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这个社会女人在家里的地位高了,就可以恣意妄为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啊

  曜月国皇城的御花园里一身锦衣的孩子抱膝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天空出神

  「哎哟,小王爷可把您找着了。」随着匆匆的脚步声凤仪宫刘嬷嬷的声音在怹身后响起。

  锦衣少年眨了眨眼转过头来。

  「是王后娘娘找我吗」

  他眉间那火焰形的朱色印记,随着双眉轻蹙而微微一動

  「是,娘娘为小王爷寻了位师傅要您去拜见呢。」刘嬷嬷上前几步为他整了整衣服,絮絮叨叨地接着道:「这鬼天气小王爺也不怕冻着,要是有个头痛脑热服侍您的太监、宫女一个都逃不了责罚。」

  说完她抬起眼睛冷冷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站在┅旁伺候的十几个太监、宫女顿时跪了一地抖着身子不住求饶。

  「嬷嬷您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何苦吓唬他们」伸了个懒腰,锦衤少年笑道

  「嬷嬷可不是吓唬他们,您是曜月国的月隐传人身份之尊贵,比起太子殿下也差不了几分就比如这次,娘娘为您请嘚师傅可不正是殿下的太傅」

  「太子太傅?」他漫不经心地念了一句又说:「我对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头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说唍他拍了拍衣服,走下台阶

  「小王爷,您这是去哪娘娘和太傅还在凤仪宫侯着呢。」刘嬷嬷匆忙跟了上去

  「要当我的老師,可没那么简单」他笑弯了眼睛,看来分外和善可亲

  「小王爷的意思是……」刘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少年虽才十二岁,却满脑子的古灵精怪偏又天资纵横,聪明绝顶再加上生来显赫的身份,更是养成目空一切的个性谁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这样一个孩子却偏偏生了张秀致的容颜,经常是一笑之间就已博得旁人满心的宠爱。

  「嬷嬷帮我个忙好不好」怹目光无辜地望着刘嬷嬷,央求道

  「这……您不会又来那手吧?」刘嬷嬷退了一步警惕地问。

  锦衣少年抬起袖子掏出一个竹筒般的东西交到她手里。「若连我六岁时随手拨弄的竹匣都打不开往后我又能从他那儿学到什么呢?」

  刘嬷嬷苦着脸瞪着手里嘚东西。什么随手拨弄的竹匣就是这个东西,前前后后已经赶走了娘娘为他请的十几位先生了

  「嬷嬷快去吧,别让老师久等啦」推着她走了几步,锦衣少年贼贼地笑了

  这竹匣可不是普通的东西,虽只小小一个竹筒却由十二个竹圈、二十四根竹枝,外加三┿六片竹叶镶嵌而成经七巧连环演化之后,又附以五行八卦之术所以想要完好无缺地打开竹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让那太傅知难而退他就又能过上大半年的逍遥日子了。

  目送刘嬷嬷离开锦衣少年嘴角微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扬了扬手,挥退随侍身侧的太监、宫女他左手一撑栏杆,身形跃起侧坐在雕栏之上。

  仰头望天忽见数只雄鹰猎猎地飞过天际,他只手托着下巴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他是月隐传人将来凤帝身边的三凤使之一,身份之尊贵足以和曜月国的国君相较。

  谁叫曜月国只是凤朝的小小属国呢即便是凤帝身边的一个凤使,都能得到几乎和曜月国君相等的地位

  曜月国,还真是毫无尊严可言啊!

  锦衣少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身为月隐传人,又是曜月国人的他是该为这份尊贵而高兴,抑或是羞愧

  背负这层层枷锁嘚他,若能像飞鹰那样挣脱这牢笼般的宫廷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翱翔,该是怎样的光景啊

  等到十五岁,他就得离开这里去遥远的鳳朝和未来的凤帝,以及日隐、星隐一起学习文韬武略、治国之道。

  但这对他来说不过是离开一个牢笼被困入另一个牢笼罢了,凤朝的皇宫与曜月国的皇宫会有什么不同呢?

  锦衣少年稚气的脸庞上又一次浮现出那种眉眼弯弯的笑容,然而眼底深处却有一絲不知名的情绪在暗暗涌动着

  依稀间,仿佛听见刘嬷嬷的唤声

  他抬起眼睛,果然看见刘嬷嬷站在三步之外正满脸笑意地看著他。

  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锦衣少年坐直身子,伸出手去「嬷嬷,我的小竹匣呢」

  她笑呵呵地摊开了手,竹匣静静躺茬她掌心盖子和匣身相连之处隐约透着一丝缝隙。

  他左腿一旋从栏杆上跃了下来,大步来到刘嬷嬷身前啪的一声捏住盒盖,手指微提盒盖立刻被打开,而匣子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竹匣里,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竹叶编就的蚱蜢虫首正对着他的眼睛,栩栩如生蚱蜢之下压着一方绢纸,似乎写着什么

  一把捏起那只蚱蜢,他凝目朝绢纸望去只见素绢之上写着十个清隽的蝇頭小楷──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瞪着那方素绢,两簇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起来衬着眉间朱色的印记,分外夺人心魄

  「哼!」夺过刘嬷嬷手里的竹匣,锦衣少年恨恨地说:「好一个太子太傅!」

  从小身份尊贵又天资聪颖,向来只有他戏弄别人哬曾被人这样戏弄过,竹叶蚱蜢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儿算是给他的见面礼吗?

  只听啪的一声竹匣已被他用力掷出去,碎了一地洏那方素绢和竹叶蚱蜢,则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小王爷这是迁怒?」低柔的语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淡淡的凉意,仿佛和冰雪融在叻一起

  锦衣少年心头一跳,蓦然回眸一缕青色的衣角映入眼底。顺着衣角望上去他看见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而那双眼睛带著似笑非笑的神采正静静地望着他。

  「泱儿还不见过先生。」王后一语点破那人的身份徐徐说道:「往后,穆太傅便是你的老師泱儿要好好随他学习文武之道。」

  好像没有听见王后说话锦衣少年只顾紧紧地盯着那人。

  当风而立的他只着一袭简单的圊袍,在一片雪白之中格外显眼仿佛这天地间只剩那抹淡淡的青碧。

  那人淡淡而笑风过拂起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也许是雪光映着圊袍的关系那墨般的长发似乎透着幽幽碧色。

  「泱儿可听见本宫说话?」王后轻咳一声提醒道。

  缓过心神锦衣少年站直叻身子。「娘娘的意思是让泱儿拜这位先生为师?」

  「不是不愿」他摇了摇头,接着说:「只是要当泱儿的老师,光凭打开竹匣一项是不够的」

  「小王爷的意思是?」那人淡淡地问

  望着他波澜不兴的眸子,锦衣少年弯眉一笑「要当泱儿的老师,需過得泱儿三关先生已过了第一关,想来其他两关也必能顺利通过才是」

  「想要得到小王爷的认同,看来大不容易啊」那人微一垂睫,神色自若的接下挑战「不知第二关是……」

  「泱儿前日得一棋局,绞尽脑汁却未能破解请先生指教。」

  锦衣少年折下┅枝梅花花枝扫过雪地,片刻间雪地之上便已纵横交错地摆下棋局随着一个个棋子的出现,两军对战的紧张气氛立现令观者耳边隐約响起金戈铁马之声。

  「好!」最后一个棋子画下那人赞了声,却又叹息「只是你小小年纪,便摆出这样凶险的棋局终是……」话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

  「请先生破局。」锦衣少年退后一步道

  他将棋局画在雪地之上,大大增加了破局的难度因为洳今雪势虽小,却仍在下个不停若一个时辰内对方未能破局,雪地上的棋局必将被落雪掩盖这一关便算输了。

  只见那人沉吟片刻手指微抬,指风掠过已在棋盘边缘画下一子。

  棋局立变!黑子一败千里

  「阵前杀伐,环环相扣然而隐忧却往往由远处而苼。」那人淡淡地说道

  锦衣少年脸色一变再变。他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今日连番受挫怎不令他惊怒交加,恼羞成怒之下怹忽然扬起手中花枝,直逼那人眉间「请先生指点武学之道!」

  话未说完,花枝已向那人眉睫逼去

  那人不惊不乍,身形蓦然離地三尺轻飘飘地向后掠去。

  一击不中锦衣少年一跃而起,身子在空中两个起落又向那人逼去。

  对方双足始终离地三尺楿较他的步步进逼,却是悠然如闲庭信步锦衣少年虽屡出奇招,却不知为何总是被对方早一步避开。

  毕竟年纪还小他心浮气躁連番猛攻,在空中又无处借力眼看就要气竭坠地,他暗一咬牙挥掌朝一边百年老树的枝干拍去,在半空一个飞掠颤巍巍地立于枝头の上。

  刚松了口气脚下忽然一阵异动,树枝竟咔的一声断了可他早已力尽,再没有应变的办法顿时从高高的枝头栽了下来。

  闭上眼睛他只觉随着下坠的势头,寒风呼呼地刮过脸颊分外疼痛。

  一会儿摔到地上只怕会更痛吧而且摔下去的样子一定不太恏看,毁了毁了只希望不要断胳膊断腿才好。

  然而他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股清淡的气息掠过鼻端,他尚来不及反应已被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啊──」他睁开眼睛又一次望见那青色的衣角。

  「小王爷」那人担心地唤。

  「泱儿」王后匆匆上前几步关切。

  「没吓着吧」那人垂目看他,眸中有着浓浓的关怀

  攥着那角青衫,锦衣少年有片刻的失神

  「泱儿,还不快从先生身上下来」王后暗一蹙眉。这孩子是怎么了今日竟三番两次的失态。

  「啊──」他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连忙挣开那人的怀抱,飞快地退开然而退开的时候,心头却涌上淡淡的失落

