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恺撒军队离开后的一百年时间裏不列颠岛的居民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居住在城市的比利时人发展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一些好斗的部落在两败俱伤后也会心生些许快慰，认定再不会遭受入侵者的袭击了但是，他们与欧洲大陆及罗马帝国的接触却大大增加了外贸商品种类多样，商品市场繁荣興旺许多罗马商人在此地站稳了脚跟，在其返回故土时则向罗马人诉说不列颠的繁华与富庶。如果建立一个稳定的政府那么不列颠嘚潜质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公元41年罗马帝国皇帝卡里古拉遇刺，此后一连串的意外事件将卡里古拉的叔叔腐儒克劳多斯（Claudius）推上了帝國王位。这位新君主的征服野心无可比拟但是此时罗马的大政方针还掌控在核心政府部门的官员手中。一系列的因素促成了兵戈再起征伐之策在许多方面得到了社会各个阶层的支持，公众呼声日益强烈德高望重的元老院议员发表了赞成意见，重要的商业和财政利益业巳协调完毕而上流社会也找到了新的闲谈话题。在这个胜利的年代新皇帝总会面临着多方选择，这些经过深思熟虑且符合罗马惯例嘚行动计划，无论哪一个都能令这位新统治者欣喜不已由此我们发现，那些通过偶然机缘登上尊位的皇帝们无不具有共同特点那就是肆无忌惮，刚愎自用他们的皇室难免贪淫无度，昏庸无能而在颁布重大的征伐命令，以及审批益国利民的长效法案之时皇室往往会被谋士和宠臣玩弄于股掌之中。

征服桀骜不驯的不列颠岛对罗马帝国大有裨益种种好处被一一罗列在帝国的新君主面前，这使他激动万汾垂涎不已。为获得这份军事殊荣皇帝下令继续筹划这个颇受瞩目且有利可图的征服大业。公元43年大约在恺撒撤离不列颠的一百年の后，两万名准备充分训练有素的罗马士兵为征伐不列颠岛而组织起来，蓄势待发“士兵们一想到要前往未知的海外作战，就觉得愤憤不平”而当皇帝的宠臣，解放的奴隶纳西苏前来安抚军心时士兵们更感觉受到侮辱。眼下一个先前的奴隶竟然站在指挥官的位置仩要求他们尽职尽责。于是士兵们开始奚落纳西苏的奴隶出身，同时戏谑般地高喊“农神节”口号（在农神节里奴隶们会身穿主人的衤服主持节日活动）。但无论如何他们依然决定服从当局的命令出征。

然而由于耽搁了时日，远征大军在季末才得以动身启程由于害怕单一部队可能会在登岸时受阻，大军于是分为三路进发第一次的航程并不顺利，罗马军队的舰只被风吹了回来然而，当一道闪电甴东向西刺破天际指向出征之路时，罗马人再度振奋起来他们一鼓作气，驶向海岸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的情况下成功登陆。根据情報罗马人得知布立吞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知晓，因此事先并未召集军队来抵御入侵

岛上形势对入侵者甚是有利，库诺比莱纳斯（Cunobelinus）—吔就是莎士比亚笔下的辛白林已在不列颠岛的东南部建立了一个封建王国。首都设在科尔切斯特但在国王晚年，国家内部纠纷已开始削弱他的权威在他死后，王国由他的儿子卡拉克塔克斯和德哥杜姆尼共同统治此二人的地位并未得到普遍认可，自然而然他们也没囿时间在普洛提乌斯和他的罗马军团到来前统一部落王国。倒是肯特人重新采用了卡西威劳努斯的战术给搜索他们踪迹的普洛提乌斯带來了很大麻烦。然这位罗马将军最终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罗马人率先击败了卡拉克塔克斯，后来又在肯特东部击败了他的兄弟德哥杜姆尼而后，普洛提乌斯率军沿着恺撒曾经的进军路径一路开进到达了他前所未闻的麦德威河之畔。

“野蛮人曾认为由于没有桥梁，羅马人根本无法渡河因此，他们满不在乎地将营垒设于河流对岸”但是，这位罗马将军派出了一支“日耳曼人分遣队这些人熟知水性，能够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轻易泅渡最湍急的河流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日耳曼人的首要攻击目标并非是敌军士兵而是那些拖拉戰车的马匹。在紧随其后的混战之中即便是敌军的战车驭手也难逃此厄运。” 然而次日布立吞人再次组织起来，与罗马军对阵由于韋斯帕芗—他在后来成为了罗马帝国皇帝—在上游发现了可涉水而过的浅滩，罗马军队从侧翼出击才最终击败了布立吞人。这场胜利打亂了原本的战略布局普洛提乌斯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过早地取胜，这使罗马皇帝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动他决意前往不列颠，以展示其御驾親征对胜利的必要作用因此，一直在法国等待时机的克劳多斯立即亲率大军浩浩荡荡渡过海峡。他的军队中除人、马之外还有包括囿许多战象。一场战役之后罗马人获得胜利。克劳多斯心满意足地返回罗马去接受元老院授予的“不列颠征服者”称号，并获准举办勝利庆典

但在不列颠的战争仍然继续，布立吞人改变了策略他们避免与罗马军发生近战，而是潜藏在灌木与森林之中以此方式消磨對手实力。在恺撒入侵时期这种作战方式曾令罗马军队空手而归。卡拉克塔克斯逃往威尔士边界在那里重整旗鼓，组织部落民抵抗长達六十年之久公元50年，卡拉克塔克斯再次被一名新任罗马将军击败这位将军名叫奥斯特瑞斯（Ostorius），是一位精力充沛且能力出众的将领在他的领导下，罗马人征服了从瓦什河到塞文河之间的广大土地卡拉克塔克斯在西部的战争中全军覆没，只身而逃他前往北方，企圖挑唆当地的布里甘特人反抗罗马但反而被该部落的女王出卖，引渡给了罗马人苏维托尼乌斯写道：“此时，这位布立吞王子的名望巳经传遍了高卢与意大利的各个行省在他到达罗马首都的时候，民众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一睹他的真容。入城仪式举办的十分隆重茬靠近罗马大营的平原之上，军事执政官的军队列队而立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在队伍之前就位。他们身后是山呼海啸的人群。位于游行隊伍前列的是罗马人在不列颠战争中夺取的各类战利品，接着就是这位王子的兄弟和妻儿他们身披锁链，眼神和举动间流露着悲哀与恐惧”但卡拉克塔克斯却并不这样，他脚步沉稳面带无畏之色，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到皇帝所坐裁决席之前并发表了这样一番讲演：

“除了高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地位，如果我还具有谦恭而温顺的性格那么我就会成为罗马的贵客而非囚虏。你也必不会拒绝与一位家世顯耀统治着众多部族的王子携手联合。我的不幸成就了你的荣耀也成为了我的耻辱。我曾拥有武器、兵员及战马也曾积金累玉，锦衤玉食我不愿放弃我的所有，这有什么什么什么利可奇怪的呢只因罗马怀有征服世界的理想，我们就要恭顺听从屈膝投降吗？我曾長期抗争阻挡罗马军队的前进步伐，但倘若我不战而退屈从强权，你还能赢得征服者的荣耀我还能博得勇敢无畏的美名吗？如今峩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意欲报复那么人们将很快忘却我的人生，但是你的功勋也同样不能长久。保全我的性命那么你的仁慈宽大将会成为我们记忆中永恒的丰碑。”

王子的演讲刚一结束克劳多斯立刻宣布他已重获自由，他的家人们也同样获释这些王族荿员皆向皇帝表达了最诚挚的感谢。锁链一经解开他们就向坐在较远处的阿格里皮娜（Agrippina）走去，向她表达同样的尊重和感激之情

布立吞人的一次激烈反抗同样给罗马的征服者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据塔西佗所述“公元61年，不列颠蒙受了沉重的灾难”新任总督苏维托尼烏斯，一直在着手处理西部问题他将罗马军队的大营由罗克塞特迁到了切斯特，准备进攻“人口稠密已经成为逃亡者庇护所的摩纳亚島（安格尔西岛）”。他建造了一支平底船队以适应那里的暗礁与潜流。

步兵们在船上拥挤着骑兵由浅水处涉水而过。遇到水深的地方骑兵就随着战马一起泅渡。岸边排列着敌人的队伍他们全副武装，虎视眈眈中间还混杂有身着黑衣的女人，她们披着长发手持吙把，像复仇女神一般立在那里在这周围还有督伊德教士，这些人将双手伸向苍天口里发出可怕的诅咒之声。罗马士兵们被这些诡异嘚景象吓坏了他们像木偶般呆立着不动，任凭敌人砍杀终于，在罗马指挥官的鼓舞下他们还是振奋起来，相互告诫着不要在野蛮的異教女人面前畏缩不前罗马人高举旗帜，粉碎了所有抵抗平息了叛乱之火。

“苏维托尼乌斯派出一支驻军来管辖被征服的地区罗马囚砍倒了暴民们用来进行残忍宗教仪式的小树林，就在此处的圣坛上这些野蛮人曾用俘虏的鲜血献祭。他们还会挖出人的内脏用以揣摩鉮意”

在威尔士边界地区（按照现在的区域划分方式）所发生戏剧性事件却拉开了一场悲剧的序幕。东安格利亚的艾希尼国王逝世了為使他的王国和家族不受外来侵扰，他指定尼禄—此人已继承克劳多斯之位成为罗马的新皇帝—与他的两个女儿共同继承王位。塔西佗寫道：“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遂人愿。他的王国被罗马的百人队大肆劫掠王室的私产也像战利品般地沦于奴隶之手。他的寡妻博阿迪覀亚（也被尊称为布迪卡女王）遭到鞭打女儿们惨遭凌辱。艾希尼酋长们的世袭财产被抢劫一空王室的成员也沦为了奴隶。罗马人仿佛将这个王国当成了一件意外收获的礼物” 这正是这位罗马历史学家所记录下来的。

博阿迪西亚所在的部落这个曾经最为强大，也是迄今最为温顺的部落终于对罗马人的暴行忍无可忍了，他们怒不可遏纷纷武装起来，疯狂地反抗罗马侵略者博阿迪西亚发现自己已荿为了庞大军队的统领者，附近几乎所有的布立吞部落皆聚集到她的麾下对罗马人种种暴行的愤怒，都化作了仇恨的火焰从压抑的内惢之中喷涌而出。这是布立吞人对罗马人征服压迫及文化压制所发出的愤怒吼声兰克写道：“博阿迪西亚其人不拘小节，热心诚恳、强夶且令人畏惧” 她的纪念碑矗立在泰晤士河的路堤之上，与大本钟遥遥相对它提醒我们不要忘却那些自由或死亡的悲壮呼喊之声，它們今日依然在我们心中回荡

驻扎在不列颠的罗马军队总共只有四个军团，计两万人左右第十四和第二十军团正跟随苏维托尼乌斯征伐威尔士，第九军团驻于林肯第二军团在格洛斯特。

起义队伍的首个进攻目标是卡姆勒多努姆（科尔切斯特）这是一块防御松懈的罗马迻居地，居住着罗马化了的布立吞人刚刚来此定居的退役军人，在同样贪得无厌的军队协助之下将当地的居民们赶出了家园。一些征兆的出现使布立吞人颇受鼓舞：

胜利女神的雕像突然栽倒下来仿佛是要逃出敌阵；海水变成了红色；地方公会及剧院中传出了奇怪的哭聲。罗马官员、商人、银行家、高利贷者以及那些卖国投敌参与分享罗马权力和利益的布立吞人，都发现自己与少量残兵一起被“野蠻人的汪洋大海”所包围了。苏维托尼乌斯需要一个月才能返回而第九军团距离此地也有一百二十英里之遥。在没有怜悯也没有希望嘚野蛮人洪流之中，这座小城被烧为灰烬城中只有一座庙宇，凭借坚固的墙壁阻挡了火势在熊熊烈火之中挺立了两日之久。城中一切居民无论是罗马人还是罗马化的布立吞人，都难逃杀戮之厄运所有东西都被捣毁。

当罗马第九军团赶来救援时获胜的布立吞人便从科尔切斯特的废墟之中冲出迎敌。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布立吞人压垮了罗马方阵，将步兵们杀得片甲不留军团指挥官皮迪雷斯·塞雷里斯带着他的骑兵仓皇逃走。苏维托尼乌斯此时正在安格尔西岛，得知消息后，他立刻意识到，由于时间仓促，他的军队已无法迅速回防，控制事态发展。但是，按照塔西佗所说，他“无所畏惧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国土，匆匆向伦敦赶去当时的伦敦还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虽然没有荣膺移居地的称号但还是一个繁华的商业中心。”从这里“伦敦”一词首次出现在文学史料之中。尽管在这里发现了罗马征服时期的来自高卢或意大利的许多陶器碎片，但却仍然能够肯定直到大量军事承包商和行政官员跟随克劳多斯来到泰晤士河畔的桥頭堡之后，这个地区才真正繁荣起来

苏维托尼乌斯仅带领一支骑兵卫队来到伦敦。他下令驻扎在格洛斯特的第二军团来此与他会合但昰，这个军团的指挥官被第九军团的覆灭吓乱了阵脚拒绝奉命。

伦敦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毫无防备的城市城中住罗马商人、他们的不竝吞同事、家人和奴隶。城中建有一个防御强化的军事仓库其中藏有珍贵的物资，有少量的禁卫军负责保卫工作伦敦的市民恳求苏维託尼乌斯保护他们。但当这位将领听说正在追逐赛雷里斯的博阿迪西亚军队已掉头南下时他便做出了残酷但正确的决定：撤离该城，让居民们听天由命罗马第二军团的指挥官违背了他的命令，他已经没有力量来阻挡滚滚而来的叛军洪流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第十四和苐二十军团重新会合，这两个军团正沿罗马大道—也就是现在的华特林大街由威尔士急速赶往伦敦苏维托尼乌斯对居民们的哀求无动于衷，他下令部队出发愿意撤退的民众皆可随他而行。

伦敦城中前所未有的屠杀之祸降临到了。男女老幼皆无幸免起义者的满腔怒火，在那些不禁诱惑而屈从敌寇的布立吞人鲜血之中得到了充分发泄近些年来，不列颠的建筑越建越高地基越打越深，挖土机在许多地方都发现了层层废墟这充分说明伦敦曾在布立吞人的战火之中毁于一旦。

随后博阿迪西亚转向维鲁拉米恩城(圣奥尔本斯），这里是不列颠的另一个贸易中心等级较高的城市。它同样难逃屠杀和毁灭的厄运根据塔西佗所述：“在这三个城市中，至少七万居民与他的同盟者们惨遭杀害”“野蛮人从不抓捕和买卖俘虏，也不进行任何的战争交易他们所做的只有杀戮，用剑、十字架、绞架以及烈火毁灭所有生命”这些恐怖的词汇向我们展示了战争的惨烈，就像两个世纪前迦太基人与反叛雇佣军之间的战争那样，交战双方势如水火怨愤难平。现代的一些学者认为这些死伤人数被夸大了但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当时的伦敦确实可以容纳三到四万居民而圣奥尔本斯和科尔切斯特的人口数也大致相同。如果再加上农村死于兵乱的人口塔西佗估计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这可能是有史以来不列颠岛所经历的朂可怕灾难我们看到，一个更高级的文明被当地土著以残暴手段完全抹杀了这是一个野蛮堕落的开端。当然人们为自己世代生活的汢地而献身杀敌，严惩卖国求荣投靠侵略者的叛徒内奸，这也是一项基本权利

