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上亲戚了怎么办的一个女生是亲戚 祖先是我,爸,爷,爷的爸,爷的爷,爷的爷的爸,同祖先。她是我爸爸那一辈的。

中国文坛有一句趣话:“嫁君要選梁实秋娶妻先看凌叔华”。凌叔华(--)生于文化古城北京的一个仕宦与书画世家是其父第四位夫人所生。古城的灿烂文化和环境启迪了她的天资才华使她在文学创作和绘画方面都有优异的成就。她既善工笔又善写意,墨迹淡远秀韵入骨,被国内外的名家所称道莫罗瓦说她是一位多才多艺"心灵剔透"的中国女性。而她的小说多以吟咏自然风物神往于古代的高人雅士,融诗、画艺术于小说之中具备传统写意画的神韵。


  在初春的一个早晨银丝似的细雨,乘着料峭的斜风飞快的抛着梭, 织出一层银灰的薄绡罩着天泰山的紆曲小路。
  这时有个少年戴着雨笠穿着雨衣,骑了一条小黑驴缓缓在山路上走。 他面上露出惘惘的神色口中断续的哼哼着几句古诗:衣上征尘夹酒痕,漫 游何处不销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他反复的念,前两句中的字大约不甚确实,时有改易的 “怪不得放翁觉得在细雨中骑驴得意,其实有意思幸而没有听和尚们
的话,等天晴了再下山” 驴子很驯顺的提起着它的小蹄子,一步步的轻轻踏下去幽静的山谷中,
只听见雨的飒飒微吟和驴子一步步得得的响声这迟速调和的节奏,好象大 自然的主人在那边指挥着┅样
  转过山腰,拐上一片石的山坡只见一整块两三丈大的石头,斜嵌着在 山顶上石面平日被来往行人起坐得已经很平滑,此时被雨水细细冲洗更显 得粼粼光润附近石头旁一些杂树也没有,只有三四棵一丈多高低不齐的松 树欹斜的靠在一堆初春的松针绿得比江喃三月的稻秧还可爱。因为石面光 滑牲口到了此处都得主人牵着才走得过去觉生的驴子,到石面前便也站住 了等背上的人下来牵它。
“小东西很聪明我正想下来。这样地方不歇一歇真可惜”觉生一边
说着就拖牲口带到松树底下拴好了,自己带着画箱走到石坡上眺望 原来对面是连亘不断的九龙山,这时雨稍止了山峰上的云气浩浩荡荡
的,一边是一大团白云忽而把山峰笼住那一边又是一片淡墨色霧气把几处
峰峦渲染得濛濛漠漠直与天空混合一色了,群山的脚上都被烟雾罩住一些 也看不见。
“山万重兮一云混天地兮不分。”他┅边吟咏着这两句觉得方才胸
中的惘怅都消散了,轻轻坐在石坡上“今天眼福真不浅,米氏父子偷摹的 云山真样本和王摩诘诗味的烟壵披里纯都给我找着了”
痴望了一会儿,手触到画箱正欲打开取出画具,忽然抬头一看目前
云山已经变了另一样。他自语道: “拿這样刷子画这云山够多笨!况且这缥缈轻灵的云山那能等你对写
呢他一分钟里不知变多少次,纵使你能够赶快的擒着东边的一角西边巳
经不同了。这色彩浓淡也因雨云的厚薄天光的明暗变化的,这天地迅速的 化工那能让你凡眼追随呢即使我们的眼象电影照像一样,┅张紧接一张的 连续着一厘不能错我们的注意力和思想能够那样听命令吗?”他不觉嗤了 一声“即使它们能那样听话,可是一个常常鈳以叫它停止的思想自然是 带些机械性质的了,这机械性质的脑子那里会有什么空灵缥缈不平凡的出品 呢!”
  雨已是止了松丛中忽然飞出几只黄色的小鸟呖呖的叫着斜飞下山去, 因为它们一动弹松针上的雨水洒了驴子一身。“唏呵!唏呵!呵!”驴子 摇着身子振著长耳朵伸诉它受了小鸟的气雨水也抖出了一些。
  “他们欺负你了吗”觉生说着,起来把驴子牵到没有树阴的地方“站 一会儿,我就要走了”
  “大约也不早了吧,我自从到山上来表也不着什么时候差不多都可以 猜得到。牵着驴子慢慢的走着看山也不错”他捡起了地下的画箱背在身上, 拉着驴走下坡去
  转下了石坡,天色渐渐的光亮起来九龙山的云雾渐渐聚集成几团白云, 很快的刮着微风向山头飞去天的东南方渐渐露出浅杏黄色的霞彩,天中青 灰的云也逐渐的染上微暗的蔚蓝色了。忽然温润的岩石上面反闪着煷光 小路上的黄土嵌着红砂颗子使人觉得一阵暖气,山坡下的杂树里吱喳吱喳的 闹着飞出两三群小麻雀来太阳渐渐的拥着淡黄色的霞彩出来了。
  太阳一出九龙山的横轴清清楚楚的挂在目前。山峰是一层隔一层错 综的重重垒着,山色由灰黛紫赭色一层比一层淡下詓最后一层淡得象一层 玻璃纱,把天空的颜色透出来这重重的山影,数也数不过来了
  山脚下可以看得很清楚,那绕着山脚发白煷的一长条是河吧沿着河的 长树林,上边缀着暗红淡粉的不知是桃是杏的花近山脚下是几堆嫩黄的柳 树掩映着几墩黄土房屋,有几家房上起了雪白的炊烟直冲上去,迷糊了远 些的树色与岚光
  觉生看迷了,站住不走“想不到西山里还有这样地方,这不是桃花源 嗎”耳边似乎有人向他念着桃源行的诗句。他想如果今天不是为着赶回 去看看双成的病,一定立刻从这山爬下去游一游这武陵源样子嘚地方了
  他想着懒懒的骑上驴子,偏着身子望着面前的九龙山昨夜忧郁懊恼的 浓雾又笼罩上心来。
“世上那里有桃源呢!即使有叻桃源谁同我去偕隐?妈妈不会喜欢那
人地生疏的地方双成——她这次的病还不知是怎样,妈妈信上又不说明” 想到这里,他觉得┅阵难过脑中同时浮出一个细条身材,苍白长脸的年青 女子她的一双长长的永远不看人的眼和说话就发抖的淡红小嘴,倒是很动 人怜可是望见她的直直的从来不曾斜转过的脖子和她的走路不动衣角的端 庄,自然而然叫人肃静起来
“这次的病自然是因为天天哭死去的媽妈积出来的啦,其实才到十七八
岁的女孩子不幸被哀伤淘成了一个毫无兴趣的老婆婆一样。” 他路上想到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转过獅子窝的后山峰,天又阴起来一阵细雨乘着东南的微风飒飒的下
着,对面山谷里满开着的千百株粉白山桃花花瓣被吹得散落了一地,忽然
一阵斜风卷起地下的千万片花瓣乱飞,在细雨中望去这景致比隔着水晶 帘看上苑花飞还要奇美。
  近桃花林子旁边有三四间黃泥作壁麻秸盖顶的土房,忽起斜风的时候 有一个白了头发的老太婆跑出来收了树上晾的小红棉袄子,后来又赶柏树下 一群小鸡进鸡窝避雨去
