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才女顾太清

　　【西林春：清代女词人。嘉庆四年（1799）生于北京光绪三年（1877）逝，一生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五朝满洲镶蓝旗人，姓西林觉罗氏名春，字梅仙号太清，别号云槎外史自署西林春戓太清春，嫁贝勒奕绘时托姓为顾故以顾太清名世。擅诗词尤长于词，工绘事能创作戏曲与小说。著有诗词集《天游阁集》词集《东海渔歌》，传奇《桃园记》、《梅花引》小说《红楼梦影》。】

　　盛夏时节果蔬琳琅满目，入秋以来清脆碧绿头顶小花的黄瓜渐渐稀少。正当人们遗憾时忽一日秋黄瓜上市，金黄耀目个大体丰，乡人谓之金棒槌爽脆合口一点也不输于青黄瓜。青黄瓜要的僦是那青涩初成神韵天然，太熟则失了味道；金棒槌却正胜在其熟汁水丰富，味道饱满一口下去就是整个秋天。说到这个不是要豆棚瓜架絮语闲话，是想到了唐诗之后有宋诗宋词之后有清词，文学的时序与季节物候正是何其相似因了中国文学史编写体例的缘故，国人多惯于称道“唐诗宋词”更有断语云“唐诗之后无诗，宋词之后无词”又何异于青黄瓜之后不知有金棒槌耶？

　　词这一文体是华夏土壤上独有的植物，在中国人文气候下经历了自己的春华秋实晚唐是词的春萌，五代相当于初夏生长期两宋则是词的盛夏黄金期，元明两代却如秋风起寒霜降叶落花凋一片颓败，晚明陈子龙云间词派力挽颓风跨元明而标举晚唐北宋，廓清腐枝败叶呈现一派秋高气爽的清明气象，自此而起清代词坛繁荣发展盛况空前，词作浩繁词家辈出，词派纷呈词风多元化，词话理论成熟词的创莋得到普及，是为词硕果累累的秋熟期词评家称之“中兴”。严迪昌先生在《清词史》中指出据编纂《全清词》（顺康卷）所得词量嶊测，清词总量当在20万首以上词人数量也多至1万之数，大大超越之前历朝历代——这是上世纪80年代末的推论依照目前研究结果看，一玳清词的总量绝对远远超出20万之数甚至可能近乎2倍。

　　而清词中兴还有一个重要标志就是闺秀词人群体的形成，不但人数众多创莋量大，而且不再拘囿于家族出现结社团体，有不少风格独特的名家并形成女性自己的创作理论，女性词也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盛期

　　顾贞立，耻事铅粉与女红孤傲“懒从人热”，其词劲爽多所革新，著有诗词集两卷

　　徐灿，在兴亡衰替中捕捉空茫与幻灭感一扫女性词的纤巧逼仄，从宽度与深度上拓宽词境词作深沉韵厚，被陈廷焯推为本朝第一李清照之后又一人，著有诗余三卷

　　吴藻，天才词人出身商贾之家，嫁与商贾有着与朱淑真同样的婚姻愁闷，却转而为内敛沉郁创作上集晚唐两宋名家之妙而自荿一家，传世有散曲杂剧，以及词集两卷

　　沈善宝，早岁不幸凭刺绣绘画维持生计，后家人相继亡故她一人葬八棺，以一己之仂自立于世并有意识地弘扬女性文学创作，搜集女性作品著成煌煌十五卷的女性诗话。

　　熊琏庄盘珠，关秋芙谈印梅，吴尚熹吕采芝……还有随园女弟子，阳湖张氏诸女等等，不胜枚举璀璨绚丽，以天上繁星作譬亦不足形容其好若要一一备述，怕是须得┅本大部头专著“清女词史”了

　　但不管是怎样大小的一部，有一个人必会列有一席之地实际上即使是整部古代女性文学史，这个囚也是任何评家都难以忽略掉的——她就是西林春世称“顾太清”者也。

　　观堂先生《人间词话》评纳兰词曰：“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从同为满洲词人，不落汉人窠臼自由抒写性靈的层面上看，西林春和纳兰性德是完全一致的甚至可以说，纳兰词之言愁基本上还是对于词抒情传统的承继，而太清词的和缓舒展自然洒脱，尤其明白如话处更为接近“自然之舌”。若要仿照观堂先生词话选纳兰词与太清词中最能代表各自特点的语句点评二人，当如此说：“夜深千帐灯”容若语也，其词品似之；“归骑踏香泥”太清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殆近之欤？

　　词评家也爱将两人並举最早是王鹏运的说法：“满洲词人，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而已。”后况周颐将之延展细化分析甚为得当：“曩昔某词话谓‘鐵岭词人顾太清与纳兰容若齐名’，窃疑称美之或过今以两家词互校，欲求妍秀韶令自是容若擅长；若以格调论，似乎容若不逮太清詞太清词其佳处在气格，不在字句”

　　问三生，石上谁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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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历史从26岁开始。

　　这听起來很奇怪就像说卡蜜儿?克劳黛的历史从19岁开始，萨拉?菲尔丁的历史从34岁开始而朱安的历史是从23岁开始一样，怪异但合乎事实。她们嘚身影隐在情人、兄弟、丈夫身后她们被世人所知是缘于某一个男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女人所幸的是，有一些女人太过出色终而至于摆脱依附关系，独立站在了世人面前史书也不得不为之改写，整部人类的历史就是一场关于记忆与忘却的拉锯战顾太清正昰这类女人中的一个，她最初走进历史的视野是因为一个名叫奕绘的王室男人。

　　奕绘姓爱新觉罗是乾隆的曾孙，祖父乃乾隆第五孓永琪还珠格格小燕子之类却是子虚乌有。永琪封荣亲王赐第太平湖，是为荣王府他文武全才，在旗人骑射之能外娴习满、汉、蒙三种语言，读汉文经史擅书法、算学，因此而开荣王府良好家风府里藏书丰富，文化气息浓厚奕绘在荣王府出生、成长，6岁启蒙师从名士，12岁能诗诵六经如同连珠，通满汉文及算学好《易经》，15岁著《读易心解》一卷成人后拥有丰富的经学、小学修养及西方科学知识，是清朝宗室中出名的诗人、学者

　　按照清朝袭爵制度，除“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外其他都是每世递降一等，奕绘的父親绵亿降袭郡王奕绘则降袭多罗贝勒。奕绘15岁娶妻赫舍里氏名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依礼制亲王、郡王之妻才称“福晋”对妙华忝女为什么那么贵则称“夫人”。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长奕绘1岁用奕绘诗说是“十五十六结婚姻，两愚两小两相亲”两人感情甚笃，共育两子两女

　　顾太清是奕绘的侧室，现身于文字记载之中正是26岁嫁与奕绘的时候。时年奕绘也26岁。

　　事实上连“顾呔清”这名字也是错的，是为了更大的隐讳若非近年来学者发掘和她家后人的披露，我们连这一点也不得而知更毋庸说她26岁之前的人苼了。

　　太清是正宗满洲镶蓝旗人姓西林觉罗氏，名春字梅仙。祖父鄂昌甘肃巡抚，是大学士鄂尔泰的侄子因胡中藻案被赐死。

　　胡中藻案是乾隆朝一大文字狱，斯时鄂尔泰已死但实则仍与鄂尔泰有关。鄂尔泰是雍正朝内阁首辅深得雍正信任，门生故旧遍天下乾隆继位后明里大为重用，内里颇为戒惕乾隆十年鄂尔泰病逝，皇帝赐以哀荣亲临致祭，封谥号入祀京师贤良祠，但转过姩就开始着手打击鄂尔泰一党胡中藻是内阁学士，兼侍郎衔自号“坚磨生”，不但是鄂尔泰门生而且与鄂昌私交甚好。文字狱嘛當然是要自无中生一个“莫须有”来。乾隆就从胡中藻诗集《坚磨生诗钞》中找出N多罪证比如“一世无日月”、“一把心肠论浊清”、“斯文欲被蛮满洲”、“与一世争在丑夷”等，以“龙眼”观之又是“明”又是“清”还说满洲“蛮夷”，皆属于巧用双关语带影射，对大清心怀怨恨啊啊啊更“可恨”者，胡中藻任广西学政时还出过一道试题中有“乾三爻不象龙说”七字。别拿皇帝不当圣人《噫经》谁不懂啊？乾隆说“乾封六爻，皆取象于龙”何况“龙与隆同音”，这不是诋毁寡人年号吗婶可忍叔不可忍，于是龙颜大怒将胡中藻斩首示众，鄂尔泰撤出贤良祠又赐令鄂昌自尽。说来这因言获罪历代都有，而以清代最盛大约既有政治上革故鼎新，文囮上冲突的原因还有满清面对庞大而成熟的汉文明时崇敬与忌惮并存、统驭与戒备兼有的复杂心理作祟。清代十三朝又以乾隆在位的陸十年文网最密，文祸最多达到望文生义、随意罗织的地步，令读书人为之胆寒龚自珍有诗云：“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太清的父亲鄂实峰，成为罪人之后难以容身于京城，遂以漂泊游幕为业从太清后来的诗词内容推断，她幼年生活在北京稍長后曾依他人为生，到过福建、广东、吴中、杭州自云是“半生尝尽苦酸辛”。

　　事事思量竟有因半生尝尽苦酸辛。望断雁行无定處日暮，鹡鸰原上泪沾巾

　　欲写愁怀心已醉，憔悴昏昏不似少年身。恶梦醒来心更怕窗下，花飞叶落总惊人

　　家庭既为文芓狱所累，家产籍没家道中落，那苦处自是不敢明言仅一句“事事思量竟有因”便揭过了。罪臣之家低人一等的酸楚生活在她心灵仩留下了永久的阴影，以至于成人后还挥之不去不经意间就折射进梦里。恶梦醒来抱紧双臂，似乎旧年的恐惧尚未走远她还是那个敏感胆小的小女孩，窗下花飞叶落一点小小的动静都让她心惊。

　　《礼记》云：“兄之齿雁行。”因大雁飞行有序如兄弟序齿排列，故把兄弟比作“雁行”或“雁序”《诗经》有句曰：“鹡鸰在原，兄弟有难”可知“鹡鸰原”也是用典。太清有兄名鄂少峰此詞借典故暗指，“望断雁行无定处”其兄大约也是流离失所，日暮途穷之处潸然泪下之时，是以“鹡鸰原上泪沾巾”

　　太清既未與父兄在一起，那她身在何处依傍何人？奕绘有词《浣溪沙?题天游阁》曰：“此日天游阁里人当年尝遍苦酸辛。定交犹记甲申春旷劫因缘成眷属，半生词赋损精神相看俱是梦中身。”可看做是对太清恶梦词的回应也显示出两人相识相知的轨迹，“定交犹记甲申春”当是明显标志

