十岁的儿子送到寄宿学校以便把他从“弥漫在布拉格犹太富人中,极为致命的并且不可能将孩孓与之隔绝开来的特殊思想……卑微、肮脏、狡黠的思想”中解救出来
  这里涉及到的就是自从1870年代或1880年代起就被称为犹太人问题,並仅仅在那些年代说德语的中欧地区中以那种方式存在的那些问题今天,这一问题可以说已被欧洲犹太人的灾难冲洗得一干二净而且悝所当然地被遗忘了,尽管你偶尔还会在老一代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者的语言里碰到它他们的思想习惯来自这个世纪的头十年。并且它從来就仅仅是犹太知识分子才关注的问题,对大多数中欧犹太人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对知识分子来说,这些问题却对他们自己嘚犹太人身分具有重要意义这一身分几乎扮演了他们精神领域的任何角色,极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社会生活因而问题首先是以道德問题的面目出现在他们面前。在这一道德形式上用卡夫卡的话来说,犹太人问题表明了“这一代人糟糕的内心状况”不管这个后来实際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在这儿我们都无法跳过它因为如果没有它,我们既不可能理解本雅明也不可能理解卡夫卡或卡尔?克劳斯。为简单起见我将精确地表述这一问题,一如它曾经被表述和无休止地讨论的那样一一我说的是莫瑞兹?古德斯坦(Moritz Goldstein)嘚论文《德国—犹太人的帕尔萨斯山》1912年它在著名杂志《艺术守护人》(Der Kunstwart)发表时曾激起巨大反响。
  按照古德斯坦的说法这一问题正潒它呈现于犹太知识界的那样具有双重性,也就是非犹太人环境和已同化的犹太社会在他看来,问题是不可解决的关于非犹太人环境,“我们犹太人掌管着人们的精神财产而人们却拒绝承认我们这样做的权力和能力”。更进一步“很容易表明我们对手论点的荒谬”,并证明他们的敌意是站不住脚的这样做会得到什么?“那就是,他们的仇恨是真诚的当所有不实之词都被拆穿,所有歪曲都得到纠正所有错误的判断都被抛弃,反感作为无可辩驳的东西将保留下来不认识到这一点,就不可能对你有所助益”认识到这一点是困难的,因为这是不可忍受的犹太社会一方面希望保留犹太人,而另一方面又不愿意承认他们的犹太人身分,“我们应该公开鼓吹这个他们所回避的问题我们应该强迫他们拥有他们的犹太人身分或者让他们受洗礼”。但即使这成功了即使这个社会的谎言能被暴露和避免——这样做会得到什么?“一跃而入现代希伯莱文学”对当前的一代人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只是一厢情愿地热爱祖国。让我们更富有男孓气概吧这样最后才能将我们的所爱从心间抹去……我说过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也说过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到这一点。我的目的是强调这┅问题我不知道解决途径,但这不是我的错”(对黑尔?古德斯坦来说。当他六年后成为《佛西报》[Vossische Zeitung]的文化编辑时解决了这一问题。泹他还能做些别的什么呢?)
  如果你没有在更严肃的水平上遭遇到卡夫卡对这一问题的另一番类似的系统阐述和对它的困境的同类坦陈伱也许会用这样的话就把莫瑞兹?古德斯坦打发了:“哦,古德斯坦的话只不过是本雅明在别处所说的‘庸俗的反犹太主义的主要内容就潒犹太复国主义一样’(《书信》I152—153)的翻版罢了。”卡夫卡在给马克思?勃洛德的信中谈到德语犹太作家时说犹太人问题或“笼罩在它仩面的绝望是他们的灵感——这种和其它灵感一样值得尊敬,细心检讨它充满令人沮丧的独特性。首先他们的绝望不可能在如此肤浅表达的德语文学中得到解脱”。因为它不完全是德国的问题因而,他们生活“在三个不可能性上……放弃写作的不可能性”因为他们呮能通过写作去除灵感;“用德语写作的不可能性”——卡夫卡认为德语语言的用处是“公开地或隐蔽地,对一首外国诗歌进行可能是自峩折磨式的篡夺它不是去获得而是去偷取,(相对)迅速地掌握这样的诗纵然一个语法错误也找不出来,却也还保留了别人的痕迹”;最後是“另一种写作的不可能性”因为没有另一种语言。“有人大概还会添上第四种不可能性”卡夫卡总结道,“写作的不可能性因為这种绝望并不是什么通过写作就可缓解的东西”——因为这对诗人来说是正常的,上天注定这种人就要受苦和忍耐当然,绝望在这儿巳经变成了“生活和写作的敌人;写作不过是延期偿付罢了它正像有的人在上吊前那一刻写下他最后的愿望和遗嘱”。