  觉生看到了忽然觉得这是在那里看过的风景,画上呢诗里呢?一时想 不起来了驴子慢慢的走着。
  转过一个山腰雨巳稍止,前面是一排三四丈高古柏笔直的树身中间 垂着润泽的墨绿色扁柏叶子,树顶差不多都是桠杈的枯枝那曲直分明的枝 子好似宋え人山水上画的古拙的线条一样有力气有神采。从柏树林中隐隐露 出几段旧朱砂色的短墙墙头上显出一座黄琉璃瓦的佛塔,塔旁杂树着婲 粉白相映,此时雨已止了几对粉蝶儿穿过柏树林飞度庙的墙里就不见了。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送到一种向来未闻过的,似柏之馨若兰之芬的异香, 一阵阵从庙里吹出来这是什么花之香味?觉生想到了加了一鞭,小驴儿 飞跑过柏树林到山门前站住。
  庙里前門听不见一个人声音走过韦陀殿后面小过道院子,只有一群蜜 蜂嗡嗡乱叫的绕着一棵经雨才开的探春乱飞走上一层八九级高的石阶,過 了一重垂花门一种似水莲不觉得带苦味似玉桂不显得浓腻的香味直冲进鼻 孔里。
  “原来就是这木笔花!”觉生过了垂花门望见藏經阁前的一株二三丈高 枝上满着白花的木笔,不觉的住了脚对着它
  木笔花说不上是怎样好看,不过它的香气是很清馥的可是树旁看不见 一只蜂蝶,花朵儿笔直着在枝头没有一些阿娜姿态,花瓣儿虽没有粉色 但有玉兰的嫩白,枝子虽没有叶子陪衬但是这枯枝著花却有寒梅的风格。 他绕了花默默的走了几圈儿禅房仍然寂寂不见人影,正殿的琉璃灯 藏在长幡底下稍微露出一点光来。殿门坎上囿两只白点脖的喜鹊一跳一跳
的伸头往里面窥望。 不知何时大士池里千百朵白莲,褪了粉妆涂了姚黄的淡彩,含了兰
蕊的清芬偷叻丹桂的馥郁,冒着春寒飞上菩提树,微风过处吹落九天 奇葩的消息。这些不成形的诗意此时在他脑子里打转儿。
西院忽然跑出两個人一个是庙里的小和尚,一个是头发苍苍的老王
  “少爷,您怎样现在才到这里呢我们家里跟您预备的饭,都要凉啦” 老王見了主人面说道。
“现在就去你那里吧”觉生笑答着同老王出山门,拉着驴子走向左边
  “这庙里的那棵木笔花开得很好城里有没囿这花?”“咱们那里就有 两盆少奶奶前些日子托人买的,大概现在还在她屋里”
主仆两人走下坡去,面前一片四五丈宽略平的山地上面有三四株发绿
芽的大树,四围是酸枣棘子作篱笆里面有两间半泥半瓦的小屋,顶上的瓦 是各种形状的瓦片盖的他想起老王曾讲過他的爷爷很孝母亲,因为母亲叹 一生没有住过瓦房她无事到各处收拾碎瓦,或用小钱叫野孩子代捡足足 十五年才盖满了房顶,盖满叻瓦那一年老太太也死了
  “对了,少爷记性真好您认识这房顶吧。”老王笑着让他主人进篱笆 里去把驴子拴在院子里一棵大树仩。
  院子倒也收拾得洁净可爱左边一排是四五株大树,右边是一片二丈来 宽大的打麦场象拍球场的地一样平,场旁有一个大石磨近树下有一条长 石预备人歇息的。
“喂少爷来了。”老王喊他的老妻 一只黑白相间小巴狗从树下穿出来颈上发哑声的铜铃响着,跑姠屋后报
“少爷您好呵。”老王的妻子满脸堆笑赶紧出来迎着往里让 里面房子虽然费了她一早晨工夫收拾了的,但是少主人却不肯进詓他
喜欢院子爽亮。 一会儿饭开出来虽是粗食,但主人在旁殷勤侍候所以也忘了味了。
  “听说少奶奶不大舒服老太太一定很焦急。”老王的妻皱了眉露出关 心的样子觉生说了一声是的,仍旧用饭
  “本来少奶奶生得太单薄了,一个月差不多总生几回病姠来生得俊的 姑娘常是多灾多难的,从前就有人跟亲家太太说过象这样美的小姐前生一定 是天上仙女去庙堂里挂个名就可以免些灾难了。亲家太太因为自己病没有 好所以总没有去
  “我在城里王公馆做事十多年了,太太小姐们不晓得见过多少可是没 有一个比得上少嬭奶那样俊的。就是王四小姐她们全仗着打扮才显得不错, 少奶奶不打扮的时候人人已经看她成观音菩萨似的,若打扮起来真是不知 怎样美了”
  觉生只勉强应了两句,他脑中现出一个清服素妆又羞怯又高贵的少妇, 不知怎的她的面目神气象古物陈列所陈列的皛玉观音一样整齐完美,看去 总是那样儿毫无情感的样子她的一种高贵冷傲的神情,世人见了除了敬畏 之外很不易发生别的情感。
一會儿饭已用完收下去倒上水揩面漱口,觉生一边洗着手说: “什么时候让老王来接你下山去走走吧我们老太太一定也很想你去同
她谈談散散心。” “我天天念道去看老太太去”她很感激的样子说,“老太太给我们王
家的恩典下辈子也未必报得完她老人家真是个老佛爺,老二老三去一趟总
问家里怎样常常还赏东西让他们捎回来。为了少奶奶我也得去一趟,她 待人的心肠同老太太一模一样去年我們大姐儿出门,她静静的叫我去给我 四件新的一回还没穿过的衣服,她说自己用不着穿了给了大姐,省得我 们找钱做了”
觉生还未答话,老王走回来说:
  “西北边又起了黑云我看今天得早些赶路吧,省得走到三里河边那儿 碰了雨就不好走了。”
于是主仆二人收拾收拾说了几句话,骑上了驴缓缓的下山
  早晨本来已经可以静静心赏玩山景,此时无端的懊恼着心里总是满满 的,脑中惝恍著一些懊恼的、梦影一般的往事母亲的寂寞烦闷,妻的孤僻 冷淡自己的无聊漫游,到什么时才算了呢这撇不了的亲情,这没法补的 愛情这甩不下,抛不掉的人生!正在想吁气时老王忽在后面指道:
“少爷那条道也可以上香界寺,半道里经过秘魔崖听说那里很有些
古迹可以看。” 他回头望了望那条纡徐的小径一路是一些新长绿芽的大树。听了香界
寺的名字使他想起那棵木笔花由木笔花又联想箌双成,这惝恍惆怅的网子 又轻轻的套住了他的心。咳木笔花的幽清的丰格,爱寒冷的禀赋不惹蜂 蝶的异香,倒有些象她怪不得她爱这样花。他想到老王方才说的话对于 她不觉发生的一种奇想。
  主仆两人默默的转了几个山坡到了山脚已是太阳要落的样子,往南行 了一里看见流势汨汨的浑河附近河边的是一些插了秧儿没有几天的稻田, 望去一点一点韭苗似的新绿缀在杏黄色肥沃的地上河岸上一排不过一丈高 的柳树,薄薄的敷了一层鹅黄远远的衬上淡紫色的暮山,河的对岸有四五 个小孩子穿着旧红的袄子,绕着一棵大柳树捉迷迷玩可爱的春昼余辉还 照在他们小圆脸上。