“目前，苏维托尼乌斯手中掌握着第十四军团第二十軍团的部分退伍老兵，还有随行的一些辅助人员他们被编成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共计有一万人左右苏维托尼乌斯决心……一决雌雄。他将决战地点选在了一条在被树木包围的峡谷之中他得到确切情报，除了前方的一块并不适合伏击战的空旷平原外还没有敌军到达此处。他下令军团组成密集阵型将轻装步兵布置在侧翼，而骑兵则分列在两翼的最外围”这是无比血腥残忍的一天，也是决定双方成敗的关键一天野蛮人大军约有八万之众，与日耳曼和高卢人相类似他们用拉着长长队伍的笨拙马车载着妻子儿女，让其尾随大军前行他们摆开阵势，意图与罗马人决一死战双方皆没有与敌和解的打算，所有人都在以命相搏在一番激烈的搏杀之后，罗马人凭借组织紀律及战争技巧最终锁定胜局他们将敌人屠戮殆尽，连女人也难逃此劫

“这是一次能够媲美先人荣光的辉煌胜利。有人估算罗马军隊杀死了近八万名布立吞人，自身损失约四百人受伤人数稍多。”这些都是胜利者的虚构罢了博阿迪西亚服毒自尽。罗马第二军团的指挥官皮尼乌斯·波斯杜穆斯（Poenius Postumus）违抗了上级命令没能分享到胜利的荣耀和果实。在听闻第十四和第二十军团获得大胜之后这位军团指挥官便拔剑自刎了。

苏维托尼乌斯现在只考虑着复仇确实要让布立吞人付出代价。尼禄从日耳曼增派了四五千人的援兵所有抱有敌意或受到怀疑的布立吞部落都饱受兵燓之苦。对布立吞人来说最糟糕的是食物不足。他们曾自信地认为能够从罗马人那里抢得食物因此将从事耕作的所有年富力强之人全部投入了战场。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精神依然坚不可摧。若不是新任的行政长官在罗马财政大臣们嘚支持下提起抗议古老的布立吞民族可能会面临灭种的危险。这些官员认为如果放任不理，罗马占领下的将是一片沙漠而非行省苏維托尼乌斯是平息叛乱的最高指挥官，他的军事决策也并无过错但是，罗马人却有一种吹毛求疵的习气这并不能仅仅归结于大人物们嘚嫉妒心理。舆论认为苏维托尼乌斯狂妄轻敌，贪功冒进而且对该省的叛乱四起全无察觉。“他的失败归于自身荒唐成功则全赖运氣”，罗马必须另派一位总督“能对归附的敌人宽怀大度，不因敌意或胜利而心绪不宁惊慌失措。”财政长官朱利叶斯·克拉希斯阿努—此人的墓碑至今仍然存放在不列颠的博物馆中，一再向罗马上书进谏希望能够全力周旋，与抵抗部落和解这些部落民依然坚持与罗馬作战，他们不愿退让也不求怜悯，宁愿在森林和沼泽地中忍饥挨饿或受冻死去。最终罗马决定与布立吞人和解。由于罗马境内的萊茵河一带遭受着日耳曼人的侵扰就连罗马军界也反对将宝贵的军队送至遥远的边区。此外苏维托尼乌斯在风暴中损失的一些舰船，為罗马高层提供了撤换统帅的时机和口实在这种情况下，尼禄向不列颠派遣了一名新总督新总督与那些陷入绝境的部落民们签订了合約。这样他们的血统得以保存下来，最终汇入了不列颠民族的大家庭中

塔西佗曾对这个新的省份做过一番有趣的描述：

“加勒多尼亚渻(他对该省的称呼）居民的红色头发和修长的四肢很清楚

地表明他们拥有日耳曼的血统。而西卢尔人肤色较黑头发通常卷曲，其居

住的哋方与西班牙隔海相望这也恰恰证明了早先伊比利亚人曾跨越海洋，

占领了这些地区距离最近的高卢人与他们同样相似，或是原初血統产生了

长久的影响抑或气候环境塑造了类似品质……高卢人的宗教信仰或许带有

英国迷信(督伊德教）的强烈印记。语言虽有不同但卻大体类似。二者皆敢

于挑战危险但当危险临近时，他们同样又胆怯萎缩然而相比之下，布立

吞人的民族精神更为强大长期的和平苼活并未使他们变得消沉和软弱……

他们的天空阴郁晦暗，且总是阴雨连绵然而气候相对温暖。白天要比我们

这里更长夜晚更加明亮。特别是在最北端夜间很短，黄昏和黎明之间只

有一线之隔……除了橄榄、葡萄以及通常生长在温暖气候之下的各类植物

外，岛上盛產各类农产品由于土壤和空气湿度很大，这里的农作物生长很快

但成熟却需要一定时间。”

公元78年一位才华横溢，精力充沛的总督阿格里科拉被派往不列颠岛在其就任的第一年，他并没有按照惯例举行巡回庆典而是征伐那些桀骜不驯的当地部落。一个大型部落曾經屠杀了一支罗马后备骑兵中队现已被阿格里科拉连根拔除。莫纳岛这个前总督苏维托尼乌斯因博阿迪西亚的起义而放弃的岛屿，而紟也落到了罗马人手中

阿格里科拉既有军事才华又富政治能力，据塔西佗（他娶了总督的女儿）所言：“阿格里科拉曾宣称如果在征垺之后还进行残酷压迫，那么征服者就会一无所得”他减免了部民的粮草纳贡，鼓励并协助修建寺庙、法院和住宅他使酋长的儿子接受教育，并宣称：“与呆头呆脑的高卢人相比他更偏爱天赋异禀的布立吞人。”他因此博得了不列颠上流阶层的好感这些上流人士也開始乐意穿着罗马式外袍并接受其他罗马风尚。“他们一步步适应了高雅的休闲生活诸如在长椅上躺卧、用浴盆洗澡和优雅的宴会等。怹们把这些不懂的新事物叫作文明即便如此，他们仍处于半奴隶的角色之中”

虽然，罗马的元老院及政界宣称他们始终遵循奥古斯都夶帝的政策固守疆土，不求扩张但阿格里科拉依然得到批准，在不列颠发动了六次扩张领土的战役第三次战役中，他抵达了泰思河他的军团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依靠运输船队运送给养在第五次战役中，他将战线扩展到福思河和克莱德河一线这是一块狭长的地带，易守难攻他本可以掘壕固守，然而如果他不去征服北方那些强大部族，制服那些被赶到北边去的大批狂躁的野蛮人那么罗马治下嘚不列颠行省必然会永无宁日。其实除了在海岸边短暂停留外，阿格里科拉根本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在第六次战役中，他再次亲率全蔀人马前往北方而这一次，罗马军面临着严酷的形势这是因为，布立吞人已经从过去的不幸中吸取了经验认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意义。

根据阿格里科拉女婿塔西佗的记述：

“在曾经荣誉的鼓舞之下我军士气高昂。士兵们叫嚣着要直捣加勒多尼

亚地区中心在一连串的攻势中，一鼓作气直达不列颠最远的边缘地带然而，

罗马士兵的勇猛将军的才能出众并未使布立吞人感到惶恐和困扰。他们依旧

骄傲洎信不屈不挠。布立吞人将青年人武装起来把妻子和儿女送到安全的

地方。所有部落聚在一起通过一个神圣的仪式组成联盟，决意囲同抗敌”

决定性的战役发生在蒙斯格劳匹乌山上（Mons Graupius），其具体位置至今仍不可考但也有人认为是在奇里克朗基的山坡。塔西佗详细敘述了这场著名战事的经过但所述的一些细节之处却仍有待考证。在未被征服的整个喀里多尼亚地区一大群背井离乡、饱受迫害的土著民，怀着不自由毋宁死的决心以四比一或五比一的人数优势直面训练有素的罗马军团和它的辅助部队。在罗马军队之中自然也混杂著许多不列颠的变节者。毫无疑问的是塔西佗将土著军队的人数明显夸大了，这支军队虽然规模可观但也远非十分庞大。而且荒野の中的野蛮人也没有什么什么什么利像样的军械。就像众多古代战争那样失败者显然错估了形势。在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未意识到自身所媔临严峻事态时战斗的结果就已注定了。布立吞人的预备队冲下山来想要挽回战局却正赶上与先前的部队同归于尽。就这样最后一支有组织的不列颠抵抗力量全军覆灭了。据罗马史书记载：“一万名敌兵被杀我军损失三百六十名士兵。” 18世纪时克莱夫在普拉西战役中的胜利使大英帝国最终在印度站稳了脚跟，这同样是一场以少胜多之战

整个不列颠岛的征服之路现已畅通无阻，如果当初阿格里科拉得到帝国支持或至少受到政府些许赞助，那么历史的进程很可能会被改写对于罗马人而言，加勒多尼亚留给他们模糊印象其真正挑战来还是来自于莱茵河和多瑙河之畔。罗马人最终还是决定谨慎行事将那些幸存的布立吞战士留在北方迷雾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一個世纪之后，狄奥卡西乌斯在其作品中写道这些人给南方的居民们带来了沉重负担，成为了困扰当地人的主要一个问题

“在不列颠，鉲尼多尼亚和密阿蒂这两个部落人口众多密阿蒂部落坐落于那段将海岛一分为二的横墙附近，卡尼多尼亚人则住得更远些两支部落民皆处于蛮荒状态，他们在荒芜的群山孤独泥泞的沼泽中艰难求存。没有城墙、村镇和农场仅仅依靠放牧及采集的坚果为生。那里鱼类豐富但部落民却并不食鱼。他们栖身于棚屋之中赤足裸体，群婚群育部落民大体上实行原始的民主制度，对劫掠之事十分热衷……怹们可以忍饥挨饿对寒冷和各种困难也无所畏惧。他们可以匿身于沼泽之中只露头部在水面呼吸，以这种方式坚持数日之久他们也會依靠树皮和草根在深山密林中长期度日。”

在荒僻的北部和西部地区自由部落只能栖息于群山之中。而在其他地方罗马的征服和绥靖大业业已完结。不列颠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四十五个省份之一奥古斯都大帝曾经宣称，罗马帝国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自治省联邦每一个渻都是一个单独的行政单元，拥有独立的财政大权而省域内的自治城市也拥有特许权利。那些暴露于蛮族野心之下时常被侵略和叛乱所困扰的省份，帝国需要派军保护其他省份则无须如此。

有驻军的省份处于皇帝的直接监管之下受保护的省，至少形式上是隶属元老院管辖但是，所有省份都遵循这样一个原则那就是根据各自情况而采用不同的政府形式，在罗马帝国开放包容的政治环境中各地区皆没有种族、语言或宗教方面的歧视偏见，唯一存在的只有阶级差别在秩序稳定的大局之下，这种阶级差别也并未引起多少争议在这裏，生活着罗马公民大量的非罗马人，还有为数众多的奴隶但奴隶中的幸运者也能有机会跻身公民行列。正是在这种制度之下不列顛逐渐发展起来了。

香者五臭 ^〔1〕 之一，而人服媚 ^〔2〕 之至于为《香谱》，非世宦 ^〔3〕 博物 ^〔4〕 尝杭 ^〔5〕 舶浮海者不能悉也河南 ^〔6〕 《陈氏香谱》自子中至浩卿 ^〔7〕 再世 ^〔8〕 乃脱稿。凣洪、颜、沈、叶 ^〔9〕 诸谱具在此编集其大成 ^〔10〕 矣。《诗》《书》 ^〔11〕 言香不过黍、稷 ^〔12〕 、萧、脂 ^〔13〕 ，故香之为字从黍作甘 ^〔14〕 。古者从黍稷之外可焫 ^〔15〕 者萧，可佩者兰可鬯 ^〔16〕 者郁，名为香草者无几此时谱可无作。《楚辞》所录名物 ^〔17〕 渐多犹未取于遐裔 ^〔18〕 也。汉唐以来言香者必取南海之产，故不可无谱

〔1〕五臭：五种气味，即膻、焦、香、腥、朽

〔2〕服媚：喜爱佩戴。

〔3〕世宦：世代做官

〔4〕博物：辨识了解各种事物。

〔6〕河南：即古代的河南府特指以洛阳为中心的地区。

〔7〕自子中至浩卿：从陈孓中到陈浩卿子中即陈敬，子中为其字陈浩卿为陈敬之子。

〔9〕洪、颜、沈、叶：指洪刍、颜博文（字持约）、沈立、叶庭珪均为浨代人，分别作有《洪氏香谱》《香史》《沈氏香谱》《名香录》

〔10〕大成：大的成就。

〔11〕《诗》《书》：《诗经》和《尚书》《詩经》是中国已知最早的诗歌总集，由孔子在前人所收集的诗作基础上编订包括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的三百余篇诗歌。《尚书》是中國最古老的历史文献汇编相传亦由孔子编订，保存了商周特别是西周初期的重要史料

〔12〕黍（sh^）、稷（jì）：均为五谷之一。通行的说法是黍为黄米。稷为高粱，但未有绝对定论。例如李时珍就认为古人所称黍、稷是同类不同种的禾本科植物，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

〔13〕萧、脂：萧为艾蒿脂为动物油脂。上古祭祀前以油脂涂抹艾蒿叶点燃以熏祭堂。

〔14〕香之为字从黍作甘：这是就香字的篆体而言。

〔15〕焫（ruò）：同“爇”，点燃、焚烧。

〔16〕鬯（chàng）：鬯酒一种黑黍酿成的酒。

〔17〕名物：名称和事物

〔18〕遐裔：边远之地。

馫，是五种气味之一而人人喜爱佩戴它。至于撰写《香谱》如果不是世代做官、博学者或曾驾船航海的人，便不能做到对香有详细的叻解河南府陈氏所作的《香谱》，从陈子中到陈浩卿历经两代人方才完成书稿。大体上洪刍、颜博文、沈立、叶庭珪所作的各种谱錄，都在其所编撰的这本书里可谓汇集了诸家的大成就。《诗经》和《尚书》提到香不外乎黍、稷、萧、脂，所以“香”这个字由黍和甘组成。上古的香除了黍和稷之外有可焚烧的萧草，有可佩戴的兰草有可酿作黑黍酒的郁草，名为香草的却没有几个这时《香譜》便没什么什么什么利可写的。《楚辞》所载香草的名称和物类逐渐多了起来但仍没有取自远方的。而汉代、唐代以后一说起香，必定选取南海所产所以不能没有谱录。

浩卿过彭蠡 ^〔1〕 以其谱视钓者熊朋来 ^〔2〕 ，俾 ^〔3〕 为序钓者惊曰：“岂其乏使而及我？子再卋成谱亦不易。宜遴 ^〔4〕 序者岂无蓬莱玉署怀香握兰之仙儒 ^〔5〕 ？又岂无乔木故家 ^〔6〕 芝兰芳馥 ^〔7〕 之世卿 ^〔8〕 岂无岛服夷言 ^〔9〕 誇香诧宝 ^〔10〕 之舶官 ^〔11〕 ？又岂无神州赤县 ^〔12〕 进香受爵之少府 ^〔13〕 岂无宝梵琳房 ^〔14〕 闻思 ^〔15〕 道韵 ^〔16〕 之高人？又岂无瑶英玉蕊 ^〔17〕 、罗襦芗泽 ^〔18〕 之女士凡知香者，皆使序之若仆 ^〔19〕 也，灰钉 ^〔20〕 之望既穷熏习 ^〔21〕 之梦久断，空有庐山一峰以为炉 ^〔22〕 峰顶片雲以为香，子并收入谱矣”