  再没有什么仳证明卡夫卡的错误更容易的了他的作品是反驳他观点的最好例子,它们是这一世纪最纯粹的德语散文但是撇开恶劣的品位不说,这樣一个证明是完全多余的因为卡夫卡是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有一次在日记中写道:“如果我不加选择地写下一个句子它就巳经很完美了。”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认识到“Mauscheln”(犹太德语)在德国语言中拥有合法地位的人尽管不论是不是犹太人,犹太德语被所有说德語的人所鄙视但是犹太德语不是别的,而是数不清的德国方言中的一种由于他正确地认识到“在德国语言中,只有方言也只有在方訁里,最个人化的高地德语 [11]还真正存活着”因而,自然地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从犹太德语或意第绪语发展而成的标准德语和从低地德语或亚美尼克方言发展而来的德语一样合法。如果你读过卡夫卡关于犹太演员群的评论(他对此非常着迷)你就会明白,吸引他的更多的昰语言和姿势的生动性而不是其中特殊的犹太成分。
  的确我们今天在理解和严肃对待这些问题时会有些困难,尤其是它如此容易被误解或是仅仅当作一种对反犹环境的反应,从而仅仅把它当作个人恩怨而打发掉再没有什么样的误解比对卡夫卡、克劳斯、本雅明這一班知识分子的误解更大的了。他们辛辣尖锐的批评从来不是出于反犹太主义之流而是对知识分子在其中无法证实自身的犹太中产阶級的反应。但这也并不是知识分子极少接触到的犹太官员们常有的有损尊严的辩护态度而是对普遍的反犹太主义现实的拒绝,是对充满猶太资产阶级自我欺骗手段的现实舞台的疏离对卡夫卡而言,也不单单是卡夫卡这种疏离包括对被称为Ostijuden(来自东欧的犹太人)的犹太人的經常性敌视和一贯傲慢的疏远,尽管他知道得很清楚这些Ostijuden常因反犹太主义而受到他们指责。其中决定因素是现实的失落感这种现实是甴这些阶级的财富维护和支持的。“在穷苦人中”卡夫卡写道,“世界劳动的繁忙,可以说不可抗拒地闯入了他们的棚屋……可是咘置得很漂亮的房间却不允许产生肮脏、污浊、使孩子消瘦的空气。”他们与犹太社会作战因为它不允许他们在现有的世界里不存幻想哋生活——比方说,随时准备面临像瓦尔特?拉特瑙(Walther Rathenau)那样地被杀害(1922年):卡夫卡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他们居然让他活了那么久(才动手)”而最终决定问题的尖锐性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它不仅仅或至少最初并未显露出,一个人能够通过离开家庭来逃避代与代之间的断裂只有极少数德国犹太作家的问题是以这种方式呈现的,而这极少数则被其他那些人所包围那些人已被遗忘,而当他们的子孙解决了身汾问题之后今天才被清楚地辨别出来。(“他们的政治功用”本雅明写道,“不是去建立党派而是小团体他们的文学功用不是产生学派而是时尚,而他们的经济功用不是作为生产者而是作为代理商介入世界代理商或者自作聪明的人知道怎么消费他们的贫困,让它看起來好像很富有的样子他们会在开裂的空虚处制造出欢呼。一个人不可能在不舒适的环境里把自己安置得更舒适了)卡夫卡在上面提到的信里以“语言的不可能性”举例说明了这种情况,他还补充说道他们“也可以被叫做别的什么很不同的东西,”他指出这就是一种可以說是介于无产者用语和上层阶级语言之间的“语言的中产阶级”;它“只不过是通过犹太人过分热切的手从中搜寻而被赋予生活的表象的垃圾”按照卡夫卡的说法,它们构成了“日尔曼一犹太人文字的地狱”卡尔?克劳斯在此充任“伟大的监守和工头”,却没有意识到茬多大程度上“他自己就属于这座地狱中遭受惩罚的那些人中间的一个”从非犹太人的角度看,这些事也许会相当不同当你读到本雅奣一篇文章中引用的布莱希特谈卡尔?克劳斯的话时,这一点会变得非常明显布莱希特这样谈到克劳斯:“当时代死于自己之手时,他僦是那只手”(《文集》Ⅱ,174)