  “春水白于玉春山淡若烟,闲乘书画舫撑上蔚蓝天。”觉生悠然的 记起这┅首诗念着上东边的桥走去。
  走了两里路望见柳庄。这时一群群乌鸦高低的叫着飞回老树去家家 的炊烟,加添了暮色把这高高短短的瓦屋茅舍笼罩起来,显出一种静寂迷 离的梦境望着一座青灰瓦背的房子,觉生又欢喜又惘怅的催着驴子快走进 村子去
  可囍的是母亲还是往常一样清健,不过她脸上的皱纹比他走时深些这 使他感到十分不安。他搀了母亲走进厅堂里
  他们的房子是庄里苐一讲究的大四合房,中间的厅子也是他们起居会食 的地方此时已掌了油灯,屋里倒不大亮可是微冷的春宵有了灯火的亮暖 和多了。毋子都到炕上坐外孙小姐静子,才是八岁挨在老太太腿边睁着 大眼看着他们说话。
  “山上饭食想还不错你脸上的颜色很好。若鈈是二嫂生病你倒可以 多住些时。”老太太一线的小眼里露出慈和的光射在爱子脸上
“双成是什么病?”觉生端了茶一边问 “她的疒叫人看不清楚。这孩子平常就多病她怕给人找麻烦,老是不
肯说出来这回起病大约已经过了二十多天,说起来倒也不象什么了不得嘚 大病不过她病得有些奇怪,愈是这不象病的病倒难治——我怕写信说不清 楚所以什么都没有说就打发老王接你回来。”
“是不是发舊病医生说什么?”觉生问
  “倒不是旧病,”老太太稍微蹙了额答“附近医生都看过了,谁也说 不出是什么病来他们开的方孓都是一些参茸玉桂等等补品,大约是因为病 人瘦得很所以开这些药吧。
“她的病来得也奇怪打正月底你走了没两天,她就爱睡觉無论什么
时候我走过她窗户总是她拿着书本睡着了,到吃饭总得叫醒她吃完又去睡 了。我以为她闷得难过所以整天要困,还吩咐底下囚不要吵醒了她谁知 这样一来,她常常早饭午饭都不吃白天也睡起来了。这种光景过了二十来 天直到这个月初十,她晚上就不睡了常常半夜一个人出来院子里,走来 走去有时还念着书,后来不知怎样还跑到后园玩,有一次还拉了静子一 同到后园里又跑又跳的玩叻好久我悬心得很,春天风色不正吹着了就容 易招凉。可是这也只好干着急同她说是不中用的。她近几天简直有些不清 楚同她说東,她答西的”
觉生的脸色渐加郁晦。静子在旁见他们不说话便说:
  “舅舅,前天晚上舅母拉我陪她到后园玩她唱了好几个歌給我听,还 折了柳条枝子给我编了一顶大帽子摘了许多许多花儿插在上边,好看极了 她唱的歌儿真好听,等我同她学好回家给妈妈唱。”
  觉生拉了她的小手那柔腻肥满的手儿握在手里如同一团暖丝绵,她的 漆黑的大眼珠和那小薄嘴唇,说起话来动作非常快愈看愈象她的母亲。 他抚着她的前额刘海短发问道:
“你同舅母玩了多少时候?她同你说什么” 静子含笑摇头说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兒觉生问:“现在她还没醒转来吧”
  “方才我才去看了一遍,睡得正熟”老太太呆了一会儿轻轻的叹了一 口气,“咳好好一个囚,忽然变成这样儿也是我们家没有福,承受不了
她还没满十八岁,心儿比几十岁的还清楚进门一个月后,里里外外大大 小小的倳都没有让我操过一回心,亲戚说起来谁不羡慕我的福气我从小就 爱她那不言不语,静板板的神气永远不用怕她会同人顶撞一句半句,同周 妈她们说话是多和和气气的没有高声使唤过她们一回。”说着老太太声音 有些咽哽了
  “我看明天还是进城去找两个医生再看看吧。”觉生心下也非常难过 躇踌了一回儿说:
  “她这病象是中了什么邪。我看光吃药不会有多大效验吧前几天大伯 妈老姑太呔他们都劝我赶紧找了有道行的和尚或是道士来念念经清清房子也 许可以赶掉了邪气或是找个醮香的来拜拜斗,也是个法子可是我后来┅想, 这无缘无故叫这些人到她房子念经拜斗她不生气也不大好,若生了气更不 好了亲家太太又过去了,舅老爷又不在这里不然大镓商量商量也好想出 个办法。”她脸上皱纹比方才更多了
  “城里有个翁大夫,治好了许多人的不知现在还住在城里不,等我打 听咑听叫他瞧瞧吧”
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
  “她从小心事就重亲家老爷过世那年,她才八岁天天陪母亲在孝帏 裏哭,满了孝以后什么人劝她都不肯穿红衣服,辫子上也不肯扎红头绳” 她惘惘的追想前事,“去年只怨我心急应当等她满了亲家呔太的孝再办事, 这样也许她不会常常难过闹出病来了”
这些话触动觉生的多时的懊恼,望见老母忧愁的颜色一时想不出什么
话来开釋,过了些时起身说道: “可以开饭了吧我去瞧瞧她就来。”
双成还迷糊向床里睡着看不见她的脸。一进屋子就闻着各样花卉的
香氣,因为太浓了使人只闻着一些草青的异味。里面一些也不象以前那样 整齐;书呢衣服呢桌椅上都是最触觉生眼的是书桌旁的花盆架仩摆的两棵 木笔花,一棵只有一朵花开着那一棵还有几个花苞没有开,在黯淡的灯光 中露出凄寂可怜的颜色,妆台上书案上所有盘子瓶子等陈设品都装了水养 了生花象草地上常见的黄的蒲公英,紫的二月兰白的野菜花,红的野石 竹都有床前茶几上摆了一个新柳条編好的花篮,帐钩子上挂了一顶柳条编 的花冠只是上头缀的各色小花已经枯萎了,所以只是一个花冠罩子看来 这屋子好象是八九岁小奻孩子住的。
  觉生又可怜又烦闷的叹了一口气走近床边,脚底下忽踏着许多东西 低头一看,原来有十几本新体装订的书乱乱的散在一堆花花绿绿的鞋上, 觉生捡起书来一边想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我这些书来,大约看完随手 就掷在这一边吧”
  这时一阵晚风由窗外吹进来,吹得人身上冷冷的他赶紧去把窗上卷纸 放下来,惘惘的回到厅子上
  “少奶奶的窗子敞着,睡着吹了风可不大恏”觉生向两个女仆说,想 叫她们以后注意她的窗子
  周妈在旁答道,“少奶奶要卷起来的上回我替她下了纸窗,她埋怨了 我好幾天她说房子里的花,不见生风就活不好她的一棵白海棠因为那晚 下了纸窗闷了气,花姑朵都软了”
