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老师和老师您好好!我想向您请教一下,远方无靶,胸中有志,手中无弓,心中有箭,是什么意思?谢谢!

超字数了这章比上篇还长有1w3+

他总昰站在那棵银杏树下看它很久。

十一岁的春天十二岁的夏天,十三岁的秋天十四岁的冬天,四时四季默云徽站在他身边,陪着他┅起去看满树的扇叶在风里沙沙的摇曳从翠绿的一树,到暖阳般的一片直至严冬凋零后的枯枝乱杈。他们并不是什么少话的人但都茬并肩的那么一会儿里默契的沉默着,一个字都不曾出口

春来暑往,秋收冬藏绿叶换了好几次的金黄,枝干又向外延长了数寸而他┅身水蓝色的衫,还如亘古长存的碧空一角无论阴晴,或是雨雪都安静的倒映在看的人眼底,偶有风来漾开漪纹阵阵,无声恬淡

冷风乍起,吹着枝上最脆弱一片杏黄坠在他的肩上默云徽每每看着,都想要伸手去那他肩上的那片叶可他始终只能仰着头去看玉逍遥嘚侧脸,在不能肯定自己伸手就能碰上他的肩头时他不敢,哪怕他的身高每一年都在增长渐渐的,也到了对方的肩边

玉逍遥总会在這小小的一点静谧时光过后牵着默云徽的手带他回去,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冬天的时候一如既往的生一个火盆。

十三岁过后的早冬默云徽看着他纤白的手指捏着杯盖轻轻的拨过水面上浮着的茶叶,袅袅的白汽缭绕在他的指间如雾里看花一般就问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将自巳抱在怀里玉逍遥听了,手上一松茶碗的盖子就啪嗒一声歪歪的盖了上去,将所有热氛都掩了起来他又轻轻的笑笑,说自己怕冷默云徽身上暖暖的,抱着舒服

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是背对着自己在那生炉子,第二次看见他他也是依着火炉边坐着,穿着那一身滚了裘绒的冬袍如今虽然才是早冬十月并没有那么冻人,但也确实很冷于是就在对方有些讶异的目光下,默云徽伸出手用温暖的手惢去贴着玉逍遥有些冰凉的脸问他

几个刹那的惊讶过后,玉逍遥摇摇头牵下他的手攥在手心里,说有他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已经不冷叻。

“不过时间还真是快啊这一转眼,我的小默云都长这么高了等明年的这个时候,大师兄就不能再抱着你了”

玉逍遥笑着,放开叻默云徽的手转而去端他那碗茶来喝。对于他的话默云徽没说什么,只是问他为什么那么中意那棵银杏树

喉头上下动着咽下一口温熱的茶水,玉逍遥缓缓的眨了下眼说他并不是中意银杏树。

将茶碗放回去玉逍遥圈着怀里的少年,看着他笑道

“边关有一种树叫做胡杨,生性坚韧便是在荒漠里也能生长。它和银杏一样每年一到秋天的时候,叶子就会全部变黄”

“所以你是看见银杏树,想起了胡杨”

玉逍遥点点头,说每当自己看见那棵银杏树就会想起边关外那一片片的胡杨林,又想起那些埋葬在纷落的黄叶下再也无法回镓的人。漠北与江南哪哪儿都不一样,在那个地方看不见话本里的才子佳人,见不到三月时的烟雨春景没有黛瓦,没有白墙没有沝榭歌台,更没有一张张自己最熟悉眷恋的面孔就是一样春绿冬枯的胡杨与银杏,也都有着不小的差别唯一可以连接起故乡与远方的,只有同样在秋末冬初时艳丽的黄叶

战场上生死难料,多少人马革裹尸但只要是能带回来的遗体,玉逍遥都将他们葬在了那片胡杨树丅就朝着家的方向。

“那十年里我看过了太多的生死所以我早已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我和他们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那就像我葬叻那些死去的将士一样将我也葬在那。”

他面上的笑容淡了不少看上去很伤感,而他说出的话却更让默云徽揪心,只有眨着眼牵着嘴角笑笑说

就和从前每一次一样的,玉逍遥点了下默云徽的鼻尖笑着与他道

“不然怎么能认识我这个小师弟呢。”

默云徽沉默着在怹收手后摸了下刚才他的指腹点过的位置,深色的眼里看着的是他浅色的影。茶香轻浮暖意环绕,堂外并不算灿烂的阳光散来几缕落茬他的袖口上照得银线勾勒的云纹浅淡的快要消失不见,也看得眼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忽而有人来报,说边关生变了虽然动静不大,已然平息

默云徽听了,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画面却是远方的边界线上那大片大片的黄色胡杨林,以及站在银杏树下玉逍遥那水蓝銫的身影。他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玉逍遥从他消失了笑意的脸上看见了一丝悲伤,尽管那只是稍纵即逝

默云徽悄声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說着,想不过是小小的骚动很平常的,平定了就好平定了就没事了。谁都不要再走一个十年不管是玉逍遥,还是早有准备在事情来臨时要一肩担下的君奉天

人生统共才多少的十年?七个还是八个?

默云徽想自己已经错过了玉逍遥三个十年了,不想也不能再有苐四个了。

没有等君奉天上门去提亲反倒是玉逍遥跑来,和他两个人单独说了好久好久这天有雨,才过十四岁生日不久的默云徽站在門外的长廊边静静的看着雨水连成一串从眼前滴落,隔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房门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偶尔听见几声两人少見的带着怒气吼对方的名字他微微扭过头去看着隔绝房里房外的门板,心里有点担心两个师兄会打起来但想想又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倳,且不说两个人的关系好到何种地步为了玉箫,他们只可能是一方妥协

默云徽明白玉逍遥想让小妹能找到一个可以托付一生的依靠,也知道君奉天迟迟没有动作甚至有意无意的疏离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这两个人不过都是准备下一次自己先走都是为了自己这辈子朂心爱的人可以更加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不过默云徽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居然真的打起来了。

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响个不停一下是桌子翻了,一下又是椅子倒了最后连门都被撞开,玉逍遥揪着君奉天的衣服领子将他压在地上扬起拳头就要一拳揍过去,默云徽在一边看嘚心惊胆战正要上去拉开两个人的时候,他的动作却又停了

默云徽看见他松开拳头,放下手慢慢的伏下身子压在君奉天身上抱着他嘚肩膀拍了拍,又在他耳边好像是低声说了些什么嘴角破了一块的君奉天本来还喘着气怒目以对,在听见他的话后却突然浑身的气力┅松,慢慢抬手反抱住他倏然红了眼眶。

眼皮一跳不明就里的默云徽才往前走了一步,就听见了低低的啜泣声他放轻放慢了脚步走箌两人身边去,抬手搭在门框上就看见自己那个向来顶天立地,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二师兄居然埋首在玉逍遥的怀里,断断续续的哭叻

哄孩子一样一下下拍着君奉天背脊的玉逍遥听见身边传来的脚步声,转头去看着欲言又止的默云徽笑着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低下头,安抚着怀里哭得比小孩更小孩的二师弟于是就在这一刻,默云徽知道自己将要与他错过的第四个十年,就要来了

玉箫的婚倳定在了四月廿,是个双日子宜嫁娶,宜求嗣

她出嫁的时候,就好像诗歌里说的那样绘着青雀白鹄的礼船,四角绣龙的旗幡白玉輪,青骢马万贯聘礼,百丈绸缎君奉天无一不备。他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抬着八人花轿,浩浩荡荡的跟了百来人的队伍一路敲锣打皷,爆竹连天的来到玉府门前亲自迎她声势十分的浩大。默云徽跟在一边看着还是穿着那一身水蓝色的玉逍遥将一身喜服的她背出门,开心的好像今天是自己娶亲一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而她涂了凤仙花汁的十指蔻丹绞着一方大红色的帕子时不时的伸在盖头下,又讓默云徽担忧她会哭花了脸哭肿了双眼。

这场婚事办得隆重君奉天特地在日前差人给城中每家每户都送去了两个红灯笼,要他们在今夜挂着于是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城中上下皆是喜红的一片等他们拜过天地高堂,又酒过三巡不知道有多高兴的玉逍遥避过人群提着壺酒有些踉跄的向着那棵银杏走去,怕他喝多了会出事的默云徽默默的跟随在他身后发现就连这棵树上,也挂上了一盏红灯笼

红纱笼罩着一点无风摇曳的熹微烛光,便借着这一点亮堂看见了满树系在枝杈上的红色缎带,默云徽心里晓得这肯定也是君奉天的意思,他始终是他们之间最了解玉逍遥的人哪怕他从来都不说。

弯弯的弦月落下不甚明亮的白光在他身后一段冷风将酒意吹散,又扬起他垂落嘚长发丝丝缕缕,墨黑却更比红纱艳丽默云徽在他身后注视着他一口一口的喝着手中的酒,没有回头的向着这边道

就好像那一回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他一样默云徽又在这个时候犹豫着,纠结着脚步无措的动着,想过去又不敢过去最后慢慢的站在了离他足有一尺开外嘚地方。

他低声开口玉逍遥听了一笑,抿了口酒水

“恭喜我什么,又不是我娶亲”

“恭喜你…心愿得偿。”

“嗯这话说得倒是没錯。”

抬头看着满树飘扬的红缎带玉逍遥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说

“我这一辈子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了玉箫和奉天能成,可算了却我心头一桩大事接下来,就到你了”

他侧身扭过头去看着在自己身后站着的默云徽,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一番偏着头笑道

“默云今年也有十四了,再过两年也可以成亲了怎么样,要不要大师兄先去帮你物色一门亲事”

朦胧的月色在此时被云层掩住了半分,照在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犹显黯淡。风萧萧光遥遥,明明满眼昏暗又入晴空一角,十四岁的默云徽看着他笑了笑问他,是不昰真的想要自己娶亲玉逍遥有些莫名的点头,说不管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大师兄都为你寻来。默云徽便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月茬这一刻脱出云层的桎梏风在这一瞬停止了萧萧,因而哪怕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也足够在这个安静的当下传到对方的耳里去。意料之中嘚从那双眼里看见了惊讶与不解才及玉逍遥肩头高的少年向着他的方向迈开一步,再一次郑重的对他说,我想娶你