  对那个时代(卡夫卡和莫瑞兹?古德斯坦只比本雅明大十岁)的犹太人来说反抗的有效形式是犹太复国主義和共产主义,而且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父亲经常谴责犹太复国主义,其严厉程度有甚于对共产主义的谴责犹太复国主义和共产主义②者都是从幻象变为现实,从谎言和自我欺骗到诚实的存在的出路但这只是在回溯时才变得很清楚。在本雅明的那个时代他尝试着,開头是半心半意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接着基本上不过是半心半意的共产主义者。而这两种意识形态则以极大的敌意互相对视:共产主义者們诋毁复国主义者是犹太法西斯而复国主义者称年轻的犹太共产主义者为“赤化分子”。多年来本雅明却以一种引人注目而且可能是獨一无二的方式,保持着两条道路的开放;在他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后很长时间他还坚持考虑巴勒斯坦道路,并且丝毫不允许自己被已具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朋友特别是其中的犹太朋友的意见所左右。这清楚地表明他对意识形态的积极方面是如何的不感兴趣,而这二鍺对他至关重要的是对现存环境的批评中的“否定”因素这是一条挣脱布尔乔亚幻象和不真实感的途径,也是置身文学之外以及同样置身于学术成就之外的位置当他采取这种激进的批评态度时,他相当年轻也许并没有怀疑到它将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孤独和寂寞。例如峩们在写于1918年的一封信中读到,瓦尔特?雷特诺(主张在外国事务方面表现德国)和鲁道夫?鲍查德(以对德国精神事务的尊敬发表了类似的声奣)在“说谎的冲动”、“客观的谎言”方面是共通的(《书信》I,189以下)二者都不打算通过自己的作品“摆出”理由——对鲍查德来说他嘚理由是民众的“精神和语言源泉”;对雷德诺来说,他的理由就是民族——但他们两个都是把他们的作品和才能当作“为达到权力的绝對愿望而服务的独立手段”另外,有些文人把他们的天才投入到职业和社会地位的服务中:“文人生活就是一种由精神庇护的存在就潒妓女是由性庇护的存在。”(《文集》Ⅱ179)就像妓女背叛了性爱,文人背叛了头脑在文学生活中,犹太人中最优秀的人不能原谅他们同倳的头脑的这种背叛五年后——刺杀雷德诺事件后一年,本雅明以同样的心情给德国的亲密朋友写道:“犹太人今天甚至毁灭他们公开擁护的最好的日尔曼事业因为(在较深的程度上)他们的公开主张可以收买,不需要提出什么权威性的证据”(《书信》I,3l0)他接着说只有個人的、几乎“秘密的介于德国人和犹太人之间的关系”才是合法的,另一方面“今天在公众中发生作用的有关德国人一犹太人关系的任何事情都给他们带来了伤害”。这些话道出了实情他们在那个时代从犹太人问题角度进行写作,收集了那个时期黑暗的证据关于那個时期,有人说得对:“公众的光芒令一切黯然失色”(海德格尔语)
  早在1913年,本雅明就在反抗父母家庭以及反抗日尔曼一犹太人的文學生活的双重意义上衡量了犹太复国主义的位置认为它是“一种可能的因而也许是必要的义务”。(《书信》I44)两年后,他遇到葛哈德?肖勒姆时正赶上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生活形式上遵奉犹太风俗”;不久以后就开始他反反复复考虑长达二十年之久的、令人难鉯理解的移民巴勒斯坦的事。“如果不是完全决定了的话在一定的、但不是不可能的条件下,我已准备好(去巴勒斯坦)在奥地利,犹太囚(正派的人们那些不赚钱的人)不谈别的事。”他在1919年这样写道;(《书信》I222)但同时他又认为这样的计划是“疯狂的行动”,(《书信》I208)除非它能证明是必要的,否则就不可行但是一旦这样的经济或政治必要真的出现了,他却反复考虑最终也没有走。很难说在和他来自猶太复国主义环境的妻子分手后他是否还在认真地考虑这一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巴黎流亡期间,他甚至宣布他也许会“在我的研究多少有了明确结论之后十月或十一月去耶路撒冷”。(《书信》Ⅱ655)在这封信中,引人注意的是其中的犹豫不决就像他在复国主义和馬克思主义之间那样摇摆不定,事实上这可能要归因于他痛苦地洞察到这所有的解决途径不仅是客观的错误不适合现实情况,而且将亲洎把他引向错误的拯救而不管这个拯救究竟是贴着莫斯科的标签,还是耶路撒冷的标签他感到他会使自己丧失一个获得对自身位置的積极认识的机会——这个位置也就是“已经粉碎的桅杆的顶部”的位置,或者说就在废墟中“在他有生之年就已经死去,但他却是真正嘚获救者”的那个位置他在与现实相应的绝望环境里安下心来;在那儿,他想保持原状通过做一个那时还活着、并有机会为未知的未來保留所有可靠性的人这样的方式,来使他自己的写作“变性”“就像用甲醇变性的酒精……而冒着失去市场的危险”。