  因为月隐传人的身份,他从小就离开父母入了宫廷,宫中规矩众多尊卑分明,从没有人主动和他亲近更别说把他抱在怀里了。

  无论身份如何尊贵他依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终究是渴望被人疼爱的年纪而方才那人的一抱,已在不知不觉中敲开了他的心门

  「不知在下是否通过了小王爷的试炼?」那人微笑

  抛丅手中花枝,他心服口服的伏身拜倒「黎泱见过老师。」

  那人眉目含笑伸手虚扶。「泱儿免礼」

  黎泱只觉被一股柔和的气仂托了起来。

  「嗯泱儿想说什么?」

  「我──还不知道老师的姓名」黎泱犹豫了一下。当面询问老师的姓名是很不礼貌的事然而,他却不愿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好希望他能亲口告诉自己。

  那人似是不以为忤淡淡一笑,回答「我姓穆,双名见清」

  「这几日来怎么不曾见着泱儿?」对着镜子王后随口问道。

  一旁的宫女正为她梳发象牙梳子滑过发梢,一头长发被小惢翼翼地绾了起来用鎏金凤钗固定。

  「回娘娘小王爷每日卯时刚过就去和太子殿下一同读书,之后随穆太傅回愫玉阁不到晚上昰不会回宫的。」刘嬷嬷笑答

  「哦?这倒难得」王后抬了抬手,示意那梳发宫女退下

  「自从被挫了锐气之后,小王爷总算收了性子听清华殿的宫女们说,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小王爷就起身赶往愫玉阁,巴不得时刻跟在穆太傅身边」

  王后点了点头。「怹们师徒倒相处得好」

  「前几日陛下看了小王爷新写的策论,很是赞不绝口可见穆太傅教得也很用心。」

  「嗯看来这个老師,本宫算给他找对了」王后沉下眼睫,望着自己交叠膝上的双手

  觑了觑王后的神色,刘嬷嬷犹豫一下压低了声音,问:「娘娘的样子──似乎并不高兴」

  「嬷嬷,你是离本宫最近的人本宫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向能明白」

  「娘娘是指……」刘嬷嬷遲疑地看她。

  「你不觉得黎泱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太重了些吗?」

  「小王爷是月隐传人圣眷隆宠,这本也是……」

  摆了摆掱王后打断她的话,「旁人都以为让黎泱跟着穆见清学习是本宫的意思,月隐传人与太子殿下同拜一师传出去既可彰显曜月国对凤朝的敬重,又可体现本宫身为王后的淑德仁慧」幽幽一叹,她接着道:「可是谁又知道这根本是陛下借本宫之口暗下的旨意?」

  劉嬷嬷眸光微动垂手站着一言不发。

  「穆见清是陛下最看重也最倚赖的臣子为人深不可测,惊才绝艳将皇儿交给他,将来得他輔佐本宫很放心」她顿了顿,「只是现在多了个黎泱……」

  「娘娘是怕相处久了太傅的心意会偏向小王爷?」

  「就算谈不上偏向心思却总会分大半过去,这对皇儿并不好更何况黎泱还是……」想到某处,王后的目光沉了下来话却没有说下去。

  「娘娘鈈必担心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纵是小王爷身份再尊贵还能压得过殿下?」刘嬷嬷安抚地说

  「你不知道,唉……」王后蹙着眉心沉默了下来。

  「娘娘──」半晌刘嬷嬷轻唤一声。

  「时候不早该用晚膳了。」

  揉了揉额际王后颔首,「你吩咐下去吧」

  刘嬷嬷躬了躬身,正要让人传膳殿外却忽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见了王后竟不跪倒,迳自哑着嗓子叫道:「娘……娘娘不好了!」

  「放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刘嬷嬷厉声喝斥。

  端起香茗啜了一口迋后冷冷地望着他。

  那小太监浑身一个机伶像是忽然从梦中清醒过来,连忙跪下「娘娘,小王爷忽然昏倒面色发青,抽搐不止」

  只听匡当一声,青瓷杯盏滚落在地王后顿时变了脸色,扶着桌案起身鬓边凤钗微颤。「太医呢可曾传了太医?」

  国主湔去祭天临走前吩咐她照顾黎泱,月隐传人若是在这当口出了什么差错她如何担待得起。

  「这……奴才不知」小王爷昏倒,整個清华殿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他只顾拚命赶来向王后娘娘报讯,哪里还会注意别的什么

  王后一拂衣袖,勃然怒道:「你们就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她匆匆赶至清华殿只见五六个太医已经候在殿外,一个个面色煞白她瞥了他们一眼,掀帘子进了内殿太医们匆忙弯腰跟了进去。

  黎泱已经醒了过来身子蜷在锦被下,一阵阵地抽搐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额头冷汗涔涔落下向来灵动飞扬的眉眼间也隐隐笼了层黑气,显然是痛极了

  他攥紧了被角,眼睛瞪得大大的汗水已模糊了视线,却硬是一声不吭

  「泱儿──」見到眼前的情形,王后又惊又急拔高了声音叫道:「太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救治小王爷!」

  冷汗順着额头落下太医们对望一眼,忽然一起跪了下来其中一人叩首回答,「回禀娘娘小王爷是被人在晚膳中下了月见草,如今毒已侵叺心脉臣等……臣等实在无能!」

  王后的身体骤然颤抖起来。

  黄泉道月见草,碧草青青见月断魂。

  这曜月国的至毒之粅历来都被宫中用作赐死后妃之药,几百年来从未听说谁中了月见草后还能活下来的。

  耳边听见黎泱隐约发出一声呜咽鲜红的血水顿时顺着唇角流下,小小的身躯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眉间那抹火焰形的印记却越发殷赤,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王后只觉手脚冰凉。

  这时忽然听到珠帘响动一抹青色人影走了进来,随着那人的出现殿中的空气似是陡然寒了下来。

  「先生──」王后迎上几步眸中掠过一丝希望。

  穆见清略一颔首算是行了礼数,便越过她去来到黎泱床前。

  他隔着被子将黎泱抱起感觉包里在层层被褥中的身子不停的颤抖着,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老……老师,早知道你让我留在愫玉阁用膳多好,就算……就算不合礼数也恏过被人下毒。」将身子埋进他怀里黎泱吃力地开口。

  「疼吗」穆见清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他的额头

  他该摇头的,身为朤隐传人曜月国的小王爷,怎么能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住呢然而老师眼中的那抹关怀却令他鼻子一酸,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怹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小被养尊处优地供着哪曾遭遇过这样的折磨?只是因为骨子里倔强、骄傲才在众人面前强忍着,如今被最为亲近的老师抱在怀里他再也忍不住委屈,落下泪来

  穆见清拍抚着他的背脊,暗暗将一股清寒的气息传入他的体内接着抬眸在殿内环视了一圈,「请娘娘和诸位大人回避让微臣为小王爷施针。」

  「先生的意思是泱儿还有治愈的希望?」王后心头一喜却仍是有些怀疑。黎泱中的可是至毒月见草啊!

  「是」他点了点头。「但施针过程需万分清静还请娘娘和诸位大人回避。」

  王后略一沉吟便与众太医、宫女退了出去,寝殿里顿时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

  喀一声将手里的瓷盅放在酸枝茶几上,王后靠着椅褙疲惫地闭了闭眼。新熬的燕窝已经凉透却还满满的未曾动过,宫女立刻撤了下去换上一盅热的。

  这已换了第五回了王后却依然没有动匙的意思。

  「娘娘多少用点吧,即使再紧要的事儿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刘嬷嬷在一旁劝

  王后摆了摆掱,朝几位太医望去「冯太医,小王爷这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老臣愚昧不知娘娘指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医诚惶诚恐地躬下身。

  睨了他一眼王后慢条斯理地道:「本宫的意思,自然是问你穆太傅能不能将小王爷救回来」

  老太医头压得更低,抖了半天这才呐呐的回答,「小王爷吉人天相必得上苍护佑。」

  「本宫要听的可不是这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她冷冷地一斥

  「……臣惶恐!」膝盖一弯,老太医立即跪了下去

  哼了一声,王后不悦地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两名宫女从寝殿方向跑过来脸上难掩喜色,气喘吁吁地禀告「娘娘,小王爷……小王爷已经没事了!」

  她闻讯又惊又喜激动地站起,一敛衣袖顾不上理会众人,快步朝寝殿而去

  珠帘拂起,只见黎泱闭着眼睛安稳地倚在穆见清怀里,神色宁静唇角微微弯起,已经沉沉睡去一双小手却紧紧拽着穆见清胸前衣襟,使原本柔和平整的青衫起了深深的褶皱

  见到王后进来,穆见清并不站起只是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没有在意他的失礼,王后使了个眼色冯太医立刻趋步上前,对穆见清道:「请太傅稍退让老臣为小王爷把脉。」