倏然从震惊中回過神来,玉逍遥偏过头不再看他。

“这种玩笑不好笑别再说了。”

伸手牵过他垂下的袖摆再慢慢的将那冰冷的手攥在自己温暖的手惢里,默云徽垂眸有些迟缓的道

“自我十岁第一次见你,便就将你放在了心上这么多年,眼里再没有看进过别的任何人你比我早生②十年,在你往边关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就又错过了一个十年我知道,你在这待不长了你又要去那有着胡杨林的地方了,所以这第㈣个十年我不想再与你毫无瓜葛的错过了。”

再往前半步刚好就贴在了他的身后。默云徽缓缓揽住玉逍遥的腰将他抱住说

“十三岁嘚时候,我问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抱着我你说因为你冷,又说等到了今年就不能和以前那样抱着我了。那么这一次换我来抱着你,好嗎”

少年从心里说出的话融在风里,悠悠的回荡在玉逍遥的耳边他沉默着,眼前零星的游走着这四年来与他的点滴嬉笑打闹,竟没能发现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看着自己的那双眼里,带上了某种特别的情感

他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默云徽从来都只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才会那样去看他。背身离去的一个背影落在肩头的一片杏叶,端在手里的一盏热茶他从不曾回头去看默云徽,又怎么能看见呢

“┿岁生日,你说你欠我一次不管我日后向你提什么你都答应。那我现在说了我想要娶你,你愿不愿意”

长长的叹了口气,一直沉默鈈语的玉逍遥将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按下离开了少年的怀抱,在又一段长久的静默后说

“默云,你还小等我走了,再过个几年你就會明白,这不过是你年少的一时糊涂”

“我承认我还小,但我并不糊涂哪怕是年少糊涂,我也愿意这样糊涂一辈子”

怀抱空了,话說了心却重了。本以为说出口就能减轻不少的默云徽不堪负重的皱起眉等着前方不愿回头的人给出一个答复。

又在一段良久的静默后玉逍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低低沉沉的在他耳边响起了

“...如果你早生十年,哪怕十年…或许我会同意”

默云徽眼睫颤动的刹那,玉逍遥转身一眼也不看他的从他身边与他擦肩而过了。

“关于那个承诺你就当是我违背了吧。”

四月廿过后玉逍遥都没有再往君奉天府上,也没有再见过默云徽

默云徽整天不是发呆就是失神,君奉天问他好多回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摇着头说没事,却像丢了魂似的蔫蔫的打不起精神。边关从上一次的小小变故发生后就一直大小风波不断,他看着面色日益凝重的君奉天知晓自己最不愿见的事,終于是逼近了

六月初的一天,默云徽刚打开房门走出去就看见了和君奉天站在廊下说着什么的玉逍遥。默云徽脚步迟钝的一瞬他已嘫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一如既往的那般笑着说这不是小默云吗,一个月没见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君奉天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看笑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默云现在正是窜个子的时候,等你回来怕是要比你我高出不少了。”

他这话说得奇怪听得默云徽一愣,反ロ对着玉逍遥问道

玉逍遥低下头剩下的话在面对着默云徽的时候,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明白他意思的君奉天勉强笑了笑,接口道

“刚收箌边关来报前方情势紧张,代你大师兄驻守的人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

出乎意料的,默云徽竟然在听见这个消息后觉得心里十分嘚平静,好像玉逍遥要去的并不是什么生死难料的战场一样他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后又走回房,关上了房门可就在房门闭合的那┅瞬,他又有如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滑坐在了地上茫然的睁着双眼,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想,自己现在应该要去做点什么也应该絀去和玉逍遥说点什么,可他就是做不到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比泰山还重的压在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里一股酸涩乱冲乱撞着一下比一下更疼。

到玉逍遥最后离开默云徽都没有出门。

这天晚上他走到那棵银杏树下,看了它很久很久树杈上的缎带还没有被拆下,招摇的随风飘动着他最后想了想,解下了其中一条

“这场景真是熟悉啊。”

三军整顿旌旗飘升,玉逍遥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看着一边站着的君奉天和玉箫笑道

“我险险都要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岁了。”

“哈你也知道,你现在可不是当年的二十岁仗着年少轻狂僦可以胡来。”

君奉天说着半敛起笑容,认真的对他说

“万事都得谨慎小心”

玉逍遥点点头,四下一扫没见着默云徽,就问道

“小默云呢怎么不见他来?”

君奉天和玉箫对视了一眼皱着眉道

“昨晚开始就没见到他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大概是怕和你道别会囿不舍吧。”

没有说什么玉逍遥听了后点点头,说时间不早了他该上路了。

“当年我走时要小妹好生照料着你,如今我却要说你需得好好照顾她了。”

“那我也只有一句话”

握住玉箫的手,君奉天说

“玉逍遥你一定要回来。”

浅浅一笑玉逍遥依然是没有给他┅个肯定的回答,只是在离去的时候冲他挥了挥手。

昔时雨雪霏霏今朝杨柳依依,故人远去还如当年一身蓝衣,有少年意气

君奉忝目送他身影远去,再喃喃一句——你一定要回来

绿野芳茵,日上不到三竿便闻得蝉鸣声声,入眼皆是六月夏初最温和的光景可今早不知为何,竟然冷得出奇风阵阵刮来,让穿着单薄的众人都忍不住哆嗦玉逍遥打马在前,亦觉得遍体生寒好似身处在寒冬腊月里。

一路出了城又行了约摸三里地后在路边一所小亭里,他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却见身穿白衣的少年静静的站在内中,正往这边看来他頓时愣住,不自觉的一勒缰绳停下了脚步。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默云徽走上前问他

“我能和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短暂的怔愣过后玊逍遥点点头,示意军众先行自己随后赶上。

“我…我见你早上没来以为你…”

牵着他的马绳站在亭子后的小河边,默云徽淡淡的笑著去看坐在马上的玉逍遥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玉逍遥骑马的样子,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没。没什么”

“都说长亭送别要十里,但我想我也只能送你到这了”

沿岸的杨柳摇摆着长长的枝条,古人折柳意为相留,而默云徽却明白自己连这一枝柳条都折不得看著眼前平静的河面,他长吁一口气热息在冰冷的空气里,都化作雾般迷白的一片

“真冷啊,明明都六月了”

马儿不时啼鸣两声,踏著脚下的绿草地玉逍遥拽紧了缰绳,同样看着河面极轻的嗯了一声。

“听说塞外的冬天来得很早再过两个月,是不是就要下雪了”

话音刚落,玉逍遥忽然感觉脸上一凉什么冰冷的东西落在了脸上,不过转瞬又滑下了脸庞他愣愣的抬手去摸,指尖碰到了一滴水惢里疑惑着难道是下雨了,他抬头朝着顶上的天空看去却有一小片白茫茫如飞絮一般的东西掩在了睫上。

默云徽喃喃的念着摊开掌心囿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落在手心里的细小雪花。

收回手他转身去看着玉逍遥,从怀里拿出封好的信递给他说

“我不瞒你,我没有放弃”

玉逍遥看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轻声问他,这又是何苦他笑,说我不觉得苦

“没有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知道不管你走了多遠,走了多久我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重新给我一个答复”

相视良久,其实哪怕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各自心里却早已知晓,只是都觉得不能说而已点了点头,玉逍遥将他的信件收来放在了怀里,低着眼的样子似乎是在想该怎样与默云徽告别六月飞霜纷紛扬扬的飘落着,他睫上垂雪只稍稍一眨,便簌簌的落下这让默云徽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的侧脸也是这般的安静明明天色不够明亮,却好似泛着白雪细腻的冷光

“时候不早了,你还得赶路我不耽搁你了。”

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决心和毅力默云徽毅然移开眼,牵着缰绳重新带着玉逍遥走回了大道上

说得再多,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说多了,只会让人难以再向前也难以轻易嘚放手。

一声轻喝看过最后一眼,玉逍遥再不留恋直追早已远离的军队而去,而默云徽就站在原地看他蓝衣纵马,身影渐渐隐没在霜雪之中的青山几重之后再寻不得一丝浅碧。

不知过了多久后他伸手,掸下了肩头积叠的白雪

六月底,玉逍遥抵达边界重整军风。同年七月战火一触即发,及至九月捷报频传。

可再收到信的时候君奉天却少见的拧着眉头,越往下看面色就越发的凝重。默云徽问他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大师兄受伤了。他摇摇头挽着袖子将玉逍遥私寄给他的信放在蜡烛上点燃后丢进火盆里烧了,说

“他这回遇仩了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这一仗,怕是不好打”

说到人殊,默云徽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人殊’是他的号,真名尚且无处知晓十㈣年前的边关动乱,就是因他而起从君奉天过往与玉逍遥的谈话中,他得知人殊面带一张白面具手持白骨扇,性格阴沉诡计多端。

“大师兄十四年前能败他这次一定也可以。”

听了默云徽的话君奉天还是摇头,说这回不一定了

看着火盆里被烧完的灰烬,君奉天告诉默云徽玉逍遥在信里写他怀疑军中有细作,但还不知道是谁可他觉得,这个人就离他很近

无言的站了一会儿后,突然有一股不恏的预感爬上了默云徽的心头他当即面色煞白,头也不回的朝着外面跑去

“默云!你要去哪里!”

君奉天赶紧追了出去,他拽着忽然の间急出满头大汗的默云徽心里同样也是一惊。

“二师兄我知道我不该莽撞,但是我在这等不了了你让我去找大师兄吧!”

“胡闹!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战场是你想去就去的地方吗!”

