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合如言因口呆。闻関闺阁问门开。 奴取双枝皮又破 打一字

  第一章  《红楼》文化有“三纲”
  第二章 “奇书文体”与《红楼》“三要”
  第三章 一架高性能的摄像机
  第四章 脱胎·摄神·移生
  第五章 一喉两声┅手二犊
  第六章 巨大的象征
  第七章 伏脉千里击尾首应
  第八章 勾勒·描写·积墨
  第九章 “奇书”之“秘法”
  第十章 “補遗”与“横云断岭”
  第十一章 怡红院的境界
  第十二章 “诗化”的要义
  第十三章 热中写冷细处观大
  第十四章 冬闺夜景
  第十五章 明修暗度
  第十六章 众生皆具于我
  第十七章 两次饯花盛会
  第十八章 鼓音笛韵(上)
  第十九章 鼓音笛韵(下)
  第二十嶂 奇特的“即事”诗
  第二十一章 海棠·菊花·柳絮
  第二十二章 精巧的“构件”
  第二十三章 无所不在
  第二十四章 吴带曹衣
  第二十五章 得空便入
  第二十六章 评点家的卓识
  第二十七章 特犯不犯
  第二十八章 九曲黄河向海门
  第二十九章 结构的新義
  第三十章 馀音绕梁
      《红楼》花品
       情在《红楼》
      青石板的奥秘
      暗线·伏脉·击应
      《红楼》脉络见分明
      《红楼》之写人
  我们读曹雪芹的《红楼梦》是先被他的思想境界吸引住,还是先被他的艺术力量吸引住?这个向题你可自己说得很清?怕不容易讲到根儿上,思想的造诣与艺术的造诣是很难分离单讲的但此刻打算暂且專就《红楼》艺术来试作一番赏会,学一回陶渊明的“奇文共欣赏”“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
  谈艺,在我国历代文坛上是个老題目;谈《红楼》艺术也是近年来时兴的新题目。在这方面似乎是从“形象塑造”、“性格刻画”、“心理描写”、“语运用”等等上開讲的很多,或者“审美意识特征”等类的理论文章也不少因此我想再无需乎重复,纵有小异无非大同;不如改换个新角度、新层次、噺方位来讲说一回,庶几稍萌新意——这所谓“新”其实却是“旧”的——我想试从中华文化、文艺传统的观念、方法、词语……上来講讲,看是否讲得清讲得对,讲得更有意味些?
  与雪芹同时的人如敦诚,说他是“邺下才人应有恨”永忠也说他是“辛苦才人用意搜”;雪芹之才,是人们公认的而永忠又说他的书“不是情人不泪流”,意即凡在有感情的人都会感动得泪下不止。一个才一个情,总是密迩相连竟难离割。《周易》中已有了天地人“三才”的观念也有了“圣人之情见乎辞”的提法。这都重要之极是中华文化嘚“开篇”和精义。诗圣杜甫在赠别极端屯蹇的友人的诗题中,也用了“情见乎诗”这个词句则此情的范围境界何似?可味而知。雪芹這位才人情人(即情痴情种之人)自其书“大旨谈情”,又表示他的写法要破除历来的旧套于是,其才之与情如何交会而发为异彩奇辉,确实不能总是停留在“形象”、“性格”等等流行的小说文艺理论的几点概念上而无涉于中华文化传统精华的地步上满足于一般性的瑺闻习见的熟论之中。当然我的打算与奢望是一回事,我的学识与才力是又一回事但终觉不妨在此一课题上多开一些生面。
  讲《紅楼》艺术事非容易;但“举例说明之”这个寻常等闲之法,似乎很简单了吧其实竟也不然。不举是“空话连篇”;少举,而不明;多举满纸大引《红楼》原文,又成了“喧主夺宾”甚而有凑字数、拉篇幅之嫌。整段整段地引太觉死板无“法”;用“撮叙法”,则原文精彩势将“撮”得净尽……竟难得很!这是我动笔前体会不深的难处。
  还有时常一段文例,具有多个艺术意义分章讲艺,各有中惢难道把它引来引去?说“参看某章某段”,又觉此“法”大是苍白无力我今之计,是前边各章开出“命题”为主不多入例,把例留茬稍后用我的论述把它与前章钩连起来。
  但这办法是否好?读者开卷看前边的例少,能满意吗?实在自己拿不准我只好在这儿解释┅下,或者可得到体谅则不胜幸甚。
  《红楼梦》的本文也是个很麻烦的问题我们自己的《石头记会真》(大汇校写定本)因正在付梓,手边无副本难以运用,为了行文顺畅省力只得暂以现行排印本(以庚辰本为底子的整理本)代之。此本字句不足取的参以别本酌易之〔1〕。此点务请读者谅察勿以为疑。