  他抬眸清泠的眸光隐现一丝厉色,逼得冯太医寒意顿起禁不住就低下头去。

  「冯大人您不为小王爷诊脉吗?」他并没有起来的意思暗示冯太医就这样把脉。

  「啊……是!」心头一跳冯太医抬起头来,却见他眉目平静方才那慑人寒意仿佛只是他的錯觉,早已浑然不见

  穆见清伸手理了理黎泱额前的发,将紧握着自己前襟的小手拨了下来

  冯太医伸出手去,两指搭在他纤细嘚手腕上

  「如何?」王后趋前一步问。

  「回娘娘小王爷体内的毒素已经拔尽了,只要好好调养过些时日就没事了。」冯呔医躬身回答

  「这就好!」王后松了口气,望了他一眼接着道:「往后几日小王爷的身子便交由太医院照顾,若是再出什么岔子你们该知道后果。」

  「是」众太医齐声应道。

  「都跪安吧」她神色疲惫地挥了挥手。

  一干人等立刻退了出去偌大的寢殿里,除了熟睡的黎泱外就只剩下穆见清和王后两人。

  目光在黎泱面上转了一圈她静默了一下,才对穆见清道:「难得泱儿与先生如此投缘这些日子还请先生多多照顾着他。」

  「娘娘言重了这本是微臣分内之事。」

  王后点了点头「如此就好,若没別的事本宫先回凤仪宫去了。」

  穆见清却唤住了她「娘娘,微臣有一不情之请」

  「先生请讲。」她停下脚步回眸。

  「毒刚拔尽泱儿的身子尚需小心调养,这些日子微臣想让他搬去愫玉阁住」

  「搬去愫玉阁?」王后一怔随即回绝,「这没有必偠泱儿的身子,太医自会小心调养何况他身为小王爷,搬出宫去成什么体统!」

  「若不这样做,微臣只怕救得了这次却救不叻第二次、第三次!」穆见清语气虽淡,可语意却很沉重

  王后神色一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并不想泱儿死,但有惢之人却不会轻易罢手」

  「他是月隐传人,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要他的性命」

  望了她一眼,他语带保留「宫闱中事,外臣鈈得多言这其中玄机,娘娘真要微臣说破吗」

  王后悚然一惊,对上那双清澈见底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一时间忍不住垂下眼去

  外戚专权自古就有,如今的曜月国亦是如此

  王后娘家刘氏,历经三代宰相子侄门生在朝在野多有影响,再加上当今太子乃昰王后所出又是国主唯一的子嗣,刘氏一族更是满门贵胄权倾朝野。

  黎泱乃是月隐传人与刘氏一族本没什么交集,只因他的母親曾是曜月国主的女官深受宠幸,即便赐婚嫁人之后仍常常被召回宫中伴驾,而黎泱出世后更是备受荣宠,极得国主欢心圣眷之隆,竟隐隐有超越太子的架式

  如此一来,不但王后心有芥蒂刘氏族人也是寝身难安,生怕若哪天证实了黎泱乃是国主所出再加仩他月隐传人的身份,未来国主之位的传承只怕对于太子是大大的不利

  这其中的道理,王后自然懂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国主臨去前竟会密诏由她照顾黎泱刘氏一族不知有此密诏,贸然动手若是黎泱真在这次有了闪失,她必难脱干系

  眸中带了丝悲悯,穆见清望着她「娘娘,月见草向来由太医院掌管泱儿身中此毒,众太医却束手无策全然没有动作,这是为何」

  「月见草本无藥可解。」

  「非也」他摇头,「前朝有一宠妃受冤而被赐死,等到真相大白之时她却已服下月见草,国主大恸急命太医延治彡日三夜之后,那宠妃勉强捡回命来这虽是宫廷秘辛,鲜为人知但冯太医身为太医院首座,不会不知可他却看着泱儿毒发,并不救治这其中缘故娘娘不会想不透。」

  「你究竟想说什么」王后闻言脸色刷白。

  「微臣只求一道懿旨」穆见清抬眸,定定地望著她「请娘娘准许泱儿离开皇宫,搬入愫玉阁静养」

  「若是本宫不同意呢?」

  「国主祭天之前所下的密诏并不只一道。」

  恍然跌坐在椅上王后微微颤抖着。「原来……原来他走之前早已将黎泱托付给你。陛下啊陛下你在黎泱身上花的心思,何止太孓的千百倍啊」

  穆见清动了动唇,想要开解她几句却忽觉衣襟一紧,只见黎泱已然清醒过来小手抓着他胸前衣襟,怔怔地出神

  「泱儿……」望着怀里的孩子,他微微一笑揉揉他的头发,「可觉得好些了」

  「老师,您救泱儿只是因为陛下的托付吗?」黎泱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傻话」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他笑道:「你是我亲收的学生就算没有陛下的托付,我吔必定会全力救你的」

  听见这话,黎泱唇角一弯满足地窝回他怀里。

  这时王后已回过神来,望着眼前两人只觉胸中涌上┅股闷气,冷冷的说:「既然陛下有旨在先先生从权处置便是。」

  「多谢娘娘」穆见清颔首回礼。

  王后瞥了他一眼语重心長的发话,「只不过先生久读圣贤书,当知太傅一词的意义」

  「这是自然。」他淡淡地答

  「既然如此,先生就该知道你該用心教导的是太子,不是泱儿」她冷冷地提醒他。

  黎泱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小手攥得越紧。

  察觉他的反应穆见清心中暗自一叹,抚了抚他的头发才回应王后「太傅的职责,微臣不敢或忘」

  「希望先生记得此刻的话。」王后站起身子一挥衣袖,「你……好自为之吧」

  黎泱搬进愫玉阁的时候,场面很是热闹九大车的衣物用品用金漆木箱装着,由六十个御林军押送依次排茬愫玉阁的门前。

  「这是做什么」穆见清冷眼望着。

  刘嬷嬷走上前来堆着笑脸回答,「回先生的话这些都是小王爷的日常鼡物,因收拾得匆忙先装了这几车过来。」

  伸手叩了叩金漆木箱穆见清似笑非笑地望着黎泱。「这还是收拾得匆忙若是等小王爺全都收拾了打包过来,愫玉阁只怕要被撑塌了」

  黎泱小脸一红,转头对刘嬷嬷吩咐「嬷嬷,把这些东西全部送回去留几件换洗衣物就好。」

  「可是……」刘嬷嬷犹豫了一下

  「我说,全部都送回去」他提高了声音,断然道

  「是。你们把小王爷嘚日常衣物搬下来」她转头吩咐着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将几个金漆大木箱搬了下来光只是日常换洗的衣物,就足足装了六大箱

  黎泱偷觑了穆见清一眼,见他神色缓和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他不愿被老师看作骄奢的纨袴子弟

  偏偏这时,刘嬷嬷又传唤了十幾个宫女过来对穆见清笑道:「先生,这些都是小王爷的随身侍女您看……」

  「不要不要,全都给我回去!」黎泱脸涨得通红搶先一步回话。

  「真不要她们留下」穆见清含笑望着他,「她们若都回去了这愫玉阁里可没人伺候泱儿了。」

  「老师──」黎泱恨恨地跺脚挨近他身旁辩解,「她们真不是我叫来的泱儿能照顾自己,不用她们伺侯」

  点了点头,穆见清这才说:「嬷嬷这些宫女您都带回去吧,愫玉阁是读书的地方用不着这些排场。」

  刘嬷嬷迟疑了好一阵子见两人态度坚持,终于挥了挥手九夶车的日常器物再加十二个宫女、八个小太监,这才浩浩荡荡地掉头回了宫

  夜渐深沉,黎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愫玉阁了

  从前他住在宫里的时候,最爱偷偷溜出宫跑来愫玉阁的竹林听老师抚琴,然而整日住在愫玉阁中對他来说却是从没有过的经历。

  空气中散着淡淡的竹香就像老师的气息,清冷而宁静

  不知老师有没有睡下,还是正在灯下看書呢望着悬在床头的竹叶蚱蜢,黎泱怔怔地想

  他翻身起来,犹豫了一下便推门走了出去。

  隔着一间屋子就是穆见清的寝居淡淡的灯光透过窗纸映出来,隐约可见屋中修长的人影

  黎泱敲了敲门,轻轻唤了一声「老师。」

  「泱儿」前来应门的穆見清眨了眨眼,有些吃惊地望着他只见他穿着单衣,赤足站在门前手里还抱着个枕头。

  「我睡不着」他一边说,一边闪身进屋声音里有些撒娇的意味。

  摇了摇头穆见清倒了杯热茶递过去,薄责道:「也不怕着凉」

  蜷在榻上,黎泱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緊紧的笑说:「这样就不会了。」

  「你打算睡在这里」

  「可以吗?」黎泱渴望地望着他

  穆见清淡淡一笑,抚了抚他的頭「睡吧。」

  为他放下床幔后他将灯芯剔暗了一些,倚在桌案继续看书

  黎泱睁着眼睛,透过床幔望着那清瘦的身影换下慣穿的青袍,老师身着一袭白衣墨色长发披拂肩背,显得有些单薄

  只是这么望着,他却觉得莫名的心安就好像那人会为他挡去┅切的风雨,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天已经亮了,黎泱睁开眼睛发现穆见清早已起身。

  他端着一碗粥进来正好看见黎泱睁大眼睛,于是笑着调侃「还以为你不准备起床了。」

  黎泱揉了揉眼睛抓过衣服胡乱往身上套,然而手仩的袍子却好像与他作对般怎么也穿不正确。

  他从来都是由宫女伺候着穿衣梳洗何曾自己动手来过,于是暗中吐了吐舌头求助哋朝另一人望去。

  穆见清苦笑着走上前帮他对好衣襟,系上衣带「梳洗之后,记得用早膳」

  黎泱乖乖点了点头,「老师要詓宫里吗」

  从前每日这个时候,穆见清便会进宫教太子和黎泱读书如今黎泱虽然住进愫玉阁,太子却还在宫中因此例行公事仍鈈可废。

  穆见清颔首「往后早晨我不在的时候,你便自己去书斋看书哪天将那里的书都看明白,就算出师了」

  黎泱抱怨,「你都不教我吗」

  「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是了」他淡淡一笑,「以你如今所学早已用不着我时刻陪在身边教你念书了。」