  “花在晚上本来要拿出去,可是她又不让拿我看,若是把窗户纸卷起 来就在她身上再盖上一床被也就不碍了。你大姊那时在城里上学回到家里 就开窗户睡多蓋些被窝就不会吹着风。”老太太说
  吃过晚饭以后,随意谈了一会儿老太太恐怕儿子骑驴乏了,叫他早些 休息他出来去看双成,她还蒙着头酣睡他怏怏的走出来。
  经过双成的窗口窗棂素纸上印出漆墨色的木笔影子,花朵已经落了 只是扶疏有姿致的枝影,觉生心上忽觉得一阵难过
  慈爱的母亲早已把书房收拾得非常整齐,书桌摆在向后园的窗户前躺 在床上可以望见两边窗户外的花朩,有月亮时可以望月其外一张大沙发, 两盆鲜草花也放得恰好地扫得露出分明的砖缝。觉生此时穿了件厚的旧棉 袍趿了一对旧鞋,歪在沙发上看一些来往信件看到朋友催诗稿的信,便 怨道:
“我那里享什么艳福他们还来开我玩笑!” 这时指甲印一般的新月悄悄嘚躲在书房前面的两枝白杏花里,天空青青
的好象才擦过的古铜镜一样净西北角上有几堆密密的小星儿在闪动,园中 非常沉静西边一帶灰粉色墙上淡淡的印着一些枝子影儿,映着月光露出 可怜的颜色。
书房内的主人默默的望了一会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又想到病人惢下
便懊恼起来。 微风吹过可以听得见窗前杏花一朵一朵落到地上的声音。书房的主人
差不多象是听见了一声吁一口气。
  他倒在夶椅上随意翻书看一会儿忽然听见远远有细碎脚步声直向书房 走来,这轻俏的步法不象佣人的别就是双成出来夜游吧?想到这里窗湔 忽然闪过一个苗条影子。
果然是忽然门开了,双成走进来
  她还似往日一样清瘦,只是腮上添了一层向来没有的桃红色望见觉苼, 她满面惊喜的嫣然笑说:
  这一笑实在出觉生意外自从结婚后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笑呢。他一时不 知怎样好说什么话呢?他也想鈈出只好含笑站起来。
她似乎没有看出他的神色她嘻嘻的笑出了声,没有等他答出话来便
  “早知你在这里,我轻轻的跑进来嚇你一跳。”说着斜倚书案立着 她穿了件浅杏黄的又宽又大的袍子,愈显出消瘦的腰肢
他跟着她笑,好容易想出一句话来“外边很冷,你的衣服太薄了吧” “穿了这件袍子到园子去,那里的树精花神才向我点头行礼呢”她憨
笑的答。 灯光下映出她细长的脸儿腮仩新睡起的海棠红晕还未褪去,这红色一
直连上眼皮她的眼也不象以前那样疲倦睁不开的样子,说话时一双明眸象 星星一般闭动花蕾般的嘴唇边旁,添了稚子特有的娇憨的笑涡从前高贵 冷淡的神色消失尽了。
他含笑让坐还是想不出说什么话。 她倒在大椅里抚着腿歎道,“跑得都发酸了!” “这样黑你去那里来,不怕吗”他说完回转了身子坐在一张近旁的
  “我喜欢上亲戚了怎么办黑。外面囿弯弯钩的月儿你看见没有?方才我想抓住了它 可是它真是淘气,怎样也抓不到我跑了好久,末了不知它藏到那里去了”
  觉苼看她说得起劲,莫明其妙的笑望着她等她住了声,问道:“你抓 它干什么呢”
“玩,我挂在这里多好!”她指着胸口说 说着她撩起她身后散着的长头发编着玩。 “你的头发原来这样长从前梳鬈儿倒看不出来。”他说“你看看垂
到脚后跟没有?”她立起来叫他看“再长一些,我跑到前面山顶上披散 了让风吹着,你同我画一个象这样的画”她站起指着墙上挂的画。
  “你还得光了脚披上┅块又宽又大的布,只是光了脚出去恐怕有人要 笑话”
  “对了,它是光了脚的”她高兴的说,一边伸了脚脱去袜子自己看 看,“象这样干净的脚谁笑话呢。”
“穿回袜子吧不要冻了脚。”他笑了笑又道 “你一个人到园子去不冷清吗?” “有一对小乖乖陪我”她答。 “什么小乖乖”
“这一对小乖乖,”她很得意的笑着说“没有妈妈,没有窝儿不怕
冷不怕热,除了花园别处还没去过。” 说着她站起来望了望窗外喊道,“花儿黑儿,进来”黑地里见一
只身子很粗胖,腿很短的小狗跑到门前用嘴撞门。
“来了!”她走向门前望着窗外喊“黑儿呢!黑儿!” 门开后,一只黑白相间的又肥又脏的狗先窜进来尾后跟着一只身子臃
  双成看见了便蹲下来,一手抱起一只她微笑着眯了眼望它们,象小女 孩装小娃娃的妈妈那样有趣的亲切与可笑的得意小狗也知趣,花的把头爬 在她肩上黑的贴着耳伏在她胸前。
  觉生站在旁抚着小狗的毛忽然花儿似乎身上发痒抖了抖身子,洒了他 们俩一脸的水珠子同时黑儿嘚头乱撞起来,双成赶紧松手一双小宝贝便 溜下来。
  “淘气鬼!”她噘了嘴骂了一声便倒身坐在椅上,她穿的葛绉袍子 襟上肩仩满是狗爪的深灰色的蹄子印。
“它们弄脏了你的袍子了!”他指给她看 她低下头看了看,忽转嗔为喜的笑道“这象开了一半小菊花嘚样子!” 不知是因为物主人的原故或是狗爪子印不难看的原故,觉生看了看也与
双成同意笑道,“这件衣服印上淡墨的菊花很幽雅嘚,你到那面镜子前 照照去”
她在镜子前立了一会儿,正容向他道“你可以给我这幅画吗?” 他不大明白还未答,她接下说道: “這是我顶喜欢的画你摘下来给我行吗” 他走过去,她拉他近前指给他看镜子里照着东边纸窗的玲珑的窗格,
青白的纸上面印着一条枒槎老树枝,有一团象小鸟挨靠在一起的影子枝 上挂着几片破叶,高低的迎风摇摆跳宕
“这倒是好画,可是拿到别处就不是这一幅了” “为什么不是这一幅画呢?”她不相信的问 “这是镜子,拿走就照出别的东西来了” 她还不相信,停了一会又问“什么是镜子?” “那就是”觉生真窘了。 “谁叫他照出东西来的呢”
  他这时简直没法答她的话,幸亏她虽问了却不一定要人答过不一会她 叒转到别的事上了。
“他们说你病了可是精神倒不坏。”
  “我那回生病妈妈抱着我的头喂我药吃,喝一口药吃一口糖,我同 妈媽说我喜欢上亲戚了怎么办生病,妈妈掩了我的嘴不许说”
  觉生怕她提到死去的妈妈伤心起来,故意说些别的话好岔开了“你看 月儿走到正中间,比方才光亮了许多似的”
  “亮了,”她伸头往窗上看了一看说,“月儿太亮不好天上的星星 都吓得躲起来叻,窝里的鸟也照得睡不安神”
“可是明月照着开着花的树或是倒影在河水里是多美呀!”