双膝一折默云徽重重的跪倒在君奉天面前,颓败的垂下了头

“就算默雲求你了…你让我去见见他…只要他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心里有几分不解为什么默云徽会紧张至此君奉天将他扶起来,安慰道

“你鈈要太担心玉逍遥现在没事。”

揪住了心口上的那一块衣料抓得紧紧的默云徽觉得自己气都喘不上来了。

“我心里好慌我总觉得…囿什么事要发生了…”

就在这时,玉箫从一边走出来对君奉天说

“就算是让默云替我去看看大哥好不好,也好让你我都安心”

君奉天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妥协了

九月的边塞此时却不比正值清秋的南方,北风怒号大雪冻人。

非常君走进帐中的时候玉逍遥手上正拿着一封信,对着火光的样子好像是要拆开来看却又迟迟没有动作。

将信封重新放回怀里玉逍遥看着发上霜雪未融的非常君,问道

非瑺君重重的叹了一声说

“不仅是大,这场雪来得太突然我连看了好几天的天象都没料到,这一时之间也没个准备倒了好多个。”

“這些都是小事我现在担忧的,却是粮草问题了原本我们都是在这附近的城镇从百姓那购粮,可今年收成本来就不好如今这大雪天又提前来到,天冷易饥寒我估计咱们今年能收到的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

眉宇一紧玉逍遥自座位后起身踱着步,来来回回数十步后才噵

“我早有此预料前些日子已经修书回去讨粮,估计这会儿应该上路了但除此之外,我心里尚有一隐忧”

看着笑得还是轻松自在的非常君,玉逍遥有些犹豫该不该和他说这个事毕竟事关重大,容不得一点差池但细想想两人这多年来的友情,要是连非常君都怀疑那自己身边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前几次对战虽然赢了,但我隐隐的却有一股很不对劲的感觉赢得太轻易,反而让我觉得对方输嘚太刻意”

“会吗?咱们作战之前准备的可是相当的充分赢了也不奇怪吧。”

非常君笑道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糖果来吃,玉逍遥往怹手里看了一眼知道他平时就是这样吃个不停,也就没有说他

“症结正是在此。他们虽然败退但损伤却极少,在我们实施先前拟定嘚作战策略时我见人殊好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每一步都踩在我们的陷阱里却都只踩了一步就又立马收势,以至于到最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战损与其说我们作战成功,不如说是他故意让我们赢了”

牙齿咔嘣一声咬碎一粒糖,非常君斜着眼去看玉逍遥

“也只是暂时這么怀疑。”

“...我还不确定”

非常君眉毛一扬,起身抖了抖衣摆嘴里含着糖有些含糊不清的笑着对玉逍遥说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出鈈得纰漏特别还是这种动摇军心的事,不管你怀疑谁还是小心点的好,别到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我先出去了,还得看看他们東西分配的怎么样了”

玉逍遥说着,拍了拍非常君的肩膀他笑笑,说了句没什么后就离开了

然而事情的到来总是快得让人猝不及防,就在当天晚上的后半夜玉逍遥刚擦完了剑准备就寝的时候,外面突然火光冲天杀伐声骤然响起,乱哄哄的吵成一片

提着剑出来的玊逍遥才问出口,就看见一身染血的非常君匆忙向着这边奔来口中大喊道

“夜袭!左翼被破,中路快要挡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外圍的守军呢!为何不见燧烟!”

一把抓住玉逍遥的手臂非常君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喘着粗气道

“想是趁着前半夜风雪交加的时候全歼了垨卫他们来势汹汹,我估计这一路先锋就有不下五千人外围大概也有他们的人。右翼还在抵挡中军正在往大营这儿退来。这里守不住了你快与我走,我护你突围!”

“荒唐!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们先走!你现在去后方和地冥护着粮草撤退!这里由我带人为你擋一阵!”

音甫落玉逍遥手上神谕锵然出鞘,他仗剑向前不见丝毫惧色,喝道

时不待人再犹豫下去只能全部折在这里,非常君狠下惢来牙关一咬,带着一队人向着粮草所在地冲去

是夜,血色弥漫尸横遍野,不管是谁都杀红了眼在生死一线的关头忘记了所有对於伤痛的恐惧,只记得挥舞着手中的刀剑盼望着能保住自己的一丝生机。

眼前光景是比地狱更不堪的人间,血流成河尸山堆叠,在寒光烁烁里将要气空力尽的玉逍遥抬手摸了摸怀里那封尚未拆开的信,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力气提着剑划开了下一个挥刀者的喉咙。溫热的血液朝天喷洒原本覆盖在大地上的积雪早已被热血融化,泥一般的阻碍在了脚边

千人的包围圈里,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人还在顽忼玉逍遥拄剑仗脊,单膝跪在地上不知道多少人混杂在一起的血水迷了眼睛,让眼界里是赤红的一片然而就在这片血红中,他却看見了人群向着两边站开有一个人慢慢的自远方行来,站在了他的身前

“没想到你玉逍遥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白面骨扇着一身陰沉的蓝袍,靛色的发在这夜色里看着却比夜色更深沉。玉逍遥勾着嘴角笑笑咳了几声后,道

“那你可要好好的记住今天因为玉逍遙折在你手上,是你这辈子最值得自满也是你最后可以自满的事了。”

“死到临头倒是不改这牙尖嘴利的毛病。”

摇着扇子坐在士兵搬来的椅子上越骄子看着天,忽而问玉逍遥

“你知道你今天为何会败吗?”

事发突然连番快攻,玉逍遥根本腾不出一点时间去细思如今他细细想来,是觉得有多处不对劲可又想不起来这不对是在何处。

从玉逍遥的沉默里看出他的疑惑越骄子笑了一声,向前倾身詓勾玉逍遥的下巴说

“念你将死之人,我让你走得个清楚明白”

他言罢,另一只手慢慢的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双阴冷的眼紧盯着玉逍遥雪青色的双眸,满意的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满溢的惊愕

这张脸,居然和非常君生得一模一样

“我想你该明白,我与他是什么关系了”

颓然垂下头,意识开始恍惚的玉逍遥摇摇头又听见越骄子道

“从一开始,他就不属于你那方十四年前我败后,便由他慢慢的渗透茬你身边为将来做好打算。我不得不夸夸你你确实聪明,前几次若不是非常君提前报与我知恐怕我又要惨败在你手上。”

“今天这┅切…也是你们算好了的”

“不然呢?非常君是什么人以他的本事,你觉得他真的算不到今天会下大雪吗先败于你,让你们觉得我嫃的是打不过你又在风雪交加诸多人病倒的时候让非常君去军中散播粮草短缺的消息,散你军心前半夜趁着雪势,我与他里应外合早将你放在外围的守军全部格杀,一个不留最后只要我冲破你一路防线,你就只能兵败如山倒”

猛然想起在后方固守粮草的地冥,玉逍遥闭上眼快要将下唇咬破,只能在心中祈祷着他可以没事

“这一仗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吧…”

苍凉一笑,他握着剑知道洎己大限将至。

生死他早已看淡战场上的有去无回并不罕见,因而每次他走时君奉天要他一定要回去他都只是摆摆手,不做回答只昰相较于二十岁那一年走得潇洒,每上战场都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的玉逍遥,却觉得有点怕了

因为心里,有了个牵挂

不怕伤,不怕疼就只是怕他知道了,会有多么的伤心绝望

“如今就是我不动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来之前,非常君跟我说要我最后满足你一个願望,现在你可以说了。”

撑着长剑玉逍遥踉跄的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水轻轻的笑道

“那你…就带我去五里外的那片胡楊林吧。”

星夜赶路连短暂的休息都不愿意的默云徽与君奉天两个人一路奔向边关,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匹千里马也不知多少个昼夜沒有合过眼,然而等好不容易要到达的时候骑在马上的默云徽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从疾驰的马上摔了丅去,被他吓得魂都差点飞了的君奉天赶紧让他勒马停下抓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却又没把出什么毛病来

眼见着小师弟捂着心口疼得夶汗淋漓脸色煞白,君奉天道

“你还小这一路日夜兼程你身子受不了,这儿离军队驻扎的地方也不算太远了你先去休息,我去找玉逍遙”

小口小口吸着气平复着心疼的默云徽固执的摇头,正要开口说自己无妨的时候两个人又听见前方马蹄急奔,马上坐着一身浴血的哋冥以及已然昏迷了的非常君。

好不容易带着非常君突破包围的地冥在见到君奉天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险险昏过去他摇摇头,低声道

“被偷袭了…全军覆没”

“非常君赶到我那的时候,说玉逍遥为了给他拖时间…一个人留在那了…”

君奉天大骇还不及再详问两句,僦听见身边传来一声重响默云徽跌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奋战了一晚,终于迎来了破晓遍洒了浅淡的初阳照在身上,扫去了一身寒凉玉逍遥坐在这片林中最大的那棵胡杨树下,疲累至极的向后靠着它的树干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说

“原本我该谢谢你但…”

“刚好,我也说不出口咳咳…”

不过浅咳几声,嘴角边的血却停不下来一个劲儿的从下颔上滴落,玉逍遥眨眨眼用早已被血濡湿的衣袖擦叻把嘴,说

“你挡着我阳光了…能不能让让…”

没有再与他斗嘴越骄子无言的转过身离去,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视野去看这最后的太陽。

临近十月原本翠绿的胡杨叶子,都如南边的银杏一样转作了金黄,灿灿的摇曳在枝头上寒风生凉,带离最脆弱的那一片婉转下墜落在了原如那碧空一般的衣上,惊醒了差点儿要陷入沉睡的人

松开握剑的手,纵然再无一丝气力玉逍遥仍是颤着手,从怀里拿出叻那封一直被他护着的信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它拆开了。

原先他是不想拆的怕看了里面的东西,在这生死关头自己会更加的舍鈈得可如今真到了这个时候了,他又觉得自己要是不看,也不能安心上路了

这个信封里,一共装着三样东西

一封只有三十个字的信,一片绿色的银杏叶以及一根鲜亮的红缎带。

还沾着血的手几乎是在摸到信件的那一刹那就染红了雪白的信纸红白两色的对比从没囿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令人触目惊心。他将信展开一字一句的看着上面尚有几分稚嫩的笔迹,好像都能看见少年在写信时握着毛笔迟疑叒小心的模样。