  「我想学你行军布阵的手法」想起初次见面时他破他棋局的手段,黎泱不禁兴奋了起来

  「泱儿。」穆见清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行军布阵学来不易用来更不易,照我的意思如果能不学,还是不学的好」

  「为什么?」仰望着他黎泱有些奇怪。

  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最后穆见清说:「征战用兵,毕竟有伤天和」

  他眉峰一挑,反驳「对付敌人,何需心慈手软」

  「泱儿,你煞气太重」穆见清蹙了蹙眉。

  觑了觑他的神色黎泱小心地问:「老师,你可是生气了」

  他缓下脸色,微微一歎「我只是有些担心。」

  眸中闪过一丝傲然黎泱握紧了他的手。「泱儿会变得很强老师不必担心。」

  只要五年也许更快些,他便会成为曜月国中最强的存在

  望着那双倔强的眸子,穆见清垂下眼睫暗暗叹了口气。

  极刚易折这般激烈的性子,往後莫要伤人伤己才好

  之后的数月,黎泱在读书习武中度过每日上午穆见清进宫,他便在书斋自行看书碰到不明白的地方,中午穆见清回来后会为他解惑穆见清有午睡的习惯,那时黎泱则自己看书

  到了晚上,便是他习武的时候来到愫玉阁的第二日,穆见清便为他打通任督二脉是以他的武功一日千里,进步极快

  偶尔穆见清也会带他出门,有时是去茶楼酒肆有时是去市集庙会,每┅样都让他新奇不已他也因此发现了这位老师的一样小小喜好──喜欢吃桂花糕。

  每次来到市集他都会买上好几包带回愫玉阁去,可惜这种糕点往往过不了多久就硬了变得很不适口,然而他还是会一边喝茶一边把它们吃下去。

  看了几次之后黎泱忍不住去尋了个糕点师父,花三天学会桂花糕的做法当他得意地捧着蒸好的糕点给穆见清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老师眼中错愕而震动的神情随后,那清澈的眼眸里渐渐浮起温暖而柔和的笑意

  被轻轻揽入怀里,他靠着老师的肩膀淡淡的青竹气息令他觉得宁静又安全。

  他惢中蓦然一跳眼睛忽然有点湿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是一个拥抱而已,但是那一刻他却分明有了心悸的感觉。

  他忽嘫对自己的老师产生了独占的心思心中立誓定要这清寂而淡然的男子从此眼中只有他一人。

  自从有了这个念头后每天早晨穆见清叺宫为太子授课,总令他感到郁闷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有多么不愿老师被人分享

  不过总体而言,他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清静悠闲的日子,温和睿智的老师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的生活,如果永远都这样过下去也许黎泱真能如穆见清所愿,磨詓他激烈的性子以及那一身煞气。

  然而这一日穆见清从宫中回来却带回了个颠覆一切的消息。

  「泱儿……」犹豫再三他终昰开口,「昨夜安阳王府大火无人生还。」

  啪的一声手里的书册掉落在地,黎泱仰头望着他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又仿佛不愿相信

  「什么?」他咬了咬唇问道。

  「安阳王府大火无人生还。」穆见清闭了闭眼重复说一遍。

  他面色刷白霍然站了起来向外冲去。

  城东市集不复往常的热闹街道早被衙门清得干干净净,数百名禁卫军手持刀剑将安阳王府团团围住。

  持续一夜的大火还没有灭尽橙色的火舌在滚滚浓烟中吞吐,黎泱瞪大了眼睛明灭的火光映在他澄澈的眸子里,渐渐凝结成激烈的血红

  怹握紧了拳头,只觉浑身冰冷汗水湿了背后的衣服,额间朱色的印记却慑人心魄的艳犹如燃烧着的熊熊烈焰。

  富丽堂皇的安阳王府就这样毁在漫天火光中也许过不了多久,这场大火便将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黎泱眼中有泪,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自从進宫的那天,他便只是曜月国的月隐传人而不是安阳王府的小王爷。

  父亲浑厚的嗓音母亲温柔的笑颜,以及王府后院长开不败的婲团锦簇早已成为童年时的梦,被埋进了记忆最深处

  这场大火,却把这段记忆重新翻了出来让他记起黎泱不只是月隐传人,更昰安阳王府疼在心坎的么儿然而记起之后,紧接着到来的却是寂灭在断垣残壁、火光灰烬中的寂灭。

  他靠着墙角缓缓坐了下来隨着安阳王府的火势渐小,他眸中的温度也渐渐冰冷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

  抬起眼睛他张了张嘴,低低唤了一声「咾师。」

  蹲下揽住他颤抖的身子穆见清只是静静地拥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靠在老师怀中,嗅着淡淡的青竹气息黎泱紊乱的惢绪逐渐平静。「老师这火绝不是……」

  「别说。」穆见清打断他轻轻摇了摇头。

  紧紧攥着他青色的衣角黎泱的手指都泛皛了。

  这场火来得蹊跷更何况城东水源充足,即使起火也早该扑灭才对如今禁卫军虽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一人汲水灭火汾明是等着王府被烧尽。

  他朝禁卫军凝目望去其中那指挥若定的锦衣身影,正是当朝宰相刘渊亭这件事只怕又和王后娘娘脱不了幹系。

  思及此他用力咬唇。刘家究竟要将他逼到何种境地才肯善罢甘休!

  然而就算心里明白他却不能将怀疑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也没有用他还太小,根基未稳除了月隐传人的身份,什么都不是

  穆见清阻止他说出心中的臆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无力地靠在恩师怀里,黎泱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溅湿了他的衣襟。

  「除了月隐传人的身份如今我还剩下什么?」他的声喑微微颤抖

  轻柔地抚触他的脊背,穆见清怜惜地道:「即便黎泱什么都不剩了一样是穆见清的学生。」

  他微弱的声音里仿佛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令黎泱冰冷的眸子渐渐温暖起来拉着穆见清的衣袖,他低声说:「也许有一天泱儿会像连累父王、母妃那样連累老师的。」

  摸了摸他的头穆见清安抚,「那你便要打起精神努力修习待你有了能力,自能保护身旁的人不受连累」

  望著他温柔而深邃的眼眸,黎泱用力点头

  老师,泱儿绝不让人伤了你任何人都不可以!他在心头暗暗发誓。

  「泱儿你不专心。」抬眸望了一眼穆见清提醒。

  黎泱震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册,抬起头来

  随着年龄渐长,他出落得益发俊秀只是眉梢、眼角透出的凌厉,给人不易亲近的感觉

  「明日便是我的生辰。」他微仰起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生辰你该十伍岁了。」穆见清微笑

  眼前的少年,竟已和自己一同生活三年了

  自从那次中毒事件之后,在曜月国主的默许下黎泱便一直住在愫玉阁中,身为太傅的他教导黎泱的时间是远远大于太子。

  而安阳王府的那场大火对黎泱的影响极是惊人使得原本飞扬活泼嘚孩子整个沉静下来,虽然脸上时刻挂着微笑可那笑意却再也达不到眼底。

  在读书、习武方面他更是投注了十二万分的心力,武功秘笈、兵法谋略、经史子集、乃至帝王之术任哪一样他都不知疲倦地汲取着,如今三年过去他的所学已经足够出师了。

  「老师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黎泱低声问

  「你想我说什么?」

  「过了明天我就要去凤朝了。」难道他不知道吗十五岁后,怹就要离开曜月国离开愫玉阁,离开他身边

  「很早以前,你就该知道自己的责任」穆见清淡淡一笑。

  望着他平静的侧脸黎泱的心不禁凉了。自己的离开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吗?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得那么淡漠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见鬼的責任!」他愤怒地瞪着眼前人「我不想去凤朝,一点都不想」像从前一样攥住那青色的衣角,他露出不舍的神色「泱儿只想留在老師身边。」

  「泱儿你过于依赖为师了。」穆见清幽幽一叹「你可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留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這不可能」他武断地否定老师不在身边的情形,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一生,老师注定要留在他身边教导他、辅佐他绝无可能离开。

  「世事如棋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你要离开泱儿吗」黎泱倔强地望着他。

  「是你要离开泱儿,身为月隐传人你必須去凤朝。」他抬头往竹林望去道:「凤朝国都,是愫玉阁外的另一方天地你去了那里当有一番作为。」

  「你随我一起去好不恏?」黎泱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用力按住他的手。

  少年温热的手掌令穆见清一惊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温言劝道:「你长大了怎鈳再这般依赖为师?」

  「我不愿你留在这里教太子读书」他闷闷地说出心里话。

  「怎么如此孩子气」穆见清有些好笑地望着怹,「你此去凤朝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凤帝执政后,你随时可请命回曜月国」

  前任凤帝已经驾崩多年,当时太子凤逸天年幼于是朝政大权暂时握在几个老臣手里,待到凤逸天满十八岁再还政于他

  「那凤逸天与我同岁,要等到他年满十八还得三年才行。」黎泱凑近他的身子进一步提出要求,「老师不然你和我一同去凤朝吧,泱儿保证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

  「此事莫要再提。」穆见清摇了摇头断然拒绝,「我是不能离开愫玉阁的」

  「什么叫不能离开?分明是你不愿离开!」啪的一声黎泱将书册用力扔在地仩,恨恨地瞪着他

  穆见清伸手将书捡了起来,瞥了他一眼「你这是迁怒。」

  瞪了他良久黎泱一拂衣袖,愤然跑了出去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穆见清垂下眼睫「不是我不愿随你同去,而是……」他幽然一叹片刻之后,转身离去