  我自己不大喜读那种长篇大套的呆板枯燥的文艺理论文章因而自己总想,谈文论艺的文字夲身也得有一丝“艺术性”才好;我们能否用“随笔”、“漫话”的亲切风格来讲艺术、学术的重大道理?有了这个想法就写不出鸿篇庄论叻,也许这不是“文章正路”但天下事总不能千篇一律,本书聊备一体似也未尝不可。
  附录小文六篇皆是曾刊于杂志或报端的舊文,因与《红楼》艺术相涉故缀辑以供披览,虽与正文不免略有重复之处亦尚多互补之义,可资寻绎因并存之。
  谢谢肯于拿起此书而予以赐目的每位读者
  〔1〕《红楼梦》古钞本,发现者已十多种.异文的繁映令人惊心眩目。拙著《石头记鉴真》对此囿过论析,今不备述庚辰本只是所存回数较全,其文字则被后笔改坏者极多实难尽依。本书引文常参采三个最好的本子:甲戌本、杨繼振本、圣彼得堡本。因避繁琐不拟一一校注。读者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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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题名《红楼艺术》。这个题名并無难懂之处,怎么还用解题?岂非多此一举?
  这话有理——但也有待商量解说打开书卷,开宗明义原应对题旨有个交代,不同于节外苼枝也难说就如画蛇添足。因此便有三点需要略述本怀:
  第一点,我说的《红楼梦》专指原作者曹雪芹的八十回现存原著(以及研究推考所知的全部情况),不指被程、高等篡改、伪续而成的假全本一百二十回式的“红楼梦”我们渴望探索研求的,是中华文化文学史仩的特异天才、伟大作家曹雪芹的头脑与心灵才华与智慧,这是不容硬把另外不相干的人的东西混入冒充作“等量齐观”的。打个比方要讲的是诗圣杜甫的佳句伟构,你却羼进了某些冬烘先生的打油诗那么所研讨的“杜诗艺术”的结果,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呢?
  如果你不赞成如此如彼地研究杜甫诗也就没有理由反对我只能是来研究曹雪芹的小说艺术。
  也许有人要说:程、高的伪续四十回很“好”不能与冬烘打油一概而论,那么他可以另打比方只是我坚信:不管怎么比方,反正张三李四决不会就是曹雪芹雪芹的文学艺术,从来是个“个体”创造的事业倘若有人认为程、高之流也有研究的必要,那当然是另一回事与本书的宗旨,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点,讲讲“艺术”二字
  怎么,“艺术”还待讲解吗?
  是的还有说几句的必要或“馀地”。
  “艺术”一词现今用法昰大体相当于西方Art的一个译名和概念。它指的乃是除了用“文字”写作的成品即“文学”之外的诸般艺种如音乐、绘画、雕塑、表演、舞蹈、篆刻……,这统名之曰艺术是人人尽晓的。如查英语辞典则可知Art定义有三:一是相对于“天然形成”而的人工制作;二是美的创造與表现;三是机巧、计谋一甚至包括了机诈的一面。这是有待我们对照比较的一个课题
  但在我们中华文化古国,早有“艺术”这个词語它的涵义是否即与Art全然一致无差,却是个并非无关宏旨的问题
  据《后汉书》伏无忌传,提到顺帝“永和元年(136),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其注云:
  艺谓书、数、射、御。术谓医、方、卜、筮
  这最简明易晓。原来“艺”专指“陸艺”的事情即孔子门人,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的那六艺据《周礼》之说,此六艺为“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御)、六书、九数”普代葛洪则说过:“创机巧以济用,总音数而并精者艺人也。”凡此可证我们所谓艺术,是总包经籍以外的一切技能近乎“百科知识”的意味,科技、美术不待了连典礼可仪之类,医卜星象之流(古又谓之“方伎”)也都在其列。“机巧”是科学技术机械工程;音数是樂律算学(数学,历法等)《晋书》立了一门《艺术传》,其序文以为这些百种技艺都是“小道”、“不经”大有“瞧不起”的意思。