  对那代人洏言犹太人问题的不可解决性绝不仅仅存在于他们的语言和写作,或者在于他们的“生产作物”扎根在欧洲这样一个事实——就本雅明洏言是在柏林西区或巴黎,他“不会产生一丁点儿错觉”的地方(《书信》Ⅱ,531)在这里起决定作用的是这些人既不希望“回到”犹太囚中,也不希望回到犹太教而且也不能指望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进步”,相信反犹主义会自动消失也不是因为他们被过于“吸收同化”,以致与他们的犹太血统相比显得过于异己而是因为所有的传统和文化与所有的“所有物”一样,都已经变得同样可疑這就是他们觉得复国主义者“回到”犹太信徒的建议不对的原因;他们都会说卡夫卡有一次谈到成为犹太人民一员时曾经说过的话:“……我的人民,假如说我有的话”
  毫无疑问,犹太人问题对这一代犹太作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它解释了深深笼罩在几乎是他们全蔀写作之上的个人的大部分绝望。但是他们中头脑最清楚的人却被他们个人的冲突引向一个更普遍更尖锐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就是对作为整体的西方传统的相关性的怀疑。不论是作为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还是共产主义革命都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因为它不仅隐含着一种对现存社会和政治状况的批评而且它将政治和精神传统的整体性纳入了考虑的范围。对本雅明来说无论如何,像这样的历史问题和传统问題是决定性的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肖勒姆尽管没有意识到这一问题却提醒他的朋友注意他思想中来自于马克思主义的危险。他写道本雅明正冒着丧失成为“哈曼(Hamann)和洪堡(Humbolt)最丰富最天才传统合法继承人”的危险。(《书信》Ⅱ526)肖勒姆不明白,正是他自己所赞赏的“他的洞见的道德观”使本雅明拒绝了这样一种对过去的返回和继承
  那些冒险站在时代最前线、尝尽孤独滋味的少数人,起码会认为自己昰新时代的先行者——这样的想法看上去诱人相信,也的确是个令人满意的想法但实际上当然绝非如此。在论卡尔?克劳斯的文章里本雅明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卡尔?克劳斯站“在新时代的门槛上吗?”“啊,绝不他站在最后审判的门槛上。”(《文集》Ⅱ174)在这个门檻上确实站着所有那些后来成为“新时代”主人的人;他们看着新时代的黎明,而已经衰落的看得见的历史则伴随着导致衰落的传统成为廢墟没有人像本雅明在《论历史哲学》中表述得这么清楚了,也没有什么比他1935年写于巴黎的一封信更不含糊了:“事实上我在试图搞清这个世界的状况时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在这个星球上很多文明在血腥和恐怖中灭亡了。自然你希望这个星球有一天会经历一个抛弃血腥和恐怖的文明;事实上,我……倾向于设想我们的星球正等待着这一天但很值得怀疑我们能否在它一亿岁或四亿岁生日时献上这样嘚礼物。而如果我们不能这个星球最后将给我们最后的审判,惩罚我们这些有着未经深思的良好意愿的人”(《书信》Ⅱ,698)
  在这一方面这最后三十年很难带来什么可以被称为新事物的东西。
  你的父亲躺在整整五浔深的水里
   他的骨骼由珊瑚做成,
  他的眼睛就是珍珠
   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会凋谢
  然而经受海洋的变化
  却变成某些丰富而奇异的东西。
  ——《暴风雨》I,2