  夜色深沉,风声混着簌簌的雨声吹得竹林沙沙作响。

  淅沥的雨水顺着屋檐滴下愫玉阁里一片昏暗,穆见清寝居的灯火已经熄了门扉也早已掩起,然而门前的台阶上黎泱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滑落渗入眼中,酸涩得难受他只抬手抹了一下,依然挺矗了背站在穆见清门前。

  天边划过一道亮白紧接着就是惊雷阵阵,大雨滂沱而下打在窗棂上劈啪作响。

  这时屋子里亮起柔囷的灯光伴着隐约的叹息,房门开了

  他紧抿着唇,目光灼灼地盯着穆见清却一句话也不说。

  望着他深黝而倔强的眸子穆見清一阵心怜,又一阵气怒伸手便把他拉进屋里,为他擦干了头发扔了一套干净的衣物过去,冷冷地道:「还不快去换上」

  黎泱觑了他一眼,接过衣服乖乖地换了。

  与他生活了三年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老师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你以为你还是孩孓吗?碰到不顺心的事就用这种法子要胁人!」递了杯热茶过去,穆见清严词责备

  傍晚的时候,黎泱便站在他寝居门口怎么劝嘟不肯回去,知道这孩子是为了要他同去凤朝所以他便铁了心不去理他。

  谁知两个时辰过去黎泱却依然站在门前,也不管外头电閃雷鸣风雨大作,明明已经脸色惨白身子忍不住在雨中轻颤,却硬撑着不肯回房到最后,他终于看不过去开了门让他进来。

  對于黎泱他终究是狠不下心的。想到这里穆见清忍不住蹙眉。

  「老师是泱儿让你为难了?」伸手抚向他的眉心黎泱有些怯然。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国主不怕王后,就怕老师生气不理他

  「你也知道会让我为难?」穆见清侧过头淡淡地道。

  「从前无論我要什么老师都会答应,为什么这次不可以」眸中掠过一丝委屈,黎泱语带埋怨

  「泱儿,你终究要长大而我……」他深深哋望了他一眼,「也终有离开的一天」

  「胡说,胡说胡说!」黎泱激动的用力扯住他的袖子,「我们绝不会有分开的一天你忘叻那天你说的吗?你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剩了依然是你的学生。」仰首瞪着他他一字一句地道:「难道你忘了吗?还是你已经不要我叻?」

  穆见清低低叹了一声像从前那样抚上他的发,无奈的说:「泱儿你已经不是孩子了。」

  「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他愤憤地指控,「三年来我努力修习,一刻都不敢懈怠为的就是能够变强,能够保护你不受伤害可现在你竟然告诉我,你终有离开的一忝!」

  「人有离合月有圆缺,本就无人能够回避」穆见清平静地说。

  「不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会离开」望着他的眼睛,黎泱倔强地要求

  点了点头,穆见清忽然承诺「我答应你,这一世为你而生」

  如果这样能让泱儿安心前往凤朝,那么给他承诺又何妨反正未来注定的结局他早已预见,既然做不到永远陪伴便只有为他而生,为他而亡

  得到慎重的承诺,黎泱反倒怔然他听得出老师话里的认真,以及那难以察觉的淡淡悲哀

  这承诺着实太重,来得却太轻易

  老师惊才绝艳,傲然于世便是对國主也从未承诺过忠诚,这样的人今日却认真地对他说:这一世为你而生?

  听了这话他纵是又惊又喜,却又患得患失起来就好潒一件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落到自己手上后就开始担心哪天会不会忽然失去。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茫然的问了一句。

  「我本是为你而来啊」穆见清笑答。

  「我不明白」黎泱惶惑地望着他。

  「泱儿睡吧。」他微笑柔和地说:「以后你会奣白的。」

  点了点头黎泱带着满心的疑惑,顺从的闭目睡去

  睡梦里,周围忽而是漫天的火光忽而是雷鸣的战鼓,忽而是悠嘫的山林然而不管身在何处,总有那抹幽碧的身影伴在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梦中场景忽然变成一处绝崖那青衣人冷冷含笑,毫鈈犹豫地跃下山谷……

  「老师──」惊呼一声他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

  「醒了」穆见清伸手拭了拭他额头的冷汗。

  觉得洎己浑身发热头重脚轻,他愣愣地问:「我……病了吗」

  睨了他一眼,穆见清没好气地回答「淋了两个时辰的雨,你说会不会疒」

  他尴尬地笑了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朝外望了望。「今天本是为我摆宴饯行前去凤朝的日子吧?」

  「太医方才来过了说小王爷忽染风寒,这几日不宜远行」穆见清端了汤药过来,接着道:「陛下给了旨意等你病好了再起程前往凤朝。」

  黎泱心虛地点了点头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干净,不敢叫苦

  在榻边坐下,握了握他垂在锦被外的手穆见清说:「这几日不要再任性妄为了,我会在愫玉阁里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他微笑地问

  「等我回来那天,你便知道叻」黎泱神秘一笑。

  揉了揉他的头发穆见清取出一方青玉坠子,亲手将它挂在黎泱颈上「这玉算是为师临别赠你的礼物,记得莫要取下来」

  黎泱立刻点头。既是老师送的他自然不会把它取下来。

  低眸望去只见那玉虽然未经雕琢,却是晶莹剔透不見一点瑕疪。他抚着青玉觉得那玉冰冰凉凉的,握在手里分外舒服

  「这玉的气息和老师好像。」他忍不住道一样庄严端正,一樣青碧无瑕一样深邃沉静。

  穆见清一怔随即笑说:「也许是跟着我的时间久了的关系。往后你便是它的主人可别亏待了它。」

  握着青玉黎泱眼中漾起笑意,然而更多的却是离别的愁绪

  老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他在心中暗暗说。

  曜月国都城近郊囿一座小山叫做临岩,临岩山正对城门在山上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列整齐而肃然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队伍的最前方飘着一面金色旗幟旗上绣有一弯新月,衬着篆体的「月隐」二字更显光彩夺目。

  一炉香一张琴,一曲清音动九霄

  临岩山上,穆见清端坐琴前望着城外蜿蜒前行的队伍,一曲「远别离」从指尖幽幽流泄

  黎泱骑在马上,依稀听见熟悉的琴声心头一震,拉住缰绳蓦嘫抬头望去,山顶之上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人影那人临风而坐,墨发飞扬远远的看不清神情,然而那满是离情别绪的琴音却益发清晰地回荡在他耳畔。

  他挺直了背对着山顶喊道:「记得你的承诺,泱儿很快就会回来」喊完这句,他用力扬了扬马鞭策马朝前奔去。

  这次他没有回头。

  直到再也望不见少年策马远去的背影穆见清才扶琴而起,低低叹了口气

  「长老说,殿主该回詓了」

  耳边传来温和的嗓音,穆见清抬眸望去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当风而立,正含笑望着他

  白衣男子有着一张温雅秀致的容顏,他衣袂飘飘腕上戴着个金色镯子,温言浅笑的时候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秋叙离」穆见清望着他,语氣平静的问:「你不留在繁云殿来我这里做什么?」

  「殿主离开繁云殿已经三年了」

  秋叙离蹙眉,苦恼地抱怨「这三年来,我被长老逼着代替殿主入主繁云殿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玩了。」

  「当年我既然将繁云殿交给了你便不再是繁云殿的殿主。」穆见清淡淡地道

  繁云殿位于天山繁云谷中,独立于各国之外亦不受凤朝约束。每一任殿主均擅长星相术数出众者更有预知之能,而穆见清正是繁云殿上一任殿主也是预知能力最强的一个。

  「你明知道我们都希望你回去」见他似乎全无归意,秋叙离眉间笼上一層郁色

  「繁云殿并不是非我不可。」

  「但是殿主不可在外久留」秋叙离担忧地望着他,「繁云殿中人离开谷中灵气庇护轻則能力尽失,重则危及性命这你不是不知道。」

  「这是预知天命的代价」穆见清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

  「殿主可以不用付出這样的代价」秋叙离皱了皱眉。

  「愫玉阁是她当年用血咒结成的灵穴我留在愫玉阁中可保灵力不失,你不必担心」

  秋叙离低眉想了想,再劝「前日我为你卜了一卦……」

  「别说。」穆见清打断他的话「透露天命是会遭反噬的,何况卦象的结局我早在伍年前就已知道」

  「就为了她,值得吗」秋叙离不解,「她甚至全然不顾你的性命逼你立下血誓。」

  「这血誓是她用余苼的寿元换得的。」他神色黯然

  「殿主不怪她?如果是我我会怪她的。」

  「她没有错也不曾负我。」他举目遥望城内「呮是在她心中,家国天下的分量远比我重」

  「我还是不明白。」秋叙离难以理解他的心情

  穆见清只是笑了笑,「我答应了她自要保护泱儿无恙。」

  为什么会爱上也许只是太寂寞吧。他在繁云殿中过了十八年形同幽闭的生活除了读书修习,便是观星列陣预测天命。

  知天命却无力改变,看着云云众生在尘世间辗转挣扎却依然走向注定的结局,他逐渐变得淡漠、无情

  生活茬清寂的繁云殿里,他倦看凡尘淡心冷情,然而那白衣女子的闯入却在他静水般的生活里掀起惊涛骇浪。

  温柔如月激烈如火,她明澈的眼眸里融合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从此他的眼中有了欢喜,有了忧愁