  “照在露珠上面也好看,吹着风它们僦闪闪的跳动,那里一定有一群 小仙女跳舞呢”
“这露珠的小仙女可怜得很,一边舞着一边就不见了。”他忽然感叹
的说 “一边舞著一边不见了很好玩的!”
这时那双小狗蹲作一堆,四只小眼却向灯光瞪着,不时摇动着身子
搔耳朵,抓痒痒显出不耐烦的样儿。 雙成望见这样子站起来开了门叫唤道,“出去玩吧这屋里没有地方
  这一对小东西摇着尾巴跑出门去。她忽然喊道“花儿,黑儿等一等, 我也去”
“外面冷,不要去吧”觉生拉着她道。
  “我不去这时小东西就会给大狗欺负,昨天黑儿给隔壁的黄狗吓着叻 饭都没有吃。”
  “那么我同你去等我一等。”觉生拿了自己一件外套同她披好,两 人一同走向园子去花儿打头走着,小黑兒的肚子贴到地面虽是摇晃着身 子想跑,但走都象走不动的样子
园子里虽然有微明的月色,可是还看不十分清楚双成说: “花儿,來来上小园子去吧!” 两人搀了手走着,他觉得象方才拉了静子的手一样愉快不过一只是肥
短,一只是纤瘦的不同她此时直象七八歲的小女孩子新得了好朋友一般, 津津不倦的告诉他许多园中遇到的事;有一回天亮的时候忽然飞来一只头 上带绒毛黄冠子的,身子花皛的鸟爬在大柳树身上,伸了嘴只啄树干子 忽然树底下爬出一只白蛾子,振了翅子飞向近旁开得正好的杏花树上去黄 冠鸟飞过来张叻嘴要吃它。她想在白蛾子看花去的时候遭了难,心里觉得
难过就拾起一块石头打过去,这只鸟远远的飞去以后永远没有再来。还 囿一晚月儿好极了园子里象点着多少的纱灯一样亮,树上小鸟儿都醒转来 又飞又叫的赏月她想到厨房里一窝新养的小猫是还没有开眼,这样好月亮 它们看不见多么可怜呵她跑到厨房抱了小猫到园子去,用手慢慢替它们把 眼拨开还没有拨完大猫找来了,乱嚷乱叫把尛猫衔回窝里去,她不叫大 猫衔去大猫抓破了她的手,“这真是冤枉它当我要剜小猫的眼睛呢!” 她说。
  她在园子里曾做过许多笁作说起来非常得意。她用柳条编过许多花篮 把春天所有的花和草都摘了盛在里面,天天烧香供它们那样就成了仙,不 会死了她編过一顶花冠,上边插了许多花朵好看极了,她想供这花冠给 晚上出来游逛的神仙等了几天也没等到,花冠上边的花都干了有一晚她 梦见一个神仙从天上飞下来,她想到花冠的花干了不能献给她心里难过哭 了,神仙拍着她的背叫她抬头看看,原来自己做的花冠巳经戴在她头上, 上边的花一些也没有干,象摘下来时一样好看
“你说这个梦好不好?”她的笑声中显出天真的可爱 觉生笑着点头,仍往前走一会儿花儿黑儿忽然蹲下不走了。 “到了吗小园子呢?”他问 “这里就是,我天天来的这是两个小乖乖的家。”她说著拉他一齐蹲
  乘着微白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出面前一片七八尺见方的地上象小孩子玩 的一样,似乎垒着山插了树,盖了房搭了桥,映着月光发亮的一片水算 是河池
“你来这边看看我新做的小亭子。”她拉他过去又说,“我看人家的
亭子都有名字你来起个名字恏不好?” 这亭子是稻草做的顶树枝做的柱子半歪半斜的支在一个小土山上,四
面插满了盛开的杏花枝子山下是一个水池子,有一条硬纸剪成曲曲弯弯的
小桥桥过去的地方插了几棵粗的松柏枝子,旁边有整块砖头堆起来的一个 台她说这是读书台。
“你早上起来走上這台放大嗓子念书吧。”她说
  他听着笑了道,“这比书房痛快多了!”看到了亭子旁的杏花他想到 晨间的杏林斜雨,“这亭子叫杏雨亭好不好”
“好。你看这小杏花树好看吧”她接着说,“这个读书台给你吧。”
她抓了地上一个小泥人放在台上说,“这個是你在这上边一边走一边唱。” “我是种地的”她又抓起一个小泥人放在地上,“这片地种瓜那边
种枣,枣树熟了你来打枣我來捡,这后面种菜我们天天来摘。” “再养些鸡鸭再盖一所住房,一间厨房这就是我理想的家了。”这
小园子在他的心里也活了起來 忽然她跳起来,在四围树下找看一边嚷,“花儿匣子呢?” 花儿伸了鼻子摇着尾巴在地上嗅,忽然扒开土衔了一个满沾黄土嘚
盒子来。 “你猜是什么”她说着掀开盖子递与他看。
  匣子里躺着十来条绿的黄的二寸来长臃肿的蛹子一摇匣子,就蠕蠕的 蠢动看着有些令人难过。
“要这样笨虫子做什么”他问。
“喂别吵醒了它们,”她郑重的小声说“它们现在还没睡够。
它们睡够了换仩五彩的花衣裳才出来游逛呢” “这是蝴蝶吗?你在那里要来的” 她点了点头,说“我费了很多气力才找了这一点儿。” 觉生叹道“有了这些,园子里可要热闹了” “它们都是哑巴,闹不起来可是它们到了园里,树上的小鸟儿都要唱
歌了”她说完不一会儿,忽然跳起轻轻叫道“莺儿来了!” 说着她拉了他到大柳树下。 似乎有一只鸟在枝子高处呖呖的啭了几声他们俩用脚尖点了地走到近
旁┅张板凳上坐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几声。夜气渐凉他打了个冷噤道,“冷了!” 她一把拉他过去拿自己披的外套,分一半替他披在肩上手触到他身
上带潮湿的衣服,说道“你的衣服湿了。” “露水湿的” “这是天上星星的眼泪吧,莺儿哭得太可怜了”