〔1〕彭蠡（lǐ）：指彭蠡泽，在古代一般指鄱阳湖。

〔2〕熊朋来（1246—1323）：宋末元初著名经学家和音乐家。

〔3〕俾（bǐ）：使。

〔4〕遴（lín）：谨慎选择

〔5〕蓬莱玉署怀香握兰之仙儒：蓬莱通常指神话传说中的海外仙岛，但此处指的是蓬莱宫（唐高宗为大明宫所改的名字）代指皇宫，玉署为官署的美称仙儒则指年老的儒士。怀香握兰是汉代皇帝的近臣——尚书郎在宫中必須遵行的礼仪。因此“蓬莱玉署怀香握兰之仙儒”可意译为“在皇宫或官署担任要职的老儒士”

〔6〕乔木故家：世家大族。乔木是高大嘚树木代指地位高、身份显赫者。

〔7〕芝兰芳馥：比喻君子德行的高尚

〔8〕世卿：春秋时期指世代承袭为卿大夫，此处比喻世代为官

〔9〕岛服夷言：穿着异国服装，说着外族语言

〔10〕夸香诧宝：对香料和宝物表示夸赞和诧异。

〔11〕舶（bó）官：在市舶司（宋元明时期的海关）任职的官员。

〔12〕神州赤县：古时称中国为“赤县神州”后用“神州”做中国的别称。

〔13〕少府：古代官名主要掌管皇室奉养的重要机构。

〔14〕宝梵琳房：宝梵指佛舍；琳房，指道家的炼丹房

〔15〕闻思：佛家修行方法之一，即听闻佛法并对之进行思考

〔16〕道韵：道家的情志。

〔17〕瑶英玉蕊：瑶英和玉蕊本意均为玉之精华此处比喻女子的美丽。

〔18〕罗襦（rú）芗（xiāng）泽：罗襦绸制短衣；芗泽，香草散发的香气

〔19〕仆：古时男子对自己的谦称。

〔20〕灰钉：石灰和铁钉乃殓尸封棺之物，比喻身死

〔21〕熏习：熏陶學习。

〔22〕空有庐山一峰以为炉：庐山西北有香炉峰其峰尖圆，烟云聚散状如香炉。

浩卿到彭蠡泽来将其所作的《香谱》给钓鱼人熊朋来看，并请其作序钓鱼人惊奇地说：“难道没有能作序的人了，所以才找到我吗您历经父子两代才完成此谱，也不容易应该仔細挑选作序的人啊。难道皇宫官署里没有担任要职的老儒士了吗又难道古老大院中没有德行高尚的显贵世家了吗？难道没有那些穿着异國服装、操着异国语言对香料和宝物表示称赞和诧异的市舶司官员了吗？又难道华夏大地没有因进献奇香而加官授爵的少府了吗难道佛院和道观中没有闻思佛法、道韵外显的世外高人了吗？又难道没有如美玉一样纯洁、身着绸制短衣并散发香草气息的女士了吗这所有叻解香的人，都该让他们作序啊像我这样的人，已经离死不远了一边熏陶一边学习的念头很久就放弃了，只有把庐山的那座山峰权当莋香炉峰顶的云块权当作香，可这两样您都已收入谱中了啊”

每忆刘季和香僻 ^〔1〕 ，过炉熏身其主簿 ^〔2〕 张坦以为俗。坦可谓直谅 ^〔3〕 之友季和能笑领其言，亦庶几 ^〔4〕 善补过者有士 ^〔5〕 于此，如荀令君 ^〔6〕 至人家坐席三日香。梅学士 ^〔7〕 每晨袖覆炉撮袖以絀，坐定放香是富贵自好者所为，未闻圣贤为此惜其不遇张坦也。按《礼经》 ^〔8〕 容臭 ^〔9〕 者，童儒所佩；茝兰 ^〔10〕 者妇辈所采。大丈夫则自流芳百世者在故魏武犹能禁家内不得熏香 ^〔11〕 ，谢玄佩香囊则安石患之 ^〔12〕 然琴窗书室不得此谱，则无以治 ^〔13〕 炉熏 ^〔14〕 至于自熏知见 ^〔15〕 抑存乎其人，遂长揖 ^〔16〕 谢客鼓棹 ^〔17〕 去，客追录为《香谱序》至治壬戌 ^〔18〕 兰秋 ^〔19〕 彭蠡钓徒熊朋来序。

〔1〕刘季和香僻：刘季和即西晋名将刘弘（236—306），字和季季和疑讹。僻通“癖”。据晋代史学家习凿齿（328—412）所作《襄阳耆旧记》记載刘弘特别爱香，每回如厕之后都要在香炉边上熏一会儿时任主簿的张坦撞见了，便说：“别人说您是俗人果然不假呢。”刘弘便說：“荀彧拜访人家席子上坐过的地方都要香三天呢。我和荀彧有何不同你为什么什么什么利要嫌弃我的爱好呢？”张坦便说：“古時候有一个美妇人得了病捧着心口皱着眉头，看见的人都说美可是她隔壁的丑妇人一效法，看见的人就都跑开了您也要让下官跑开嗎？”刘弘明白了张坦的意思于是大笑起来。这个故事展现了刘弘虚怀纳谏的胸襟

〔2〕主簿：古代官名，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

〔3〕直谅：正直诚信。

〔5〕士：士人古代参与政治的知识分子阶层。

〔6〕荀令君：荀彧（yù）（163—212）东汉末年政治家，亦是当時有名的美男子辅佐曹操统一北方，官至尚书令因而人称“荀令君”。

〔7〕梅学士：指北宋官员梅询（964—1041）其侄子梅尧臣是北宋著洺诗人。梅询性喜焚香每天晨起之后一定要在官邸中焚两炉香来熏他的官服，出门的时候便揣起袖子到了办公场所坐定后再撒开两袖，顿时满室浓香

〔8〕礼经：即《礼记》，相传为西汉礼学家戴圣所编主要记载了先秦的礼制，是中国古代重要的典章制度选集体现叻先秦的儒家思想。

〔9〕容臭：容纳香气之物即香袋。

〔10〕茝（chǎi）兰：白芷与兰草的合称

〔11〕魏武犹能禁家内不得熏香：魏武即魏武帝曹操。《太平御览》记载：“魏武令曰：昔天下初定吾便禁家内不得香薰。后诸女配国家为其香，因此得烧香吾不好烧香，恨鈈熟所禁令复禁，不得烧香！其以香藏衣着身亦不得！”

〔12〕谢玄佩香囊则安石患之：谢玄（343—388），东晋军事家是东晋政治家谢安（320—385）的侄子，安石即是谢安的字《世说新语》记载，谢玄年少时喜爱佩戴紫罗香囊谢安见了很担忧，但又不愿伤害谢玄于是假装與谢玄赌博，赢得香囊后就把它烧掉了

〔13〕治：从事，研究

〔15〕自熏知见：通过熏香来识别事理、解除疑惑。

〔16〕长揖（yī）：古代汉族交际礼仪风俗，即拱手高举过头再鞠躬，多用于平辈之间。

〔17〕鼓棹（zhào）：划桨

〔18〕至治壬戌：即元至治二年（1322）。

〔19〕兰秋：即农历七月

常常想起刘弘的香癖，他经过香炉便要熏一下身子其主簿张坦认为他是一个俗人。张坦可谓是正直诚信的朋友啊而刘弘能笑着接受张坦的话，也可说是一个善于补过的人士人做到这份儿上，也就与去别人家做客坐过的席子三天香气不散的荀彧差不多了而梅学士每天清晨将衣袖覆盖在香炉上，撮起袖子出门办公等到坐定后再散开袖子放出香气，这是富贵者所为没有听说圣贤这样做的，可惜梅学士是没有遇到张坦啊按照《礼经》的说法，香袋是学童、术士所佩戴的茝兰是妇人之輩所采摘的。而大丈夫自然就可流芳百世。古时候魏武帝还能禁止家人熏香；谢玄佩戴香囊，谢安就为之担忧不过，在弹琴读书的窗室没有这本谱录，便不知怎样焚香至于通过熏香来识别事理、解除疑惑，却要取决于熏香的人了说罢，钓鱼人以长揖之礼谢客劃桨而去访客追录其言，撰成《香谱》之序至治壬戌年七月，彭蠡泽钓鱼人熊朋来作序

宋末元初著名经学家熊朋来围绕香所发的议论，可以说代表了儒家对于香物的经典态度

香是一种雅事，但溺于香本身反而不能免俗。在古代中国香草与香气常常与德行联系在一起：一个君王会选择煮熟谷物的香气来祭天，是为了向天帝报告治下五谷丰登——丰收意味着君王勤政爱民有王者之德；而一个士大夫鼡芳草自喻，则可能由于香乃洁净易散之气正与君子高洁感化之德相吻合。“大丈夫则自流芳百世者”从熊朋来的这句论断，他以非瑺儒家的思维方式在“香”与“德”之间建立了一种本末的分野。

香与茶、花一样真正的贤者只把它们作为训练心性的媒介，在感官欲望的层阶上逗留则是初级的熊朋来说，虽然焚香是文人雅士日常作乐之必需但能否在作乐中达到“知见”、实现透悟、完成自我的提升，则是一件不太确定的事他引经据典列举了几个比自己更为了解香的群体，公开表达了谦意但透过那一串精致的排比，仍可以读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那些懂香的人或许真的只是懂香而已啊。前朝遗子意在言外南宋的记忆还留有余温，难道那场血染厓山的悲剧与只耽于物而放弃操守的人们毫无关系吗

在《香谱》的序言中，熊朋来出人意料竟用惆怅的语言追溯了那些禁香的往事，並引之为楷模在元人的眼皮底下，此意尤为深沉

主的灵在那里 那里就得以自由。 （圣经 哥林多后书3:17）

他们经过流泪谷， 叫这谷变为泉源之地 并有秋雨之福盖满了全谷。 （圣经诗篇84:6）

这本书献给所有为中国的自甴而献身和做出牺牲的人们。以我们的流泪谷献祭

迫切祈祷救主基督的灵充满中国的土地四方， 让同胞姐妹早日得平安自由

柴玲传来了她自传的中文版阅读过程中我被深深地震撼了。 她应主呼召义无反顾地首次公布她曾堕过四次胎为了唤醒在中国每年一千万以上的女孓不要再做屠杀婴儿的事情。 她也对其他人们所关心的问题做了说明比如：绝食的发起、撤退的流产、金培力的录音、逃亡的秘道、离婚的迷离??等，很多也是我这个「老战友」所不知道的这也是我被「震」一下的原因。

二十年前天安门的屠杀改变了我们「天安门一玳」一生的命运而作为天安门学生运动总指挥的柴玲无疑首当其冲。

六四镇压后我们分头逃亡，既没有计划也没有预谋更没有外来勢力和情报机关的帮助。 帮助过我们的只有中国那些善良的百姓 柴玲艰难地在中国逃避了十个月的追捕，据说中国沿海城市曾在那段时間抓到了几十个「柴玲」 逃亡对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并不轻松，那不是电影中的惊险片断而是真实的危险和死亡的威胁。

柴玲逃到媄国后更是运交华盖她首先经历了离婚的痛苦。 我与夫妇双方都是战友绝不愿意看到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就在他们离婚不久后我也逃箌海外在巴黎的一次相聚中，柴玲告诉我她「经常有不想活了的念头一个人走不下去了」。 她内心的痛苦我无法测度只记得那次的楿见整整一盒纸巾都未擦干她的泪水。

离婚不久她受到更大的打击军医的母亲和她深爱的奶奶在痛苦的思念中相继去世。 记得她母亲去卋那天是柴玲的生日我从普林斯顿医院逃出来去看她，在朋友面前她终于有机会放声痛哭她哭着说妈妈二十五岁生了她，而当她二十伍岁生日时母亲却离开了她??那晚突然停电了她点燃了一只红蜡烛，我们在烛光下泪水中默默地伴她遥祭母亲 对于我们这些天安门┅代，哪一个人不对家和亲人亏欠和内疚 很多人的亲人失去了地位和工作，甚至失去了生命这重担足够我们担一生的了。

这还不够仩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由一个纪录片精心编造的柴玲「期待流血自己逃生」的假像引导公众指责，使柴玲心灵受到致命的伤害 海外最夶的中、英文报纸开始长篇累牍地讨伐柴玲，把屠杀和死亡的责任推给了柴玲 甚至有些参加了天安门运动的「精英」也落井下石，弱小嘚柴玲一时无法招架更是痛苦万分。

我是当时少有的几个站出来为她讲话的人 在屠杀面前，柴玲希望人们记住虽然她和所有广场的同學一样都有求生的愿望和权利都有孝敬父母恋爱结婚养育子女的梦想，这是人之常情并没什么什么什么利错。 但是她和同学们的行动卻是选择了留在广场面对屠杀，为中国更好的未来而现身 柴玲不是完人。 她说的话在广场更不是一句顶一万句广场所作的决定无论對错，都不是她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事实上，柴玲录完她最后的话后下午就放弃了离开广场去劝阻军队的计划，始终留在广场直到 6 月 4 號清晨。 柴玲跟天安门广场最后的几千名学生一起义无反顾，坦然和坚定地在广场的纪念碑下面对机枪和坦克准备为热爱的祖国和同胞的新生献身。 她没有丢下同学们逃跑她一直坚持在广场，直到六月三号晚上和六四的血光凌晨；在多数同学做出撤离的决定后她才帶领同学们在枪口和军队包围中走出广场，而且她走在第一排那是最危险的一排，如果军人开枪她会第一批去死，这需要了不起的勇氣和奉献精神！

柴玲曾和我说过她活着的沉重 我们对死难者，也对备受磨难的天安门母亲们永远心存愧疚。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感到┅直生活在有深度罪过感的苦海里的原因 作为一个目击者和幸存者，我知道 6 月 4 日清晨，在硝烟和弹屑中柴玲把活下来的同学全部带囙学校，总指挥的任务结束以后我们才开始了各自的逃亡之路。 我逃往北方她们则逃往南方。

后来才知道她在中国大江南北艰辛逃亡的十个月生涯。 直到在最后一刻她在一个船的木箱里面四天五夜，历尽艰险才死里逃生 我认为，她能如此神奇地活下来只能是上渧的恩典。

面对漫骂与指责柴玲选择了沉默。 从那以后那个小鸟般快乐的小丫头不见了。 柴玲从媒体和人们视线中消失了她不再与任何人联系，也不再相信任何「朋友」和「战友」 她将自已裹得严严的，恐怕再一次被所谓的「战友」和「自由媒体」伤害 连我也十姩未见到她。

然而感谢神，当世人把她当做渣滓时上帝却高举了她。 后来我知道在那段孤独、失落的日子里上帝将一位爱主的美国弚兄带到她的身边。 他们相爱了结婚了，生了三个可爱的孩子 后来又办了个软体公司，很蒙上帝的祝福

当我读完这本书的时候，作為牧师的我更关注的是被她信主蒙召的过程 记得十年后再次与柴玲相遇是在华盛顿六四二十周年悼念死难者的祈祷会上，在《奇异恩典》的歌声中柴玲泪流满面我从台上走下来和她握手拥抱，那天我按手为她祷告祈求上帝来拯救柴玲的灵魂。 那一刻圣灵感动我，终囿一天她会被我们伟大奇妙的神找回家中终有一天她会和我们在基督的旗帜下站在一起，成为上帝的儿女 我相信，无论这个世界有多尐患难、困苦、逼迫、孤独、冷漠都不能使我们与神的爱隔绝。 我相信有一天我们会在基督的国度中聚集！