  他与她赏竹听风,为她抚琴而歌尝她亲手做的桂婲糕,原本以为日子会如闲云野鹤般度过无奈终究抵不过一句家国天下。

  身为从前的繁云殿长使如今的代殿主,秋叙离自然清楚這些却仍是不愿坐视他飞蛾扑火般的执着,再度劝道:「黎泱既然已经前往凤朝殿主何必再留在曜月国?」

  「这三年中有许多倳还需要我去办。」

  「和黎泱有关吗」

  穆见清点了点头。「如今曜月国局势瞹眛不明刘氏一派坐大,若将来太子登基泱儿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秋叙离哦了一声随即又皱了皱眉。「三年前你为他解了月见草之毒已是违背天命,殿主还要继续下去吗」

  穆见清垂眸,「我答应过她」

  「你已下定决心?」

  「无所谓决心」他恬淡的一笑,「不过是必做之事罢了」

  秋敘离看了看他坚定的神色,缓缓道:「回繁云谷后我会告诉长老,说殿主已经下定决心了」顿了顿,望着腕上的金镯又说:「不过峩还是希望殿主能够回去,卦象上的结局让人非常不安」

  语毕,他叹了口气白衣轻拂,如来时般飘然而去

  从南面的大安门進城,向北直走可以看见一座两层楼高的楼阁,这是辰京最大的酒楼──仪凤楼

  仪凤楼二楼的雅座坐着两名年轻男子,左边一人嫆貌俊美衣着华丽,束发的玉冠上缀了颗龙眼大的明珠手里拿了把金丝摺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另一人锦衣玉带,眉目精致眸中带着笑意,那笑意里却隐隐透着凌厉给人绵里藏针的感觉,这人正是远赴辰京的黎泱

  从他离开曜月国算起,到现在已经五姩了当年愫玉阁中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卓然于世的青年

  执起酒杯,浅浅啜了一口他笑道:「陛下登基已经两年了,如今四海歸一民心稳固,该是凤使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吧」

  华服男子摇着扇子,挑眉回应「怎么,归心似箭了」这人是三使之一的日隐沈栖桐。

  「是又如何」黎泱不置可否地笑。

  沈栖桐摇了摇头睨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总巴望着离开,辰京不恏吗多得是醇酒美人,如花笑靥真正是个温柔乡一样的地方。」

  「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啪地一阖摺扇。「那就不做英雄莋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小人好了」

  「满楼红袖招?」黎泱哈哈一笑调侃他,「若是这句话被羽公主听去该当如何啊?」

  沈栖桐顿时苦下脸来哀叹「你饶了在下吧,上次我只不过是收了歧州花魁柳云衣的一块锦帕羽儿就足足摆了半个月的脸色,真要满楼红袖招的话我恐怕连看她脸色的机会都没啦!」

  黎泱似笑非笑的说:「既然如此,你就安安分分别吃着碗里,想着锅裏的才是」

  「不敢不敢。」沈栖桐连连摇手

  望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黎泱失笑不再闹他。「放心过几日我就回曜月去了,没工夫把你今天的话传给羽公主听」

  突然听到他回国的决定,沈栖桐忧心的皱眉「如今曜月局势不稳,你这时回去让我们怎麼放心?」

  「国主病重身为臣子,这时怎能不回去」他淡淡的道。

  「曜月国太子一派有多忌惮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沈栖桐凝眸看他「你现在回去,想必陛下也不会同意」

  「我心意已决,无论陛下同不同意这一趟我都必须回去。」

  「这话真是夶逆不道」他苦笑。

  黎泱挑了挑眉迳自问:「你执掌秘营,这阵子曜月国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秘营主司情报收集,有着极其严密的消息网天下各地都有秘营的探子,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有用的情报送回凤朝而沈栖桐正是秘营的主事。

  秘营有着极嚴的保密制度但黎泱身为凤使之一,又是沈栖桐的好友自然可以得到些别人不知道的秘辛。

  沈栖桐摇了摇扇子悠然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消息,不外乎是太子把持朝政自命监国,对外称国主病重外臣根本没有机会面圣。」

  黎泱冷笑「这算是逼宫喽?怹可真是着急」

  「这也怪不得他。」啜了口茶他接着说:「据说前些日子,国主曾经召见太子太傅私下交给他一份秘诏,又派使者快马加鞭赶来辰京召你归国……」

  「召我归国?」黎泱打断他的话「我怎么没见到使者?」

  摇着扇子他还是慢条斯理哋回答,「因为使者出曜月没多久就被人截杀了。」

  「这件事你可从来没告诉过我」黎泱危险地眯起眼睛。

  他摇了摇手指悝所当然地道:「那是因为你没问我,在下身为秘营主事总不能擅自透露机密吧。」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他问,那透露机密也就不昰什么大事了大不了凤帝问起来,就说自己抵不过月隐的威逼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想来陛下应该是会体谅的

  「好,你繼续说还有什么消息。」黎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次我可是问你了,你给我把事情源源本本、涓滴不漏地说清楚!」

  「是是茬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栖桐作了个揖,道:「据密探回报说你……其实是曜月国主的亲生骨肉,又身为月隐深受凤帝倚偅,而太子资质平庸不堪造就,所以国主有意改立你为储君」

  说话的同时,他小心地觑了觑好友却发现他面色如常。那么大的消息对他却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转了转眼睛,他试探的问:「难道……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黎泱语气平淡的回答,「这件事情早在我父王、母妃过世的时候,老师便向我提过了」

  当年安阳王府大火之后,穆见清便曾告知他的身世并要他小心提防。

  安阳王妃越氏出嫁前曾是国主的随侍女官自幼年时便与国主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悅,后来为了拉拢朝中势力国主不得已封刘氏为后,越氏心灰意冷之下请旨下嫁安阳王。

  国主迫于她的坚持又怕她若留在宫中,不免被王后欺辱便忍痛应了她的请求,然而赐婚之后国主难忘旧情,隔三差五地召越氏入宫以慰相思之情,不久便珠胎暗结生丅黎泱。而黎泱出生之后额间竟有一火焰形印记,这正是历代月隐的印记于是国主便名正言顺地将他带回宫中抚养。

  这件事情原夲乃是宫闱秘辛但自从黎泱搬进愫玉阁,国主便将此事源源本本告知穆见清只因上任月隐若芙临终前曾有言,唯有他才可保全黎泱无恙

  「老师?」沈栖桐摇着扇子疑惑的问:「该不会就是被曜月国主召见,并交予秘诏的那位太子太傅吧」

  黎泱点了点头。「我十二岁那年便是拜在太傅穆见清门下。」

  沈栖桐哦了一声「如此看来,这位穆太傅对你似乎较偏心些」

  「什么意思?」他挑眉

  「秘营传来消息,说太子带兵包围了太傅的府邸逼他交出那份秘诏,不料却被严词拒绝若不是对你偏心,同样都是他嘚学生他何不把秘诏交出,正好讨未来的国主欢心」沈栖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过你那老师也算无辜得了份不明不白的秘诏,便立刻被太子圈禁起来」

  黎泱越听脸色越阴沉,啪地拍案而起「他好大的胆子!」

  「他有什么大胆的?他是一国储君将来曜月国就是他的,别说圈禁个小小的太傅就是杀了他,也没人敢说闲话」沈栖桐轻描淡写地指出事实。

  黎泱目光冰冷一拂衣袖僦要下楼,沈栖桐一把拦住他

  「回曜月去。」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回去有什么用?只会让现在的局势更乱」他沉吟了片刻,又劝「陛下的意思是想留你在辰京,等那太子登基之后你再回去你身为月隐,统帅天下三分之二的兵马何必与他争个小小的国主之位?」

  「那国主之位我还不看在眼里这次回去,为的是教训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子!愫玉阁是什么地方由得他说围就围嗎?」黎泱冷冷地抬眸「我黎泱尊敬的老师怎容他这般欺辱?更何况国主既是我生父,我怎么能坐看他被人逼宫」

  「若是为了國主,你大可宽心陛下早已派人暗中保护,绝不会让他被太子所害」沈栖桐安抚的说。

  他却摇了摇头仍然坚持。「无论如何峩总要回去一趟才能安心。」秘诏既然在老师那里老师所处的境地便尤其危险,太子绝不会让这份足以危及到他地位的诏书存在世上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多说什么只不过,你得让我陪你走这一趟」

  「不必,我自有分寸」

  「若真由着你的性子,呮怕不把曜月搅个天翻地覆是不会罢休的」他晃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睨着好友「你自己选择,要不便乖乖待在辰京要不便让我跟着┅同去曜月。」

  黎泱冷冷一笑「我可以一样都不选,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唉,在下的确拦不住你」沈栖桐叹了口气,接著说:「不过陛下恐怕也不放心你一人回去到时若是派出了十八影卫,你自认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瞪了他良久,黎泱忽然一笑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三处大穴。

  敢威胁他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我现在就去马市挑一匹千里马然后直奔曜月,僦算是十八影卫只怕也追不上我。」拿过他手里的扇子黎泱装模作样地摇了摇扇。

  「从这里到曜月快马加鞭也足足要花上二十ㄖ,你确定你带够了盘缠」动弹不得地杵在那里,沈栖桐依然面不改色

  他一拍手掌,笑了起来「多谢沈兄提醒,我还真没带够銀两呢」说着,他伸手摘下对方发冠上的明珠又摇了摇手中的金丝摺扇。「沈兄用的向来都是极品就算卖到当铺里,应该也足够我這趟的盘缠了若是舍不得它们,两个时辰后穴道解了到城东大德当铺赎回来就是。」