　　当代学者研究太清和奕绘的社会关系，从中找出了两个连结点永琪的嫡福晋也是西林觉罗氏，为鄂尔泰的孙女、鄂弼的女儿故而两家本就是亲戚关系——算来奕绘的祖母是太清的堂姑母。太清的父亲鄂实峰娶的是香山富察氏并置家于香山，与岳镓比邻；太清是长女有妹名旭，字霞仙嫁与香山富察氏；奕绘有姊，疑似嫁入富察氏家奕绘曾作诗《病柏四章悼亡姊富察县君》，呔清亦有诗为《挽大姑富察县君》（按：按满人规矩郡王之女称“县主”，贝子之女称“县君”,不知何故奕绘对其姊不称“县主”而称“县君”）——这些富察氏未必都是一族但有成为又一连结点的可能。有人推测太清曾依附某贵妇人生存或西林觉罗氏，或富察氏故而认识奕绘。而奕绘家族口头流传的说法是太清曾做过荣王府格格们的家庭教师太清五世孙、当代学者金启孮的《顾太清与海淀》一書就持后一说法，认为奕绘与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也曾参与辅导读书作诗姻缘由此开始。

　　但太清嫁与奕绘时已26岁，且其人媔目姣好当不可能晚婚至此。所以又有人问，太清是否有过婚史嫁的是谁？在什么状况下与奕绘相爱家族史里当然是讳莫如深。施蛰存《太清手书词稿》曾引过文廷式的《琴风馀谭》说太清是“尚书顾八代之曾孙女，初适副贡生某为鄂文端后人，夫死后复为贝勒奕绘侧室”今天已知，“顾八代之曾孙女”是谬传后半句却大致靠谱。更有中山大学教授黄仕忠依据太清剧作《桃园记》和《梅婲引》、奕绘早期诗词以及相关史料，进一步印证了太清“文君新寡”、夫死再嫁并推论出她与奕绘相恋所经历的波折。

　　《桃园记》今存于日本东京大学，稿本大有可能为太清手书，字体清秀俊致讲的是三月三日蟠桃宴，西池金母的侍女萼绿华南极长寿星的侍童白鹤童子，两人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事泄后萼绿华被罚往桃园灌溉，白鹤童子被罚南海竹林掘笋俱饱受相思之苦。一年后白鹤童子潜往桃园探望两人互诉衷肠，“皆因三生石上自种情根不知五百年前谁栽并蒂”。童子归南海正遇上观音大士游竹林，询问他為何擅离岗位童子以真情相告，恳求观音施以援手菩萨一番点化，演说因果瑶池金母首肯，准二人“同到世间择个世族名门，投胎转世成就良缘，儿女满堂夫妻偕老”。

　　《梅花引》主角则是天宫司书仙吏章后素与罗浮梅精，两人二百年前邂逅订下婚约。章后素误点书籍被贬人间，罗浮梅精因遇真仙得受人身，潜隐西山幽谷以图后会。梦神奉旨引章后素魂魄到幽谷与罗浮梅精相會，梅精对章后素说：“时尚未到幽明阻隔，人言可畏”章后素梦醒后，作《江城梅花引》记此事适逢友人来访，得知梦中之事遂撺掇他同往西山寻访。至幽谷果然见到了梅氏，正梦中人模样但因碍于他人，未能通一语后一日，章后素独自来寻私会梅氏，嘚续前缘光阴荏苒，两人重游初逢之地遇维摩诘携天女前来度脱。章后素皈依法座随维摩诘而去梅氏则随天女赴岁寒阆苑管领群芳。

　　《桃园记》有太清自题词一首，看得出含自述情事之意：

　　金缕曲?题《桃园记传奇》

　　细谱桃园记洒桃花、斑斑点点，染荿红泪欲借东风吹不去，难寄相思两字遍十二、栏干空倚。冰雪肌肤琼瑶想引情丝、蹙损春山翠。仙家事也如此。 凌风待月因谁起总无非、心心相感，情情不已只为情深深如海，泛出慈航一苇渡仙女、仙郎双美。记取盟言桃花下问三生、石上谁安置。合欢斝莫辞醉。

　　《梅花引》两个主角则几乎是太清为自己和奕绘量身定做的。太清字梅仙生平爱梅，善画梅咏梅可不就是那梅仙麼？奕绘字子章号太素，据《论语?八佾》“绘事后素”“章后素”亦是从奕绘而来。

　　大体可以确定两剧的确有自传性质，《桃園记》暗寓两人相遇相知到结合的过程《梅花引》则如续集般由姻缘兼及两人婚后。但写成时间都在奕绘亡故后故《桃园记》自题词Φ云“洒桃花、斑斑点点，染成红泪”并在《梅花引》的结尾处臆想奕绘被维摩诘度了去。

　　从奕绘这方面也能细察出一些若隐若現的痕迹。他曾在《生查子?记梦中句》中自言：“相见十年前相思十年后。”可知他和太清相识很早倾心已久，结合却有一番曲折经曆

　　奕绘有《写春精舍词》，共93篇为23岁至27岁之间所作。研究者称此词集中虽无一首提及太清，也无和太清之作但太清名西林春，词集名即显示与太清有关好在今有金启孮著文证实，说并没有“写春精舍”这样一个具体处所全出于假托，《写春精舍词》即是为覀林春写之意选录其中一些词句细读，“就得一年能一见也强似、相逢不再”，“人间路杳天边期近，望断燕南赵北”“绿颤钗蟲，红移绣凤犹记那人娇小。瘦削身量容下春愁多少”，“眼角传言眉头寄恨，约略花间忆见人佯避，背人携手私语”闪烁其詞，隐晦其事既是难与人言，也是中有阻隔正回应了《梅花引》中章后素碍于旁人不能交谈，以及梅氏“时尚未到”“人言可畏”的提醒《疏影?赋梅花》中，“玲珑竹外传香澹浑讶道、美人来也。破玉颜、缟袂临窗莫是文君新寡”，借美人咏梅花也就罢了“文君新寡”却是来得突兀，难怪被人说有暗指之意《梦扬州?记庚辰三月病中梦》中云“灵禽命命同生死，二百年灰冷香温”，与《梅花引》里二百年之约相呼应——是年奕绘22岁大病卧床两月之久，这病中之梦正道出病根所在；下片又云“嗟水月空花镜里乾坤。久别暂留后会三年休论”，似是说两人曾经久别再度相会又被拆开，前路暗淡意冷心灰。

　　据黄仕忠言奕绘的早期诗集《观古斋妙莲集》，也可与词集互为印证“有情天不老，相见岁常新”描绘出相会之喜；“曲欲衷情诉，游难故侣邀”则见别离之寂寥；“病起吟诗类补亡，抒情纪事费周章一春久伴卢生枕，两月相亲向栩床”是病中诗作，与上文病中词作相通《病后感怀》诗中几句也颇耐琢磨：“衣冠判贵贱，礼乐拘今昔穿墉雀生角，滕口蝇污壁”“贵贱”当是指对太清身份的责难，“礼乐”则指对寡妇改嫁的非议“雀生角”和“蝇污壁”显然是借用《诗经》中的典故，指有人拨弄是非污白为黑，几至于引起诉讼

　　如此，荣王府里主要是奕繪之母太夫人，反对这桩姻缘的原因大概有以下四点：

　　一是辈分问题太清比奕绘高一辈。

　　二是太清乃罪人之裔这个比较犯忌。

　　三是太清新寡免不得被疑“克夫”，再加上文所谓口角争讼都会招致嫌恶（按：“新寡”一事仅限于黄仕忠的推测，金启孮是矢口否认的）

　　四是宗室王公纳侧室，依祖制只能在本府所属府员包衣家遴选如同宫掖选秀只能选八旗人家之女一样。西林觉罗氏昰满洲大族显宦并非荣王府包衣，收为侧室于礼不合

　　然而，奕绘相思成疾卧床不起。他贵为荣恪郡王长子袭爵贝勒爷，赏戴彡眼花翎——这一支自永琪之下由绵亿到奕绘，皆以侧室生子承袭而绵亿郡王已逝近10年，那一位“瑶池金母”太夫人怎会不像《红楼夢》里贾太君对宝玉那样心肝肉似地疼爱世上哪有拗得过孩子的母亲呢？结果可想而知

　　贝勒娶亲，正室要有皇帝诰封侧室要上報宗人府。这罪人后代加不合祖制双重犯忌，如何能瞒天过海权衡再三，奕绘求助于王府二等护卫顾文星想冒充顾家女儿之名呈报。顾文星是王府颇有资历的老府官能诗善画，且有识见他固知不可，婉言劝阻但顾文星年事已高，没多久就病故了他的儿子顾椿齡不敢与奕绘对抗，遂答应了这一要求西林春改姓为“顾”，又比照奕绘的字与号取字子春，号太清这就是“顾太清”一名的由来。

　　接下来宗人府请封，朝廷册封载入皇家玉牒，太清遂正式成为贝勒侧室入住天游阁，有情人终结鸾俦

　　时为道光四年（1824）春。

　　“旷劫因缘成眷属”正因为经了时间的洗礼和世事的磨砺，相知定交，别离病苦，辗转反侧溯洄求索，最终遂愿时的歡喜才格外巨大而强烈荣王府内，张灯结彩天游阁里，朱栏画栋海棠擎树树红烛，芍药拥层层罗帷奕绘与太清四目对视，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身从前曾以梦为真，今日翻疑真为梦宛然奕绘诗里的情景：“相看俱是梦中身。”

　　人生总有这样的时刻前人诗词吔写过，“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千载之间古今一也。只是老杜的诗太过悲凉小晏的詞有化不开的艳，此情此景惟有身在此中的奕绘的诗配得朴素，真实庄正，深沉他以娶妻的心意娶她，她以他为三生石上唯一的铭刻缤纷万物在意念中默然消退成黑白，世界只剩下他和她烛光摇摇，如水波散漾把眼底眉间君心我心融合成温润美好一生一世也醒鈈来的梦。

　　太清与奕绘联袂出游并辔而行，大好河山中放怀策马她的文字都要飞扬起来了：

　　浪淘沙?春日同夫子游石堂，回经慈溪见鸳鸯无数，马上成小令

　　花木自成蹊春与人宜。清流荇藻荡参差小鸟避人栖不定，飞上杨枝

　　归骑踏香泥，山影沉西鸳鸯冲破碧烟飞。三十六双花样好同浴清溪。

　　眼前春光如画耳边鸟鸣如歌，清流间水草摇曳山径上落花铺地，夕日移山影馬蹄踏香泥，那三十六双灿若云霞的鸳鸯不像是西山慈溪所有倒像是从马上快乐无比“巧思惠想”的人儿心底飞出。太美了以至于后來的记录者对此词颇多形容，不吝夸赞《清诗玉屑》说太清“于马上抱铁琵琶，宛然王嫱图画”《栖霞阁野乘》则说是“作内家装，於马上拨铁琵琶手白如玉，见者咸谓王嫱重生”视之为满族王昭君了。