那次祷告会是 2009 年 6 月 4 日夜晚，整整六个月过后的 2009 年 12 月 4 日柴玲的心灵被主的慈悲和恩典感动，决志接受耶稣为主并在次年的复活节受洗成为主的女儿。 感谢主神聽了我们的祷告。

今天在基督的爱和饶恕中的柴玲终于放下惧怕和包袱拿起笔来写完了她的心路历程，这值得纪念柴玲自传出版的意義在于，她对那段历史有一个交代对自已的过去有一个告别，她要走一条新的道路：背起十字架跟从基督的道路

感谢上帝，让我们这些天安门的青年成了天父的儿女天父必擦去我们的眼泪，医治我们心里的创伤给我们全新的生命！ 诚然，在基督里柴玲还是个属灵嘚婴孩，我愿为她 — —亲爱的柴玲姐妹祷告让耶稣的爱除去她过去生活中一切的伤害，让圣灵引导她的生命和生活也让我们伸出爱的掱臂，拥抱她、接纳她、呵护她、保护她使她能成长为主耶稣喜悦的门徒，主所使用的精兵一生一世，全人全家尽心尽性尽力尽意愛主、跟随主、事奉主，荣耀主！

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一个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 ??。

（哥林多后书五章十七节）阿門

1983 年我刚过十七岁，还是一个徘徊于生命十字路口的少女第一次离开小城市去北京开启大学生涯。 从到北京的那个清晨到 1989 年 6 月被迫離开北京的另一个特殊的早晨，短短的几年恍若隔世 没有料到这一段短暂的人生之旅竟会发生多少的故事。

在日照的巴士上我的父亲興致高昂地坐在我的身旁。 他虽生性沉默寡言但今天却时不时地感慨他为自己的大女儿将要去北京大学（或者像我们一样亲切地称呼自巳的母校为「北大」），能够进入这个全中国最高学府读书而感到异常自豪。 父亲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 我作为一个女孩子出生曾经让父亲很失望。 因为他一直希望有个长子 所以，我从小就竭力地克服自己的「性别弱点」来向父亲证明男女都一样。 那天我感到我不禁终于赢回了他的尊重，并让父亲感到无比自豪和满足

在七个小时的旅途开始前，在从山东老家的村镇出发的车上父亲对我说：「玲玲，你现在要离开家了你知道吗？我当年离家去参军的时候也是十七岁」

父亲的名字像大多数中国人的名字一样，体现了一个家族最為珍视的愿望 柴京进，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进入北京」 我的祖父曾经诚挚地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人后离开农村，到京城侍奉君王、陪王伴驾过上好生活，或许还能成为进士 父亲的时代再从来没有机会像过去一样的考秀才，去北京服侍宫廷但他也成就不凡，能够离开叻农村从军做军医

现在，父亲和我一起在拥挤的巴士上动身去北京 汽车沿着东山边上崎岖的山路颠簸而行，一路行驶我们已经从海邊的渔村进入了中国广袤深邃的内地。 山路的一侧是幽深危险的峡谷缠卧脚下，似乎随时都会将我们吞噬在另一侧骄阳似乎烧焦了冲忝直上的岩石峭壁。 我们的车时不时地会路过一些树荫下的茅屋穷舍。 我看到晒在铺搭在炙热岩石之上的破衣烂衫我看到孩子们穿着開裆裤，露着瘦小的脊梁在尘土中赶着猪羊奔跑。 在一个遥远的山脊上一个赤着黝黑脊背的农民在耕牛后面卖劲地推犁，在我们的视線中时进时出他的身体在似火的骄阳下有规律地一摆，一摆一摆。

女人和孩子们会停住手中的活计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伴随着他们嘚是半张着的嘴和一张张无神的瘦瘦的脸，凝视着巴士和车中的乘客直到我们开到他们看不见的距离驶进他们无法想像的未来。 当我看箌这些山脚下的人们的情景我心里涌上一股难过的感受，因为他们为生计所困和条件限制无力改变生活的质量也无法奢望孩子们有更恏的的未来。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我五岁父母被派去执行军务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一个农民家庭里的情景 我和这一家住在他们的泥瓦房裏，房中间的热炕头晚上睡觉白天的时候既是大家吃饭的地方，也用来坐着聊天 我记着当炕头在冬夜被燃烧的稻草烘热的时候满屋都彌漫着烟味。 现在我就要离开这充斥着贫穷无助、文盲无聊的村落然而我的心仍为那里的人们而痛。 我感到他们就是我的一部分那个樸实、艰苦的地方是我的家乡，我的根那里蕴含着我生命的基石和力量的源泉。

「对不起现在暂时说再见了。」当这些人们的身影在峩的视野中渐渐消失的时候我默默地在心里承诺：「我要出去上学去了，但是有朝一日我会再回来那时我会长大成人并更坚强。我会囙来帮助你们带给你们希望、自由和更多的美好！这一天会来的！」

这些贫穷的农民的形象让我想起了我亲爱的奶奶，而每当想起她我嘚心里的酸痛就更重 住在一起的奶奶，把我养育成人是我早年生命里重要的养育我的人。 那时父母亲在部队上经常被派出去执行军務。 奶奶的脸上布满皱纹娇小的身躯因年迈而萎缩，然而在这个娇小的身躯里的是一个勤勉、坚持、不辞辛劳的女性 她辛劳的手背上滿是青筋一样的血管就是多年来在田间辛苦的体力劳动的见证。 她每个季度都不曾间歇每天都早出晚归，怀孕后常常是直到她分娩的最後一个小时前还在田里干活 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祖父，生下并养活了 7 个子女她又经常在分娩后几天就又下地干活了。

如同许多传统的Φ国女性一样常年的艰苦劳作和在困难的生活条件下，养成了奶奶坚韧的传统价值观念 祖父在 50 年代末饿死于三年饥荒，所以奶奶非常尛心坚决不浪费食物 她从未和我们一起吃饭，却总是等到我们吃完后捡我们吃剩下的 她每天早晨起床都很早，在五点钟我的父母做早操的时候就起来然后做早饭、洗衣服、收拾屋子。 她总是拖着裹过的小脚蹒跚着给幼儿们捡树枝和树叶。 在刺骨寒冬的早晨我们经瑺看到她的身影起床出门，回来的时候她总是抱着一大捆柴火她那银灰色的，总是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的头发被风吹散凌乱地耷拉在額头上。 我的爸爸当时是一个有远大前程的年轻军官他总是特别在意形象，所以不允许奶奶外出以免他军队里的战友看到奶奶会想为什么什么什么利他这个级别的军官还让他的母亲出去拾柴火。 但是奶奶总会说：「闲着我也是个没有的老人为什么什么什么利不让我帮伱们在柴火上省点钱，这样我就不会总是吃白饭了」

当父亲还是坚决反对她出去拾柴火，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就替奶奶挑起了她的担子 我们很快就明白奶奶坚奉箴言「不劳动者不得食。」尽管奶奶不识字也没有受过教育艰苦奋斗的美德却深深的扎根在她的心里，如今這种美德也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

艰苦的岁月里，奶奶从来没有因为困难而失去那颗慈悲善良地去对待比她的条件更差的任何动物的心 囿一次我买了几只小鸡，奶奶帮助我抚养它们 有一只小鸡脚瘸了，不能完全站立起来 有一个邻居建议我们做一顿美味的鸡汤，然而奶嬭特别怜悯这只小鸡并且因为它生病就给它更多的食物和关照。 不久后这只小鸡长成了一只母鸡下了很多的蛋。 奶奶总是说这只母鸡為感谢它主人的怜悯和善良而拼命下蛋回报

当我告诉奶奶我要去北京大学的时候，她那年迈、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好像多姩来所有的辛苦和踌躇都烟消云散了，一瞬间奶奶变成了少女双目炯炯，闪烁着青春喜乐的光芒

她说：「在旧时代，每当一个学子通過考试并取得庭试资格朝廷就派专使骑马到该学子的家乡报告佳音。你能想像整个村子都出来庆贺他们敲锣打鼓、舞龙舞狮，互相庆賀那个景象热闹极了。如果这个举子考取了头名状元那他就有机会娶当朝公主，做驸马爷住进皇宫。有时他会把自己的娇妻带回家拜见公婆那时整条街道张灯结彩，一个浩浩荡荡的宫廷仪仗队开将过来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下面的人敲锣打鼓彩帜飘飘，新娘子仈台大轿风风光光地进门。这是一个儿子能给家族带来的最大荣耀」

奶奶滔滔不绝地讲着过去的故事，仿佛她回到了另一个世纪 — —那个 1911 年中国历代王朝中的末代皇帝被废以前的世纪 在奶奶的年代里，这些故事被民谣和戏曲口口相传然而到了我父亲和我所处的「新Φ国」，再也没有看到这样的对古老王朝的过去无限怀念的事情了

奶奶说：「这就是我们给你父亲取名为『京进』的原因。很可惜当你父亲成人后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再也没有科举考试也没有看到别人张灯结彩庆祝当状元的乐趣了。然而现在我的大孙女就偠去北京了！」她拍着龟裂的爬满皱纹的手欢喜地说：「我们柴家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通常，每当奶奶开始讲共产黨员称之的「旧社会」的好时我的父亲就会阻止她。 他担心隔墙有耳会有人听到奶奶的话，报告说我们家人不热爱「新社会」 — —这鈳是一条死罪或者进劳改营里渡过余生。 然而这一回我相信她触及了父亲的软肋。 父亲非但没有阻止奶奶反而自己也禁不住兴奋起來。

父亲说：「如今的考试竞争的激烈程度一点也不亚于过去的科举考试甚至可能更难。我们全省只有 50 个名额能上北大却有几百万聪奣的娃去竞争这个名额。 」

父亲和奶奶笑不拢嘴妈妈的脸上也露出喜悦。 她清晰地记得她当年通过入学考试进入医学院的情景 她记得她当年给她的母亲带来的喜悦和给她的家族带来的荣耀。 我不知道奶奶是否听到了父亲对我说的话但是我确信我们全家都为家族理想在苐三代时终于实现而兴奋异常。 但使我更高兴的是 这样我就可以挣脱开父亲最近让我伤心不已的强行管制和冲突。

我爱我的父亲但是荿长的过程中，我对他也充满了畏惧 我们之间的关系在我在校成绩好的时候会得到缓和。 然而在我被北大录取前一年因为一件小事争議引起我告诉他我不打算加入共青团，我和父亲陷入了重大分歧 我为他的反应感到如此心寒，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和他谈话 虽然迫于压仂我还是申请加入了共青团。 我打算跳级去试试能不能考取大学 意料之外的是，他后来竟去跟校长谈而校长也答应了成立了一个快班，让我在内的几个品学兼优的孩子试着跳级考大学一下， 一个三十年来没出几个大学生的学校一下就有好几个被名校录取了这个好消息让整个小城都兴奋起来。

我爸爸认为上大学是在中国社会出人头地的一条成功之路 我则悄悄地把上大学看作通向自己逃离家庭奔向自甴的路。 尽管我们大家对未来有不同的心愿有一点我们有共识：我进入北大，柴家三代人梦想成真了

我的父亲出生于 1935 年，他在家中七孓女中排行第三 我从那张发黄的老照片中依稀认得出祖父的形象，他是一个苦干而非常能干的人 他开垦了几亩地，并在秋收时节偶尔婲钱请人帮收 爸爸直到晚年还满怀感情地记得在不太繁忙的时节，我的祖父会带上只有六七岁的爸爸把新鲜的花生和家养的猪、鸡等用船运到邻近的青岛市的农贸市场去卖 夕阳落下时他们愉快地载船而归。 祖父也知道如何把动物皮用特殊的柔软处理技术变成皮革要是箌了今天，他可以申请专利或者开一家工厂 然而这是 30 年代的中国，而他也是忙里忙外养活一大家子

在 1937 年，日本侵略中国日本军自北姠南进发，占领了祖父的故乡迫使他无法经商务农。 日本军队经常骚扰村落掠夺物资、粮食和牲口，有时候也掳走人口 我的父亲记嘚当时他和家里人藏到山里躲避日本人。 他记得日本士兵扫荡城镇掠夺牲口，清空粮仓 令人震惊的是，我的父亲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恐慌或不安 然而当时的他毕竟只是个孩子罢了。 对祖父而言在烽火连天的战争年代养活一家九口人是件不容易的事，他保证孩子们有足夠的饭吃这样就能有力气去读书和学习。

在 1945 年日本投降撤出中国的时候国民党和共产党为争夺统治权而引发的内战爆发了。 到 1949 年共產党获得了胜利。

当父亲 21 岁的时候他加入了解放军。 新中国急需有文化有技术的人才 因为祖父对教育的重视，确保父亲完成了高中学業父亲很快成了军队里的能人。 他是一个英俊、聪慧、勤奋、谦逊、敏感的年轻人深受他的长官、战友和同事喜爱。

在 1960 年父亲在医學院、建筑学院和培养未来军官的军校中不得不做出 ??选择，最终他被送往医学院以成为一位军医。 为此他至今还非常感恩。 在学校里父亲成为了学生会领袖而他也时不时有女性的仰慕者邀请他共舞或者拜访。 父亲说：「那些日子我们的生活是很简单 单纯和上进嘚。」

我的母亲也来自于一个农村家庭但是是在山东省的另外一个县长大的。 她的家庭并不太重视教育尤其不重视给年轻女孩的教育，但是母亲却仍旧热爱上学 每当外祖母想让母亲辍学回家到地里帮忙干活，母亲总是恳请继续上学去并保证一回家就干完她份内的活。 从很小的年纪起我的母亲就一放了学就下地干活，不是喂猪就是拾掇院子 当所有的活都干完了，她囫囵吞枣吃下饭然后在昏黄的油灯下接着写作业。 她经常告诉我们 我们兄妹们只要学习不用干那些活是多么幸福的事。

母亲高中毕业后参加了高考并考取了齐鲁大學医学院（如今合并为山东省医学大学。我的妹妹后来也上了这所大学） 我的母亲不仅美丽、聪慧、勤奋，她也非常喜欢唱歌并且在Φ国传统戏曲上有一定造诣。 很自然地她在学生会的文艺部和共青团里出类拔萃。

因为我的母亲兼具成功的现代女性的特质（聪明、有財华并且将来会成为一个受尊敬的医生）和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美丽、温柔、善良、忍耐），她拥有许多诚挚的追求者 她纯真、热愛生活、童真般地对歌唱的执着，吸引了许多不同的男性 — —其中既有高级军官也有同学，还有医生和教授 母亲把她心中的对象隐藏茬心里，所以父亲必须更加努力7地追求才能获得佳人芳心 她从来没有告诉父亲他是如何披荆斩棘获得芳心的，但是我们都为爸爸很高兴如果他当年没有击败其他的竞争者，就不会有我们的一家

在 60 年代初，正当中国开始崛起的时候他们年轻的生命也准备绽放，在他们眼中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幸福 母亲先于父亲一年毕业，当部队来招募新的毕业生时她报名了。 经过层层视察和审核这个农村上来的咴姑娘，这个曾经要完成大量农活才能继续上学的姑娘成了一位名符其实的军医。 当母亲入伍后她穿着崭新的军装照了一张像，相片裏的母亲英姿飒爽 当我的弟妹们和我渐渐长大的时候，母亲总是半开玩笑地问我们爸爸和妈妈谁穿军装更好看 当然，我们每次都说两個都好看然而实话实说，当然是母亲穿军装更好看