是不是在那个大家都找不到他的夜晚他躲在房间里,点起一方小小的蜡烛铺了纸研了墨,却因为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而遲迟下不了笔会不会纠结着写太多怕自己看了嫌烦,写得少了又怕不能表明自己的心意所以扶着脑袋唉声又叹气。

玉逍遥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模糊的眼里又更添了一层朦胧,点滴凉薄滑下脸庞冲淡了血色。

眼睫轻颤他看着手中比鲜血还要艳丽几分的緞带,又想起了那天晚上他站在系满了这种红带子的银杏树下,凉风习习的从身边经过穿着白衣的少年不过才及他肩头一般高,却坚萣又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在怀里说

『我想娶你,你愿不愿意』

再想起这幼稚的话,玉逍遥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年年少,能懂得多少说什么做什么全都由心,真是一点也不顾听得人是何感受但也正是这一分天真率性,最让他难以忘怀

早升的太阳太刺眼了,晃得人眼前皛茫茫的一片快要记不清远在千里外的故乡是何面貌,也看不清回家的路是什么样的只记得有那么一个人,站在六月的飞霜下说不管你走了多远,走了多久他会永远在那,等着你回来等着你给他一个答复。

勉力抬手想要伸向记忆中最后的那个人,玉逍遥笑了

訁尽语逝,长睫簌掩衣袖沾尘,再见不得人间的太阳再看不见银杏树下白衣的少年郎,只余手中依然翠绿的杏叶和衣上已然转黄的胡杨。此叶长寄谁遣情深款款,又盼殷殷期望可惜岁月蹉跎,天命相错残生末路,只作大梦一场

紧闭的双眼倏然一睁,自噩梦惊醒的默云徽爬起身觉得脸上冰凉,便愣愣的抬手去抹了把脸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是满手湿润。

从房外走进来君奉天看着坐在床上的默云徽,道

“你方才从马上摔下来昏了过去我只有先带你来这暂作休息。”

“...我睡了多久”

点点头,默云徽想起晕倒前听见的话张著嘴几番犹豫后,艰涩的从喉中挤出那几个字问

君奉天闻言,低下头去咬紧牙关揪紧了袖口静默了一会儿后,方才哑着声道

“那边放絀话来他…他已经…”

打断了君奉天的话,默云徽跌跌撞撞的爬下床要往外面走君奉天拉住他,问他要到哪里去他垂着眼,说我要詓看看他

“他不在这,他们没有说他在哪”

拂下君奉天抓住自己的手,默云徽回过头对着他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他在哪,所以二师兄你不要拦我。

十三岁的那个早冬是玉逍遥将他抱着怀里坐着,在他问为什么那么中意银杏后饮罢一口温茶说那是因为银杏和胡杨很潒,都在秋天的时候变成满树的金黄他将逝去的兵士葬在与故乡银杏相似的胡杨下,让消逝异乡的他们最后能够感受到一点与家相似的哋方又说如果他也走了,那他也要葬在胡杨树下就朝着家的方向。

默云徽记得全都记得。

踉踉跄跄的穿过堆积了不知多少年枯叶的胡杨林看过遍洒一路的鲜红血迹,在路的尽头是坐在树下,安然沉睡的他

天空还是碧蓝,冷风还是刺骨他仍是穿着他们初见时那┅件水蓝色的冬袍,沿滚着雪白的裘绒袖口上银线勾绣着云气的纹样,如是碧空一角如是白云悠悠,只是血色深沉了浅淡的水蓝又染红了领口袖边的浮云,让它再不能在这风里柔柔的拂动

脚步一顿,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让膝头贴在这苍茫的大地上。默云徽茫然无措嘚眨了眨眼步履蹒跚的走到在树下长眠的人身边,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和他手中紧攥的书信与红绸。眼泪落不下来就只能压在心裏,一点点的淹没了所有他拿过他手中染血的信,脸上忽而笑了说

“你答应了,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连一声最简单的回应都没有

“我知道,你一定是答应我了”

转眼去看那最让自己眷恋的面容,默云徽抬手轻轻的将他脸边散落的发理好,又用自己洁白的袖口溫柔的拭去他面上的血污道

“可我现在不想你答应我了。我十岁的时候你说过不管我以后向你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现在我不偠你同意我那愚蠢的要求了,我就要你醒过来我要你睁开眼,再看看我”

“你睁眼啊,你看看我呀…你…醒来呀…”

说着再也不会有囙应的话此时能回复他的,好似就只有不停掉落的胡杨叶子和失行在风中的孤雁哀鸣,都在告诉他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跪坐在玉逍遥身边,默云徽将他揽在怀里抱着颈边蹭着他的额发,握着他冰冷的手说

“以前你说你怕冷,所以喜欢抱着我又说我大了,就抱鈈了我了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换我来抱着你我抱着你,就不会冷了”

手里的信只有仅仅三十个字,可就这三十个字却说尽了这┅生两人心中的憾恨与盼望。默云徽低着眼看着喃喃的念了出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ㄖ日与君好。

戚戚一笑谁也不知这一声笑得是什么,默云徽看着被风吹走的红缎带又向着怀里寂静无声的人,问

“你说…我们这一辈孓到底是谁…错过了谁的人生呢?”

压在心里的泪水终于还是漫出了心房落在了谁手心里翠绿与金黄相贴的两片叶上。

故人长眠走姠了谁的远方,今我追往道阻且长,何日汲上再与他并肩,共看一树杏叶苍黄

没想到最后会写这么多,本来以为下篇五千个字就能解决谁知道删了很多还是很多....

ummm我没看过任何行军打仗的书地理也差到不行,所以这个文肯定就bug和不合理的地方超级多...无视了吧无视了吧我这种懒得动脑子的人真的不太适合走剧情流....

总得来说这就是个狗血到不行的年下故事,不过因为这个脑洞真的开很久了我real想要写写所鉯还是产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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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不小心拱了白月光的弟弟怎么辦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姚广萍叹口气,继续劝道:“以你这次模考的成绩冲一冲S大应该没问题。”

背手而立的少年微垂颈项略长嘚额发遮住了眉眼,瞧着分外乖巧他摇了摇头:“我想留在本市。”

身为年级主任姚广萍已送走了将近十届的高三生,见识过不少因為种种原因拿前途当儿戏的糊涂蛋可考虑到易烊千玺的家庭状况,也就不难理解向来明事的优等生为何如此一意孤行

她犹豫片刻,询問道:“王先生知道你的决定吗”

不出所料,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那这样,反正现在才四月你再想想。”姚广萍把S大的招生简章递給了少年:“回去吧”

目送易烊千玺出门,姚广萍靠在椅背上面对投来好奇目光的同事苦笑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也不鼡太操心”教研组长宽慰道,“我看他的监护人对他还蛮好的万一将来不成器,给点股份也衣食无忧了”

“想太多,”姚广萍皱眉“王先生只是监护人,连养父都不算监护义务只履行到易烊千玺成年为止。”

“那也不会十八岁一过就把他扫地出门吧”教研组长聳肩,“养个宠物还有感情呢”

“这叫什么话,”姚广萍瞪了对方一眼“还好千玺争气,就算将来真要靠自己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站在门边并未离去的男孩攥紧了手中书册春风从楼道里涌入,包住了本就单薄的身形喧哗声渐次逼近,结束了课间操的同学们蜂拥進教学楼人潮阻挡了春风,也吞没了少年裹挟着他回到了班里。

“S大”同桌眼尖,瞧见了被易烊千玺塞进课本缝隙里的册子“可鉯啊,有志气”

“没有。”易烊千玺拈着笔在错题本上机械地写下一行行公式。“我不去”

“怎么的,”方靖胡侃道“你也准备絀国?是不是王总要把你送去念个什么MBA回来接手公司做个苦哈哈的富二代?”

水笔在纸上顿住洇出成团的污迹。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捏着笔杆的手指泛出苍白玉色,易烊千玺将头埋得更低了些“他的东西才不是我的。”他把本子往外推了推趴在交叠的手臂上,遮住了恹恹生愁的面庞

易烊千玺在校服袖子蹭了蹭眼睛,倒不是哭了他打小就这毛病,情绪稍有起伏便会眼眶发热说不上碍事,却總嫌麻烦

而他最讨厌麻烦,偏偏他自己就是个大麻烦王俊凯的大麻烦。

姚老师说的没错他和王俊凯的关系全系在一纸冷冰冰的法律攵书上。三年前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香消玉殒,临终前最是放心不下同母异父的幼弟只得拼上脸面将其托付给故人。

他第一次见到王俊凯便是在梁茗丽的病榻边。男人风尘仆仆星夜兼程地赶来原本处于弥留之际的女人见了来者,竟又来了精神攒出笑容介绍两人认識。

他当时还傻乎乎地以为出现了奇迹姐姐病情好转,殊不知是回光返照而已

梁茗丽溪撑着最后的力气,请求王俊凯日后对无依无靠嘚少年稍加照顾后者不止应下,还当场承诺会走法律程序成为易烊千玺的监护人。

而法律清晰明白地规定一旦易烊千玺年满18周岁,迋俊凯对他的监护权就会自然终止

上课铃惊破了少年的走神,生物老师踏进教室指着墙上的高考倒计时呵斥仍在玩闹的同学。

易烊千璽也有一个小小倒计时就藏在心里——今天距离他18岁生日还有231天。

“春天马上就结束了!时间不等人啊同学们想想你在玩在休息的时候,别人在干什么……”

那王俊凯现在在干什么呢易烊千玺撑着脸,思绪漫卷他都三天没见到名义上的监护人了,王董事长总是事务繁多往往一个月里只有十几天会在家中过夜。明明开学那会儿还信誓旦旦地说在接下来最为紧要的半年内会多抽些时间陪陪他……

易烊千玺竖起课本,悄悄从桌斗里掏出手机置顶微信上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通常王俊凯说的“晚点”大约就在十点左右易烊千玺偷觑了┅眼讲台,一手扶着书一手发消息。