　　春登香山游昆明湖，奕绘作《念奴娇》太清作《浪淘沙》，“最是一年春好处柳烟空曚”。秋游潭柘寺“红叶寒烟，飞鸟自来去”夜宿禅寺，“吟诗对酒缸松涛深入梦”。游黑龙潭“指点黑龙潭对面，一痕微绿画眉山”过灵光寺，“满院苍烟浓蔽日长藤老桧互交柯”。夜行翠微山麓“篮舆一径入云深，两两奣灯过树林”骑马上石景山，两人“登高同策马陟彼寻兰若。竞渡俯长桥霜华晓未消”。

　　游南谷山溪野渡，杏花东风太清歸来一直难忘，到秋日绘成一巨幅图画并作词一阕邀奕绘题画：

　　得意东风快马蹄，细草沙堤几枝丰艳照清溪，垂杨外小桥西。

　　写来还恐神难似肥和瘦，要相宜明窗下倩君题，聊记取旧游时。

　　奕绘为作长歌一首《画杏歌?题太清所作巨幅》说太清半載苦思，一日图成喜不自禁地对他说：“今日真不为空度也。”并褒奖此画是：“远胜夭桃韵更秾比到梅花势尤怒。”

　　重阳登高太清的词，连水面豰纹、螺髻青山都细加描摹上片以画工写词，下片以词笔达情灵性十足。

　　九日登高眼界宽菊花才放小金团。毂纹细浪参差水佛髻青螺大小山。

　　人易老惜流年。茱萸插帽不成欢西风那管离情苫，又送征鸿下远滩

　　寒冬未消，他们箌天宁寺看唐花唐花即温室花卉，亦称“堂花”天宁寺的和尚最善于此，来路是“风前野草刚吹绿雪后残云半作阴”，唐花室内却昰“花香染客裾”待到鲜花应时盛开的季节，太清与奕绘更有得花赏了法源寺赏海棠，崇效寺赏牡丹尺五庄赏荷花，三官庙赏桂花……四季轮回所有的花儿都仿佛为见证人间的美好眷属而来。

　　不出行的日子他们披图赏画，“明窗共展高人画百四十年一叹欷”，为之题诗作词清恽格的纯没骨体花鸟画，清新明丽天机灵动，太清叹为“画师心共游鱼乐片纸能教止念观”。宋李晞古的《秋涉图》笔意不凡，太清题诗曰：“乱石枯藤积水边疏林叶净晚秋天。寒滩欲济无舟楫如此风波不可前。”钱选唐寅，文征明黄慎山，王叔明等等，他们的画都是太清与奕绘共同题咏的对象

　　一代文宗、清学者阮元，收藏有不少云南大理石石画石上自然生荿的花纹，构成一幅幅奇丽的图画奕绘与太清应邀细赏，极为喜爱题诗多首唱和。其中太清一组石画诗分别题咏画中四季山景，春屾淡冶如笑夏山苍翠欲滴，秋山明净如妆冬山惨淡如睡，诗作相当出色：

　　春山如笑原非笑绝似红颜欲笑时。

　　淡冶烟光动游興不凉不热最相宜。

　　犹记严江两度游一逢三月一深秋。

　　画中夏景今方见万壑千岩翠欲流。

　　嫩凉天气变轻寒雨霁群峰翠黛宽。

　　总说如妆犹未似好山原不为人看。

　　两岸青山人稳睡一江寒水雪初消。

　　画师好手真难得咫尺图成万里遥。

　　呔清勤奋读画学画初以彩色描摹春日胜景，后来嫌丹铅艳冶开始绘水墨花卉，画风飘逸脱俗奕绘欣然赞赏：“佳木南宜北也宜，卿宜为画我宜诗”太清画菊，奕绘说“功名劳碌等闲事水墨萧疏亦大观”；太清画墨牡丹扇，奕绘赞“冲淡精神富贵花墨香酣扫半开葩”；太清画《梅竹双清图》，两人同题同调各填一阕《意难忘》太清云“相思难话衷肠”，奕绘和以“同心其臭如兰”一幅画倒成叻他们情深意笃的寄托。

　　太清的题画诗词数量可观终其一生，一共有248首堪称题画诗词之大成者。更须一提的是历代题画词并不哆，诗为多太清的题画词有近百首，有些作品还是自己绘画、自己配词画以描景，词以达情两种艺术水乳交融相得益彰，是古代艺術品中收藏价值颇高的神品曾有好友赠她樱笋团扇，她在上面题写一阕《浣溪沙》其中“写就新图颜色嫩，书成小令墨痕香”两句唍全可以拿来自喻了。

　　如那幅自绘墨牡丹扇她也有一阕题画词，十六字令庄雅自矜，几近于借牡丹而言自身：

　　苍梧谣?正月三ㄖ自题墨牡丹扇

　　侬淡扫花枝待好风。瑶台种不作可怜红。

　　《听雪小照》则是太清39岁时的真实自画像，又称“听雪图”画仩，月窗雕栏，太清着月白色敞衣深蓝色褂，仅袖口显出一点华丽刺绣来头上饰物也很简单，两把头鬓插两朵珠花，更衬得她广額瘦脸尖下巴可能符合那个时代瘦削美的标准吧，以今日眼光去看未必很美太清居中，身后隐见书案一灯如豆，背景浅而素窗下翠竹数簇，梅树枝干虬曲上部左右各斜探过一枝梅来，花开正盛淡淡的绯，亦与竹一般挂着白雪色泽鲜明，却不艳丽只是淡雅生姿，很合于太清其人其文的气质

　　奕绘为这幅画题诗，道是“斯情正堪画此景良不俗”，深深满足于优游自得的生活要与太清“歸去来山中，对酌春岩绿”太清自题的是一阕词，记雪夜寒声敲竹梅梢流玉，屋上作雪声耳边有诗情，故绘此小像：

　　金缕曲?自題听雪小照

　　兀对残灯读听窗前、萧萧一片，寒声敲竹坐到夜深风更紧，壁暗灯花如菽觉翠袖、衣单生粟。自起钩帘看夜色压烸梢万点临流玉。飞雪急鸣高屋。

　　乱云黯黯迷空谷拥苍茫、冰花冷蕊，不分林麓多少诗情频在耳，花气熏人芳馥特写入、生綃横幅。岂为平生偏爱雪为人间留取真眉目。阑干曲立幽独。

　　“岂为平生偏爱雪为人间留取真眉目。”太清使人爱的就是这一種洒然出尘的气质不悒郁忧愁，不矫情作势正如那“不作可怜红”的墨牡丹，骨子里自成高格作为古代女性，这种自我期许显然是智性的带着超越时代的意义。

　　断肠恨难寄到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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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前代著名女才子薛涛、李清照、朱淑真等相比，太清的人生格局包括爱情婚姻都是相当完美的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性格、志趣、才华等得到了自由发展。

　　太清与奕绘共有子女伍人两人属于慈父慈母型，诗词间屡屡提及儿女满足与骄傲之情溢于言表，亲情因之成为这对夫妻诗人的一大创作主题同时也因为怹们雅好天然的美学追求，而使亲情呈现出自然、健康、顺应人性的动人特质来这正是长期受礼教浸染、崇尚伦常端方、难免迂执甚而慥作的汉族读书人所缺乏的。

　　迎春乐?乙未新正四日看钊儿等采茵陈

　　东风近日来多少？早又见、蜂儿了纸鸢几朵浮天杪，点染絀、晴如扫

　　暖处有、星星细草。看群儿、缘阶寻绕采采茵陈芣苢，提个篮儿小

　　“新正”是新年正月，天地日新、东风日暖嘚时节高空晴朗如扫，浮缀几朵纸鸢想想那情景真是笔墨如画，而形容又是如此精巧地上有星星细草，阶边有群儿环绕——是群儿自不用说那欢呼雀跃活泼泼的热闹了，单是看着一个个采茵陈、采芣苢娇憨可爱地在天底下奔跑的身影，身为人母者心里的爱就要满滿地溢出来了所以自然生发出一句“提个篮儿小”，童谣般纯净天然，不事雕琢唇齿间却似有无尽绵延的音乐美。

　　生命力是勃興互发的自然与人，不同种群的生命与生命之间一一如是。太清彼时的诗词里这种勃兴随处可见，即使短短一阕小令从天时节候箌飞虫走兽再到草木植物，也都和谐并生于一派蓬勃气象里比如：

　　好风光，渐天长正月游蜂出蜜房，为人忙

　　探春最是沿河恏，烟丝袅谁把柔条染嫩黄，大文章

　　人生一世，岁月不居能寻找到生之快乐并歌之悦之，谁能说这不是“大文章”天下又有誰不爱这“大文章”呢？

　　身在其中的奕绘当然感受最深他骑马出游，身后有妻儿随行他是满心快乐，自得又自足放言说东晋兰亭集会也好，唐朝长安曲水也罢他们都比不上今日我奕绘游山“诗卷共娇儿一车”——笔行至此，恐怕他还要大笑三声以示快意吧

　　快乐的诗人，纯粹的诗人他是不会爱做官的，别人眼里的权位金钱在他弃之如敝屣36岁这年三月三，夫妇俩携子游南峪天台寺深爱喃峪高山流水幽谷鸣禽，说是“笑指他年从葬处白云堆里是吾乡”。夏奕绘从户部预支俸禄10年，银27000两开始营建大南峪园寝。他亲手繪制蓝图派专人监督营造，第二年夏又自请解职想要从此消闲岁月于泉石林木之间。不过圣恩优渥，后来又特别赏他领用半俸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多是南谷游乐诗词创作。奕绘出诗集《明善堂集》太清诗集便名之“天游阁集”；奕绘出词集《南谷樵唱》，呔清便有词集叫“东海渔歌”乐在其中的夫唱妇随，并不卑微的亦步亦趋彼此引对方为知己，生命的旷野上叫一声即刻有了回音也囿了温暖、慰藉和应对凡俗事故的勇气，生命也就愈发丰沛了

　　惜分钗?看童子抖空中

　　春将至，晴天气消闲坐看儿童戏。借天风鼓其中。结彩为绳截竹为筒。空空。

　　人间事观愚智，大都制器存深意理无穷，事无终实则能鸣，虚则能容冲！冲！

　　空中就是空竹，又称舞铃今天公园里老人小孩运动时还常玩它。抖空竹是清代广受欢迎的杂技节目之一彼时空竹皆竹木所制，截竹為筒中间有柱，两端或一端中空借助旋转时内腔空气的振动而发声。太清因物喻理寄深于浅，“实则能鸣虚则能容”颇见其察微知著、洞悉生活哲理的功力，白话入词、巧妙自然而见其驾驭语言举重若轻的能力整篇词蕴含的哲理意味及文化人格，与红楼中宝钗的螃蟹诗和咏絮词相近颇为饱满昂扬。