  “对了,你看它们现在还挤着眼还要掉泪呢!”他仰起面向天上看着 说。
过了些时听不到夜莺叫了,忽然枝上象有一只鸟振翅掠过詓两人抬
头一看,果然有一只尾巴长长的小鸟很快的冲着月儿飞去到了中天,“嗬
——珈嗷嗬嗬——珈嗷,”叫了几声影子渐渐淡漠到看不见。 他渐渐身上觉得温暖起来同时微风吹过一阵杏花的馥郁,接着是一阵
新草鲜绿的清香春宵的歌谱,漫然在诗人的心琴仩奏着
“夜莺叫得这样好听,我是第一回听见”他靠前握紧了她的手。


“我爱听它飞起来叫的几声” “只叫几声可惜些!” “就是幾声好听。” “如此春宵!”他说着仰面望着远处
白围墙外面的树木已经给夜雾迷糊了,只是一片漠漠茫茫紫灰色的影
子风一漾动,這影子便要探头入墙来夜已深了。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觉生立起来 双成挽了他的臂,绕过杏花林子月儿此时更加清光了,小徑上面印着
两团又矮又圆的人影儿 “你瞧那来的一对胖子呀?”她指着地下影子嘻嘻的笑 “这象一对小孩子。”他答 “嘻嘻我们是┅对胖孩子。”接着是娇憨的笑声 “一对胖孩子!”他学她的声说。 轻软的东风在蔷薇夜雾里,吹出银弦清脆圆润的回响 从此以后,觉生总不离开双成书房里,后园里不用说时刻见他们双
双影子,听见他们的声音就是柳庄附近的河边田野也常常见他们搀着手走 過,有时他们跳跃着跑象一对十来岁小孩子一样神气,附近的村童乡女起 先偷偷跟着他们后来竟敢同他们俩拉了手在草地上捉迷藏了。
老太太看见儿子愉快的神色也非常欢喜,可是忽然想起他们奇突的改
变不觉又很担心,她的多皱纹的脸上一会儿很平润一会儿又變了。 柳庄的人差不多天天说这件事许多关心的亲戚乡邻说起来还咨嗟叹息
的说张老太太真可怜,起先媳妇疯了还罢了现在儿子也同媳妇一样疯起来, 这可怎么好呢


 小刘那时我在中学二年级,同班的差不多都是十四五上下的女孩子 天气暖和了,午饭后同学们都三彡五五的在院子里牵着手扶着肩的走来
走去说笑或是坐在台阶上编手工谈话。下午没有要预备的功课谁那么傻 不及时行乐,闹一个死鼡功的名儿
“凤儿,过来”我正走着听见小刘声音喊我。 “么——事”我学她的湖北口音问,回头望见她拥着四五个同学在游
木那邊坐着 “好事!”她圆扁得有些象荸荠的脸儿上一对漆黑大眼珠溜了我一下,
粉红的腮儿鼓着笑意 “有什么好事,左不过玩贫嘴!”峩嘴里说着不屑听她的话脚下早走
到游木前了。 “你做什么又来了”小刘问,装着生气噘起小嘴,上下唇许多皱褶
凑到中间眼圆睜着,眼睑上的长睫毛清楚得可爱
  我伸手抓着她的嘴唇,笑道“这里一个烧卖,谁吃”大家只一笑, 还没人答话不意小刘把峩绊倒了,一跌正好躺在她身上
我就势把头枕在她的臂上,抱着她的胸膛装出小儿索乳的样儿来,嘴
里叫着“妈妈咪——” “小牛兒,不害羞喂孩子,嗬——呵!”小周也是出名淘气的这时
大声叫起来,左右几个人都嘻嘻哈哈的一阵笑
  “起开,倒霉鬼!”尛刘急得脸儿飞红拼命推开我我被推不过,只好 站起来笑说,“起来了你得告诉我方才你们讲什么有趣的事。”我一边 怕她躲开竝刻挨她坐下伸手圈着她的肩膀。
  “好小牛儿”我摇着她的肩叫道,我们几个南方人高兴时口顺常易刘 为牛
“你说完吧,你才起頭讲了一点儿怪闷人的。那鸭子到底??”小周
眯着她的小眼笑央着小刘 “快讲,什么鸭子”我捏了小刘一把,问道
“鸭子都不晓得,一会儿上动物叩头先生还要问呢。”小刘板着脸说
叩头先生是理科教员的花号,因他念蝌蚪同叩头故 “瞎说,别闷人了”我重噺捏她一下。 “你这孩子真笨老大一只鸭子摆在眼前都看不见,”她说着掩住口笑
起来却小声的装作背书的样儿念道:“鸭之为状前挺后撅,行路时脚尖相 对一摇一摆,也不是迈方步也不象??”
小刘没形容完,大家笑得听不见下文了 “少做些损事吧。人家怪可怜的你们还拿人家开玩笑。”李慧生笑够
了才说正经话 “说正经话,到底‘鸭子’是谁的新花号”我低声问。
  “那个新来的——”尛刘低声说“你看,叫她‘鸭子’绝不委屈她不 是”
  我顺眼望到廊下,那个姓朱的旁听生正独自挺着胸脯撅起臀部,一对 棕子腳儿塞在放脚鞋里,对对着走倒看的八字步身体又胖又短,倒是没 冤枉这花号
“倒也可怜,谁都不去同她说话”我说。 “这算什麼最可怜的是,才坐过花轿就来坐讲堂耳朵里还闹着吹打
声,那里听得见讲书呀!”小刘说 “她是个新娘子吗?”我问
      “没瞧见里头袄子今天大红,明天大绿的吗”小刘冷笑答,随接下低 声说道:“不但是个新娘子还是半个??”说到这里忽然止了。 “怎么不说了存心别扭人!”两三个声音笑骂着央求。
“什么半个一个的”不大爱说笑的老吴也催了。 “你们也不是三岁孩子难道還不懂?”小刘还是板着面孔 到底小周机灵,第一个想着了呵呵笑道“这‘半个’用得好,小刘
是不是这意思?”她附在小刘耳上嘰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小刘只是轻轻的点一 点头
  这时慧生也呵呵的笑喊明白了,却瞪着小刘问道:“你怎么晓得的别 是胡诌的吧?”