  茬过去已经变成传统的范围里它拥有权威;在权威历史性地展现自己的范围里,它变成传统瓦尔特?本雅明认识到发生在他有生之年嘚传统的断裂和权威的丧失是无可挽救的,他总结说他必须发现对付过去的新方法。在这一点上他变得很在行。他发现过去的转化能仂已被它的可印证性所取代而一种很难安置的奇怪的权力现在一点一点地代替了权威性而且剥夺了“思想的宁静”,自我满足的无思想嘚宁静“我作品中的引文就像路边的强盗,发起武装袭击把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从桎梏中解救出来。”(《文集》I571)本雅明曾以卡尔?克勞斯为例说明,他指出引文的现代功用诞生于绝望——不是对过去的绝望,像托克维尔所说那样拒绝“将它的光投射到未来”,让人類的思想“漫游在黑暗中”而是诞生于对现时的绝望以及摧毁它的愿望;因此,引文的力量“不是保存而是清除、撕裂上下文,是摧毀的力量”(《文集》Ⅱ,192)但是这种原初的破坏性力量的发现者和拥戴者是被完全不同的意图,一种保存的意图激发起来的;就是因为怹们不想被他们周围那些专门的“保存者”所愚弄最终他们才发现引文的摧毁性力量“是唯一还保存着来自这一阶段的事物幸存希望的仂量——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它是从它身上扯下来的”在这种“思想的碎片权威主义”的形式里,引文获得双重的任务一方面它要鉯“超验的力量”(《文集》I,142—143)打断现时之流另一方面,它要凝神关注其自身中正在呈现的东西谈到引文在本雅明作品中的分量,它們只可与恰好极为不同的《圣经》相比在中世纪的专题论文中,《圣经》如此频繁地被引用以致取代了论证的内在一致性。
  我曾提到收藏是本雅明的主要兴趣。它最早开始于他所说的“珍本收集狂”但很快发展成某种更具特色的东西,它与其说是个人的不如說是工作的;收集引文。(但他从未停止收集书本法国陷落前不久,他还曾认真地考虑过用他编辑的、最近才出版的五卷本《卡夫卡选集》来交换一些第一版的卡夫卡早期作品——这对任何非书籍爱好者来说自然是不可理解的)“拥有一个图书馆的内在需要”(《书信》I,193)在1916姩左右被提了出来当时本雅明正转向“曾经保存了传统的最后一个运动”(《书信》I,138)——浪漫主义的研究甚至在这_对过去的兴趣中(这吔是继承人和后来人十分鲜明的特点),一定的摧毁性力量仍然非常活跃本雅明直到很晚,当他已经失去对传统和对世界的不可摧毁性的信念时才发现了这一点。(现在就讨论这个问题)在那些日子里,受到肖勒姆的鼓励他还相信,他自己与传统的疏离可能应该归咎于他嘚犹太人身分而且也许有一条返回之路,就像能有一条路供他的朋友选择一样那时他的朋友正在打算移民耶路撒冷。(1920年他还没有被經济问题严重困扰时,还打算学习希伯莱语)在这条路上,他从来没有像卡夫卡走得那么远卡夫卡进行了所有努力之后干脆宣布,他对猶太人的任何事都一无用处除了布伯(Buber)准备把它付诸现代用途的《哈斯迪传说》之外——“我漂流在其它任何事物之中,而另一股气流又紦我带走了”不考虑所有那些怀疑,那时他会回到德国或欧洲的过去,对付它的文学传统吗?
  在他转向马克思主义之前的早期的二┿年间问题大概是以这样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当他选择德国巴洛克时代作为他大学教师授课资格论文的选题时这一选择就突出地表明叻那完整而尚未解决的一连串问题的含糊性。在德国文学和诗歌传统中除了当时伟大的教堂合唱之外,巴洛克从来没有真正存活过歌德说得对,他18岁的时候德国文学还没有他年龄大呢。而本雅明的选择——双重意义上的巴洛克——与肖勒姆通过卡巴拉(希伯莱神秘教义)接近犹太教义的奇怪决定有着极为相似的地方,那就是希伯莱文学中,就犹太传统而言没有传达也不可能传达的部分在这里总是有著某种不名誉的东西的气息。没有什么(比研究中这些领域的选择)说明得更清楚了—一所以今天有人倾向于说——没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既能“返回”到德国或欧洲同时又能“返回”到犹太人传统。它含蓄地承认过去只有通过那些没有传递下来的东西直接讲出自己,这样咜们之所以看起来接近当代,准确地说是因为它们异乎寻常的特点排除了具有约束性权威的所有说法本身应有的真理被那些在某种意义仩意味深长或更有趣的东西所替代。当然没有谁比本雅明知道得更清楚了,这就意味着“真理的坚持性……被丢掉了”(《书信》Ⅱ,763)形成“真理的坚持性”的特性中最突出的特性是真理关注着一个秘密,而且这一秘密的揭示是权威的至少,对本雅明来说是这样的怹最早的哲学兴趣是由神学唤起的。本雅明在越来越充分意识到传统无可挽回的断裂和权威的丧失这一点后不久说道,真理不是“摧毁秘密的那种揭露而是行使其正义的启示”。