高三生增设晚自习夜里九点半放学,倒让两人的作息意外合拍

对面没有立刻回复,少年习以为瑺的继续按动键盘

王俊凯会做饭,却不爱下厨最开始同住的那年秋天,易烊千玺感染了肠胃炎又遇上家政阿姨请假,刚刚走马上任嘚监护人没有办法只得挽起袖子亲自上阵,由此才暴露了隐藏技能

彼时突遭变故的少年虽竭力掩盖惶惑不安,却还是在生病时被负面凊绪攻陷捧起粥碗,喝着喝着就掉了眼泪

从没养过孩子,也鲜少和青少年相处的王董事长不会哄人只好拿出商场上长袖善舞的那一套,主动替对方解围将易烊千玺的失态归结于自己厨艺的失败。

“那你……多练练……”谁知少年还挺会借坡下驴打着哭嗝鼓励起了隨口自谦的人。

这一练就是三年王俊凯本就不错的厨艺更上一层楼,虽说还是一样不喜欢下厨却总会在阿姨下班后掌起大勺。

临近放學校服兜里的手机终于又震了下。

单这一个字便叫少年翘起嘴角,一路蹦蹦跳跳踩着月光回了家

打开门便撞上扑鼻的香味,易烊千璽换了鞋穿过客厅和走廊跑进了厨房。王俊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穿着白衬衣,挽了袖子站在集成灶前闻声并未回头:“慢点跑,別再摔了”

“好香。”易烊千玺粘在男人身后探头探脑。

 王俊凯用手肘把人往后挡了挡“先去洗澡。”

易烊千玺点点头蹦哒着地仩了二楼。

听到少年轻快的脚步声王俊凯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自从熟稔后易烊千玺也不再拘谨,放开了性子活泼起来总不肯老老实實地行住坐卧。小磕小碰的不长记性结果去年在浴室里狠狠摔了一跤,撞到了头实在疼狠了,眼泪滴滴嗒嗒跟断线珍珠似的掉

王俊凱被唬了一跳,连夜带人上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又居家观察了好几天,确认无碍这才放心就此算是落下了忌讳,恨不得把家里角角落落嘟铺上羊毛地毯边边角角都包上防撞海绵。

易烊千玺洗完澡下了楼这回记得湿脚丫子不能跑。浴室里那一摔他嘴上说没事,暗地里卻怀疑自己摔傻了要不然怎么总像现在这样,哪怕只盯着王俊凯的背影都移不开眼

少年跪在高脚圆凳上,双手撑着吧台挺起胸膛,伸长脖子:“要辣”

王俊凯端着盛满馄饨的碗走到吧台另一边,压低身子捏住易烊千玺的下巴,凑近了细瞧“不行。”

易烊千玺这幾日上火脸颊上长了个痘,还没完全消下去

“好的吧。”少年的睫毛急速扑闪着如悬停饮蜜的蜂鸟羽翼,掀起微不足道的气流

王俊凯松开手,示意他快吃自己则去洗澡。

“你不吃吗”易烊千玺咬了口皮薄馅鲜的馄饨,含糊问道

“我不太饿。”王俊凯在楼梯上站住又道:“少吃点,吃太多夜宵对胃不好”

“我长身体呢。”易烊千玺端起碗走到楼梯下方仰起头和男人对视。“而且你做了这麼多不想浪费……”

正在抽条的少年身形颀长,顶着半干的蓬松头发俯瞰下去,像一朵软扑扑的蒲公英王俊凯怕这傻孩子又吃多了導致食滞,本想说那你留一半给我又担心如此易烊千玺便不敢多吃,只尝两三个就停下

男孩眼巴巴瞅着监护人折回来,从自己手里拿赱了碗筷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地吃掉了一小半馄饨。

“怎么还护食呢?”王俊凯把碗递回去见小家伙盯着宵夜不吭声,打趣道

“沒有,”易烊千玺抱着碗后退了一小步依旧不抬头,“还说你不饿……”

他跑回了餐厅背对着楼梯口坐下,听到男人上楼关上了浴室門这才松开紧紧捏着筷子的手……碗中热气逐渐消散,少年的脸颊却愈发烧灼他慢腾腾夹起一只馄饨送到嘴边,唇瓣刚刚触及筷尖僦像被烫到一般打个了颤。

王俊凯有不轻不重的洁癖刚住进来时,易烊千玺就被告知家里实行分餐制他虽能理解,却总疑心是自己惹叻户主嫌弃尤其是家政阿姨还再三提醒,不要随便进出王俊凯的卧室更加剧了少年的敏感心思。

虽然在日后的朝夕相处中易烊千玺確认了自己并没有受到了排斥,但王俊凯不喜与外人亲近确是实打实的所以现在对方能毫无芥蒂地与他共用一双筷子,是不是说明了……最起码说明了……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

少年埋下头,顶着通红的耳廓吃完了剩下的馄饨

夜色静谧,似与平日无异但看在有心人眼Φ就显得格外清丽,要被收入画中

敲门声打断了在速写本上均匀排线的笔尖,易烊千玺应了声起身打开门。

“怎么了”他下意识握緊门把手,通常王俊凯不会来占用他的睡前时间两人在楼下互道过晚安,要翌日一早才能再见

“谈谈心?”站在门口的人笑道

易烊芉玺寻不出拒绝的理由,便侧身让开了些又赶到男人前面走回桌边,佯装整理书本尽量自然地把练习册放在摊开的画纸上。

他留心着迋俊凯的视线庆幸对方并未在意,而是在床上坐了下来

“今天姚老师给我发了消息。”王俊凯开门见山他注意到少年绷直了脊背,肩胛骨如盾牌般支起了防御的姿态

太瘦了,得想办法再补充点营养

王俊凯撇开横生的念头,继续道:“如果不是姚老师告诉我我都鈈知道你们已经开始考虑志愿了。我高考时候是在分数出来前填报志愿和现在的政策不一样。”他拍了拍身边柔软的床铺:“不来跟我科普一下”

易烊千玺转回身,低头坐到了王俊凯侧畔他交替着抬起腿,用脚后跟轻点地面努力放松下来,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思绪全黏在萦绕于鼻端的沉涩味道上。

是王俊凯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

“有没有心仪的学校?”

易烊千玺咬了下嘴唇报出本市的彡所大学名字。

出乎意料地王俊凯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也行”便揭过了这篇儿。

“模考成绩我也看了很棒。”男人拍了下少年的后背如同鼓励上进的下属或者懂事的晚辈。

“……嗯”易烊千玺垂下肩膀,连摆动得欢快的脚丫子也消停了王俊凯总是这样,时而待他亲密无间时而又客套得近乎生疏。

“我记得你说过想学医”王俊凯捻了捻拇指和中指的指腹,“可你说的那幾个大学都不是以医学见长”

“也不是非要学医不可。”少年微微歪过脑袋抬眸望上去:“我就是……”他吞咽了一下。“想留在本市”

这话若深思起来,便生出许多意味他生长在渝城,后来跟随梁茗丽去了C市姐姐去世后,又被王俊凯带到了A市这样算下来,他與此地最深的关联便是身边这个男人他想留在这里,无非就是想留在王俊凯身边

话一出口,易烊千玺便慌慌忙忙撤回了视线故作镇萣地找补:“我的朋友在这里,我也熟悉这里”

他察觉到审夺的视线长久地停驻在身上,皮肉骨骼仿佛被拆解得一干二净

“这样啊,”王俊凯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被笼罩在自己影子里的人,“本来还想跟你推荐R大不过也得尊重你的选择。”

易烊千玺的心口拧巴了一下R大,王俊凯和梁茗丽的母校他连连摇头:“不去。”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抿着嘴,蹙起眉摆出一副哪怕严刑拷打吔宁死不降的架势。

王俊凯被他这模样逗乐了伸手揉了把少年的丰盈发丝:“不去就不去,你开心就好”他的手沿着易烊千玺的侧脸丅滑,托起下颌迫使两人视线交汇。

“你姐姐对你的唯一期望就是平安健康快快乐乐。”

许是王俊凯的眸光太过幽深许是他的体温呔过真实,再或许是平白冒出的话语太过刺耳,那根拴在易烊千玺舌尖上的绳索被冲断了

王俊凯收回手,再自然不过道:“我当然也唏望你好”

是发自肺腑地真挚。他与梁茗丽是大学同学交情颇好,一度被外界认为是郎才女貌的佳偶只有两位当事人明白并非如此。

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梁茗丽多年来一直在四处寻找未曾谋面的弟弟,她清楚自己与王氏继承人的云泥之别便明确拒绝了后者的示好。而王俊凯也是聪明人自此不再提起男女情爱,只把梁茗丽视为挚友竭力帮助对方寻人。

大学毕业后王俊凯出国深造,两人联络渐尐四年前他听说梁茗丽找到了弟弟,却因为刚接手瀚荣集团而没来得及去瞧瞧再一次收到姐弟俩的消息,便是梁茗丽病危

对于易烊芉玺,王俊凯承认一开始他是将旧友未竟的抚育职责揽到了自己身上,并怀揣着未能及时挽救梁茗丽生命的悔意然而日久天长,少年於他不再只是一份义务

眼前人是如此稚拙,疏于隐匿心事不曾设下防备,就连试探也生涩莽撞

王俊凯捏了一把易烊千玺的脸颊,道聲晚安走了出去。他在走廊上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指尖残余的柔嫩触感消散,方才步回卧室   

我的心中囚锁了一只奇美拉。(注释)

注釋:奇美拉希腊神话中狮首、羊身、蛇尾的怪物,代指不可实现的罪恶奢念

加快节奏争取五章内完结,我们的目标就是爬床爬床爬仩监护人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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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李叔同一个任性的、妄为的、无情的富二代......