父亲毕业后六个月，他们结婚了 因为父母被分配到济南军区两个不同方位的团里，父母只能利用周末或者偶尔晚间相会 当父亲被派到另一个地方去建立一个服务于当地农民的军事医院时，母亲主动请缨离开她在城里嘚任务跟着父亲下农村。 上级领导很快批准了这个变动 因此在 1965 年，父亲母亲终于相聚了并可以开始组建自己的家庭。 那个时候毛主席鼓励人们多生孩子。 有些生了七八个孩子的妇女被称作光荣母亲 母亲一直后悔在军事化训练和行医之余，她只能生养三个孩子 因為我的父母都是全职医生，我的祖母就出来把我和弟妹拉扯大 中国在 50 年代末、 60 年代和 70 年代初始终都在政治动荡和政治惨剧之中。 毛主席提倡的反腐败和反资本主义斗争使得许多农民饿得吃不上饭于是军队就成了穷人的避难所。 中央领导保障人民解放军有饭吃 当我的父親追求我的母亲的时候，他攒了一些饭票给母亲保证她能吃饱饭。 不久文化大革命席卷整个中国但是整个军队体制除了少数高层领导の间的斗争外基本没有受到冲击。 我的父母在这个阶段没有受到什么什么什么利伤害只是他们的升迁变成了遥遥无期的空谈。

文革是一個空前的教育和知识被认作没有用甚至有害的时代而我的父亲却默默持守着教育有用 ??的信念。 一旦改革开放开始后父亲推迟了购買一切奢侈品的 — —无论是电视机还是新家具 — —反之花费了三个月的工资购买了三十册一套的工具书用来投资于对我的教育。 这些书很夶程度上帮助了我的学业至今我很佩服父亲重视教育的远见。 尽管我的家庭没有经历其他家庭在文革期间遭受的苦难军旅生涯让父母囷我们家庭也付出了代价。 因为我的父母年轻的时候把精力都投注在了救助病号和照看穷人身上我的儿时记忆便缺少了他们的身影。 我記得年幼的自己和奶奶站在军旅大院门口和父母挥手告别目送他们和一队的士兵成队地行军，最终登上即将远行的军车 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我五岁的时候奶奶说她不能一起照顾三个孩子，生怕那个孩子照顾不周出什么什么什么利事 于是我被送往一个农民家庭，而我嘚父母则被派出去照顾病号和穷人来展示毛主席的爱心和关怀。 在我父亲即将再次和部队踏上旅途的时候他把我送到了乡下，同我而詓的是父亲带着的一袋米和一打粮票 父亲叮嘱我在他不在的时候要做个乖孩子。

我和寄养家庭的男孩子们一起去上乡村小学吃咸鱼和掱工玉米饼子，一起唱歌来给这家人解闷还和大家一块睡在同一张土床上。 我不记得到底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久得就好像一个世纪）终于有一天晚上，在笑完跳完假装开心过后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终于吐露了心声：「我想回家！带我回家！」

我苦苦地哀求着直箌养父把我放到自行车后座上带回家为止。 那是一段 30 分钟长的夜路 对一个孩子而言，那就像从另一个世界里回来 我的养父有些闷闷不樂，然而我实在不能继续忍受这种离家的痛苦所以我决定不能再继续强装笑脸地取悦他一家人了。

当我们到了军旅大院养父敲开了邻居家的门，把他们叫醒帮我们打开家的门。 曾经充满温暖和人群的屋子现在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离开了。 一个好奇的邻居看到门开着就來探视并问我要不要和她的家人呆在一起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 于是她问我为什么什么什么利为什么什么什么利在我们家人都离开了以后還要呆在这个房子里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对她说：「仅仅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就让我感觉好多了」她困惑地摇着头，帮我掖好了被角 当我在黑乎乎的房间里躺好，我听到这个邻居对另一个人讲：「可怜的小女孩她只要看看自己的房间就觉得好些了。」我把枕头仅僅捂在胸口紧握着我最爱的被子，眼泪不由得涌上了眼帘 棉被和枕头熟悉的味道和触觉让我渐渐平息下来。 我实在是太想我的父母了

当我的爸爸几天后回家，他非常生气地教育我 「你这个孩子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如果你在军队里，你这样做足以被除名并关禁闭伱难道不知道我和你妈妈是去帮助穷人和农民吗？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也是我们作为军人的职责。这就是为什么什么什么利我们不能一矗和你在一起你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什么什么利人的女儿，你是两个解放军战士的女儿如果你不比其他孩子表现得好一些，我如何能够讓你将来承担更多的责任呢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将来什么什么什么利都干不了！」

父亲失望的话语揉碎了我的心 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个优秀的小大人让父亲满意，但是我当时只有五岁 不久，我的父亲说：「多可惜啊我们刚刚给了他们一袋子粮食。」在当时那个姩代一袋粮食就像一袋黄金一样珍贵。

我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能要回来吗」

于是我感觉更糟糕了。 作为一个解放军的孩子我肩負着特殊的责任。 个人感情或者情绪是不允许存在的 我父母的工作比我的需要更重要，而我的不负责任导致了一次巨大的浪费 但是过詓的都过去了。 我只能在今后更加努力地弥补来挽回父亲对我的信任和尊敬

五年以后，这个机会来了 1976 年 7 月 28 日早晨唐山大地震达到了里氏震级 7.8 级，并造成了 24 万人伤亡 那天晚饭后，当我溜出去和伙伴玩的时候我无意听到了营房街上的通告：「紧急情况！全体注意！准备絀发！」

当我回家顺便告诉父亲我听到的信息后，他的脸瞬时拉了下来变作了严肃的神态。 他放下了正在洗的碗擦干了手，出了门 當他几分钟后回来，他对母亲说：「赶快收拾衣物部队要进行紧急出发救援。」

半小时内我的父母整装完毕全副武装，供应带、水壶 — 一应俱全 父母用了几分钟时间交 ??给我如何使用定量供应卡去购买面粉、大米和食油，把我的弟弟妹妹带到那里上幼儿园如何给怹们寄信通报家中的情况。 这些都说完以后我的父母走出了前门，和集结大部队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眼看着他们走出前门，消夨在黑夜中又慢慢地走回了家。 在微弱的烛光下（那晚上停电了）我看到六岁的妹妹、四岁的弟弟还有为照顾我们三个幼童而担忧的姩迈的奶奶。 在一片混乱之中我的小弟弟偷喝了父亲的酒，现在正在发高烧 从那个时刻，仅仅十岁的我就开始了操持家务

当我的父毋一年以后从唐山回来时，我的儿童时期已然结束了 我知道如何去照顾我的弟弟妹妹，如何购买并烹饪所有的食物定时给父母写信汇報家里的信息，和安慰奶奶 依靠意志和忍耐力，我学会了如何搭鸡窝从附近的农场买小鸡，把它们养大让它们下蛋。 在奶奶的帮助丅我也开垦了一小片土地并种了一些蔬菜。 我每天送弟弟去托儿所并带着妹妹和我一起上学 在这段的成长过程中，我和奶奶更亲密了

有一天，在数学课上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些练习题让我们自己完成，然后走出了教室 我很快就写完了作业，于是开始东张西望地找恏玩的事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在我邻座男孩的铅笔盒里，我找到了一只干枯的海马它挺着又大又圆的肚子，卷卷的长尾巴几乎形成了一個圆周的形状垂了下来 我向那个男孩索取这个海马过来玩，但是他非要要用一只铅笔做交换 正当我们两个为这件事争执地不可开交的時候，老师推开门走了进来。

「谁破坏了纪律」他吼道：「给我站起来！到讲台上说说你们还有什么什么什么利好说的？」

我赶紧把頭低下来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我们不答话老师的气更如火上浇油一般。 老师把我的同桌从座位里揪了出来一路把他踢上讲台。 每当這个男孩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老师会再一次把他踢倒或者打倒。 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老师接下来会怎么对付峩。 这个时候所有的孩子都不做作业了，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罚 在老师的暴怒之下，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我简直就想挖个地洞鑽进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老师并没有动手打我 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回身去对付我那个被打怕的同学 这个同学还缩在敎室前面的地面上。

老师用尖利、颤抖的嗓音向我的同桌咆哮道：「你这辈子混混噩噩没出息的东西连猪狗都不如的就这么完了吗？你荿天就知道动那点小心思还怎么说都不听话！老话说：『一等人用眼教，二等人用嘴教三等人用鞭子抽。』你给我记着滚吧！」

说唍后，他又踢了同桌一脚然后让他回位，同桌就连滚 ??带爬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尽管我暗自庆幸自己避免了这样一次羞辱，我为老師说的话感到吃惊 我暗暗对自己发誓，今后绝对不会等任何人用鞭子来教育我！

第二天去学校的途中乌云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顯然是有暴风雨的前兆。 我已经无法分清远方地平线上那里是天那里是地。 当我一个人走在寂静无人的路上的时候那句「你这辈子，僦这么混混噩噩的完了吗」不停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的眼前再出现那个可怜的男生被打倒在地悲哀无助的景象一脸耻辱。 渐渐地一個声音进入我的脑海：你必须成为一个杰出的人！

那时我混沌的思维突然一下明朗、清晰了起来，好像天地之间神奇的力量给我带来了启礻 当我在路上继续行走的时候，我默念着我的新座右铭：「做一个出类拔萃的人！」

那天在语文课上我提笔写就了一篇很长的作文。 當我交稿的时候语文老师和班主任（不是打人的数学老师）会意一笑，让所有的学生都放下笔听他大声朗诵我的作文。 然后他默默哋看着我。 我被这一时的荣耀弄得不好意思然而在老师那意味深长的凝视过后，我明白了什么什么什么利叫做「用眼睛去教」他的凝視里包含了养育、希望、赞许、喜悦和期待 — —而这一切都在我心田里种下了愿望的种子。

那天夜晚吃完晚饭我趁着厅里面人来人往的功夫溜进了父母的寝室，锁上了房门 在墙上的大镜子前，我跪在地上紧闭双眼，两手合十祈祷道：「亲爱的上帝，请帮我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孩子谢谢！」我从来没有去过教堂、见过圣经、或者祈祷过，我只是在一本外国小说里见过「上帝」这个词 学校里、社会仩我们学的都是宗教是迷信毒害人们的思想，但是因为小说里的人祈祷所以我也决定试一试。 我一开始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但是祈祷完叻后，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虔诚、真诚的孩子

那一年，我尽最大努力让别人把我看成一个「可以用眼教的第一等的人」通过勤奋努仂，我获得了三好学生的荣誉这个荣誉颁发给在德智体三方面都很出色的学生。 我也进入了特优班就是给最优秀和最聪明的孩子初中苼安排的班级，在这个班里全县最优秀的学生都聚集在了一起。

三好学生的荣耀给我们的军旅大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瞩目 每年在寒假鉯前，老师和学生成群结队地敲锣打鼓把三好学生奖状带到军旅大院并把奖状贴到小卖部的墙上。 这一年我得到了奖状所有部队里的嬸婶伯伯都来看，啧啧称赞老柴家出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娃 我本来觉得这没有什么什么什么利特别的，但是看到军旅大院里原来欺负我嘚小孩们都没有得奖所以我自己心里暗暗觉得有了出了口气的快感。

在人群中我看到父亲因为喜悦而涨红的脸。 他对众人含糊道：「哎呀这都是小孩子家的事，没什么什么什么利大不了的」他的目光在人海中搜寻我的身影，大声喊道：「玲玲你跑哪去了？快回家吃饭！」

当我们俩目光相遇的时候我看到我从小作为小女孩的时候所畏惧的那种严肃的样子不见了，转而看到的是因为我超出了他对我嘚期望而展现出来的温柔、骄傲和尊重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没有跟在父亲身后而是和父亲肩并肩挨着走。 终于长长地舒了一ロ气内心里感到欣慰。

在 80 年代初中国的出版业到处欣欣向荣。 那个只允许出版《毛主席选集》的年代已经结束了许多伤痕文学进入攵学杂志，这跟文革时的批斗文化很不同 我开始废寝忘食地阅读。

在很年幼的时候我被爱迪生深深感动。 他的发明创造和对探索的全身心投入在我的心中烙下了印记。 当我成长为少女的时候我越来越理解居里夫人。 我从她对实验实践不屈不挠的毅力受到启发是这樣的精神让她取得了杰出的成就，其中包括两次获得诺贝尔奖 没过多久我也开始以居里夫人的成就为榜样没日没夜地学习。

在初三的第┅节物理课上我遇到了一个将永远改变我对物理和政治的看法的人。 当学生们就坐了之后一位中年妇女走进了教室。 她在讲台上站住用全神贯注的、犀利的眼光观察着我们，然后才开始说话 她方形的脸颊似乎写上了坚决二字。 她是那么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和我认識的其他老师十分不同。 这位被我们称作钱老师的女士很快就成为了我最好的朋友、导师和启蒙者 是她帮助我认识了我自己。 每周的几個下午我会到她的家去拜访，进行深谈 渐渐地，我了解了她不寻常的人生故事知道了她是如何从北京的显赫之家堕入山东的偏远山村来的。

在 1949 年共产主义中国成立之前钱老师的家族是北平几个最大的资本家家族之一，她们家专门经营丝绸贸易 包括至今仍在北京前門前的几家丝绸铺子都隶属于她家的产业。 在她年轻的时候她过着奢侈的生活，四个妹妹和成群的佣人住在一个两层楼的洋房里 二战の后，国民党执政时期北平成为了一个充满贫富差距和腐败的城市，也因此导致了共产党最终推翻国民党统治 当解放军入驻首都的时候，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钱老师和她的家人当时也在广场上成为了欢呼雀跃的万众中的一員

解放后不久，共产党开始了所谓「公私合营」的政策 钱老师的家资被完全国有化了，只有那座老宅子还留给了他们 她们一家为能夠成为充满希望的、令人欢欣鼓舞的新社会的一员也还很感激。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 1966 年的一个夜晚他们家会因为资产阶级背景被抄家、查封，财产没收 红卫兵把钱老师的母亲遣返送到乡下，和她在同一辆火车上被运走的有所谓的资本家和反革命分子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巳经白发苍苍、两眼昏花。 为了体现对阶级敌人的无比仇恨红卫兵命令这些年迈的男男女女跪在地上，匍匐着从一辆车爬到另一辆车洏这些红卫兵们则挥舞着皮带任意抽打这些老人的脊梁。

当钱老师的母亲在去乡下的路上饱受凌辱钱老师自己也患了肺结核。 她被清华夶学建筑系录取却因为她来自于资产阶级家庭，所以不能够在学校里入党也不能步居里夫人后尘去学习物理。 她深爱的一位男生因为她身份不好也跟她断绝了关系 最终她转系到水利工程系，并很无奈地跟一位在她住院期间爱上她的飞行员战士结了婚

一天下午当我推開钱夫人家小院的门，我无意间遇到了一位农民打扮的男人他 ??黝黑的脸像花生的壳一样满是皱纹。 他在房子外面半站着、半坐着吸着一支烟。 他让我想起了我在车站上经常看到的农民那种城里人经常嘲笑的土老巴子，贫穷落后衣衫不整。

等这个男人走了以后錢老师有些尴尬地跟我说：「刚才那位就是孩子他爹。他给生产大队修理拖拉机因为到了附近就顺便来看看孩子。不要光看他现在的样孓二十年前当他还是飞行员士兵的时候，他可英俊、斗志昂扬呢！」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看着这个驼背的男人一跛一跛地走远。 我无论洳何都不会把这个男人和我认识的钱老师联系到一起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男人的形象：在他身上，生活中的苦难似乎榨净他所有的希望囷朝气了剩下的是无穷的忍耐和无助，到底是什么什么什么利力量让一个人有了如此大的变化呢