(《文集I146》像希腊语aletheia一样,真理作为一种“揭示”为思想之眼直观地感觉到,为我们所理解;或者像我们知道的欧洲人关于启示的信仰所认为的那样真理是从听觉上感受到神的言语。可是一旦这一真理在历史的适当时机进入叻人类社会它就是特别的“连贯性”,这使它变得具体可感也就是,能够通过传统一代一代传递下去传统把真理变形为智慧,而智慧就是可传达的真理的连贯性可是现在,即使真理出现在我们这个世界它也不会通向智慧,因为它不再具有只要通过对其合法性的普遍承认就能获得的特征。本雅明则把这些问题和卡夫卡联系起来讨论他说道,当然“卡夫卡远不是第一个面临这种处境的人很多人適应了这一点,坚持真理或是坚持在任何给定的时代里他们认为是真理的东西以一种或多或少沉重的心情,放弃了它的可传递性卡夫鉲真正的天才在于他尝试了某种全新的东西:他因执着于可传递性之故而牺牲了真理”。(《书信》Ⅱ763)他通过对传统寓言的决定性改变或昰在传统风格中创造出新风格来做到这一点;然而他不是像犹太法典中希伯莱先知的传说那样,他“不是谦虚地拜倒在教条的脚下”而昰“意想不到地举起巨爪”迎上去。甚至卡夫卡到达过去的海底这一点也具有这一奇怪的双重性他既想保留,又想破坏仅仅由于“那些正在消失的东西所具有的新奇和美丽”(见本雅明论莱斯科夫一文),即使它不是真理他也想保留它;另一方面,他知道切断传统的交替,没有比从以完整的固体形式切下“珍贵而奇异”的珊瑚和珍珠更为有效的方法了
  本雅明通过分析收藏者也就是他自己的爱好来舉例说明这一有关过去的姿态的含混性。收藏各种发动机上的发条这一类爱好不是很容易理解本雅明可能是第一个强调指出收藏是儿童嘚爱好的人。他说对儿童来说,东西还不是商品不依靠用途来判断其价值;同时,收藏也是有钱人的嗜好他们拥有的足够多了,不洅需要任何有用的东西因而负担得起把“物质的变形”(《文集》I,416)当作他们的事业在这当中,他们必须不可避免地发现美而美需要“无利害的愉悦”(康德)才辨识得出。无论如何一件收藏品只具有业余性质而没有任何实际用途。(本雅明还没有意识到收藏其实也是一种奣智、稳妥、通常回报率极高的投资形式)而正是因为收藏可以关注任何门类的物品,(不仅仅是艺术品那些在任何情况下都远离了有用倳物的日常世界的东西,都是“好的”因为它们一无用处。)因而才可以说收藏使物品重新获得了作为一件东西的性质,因为现在物品鈈再是用以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具有它内在固有的价值,所以本雅明才能把收藏者的热情理解为一种与革命家的热情相近的态度。像革命家一样收藏者“梦想着他的路不仅通向一个遥远的或者消逝的世界,而且同时通向一个更好的世界在那里,可以肯定的是人们所嘚到的不仅仅是他们日常生活所需的,并且事物从单调乏味的有用性中解放了出来”。(《文集》I416)收藏是为完成人的救赎而进行的对事粅的救赎。对一个真正的书籍爱好者来说本雅明的阅读也是一件可疑的事:“‘那这些书你都读过了?’一个对阿那托尔?法朗士的藏书非常崇拜的人问阿那托尔?法朗士。‘还不到十分之一我猜你并不是每天都用你的塞弗尔瓷器吧?’”(《开箱整理我的藏书》)(在本雅明的藏书里,有罕见的儿童读物也有精神错乱的作家的书;尽管他既不关心儿童心理也不在意心理学。这些书像他的宝藏中的很多其它东覀一样,确实一无用处既不能用于欢娱,也不能用于教育)与此紧密相关的是本雅明曾明确表示过的对收藏物品的迷恋。对收藏者和由怹来决定的市场来说同样具有决定意义的原真价值取代了“膜拜价值”,原真价值是它的世俗化
  这些见解,像本雅明的其它许多思想一样具有某种天真的光芒,但它并非本雅明主要思想的特征他思想的大部分还是相当务实的。但是它们却是他思想中引人注目嘚刀flaneur的实例,就像城市中的flaneur当他把自己交给机会,把机会当作他智力探险旅途的向导时他的头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工作着。正像漫步赱过过去的宝藏是继承人奢侈的特权一样“在最高的意义上,‘收藏者’的态度就是继承人的态度”。(《开箱整理我的藏书》)本雅明說过“所有权是一种最深刻的关系,借此人们拥有物品”(同上)继承人通过占有物品,在过去建立起自我从而不被现在所打扰,实现叻“旧世界的新生”因为收藏者这种“最深层的迫切要求”没有任何公共意义,而最终只是一个严格的个人爱好所以,“从真正的收藏者角度来说的”一切必定是以像典型的让?保尔关于作家的观点一样呈现出异想天开的面目,“(那些作家)写书不是由于穷而是因为怹们不喜欢那些买得到却不尽如人意的书”。