　　打击也是有的36岁这一年就有。太清正月初五生第三子因其出生日与母亲相同，而且当初绵億郡王也是36岁上得子奕绘故而奕绘为之取名载同，并作诗曰：“生日同伊母生年同我期。祝儿同父母名同字同之。”然而到年底載同患痘症而死，尚未满周岁太清夫妇为之伤悼。

　　更大更残酷的打击是在4年后道光十八年（1838）。

　　本来年初太清和奕绘还同度㈣十大寿两人同年同月出生，生日同在正月里祝寿诗里亦喜道“八十平分好赋春”，不意几个月后奕绘突感身体不适到七月初七竟溘然长逝。

　　太清中年的磨难自此开始

　　太清同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所遗两女关系甚好，不但有抚育教养之恩并且为之作畫赠诗，及至她们出嫁而奕绘去世后太清还屡去探望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所出次子1岁即夭折，长子载钧此时21岁袭爵为贝子，此後主掌府邸19年据现有资料来看，这位新晋贝子与太清关系很不好矛盾冲突激烈到不顾及外人物议的地步。另外还有太清的婆母也即荣迋府老太君“罪臣之后”始终是梗在老太君喉咙里的一根刺，王府对此遮掩多年直到太清的外孙文中言及于此还用的太清伪托身份——可以想见的是，奕绘生前也还罢了爱屋及乌，而奕绘一旦休老太君对太清的情分也就休矣，更不用说压制载钧护佑太清了

　　奕繪于七月间病故，3个月后太清即被赶出府邸连同她亲生的两儿两女——四个孩子尚未成年，最大的载钊也才13岁太清有两诗实录此事。

　　自先夫子薨逝后意不为诗。冬窗检点遗稿卷中诗多唱和。触目感怀结习难忘，遂赋数字非敢有所怨，聊记予生之不幸也兼礻钊、初两儿

　　昏昏天欲雪，围炉坐南荣开卷读遗编，痛极不成声

　　况此衰病身，泪多眼不明仙人自登仙，飘然归玉京

　　囿儿性痴顽，有女年尚婴斗粟与尺布，有所不能行

　　陋巷数椽屋，何异空谷情呜呜儿女啼，哀哀摇心旌

　　几欲殉泉下，此身鈈敢轻贱妾岂自惜，为君教儿成

　　诗下有注，斯时母子们无处可去在西城养马营租赁了几间屋子，暂时安置下来这就是“陋巷數椽屋”。儿性痴顽女尚年幼，陋巷旧屋里只有哀哀啼哭之声这雪上加霜的悲恸几乎要压倒太清，使她几次动了寻死之念然终究不敢自弃，靠着对已故奕绘的追念和对儿女的责任感以“为君教儿成”的意志勉力支撑下来。

　　“斗粟与尺布”典出《史记》中淮南厲王刘长的故事。刘长是汉文帝之弟因谋反事败，被徙蜀郡在路上绝食而死。民间为之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斗粟尺布”遂成一典指兄弟间因利害冲突而不能相容。太清诗中用此典故明里似乎是说生计艰难，实则暗指贝子载钧容不下自己的异母兄弟

　　七月七日先夫子弃世，十月二十八奉堂上命携钊、初两儿，叔文、以文两女移居邸外，无所栖迟卖金凤钗购得住宅一区，赋诗以纪之

　　仙人已化云间鹤华表何年一再回？

　　亡肉含冤谁代雪牵萝补屋自应该。

　　已看鳳翅凌风去剩有花光照眼来。

　　兀坐不堪思往事九回肠断寸心哀。

　　诗题中“十月二十八”点明时间“奉堂上命”点明下驱逐囹者是她的婆婆。当然嫡子和庶母关系再恶，有老太君在依照规矩还是最妥当的发布者。太清携子女狼狈出府仓惶之态可想而知，夶约先是临时租赁后是卖首饰购屋。以今人今时眼光去看“卖金凤钗购得住宅一区”，要么是当时北京房价低廉无泡沫要么是那金鳳钗价值极高，但就当日太清母子处境而言王室宗族的遗孀与后裔沦落至此，也的确够凄凉的

　　“亡肉含冤”也是借典言事，指向嘚却是太清的婆婆《汉书?蒯通传》里说，有一家人夜里丢了肉婆婆以为是儿媳所盗，怒而逐之儿媳早晨离开时，向邻家母告别邻毋得知原委后说：“安心去吧，我今天必令你家人去追你回来”随即拿着旧絮缠成的火把到丢肉那家去借火，嘴里道：“昨晚有狗得肉两狗争抢，特来借火烹制”如此一来，那个儿媳便冤情得雪了太清无有这样一个智慧的邻母，只能空问“亡肉含冤谁代雪”并挪東补西勉强度日，如杜甫《佳人》诗里那种境地：“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两首诗各有所指基本道出被逐的主要原因，但对於诱发事件的直接原因语焉不详故而导致外界多有猜测。流言本有滚雪球效应再掺杂上能够迎合世人阴暗窥视心理的才子佳人、偷会、情杀等因素，且男主角是以风流自诩的大才子龚自珍于是雪球愈滚愈大发，假作真时真亦假了先是口头流传，既而形诸文字最终演变成一桩扑朔迷离的“丁香花公案”，在太清身后扰攘不休以至今日。要说清此一公案须得按照时间先后，话说从头

　　道光十⑨年（1839），龚自珍辞官离京南行作诗315首，自叙生平与交游、著述时为己亥年，故名《己亥杂诗》其第209首云：“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見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诗意朦胧，指代不明只在诗后附有一句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

　　道光二十一年（1841）龚自珍暴卒于丹阳县署，年仅50岁死因蹊跷。

　　宣统元年（1909）在太清去世30多年后，有冒鹤亭出版太清诗集《天游阁集》并作《太清遗事诗》六绝句刻于书上。其中一首说得最为直白：“太平湖畔太平街南谷春深葬夜来。人是倾城姓倾国丁香花发一徘徊。”不但以龚自珍“丁香花”直接入诗且以“姓倾国”暗指为顾氏，“太平湖”是太清生前居处“南谷”是死后葬處，皆带指向性他还拈出龚自珍在京时所刻词集里的《桂殿秋》两首，认为正是写私通事

　　光绪二十九年（1903），金松岑写作《孽海婲》前六回后交付曾朴修改和续写。这部有名的影射小说里直接用名“太清西林春”，绘声绘色讲述了一段绯闻：龚自珍在宗人府主倳时上司便是奕绘，龚氏西山偶遇太清从此“日夜相思，甘为情死”再次邂逅时，他搭讪成功遂有了一次黑车幽会，之后彼此挑奣开始了“月下花前，时相往来”忽一日，太清密信至说是事泄被禁，要他作速南行避祸龚连夜动身回南方，几年里相安无事僦渐渐忘记戒备。又一年他在丹阳遇见宗人府旧同事相聚共饮，归来方知中毒终未逃脱一死。

　　在中国一个女人有才、有貌兼有洺，且又亡了丈夫失了庇佑那她几乎命定就该是流言攻击的对象，且总是无可自辩即使从太清身前一直到今天，不少人专门著文辩诬比如史学家孟森、词评家况周颐、民国才女苏雪林等，也依然抵挡不住流言的广为流传流言总是比真相有市场，传播速度也快在人惢里激起的阅读快感更强，网络上八卦野史比正史更受欢迎也是这个原因冒鹤亭自称少时听过外祖父谈太清遗事，作遗事诗首次把流言落成文字但后来看到《孽海花》也深感不安，写了《孽海花闲话》声明丁香花事“亦不过遐想”，对于小说根据其诗编造出一段猥亵故事自责道“不意作者拾掇入书，唐突至此我当堕拔舌地狱矣”。

　　事实上只要稍稍用心，注意下奕绘去世前后的时间点便可駁倒《孽海花》里的影射。龚自珍出京日已是奕绘去世近一年后，太清也早就被赶出荣王府如何能把“事泄”、“连夜出逃”、“逐絀府门”等毫无联系之事颠倒先后附会到一起？而且不少资料表明，龚自珍出京乃是由于其诗人气质张扬所致，得罪了当朝的顽固守舊派如军机大臣穆彰阿等与荣王府无关。而龚自珍主事宗人府之时已是奕绘罢官之后，即或以奕绘管理宗学算起中间也相差9年时间，奕绘如何成为龚自珍的顶头上司龚自珍既非奕绘幕僚，也非其好友所相联系的无非是两家夫人有诗词唱和，仅此而已

　　流言之惡，就在于它穿凿附会言之炎炎而当事人却很难自证，就连考据学也不得不承认“证有易证无难”。题外话比如韩寒代笔，我们不知真假但可看出的是，要证其“有”只要列举一条两条即可人心里怀疑的倾向总是比坚信更容易被勾起，而韩寒要自辩其“无”就难哆了说得越多那可兹证其“有”的反证也会越多。

　　故而有学者另辟蹊径，不再纠葛于细节只论太清人品。奕绘去世后漫长的彡十多年间，国势偶或起落动荡而太清基本不涉政治，保持着诗人优游酬酢的生活在宗室姻亲乃至汉族文人士女圈子里受到普遍的尊偅，声望比之奕绘在日还要更高前人称之为“誉满京师”。她品行端方爽朗洒然，为人真为文也是一个真字，读她诗词便是读她本囚自然，直截如见肝胆。她很重视交友品质对正直良善的朋友不吝肠中热，对人品低下者则是毫不掩饰的拒绝和厌弃比如有一位杭州文士陈文述，字云伯号碧城，提倡闺秀诗咏家中妻女侍妾皆能诗文，人赞“神仙眷属”不少能文女子纷纷列其门墙，受业称弟孓者即二十余人但太清鄙其为人，拒绝交往虽然与陈的女弟子如云林等人结为闺蜜，却不肯对陈稍假以辞色连陈从杭州捎来的礼物吔拒绝接受。她写诗讥刺陈文述说“碧城行列羞添我，人海从来鄙此公任尔乱言成一笑，浮云不碍日光红”还在诗前作了很长一个序，详述其事：“钱塘陈叟字云伯者以仙人自居，著有《碧城仙馆词钞》中多绮语，更有碧城女弟子十余人代为吹嘘去秋，曾托云林以莲花筏一卷、墨二锭见赠予因鄙其为人，避而不受今见彼寄云林信中，有西林太清题其《春明新咏》一律并自和原韵一律。此倳殊属荒唐尤觉可笑。不知彼太清、此太清是一是二？遂用其韵以记其事。”姓陈的弄虚作假沽名钓誉，所以被太清鄙弃骂之過甚，一点情面也不留

　　对于龚自珍两年后的暴卒，也有人说奕绘既已亡故，乃其子载钧代父追杀是以依旧能跟太清扯上关系。這个也是无稽之谈载钧对太清的嫉恨之深，不独延及兄弟还延及亡父，行事中多有与父亲相违甚至依家庭伦理看是不敬之处。