  即此可见古之艺术,不与今之艺术密合雷同比如清代编纂《图书集成》,其中的“艺术典”的内涵犹与古训无异。如果你与曹雪芹“对话”说起艺术,那他肯定会“误解”了你的本意〔1〕
  我在卷端揭明此义,是为了让读者诸君明了本书讲《红楼》艺术,有时略参吾中华古老文化传统不同于现今流行的观念,一提艺术就只是“形象鲜明,性格突出语生动,描写深刻”等等之类这樣可免误会。
  第三点不妨顺便说说艺术的“魅力”。
  人们讲文艺之事时常常用上这个赞词。不过似乎很少给它以“科学定义”的例子它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由何发生?其“力度”何似?大约回答起来就要嗫嚅而期期艾艾了。
  这个赞词其实本非“好听”的话,倒是来自骂人的贬语魅是迷惑人的鬼怪,而这善于迷人者莫过于“狐狸精”了。所以魅力乃是妖精善于迷人的那种力量文藝杰作佳构,其给予欣赏者的审美享受犹如精魅一般的迷惑陷溺而不能白拔,故谓之魅力
  自古即有“狐魅”一词,也写作“狐媚”如北魏杨街之的《洛阳伽蓝记》,记法云寺就有一位着彩衣的妇女人皆指为狐魅——即今世俗话的狐狸精。此为名词唐人张鷟《朝野佥载》,说武周有婆罗门僧惠範者“奸矫狐魅,挟邪作蛊”此狐魅与下文“鼠黠”对仗,都是形容词的用法了但在《晋书·石勒载记》中,则有“狐媚以取天下”之语。两者音同义近,其实一也。
  这又可见狐狸精迷人的力量,本非嘉好话而它一旦用之于艺倳上,则发生了全新迥异的意味与作用——成为一种很高的赞词
  现代科学发达得很了,当然还没有证明狐狸能够成精变女迷惑世囚,魅力非常(清代铁面御史谢济世曾记塞外动物,狐有多种唯有[貔]狐,能幻化为人云他是被罪充发到西北军营去经历的。)但魅力既巳成为赞词了那么我们以之比喻文艺之至美的吸引力,能令人爱不释手百观不厌,却实在是比“科学分析”更有味道的善法
  《書经》上记载,别人比不上周公的“多材多艺”(俗多误写“多才多艺” )大诗人曹子建(植),就是曾经惊倒座客的一位出奇的多材多艺者箌清初,诗文名家顾景星描写雪芹之令祖曹子清(寅)有一段话——“……晤子清,如临风玉树谈若柔花。甫曼倩待诏之年腹嫏嬛二酉の秘。贝多金碧象数艺术,无所不窥;弧骑剑槊,弹棋掌阮悉造精诣。与之交温润伉爽,道气迎人余益知其才之绝出也!……昔子建與淳于生分座纵谈,蔗杖起舞淳于目之以夭下。今子清清何多逊也?——(《荔轩草·序》)”此文极为重要,因为雪芹也正是这样一位不辱门风的多材多艺者而文中恰巧用了“艺术”一词,真是绝妙好例
  由此可悟:既谈《红楼》艺术,必须先懂得雪芹一门的宗风与那時代所谓“艺术”的具体涵量如此方能将今世的“艺术”概念稍稍恢弘起来,这才有利于真正理会《红楼梦》艺术魅力的性质它的根源,它的高级它的宝贵。
  若明此义即不会以为本书的题名有任何随波逐流、张皇庸俗的气味了。
  〔1〕近年流传的伪资料囿所谓“废艺斋集稿”。里面讲什么扎风筝、做菜肴、编织等等不伦不类的文字那个“艺”字的用法,透尽了伪造者的历史文化水平蓸雪芹的真“艺术”,并非是那些玩意儿——那实际上只是伪造者自己所“精通”的一些技能

  第一章 《红楼》文化有“三纲”
  曹雪芹的《红楼梦》并非“三角恋爱的悲剧故事”。我个人以为它是中华的唯一的一部真正当得起“文化小说”之称的伟著。因此我提出“《红楼》文化”这个命题《红楼》文化包罗万象(有人称之为“百科全书”,殆即此义)但那位伟大的特异天才作家雪芹大师却叒绝不是为了“摆摊子”,开“展览会”炫耀“家珍”。他也有“核心”有干有枝,有纲有目这就又是我在标题中提出“三纲”的原由。
  若问三纲皆是何者?那当然不会是“三纲五常”的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红楼》文化之三纲:一曰玉,二曰红彡曰情。常:提纲掣领若能把握上列三纲,庶几可以读懂雪芹的真《红楼梦》了
  雪芹之书,原本定名为《石头记》这块石头,经奻娲炼后通了灵性——即石本冥顽无知之物,灵性则具有了感知能力能感受,能思索能领悟,能表达此之谓灵性。此一灵石后叒幻化为玉,此玉投胎入世衔玉而生——故名之曰“宝玉”。宝玉才是一部《石头记》的真主角一切人、物、事、境,皆围绕他而出現而展示,而活动而变化,……一句话而构成全部书文。
  如此说来玉若非《红楼》文化之第一纲,那什么才够第一纲的资格呢?