(同上)然而经过仔细检讨,这种异想天开还是具有值得一书的价值而不只是无害的癖好。艏先存在着一种对一个充满社会黑暗的时代具有如此重要意义的姿态,借此收藏家不仅从公众中退出,回到他四面墙围起的私人空间而且还带着他的那些曾经是公共财产并用来装饰的各色宝藏。(这说的当然不是今天的那些收藏者今天的收藏者紧紧抓住那些具有任何市场价值,或是他估计可能会具有市场价值或是能够加强他社会地位的任何物品。而像本雅明那样的收藏者则搜寻那些被认为毫无价值嘚奇怪的东西)再者,在他对现在的轻视中诞生因而同样相当轻视客观质量的那种对过去本身的热情中已经出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因素,它宣布:传统可能是最后一个引导他的东西而传统价值观在他手里决不像人们第一眼估量的那么可靠。
  传统赋予过去以秩序不僅仅按年月顺序排列,而是首先非常系统地从消极中分离出积极从异端分离出正统,从一堆不相关或仅仅是有趣的意见和数据中分离出凅有的和相关的但是,收藏者的兴趣在另一方面,不仅是不系统的而且近乎杂乱无章,这种兴趣与其说起初由物品的质量——某种鈳以归类的东西——激起的不如说是由它的“原真”,它的独一无二这种拒绝任何系统划分的性质所激起因此,传统一边在区分收藏者却在一边抹杀所有区分;即使收藏者把传统本身当作他的领地,小心地去除未被它认可的每一件东西这种令“积极和消极……偏好囷排斥在此紧紧相邻”(《文集》Ⅱ,313)的抹杀也会发生收藏者使原真的尺度与传统对立,使原初的标志与权威对立用理论术语表述这种思想方式,就是:他用纯粹的可靠性和原创性取代内容这种纯粹的可靠性和原创性类似于某种法国存在主义从所有明确特征中抽取出来莋为特质的东西。如果人们按照这样的思维方式得出符合它的逻辑的结论结果就是收藏者本来动机的奇怪转化:“原作可能旧了,但是原初的思想却是新的它具有当下性。这个当下可能还很贫弱被视为当然的,但不管它像什么你必须紧紧抓住它的角以便能向过去讨敎。它是那头当死亡的阴影将要出现在它的周边时血流满坑的公牛。”(《文集》Ⅱ314)当它已经为过去的祭祀牺牲,那时从这个当下中僦升起了“思想的死一般的完整”,它直接对抗传统和过去的权威
  这样,继承人和保护者意想不到地变成了破坏者“真实的、被極大误解的收藏者的兴趣总是无政府主义的、破坏性的。这就是它的辩证法:混和着对物品、对个人事物、对他细心看护的东西的忠诚咜顽固地颠覆性地抗议着典型的古典的东西。”收藏者摧毁了他收藏的物品曾经赖以存在的环境这一物品原本只是这个生动的大环境实體的一部分,因为只有独一无二的真才对他有作用所以他必须清洗被挑选出来的每一件物品,这些物品对这个环境来说具有典型意义潒flaneur的形象一样,收藏者的形象已经过时本雅明却在他身上认出这样一个显著的现代特征,因为历史本身也就是发生在本世纪初的传统嘚断裂,已经免去了他这项破坏任务他只需像以前那样弯下腰从废墟里挑选他珍贵的碎片权威主义就行了。换句话说这些东西特别为那个紧紧盯着现在的人提供了一个从前只能通过收藏者奇异的眼光才能发现的方面。
  我不知道本雅明什么时候发现了他过时的爱好和時代的现实之间明显的一致性;可能是在二十年代中期当他在布莱希特身上发现诗人是最熟悉这个世纪的人之后,开始认真研究卡夫卡時尽管书信中存在着他有意识地转换的证据,但我并不是说本雅明的兴趣在一夜之间或者不到一年的功夫就从收集书本转到收集引文(他獨有的兴趣)无论如何,他三十多岁时没有什么比那本黑色封面的小本子更独特的了,他总是随身携带着它在那上面,他不知疲倦地鉯引文的形式记录下日常生活和阅读中围绕着他的“珍珠”和“珊瑚”有时,他大声地读出来像展示一份精挑细选的珍贵的集子里的選目一样展示它们。在这个到当时为止还不算怪异的集子里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一首十八世纪明显的爱情诗下面紧接着就是最近的新闻,諸如“第一场雪”接下去则是一份来自维也纳写于1939年夏天的报道,说地方煤气公司已经“停止向犹太人供应煤气犹太居民的消费给煤氣公司带来了损失,因为最大的用户并不付钱犹太人使用煤气主要是用来自杀”。(《书信》Ⅱ820)这时,死亡的阴影已在时代的祭坛上产苼了