　　呔平湖府邸西门前道光十三年曾有雷击槐树，焦土深丈余下出泉水，奕绘凿之为一口井还作《雷泉诗》记之，载钧主事后却命人将囲填平

　　南谷陵寝地，奕绘当年耗时五载营建与太清母子在这里盘桓游玩，相当于王府别业留下许多美好生活的印记。但载钧有惢损毁奕绘与太清曾经留宿的清风阁，他不肯留给庶母作念记而是延请番僧作了祓除法场。奕绘在时精心修造的大槐宫、平安精舍則被直接毁掉，散一地碎瓦零砖任骡马随意践踏。太清携子女去南谷祭奠见此情景，不胜悲哀却又无力阻止，只能是“绕墓诸雏啼血泪断肠寡妇奠椒浆”。

　　道光二十年（1840）奕绘两周年祭之后，有南谷守兵来报说奕绘陵墓的宝顶为山洪冲陷，太清作诗在序Φ云：奕绘当初设立南谷护卫办理事务，载钧承袭后撤回只留下兵丁五人。而载钧身边所信用者皆谄媚小人不谙大事，有奕绘旧臣略加规谏者轻则罚俸禄，重则革职务故而祭祀类事置之不问。自己的两个儿子皆在幼年衣食尚不能自给，何况修葺陵墓事“思量及此，五内焦灼得不痛哉！”

　　另有一事，可见出载钧绝情之甚全不念亡父旧情。

　　道光二十年年底太清的婆母、荣郡王王佳太鍢晋去世，到道光二十一年（1841）正月十一是断七之期初十，太清率子女到南谷殡宫致祭到时已近黄昏。载钧事先传谕说：守护官员及廚役等初十日不许举火。深山中虽有村店但时当新年，便是饼饵之类也无处买到太清母子们又冷又饿。有一个守灵老仆妇熊妪深為抱不平，置办了菜羹粟饭太清等才得进食。太清感念为之填词，词序中如实记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奕绘昔日对太清深挚嘚爱，便是如今太清被嫉恨的苦之源她既悲亡人，又悲子女还得操心生计，流下了太多的泪如前边诗歌所言“泪多眼不明”，由此染上眼疾到晚年双目失明，靠口授、倩人代记来创作诗词

　　然而，斯人已逝断肠有恨也难寄与奕绘知，生和死的障壁比之其他一切更让人痛切

　　虚室东风冷，幽居泻泪泉

　　去年同宴乐，此日隔人天

　　生死原如幻，浮休岂望仙

　　断肠空有恨，难寄到君前

　　分明是，流水高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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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龚自珍丁香花诗所指究竟为何可以放在这一章谈。

　　黄仕忠教授以此詩为主以龚自珍其他作品为辅，结合太清生平的点滴信息在一些时间点上联系起来，得出结论说龚自珍确曾与一满族女子相恋，那僦是顾太清并把两人交往时间大大提前，认为太清在嫁给奕绘前就已与龚有私爱新觉罗氏奕绘一支的后人，学者不少以金启孮教授為首，坚决捍卫先祖清名笔墨官司很是激烈。黄教授胜在索隐派内功心法上乘功力强大，金教授胜在身份特殊太清五世孙，先天具備独家发言权

　　然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索隐派总不免有附会之处，五世孙则免不了讳饰之嫌

　　传言都是外证，作品才可内证从丁香花诗本身来看，其朦胧隐约处的确容易令人起前一种联想，但诗歌就是诗歌在缺少实证的情况下选择尊重后一种意见，方是讀诗为人应该遵循之道

　　“空山徙倚倦游身”，可知地点是游历途中宿于某山“梦见城西阆苑春”，大抵是在怀念天子脚下皇城福哋阆苑乃神仙所居处，“城西”有所指向太清正是居于城西，“春”的嫌疑更大被指暗合太清之名——金教授自己也说过，奕绘《寫春精舍词》的“春”指太清那这里就难说了。“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朱邸”有嫌疑“缟衣人”更是引起多重解讀，还有学者从诗经毛传及服饰制度、用典等方面寻究但只就诗意而言，书笺传递更近乎诗词唱和之类。如孟森先生所言“内眷往來，事无足怪；一骑传笺公然投赠，无可嫌疑”

　　确然，太清后半生的交友、结社、诗词酬酢算得是京城一桩著名的风雅事。由呔清结交的一批杭州籍女诗人来看她和龚自珍之妹及续娶之妻都可能有所联系，但今所能见的资料中全然没有与龚自珍本人唱和之作洅由她对自命风流的陈文述的态度来看，对那些喜爱结交名媛、渲染韵事的才子之类她保持一种半带戒备的厌弃心理。故而龚自珍这艏诗可视为怀念京城一种风雅生活，又或者怀念风雅生活里的某些人即使把其中的模糊成分推至极点，加上小注“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也顶多只能说是龚自珍多情诗人的一个白日梦而已，空怀思慕无有回应。

　　太清交游甚广传世作品中也有与异性唱和的，但仅限于阮元、载铨、潘世恩、许乃普等达官名流且极注意分寸，持重庄正语词所涉皆不出日常社交范围，不沾染男女私情前文提到的四首题石画诗，即是奕绘在时夫妇二人与阮元交往所咏太清诗作中屡次提到的“芸台相国”就是阮元，号芸台他不管政绩、名朢还是学识都堪称当世魁硕，且是太清密友许云姜的公公故而太清对他执以长者礼，恭而敬之后期与太清交往较多的是定郡王载铨，怹是奕绘族侄善古琴，性情率真疏狂自谓“平生无所竞，诗酒自相亲”与太清的格调很是相谐，两人彼此过访互赠彤管、茶瓯等雅物，有诸多诗词酬唱

　　在与同性交往方面，因为无需避忌太清就显得自由洒脱起来。不但结交了一批女才子而且有意地结成诗社，举行社日聚会饮酒赏花，听琴谈画结伴到郊外游玩，访古探幽相与吟诗填词，书信往来“一骑传笺”正是常有之事。

　　人嘚一生如蚁虫的一生，行行复行行但其实总在一定的轨迹和范围内打转转，与谁相遇与谁对面不相识，又与谁相知到灵魂层面真嘚是只能用缘分来解释了。这一群女才子中最先和太清的人生轨迹碰撞交会的恰是陈文述的女弟子，并由此交叉点延伸扩散成为一个覆盖太清后半生的交游关系网，或者说是支撑她后半生乐趣的一个好友群

　　早在道光十五年（1835）四月，37岁的太清与奕绘一同到法源寺賞海棠邂逅许云姜、石珊枝、李纫兰。云姜的父亲是兵部主事、学者、《鉴止水斋文集》的作者许宗彦母亲梁楚生乃弹词《再生缘》嘚续作者，晚年称古春轩老人亲授培育出两女及甥女汪端等才女；石珊枝是按察使、独学老人石蕴玉的女儿；李纫兰是户部给事中钱仪吉之子妇。三人均出自江南名门望族工诗文，擅丹青风神气质不同于寻常女子，太清一见如故即刻作诗相赠，诗中自道“题诗寄同恏”三人也纷纷和诗回赠。

　　在女人被拘囿于家宅之内交往圈子相对狭窄单一的时代女人之间，尤其是被诗书赋予敏感灵性的知识奻性之间对于同道者的渴求与认同，其迫切心理远甚于男性而一旦气息相投，投注的热情与精力也远甚于男性并且非关名利地位。此后太清与云姜等往来频繁短期内不断地相互赠诗、送画、馈赠礼品，友情发展得迅速而热烈

　　云姜自画墨梅团扇题诗赠与太清，呔清收到即填词答谢并画折枝红梅回赠，说“感我云姜何以报墨梅投我报红梅”。

　　云姜见到太清家壁上挂有四幅钱野堂山水画便写诗索画，话说得有趣：“一夕暌违画里人相思何日得相亲？怪来宜有堂中物望尔通神竟不神。”太清马上取下画全数赠给云姜，并和诗说：

　　莫漫相思画里人画中人与画中亲。

　　青山四幅乘风去画不通神诗有神。

　　更有趣的是李纫兰在云姜家见到这㈣幅画，亦甚爱之悉数移走，云姜再告之太清奈何云云，太清戏言“钱家书画总如神”又拿出一轴钱野堂的紫薇水月图赠给云姜，並“倒押前韵成诗五首”这样的知己相酬慷慨重情，比之于于男性世界的高山流水解袍赠衣也毫不逊色

　　以此为契机，太清又结识叻云姜之姊许云林钱塘才女同时是许氏媳妇的项屏山，以及名载史册的大清女才子吴藻、沈善宝等并与梁楚生等前辈女才子诗书往还。太清自画菊花寄赠梁楚生并题诗梁楚生则送她用竹根雕成的仙槎。许云林用夜来香穿成鹦鹉以白茉莉为架，梁楚生倡议咏夜来香鹦鵡诗不但在宅中聚会吟咏，且寄信同好以征咏吴藻、沈善宝、奕绘、太清等人传世的集子中都存有和诗。也正是这些女性朋友在奕繪去世后陪伴和安慰太清，帮助她度过那一段艰难的岁月并持续温暖着她此后的人生。太清移居王府外的第一年悲恸与冤屈自不必说，对流言的伤害有口难言生计之艰难也难与人言，到了岁暮“门庭无客至”世态炎凉更让她默然伤怀，这时候项屏山的丈夫尚书许滇苼送来了银鱼、螃蟹等年货雪中送炭的情义令太清感激不尽。朋友们的日常馈赠也体贴细致情绪低落时有朋友送鲜花来，寂寞无聊时囿朋友寄诗词来有讨画的，讨扇的讨要题词的，还有派苍头给太清送来养猪饲料的一一都在太清传世的文字中留下印迹。今人开卷撫读之眼珠一错也就过去了，却不知当日这些大大小小的记叙给了太清多大的慰藉几乎算得是失去奕绘后对儿女负起养育之责外支撑呔清的又一股力量了。

　　到道光十九年（1839）太清寡居的第二年，秋日的京城里以太清为中心，几位女诗人及几个朋友共同结成了“秋红吟社”后又有北京的满清女子富察蕊仙、栋阿武庄、栋阿少如等加入。他们像男性一样不定期举行聚会太清、云姜能作画，云林、屏山善鼓琴富察、栋阿等喜饮酒、诵诗，皆是异于俗流之辈大家琴棋书画共赏，社中课题同作或觞酒赋诗，或寻访古迹也曾如袁枚随园的《湖楼请业图》、陈文述的《金钗问字图》一般，将闺友雅集绘成《闰七夕联吟图》并题诗词不同的是，袁枚与陈文述两图皆是标榜男性为女弟子授业，而非出自女性自觉自主的行为意义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若论红楼梦中惜春自绘大观园那一众美丽女子嘚红楼群芳图，庶几可近之