  《石头记》第五回宝玉神游幻境,饮“千红一窟”茶喝“万艳同杯”酒,聆《红楼梦曲》十二支——全书一大关目故尔《石頭记》又名《红楼梦》。在此书中主人公宝玉所居名曰“怡红院”,他平生有个“爱红的毛病”而雪芹撰写此书,所居之处也名为“悼红轩”
  如此说来,“红”非《红楼》文化之第二纲而何哉?
  雪芹在开卷不久即大书一句:“此书大旨谈情。”石头投胎乃是適值一种机缘:有一批“情鬼”下凡历劫,它才被“夹带”在内一同落入红尘的。所以《红楼梦曲》引子的劈头一句就是“开辞鸿濛谁為情种?”甲戌本卷首题诗,也说“漫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红”与“情”对仗,叫做“借对”因为情字内有“青”也。诗聖杜甫有“步月清宵”、“看云白日”之对正是佳例。)须知那情痴情种,不是别个正指宝玉与雪芹。
  由此可见“情”为又一綱,断乎不误
  我先将三纲列明,方好逐条讲它们的意义与价值境界与韵味。我们应当理解雪芹为何这等地重玉、重红、重情。對此如无所究心措意即以为能读《红楼》,讲红学那就是一种空想与妄想了。
  中华先民万万千千年之前,从使用石器中识别出與凡石不同的玉石来中华先民具有的审美水准,高得令现代人惊讶称奇道异。他们观察宇宙万物不独见其形貌色相,更能品味出各粅的质、性、功能、美德、相互关系、影响作用……神农氏的尝百草、识百药,即是最好的证明经过长期的品味,先民了解了玉的质性品德冠于众石,堪为大自然所生的万汇群品的最高尚最宝贵的“实体”玉在中华词汇中是最高级的形容、状词、尊称、美号。
  仳如李后主说“雕栏玉砌今犹在”,苏东坡说“又恐琼楼玉宇”是建筑境界的最美者。天界总理群神的尊者不叫别的单单叫做“玉瑝”。称赞人的文翰辄曰“瑶章”,瑶即美玉周郎名瑜,字公瑾取譬于什么?也是美材如玉。称美女更不待说了,那是“玉人”、“玉体”、“玉腕”、“玉臂”……美少年,则“锦衣玉貌”醉诗人,则“玉山自倒”、“玉山颓”……这样列举,是举之难罄的
  这足可说明,玉在吾华夏文化传统中人们的心中目中,总是代表一切最为美好的人、物、境
  你若还有蓄疑之意,我可以再咑比方另作阐释。例如世上宝石品种亦颇不少,中华自古也有“七宝”之目但有一点非常奇怪——西洋人更应加倍不解:西洋专重钻石,以它为最美最贵。中华却独不然清代也有“宝石顶”,那是官场上的事高雅人士没听说有以钻石取名的,比方说“钻石斋主”可谁见过?你一定知道“完璧归赵”的历史故事,那是周朝后期诸国(诸侯)“国际”上的一件大事只因赵国的和氏璧,其美无伦天下艳稱,秦王闻之愿以十五城的高代价请求“交易”,演出蔺相如二段堪与荆轲比并的壮烈故事(他归赵了并未牺牲。“烈”字不必误会)“连城璧”已成为最高的赞词。但是你可听说过秦王要为一块大钻石而出价“十五城”?当你读《西厢》,如看到这么一首五绝句——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
  拂墙花影动疑是钻人来!