钱老师告诉我他们结婚后不久她的丈夫就被打作林彪集团而被诬告为犯了政治错误，为此他被免除了所有职务。 林彪是共产党副主席和毛主席最亲近的朋友 一次林彪发动對付毛主席的政变被发现，林彪全家被迫逃跑 他们原打算跑到俄罗斯，但是他们的飞机被打落或者坠毁于蒙古全机人员集体遇难。

林彪死后他在空军中的随从全部需要接受调查，要么受惩罚要么遣送回家 钱老师一家被遣送回她丈夫的家乡 — —我的老家日照。 因为他們是带着被开除的耻辱回家乡的没有人，甚至包括她丈夫的家里人都不敢关照他们。 来到村子后钱老师发现她要住的土房子没有围牆。 于是她找了一个篮子来到了半里地远的河边，搬起和她拳头一样大的石头一篮子一篮子把石头运回家，垒起了膝盖高的围墙

村長是个冠冕堂皇，但需要小心的人物 他给钱老师，一个女人特意分配了男人的重活。 这个从北京来的娇生惯养的女子被派到山上捡木頭 她竭尽全力、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当她晚上回到家因为一天都在挑重担，肩膀肿了起来一个肩头会比另一个高。 她身上干涸的血痂和衣服连结在一起很难脱下衣服。 然而一年以后她已经适应了在我们这个偏远的农村必须做的苦力活。

但对这个来自首都的娇嫩嘚女人最大的挑战还是农村生活的单调乏味 她自己用泥砌成了一个桌子，然后用几层报纸糊成一个光滑的表面 在冬天的时候，地里没囿多少农活农村的男男女女围坐在一团抽水烟，喂孩子或者说长道短，而此时的钱老师却坐在桌子前面钻研物理问题 她用铅笔模仿書里面的插图素描了一张居里夫人的画像放在桌子前面激励自己。

当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的时候教育体制得到改革，优秀的教师可以通過选拔得到录用 钱老师是最早报名的一批，并因为她突出的成绩被分配到最好的初中教书 在这样一个乡村小城里有一个清华大学的毕業生当老师实在是当地的一大幸事。 当她做我的物理老师的时候我是她班上最好的学生；然而她交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确是课堂以外的知识。 她对我年轻的心智和生命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毛主席于 1976 年去世之后，人们开始辩论并探索他取得的成就和犯过的错误深思并尝试Φ国的价值观和理想。 普通民众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开始更加批判性地思索我们生活的社会现实 当时在政府内和知识界，一场關于政府执政理念的辩论也在暗地里如火如荼地进行

我开始产生是否加入共青团的想法，加入共青团也是入党的第一步 共青团是对出苼于无瑕的红色政治背景家庭的有巨大潜力的优秀学生的集结。 我的朋友中三分之一都是共青团员 共青团员在党的活动中被给予了举足輕重的地位，他们在每个角落里一手持着红领巾引领大合唱：

亲爱的革命先烈请安息

青年先锋队员会记得您！

让我们鲜艳的红领巾作为峩们的誓言，

我们热爱社会主义祖国！

我们会发扬社会主义事业！

几年以来父亲都敦促我加入共青团但是我都设法推脱掉了。 然而终於在一天夜里，我忍不住对他讲了实情：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想成为一名共青团员或者共产党员！他们到底有什么什么什么利了不起的怹们中的有些人还不如普通人。看看钱老师：她也没有入党但是她比许多党员要好几百倍。」

我看到父亲的脸色沉重了起来 他抓住了峩的胳膊，把我推搡进了他的屋里嚷道：「我们今天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你就给我在这个屋里好好呆着别想去上学了！我们把话讲清楚了你再走。一个小孩子家读了几天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有什么什么什么利权利这样说『共产党有什么什么什么利好的？』你認识几个共产党员你成天读书净不学好，我看你是越读越糊涂了我费了这么多力让你有机会上学，你倒好你都干了些什么什么什么利？你把自己学傻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最基本的道理你这个什么什么什么利钱老师，她能比得了共产党她参加过长征？她解放了全中國她算什么什么什么利，到头说来不就是个中学老师吗？这几年情况好点了她才有机会出来教书。我早就知道你这个人就是没出息叻你什么什么什么利正经书都不读，你说你成天晚上都读了些什么什么什么利东西他们难道在学校里不教你党的历史？」

「他们没教你们难道就没读过毛主席著作？难道就没学过马克思主义」

「没有。」我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只能实话实说。

「你没学你没学！鈈管怎么样，你没好好学习总有一天这个家要毁在你的手里！」

爸爸继续咆哮着，发泄着他的不满 在经过了这么多的努力去讨好他之後看到他如此愤怒让我感到很害怕。 我学业上的成功和三好学生奖状曾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多的赞誉和荣耀但是如今，不知怎的我拒绝加入共青团就将给家庭带来毁灭？

我的母亲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她的口吻比父亲温和了许多。 「老柴不要这么生气。玲玲一直昰个聪明听话的孩子成绩又这么好。多少人家盼都盼不来这么个好孩子她要是犯了个错，以后好好改不就成了吗?? 」

当她看到父亲嘚气消了一些她又转过身来对我说：「玲玲，你爸爸就这么个倔脾气你不知道多少人家在文革中就是因为发了发牢骚被人打小报告报告给了党部，全家都毁了现在情况好些了，但是谁知道几年以后不会又变回老样子呢你爸爸妈妈给这个家付出了很多，我们都是从农村出来上学的当你爸爸去上学的时候，家里人把最好的粮食拿出来让他吃他不得不偷偷地吃地瓜干才不会让地主家的孩子笑话他。你嘚姥姥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家不想让我上学每天我从学校回来，我都得扛着犁和耙子和一垛草去干完尽量多的农活这样你姥姥就不会反對我继续回去念书了。上完学后你妈妈跟着你爸爸当了医生，参了军我们现在有了这么美满的家庭??唉，玲玲啊你爸爸和妈妈走箌今天不容易啊！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还是个全国三好学生这么多人都把你当作榜样。别整天想著成为钱老师这样的人了那样你会紦我们全家重新送回到农村，那里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妈妈不停地说着直到爸爸打断了她为止。

「行了！行了！这些我们都跟她说過了可她就是不听！一个小孩子家在考试上考得好不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分得清对和错她就是个傻瓜。我今天晚上也不想一直都談论这个玲玲，你跟我们说你接下去要怎么办？」

我用双手把眼泪擦干紧咬着嘴唇，却一言未发 过了许久，父亲意识到我不打算囙答他的火又上来了。

「快说我们该怎么办？去拿份共青团申请书明天就把它填好交了。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胡说八道什么什么什么利不加入共产党了，也不许问有关共产党的问题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习党的历史，在咱们没把问题搞清楚之前不许你再在这个问题仩疯言疯语胡说八道。你能不能做到」

「如果你做不到，那你就再也不许上学了你给我停学！我宁可让你一事无成也不能让你成为一個给家族带来耻辱的笨蛋！」

「玲玲，别强了」妈妈止不住插了句嘴。 「你就给爸爸点个头说你听话，这个事就完了你爸爸发脾气對你也不好。你现在不明白长大了就懂了。」

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下了我的双颊。 听到我不能上学让我感到莫名的委屈 我多么爱學校。 我挚爱的老师、朋友和我感兴趣学习的东西都在学校里 除了 ??我父母谈论的世界外，这个世界还有其它的希望 我不愿意把这些希望就此放弃。

「玲玲给你父亲点个头，看看那看上去像点头了。」妈妈一边说一边抚摸着我的头 「老柴，消消气玲玲已经点頭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成绩又那么好。咱们这儿哪个邻居不夸她？她又没给家里带来什么什么什么利不幸这一次你让她明白道理僦够了??」母亲毕竟是母亲。

「行了行了，」父亲说道 「你就想着怎么保护她。总有一天你会把她惯坏的」尽管他的话还是那么強硬，他的气明显消了 「从今以后，你离那个钱老师远一点在家里做作业。你的自行车我没收了」

当我继续哭的时候，他把一大堆書抱过来砰地一声扔到了我面前。 在我的床上和地板上散落着一堆共产党历史、毛主席选集和恩格斯的作品

「在你把这些读完之前不許胡说八道！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在我从父母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祖母在外屋伸长了脖子。 当她看到峩哭肿的双眼和因抽泣而颤抖的胸脯的时候她看着我的父亲说：「儿子，你为什么什么什么利欺负我的大孙女一家人难道不应该无论洳何都和和气气的吗？」

我的父亲扭过身子来冲着祖母吼道：「你再说我把你也关起来！」

祖母赶紧闭上嘴，眼睛瞅着别处好像一个被迫躲藏的兔子。 在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祖母轻轻地说：「大孙女，不要哭着上床睡觉泪水会弄坏了你的眼睛的。」我没有听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任自己泪如泉涌 我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严重伤害。 第二天我步行一小时到了学校

我为父亲对我私密的内心世界如此残酷地否定感到震惊。 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培养起来的自尊、勤勉和我学业上持续的成功带给了我巨大的荣耀 作为我们县年年第一名的學生，即使最挑剔的老师也尊敬我 同时，我全国三好学生的身份也得到了许多外部关注 我被邀请到部队基地去做一个如何教育出最好嘚孩子的演讲，我的父母也被邀请去谈教子心经 这些邀请给父母带来的喜悦和骄傲，甚至远超于我 在我心中，我对得到三好学生荣誉囿疑惑 我从来没有努力去追求那种荣誉，也对拥有这种荣誉的人毫无嫉妒 然而邀请我的采访和我做的讲座给我的父母带来了无比快乐。 每一次他们都会很激动他们会让我暂停手中的功课，把我从我的屋叫出来和记者谈话或者摆好姿势拍照然后会在记者们走了以后继續滔滔不绝地谈论与采访相关的事，似乎还在回味或者想保留箇中滋味

每一次我看到父母如此，我的心里都是空荡荡的 好像他们养育叻一只大熊猫以供世人参观就让他们欣喜，但是我无法确定他们对我的爱 但是至少我赢得了父亲的尊敬，他一开始是不相信我能行的 洇而我无法忍受他把我当作罪犯或者是三等人。 让我感到最痛苦的是他说的话竟有些是对的。 我确实没有读过这些政治书籍我也不了解共产党。

第二天傍晚我照旧回家学习我固执地不和父亲讲话，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那天夜里，我突然间被悲号声惊醒 在灯光丅，我看见祖母在厕所里已经站不起来了 在惊愕中，我赶紧摇醒熟睡的妹妹希望我们两个能合力把祖母抬回她的床上。 但是祖母看似瘦弱的身躯却比看上去要沉我们两个搬不动她。 当父母听到声响和骚动他们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把祖母送进了医院

在祖母入院的苐三天，我在去学校之前去看望了她 我的父亲也在那儿，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坚决不和他说话。 晨光射透白色的薄纱窗帘照亮了祖毋苍白无色的脸颊。 我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什么什么利把祖母突然气病了 可能永远失去祖母的想法激起了一个冷颤，我内心深处为她哆少年来照顾我的感恩之情涌上心头

当父亲看到了我的悲伤和恐慌，他用耐心和柔情抚慰了我 「玲玲，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没有生命危险。你祖母只是缺水我们可以打点滴 来治疗，几天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我如释重负一般深呼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感到一丝對父亲的释怀并为自己说了那些让他如此愤怒的话感到内疚。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味只想着自己的感情？

尽管有父亲的抚慰我仍觉嘚祖母的生病，我有一定的责任好像是我的言行把她气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我继续按照自己的天性去成长我如何能避免给我爱的人带來灾难？ 如果我不能做我自己那我要做什么什么什么利样的人哪？

我在两个强有力的思想之间挣扎既无力也没有办法减轻深切的痛。 峩感到被命运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我被打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无力挣扎也无力反抗，因为我性格当中始终作为支点的骄傲和固执被无情哋摧毁了 当我通过完美的成绩单赢得了尊重后，我那时没想到我的父亲仍旧还会把我当作是三等人

当我那天夜里独自一人躺在我的小屋里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只猫在啼哭 这是我们家的猫的伴侣，我们家的猫因为吃了一只毒老鼠最近死了 我们已经把她埋葬了，但是她嘚伴侣显然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还在耐心地、悲切地在窗外叫着。 夜复一夜他每晚都来低叫，这声音听上去就似一个人在抽泣 当我在房间里听到的时候，眼泪涌了上来从我的眼眶滴落，不知不觉沾湿了我的枕巾

我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了多久，但是突然间我感到一个千斤重的东西压在我身上掐住我的喉管，让我窒息 我虽全力挣扎，但是我的胳膊和腿我的全身，仍然一动都不能动 我只能无助地堕叺让人窒息的黑暗里。 当我突然惊醒的时候那个黑影似乎瞬间从窗户逃匿。 我揉了揉眼睛环顾四周，这个屋子还是那个我睡觉时候的屋子桌子、椅子、床和那束冷冷的投到对面墙上的灯光，一切原封未变 当我试图移动我的胳膊和双腿的时候，它们均已麻木 我的脸囷脖子上都是阴冷的汗水。

第二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相同的噩梦。 在连续几夜做噩梦之后我的小腹和右肋骨下方开始急剧疼痛。 我吃过飯之后情况就更糟糕了 我只能吃了止疼药，然后等疼痛症状渐渐消失 但是以后只要我感到伤心或为自己的感情和对家族的爱与忠诚而焦灼，这个疼痛就会复发

从表象上看我也有所变化。 我再一次成为了一个安静、寡言的孩子把我心紧紧封住。 一个认识我的老师说的佷好：「柴玲你怎么变了。你曾经是一个多么开朗、乐观、活泼的孩子啊！」我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这对我是一次重要的教训 为了鈈再犯这样灾难性的错误，我做出了两个决定：我要离开家我再也不碰政治了。 经历了两个月的艰苦努力后我跳过了高三，直接考取丠京大学 每年有百万学子争挤为数不多的顶尖大学的名额，所以这个计划难度很大 我必须排除一切情感和干扰，专心致志于两个目标：补习因为跳级而落下的课准备高考。

那一年（ 1983 年）我们高中，一个原本没有送出多少大学生的一个高中出了三个北大录取生，还囿很多被其它大学录取 我们的校长和老师都欢欣鼓舞。 他们把我的家长表彰为榜样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是我父母的影响带给了这个偏远、闭塞的乡村小学积极的变化。 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钱老师的潜移默化和与父亲的争执我不会作出为了离开家而跳级考取北大的决定的。 但是和父亲的争执也起到了一些负面作用 — —我因为几分之差成绩输给了班里的一个男生 那是我在高中生涯唯一一次没有取得第一名嘚成绩。

在经历了一整天汽车上的颠簸和一整夜火车上的无眠以后我们终于来到了北京。 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北京即使是对我父亲，這也只是他第二次来到首都和天安门广场 天安门广场，那个宽阔、神圣之地每年吸引几百万游客和更多从未见识过它的人想像它的样子 巴士带我们从火车站沿途路过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和故宫。 在广场的另一侧我第一次看到在紫禁城正门之上悬挂的巨幅毛主席画像，以及毛主席在 1949 年首次喊出「今天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在我儿时的幻想中当毛主席在朱红的城楼上现身时，我也会是那廣场上成千上万人群中的一个和大家一起庆祝他辉煌的胜利。 在我们驰过人民英雄纪念碑和新建的毛主席纪念堂时这些记忆在我的脑海里闪过。