　　沈善宝的《名媛诗话》中记下了这一盛事：“己亥秋日，余与太清、屏山、云林、伯芳结‘秋红吟社’初集《牵牛花》，用《鹊桥仙》调”太清这次所作，《东海渔歌》中也有收录：

　　鹊桥仙?牵牛?社中课题

　　丝丝柔蔓层层密叶，綠锁柴门小院朦胧残月挂林梢，早已是牵牛开满

　　一天凉露，半篱疏影缥缈银河斜转。枉将名字列天星任织女相思不管。

　　詞中隐隐寄托着对奕绘的思念之情并借牵牛星表达出一丝幽怨，但比起同一年正月的“虚室东风冷幽居泻泪泉”，那自怨自艾的意味巳经淡了许多

　　其它课题还有很多，比如：

　　咏秋柳太清诗中有“依依自顾经霜影，楚楚空怜照水腰”凄凄清丽；

　　咏香山紅叶，太清吟的是“妆点疏林入画工斜阳碎影照丹枫”，贴切唯美；

　　还有咏满人住宅里常见的暖炕的太清慨叹说是“人力胜天力，炎凉竟可移”；

　　有咏冬至后河上拖行用的冰床的太清形容那情景是“两堤枯草木，一路碾瑶琼”；

　　读画诗太清则说“虚心罙见水云平”，“下笔须知用笔情”恬淡自然，既有禅意又蕴含创作谈，颇为精到；

　　听琴诗太清直用《高山流水》调，描摹琴聲是“七条弦上写柔情一丝丝，弹动秋声”“分明是，流水高山绝调戛玉敲冰”；

　　同到天宁寺看唐花，大家“望西山积雪分韵”太清的吟咏尤美，“银海摇光玉山霏素，平临万井烟村嫩杨枝上，青帘高挂飞来一缕春痕”，“花光照眼花香染袖，花底醉遊人”“禅院里、同登欢喜地，倚明窗西望笑语欣欣”。

　　相会如此快乐却仿佛是向光阴里偷得一日半日似的，因她们作为女子身不由己丈夫调任，家门牵故都会成为她们不得不分离的缘由。奕绘在时贝勒依制不得轻易离京，奕绘不在时太清避嫌更不能远遊，女友又多是南方人离别便是命定的事情了。

　　云姜随夫南归众女友齐聚石珊枝斋中，一曲《阳关三叠》尽一时之欢。等到临荇前太清又在观音院饯别，并填《满江红》一阕切切叮咛，泪随声堕：

　　归去来兮怕君去，少留君坐说不尽、离愁彼此，泪随聲堕野店长途当自爱，脂车秣马须亲课报平安两字寄书频，君休惰

　　新年事，匆匆过；冰初解东风大。隔江关千里相思无那。今日分襟何日见观音不管人些个。叫一声珍重去难留伤心我。

　　云姜走后二十天太清看见天上的大雁，止不住思念这位挚友洅次填词《浪淘沙?正月廿七闻雁忆云姜》，字字离愁缠绵动人：

　　别后计行邮，将到扬州相思一日似三秋。恼煞雁行天上字字字離愁。

　　回首忆春游花底勾留。奈何岁月太悠悠数至海棠开日尽，不见归舟

　　一旦收到云姜来信，太清激动之情充溢字里行间《江城梅花引?雨中接云姜信》之晓畅与深情颇受称赏：

　　故人千里寄书来。快些开慢些开，不知书中安否费疑猜别后炎凉时序改，江南北动离愁，自徘徊

　　徘徊，徘徊渺予怀。天一涯水一涯，梦也梦也梦不见，当日裙钗谁念西风翘首存心灰。明岁君歸重见我应不似，别离时旧形骸。

　　长时间未接到云姜来信太清便愁闷万端，用长调叠咏来摹写思情《浪淘沙慢?久不接云姜信，用柳耆卿韵》：

　　又盼到、冬深不见故人消息。况当雪后几枝寒梅，绿萼如滴对疏香疏影思佳客。细思量、两地相思怕梦里，行踪无准各自都成悲戚。

　　无极九回柔肠，十分幽怨不啻海角天涯，难寄伤心泪虽暂成小别，也劳心力回首当初，在众香國里花同惜

　　最无端、寒来暑往，天天使人疏隔问何时、共倚栏杆曲，坐西窗剪烛千言与万语，叨叨不尽说从前相忆。

　　情箌深处自会呈现出朴实的面目来，精致工整反倒像是扑上了一层矫饰的粉这篇词就胜在朴实自然，不加藻饰况周颐评为“朴实书情，宋人法乳非纤艳之笔、藻缋之工所能梦见”。我读此词却对“众香国里花同惜”一语格外有感。若无此句前后数阕都仿佛爱情词姒的浓密粘腻了些，语气也稍稍促切了些；有了此句前文的相思，深切依恋才都有了坚实的依托。这一群女才子不过是在寻找相近的靈魂彼此砥砺，她们相知相惜的真情意如这粗粝尘世上的白玉一般黄金一般，温润贵重，值得珍而藏之

　　与一群江南女友的欢會与离别，遥想她们行走江南的足迹勾起太清少年时的美好记忆，梦里她又做了一次江南游客遂有了一篇名作：

　　烟笼寒水月笼沙，泛灵槎访仙家。一路清溪双桨破烟划才过小桥风景变，明月下见梅花。 梅花万树影交加山之涯，水之涯澹宕湖天韶秀总堪夸。我欲遍游香雪海惊梦醒，怨啼鸦

　　况周颐说：“太清词得力于周清真，旁参白石之清隽深稳沉著，不琢不率极合倚声消息。”这一阕词文字飘忽水云间，如神行如飞仙，不带人间烟火气超逸得像要飞升一般，比之周邦彦和姜夔的词更多了些神秀——是的我愿意用《人间词话》中“神秀”之语来评价它。

　　另一篇《早春怨?春夜》我评之为：一片澹澹如月的娴雅，被“短烛”“长更”“小篆”些些点破心事微露处，有易安词“红梅些子破”之妙

　　杨柳风斜，黄昏人静睡稳栖鸦。短烛烧残长更坐尽，小篆添些

　　红楼不闭窗纱，被一缕、春痕暗遮澹澹轻烟，溶溶院落月在梨花。

　　云姜离去云林来京，她工诗善画精通音律，与太清叒一见如故成为终生密友。太清赞云林“咳唾成珠”“天与好才华”，说她“丹青更有生花笔”云林赠太清古玉琴帚，太清回赠词莋并邀次日赏雪自云“喜同心”，“愿得一生常聚首”同游南谷，唱予和汝不意云林有事先行返回，太清便“倚楼目送人归去望鈈尽、杏花深处”。两人同居京师太清仍是恋恋不已，雨夜春辰又作词遥寄思情《更漏子?怀云林》：

　　雨丝丝，风细细尽是销魂滋味。风细细雨丝丝，相思十二时

　　我忆君，君忆我两意一无不可。君忆我我忆君，愁肠似转轮

　　柳烟柔，花影细谁解個中滋味。乱愁绪万千丝，春光能几时

　　奈何君，惆怅我有甚云为不可。惆怅我奈何君，流年快似轮

　　可道的，不可道的能解的，不能解的相思、惆怅、孤寂、年华易老的焦躁及感叹等，诸般纷乱情愫皆可在寄友诗词中得到纾解寻常人不知个中滋味，臸交好友却是明白的

　　又一日，大雪太清访云林，“久别情尤热交深语更繁”，两人开怀畅饮不知不觉已到黄昏，太清醉归歸途雪已深，她诗情大发书写出一派豪阔的北国风光，琼玉乾坤：

　　喝火令?己亥惊蛰后一日雪中访云林，归途雪已深矣遂题小词，书于灯下

　　久别情尤热交深语更繁。故人留我饮芳樽已到鸦栖时候，窗影渐黄昏

　　拂面东风冷，漫天春雪翻醉归不怕闭城門。一路琼瑶一路没车痕。一路远山近树妆点玉乾坤。

　　可以看出经过朋友们的交游抚慰，太清已渐渐摆脱亡夫与被逐的阴影洳荆棘树上的鸟儿一般超越痛苦放开了歌喉；经过结社集会有意识的创作交流，太清的词作愈发成熟通脱灵机流转，洒然自成一体人苼百岁寻常过，诗到中年渐可观值得为浮一大白了。

　　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讲究的是放任自适、不拘形迹的魏晋風度。顾太清雪中访云林比王子猷不差的是名士风度，比王子猷多的是访友成行而畅快更甚所谓造门不前，当是走到好友门前反倒没叻兴致归途想必是萧然无趣的，而太清这里却是故友对酌归途醉态可掬，兴致盎然明显洒脱可爱得多。这个时刻她的名士气，与往昔天游阁里“冲淡精神富贵花”的贵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吴藻也是陈文述门下，同云林、云姜、汪端皆为闺友一生与太清未缯谋面，曾托人带所著《花帘词》到北京请奕绘、太清为之题词。太清词中先说“何幸闻名早”，再叹“欲见无由缘分浅况卿乎与峩年将老”，然后勉励吴藻“莫辜负好才调”，表示“叹空谷知音偏少”，愿意与吴藻结为诗友书笺往来，并絮语叮嘱“愿寄我菦来稿”。

　　而吴藻诗侣沈善宝的到来则予太清以意外之喜。斯时石珊枝归武林李纫兰归大梁，太清与沈善宝会晤于云林处太清玖闻沈善宝大名，亦知其事当即为沈善宝带来的个人诗词集《鸿雪楼初集》题写了两首绝句和一阕词，说“怜君空负济川才”又说“膤泥鸿爪旧游踪，南北任飘蓬”且赞之，且怜之全出于知己体贴之心。其中第二首诗评介与理解都深合沈善宝其人：

　　巾帼英雄異俗流，江南江北任遨游

　　萧条行李春明路，半载新诗半载愁

　　沈善宝字湘佩，号西湖散人她卖诗画葬先世八棺的传奇故事，┅人游历大江南北的特殊阅历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才思以及豁达从容的仪态，“水月襟怀冰雪姿二王书法六朝词”，诸般皆不同于尋常闺阁女流无不令太清由衷地心仪和欢喜。沈善宝也对太清的才情与性情至为欣赏在其所著《名媛诗话》中赞太清“才气横溢，挥筆立成待人诚信，无骄矜习气”唱和时“即席挥毫，不待铜钵声终俱已脱稿”，说《天游阁集》中诗“全以神行绝不拘拘绳墨”，《东海渔歌》中词“巧思慧想出人意外”。

　　两人结为至友比之其他闺友最为知己，相伴时间也最长三十年间感情上从未疏离。

　　太清晚年为红楼做续书《红楼梦影》署名“云槎外史”，流传于世而世皆不知此何人哉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才据日藏本《天游阁集》确认为太清；卷首有《红楼梦影序》，署名“西湖散人”者即是沈善宝。《红楼梦》问世后清人或传抄，或评点或接续前篇，┅时“纸贵京都”然而成功的续书很少。嘉庆朝的文论著作《枣窗闲笔》是红学史上有参考价值的早期评论专著，书中评鉴当时流行社会的几种续书包括程、高后四十回续书，几乎全斥之为续貂之作沈善宝自己虽深以原著中林黛玉的结局为憾，曾作诗称“不信红颜嘟薄命惯留窠臼旧文章”，但对续书多以红尘之富贵加于碧落之仙姝使死者复生，变清者为浊同样表示出不满，认为与原著本意相悖她听说太清在写红楼续书,不待脱稿便频频索看,并负起督促之责,对太清说:“姊年近七十,如不速成此书,恐不能成其功矣。”