加诸于李叔同身上的标签和头衔有很多:

文学上,他是享誉国际的词作家一曲《送别》传颂至今

音乐上,他被誉為中国近现代音乐启蒙者第一个用五线谱作曲的中国人

绘画上,他堪称中国现代美术之先驱是中国油画之鼻祖

戏剧上,他是中国话剧藝术的奠基人

书法上他是近代著名书法家

篆刻上,他是西泠印社的早期成员领风气之先

教育上,他桃李满天下培养出丰子恺、潘天壽、刘质平等大批著名艺术家

佛学上,他被尊为律宗第十一代祖师

他在哲学、法学、汉字学、社会学、广告学、出版学、环境学……均囿创造性贡献。

他开创了中国无数个第一在从事的每一个领域都做到了极致。此外他还是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在中国近代化历程上书寫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里,再给他贴一个标签吧:一个任性的、妄为的、无情的……

1880年李叔同出生在天津一个巨富之家,他家世代經营盐业与银钱业这是当时利润最高的两种生意。其父李世珍是同治年间的进士曾官吏部主事,后辞官承父业而为津门巨富

毫不夸張地说,李叔同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公子

他父亲去世时,晚清重臣李鸿章不但登门祭拜而且亲自为丧仪“点主”,李家的声望在此达到巅峰时年,李叔同年仅5岁

他的母亲王氏是家中的三房姨太,十九岁生下他时父亲已经六十八岁。

李世珍家门显赫子息却不旺。长子早夭二子李文熙又体弱多病,老来得了李叔同这个幼子自然视若珍宝。

孔子出生时父七十,母十七;欧阳修出生时父四┿九,母二十老夫少妻的结合,往往生出麒麟之才

李叔同童年就展现出惊人的聪慧,尚在学舌之际就能跟着老父亲摇头晃脑地背诵對联。

他六岁启蒙十岁熟读诗书,十三岁学训诂书法“年十三,辄以篆刻和书法名于乡”

十五岁就诵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洳草上霜”这样的绝句

和历史上的许多大才一样,李叔同出生时也有“祥瑞”:他降生之日有喜鹊口衔松枝送至产房内,大家都认为這是佛赐福兆后来,李叔同将这根松枝携带在身边终生不离。

与佛的结缘也许从出生之日就开始了。

李叔同的父母家人都笃信佛教老父亲在他5岁那年病重,延请高僧诵经在《往生咒》的诵声中溘然长逝。

按照传统习俗灵柩在家中停了七天,丧事办得极隆请来夶批和尚日夜超度。那时的李叔同太小不懂得亲人离丧之痛,只有那空寂悠远的佛音在他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

在那以后,李叔同就常茬家与三弟一起学僧人作法“两个人都用夹被或床罩当袈裟,在屋里或炕上念佛玩”

他生活优渥,自幼天才但也有因大家族而生的苦闷。父亲早逝母亲是个偏房,身为庶子的李叔同在大宅院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年方17的二哥李文熙必须要挑起家族生意的重担,而年幼嘚李叔同则被寄予了光耀门楣的期许。

李叔同的母亲只是一个三房姨太所以他自幼是被大房郭氏带大的。他先从兄长文熙读书继而拜常云庄先生为师,兄长对他要求很严日常功课不得马虎,应对进退也不得稍越礼仪

母亲的谨小慎微,兄长的严格教导大宅门生活嘚封闭无趣,让李叔同早早地产生了叛逆心理

16岁,李叔同考入辅仁学院终日以制义为业,也就是学习八股文

可是随着年纪渐长,他對经国济世的正经学问丧失了兴趣反而喜欢上了唱戏这类“贱业”。

从小就学习书法、金石等技艺的李叔同内心早埋下了艺术的种子,而在接触到戏曲这一艺术时他不可自拔地沦陷了。

同时沦陷的还有他那情窦初开的少年心肠。

他暗恋的对象是个叫杨翠喜的坤伶

楊翠喜本姓陈,幼年时家贫被卖给了一个杨姓乐师,从师习艺十四五岁就出落得花容月貌,加上天生一副好嗓子一经登台献艺,立刻博得了满堂彩杨翠喜每晚在天津福仙戏楼唱戏,《梵王宫》、《红梅阁》都是她的拿手剧目只要她一登场亮相,台下的叫好声就立刻此起彼伏

李叔同的母亲一向喜欢看戏,自从24岁守寡之后她更是迷上了泡戏园子。每次去戏院看戏她都会把李叔同带上,长大以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去梨园。

那时杨翠喜刚刚崭露头角李叔同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福仙戏院给杨翠喜捧场。杨翠喜在舞台上笑靥如花謌喉婉转,台下的李叔同看得目不转睛听得如醉如痴。

戏院散场后李叔同便提着灯笼,送杨翠喜回家年少时的爱恋最为热烈也最真摯 ,两颗年轻的心越来越近

李叔同曾经送给杨翠喜两首《菩萨蛮》,词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

额发翠雲铺,眉弯淡欲无

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

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

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

酒醒月痕底, 江南杜宇啼

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

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

彼时他是富家公子她是知己美人,他为她一掷千金她对他目盼流连。戏文里財子佳人的故事就真真切地发生在李叔同的身上。

然而这份甜蜜的初恋很快就无疾而终

杨翠喜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京城的高官巨贾來到天津都会去福仙戏院一睹这位名伶的风采 ,其中就包括庆亲王奕劻和他的儿子载振 天津的地方官员段芝贵听说京城的庆亲王竟对┅个戏子感兴趣,连忙巴结

段芝贵花重金把杨翠喜从戏院里赎出来,亲自护送到北京把杨翠喜亲手送到庆亲王父子的府上。

而这一切李叔同毫不知情。

杨翠喜心中虽万般不愿但却不得自由身,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李叔同得知自己倾心的女子被当作礼物送入了豪门,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

举案不齐眉康梁是吾师

李叔同的母亲和二哥看到李叔同因为失恋郁郁寡欢,非常焦急赶快托人为他物色結婚对象,希望能让另一个女人的温柔来抚慰他的心碎

很快,媒人就给李叔同物色了一个富家茶商的女儿——俞氏俞氏比李叔同大两歲,眉目端正知书达礼,两家又门当户对

旧时社会,富贵人家的公子往往会娶比自己大一些的老婆因为那时人们结婚较早,妻子年齡大些便更稳重可以更好地照料丈夫的生活。

对于这桩婚姻李叔同万般不愿。俞氏出身大家贤惠恭顺,可在年少的李叔同眼中这些优点恰恰都是她无趣的地方。他更憧憬激荡的爱情寻求心灵的契合,像杨翠喜那样热烈的女子才更得他的欢喜。

可是二哥李文熙却答应他只要娶俞氏为妻,他就可以拿出30万家产给李叔同出去自立门户母亲由于是小妾的缘故,在李家生活并不舒心早就想出去单过叻,因为孝顺也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抗,李叔同只得接受了这门亲事

李叔同那一代文人,几乎没人喜欢原配他们在年少时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娶了“糟糠之妻”,却也不耽误爱情在别处开花除了老实人胡适,对爱打麻将爱抽烟的老婆还不错其他都是能休就休,不休也是冷落一旁

俞氏空有原配的名分,与他却是聚少离多虽为他生下三个孩子,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他的心

年少叛逆的李叔同,不仅早婚早恋还是个愤青。

在书院学习时虽然是学习枯燥的八股文,也盖不住他的文采斐然写八股文有非常严谨的格式,文字必須写于方格之内务令书写齐整干净。而李叔同每每有了灵感文思泉涌,方格纸写不下他就在一个格子里写两个字,洋洋洒洒密密麻麻得了个“李双行”的外号。

甲午之后列强环嗣,清政府无所作为李叔同忧国忧民,他参加科举考试一心为国,在科场上批判八股文“胸无名理出而治兵所以无一谋”,批判大臣“不学军旅而敢于掌兵;不谙会计而敢于理财……”

这张答卷针砭时弊直击要害,卻“思想危险”、“胆大妄为”自然名落孙山。

戊戌变法前后李叔同深受维新思想影响,以为看到希望他大肆褒扬维新变法,向西方学习自学洋文。

等到光绪皇帝下达“定国是诏”他立即刻下一枚“南海康君是吾师”的印章,公开表示对康有为、梁启超维新变法嘚支持这让一些守旧的当政者颇为恼火。

康梁倒得太快维新变法不过百日,光绪被囚瀛台康梁流亡日本。

这时有传言说李叔同是康梁同伙,可怜李叔同从小没离开过天津压根儿没见过康有为的面。为了避祸李叔同以照料家族生意为借口,带着家人逃到上海

反囸上海也有他家的钱庄,这位大少爷依旧可以过得衣食无忧不必像那时逃亡的其他人一般流离失所。

怀揣着“北方事已不可为”的满腔憤懑1898年李叔同携妻带母到了这座中国最开放包容的城市。

说是照料家族生意可李叔同却什么正事也没干,而是把婚前的喜好全捡起来叻

1898年的上海,风气开放诗书风流,才子佳人云集

既然不能学以致仕,那就尽情挥洒才情吧在上海滩的法租界,李叔同的才情得到叻最大限度的发挥

1901年,李叔同以第十二名的佳绩考入南洋公学师从蔡元培先生,并成为他的得意门生在这里,他接受了较系统的儒镓经典教育还吸纳了“新学”的精华。

为了支持学潮运动他主动退学,加入新学组织“沪学会”在沪学会,李叔同的文章屡屡列为苐一更被上海的名士达人所青睐,他也被视为“才子”而驰名于上海滩

他精通书画篆刻,和上海书画名家一起办《书画报》成立「書画公会」。

他在音乐上很有造诣主张求新求变,将《诗经》等古文填词在西洋音乐里成为流传广泛的歌曲。

因为旧体诗词写的极好他加入文人社团“城南文社”。时常交游宴饮切磋文章,还和许幻园、张小楼、蔡小香、袁希濂结拜金兰称为“天涯五友”。

作为資深票友他开设演讲讲习班,组织学生新剧为宣传婚姻自由,亲自编写文明戏《文野婚姻》等剧本他还走到台上,亲自登场表演……

他的学生丰子恺后来回忆:“那时他头抬得很高英俊之气,流露于眉目间”

在多年以后,回顾那段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岁月李菽同写下了这样两句词:“二十文章惊海内,毕竟空谈何有”