  那你的审美享受会是怎样的?这只能出现在“说相声”的段子里逗人捧腹而巳。
  孔子很能赏玉他也是艺术审美大家,他形容玉的光润纹理之美曰“瑟若”,曰“孚尹”他以为玉有多种德性。他的师辈老孓尽管反对机械区分,主张“和光同尘”而到底也还是指出了石之“碌碌”与玉之“珞珞”。假使他不能品味石玉之差他又如何能噵得出那不同之处?中华文化思想认为,石是无知觉的死物玉却是有灵性的“活物”。
  至于钻石它根本不在中华文化的高境界中享囿地位。
  玉毕竟不难解说可是那“红”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红,对我们来说是七彩之首,是美丽、欢乐、喜庆、兴隆的境界气氛的代表色它还代表鲜花,代表少女
  过年了!千门万户贴上了春联,那是一片红结婚了,庆寿了衣饰陈设,一片红不论哪时哪地,只要有吉祥喜庆之事必然以红为主色,人们从它得到欢乐的美感也许由于汉族尤其重红色,所以辛亥革命之后成立了民国,那代表五大民族的国旗是五色以标五族:红黄蓝白黑——汉满蒙回藏
  花,是植物的高级进化发展的精华表现显示出大自然的神采。婲有各种颜色,但人人都说“红花绿叶”李后主的《相见欢》的名句:“林花谢了春红!”他怎么不说“谢了绿叶”?宋诗人说“等闲识得東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你也许辫论:这不也出了个紫吗?要知道红是本色,紫不过是红的一个变色(杂色)罢了
  这就表明:中华人的审媄眼光,是以红为世界上最美的色彩〔1〕
  花既为植物之精华,那么动物的精华又是什么呢?很清楚:“人为万物之灵”!人是宇宙造化嘚一个奇迹他独具性灵。而人之中女为美,少女最美于是红就属于女性了,这真是顺理成章之极于是,“红妆”、“红袖”、“紅裙”、“红颜”、“红粉”……都是对女性的代词与赞词宋词人晏几道,在一首《临江仙》中写道是:“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這红奇妙又有了双重的意味。
  说到此处我正好点醒一句:红楼,红楼人人口中会说红楼,但问他此楼为何而非“红”不可?就未必答得上来了。
  昔人爱举白居易的“红楼富家女”之句来作解说我则喜引晚唐韦庄的诗,比白居易的诗有味得多——
  长安春色夲无主古来尽属红楼女。
  美人情易伤暗上红楼立。
  明白了这些文化关联才会领略雪芹所用“红楼梦”三字的本旨以及他的攵心匠意。

  好了由韦庄的佳句正又引出一个“情”字来了。
  情是什么?不必到字书词典里去查“定义”“界说”此字从“心”從“青”而造。中华语文的心与西医的“心脏”不同,它管的是感情的事而感情亦即人的灵性的重要构成部分。再者凡从“青”的芓,都表最精华的涵义“精”本来之精,又喻人之精“睛”乃目之精。“清”乃水之精。“晴”乃日之精。“倩”“靓”也都表示精神所生之美。那么我不妨给“情”下个新定义:“情,人之灵性的精华也”
  在中华文学中,“情”是内心与外物、外境相對而。现代的话略如主观、客观之别。但在雪芹此书而“情”尤其特指人对人的感情,有点像时下说的“人际关系”
  在中国小說范围所用术语中,有一个叫做“情小说”这原是相对“讲史”、“志怪”、“传奇”等等名目而的,后世却把它狭隘化了将“情”解得如同西方的“恋爱小说”了。
  那么雪芹所写,所谓“大旨谈情”是否是“男女爱情”呢?不就是“宝黛爱情悲剧”吗?这有何疑可辩?
  答曰:不是不是。
  我提请你注意:二十年代鲁迅首创《中国小说史略》时他将第二十四章整个儿专给了《红楼梦》,而其標题不但不是“爱情小说”,连“情”也不是——用的却是“人情小说”!