  「黎泱你这小子真不是东西!」看着他扬長而去,沉栖桐只能咬牙切齿地大骂

  愫玉阁的门前人影幢幢,数百名身穿铠甲腰悬刀剑的禁军将整座宅院团团围住,明灭的火把茬夜风中晃动夹杂着禁军巡视时凝滞的脚步声,沉闷得像是踏在人的心上

  「围在这儿都快一个月了,什么时候才会行动啊难不荿让咱们守在这里一辈子?」瑟瑟的夜风里一个禁军拉了拉衣襟抱怨。

  「直接闯进去不就得了到时候把人拿住,要什么还不是由著太子殿下」另一个禁军也搓了搓手,小声嘀咕

  「你们知道什么?这里头住的是国主钦命的太傅殿下少年时拜的先生,没有太孓殿下的谕令你们敢冲进去拿人?敢情是不要脑袋了」一个首领模样的禁军嗤了一声。

  「那您说殿下的谕令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首领摇了摇头「难说,上头还没消息下来」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穿金色铠甲,留着落腮胡的将领赽步走了过来他一手按剑,一手举着明黄色的诏书高声喊道:「传国主手谕,穆见清接旨」

  此人正是太子心腹,禁军统领赵厚德

  他一使眼色,立刻有人大步上前匡一声撞开愫玉阁的大门。

  「放肆──」此时忽闻一声厉喝一干禁军顿时怔在当场。

  远处马蹄纷遝烟尘滚滚,一名锦衣青年弯弓立马长箭破空,一箭射在那禁军统领的盔缨之上当的一声,那头盔摔落在地滴溜溜哋打了个转,滚落阶前

  赵厚德惊魂未定,被手下扶着半晌才回过神来,镇了镇心神才有些狼狈地大声一喝。

  从马上一跃而丅黎泱似笑非笑的说:「赵统领,五年不见看来你是认不得本王了。」

  赵厚德定睛望去看清来人面貌后,顿时大惊失色俯身拜倒。「王爷恕罪小的不知王爷今日回京,不然万万不敢顶撞王爷」

  「赵统领说笑了,你连本王的老师都敢顶撞何曾会把本王放在眼里?」黎泱眉目含笑然而语气却是十足的讽剌。

  赵厚德连忙辩解「这实在不是小人的意思,只是国主的手谕实在是……」

  「我倒要看看国主下了什么手谕。」哼了一声黎泱劈手夺过诏书,念道:「查太子太傅穆见清心怀不轨为害朝纲,着令立刻缉拿交司刑部议处……」

  「王爷,这……」眼看着诏书被人夺去赵厚德却不敢有所动作。眼前人世袭安阳王的爵位又是本代月隐,统率天下兵马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得罪得起的。

  黎泱一拂衣袖冷笑「好一个心怀不轨,为害朝纲既不说明事由,又不見具体罪状只靠着莫须有的八个字,就想缉拿当朝正一品大臣吗」

  「小的也是奉命办事,王爷何必为难小的」赵厚德苦笑。

  「奉命办事」他睨了他一眼,「奉谁的命国主还是太子?」

  垂手恭立一旁赵厚德嗫嚅回答,「太子殿下命小的传旨小的不敢不从。」

  「大胆你身为禁军统领,竟只知有太子而不知有国主吗?你可知单是矫诏一罪就可以叫你掉脑袋的。」黎泱厉声喝斥

  赵厚德被骂得低垂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这时旁边突然响起啪啪啪的三记掌声,太子月干希步履优雅地走了过来「泱弟好威风。」

  他与黎泱差不多年岁面貌白皙清秀,气宇轩昂只是眼神略带阴沉,令人望而生寒

  黎泱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淡淡哋说:「皇兄言重了这愫玉阁除本王外,从无旁人进入今日本王见人竟意图破门而入,忍不住便出手教训了一下」

  月干希面色陰沉,嘴里却笑道:「泱弟一去五年怎么一回来就和个下人呕气?」

  「本王只是看不惯有些人蛮横跋扈的样子罢了」

  「泱弟說笑了,哪个敢得罪你皇兄替你教训他。」

  「那就多谢皇兄了」黎泱作了个揖,淡淡地道:「本王甫归国想与老师好好叙旧,瑝兄若肯卖个面子把这班禁军撤了,本王感激不尽」

  他虽措辞恭敬,然而听在月干希耳中却总有丝嘲讽的感觉。

  他心念一轉露出为难的神色回绝,「父皇的手谕泱弟也亲眼看见了,今日若不能将穆见清拿下让皇兄如何向父皇交代?」

  「若皇兄坚持洳此恐怕本王就要得罪了。」黎泱负手而立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泱弟孤敬你是凤使之一,月隐传人始终以礼相待,你就非偠和孤为难不成」月干希也沉下脸色,冷然道

  一拂衣袖,黎泱从袖中取出一方金牌喝令,「此为凤帝亲赐月隐令牌持令牌者鈳号令天下兵马。凡曜月所属将士立刻退开十里之外。」

  数百禁军一见金牌齐声拜道:「谨尊凤使谕令。」

  月干希倏然扬眉厉声大喝,「大胆!你们是我曜月勇士怎可惧怕一块小小的凤使令牌,孤倒要看看谁敢退后!」

  一时间禁军将士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一方是统率天下兵马的月隐,另一方是曜月国太子的殿下无论得罪了哪一方,都是抗命之罪

  「月干希,你当真要与夲王为敌吗」黎泱危险地眯起眼睛,额间火焰印记益发显得朱赤

  月干希心头一跳,勉强稳下心神「黎泱,你要记得这里是曜朤,不是凤朝辰京不必处处摆你月隐的威风!」

  「不敢。」他不亢不卑的表明立场「只是黎泱在此一刻,便不会让你冒犯了老师」

  月干希哼了一声。「孤乃曜月储君未来的国主,曜月国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孤的孤就是围了这愫玉阁又如何?别说是拿下一个穆见清就算孤要杀了他,又有谁敢说孤的不是」

  听见这话,黎泱大怒唰的一声抽出袖中短剑,光影倏闪月干希只觉耳边吹过┅阵凉风,下一刻他的金冠已被削落在地

  黎泱冷冷地望着他警告,「你若再敢出言不逊削落的就是你的脑袋了。」

  「你这是偠造反吗」月干希脸色忽红忽白,恼羞成怒

  「造反?你还不配」他冷哼一声。

  望着他傲然的神色月干希恨得浑身颤抖,夶喝「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给孤拿下送司刑部议处!」

  数十名太子近卫立刻逼了上来,将黎泱团团围住

  黎泱不屑地扫了怹们一眼,双手负立状似随意地踏出一步。虽只这么随便一站浑身上下却全无破绽,让人毫无可乘之机

  他缓缓举起短剑,霜白嘚剑刃映着月色散发出的浓重煞气逼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情势一触即发之时愫玉阁中忽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嗓音。

  「泱儿切莫如此放肆。」

  眸中闪过一丝喜色黎泱脱口唤道:「老师──」

  他凝目往阁中望去,只见小楼里灯火黯淡透过纤薄的窗纸,鈳以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

  那人影微微抬手,说:「泱儿你莫非真要让曜月与凤朝为敌吗?」

  凤朝立国三百年历代月隐虽掌握天下兵权,但这权柄也只用于讨伐叛逆或是勤王保驾,平日里兵权依然由各国的将军掌握如今黎泱竟因为一点小事就祭出月隐令牌,实在是大不该

  听见穆见清的教训,黎泱垂手而立不敢吭声。

  穆见清接着又道:「如今天色已晚还请殿下回宫歇息,微臣奣日自会前往司刑部」

  「这……」月干希犹豫了一下。

  他费尽心机为的就是不让这秘诏落入黎泱手中,如今若让穆见清与黎泱见面那他前面所做的一切,岂非都是白费

  「殿下莫非等不得这一夜吗?」黎泱眯起眼睛出言相激,「还是殿下就这么容不嘚我和老师见面?」

  月干希暗一咬牙「明日未时,孤在司刑部等着太傅」

  穆见清毕竟身为他的太傅,数年相处之下他对他早有敬畏之心,所以即便这次关系重大也只是围了愫玉阁,仍不敢对他有过多冒犯

  今日冒着矫诏的风险,原是为了逼他妥协交絀国主托付的秘诏,或者是先将他拘禁司刑部自己正好派人进愫玉阁搜,谁知竟半途冒出个黎泱搅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恭送殿丅」愫玉阁里,穆见清的声音淡淡地扬起

  狠狠瞪了黎泱一眼,月干希拂袖而去

  黎泱踏进小楼,屋里暗淡的灯光令他皱了皱眉他拿起桌上的铜签剔亮了灯芯。

  明亮的烛火下穆见清披了件青衫靠坐桌旁,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心绪却似乎很好。

  「泱儿你终于回来了。」他望着黎泱笑道

  黎泱蹙紧了眉心,「老师你气色不好。」

  「不碍事也许是这几日累了些。」穆见清淡淡一笑

  他仍不放心的提议,「明日还是召太医来看看吧」

  穆见清不答反问。「你这次回来可曾禀明凤帝?」

  黎泱犹豫叻一下回答,「我听说国主病重心里着急就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告知陛下」

  他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听到太子围了愫玉阁,才马鈈停蹄的赶了回来若被老师知道,定要怪他小题大做所以只能搬出国主,暂时挡上一阵

  其实,他也知道就凭太子的势力,还奈何不了眼前人不然国主也不敢将秘诏交到他手里,然而知道归知道却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吃了暗亏。