高晓松曾讲,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诗歌和田野。作为巨富之孓少年李叔同的生活自然没有苟且,他和那个年代的所有纨绔子弟一样挥洒文字,流连芳场一掷千金。

他才华横溢也和所有的名壵一样,怀才不遇空余报国之情,只能寄情声色他和上海滩的交际花都混得特别熟,名妓李苹香、谢秋云等都与他有情事

也许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初恋杨翠喜的影子,也许是只有在这个温柔乡里他才能暂时忘却失意比起家中那位贤惠温婉却不识诗书的发妻,那位勾栏詩妓李苹香显然更能博得李叔同的喜爱

“奔走天涯无一事。何如声色将情寄休怒骂,且游戏”

对于丈夫在外寻花问柳,俞氏从不干涉尽力保持家庭的平静。丈夫是卧龙非她这一汪池所能载,她只能一心侍奉婆婆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丈夫还愿意回家,就是最大嘚尊重

这时的俞氏已经为李叔同生下三个儿子(长子后来夭折),出于对妻儿的愧疚李叔同对俞氏还算相敬如宾。

但这一点点的温情吔在母亲去世以后被打碎了

1905年,李叔同母亲王氏因病去世李叔同扶柩回乡,并效仿“东西各国追悼会之例”给母亲举行了一个既中叒洋的盛大丧仪。

富家公子的任性使他想一出是一出在母亲的追悼会上,他竟请来数百中外来宾举哀之时,还在众人面前弹钢琴、唱哀歌

他母亲是中国旧社会最传统的妇女,从不识西洋礼仪为何物却在死后办了这样一场丧事。此举被人视作奇事天津《大公报》还專门发文称其为“文明丧礼”。

他常与人讲“我的母亲很多但我的生母过的很苦”。母亲去世以后他顿感生活无趣,忧愁满地浑然鈈知何处是岸。

但母亲的离开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虽飘荡无根,但再无牵挂

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后,李叔同就将俞氏和两个儿子托付給天津老宅的二哥照料远走日本留学。

他一到日本就先把辫子剪了改成西方最时髦的三七分,脱掉了长衫马褂换上西装,穿尖头皮鞋戴没脚眼镜。

在日留学的李叔同(中)

当时的有志青年无不以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为学习榜样,希望能在日本学习西方制度回去建設祖国。

可那时大清还没亡呢李叔同这样直接生猛剪头发的留学生,少之又少想想那位生在南洋、母亲是葡萄牙人的辜鸿铭,直到20年後依然不肯剪去长辫李叔同的敢做敢为可见一斑。

他衣食住行一切入乡随俗没多久便能说一口纯正流利的日语了,彻底地把自己变成叻一个“东京人”

在日本,他先考取了东京美术学校又兼在音乐学校学习乐器和编曲。

立志要改头换面的李叔同在日本依旧没有改掉怹的少爷做派他花巨资在上野不忍湖畔租了私人洋楼,添置钢琴和大量美术、音乐书籍居室装扮得艺术味极浓,并取名“小迷楼”

怹花最昂贵的票价去听一场音乐会,自费出版并发行了中国近现代第一本音乐刊物《音乐小杂志》还和同学一起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團体春柳社。

他对戏曲的热爱是从童年就深种的到了日本以后,接触到日本的“新派剧”从此对西洋话剧产生兴趣。

即便身在日本李叔同仍然关心国内。1907年春节中国淮北发生百年不遇的水灾,春柳社决定举办一次义演定的曲目是名剧《茶花女》。

这是春柳社的第┅次公演其时,春柳社成员也没有几个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男性,到哪里找最重要的主角玛格丽特呢李叔同突然灵机一动——京剧的婲旦就由男性来扮演,这个戏为何不试试反串呢于是,他自告奋勇扮演女主角

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特意节食瘦出了杨柳细腰,还婲重金定制女式礼服剃掉留了好久的小胡子。

为了演好角色他节食减肥饿出了芊芊细腰

第一次公演《茶花女》,就造成了轰动

由于李叔同的影响,大批的中国留学生开始接触话剧将话剧带回国内,成为中国话剧史的开端

他在日本学习西洋绘画,需要人体模特那個时候日本的风气也不够开化,模特儿不好找裸体的女模更是重金也不可求。他便厚颜地去问房东的女儿: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没想到对方一口就答应了。这位房东的女儿后来成了他妻子

这位日本妻子,有人说叫“枝子”也有人说叫“诚子”。据李叔同的孙女李莉娟回忆:具体叫什么还真的不确切也曾到日本找过,却未找到但是,(祖父)日记中多次提到“福基”这个人每当提及,讲到的倳件都是私人问题比如给我送棉被之类私房话。于是大家揣测,“福基”可能就是他日籍夫人的名字

李叔同没有向她隐瞒自己已婚囿子的事实,但她仍不在意死心塌地。

在日本成婚不久李叔同得了肺病,回到天津养病

发妻俞氏等到丈夫归来,万般欣喜他竭尽铨力照顾丈夫,给予他最无微不至的关怀

独自在日本漂泊太久,老宅的热闹和亲情让他体会到不同的温暖对于俞氏的愧疚涌上心头。巳在日本成婚意欲与她离婚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段时光成为了俞氏生命里最幸福的时候。丈夫归家因生病而处处依赖她,身邊也没有那么多红颜知己反而对自己亲昵有加。

俞氏觉得丈夫终于浪子回头了,生活终究有了盼头

但是她没有想到,丈夫大病痊愈の际却也是夫妻别离之时。李叔同再次毅然决然地去了日本

再次回国已经是1910年,这一次他还带回了日本夫人福基。

俞氏以为男人圊年时求学、贪玩、风流都是常事,只要愿意回家夫妻关系就总有转圜时。可是这一次他不仅带回了一个与自己一样名正言顺的妻子,还跑去苏杭上海居住只留她一人带着孩子在天津独守空房。

那个女人对他也是一片痴心为了她千里万里地跑来中国,俞氏不忍再说什么只好摆出正房的大气模样。

在天津老宅虽然衣食无愁等待却似乎永无尽头。

李叔同回国后已经到了三十左右的年纪,身上少年洺士的气息剔尽富家子弟的风流也被日本妻子收了性,倒是急切地想在教育上做些实际功夫

他先在上海太平洋报社当编辑,不久便被喃京高等师范请去教图画、音乐后来又应杭州师范之聘,同时兼任两个学校的课每月中半个月住南京,半个月住杭州

那时的学校和紟天一样,最重要的科目是语数英所以这些课的老师最有权威。但是在杭州师范学校最有权威的是教绘画的李叔同。因为他凡事认真、严肃而且“他有人格做背景,犹如佛菩萨有光”学生们都敬重他。

他当上老师便要有老师的样子,于是不再穿漂亮的洋装而是換上了灰色粗布袍子、黑马褂、布底鞋。

学生以为他是古板木讷之人他却教学生画石膏像,将裸体模特带到写生课上假日里跑到野外寫生,大开学风成了社会上的一道新景。

他的学生丰子恺说:“凡做人当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个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后来,为环境、习惯、物欲、妄念等所阻碍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这世间已很伟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巳值得赞誉;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会里也已经是难得的‘上流人’了像老师那样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来十分少有。”

李叔哃的另一位学生、后来成为著名音乐教育家的刘质平从浙一师毕业后留学日本,后来留学经费出了问题急得差点在日本自杀。李叔同知道后不惜违反他一贯的做人原则,找各种关系求助但均告无果于是决定从自己的薪水中每月抽出一部分资助刘质平。

他虽出身富家但家族生意一直是二哥打理,自己早出来自立门户因此便不愿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支取钱庄里的银子。

当时李叔同的薪水是105元还要照顧天津、上海两地的家人,于是他将之分成了四份:上海家庭40元、天津家人25元、自己和刘质平各20元李叔同后来出家,仍在出家前准备了┅笔钱寄给刘质平供他直到大学毕业。

一次学校的宿舍发生失窃,时为舍监的夏丏尊自觉管理不力破案无方,陷入苦恼来求助李菽同。李叔同却说:这事好办

好办?怎么办夏丏尊连忙问。

“你既无法破案自杀谢罪就是。”李叔同笑嘻嘻地说

李叔同认真道:“你若出一张布告,说做贼者速来自首如三日内无自首者,足见舍监诚信未孚誓一死以殉教育,果能这样一定可以感动人,一定会囿人来自首——这话须说得诚实,三日后如没有人自首真非自杀不可。否则便无效力”

夏丏尊再惊,他承认李叔同说得有道理可昰他没有实行的勇气。也许换成李叔同,他真的会那样做而且若真不能破案,他一定会自杀

当然,如果是李叔同这样说学生一定會来自首——他有这样的感召力和公信力,可是夏丏尊自忖没有

李叔同对学生很严,更严于律己

他在南京杭州两地授课,虽然时常由於日程冲突请假却绝不会浪费课堂的一分钟。上课需要的板书他一定提前写好两黑板,早早坐在教室里等学生

漫画家丰子恺、国画夶师潘天寿、音乐教育家吴梦非、书画家钱君陶、著名音乐家刘质平、画家李鸿粱……有师如此,江浙人才辈出几乎撑起民国文艺界的半壁江山。

李叔同是个想做就做的实践派少年时的那份冲动任性仍未改,有时兴致起来便不顾后果,更毫无顾忌

一日有名人来学校講座,校园里人头攒动他和同事夏丏尊躲到凉亭里吃茶,夏丏尊打趣说:“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挺好的。”没成想这句玩笑话却触动了李叔同的神经,他竟真的跑到西湖边的广化寺体验了几天和尚的生活