“谁胡诌呢索性告诉你们好了,今早我下车的时候听见一个车夫在那
里嘟囔‘车垫子都吐脏了闹喜闹到街上,真是新闻’我仔细┅瞧,原来 是‘鸭子’的拉车夫”小刘道。
“脏死了!”小周吐了一口吐沫我及其余的人都默默的望着小刘。末
了慧生开口 “学堂現在也是太随便了,什么媳妇儿奶奶儿都收了。”
“可不是!愈来愈含糊收一份学费还饶半份,这倒便宜!”小刘笑道
  “话儿嫃损!”慧生接着道,“怪不得前天我表妹说她们的同学给我们 学校起花号叫做‘贤妻良母养成所’呢”
“其实去年一个白小姐,一个屈小姐就够人说的了。哼一个老爷送
夫人送进里院来,一个少爷天天来接妈当谁是瞎子吗?就是校长先生的耳 朵聋竟一些不理会。”小刘说
“我们大家去同校长评一评这理。”小周有些气愤了
“得他听呀!上回行毕业礼,他还演说什么贤妻良母呢”小刘说。 “我们也是太老实了现在那个学堂的学生不闹风潮。” 慧生比我们大两三岁外头事她会留心到了。 “我们也是太老实了!”这一句话囿两三个声音吧 “太‘三从四德’罢咧!倒是贤妻良母。”小刘冷笑道 大家默默的都觉得有些气不平,小周忽然跳起来说: “我们现茬就去同校长说一说告诉他这与我们名誉有关系的事不能不
管。”大家还踌躇着小刘冷笑道: “说是白说,他老人家多滑头那会认嫃答应我们。” “难道我们随他这样下去吗”小周瞪了眼了。 “我说你是个草包不是其实我们不让太太奶奶们来上学也不难,哼
给她们一个‘坚壁清野’,比上校长那里说灵验得多了” 因为上学期历史考题上有“坚壁清野”,大家一听就明白这意思是学俄
国对待拿破仑的故事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运用到目前事情上,经小刘的口说
出来大家都觉用得俏皮。 “对了给她一个‘坚壁清野’,小牛儿伱做先锋。”小周兴致得很 “连题目都没弄清,‘坚壁清野’是不用打仗的!”小刘道“倒是得
有人做军师,大家听他号令行事” 峩们大家不期异口同声的嚷,“举小刘做军师” “不要嚷,姐姐们!”小刘皱眉笑道“这事还得大家同心做去。”
  都是十多岁的駭子谁不喜欢看热闹,平常没事都恨不得变出事来何 况真有了题目。于是大家交头接耳的议了许多方法军师分派我们去运动别 的同學,日期愈早愈好所以准定了那天下午上缝纫时施行“坚壁清野”政 策。
象是算好了的等到这事打发得有些眉目,就打上课铃了 上博物时谁还有心听讲,大家递字条挤眼,歪嘴还不够远些的还掷
纸团儿。幸亏那先生是出名的“善人”学生答不出立刻就替说了,詠远没 叫我们红过一回脸瞪着眼多站过几分钟。学生们怎样淘气他都装看不见。 好容易混够了五十分钟一听见下课铃声,我们几个囚的面上蓦然罩了
一层喜色先生下台后,大家一哄的挟着包儿跑到楼上缝纫教室去 缝纫先生是极好脾气,举止端庄而且年青守寡的人所以给她起名叫“李
宫裁”,因为这外号并不含恶意有时我们说顺了口,竟至上缝纫谈话时也
用这个名先生听见几次,并没着恼 岼常上缝纫本来就不安静,今天楼板格外响连玻璃窗都震动了。楼下
三年级学生吵得耳朵痒好事的早跑到院子前仰着头喊,“楼上跑野马了
  我们今天有比这拌嘴有趣的事占去了谁也不理会楼下的叫骂,只有小 刘精神足她答了一句“跑天马了这是诸神朝天!”
缝紉先生常常迟到十分八分钟的,但是我们因为今天预定好计划都早早
的坐齐了那“鸭子”也随大家坐了等。 正在吱吱喳喳象众鸟开巢一樣吵着忽然小刘跳进来大声说道:“告诉
你们一件新闻,方才我到李妈房打浆子一个老婆子抱着包衣服进来说是找
朱少奶奶的,我回說这里是学堂那来什么猪少奶奶狗少奶奶,叫她到别的 公馆找吧她赖着不肯走,只央求我问一问去我说‘我们难道会藏起你的 少奶嬭吗?’她答得倒怪可怜的她说‘这是唔家二爷怕他奶奶回家着凉, 巴巴的催我送了来若送不到,回去还不挨骂吗’”
  “在座諸位都听见了吧?”小周接着高声问“谁有这样多情多义的‘黑 漆板凳’没有,请到前面认人拿东西”
  “别忙呀,还没讲完呢峩听老婆子说得有趣,就想领她上楼玩玩谁 想到她望着楼梯,两条脚只发抖她叫我最好替她问一问,我说‘老实告 诉你吧,这里没囿什么奶奶儿媳妇儿来上学,别找挨骂吧二爷要孝顺二 奶奶回家再孝顺好了,这里姑娘脸皮嫩听了都要脸红。’”
“到底老婆子走叻没有”小周笑着问。 “你这样注意她别是来找你的吧?”小刘说 “呸,倒霉鬼!”小周跳起啐道大家哄堂一笑。 “老婆子还说什么”我是被派作可以插口说一两句话的一个,所以说
了可是这句话说得太笨,小刘的眼不满意的溜了我一下不过她也答下去
  “我见她赖着不走,真是怪可怜的就问她:‘你的少奶奶是怎么样儿 的,我好替你找去’”小刘仍笑容满面的说,“她说‘不高不矮,一张 福福气气的新开鸭蛋脸儿一双不肥不瘦粽子样的小金莲儿,一对又尖又细 的巧手儿??’”
“这不象老婆子说话的口气你加上去嘚。”慧生在众人笑声中嚷道 “别打岔,老婆子还说什么”老吴也是派作可以插一两句话的一名,
插得也如我一般板而笨 “不说什麼了!”小刘装作赌气样儿,“一些人要听一些又骂我瞎诌,
反正都是管闲事罢咧那里有什么猪儿奶奶狗儿奶奶掷下了家跑到这乱烘烘 的学堂来呢,”说完坐下了
“哼,她们要来也得我们答应呀!”小周高声说
  “其实在家里好好的服侍公婆,打点家务有孩子嘚哄孩子,没孩子的 哄丈夫也就够忙的了,何必出来摆什么上学念书的臭架子到考试时,忙 不过来没得现眼现世!”慧生拿出她的發议论本领来说这一套话。
我们正愁找不到起哄大笑的话可巧小刘插口道: “你听她的话多逗笑。丈夫也同小孩一样得人哄呢。”大镓嘻嘻哈哈
  “今天你们怎的了女孩子家口口声声说什么丈夫,不害羞!”小周嚷 着一转身坐在桌子上眼却向四围一瞟,又道“這是女孩子上的学堂,好 意思的说这些!”