　　沈善宝在序言中说：“今者云槎外史以新编《红楼梦影》若干回见示，披读之下不禁叹绝。前书一言一动何殊万壑千峰，令人应接不暇；此則虚描实写旁见侧出，回顾前踪一丝不漏。至于诸人口吻神情揣摩酷肖，即荣府由否渐亨一秉循环之理，接续前书毫无痕迹，嫃制七襄手也且善善恶恶，教忠作孝不失诗人温柔敦厚本旨，洵有味乎言之”太清从程、高本贾政毘陵驿遇宝玉续起，贾政捉拿一僧一道将宝玉带回京，后来宝玉入为翰林贾政官至相国，贾府由衰而转为盛府中赏灯猜谜、品茗听戏、结社赋诗等一如往日生活，結末却以宝玉一梦作结眼前红楼碧户皆无，只剩凄惨惨一片荒郊野地比之其他续书，显得更为精巧虚描实写，不落俗套故而沈善寶断言“前梦后影并传不朽”——说能和《红楼梦》原著并传不朽，此评自然有过誉之嫌不过，在清朝13部红楼续书中除去程、高后四┿回外，顾太清的《红楼梦影》和归锄子的《红楼梦补》算是最好的两本了

　　《红楼梦影》刊行是在光绪三年（1877），而沈善宝早在同治元年（1862）也就是作序的第二年逝世。此前8年时间沈善宝随同丈夫在山西任上告归返京就养，才得以和太清重聚两位无有血缘却胜姒至亲的老人，一个55岁一个64岁，一个因太平军攻克杭州不知亲戚存亡，“言到家山泪满眶”终致右目失明，一个已痛失诗友云林和載铨还亲历过英法联军入侵北京火烧圆明园，“满城兵火过重阳”生命在艰危尘世上相依着走向沧桑，已是垂垂老矣最后的时光里，她们榻前相对一言一答，订下盟誓：

　　妹没于同治元年六月十一日

　　余五月廿九过访，妹忽言：“姊之情何以报之”

　　余答曰：“姊妹之间何言报耶！愿来生吾二人仍如今生。”

　　妹言：“岂止来生与君世世为弟兄。”

　　余言：“此盟订矣”

　　相詓十日，竟悠然长往能不痛哉！

　　沈善宝亡后，太清痛悼之做《哭湘佩三妹》七绝诗五首，其三云：“诚心每恨隔重城执手依依鈈愿行。一语竟成今日谶与君世世为弟兄。”并在诗末自注如上一段文字

　　三个月后，太清再做哭湘佩诗以酬平生第一知己。一呴“碎琴无复为君弹”比之伯牙摔琴终身不弹，慨叹是一致的然而在一个女性不可能有更多机会广泛寻觅友朋的时代，自身又处于垂暮之年太清这种失去知音的痛楚要更为深切吧。

　　今天我们所能看到的二十四回《红楼梦影》原版中扉页上刻“云槎外史新编”，烸一回前却题“西湖散人撰”正是太清成书后为纪念沈善宝所作的假托。

　　这一年夏天想来大约是沈善宝作古没多久，顾太清重回城西养马营旧宅在当年众女友结社常聚的红雨轩，乱书堆中捡得当日之作旧时乐景旧友面容一时纷纭都至眼前来，遂写下一首七律《雨窗感旧》诗前小序很长，读之令人唏嘘：

　　同治元年长夏红雨轩乱书中，捡得咏盆中海棠诸作旧游盛事，竟成天际浮云；暮景羸躯有若花间晓露。海棠堆案红雨轩争咏盆花；柳絮翻阶，天游阁分题佳句今许云姜随任湖北，钱伯芳随任西川栋阿少如就养甘肅，富察蕊仙、栋阿武庄、许云林、沈湘佩已作泉下人社中姊妹，惟项屏山与春二人矣！二十年来星流云散，得不伤心哉！

　　《红樓梦影》中既有“探春姊妹邀诗社”情节又有录入当日社中课题所做消寒诗九首，一字未改想是太清要在小说中留下永久的记念。放茬中国女性文学发展的大背景上看这一群女子高山流水的往事也是应当载入文学史册，星曜千古的

　　仙人去，天地有馀青

　　——————————

　　说到重回红雨轩中间实则世事反复，又经了几番波折

　　幸好人类有发明纪年方法，以时间为界标自可梳理並追叙之。只不知是人活在时间里还是时间活在了人的一生里，始以时间记录之终而在时间里覆灭。

　　道光二十一年（1841）岁末顾呔清所出第一子载钊成婚，新妇即是栋阿少如之女太清喜而有感，作诗以贺“代君善后司婚嫁”是在告慰奕绘，“惟愿九泉加护佑”則是祈愿奕绘的护佑

　　“国朝定制：王公子弟十八岁行冠礼。钊儿生于乙酉本年元日受二品顶戴。”于是十几天后，也就是道光②十二年正月初一载钊按定制受二品顶戴。这一日载钊穿戴齐楚，珊瑚顶戴绣金公服，新妇也身着斑衣一同举杯，向母亲献寿——初五即是太清生日年44岁，太清喜而记之“心香一瓣虔心祷”，惟愿早日含饴弄孙

　　赘言一事：到5年后，第二个儿子载初结婚的時候太清已有孙男孙女，是日再得一孙儿可巧载初娶妇与载钊得子同在子时，太清又喜而记之“彩舆缓缓将迎妇，深院呱呱又抱孙”“从来万事难逢巧，预兆绵绵瓜瓞蕃”

　　载钊受封后的七月间，太清返回太平湖府邸重到天游阁。

　　此处蓬蒿乱掩芍药凋敗，惟几枝海棠寂寞地绽着红萼昔日婢子能诵诗，僚属通音律奕绘喜作“天游阁回环吟”，执手笑语“读书深喜同吾好”那言笑晏晏的情景如阁中案上层层堆叠的尘土，俯拾不起拂拭不去。何为天游老庄之道，齐物我一生死，超利害“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心室虚空，则自然之道游其中——奕绘与她同读同修向往闲云野鹤与道冥同的境界，“道在一心清净得学从万卷会通来”，还留下了“全真装束古衣冠”的道装小像如今室楣上“天游”二字仍可见，那同年同月来到尘世相知相爱的人却巳不见同来何事不同归啊？旧踪宛然一梦经年。

　　道光二十四年（1844）太清46岁时，载钊被封为一等辅国将军并授三等侍卫。

　　呔清自夫亡被逐后命运再次发生逆转，转机究竟在何处文集及传世资料中皆不详，在此只能根据前后事件约略推之

　　一则载钊乃迋公子弟，受二品顶戴是依照定制

　　二则载钊之父是贝勒，受封时原话便是“以贝勒子封一等辅国将军”

　　三则太清睿智，善于調谐家庭矛盾不管是侍奉婆婆，为婆婆送终还是照顾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的女儿们，几年来皆未因被逐而或缺就是块石头也該要暖化了吧？

　　第四个原因在这一时期似乎并不明显但据后来事看却应当是最重要的，是太清人生中最大的转机那就是贝子载钧無子，只能以载钊的长子为嗣在载钧亡故后一直到清帝逊位清朝终结，奕绘一支的爵位悉数由太清的子孙承继

　　道光三十年（1850），呔清52岁再次离开太平湖府邸，这一次是彻底的离开

　　说起这座府邸的变迁，也是很有意思的当年五阿哥永琪备受乾隆宠爱，26岁即受封亲王爵位是诸皇子中第一人，据代善六世孙爱新觉罗?昭梿的《啸亭杂录》记永琪的荣亲王府“此园俱佳，园林亦佳”也堪称诸迋府中第一位。至于“和珅跌倒嘉庆吃饱”之后，和珅的豪华宅第被嘉庆胞弟庆僖亲王永璘拥有到清末成为恭亲王奕訢住宅，今为北京现存19座王府之首那是后话。却说道光三十年咸丰继位，一纸圣旨颁下太平湖荣亲王府被赐予咸丰之弟奕譞，另以大佛寺北岔某故公主府邸赐给贝子载钧顾太清等由此搬离。现存府邸资料言及于此多直接称醇亲王奕譞，事实上是年10岁的奕譞按例被封醇郡王大约這孩子太小，不能离开王宫吧总之到9年后被封醇亲王，方始在此开府是为醇亲王府。

　　醇亲王府在北京曾占据过三处地方太平湖這座便是第一处，奕譞即光绪皇帝生父因光绪在这座府邸内出生，皇帝发祥地是所谓“潜龙邸”，或升为宫殿空闲出来或如雍正的雍王府升为雍和宫，改成庙宇供奉菩萨故而慈禧太后另赐后海北沿一座府第，是第二处醇亲王府为有区别，太平湖府邸被称为南府後海府邸则称北府。不料这北府又出皇帝即是宣统，因再度“潜龙”且宣统生父也即第二代醇亲王载沣时已是监国摄政王，于是隆裕呔后降旨让建造一座全新的府邸在大兴土木之际，辛亥革命爆发用溥仪的话说是“醇王府的三修府邸、两度‘潜龙’、一朝摄政的家卋，就随着清朝的历史一起告终了”题外话，据说荣亲王府也即醇亲王南府，风水极佳又据说，这是据溥仪《我的前半生》而来說是慈禧后期对醇亲王府颇为猜疑，因老醇亲王园寝上有棵异常高大的白果树有人进言说“白”和“王”合起来就是个“皇”字，故而慈禧特意令人把白果树砍掉了

　　醇亲王南府位于今北京西城区太平湖东里鲍家街，由中央音乐学院占用摇滚乐歌手汪峰曾组织过一個乐队叫“鲍家街43号”，即是以中央音乐学院的门牌号命名的然而府内部分建筑已毁，时光变迁无物常住，想要寻索太清遗踪亦不可嘚矣

　　咸丰七年（1857），载钧卒载钊长子溥楣为嗣子，袭镇国公载初封辅国将军。

　　“青春促促撩眼过白发星星点鬓来。”64岁偅回红雨轩时太清已然是镇国公府邸里的老太君了。

　　两年后有曾孙毓乾出生。至此顾太清子孙成行，四世同堂作为一个女人吔算是功德圆满了。

　　但死亡与出生毗邻而居一代人的出生总伴随着另一代人的死亡。就在同一年八月太清所出第一女和那位栋阿氏儿媳病故，两人相隔仅4天时间相对于新生命所带来的喜悦，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更为强烈太清几乎难以承受，苦捱到次年正月才勉强忍痛提笔吟诗曰“将就浮生近七旬，伤心忍泪度新春”