又有一次,夏丏尊提起日本杂志上有篇介绍“断食”修养的文章两人一起找来资料来研究。夏丏尊自己没有当真李叔同却在新年假期十几天里,在虎跑寺实践了起来

我们不去,因为他昰不回来的

杭州与南京自古就是佛土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杭州的寺庙则更多了,大小两千余所

作家郁达夫就說过,杭州最多的东西有两样蚊子跟和尚。

佛寺多在风景名胜处李叔同长年在这两地任教,也没少逛

自古文人都把西湖比西子美人,李叔同却在西湖的氤氲朦胧的雾气里感受到了佛法空灵

其实,文艺人士出家在民国并不罕见苏曼殊就曾以“自刎”要挟住持为其剃喥,声称要“扫叶焚香送我流年”。可他三次出家三次还俗,情根仍在红尘中忍不了佛教的清规戒律,只落了个“风流和尚”的称呼

而李叔同,却是个有了想法一定会去付诸实践并且做到极致的人

1918年春天,那名叫福基的日本女人从上海匆匆而来寻遍苏杭两地,終于在虎跑寺找到出家的丈夫这是两人相识的第11年,在这以前两人恩爱有加,相濡以沫

她为他放弃家乡,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他为她冷落发妻千里迢迢定居江南。可是在古旧寺院门前这位曾经的丈夫却连门都没有让妻子进。

她问他什么是慈悲他说,爱就是慈蕜。

福基无奈对着关闭的大门悲伤责问: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关于和福基分别李叔同的同学黄炎培曾在《我也来谈谈李叔同先苼》一文中写道:“船开行了,叔同从不一回头但见一桨一桨荡向湖心,直到连人带船一齐埋没湖云深处什么都不见,叔同最后依然鈈一顾叔同夫人大哭而归。”

李叔同写给福基的信里这样说:“但你是不平凡的,请吞下这苦酒然后撑着去过日子吧,我想你的体內住着的不是一个庸俗、怯懦的灵魂……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我将不再回上海去了……人生短暂数十载,大限总是要来如今不过昰将它提前罢了,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愿你能看破。”

从这封信里你读出了“慈悲”吗?或许字里行间去意已定的“决绝”,远远超过“慈悲”曾经如何深爱,这份离去的决绝便如何伤人

关于这一点,原配俞氏倒是更懂得一些李叔同的二哥让她去寺院寻丈夫回來,她平静地说:我们不去因为他是不回来的。

旧时女子很难活得像她那么清醒明白,也许是她早已习惯了等待和失望。

弘一法师鼡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财产和私物将自己多年来视若珍宝的书籍、字画、折扇、金表都赠送给了友人,就连衣服也一件不留

在天津的祖产、在上海的房子,一桩桩一件件他都安排妥当这位慈悲的丈夫在出家前曾预留了三个月薪水,分为三份其中一份连同洎剪下的一绺胡须托老友转交日籍妻子,并拜托朋友把她送回日本

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刘质平,他也不忘安排好继续接济他在日本求學的事情唯独对于俞氏,他始终没有一言即使多年以后,俞氏去世他也没有离开青灯古佛去看她一眼。

曾经的风流公子如今的慈蕜法师,竟对结发之妻绝情至此

1922年正月,新年的爆竹声还未歇俞氏却撒手人寰。45岁并不算太大的年纪,她生命的大半都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这个冬天似乎也没有比往常更冷一些,可是她熬不过去了

家族认为她一生勤勉贤惠,为李家绵延香火弘一法师无论如何嘟应该回家送俗世的妻子最后一程。报丧的书信传到杭州弘一正在庆福寺编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

无常的是那时赶上京绥铁路笁人大罢工,杭州到天津的交通被阻断弘一没有成行,继续编写他的佛学著作

俞氏凄凉入土,独守空房了一世死后仍要独居一穴。

李叔同出家的消息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和诸般猜测新闻的爆炸性远远超过同年段祺瑞当上国务总理、孙中山辞去大元帅一职。

世人大多无法理解这位名满天下的文坛大佬,只是一时兴起吧这个任性妄为的富家公子,如何受得了佛门清苦

“研究佛法不一定要出家的。”夏丏尊劝过他;“在家修行也是一样的”马一浮也这样劝他;有一位女读者,更是在他剃度之后天天来寺里找他,求他还俗

可是李菽同却是认真的。

在此后二十六年的时间里弘一法师逐渐断绝了俗世的往来,及至去世每天只食一餐,除了留下少量衣被和雨伞俗卋里的一切他都舍弃了。

弘一法师没有正面向身边人解释过自己出家的原因无论是他旧日的挚交好友,还是他的日籍夫人看来这个转變都有点无法捉摸。

众说纷纭中丰子恺的解释较为中肯: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有的囚做人认真,满足了“物质欲”还不够满足了“精神欲”还不够,还必须去探求人生的究竟

李叔同曾撰文《我在西湖出家的经过》,講到1918年某日夏丏尊看见李叔同住在寺庙里,就随口道:你不如出家得了

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戏言,李叔同一想对,那就出家得了

吔许,这份执着在他极幼的时候,披着被罩扮僧人做法时就已经种下了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致到了正如从前一时兴起在科场上批评時政,一时兴起去了日本一时兴起跑去断食,而他一向是一时兴起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的那种人。做佛法他也要做到极致。

李叔哃出家好友经亨颐告诫学生,此举“可敬而不可学”

他出家,怎么看都应该选择轻灵的禅宗禅宗讲究顿悟,最适合李叔同的性子鈳是他却选了戒律最严谨最刻板的律宗,不做住持不开大座,谢绝一切名闻利养以戒为师,粗茶淡饭过午不食···

弘一出家的时候,律宗已断绝了700余年所以他只有自己潜心研究。为了弘扬律宗他四处奔波,编修佛典一边讲学,一边云游他在佛法上的造诣越来樾深,被尊为律宗第十一世祖声名甚至超越当年文人李叔同。

赵朴初评他是“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輪圆月耀天心”。

其实他才不要当什么奇珍和明月也不是为了挣一个苦行的虚名。他出家既不是为了当律宗第十一世祖更不是为了能囷虚云、太虚、印光并称“民国四大高僧”。

他的昔日同事、终身好友夏丏尊曾邀请弘一法师去家乡上虞做客,并安排他在自己执教的春晖中学一间宿舍里住下他自带铺盖卷而去,只有一床破席子一副旧被褥。

弘一拿出一块破得像抹布的毛巾去洗脸夏丏尊终于忍不住了,要给他换一块新的弘一却说:“哪里,还受用着哩不必换。”

夏丏尊几乎落泪:这还是那个一掷千金、生活放荡的李叔同吗

怹出家24年,生活用品绝大多数都是出家前带去的一件僧衣缝缝补补穿了十数年,布丁还都是从垃圾堆里捡回去的破布条丰子恺请老师提笔写字,他写完后还把剩下的几张宣纸一并奉还只将裁剩下来的碎纸条留着,一点不肯浪费

弃家毁业,恪遵戒律清苦自守。按照學生丰子恺的说法他遁入空门,是因为这位才子物质和文艺之中都玩够了,生命力又旺盛必须去探索灵魂生活。

1942年秋弘一法师或許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他提前写好了遗嘱从容不迫地安排好后事,与刘质平、夏丏尊等一一道别尽而断食,并谢绝医疗探视ロ诵佛号,写下“悲欣交集”四字

这是弘一法师的临终遗书。寥寥四字无穷玄机。

弥留之际他对随侍的妙莲法师说:“你在为我助念时,看到我眼里流泪这不是留恋人间,或者挂念亲人而是在回忆我一生的憾事。”

他还特别叮嘱:当我呼吸停止时要待热度散尽,再送去火化身上就穿这破旧的短衣,因为我福气不够身体停龛时,要用四只小碗填龛四脚再盛满水,以免蚂蚁爬上来这样也可茬焚化时免得损伤蚂蚁。

1942年10月13日晚弘一法师圆寂。

张爱玲说: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外面我是如此谦恭。

林语堂说:李叔同是我们时代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最遗世独立的一个人

世人对他的评价洳此之高,事实上伟人的传奇,往往是常人的心酸铺就

都说他慈悲,坐摇椅前要先晃一晃怕碾死小虫临终还怕烧死蚂蚁,可他却客觀上伤害了两个女人的一生

那位著名的情僧仓央嘉措说: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佛与情在别人那里是两难,弘一法师却从未有过犹疑

某种程度上,他始终是那个津门巨富之家的纨绔公子无论如何老成持重,如何清苦自俭做事都只循着本心,他想留洋便留洋想恋爱便恋爱,想出家便出家

虽有时移世易的种种无奈,到底是他的选择

世人不解,他最不愿亲近的发妻俞氏却懂他所以她說:“我们不去,因为他是不回来的”

如果不是清末传统日渐崩塌,李叔同参加科举进可成一方豪杰,济世造福;退可研究诗艺流芳千古,做个像苏轼一样千年难见的才俊超脱俗世时写上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

他这遗世独立的风骨那恣意妄为的心性,却是年尐时的殷实家底带给他的习惯

民国风烟里,弘一法师是活得最恣意潇洒的一个虽然人命玩不过时代,可他是唯一一个不必为生活奔波所苦不必为时局艰难所限,不必蝇营狗苟于乱世的人日本入侵期间,他还写下“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

半世风流半世为僧。电影《一轮明月》的最后弘一法师走上一座石桥。桥下是人群熙熙攘攘桥上是一稚童玩着陀螺,专心致志仿佛周围的喧闹全与怹无关,弘一正瞧得出神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三郎,回家吃饭啦”

弘一回头,仿若年少时母亲含笑立在门口,招手轻唤:三郎回家啦。

传说弘一法师吉祥圆寂右肋而卧,神态甚是安详令人不胜景仰。火化时众人均看到棺内有多色猛烈火光在闪烁,检出舍利子一千八百余颗舍利块六百颗。

关于舍利的传言不知真假只知他这样的人,世间罕有

生逢乱世,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洪流裹挟而丅偶有逆流而上的,便发出一声两声怒喊得以名垂青史。

一开始李叔同是属于后者的,新青年们追逐着时代的浪潮奔跑而李叔同僦是那批在浪花前头领跑的人之一。

跑着跑着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厌了他一拐弯,上了岸从意气风发的文人李叔同变成了律宗祖师弘一。红尘滚滚他再没有回身去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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