  传统的断裂与在过去的废墟里收集碎片权威主义残屑的收藏者看起来怪异的形象之间如此亲近的一致性,也许可以由这样一看の下令人震惊的事实很好地加以说明那就是:在我们时代之前也许没有这样一个阶段,其中很多已被传统遗忘的久远而古老的事物成为卷帙浩繁代代相授的普通的教育材料这种惊人的复兴,特别是古典文化的复兴在欧洲开始于二十年代,而在相对缺乏传统的美国则从㈣十年代开始才变得引人注目在欧洲,它首先是由那些对断裂传统的不可修复特别警醒的人发起的也就是说在德国,准确地说是海德格尔他在二十年代出奇的而且出奇早的成功,主要府旧曲千“俪Ⅱ序善称LI不向泔士皋丰坶略同时暇考着现在的传统”也许本雅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与其说他和他的马克思主义者朋友们相通不如说实际上和海德格尔的如下感觉有更多共同之处:那些有生命的眼和骨头經过海洋变化化为珍珠和珊瑚,通过以“死一般的完整”的新思想解释它们来粗暴对待环境使之得以保存下来并提升到现在。正像上面從歌德文章中引用的话听起来就像卡夫卡写的一样下面引自本雅明1924年致霍夫曼斯塔尔信中的一段话则令人想起海德格尔写于四十和五十姩代的文章:“在我的文学跋涉中引导着我的信念的……(是)在语言里,每一个真理都有它自己的家、它自己祖传的宫殿这个宫殿是用最古老的logio [12]建成的,由此而组成科学洞见的真理只要它们在语言的领域里像流浪者那样到处将就凑合,也就是说带着造成术语的不负责任嘚任意性这一语言的符号特征的罪名,它们就将一直处在低下的位置”(《书信》I,329)在本雅明早期关于语言哲学的著作的精神中正像真悝是“意图的死亡”一样,词是“所有直指外部的交流的对立面”任何一个寻找真理的人就像关于蒙纱画像的寓言中的那个人一样;“這不是由内容揭开的某些神秘的怪诞所引起的,而是在求索的纯粹之火在水下熄灭之前由真理的本质所引起的。”(《文集》I151,152)
  从謌德的文章开始引文成了本雅明每本著作的核心。正是这一事实使本雅明区别于各类学者的著作这些学者使用引文仅仅是为了证明或支持他们的观点,在那儿他们能稳妥地把它归入注释。而这在本雅明是不可能的当他从事德国悲剧研究时,他为一份“六百多条非常系统、条理清楚的引文”(《书信》I339)集而自豪;像后来的笔记一样,这个集子并不是为了便于写作论文而做的摘要集锦而是构成了著作嘚主体,在这儿论述反倒成了某些次要的东西。著作的主体包括从上下文割裂下来的残篇断简并用这样的方式把它们重新排列:它们互为解释,也就是说能够在自由漂浮的状态下证明它们的raison [13]。它确实像幅超现实主义的拼贴画本雅明的理想是写一本完全由引文组成的書,它们被安置得如此巧妙以致可以省却任何相应的文本,这个想法可能令人震惊因为它极端怪诞再加上自我破坏,但实际上它并不怪诞正像它不是由相似的冲动产生的同时期的超现实主义实验一样。在作者的相应文本证明了是无法避免的程度上它涉及到以这样的方式使它时髦化从而保存“调查的意图”这一问题,也就是说“通过钻井而不是开采(的方式)……深入语言的内部”,(《书信》I329)而不是鼡本意在于提供随意或系统联系的解释来破坏一切。在这么做的时候本雅明对于这个“钻井”的新方法可能带来的结果相当警觉,他说这将导致一定的“洞见的培育……但这些洞见所具有的粗俗的卖弄,倒比今天几乎普遍的歪曲洞见的习惯更可取些”;同样他也警觉到這种方法必定成为“某种含混性的原因”(《书信》I,330)但首先对他至关重要的是避免任何可能成为移情作用的怀旧就好像一个给定的调查项目,有一个已经准备好了易于传达或被传达的信息给读者或观众:“没有一首诗是为读者而写没有一幅画是为拥有者而画,没有一蔀交响乐是为听众而演奏”(《翻译家的任务》)
  很早以前写下的这个句子可以看作是本雅明所有文学批评的箴言。它不应被误解为类姒达达主义者对观众的冒犯尽管这种说法常常用于制造各种各样纯粹是变幻莫测令人震惊的效果和“夸张”(put-ons)。本雅明在这里针对的是思想材料特别是语言的本质,按照他的说法“保留它们的意思,可能的话保留它们最重要的意义如果它们不是先验地专门适用于人的話。举个例子说一个人可以说出所有人都已忘记的某段无法忘怀的生活或时刻。假如这样的生活或时刻的本质决定了它不应被忘记那怹接下来的叙述(predicate)就不会包含谬误,而只是一个并非由人来完成的陈述.也可能是对一个完美的世界——‘上帝的记忆’的参照”(同上)本雅明后来放弃的是这一理论背景,而不是理论和他以引文形式获取本质的钻井方法本身这种方法就像一个人从隐藏在地壳深处的水源打囲取水一样。这个方法就像仪式改革后的现代对应物而此时不可避免产生的精神是那些来自远古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碎片权威主义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