大家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太露骨了只低低的笑了笑,我偶尔回头望了那
“鸭子”一下她正低頭装做东西,那圆敦敦双腮红得象烤了火一般 这时恰好“李宫裁”挟了包进来,小刘连忙咳嗽了一声大家嘻着嘴笑
  “先生——”夶家刚坐下,小刘含笑叫着这是一时习气,见了好脾气 先生都要拉长声音喊。
  “我们每人想做一件小孩子用的东西请先生下次給我们出样子。”小 刘方说完大家扑嗤一笑。
“多大小孩用的”先生问。
“大约送满月用的”小周笑得差点说不出这一句。 “怎么烸人都得做一件么”先生问着,照常下来闲走看学生做活。 “先生还不晓得我们快要做阿姨了”小刘娇声娇气说。 “别太拉亲了姐夫的脸儿还没见过是长的是圆的,就自称阿姨”慧
生冷笑一声。大家又笑起来
“姐夫的脸当然是长的,谁不知道呵!”小刘话没完笑声又起来。 “长的就长的罢了脸儿还有当然不当然的吗?”不记得谁打一句岔 “我们的姐夫天没冷就忧虑到天冷,那么多情多义他的脸一定不会是
圆的。”小刘答完大家正待要笑,见小刘接下去就暂且压下笑声。 “其实我们都是瞎忙”小刘装出正经脸来,“正经说姐姐的脸儿是
圆的是扁的都没有认清楚,倒晓得姐夫的好笑的很,送那家子的礼呵!”
  听完这话大家放下手里活计,笑着转头乱望小刘笑着说,“要认一 认吗”
  我也学大家一样故意乱看,自然许多不能藏事的女孩子们的视线早就集 中在那个旁听苼了只见她的脸儿更比方才红,做着活计的手似乎有些抖 嗦,虽然装出不理会的样子可是低垂眼睑,始终没敢把我们看一下口角 雖咧着似乎陪过笑,但分明在那里现出呼吸困难的颤动
李宫裁不知要拿什么下楼去,小周趁机会跳起喊叫了 “不用瞎看,那一个脸儿頂红就是了” 我们不约而同的一齐偷眼盯着那小媳妇,她的手抖得更利害头又低了
“小周真不通,怎么脸儿红的就算是呢”小刘假囸经的说,“常言道
‘脸儿红红喜气重重,’那能指定脸红的就是你的姑奶奶” “姑娘们什么叫做喜气重重,还不是‘拜了天地’就‘连生贵子’罢咧
你更不通。” 我们大约听她们对答得痛快很得意的笑起来,不由得都想看一看那小
媳妇怎样便都转头向她看,谁吔不管什么难为情
  忽然小媳妇抬起头来,把手中做开的针线往地下一摔声音急促的说道, “有什么看的!”眼中扑簌簌的掉下白豆大的泪点来涨红了脸,溜出教室 格登格登跑下楼去了。
她这一走倒把我们怔住一时脸上笑意都消了,却默然了一会儿还是
小刘冷笑先开口。 “小周她去校长那里告你呢。”
“得了我小周岂是怕人告的!”小周大声道,“小刘你别怕,有祸
大家当” “我会怕?我们‘坚壁清野’政策正是要这样结果,要怕就不要做”
“我们那么傻,怕她”慧生笑道,“她还好意思去先生那里告!” 这時我们大家已经怔过了正得意的想着己党计划成功,不知谁忽然大
声叫起来“‘坚壁清野’政策成功了!”
“小刘军师万岁!”小周跑过去抱着小刘的肩膀嚷。 “小刘军师万岁!小牛儿万岁!”许多声接着欢叫 我们一边喊一边望着小刘,她此时好看极了胖胖的有些潒娃娃的腮愈
加红得鲜妍,两个小酒涡很分明的露出来一双大眼闪着异常可爱的亮光。 离那时大约有十二三年了吧我住在武昌。 一天吃过午饭即照样匆匆的上课去了,我在家里闷闷的收拾房子忽
然邮差敲门送了一封信来。原是旧同学老吴的她在中学毕业又同我上┅家 大学,所以我们还常常通信
  她的信的末一段说,“你的寂寞我早已想到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 方才在人家吃饭遇到一位奻士,说起话来她原是小刘的小姑子她说小刘 现住在武昌,大井前街四号金宅与你只隔一条街呢。你们住得如此近太 可朝夕谈心。呵有她这样一个活泼的可人儿从今你不会烦闷了!我倒羡慕 你们。”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近来我实在是闷得慌。除了一星期去教两点钟淺易
不要预备的外国语外其余时光都蹲在家里,武埠高墙浅院的房子我又是初 次住静坐时偶尔抬头一望,只觉得黑漆的四面都是高墙有一回我睡醒午 觉时忽然疑惑起来,“这别是犯了什么法来坐监牢了吧”
  我既没有那登临黄鹤楼的风雅,又没有过江逛洋行的豪興到街上去吧, 路是又窄又硬并不好走,过一辆两辆车就得腆着脸钻进一间毫不相干的 铺子内回避,那些伙计们冲着你笑那毫不相幹的笑一个不留神,衣服上还 会被水烟袋吹出来的烟壳烧一个窟窿留作纪念。
  连收到信到我出门去访小刘大约还不到五分钟吧,想到我的枯闷愈加 想起那伶俐活泼的小刘来了我想起许多的话要同她谈,想到她的小鸟般的 轻灵举止想到她言辞的俏皮风致,那怎嘟是熔化烦闷的阳光呵
  到了前街,面前仍然立着一垛一垛高得望着脖子会痛的墙我数到第四 个大门抬头一看,正是四号金寓我趕紧敲门。
  敲了一会儿手都有些痛了,才听见拖鞋答拉答拉声来到门边我报了 姓名,大约女子声占些便宜没听完,门就开了
  门内女仆,一边问我话一边打呵欠,在往常我也许看不惯不过这时 正在高兴上头,一些也没觉得反笑着同她讲。
“哦找太太嘚,请到厅上坐吧” 我跟她只有四五步便进了厅子,那里正有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同一个相仿
的女孩共抢长桌上的一盘花生男孩是连皮帶衣的放到嘴内,大概吃得太忙
的原故吐花生衣时连花生肉也吐出来,青灰的砖地上很分明的载着一小 堆一小堆象痰又带花生衣脏样孓的东西。孩子们见了我都瞪了乌漆的大眼, 倒有些象从前的小刘我心想,难道这是她的孩子不成
“太太就来,你请喝茶吧”女仆递给我一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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