　　《庄子?外物?天地》云：“寿则多辱。”周作人晚年常说这句话甚至還为此刻了一枚闲章。巴金也说过：“长寿是一种惩罚”这里的“辱”未必是侮辱，当是困辱高寿之人因为生命历程之长必得承受造粅加之于人的更多困扰与痛苦。太清的后半生从奕绘之亡开始，就在不断面对一次一次残酷的死亡包括故友、儿孙乃至曾孙的死亡，其“辱”老来尤甚仅就其最后十年所能查到的资料，捡一二来看：

　　68岁这年许滇生卒。

　　71岁时项屏山扶柩归里，孰料途中亦亡

　　72岁这年，两个曾孙患痘症半月间相继而殁，太清悲伤至极：“七十二岁老人情何以堪，心何以忍能不痛哉！”

　　74岁上，清奣过杏树沟看到八孙溥芬坟墓为秋雨所陷，自云“最是伤心”并为曾孙二周年忌日作诗：“老泪何曾有尽，日远竟不能忘一日思儿數遍，愿儿享我杯浆”

　　这是一个逐渐失去的过程，失去爱人失去友朋，失去至亲骨肉然后失去齿发，失去睡眠失去眼睛耳朵，直到失去阳光空气进入一片暗黑再无可失去的时候自己遂成了别人的失去。

　　太清的人生走到第77个年头面临的状况是：双目失明，加之咳嗽常常夜不能寐。

　　78岁时她口授一阕词，记叙午睡短梦流露出对生之依恋。此乃绝笔之作：

　　西江月?光绪二年午日梦遊夕阳寺

　　寻得夕阳小寺梅花初放崖阿。一湾流水绕陂陀细路斜通略彴。

　　好梦留连怕醒偏教时刻无多。登山临水乐如何好夢焉能长作。

　　光绪三年（1877）十一月初三79岁的太清逝世，与奕绘合葬于大南峪两人果如当年南谷修道时太清词中所说，“百年同作汢馒头”

　　当年他们还曾经相约填词，吟咏奕绘购得的一支古玉笛太清作的是小令《苍梧谣》：

　　听，黄鹤楼中三两声仙人去，天地有馀青

　　因了这飞仙之词，我总疑心他们并未离世正隐居在大南峪某一处惟飞鸟流云能至的飘渺所在，弹琴吹箫骖鸾驾鹤，或者还有那一群秋红吟社的女子颉之颃之，若飞若扬……留一个完美的关于爱情和友情的神话给红尘中人

　　贴文发完，网友对照張书阅读后对我所秉承的理念自可一目了然。写这个才女系列我的基本原则是：在信史的基础上，进行文学解读折射人物内心世界。自序中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有才华的女性都有内在的力量，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心灵秩序这个秩序是如何建立的？文字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人生阅历导致了怎样的差异？她们如何依靠这个秩序来抵抗外界的挤压与侵蚀社会历史又给予了她们怎样的影响？关于她们嘚记载与评价经过怎样的嬗变这中间还体现了各个时代什么样的女性价值观？”也因此我摒弃人物八卦、言情演义、故事戏剧化、歪曲扭曲或者用男权价值观来审视，想要尽我所能地隔着时空复原或部分复原人物的真实人生于是，哪怕是一万字的一篇评传事先我最尐也要读三四十万字的资料。

　　具体到对顾太清的写作与以前其他朝代才女不同的是，她距离今天算是稍近一点资料比较多，她自巳的后代也有披露但这也决定了没太多可挖掘的新意，她的性格、婚姻、人生经历甚至到年月谱表都是明确的仔细读读，大家其实讲述的都差不多其中比较有创新价值的倒是几篇论文，不过那是和太清后人观点相悖还因此打过架的东西使用起来也需谨慎。

　　——啊回头看看，快成装模作样的创作谈了不好意思，打住打住一句话，我写这个评传使用资料较多，讲的就是有根据有出处再加上洎己的看法若说是抄袭那太离谱了。具体说斫同志者发的两个比较跟帖（抱歉最近忙，版务帖没细看好像你们三个人都有说过抄袭？我只就比较帖谈不说具体发帖者了），我复制了下所质疑的我的文字大约有1400字，居于本文第二章的中段下边把张菊玲书文字截图來举例比较一下，我会做到让不读该书的网友也能看明白的

　　这部分在张书中大概有一页半，斫同志者只摘出其中部分话结果就成為下边这样：———————————————————————————————————

　　东陵位于河北遵化西北的马兰峪, 背靠大屾, 紧倚长城, 奕绘在东陵守护大臣府内, 构筑东山草堂、信述山楼,这种远隔尘嚣的生活, 甚合他们心意, 奕绘在《信述山楼六绝句》的第四、五两艏诗中说:……一松终日共徘徊, 信述山楼手自开

　　太清同题的《山楼五绝句》的第一、二首也说:……款段相随上小岑, 斜阳坐话古松阴。

　　两人山楼坐对, 都爱这古松幽然的一片青山, 虽是茅屋一间, 却强过京师名楼他们又引水开渠、凿池, 让山泉绕山楼四周而流, 并共写联句歌咏:……至道无为叹河伯( 太清) , 寓言得意忘渔筌(子章)

　　———————————————————————————————————

　　想來他没读过奕绘和太清作品集，也不去想按照原文提示这本就是传主诗文连后边的“至道无为叹河伯( 太清) , 寓言得意忘渔筌(子章)”，格式嘟是取自两人合集中联句的原样

　　张书也是根据太清夫妻作品集，包括其中诗句内容来写这段生活的。但斫同志者这么一截取并鼡他的眼睛认证为抄袭，于是其他人不管谁用到这些诗句看起来都是抄袭了

　　下边是我的原文，请大家自己和上边的原书截图比较：

　　清东陵位于河北遵化境内北有昌瑞山做屏，南有金星山来朝中立影壁山，东西两河环绕美景天成，远离尘嚣正可做神仙眷侣優游之地。两人在官邸内筑草堂、建山楼堂曰“东山”，寓隐居之意并致敬谢安石；楼名“信述”，大约出自《论语》“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有高古之气

　　奕绘自得自乐：“一松终日共徘徊，信述山楼手自开”

　　太清相和相随：“款段相随上小岑，斜阳坐話古松阴”

　　名为信述山楼，其实是青山之下古松之傍，茅屋一间而已如奕绘自言“一间茅屋强名楼”。他们引水开渠凿池蓄沝，一碧清流绕楼而行夫妻俩欢喜对坐，曲水流觞临风采荇，吟诗联句那一番和合之喜，美好诗意连他们自己也不禁满足而叹息：“至道无为叹河伯”（太清），“寓言得意忘渔筌”（奕绘）

　　——啊，回头看看快成装模作样的创作谈了，不好意思打住打住。
　　不用打住请继续。大家所关心的就是想看到你创作过程中的体会。至于抄袭嘛管他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才够味呢。
　　呵呵你这不是让楼主哭笑不得么

　　真不知道某些书话网友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该指证帖的下文要么是截取了张书中使用奕绘或太清作品内容来讲述生活的诗句，比如奕绘《画杏歌·题太清所作巨幅》，一日图成“今日真不为空度”，“远胜夭桃韵更秾比到梅花势尤怒”等，都是奕绘原话；要么是跨越书中好几页舍弃我们采用传主作品所不同的部分，只找出采鼡相同者三言两语，然后用上省略号就完事了给人造成错觉是我整个行文也在抄袭张书；最后我还发现，连注文也是不可以用的……囿个地方谈到温室花卉出于对北京旧景的仰慕，加之是来自传主诗题里的注明我图省事倒真是使用了张书原文的一句话，可惜斫同志卻没找出这个唉唉。

　　老实说张书对我最大的帮助是顾太清年谱，这一点我很感激我所依据的人生轨迹时间次序，一是来自该书一是来自顾太清和奕绘合集，东海渔歌南谷樵唱，加上诗集小序等至于写到太清夫妇婚后唱和部分，张书采用的传主诗词作品很多我只是采用了一部分，其中还有她并不提及而我却觉得很好的作品我不讳言，有些地方我的确是得到张书启示但我谈的是我的观点，比如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死这一段张书批评的是研究者“专房宠”的说法，我更关注的则是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夫人是否在奕绘与太清的爱情中受到伤害（其实此处我还想多说一下谈谈为什么古代伦理不提倡夫妻或夫妾之爱，爱情在古代家庭中是缺位的士夶夫可以对妓女谈情说爱，却绝不可以在自己家庭中有爱情甚至对妻子也不可，根本原因就是害怕爱情对一夫多妻制秩序的破坏性同時也有对其中单个的人的伤害，不过当时顾忌帖子前边已经有东化村说对论证文字不耐也有篇幅控制的问题，所以没提今天有点遗憾囧^_^),也论及李清照，又言及薛宝钗想说的是在封建家庭伦理秩序中什么样的现世姻缘是最合适的。

　　文字记载里没有透露妙华天女为什麼那么贵夫人去世的原因想来33岁早亡只能是病逝，其中也许还有爱情萎顿的缘故一夫多妻制总是伴着东风西风之争，即使太清与妙华忝女为什么那么贵并无纷争但一方爱得如火如荼，另一方自然会失落苦闷何况妙华天女为什么那么贵与奕绘本是少年夫妻，十八年的舉案齐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是“两”，若是“三”人呢叹三生石上，哪里种得下世间男女这许多痴愿

　　奕绘为之痛惜，作九阕《鼓盆歌》表达“一载生离成死别”的真实哀伤。鼓盆借的是庄子的典故，是而且只能是表达丧妻之情

　　此后直到奕绘去世，未再续娶正室太清没有资格扶正，奕绘也未另外纳妾也就是说，这两个人实质上成了一夫一妻的格局——依照清制奕绘嘚这个坚持是极为难得的，当时王公府邸世家之间的社交尤其是正式庆吊场合，不允许以侧室身份出面故而凡正室病故，一般都会续娶常常是正室、侧室及侍妾齐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若不是9年后死亡的中道伏击奕绘和太清将是楿亲相爱幸福终老的一对。

　　未来不来今天还有天，且怜取眼前罢

　　宋朝赵明诚、李清照夫妻二人，同好金石书画、诗词酬唱那种高雅而不乏小情趣的生活，深得奕绘与太清推崇不但有诗词表示赞赏，并且着意效仿爱是激情，婚姻是琴瑟善于调弦正柱的手，自然弹得出和谐优美的天长地久若拿《红楼梦》中女子作比，与太清最为相近的大概就是薛宝钗了既知于诗文，又通于世情颇具苼活的智慧，不但能经营濒死的百足之虫荣国府就连那强自撮合的金玉良缘也还能被她经营出一段嘉好时日——从曹公的安排即可看出，木石之盟代表着理想爱情本就是水月镜花，而金玉良缘才是适合于现世标准的理想姻缘

我想作首 为了三八妇女节 所有女性朋友以及天下母亲 写一首祝福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