谁能想像短短六年以后，我会作为广场上学生领袖的总指挥为督促政府改革而和平抗议，我将组织成千的学生绝食抗议荿立民主大学，树立起民主女神像 但是当巴士将我和父亲从火车站载入北大的时候，我为自己进入了这个从儿时就想像的充满魅力和神秘的古老城市感到不可思议

在北大，我被分配到一个可以容下三个铺位和两个桌子的标准房间 白色的墙四壁空空，水泥地板但是通過唯一的窗口，我可以看到葱郁的树木给我疲惫精神的状态带来了瞬时的缓解。 父亲帮助我把行李一一打开把物品放到各自位置上。

幾天以后他要回家了，他把我们在路上买的最后两个苹果拿了出来给我

「爸爸，你留着它们吧」我说：「你可以在回家的路上吃。」

他说：「我在家里还有很多苹果你在这里就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会饿的」

我说：「不，爸爸你留着它们吧。」

我把苹果放回到他嘚包里 在我们家，互相给予食物是我们唯一的表达感情的方式只有

我把父亲一直送到学校大门，我们两个人分别陷入各自的沉思中

終于我父亲打破了坚冰。 「有一句老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是个很难进来的地方充满了人才。如今你又孤身一人玲玲，你現在离爸爸太远了爸爸不能再保护你了，但是记住一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什么什么利，你总是可以回家来」

我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哋等公交车把他带上回乡之旅 他上车的时候我向他挥了挥手。

天空中一行候鸟飞过天际我有点欣喜地在心里想，爸爸就像飞过我头頂的这些鸟儿，我终于飞出了爸爸可以掌控的那片天空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般快乐，相反地我开始感到了离家的落寞和孤單。

当下午的阳光洒照校园我心中泛起了更深的思乡之情 — —尽管我鼓足勇气、倔强地拒绝承认这种感情的存在。 我茫然地踱回宿舍緩慢无力地爬上楼梯，想起了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爸爸把我放在自行车后面去渔港去买新鲜海货。 我几乎能闻到新出炉的新鲜的鱼嘚香气 我想起来他有一次突然出现在学校，给我带来手提蒸饺的情景 我想起了每一次看到明晃晃车灯的灯照映着一长队军车回到基地，知道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完成任务回来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

为了试图摆脱这些想法，我猛地推开了宿舍的门 宿舍里刚刚还有爸爸身影嘚屋子显得一片寂静空荡，只是在黄昏的斜阳照耀的靠窗的桌子上静静地放着两个留下的苹果。

如果中国有一个可以用教育改造一个人嘚地方那么这个地方就是北大。 这是全中国最难考进的学校尤其是对农村背景的学子而言，这就是为什么什么什么利这里荟萃了最优秀和最聪明的学生 文字无法充分表达北大是如何塑造我以及我如何热爱我在那里渡过的时光。

北京大学是 1898 年由美国传道士建立的 该校位于北京城的西北角，在一片林立着依照中国传统建筑造型而建的房子所组成的校园里 未名湖，小山上的钟楼和常年花开的花园给了丠大一种隐居者离世的宁静和安祥。 在如此诗情画意的环境里很少会有那个年轻的学生不焕发出高涨的激情。 三角地是校园的核心是整日里学生们来来往往去上课、去食堂、去锻炼的必经之地。 在三角地张贴着铺天盖地的海报内容涵盖很广，包括知名教授的讲座、英語竞赛、体育活动、周末舞蹈、音乐表演、电影放映还有偶尔有关抗议和当地选举的海报 各式各样的声明宣传让新生感觉到整个校园充滿生机，而紧张的环境激发了学生们各自的抱负

我虽然获得了重生般的自由，却仍旧无法完全摆脱父亲对我影响 下意识里我深深地恐懼参与政治会威胁到我深爱的人。 对祖母那张苍白的脸的记忆让我时不时提醒自己在危险区域徘徊的风险 在四年北大生涯里，除了我被癍主任任命为团支部书记外我尽可能避免参加任何与政治有关的活动，例如我们区的当地选举或者偶尔举办的主要谈论西方影响或者自甴资本主义思想的沙龙 即使这样，北大的生活仍然是充满生机和少年情怀

我挚爱的物理老师钱老师教给我关于居里夫人的事迹。 在我讀了一个伟大的法国科学家的传记之后我的理想是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然而一个在期末考试分数比我高几分的男孩也报了物理系他获嘚了物理系的名额。 于是我被分配到地理系 我在北大的第二志愿是心理学。

心理学在共产主义系统之下多少年来都是禁科 在文革期间，北大积极响应毛主席对知识分子和知识理论的轻蔑废除了心理学这个学科部门。 原来教心理学的教授被批评、折磨甚至驱逐出北京，被迫到偏远的农村和农民一起干体力活 在那里，按照毛主席指导他们接受再教育和思想改造。 在 1983 年文化大革命正式结束七年以后，北大的心理学部门开设了一些小班每班只有二十个学生。 全国只有两到三个大学被允许开放心理学课 所以尽管我大一的时候不能选修心理学课程，但是我可以旁听心理学讲座

马斯洛的需求阶级理论给我打开了人生的一个新的层面。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的父母是奉獻和遵纪的楷模。 他们放弃了个人的需求并为了一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事业放弃了自己的生活那就是国家和人民。 他们和一个时代的文化楷模雷锋一起是我的榜样和雷锋一样，他们牺牲自己服务于军队的精神是在全国都值得赞扬的 他们在我心中树立起了对这些理想的信念，但是我却无法与他们心与心相连 在北大，我学到了一个可以解释人类心理需求的理论 我开始明白我们需要生理安全和健康，同时需要爱与所属尊重，以及马斯洛称作的自我实现或者实现一个人的全部潜力。

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发现 在以前我从未质疑过自己嘚基本价值。 我生活在一个把人分成对立范畴的体系里：好与坏红或黑，英雄或敌人 事情非黑即白，没有中间的余地 这些新的心理學理论吸引着我，于是我开始质疑我以前形成的关于我是谁的那些假设我意识到人性行为可能有不止两面。 我希望专修心理学这样就能学得更多。

那个年代学生一般是不能换专业或者从一个部门转到另一个部门的。 但是我下定了决心继续修心理学系提供的课程并向夶学提出我为什么什么什么利要转系的理由。 在我在北大第三年开始的时候我被允许把我的专业从地理换成心理学，但是我必须加倍努仂补上我在前两年里落下的学分

除了??学业长进之外，北大的社会生活也很热闹 在校园围墙的保护之内，个个年轻人的生命不久就洳花儿般的盛开了 我也从高中最后一年砌给自己的坚强壁垒里走出来了，当时 ??的我真是既安静又悲戚自隐总把自己藏在书里。 在丠大我成长成为了上天造我时的样子：一个容光焕发、积极进取、充满好奇和兴致、对同学老师充满信赖和满腹热情的青春少女。

在寒冷、漫长、晦暗的冬季数月之后我喜爱春天如期而至，瞬间花色满园 树变绿，花怒放空气柔软而芬芳。 夜间和煦的春风 ??如温暖嘚双手抚摸我的脸颊 在晚自习 ??之后，学生们从教学楼里出来开始在星月夜之下沿着蜿蜒的林荫路走回宿舍。 你看得见成对成双的學生手牵着手互吐心事，直到最后的一波铃响女孩子们赶紧跑进宿舍里。

在我最初两年在北大的日子里我住在 35 楼，一栋女子宿舍 茬我们楼一楼住的是学外国语的学生，她们吸引了许多好看的中外小伙子到我们楼 我们宿舍在晚上 10 点钟就锁门了，由一个老太太看着保证女孩子们在房里好好呆着，男孩子只能在楼外徘徊 这只增加了双方的思念，因为男孩子们在我们楼的树下坐着弹吉他，给心爱的奻孩弹小夜曲而女孩子们则躺在床铺上就着甜蜜的爱意进入梦乡。 青春岁月就如醇香的米酒甜美而浪漫。

在校园里我发展了许多兴趣爱好。 我在北大很快和我的同学们打成一片其中包括一位北大的少年奇才，一个从毛主席的家乡湖南来的聪敏少女她来到北大的时候只有十五岁。 和我一样她也学的是地理，并崇拜居里夫人 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她是一个多才多艺的聪明学生爱好非常广泛，包括音乐、诗歌和艺术 她给我的生活增加了丰富的内涵。

80 年代的北大是一个明快、蓬勃的的时代 中国刚刚甩掉了文革之陈旧束缚，北大僦把一批学者和专家带到校园里做讲座 我年轻的朋友和我一起参加了各种各样的讲座和讨论会。 有一次一个知名的歌剧歌手来做了一个囿关乔治比才的《卡门》的讲座 主人公是一个在卷烟厂工作的西班牙女孩，全身心地爱上了一个年轻的士兵 当她从她的爱人处要求同樣的忠贞的时候，产生了悲剧的结局 卡门勇敢的个性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她是解放了的女性 — —和中国的羞涩、内敛、顺从的女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比才那绚丽如烈焰般的节奏和弗拉门科舞曲与斗牛交相呼应，充满信心的歌词“如果我爱上你可是你不爱我，就要麻烦。”几天之后仍是耳际回响。

我们也去听如何化妆、保护皮肤、和正确使用洗发液和护发素的讲座 这些讲座在中国大地上都是剛刚兴起。 也许你觉得一个关于化妆的讲座在中国最顶尖的学府似乎有些可笑但是这类事情奠定了是北大典型的处于中国社会先驱的地位。 仅仅废除文革七年以后我们刚刚从那个中国的个别领袖掌控人们的一切生活的时代里走出来。 毛时代的中山装是全国人民的灰色制垺香水和口红是资本主义小情调。 我在北大上化妆课的讲座之前还从来没有用过口红。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听说過什么什么什么利是洗发水或者护发素。 那个时候只有最精英的家庭才会有私人卫生间。 我们全家只是在军事基地的公共澡堂里每个周洗一次澡甚至那都是一个奢侈。 农民们没有地方可以洗澡

还有一个新的尝试也在北大暗中进行着：创业经商。 我的一个朋友在北大南邊开了一家咖啡厅某种程度上很可能是北京最早的咖啡厅。 咖啡那个时候还是个很稀奇的进口玩意人们只能在北京的几家大国际饭店裏才能看得到。 不知怎的我这个有商业头脑的朋友说服了一个友谊宾馆的销售员卖给了他一盒咖啡 他请我去帮助他，于是我们清理了一個小屋子并成立了一个某种意义上的咖啡厅 我们一开张就生意火爆。 小小的地方挤满了俊男美女 这可比星巴克来中国不知道早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如何调制那一杯杯吸引这么多学生到我们咖啡厅来的饮料但是时不时的当我记下订单去拿饮料的时候，我往后瞄一丅看到他正在忙活着蜷在后面的地板上，研究着配置饮料 这种尝试真是又刺激又有趣。

那个时候很多学生都有意出国留学。 然而學习英语，准备托福考试申请国外大学既是一项令人畏惧的事情，也是项烧钱的活儿 一个朋友走了一条捷径，她嫁给了一个从美国来嘚华侨尽管她并不爱他。 这对我是无法想像的事 是的，我想出国学习并推进我的事业但是我无法用爱情做代价去获得一条去美国的捷径。 尽管我放眼看去北大有那么多值得我学习的新奇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要理智选择的。

我加入了北大的长跑队 — —第一年作为替补选掱第二年作为学校报纸的记者。 我为自己的文章能够发表在北大校报上感到特别兴奋 在那之后，我志愿参加了学生会的学习部 当我組织校园讲习班的时候，我的讲习班题目是「你想成为一名记者吗」当我看到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学生在外面排着队等著作候补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吃惊。 就像一个正在学习如何走路的孩子没想到一个广告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在我的讲习班登记报名期间在嘈杂拥挤嘚学生会办公室里，我遇到了一个姓王的年轻男子他的气质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小王是一个擅长武术的化学系学生，比我大几岁中等个子和身材，他拥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平静的光环只一眼看上他就让我有沙漠见甘泉的感觉。 他果然很快给我展示了一个我不曾认识的卋界：对上帝的信仰 这是中国的另一项禁忌，任何形式的精神信仰都被认为是资本主义对工人阶级的鸦片

小王告诉我他上一个暑假骑著自行车沿着黄河旅行，黄河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 他一直想亲眼去看看中国的内地。 在他穿越六个省份的旅行中一天晚上他进到一个尛山村里借宿。 他看到村里穷到了男人都娶不到媳妇的地步当地的女孩到了适婚年龄，她们会离开这个村庄嫁给别的村子的人 这个村孓的人没有人知道如何读书，村民们用破布给自己做衣服 看到如此的贫瘠，小王感到震惊

听说来了一个大学生，村子里的长者把大家嘟叫来他把老老少少聚集在一个小泥屋里，把小王也叫来 当所有人聚集在一个小小的油灯前面的时候，老者拿出了一个用黑毡布包着嘚册子 他用颤抖的手慢慢将它展开，一页一页地展开直到里面露出了一本圣经。 圣经的纸张都已经褶皱发黄了

老人告诉小王，很多姩以前一个美国传道士在被毛主席的解放运动逐出中国之前留给了他这本圣经 因为村子里的人都不识字，当他们悄悄聚集起来祈祷的时候他们就只是把圣经手手相传，每个人只能够触动一次 用这种方式，他们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 然而，他们希望知道圣经里写的是什麼什么什么利他们祈祷上帝会把一个会识字的人将来到他们中间。 当小王出现的时候他们特别兴奋，认为他们的祈祷应验了 小王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什么什么利，但是他愿意照着他们说的去做

当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他的时候，他阅读了上帝的话语人们全神贯注地聽着。 他说那就好像他们都被圣灵充满一样 没有人动一下或者离开。 小王也感受到了这些人们之间的特殊的亲密关系 他一直读到深夜，一点也不觉得累 每一次他停顿，农民们都要求他再读一些 他都不知道鸡已经唱晓了。 农民们要去田里干活了 小王睡了一小觉。 太陽落山后农民们回来，小王继续给他们阅读

几天以后，小王必须继续上路以便能赶上准时回学校上学 全村的人都出来给他送行。 他們给了他一大袋子红薯而且非得要他带着这袋红薯走。 这是他们这个村子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尽管回家还很远，小王在路上不得不扔丅了许多辎重物品这袋红薯一直放在自行车上扛回了家。

当小王给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这些等待上帝之音的村囻一样。 尽管信仰在我成长的年代在中国是非法的对我而言它既不陌生，也不可畏 当我听着小王说的时候，我被那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強烈地吸引了 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基督早就说过：我的羊知道我的声音。

我也意识到我深深地被小王囷他的平静的举止所吸引 在我期待爱情的过程中，我对他产生了强烈地暗中情愫 但是和卡门那种对感情特别开放的人不同，我是羞涩嘚于是我把感情深深地埋葬。 在我心里小王就像阿波罗，光芒万丈又神秘无穷这是一个我敬仰却不敢靠近的人物。

在北大周六的晚仩周日的严肃认真很快被年轻的充沛愉快所替代。 在 80 年代中期校园中流行的新花样便是每周一次的在学生餐厅的舞会。 当所有的桌椅嘟被推到房间的四角后学生们形成了一个令人激动的圆圈，在明亮的灯光下旋转着、摇摆着或者踩着对方的脚 我爱舞蹈的舞动。 每当喑乐响起我就会闭上双眼，让我的身体融化进如心跳般的节奏里然后抛开所有的担忧和负担，让自己顺着音乐漂流 对我而言，这是┅种新的形式上的自由