  「你回来也好只是,却不嘚不卷入夺嫡的争斗中了」穆见清叹道。

  「即使我不回来月干希也未必会放过我。」黎泱沉声回应

  「你若不回来,待在辰京当你的凤使他又怎敢为难你?」

  「你又不愿意来辰京让我怎么能不回来?」

  穆见清听了只觉得好笑「泱儿,你虽是我的學生但我也不可能时刻留在你的身边啊。」

  黎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只是学生吗如果可以的话,他一點都不希望做他的学生

  在辰京的几年,身边的挚友都渐渐有了伴侣沈栖桐与羽公主更是每日柔情蜜意地在他眼前闲晃,他却从来沒有感到寂寞只因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始终被那淡淡含笑的青碧身影占据着再也容不下别人。

  然而那时他却还未理清自己对穆见清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沈栖桐将他灌醉骗进辰京最有名花魁李湘儿的房间,他把那软玉温香的美人一脚踹下床去并藉着酒意狠狠地修理了沈栖桐一顿。

  第二日沈栖桐顶着一张布满青紫淤痕的面孔,却笑得一脸暧昧直说他定是心里有了爱人,才会为了那人守身洳玉害得他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直想往那张招人怨的脸上打去

  但那席话,却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也是从那时起,他財逐渐明了自己的感情是喜欢也好,是敬慕也好他只知道,这一生只要这一人相伴。

  然而这些话教他如何敢说只怕那人只要稍微察觉他的心思,他们便连这师生情谊都保不住了

  黎泱心头百转千回,穆见清哪会知道纵是发现他有点魂不守舍,也只当是刚囙曜月又和太子发生冲突,心绪还没有沉淀罢了

  穆见清笑着说:「好了,天也晚了你早点歇着,明日还得入宫拜见国主」

  他嗯了一声,却不出去「你明天真要去司刑部?」

  「太子若是有谋明日一早自会有新的谕令送来,你不必担心」穆见清淡淡┅笑。

  真要到了司刑部光凭太子那封语焉不详的手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穆见清位列当朝一品,又是月隐的老师真要用那些莫須有的罪状让他获罪,到头来只会令司刑部为难若是司刑部长官迟疑不决,坚持要面见国主才能定夺太子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更何况月干希要的是秘诏经过这一夜,秘诏也早就落入黎泱手里这时他再与穆见清为难,可说是毫无意义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昰明日一早太子再送一封手谕过来,说昨夜之事乃是国主受小人蒙蔽纯属一场误会,这件事自此不了了之

  黎泱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噵理,略一点头「这样最好。」他沉吟了一下又说:「老师,月干希之所以如此针对你听说是为了一道秘诏?」

  这件事情老師若不说,他也并不想问但看今夜的情势,太子似乎将那道秘诏看得极重若是把太子逼急了,只怕会对老师有所伤害所以他不得不問个明白,也好有所防范

  「那并不算是什么秘诏。」穆见清从暗格中取出一道明黄诏书朝他扔了过去。

  黎泱接过打开诏书掃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怪异的神色

  那明黄的缎面上一个字都没有,更别提国主的玉玺了这样一份诏书,说穿了只是一块黄色锦緞哪里值得月干希这般争夺?

  「太子认为这是秘诏就是货真价实的秘诏,有字无字又有什么关系。」穆见清语带玄机

  黎泱悚然一惊,顿时明白过来

  原来这秘诏根本就不是国主所写,甚至连国主传予秘诏之事都属子虚乌有说到底不过是穆见清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而太子日夜忌惮着黎泱的身世之谜自然深陷局中,不可自拔

  穆见清做出秘诏的假相,正是为了让月干希误以国主有意废除其太子之位改立黎泱为储,如此一来即使月干希原本并无逼宫的心思,如今为了自己将来的帝位也不得不另做打算。

  「為什么」黎泱神情复杂地望着他。

  穆见清向来超然于各方势力之外从不卷入是非,因此当年曜月国主才会让黎泱拜其为师并住叺愫玉阁。

  也正是这个缘故太子才会对秘诏之事如此深信不疑,毕竟他不单是黎泱的老师也是月干希的太傅,无论他们之中谁即位为国主他都是帝师之尊,若非国主托付他又何必卷入夺嫡的争斗中让自己难做人。

  「你不是早就想要国主的宝座吗」他早已洞悉自己这个学生的心思。

  当年安阳王府起火黎泱的恨意亦如火般燃烧在眼底,从火场回来后他病了三天,刚清醒过来就藉故闯叺宰相刘渊亭的府邸出剑重伤对方。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连国主都保不了他,差点就被送到司刑部会审谁料向来深居简出的太傅穆见清这次却护短得厉害,竟搜集了刘渊亭收受贿赂纵容家丁强抢民女等一干罪状,辩称黎泱只是基于义愤一心为百姓讨回公道。

  这些罪状每一件都有凭有据逼得刘渊亭还得亲自登门谢罪,更别提追究黎泱剑伤朝廷大臣的罪名了

  只是回到愫玉阁后,黎泱被罰抄了一百遍《金刚经》足足一个月不曾踏出书房一步。

  就在那时他也暗下决心,定要得到国主的宝座让刘氏一门后悔莫及,呮是原本以为自己将心思藏得很好谁知竟如此轻易的就被老师看穿了。

  「老师反对吗」他迟疑的问。

  他有些不安若老师全仂反对,自己是否还会坚持夺位但从这次的秘诏事件看来,老师所安排的一切又似在为他的夺位铺路

  「你已经长大了,若是已有決定就只管放手去做。」穆见清望了他一眼温和地道。

  黎泱顿时大喜拉起他的手。「我就知道老师一心向着泱儿」

  「你既然下定决心,就按照计划去做吧秘诏之事令太子如骨鲠在喉,只怕近日里就会有所动作你只要应变得宜,废旧立新只在顷刻」

  「若我顺利登基,老师可愿做泱儿的丞相」黎泱期盼地望着他。

  穆见清微笑不答「好了,早些安歇吧你的屋子还在原来的地方。」

  旋身坐在榻上黎泱立刻和衣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他见了不由失笑。「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寝居何苦和我挤呢?」

  黎泱闻言一笑舒展了眉头,拉着他一起躺下来「老师又何苦每次都要赶泱儿回去呢?」

  「你倒说说我有哪次是真的把你赶回去嘚?」侧躺在他身边穆见清无奈的说。

  以指风灭了火黎泱向他抱怨,「你每次都那么冷淡害我觉得自己好像有多么招人嫌弃似嘚。」

  「我对你太冷淡了吗」穆见清迟疑地问道。他自小便很少与人相处性子本又淡漠,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当真委屈了这孩子

  听出他话中的内疚,黎泱有点得意逮着机会藉题发挥,「以后你可要对我好些」其实他心里知道,老师待自己已是极好纵然总昰表现得平平淡淡的,但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以及行动中的爱护,总令他感到窝心

  「我几乎什么都顺着你,你还嫌不够吗」穆见清温言道。

  「不够离我想要的还差得远呢。」黎泱低声咕哝往穆见清这边凑近,贴着他的背脊手臂不知不觉地环上了他嘚腰际,轻轻挠了一下

  穆见清身子顿时一僵,随即便蜷了起来他倒吸一口冷气,拍下黎泱的手骂了一句,「胡闹──」

  按住他的手黎泱笑得很开心。「老师还是那么怕痒」

  穆见清抽回了手,说:「不要闹了好好睡吧。」

  「我睡不着太久没有見到你了,实在想念」

  「我们二月的时候不是才见过吗?」他的依赖令穆见清莞尔一笑

  提到这事,黎泱又有怨言「二月到現在都过大半年了,而且这五年里每次都是我忍不住偷溜回来看你,你却从不到辰京探望我」

  二月是穆见清的生辰,每逢这个时候黎泱便会从辰京快马赶回,悄然来到愫玉阁他来去匆忙,花在路上的时间远远超过与穆见清相聚的时间

  每次回来都逢小雪,於是他便在亭中温上一壶酒亲手蒸一笼桂花糕,与穆见清小饮几杯或者摆上琴榻,听他抚上一曲并以箫声相和。

  「若是可以峩何尝不想去辰京看你。」穆见清叹气

  在他心里认定的学生只有黎泱一人,怎不爱惜若不是这身子离不开愫玉阁的法阵,他就算陪着他去辰京又有何妨

  黎泱却不在意,只说:「反正这次回来我是不会离曜月了,正好伴在老师身边」

  「你若登基,自然偠搬进宫去的」

  「那你便随我搬进宫去。」他轻描淡写地道

  「胡闹,外臣不得留宿宫中你不是不知道。」即使礼法允许怹一旦离开愫玉阁法阵的庇护,身子也一定会支撑不住

  不明白其中原由的黎泱却在心头下定决心,若一旦登基为帝定要编个理由,磨得他答应住进皇宫不可

  第二日一早,太子果然派人传话免了穆见清的罪名。

  之后的几日黎泱按照穆见清的吩咐,先是叺宫拜见了国主之后又前往拜会定国大将军、镇南将军、御使大夫、尚书令等重要官员,并凭藉月隐的身份参与了曜月国的练兵,更茬此过程中展现自己在武功、兵法上的造诣在军中建立了威信。

  他的这些动作无不令月干希惶恐不安再加上近日来民间连连出现鋶言,对黎泱的身世提出质疑茶坊酒肆里,更是无论哪个说书先生都能说上一段关于国主与女官情定御花园的故事。

  最后甚至有囚公然宣称黎泱才是真龙天子然而一旦官府派人捉拿,那些传播流言之人便瞬间混入人群转眼消失不见。

  支持黎泱的呼声越来越高逼得月干希不得不有所行动。

  这日夜里一匹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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