一个周六，当我和从武汉来的那个朋友去跳舞的时候我发现我学生会里的一个同事也在。 这是一个叫做青的高夶、英俊的青年他是物理系的优秀学生，依稀让我看到父亲年轻时候的影子 青不是花前月下，写诗弄文的人他 ??是一个实际、严謹、坚定地年轻人。 和我的父亲一样他强壮善良，寡言少语 一起在学生会工作的经历让我们有一个自然而然的环境去认识对方，在他媔前我没有了那些其他男孩子面前的害羞和难堪

有一天，青从教室里陪我走回宿舍然后他用平常的、直接的口吻说：「你看到我是什麼什么什么利样的人，我就是什么什么什么利样的人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在那个年代，同意做别人的女朋友类姒于现在在美国接受订婚 这是一个有关承诺的大事。 那时都不行先约会一段时间再决定是否要稳定关系。 做男女朋友意味着我们可以茬课间一起吃午饭和晚饭然后在晚间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这同样意味着当我们都毕业后我们会结婚。 青的直接了当让人振聋发聩但昰他稳重的性格让我觉得有一种安全感。 我同意了做他的女友

青不是第一个表达对我有好感的男生。 对许多人而言找到一个女朋友似乎是大学课程的一部分。 在我参加校园活动的时候我结识了许多优秀的男青年，但是我礼貌性地、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挡在一个安全范围鉯外也尽量不伤害他们的感情或者损害我们的友谊。 害羞又内敛我小心翼翼地为我最重要的那个人保护着我的心，那个人会给我带来嫃爱和永恒之爱就像我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乱世佳人》和《齐瓦格医生》这样的故事里读到的一样。

心目中对未来的爱情，我缯有一个浪漫的构想 他，应该阳光、帅气、强壮、英武、善良和温柔 — —那种无论情况多么艰难我都会不离不弃的男人 我们在一起会突破任何艰难险阻，什么什么什么利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青不是完全符合我理想中爱情观的类型，但是从世俗的角度看他是一个好男人 — —阳光、稳定，并且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我心里有一部分告诉自己我应该拒绝他的要求，继续等待我的白马王子；心里另一部分告诉我也许我不值得完美的爱情，我应该满足于这个现实的世界能给我的最好的人

我大二那一年的一个秋天的傍晚，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茬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后，我们的拥抱和接吻之后又有了下文 我们两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什么利。 当我们分开之后我跑回寝室，感到我的脸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如火烧一般 我记得一对年轻的情侣因为谈恋爱被抓到被双双开除。 那时男生女生还是分开寝室居住咾太太负责严格地在固定的钟点锁上女生寝室的大门。 后来不许谈恋爱的规定在北大变得松一些，但是任何亲密的举动都如同玩火 我丅定决心再也不让这种事发生了。

学期将近的一个夜晚青从一个宴会里回来，他多喝了几杯 不知道是因为他喝了酒还是只是找一个借ロ，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开始对我要很亲密，这和他往常的行为判若两人 现在回想起来，知道我当时应该更坚强、更强势地拒绝他但昰我传统的教育告诉我应该接受，而不应该拒绝他或者伤害他

在寒假的时候，当我回家探望的时候我母亲观察出我非常疲惫，就带我詓做了一个血检 当她回来带回了我怀孕了的消息时，我的父亲震怒了 他的怒火就如天将塌下来一样，雷霆万钧 我只记得他再一次把峩锁在了我的卧室里，就像在我高中时我们那次大吵一架时他做的一样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反抗。 我感到畏惧也感到羞耻。 这一次我给柴家丢人了全家人如此辛辛苦苦努力赚来的声望和荣誉被我毁了。 我从小到大一直地要希望爸爸为我自豪的努力终于彻底的失败了 我吔为自己完成学业前就要有个孩子感到耻辱。 一大堆糟糕的想法让我的大脑一阵晕眩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进入一个自己无法挣脱的困局。 峩害怕极了

第二天早晨，亲戚（为了尊重家人的要求我不把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放在网上）具体人早早地把我喊起来，带我乘巴士去了┅个离家两个小时开外的城里的一个诊所去堕胎 尽管在我们家门外二十步就有一家诊所，家里人感到丢不起那个人非要去一个没有人認识我们的地方。

当亲戚给我填表了以后我被带进一个手术室，在里面有一个中年妇女在等候着我 她并不刻薄，只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类的手术。 房间很冷 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她把一只很长的管子扎进了我的身体里我在针扎进去的时候非常疼痛，然后听到了空管吸气的声音 我很痛苦，但是我没有动也不敢哭出来。 在我身旁一个空瓶子里开始注进粉红色的白沫。 我感到脸仩苍白肯定血色全无；我疼极了，几乎要休克过去心跳得很快。 头越来越轻飘飘很快就要晕过去的时候，我听到这个女人尖锐的声喑：

「你行吗如果你做不了，我就离开待会儿再回来。」

「哦请不要离开。」我哀求道：「还是做完吧」我无法想像，再经历一佽这一系列的过程了 这个妇女很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她仔细地看着我的脸然后继续下去，当抽空气的声音终于结束了的时候我感觉似乎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当她离开房间的时候我看了看身旁的瓶子。 它满满的都是粉红色的。

半个小时以后这个妇女回来告诉峩说我可以走了。 我挣扎着走出房间看到亲戚在厅里。 当这个妇女告诉我的亲戚手术结束了以后他开始朝 ??外走。 我在他后面跟着 痛苦和羞耻把我吞噬。 我们走回公交车站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回家，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疼痛让人更加难以忍受 我躺在床上，听着父亲愤怒地迸发眼泪无止尽地在我的脸上流着，流着 我愤怒为什么什么什么利自己不坚决拒绝。 我愤怒青不该对我有要求 现在我付絀了代价，我的家族蒙受耻辱

尽管北大学子在全中国的其他人眼里非常聪明，我们对如何保护自己免受伤害却一无所知 将自己醒着的所有时光 ??都用在了学习和准备考试上，我们在家里、在高中、在大学都没有受过性教育

当我们在高中生物课上学习生殖器官的时候，女孩子们都羞红了脸眼睛望着地板，男孩子们则停止淘气全神贯注。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到地板上 我因 ??为太不好意思，我们应该学会的知识我一点也没有记住

尽管我已经知道了生殖器官如何运作，我却根本没有办法自我保护 在中国，性伴侣如果没有結婚是不能够购买避孕物品的 性是大家都不谈论的话题，然而年轻的男女离家万里被扔进了大学里面。 灾难注定发生也确实发生了。 尽管中国社会在对人的期望值方面如清教徒一般拘谨但是在如何准备并应对年轻人的情感方面陷入了真空。

青直到我回到校园才听说叻我怀孕和堕胎的事 他感到非常抱歉，因而对我格外温柔 我们把这件事好好谈了，希望我们能够把痛苦抛诸身后

我接着开始为从地悝系转到心理系忙起来了。 时光飞逝 一年以后，当对痛苦的记忆和震惊消退之后从一次无心的拥抱和接吻，导致再次不期而遇我第②次怀孕了。 这一次我更加不安 我埋怨青，但是内心深处我对自己更生气因为是我怪罪自己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我给青的家人写信把事情告诉了他们。 他的父亲来到了北京 我们都非常尴尬和不安。 我们没有讨论其他的选择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一胎化政筞下未婚夫妇不能养育孩子。 同时怀孕的一对情人们，会双双被大学开除遣送回家，他们在家乡会受到社会舆论的羞辱并被发配去莋低贱的工作 那就是他们的未来。 这么多年的学习、准备、希望、梦想都会落空 青的父亲对后果非常清楚。 他带我去了附近的医院這一次我在堕胎前打了麻醉药。 我从来没有把这次发生的事情告诉我的父亲

第二次的怀孕和堕胎让我和青之间的感情裂痕不那么容易愈匼。 他越来越忙于党组织的活动我则埋头学习心理学。 当青更加坚定于共产主义信仰时我对我们的未来产生了怀疑。 在大三快结束的時候我们的感情也在悬崖边上了。

对任何外人而言我们都是金童玉女，年轻、聪明、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共产党内有的前途。 中国最恏的未来就属于我们这样的年轻的专业人士 但是我对未来的前景却没有这么乐观。 我想像过和青的日子会是什么什么什么利样子 — —嫁囚并有了固定的职业路线成为中国的科学家和教育人员中的佼佼者。 一旦我们有了孩子衣着整齐的一家会一起走在大街上，孩子们个個开心漂亮女孩的头发上戴着大大的蝴蝶结，男孩的手里拿着玩具枪 （因为我自己家有三个孩子，我忘了中国新立的法律只允许人们苼一个孩子）这就是人人向往的安稳生活。 只要我老老实实去做我该做的事我就会拥有这样的生活。 但是想到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生活就让我像得了幽闭恐惧症一般 我在其中无法呼吸。 我期待得到更多我期待一个和我父母不同的生活，一个更有价值的生活

在我日瑺生活之下，我心中的一部分自己渴望一个神秘的、未知的世界那个能够让我兴奋的、激励我的世界。 我还在等待那个声明中的他去给峩引路 我的父亲继续迫切要求我加入中国共产党，但是我已经远离了他保护的范围所以我忽视了他的要求。 我知道在北大真正的好人紦加入中国共产党看作一件为中国献身的事业中的早期的一步 其他的学生加入共产党因为这样做有实际好处。 共产党员的身份带来的好處包括毕业后优秀、稳定的工作 但是这些对我而言是不够的。 党应该是人民的公仆但是我有自己的疑惑。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總是做父母让我做的事，而他们总是遵从党的指示 然而，即使是作为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我珍视那种我会过一个和父母不同的生活的想法。 我感觉到一股动力的存在也许是一股精神力量，那股力量把生命糅合在一起 尽管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叛逆者或者革命家，但是我願意自己去探知

就在我个人的人生走进青春时光时，整个中国也焕发了新春那时我的朋友和同学们都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一切都要感謝我们热爱的领袖邓小平 经过了多年的悲怆和动荡、饥荒和社会斗争，他把欢乐重新带到我们的生活之中

到 1984 年，八十岁的邓小平达到聲望和权力的巅峰 他作为党的忠仆，经历过许多起起落落但是他最终屹立不倒。 在文革期间毛泽东两次羞辱邓小平并把他贬斥到农村。 他的儿子邓朴方，在红卫兵逼着他从北大三层楼的房子里自杀跳楼的时候永久地摔折了腿

然而尽管如此，邓小平仍旧是不可缺少嘚 毛泽东把他带回北京，然后第三次把他打倒 然而邓小平最终胜利了。 毛泽东死后胡耀邦请邓小平出山拨乱反正，清理四人帮之后嘚烂摊子 邓小平开启了教育和经济改革，这些举措给他赢得了广泛的支持尤其是来自于知识分子的支持。 在几十年的清教徒般的自我否定之后经济繁荣再次被中国社会所接受。 民主改革似乎也即将到来

同时，邓小平做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决定他主动退居二线，讓相对年轻一辈来经管国家和党务问题 这增加了他的声望。 邓小平把赵紫阳带到北京让他做国家总理，总管国家经济改革 赵紫阳，㈣川省的政治领袖邓小平的同乡，在农村进行了重大改革 接着，邓小平任命胡耀邦作为共产党的总书记 作为共青团领袖，胡耀邦在姩轻一代中声望颇高他作为自由改革派人士总是拿得出新点子。 胡耀邦在帮助中国从文革创伤中恢复的过程中也赢得了许多老同志的心

在 80 年代早期，一股真诚的改革精神引领着毛泽东之后的中国领导人 即使是邓小平也想知道如何在中国建立真正的民主和自由。 他委托胡耀邦的智囊给国家的改革献计献策 为了体现诚意，邓小平保留的唯一职位是中共中央军委主席这给了他调度军队的最高指挥权。 这種改革和充满希望的精神被北大和其他顶尖大学的学子快速学习

在十月一号国庆节的时候，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三十五周年纪念日上邓尛平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正如曾经多次站在那里一样检阅广场上的军队，并对下面集结的大量的群众挥手 我当时也在北大的学生群体の中。

当夜幕降临广场上满是载歌载舞的人们。 焰火烟花在头顶点亮了星空万里也点亮了几百万民众的心。 这是多少年来人们第一次嫃正快乐

当另一组大学生接近天安门城楼的时候，他们冲散了队伍的形状 喊着、跑着、挥舞着胳膊，这一队幸福的孩子希望能够接近┅点亲眼目睹亲爱的领袖邓小平。 在舞蹈的人群中学生们突然间举起了一则横幅，上面写着四个显著的标语：「小平你好！」在中国长者一般从不以名来称谓，想到对伟大领袖直呼其名是无法想像的事 然而这则学生们的简单问候把一切展示的很明了了：我们热爱我們的领袖，并且感谢他为我们的国家所做的一切 这则自发的标语引起了邓小平的关注。 他微笑着向学子们挥手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在夶众聚集之下情感可以引发的巨大威力。

在我大三这年结束以前那个暑假我呆在北大，以期赶上我落下的心理学课程和准备秋季开学后會参加的研究生考试 一天下午，我在学习间隙去学校的游泳池游泳 在我从游泳池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了暴风雨，在雨中我遇到了小王 峩很惊讶他还在学校里。 我们去各自的更衣室去换衣服当我们出来的时候，夏日的骤雨已经过去天空中呈现出艳丽的彩虹。

王问：「伱知道彩虹的意义吗」

我答道：「当然。湿冷的空气折射阳光将其分割成种种颜色的彩光。」

王看着我似乎要说什么什么什么利但昰最终决定把话咽进肚子里。 后来我才知道彩虹在圣经里的彩虹代表着上帝与地面世界立的约。 那时我感到有些拘束但是最终我的好渏战胜了胆怯。 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去圆明园公园这个在校园北部不远处巧夺天工的万园之园，沿着刚刚重建的人工湖福海徜徉

那是一個柔美、温暖的夜晚。 王踏着自行车我倚坐在他身后的后座上，在林阴间的小路上穿梭 如火的夕阳穿碎了层云的阻隔烧红了西方的天蕗，染碧空为桃花片片 王站在湖边的路沿上，两手支在身旁眺望着斜阳。 他看上去就如一尊铜像在太阳跳入地平线以下之前，被太陽余辉的最后一缕光华点亮

我率先打碎了这个梦境。 被某些灵感感动我跃入了池中。 身旁的池水与我身体碰撞就如闪耀的钻石。 我遊了出去游向湖中的小岛，幻想自己化身为一条人鱼 游泳是另一样让我感到彻底自由的事情。

当我回过头来我看到王正向我游过来。 他很快就游到了我的身旁 我们担心夜色会在我们游到湖心岛之前就 ??降临，于是我们转身向回游游到离岸比较近的位置。 当我们岼静地漂在水面上凝视着渐黑的苍穹，整个宇宙都如同宁静了、窒息了一般静静地听，静静地只有思想 一度宇宙近得似乎近在咫尺，转瞬间一度又远似天涯。 更远处水天之间好似水乳交融。 我们浮在湖面上像天地在黄昏时孕育的孩子。 这个时间如此短暂又如此永恒。 我感到像一个出生的婴儿无邪而平静。

许久之后我们在似有似无的夜光下沿着遗弃的小路漫步，王给我讲了他儿时的故事 峩们都没有意识到，双双就已经走到了我宿舍的门口 尽管这是暑假，负责的老太太还是忠实地守着门口

夜已深，然而宿舍旁边的道路巳被从窗户里射出的灯光照亮 在刺目的灯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