  这道理安在?请你深细体会参悟
  上文讲“红”时,已引及了宝玉在幻境饮的茶酒是“干红一窟”、“万艳同杯”百年前刘鹗作《老残游记》,在自序中早已解明:雪芹之大痛深悲乃是为“芉红”一哭,为“万艳”同悲刘先生是了不起的明眼慧心之人。
  既然如此雪芹写书的动机与目的,绝不会是单为了一男一女之间嘚“爱情”的“小悲剧”(鲁迅语也)他是为“普天下女子”(金圣叹语式也)痛哭,为她们的不幸而流泪为她们的命运而悲愤。
  这是人類所具有的最高级的博大崇伟的深情懂了它,才懂了《红楼梦》
  至此,也许有人会问:你既提出这三纲那它们是各自孤立的?还是楿互关联的?如是前者,似觉无谓亦无味;如是后者那关联又是怎样的呢?
  我谨答曰:当然是相互关联的。试想此是三种天地间突出特显の物的精华极品,即矿石之精植物之华,动物之灵三者是互喻而相联的。好花亦以玉为譬如“瑶华”、“琪花”、“琼林玉树”皆昰也。南宋姜夔咏梅的词就把梅瓣比做“缀玉’——梅兰芳京戏大师的“缀玉轩”,即从他取义所以人既为万物之灵,遂亦最能赏惜粅之精与植之华如见其毁坏,即无限悲伤悯惜“玉碎珠沉”,“水流花落”这是人(我们中华人)的最大悲感之所在!
  “众芳芜秽”,“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更愁人!”“无可奈何花落去!”……
  雪芹的《红楼梦》正是把彡者的相互关联作为宗旨,而写得最为奇妙的一部天才的绝作
  这就是《红楼》文化代表着中华文化的道理。
  为了讲说《红楼》藝术先对此“三纲”得一总揽的认识,那是太必要了
  〔1〕一位英国译者认为,基于不便明的理由“怡红院”只能译成“怡绿院”,他真的这么做了但他似乎也意识到,书名是不好译成“绿楼梦”的他很聪明,他“绕过去了”他译成了《石头的故事》。但從这一点更看出《红楼梦》的文化涵量之丰富与“红”的关键性质了。

  第二章 “奇书文体”与《红楼》“三要”
  1993年8月25日接到媄国普林斯顿大学浦安迪(Andrew H.Plaks)教授的来函并论文打印本。他是小说叙事美学的专家兼通汉学,尤其对中国明清章回小说有独到的研究是我佩服的学友。他的新论文的命题是:《红楼梦与“奇书”文体》(此论文是用中文撰写的)他写于10月10日的来札中说:祝颂您和阖府近来迪吉。上朤在北京出席中国小说会议时未能前往拜访致敬,心有歉怀(引者按:他前此不久
  到京曾来晤谈。这二次来时也曾电话询问,欲谋┅面但因我外出,未能如愿)现将与会的小论文一份寄奉,如您有片刻之暇而一寓目则您会看出我对本主题的思路是受了您那部对《紅楼梦》的重要阐释的著作的启迪。——引者译自原英文信件
  浦教授指的是拙著《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一书此书虽于1989年出版(北京、囼北分出),但我于1987年4月1日曾到普林斯顿大学在校中的“壮思堂”作了《红楼梦结构学》的演讲,引起了听众的注意那次浦教授是邀请囚和主持者,虽然他早就研究小说结构学,但我的结构论可能增添了他的思考意兴;而我那本书也就是彼时在海外动笔撰写的。
  浦教授寄来的论文非常重要,本章文字即拟就此略作介述并参以讨论。因为要讲《红楼》艺术这实在是一个关键的环节,也是研究界的一項崭新的课题在我们之前,是无人从这个角度做过研讨的
  浦教授首先致憾于一点:中国的小说名著“四大奇书”(《三国》、《水浒》、《西游》、《金瓶》)的体裁与文格,至今还没有一个特定的名称——光是叫它“古典小说”、“章回小说”是太宽泛、太不足以标礻其特点了。因此他创立了一新名词:“奇书文体”。
  这是一个很新的文学概念它似乎可以与“唐传奇”、“元杂剧”等成为“平起平坐”的具有极大特色的文体分类。它是否百分之百的完美而无语病?当然可以讨论但我觉得这至少有一定的合理性与方便性。
  然後他就在论文中以主要的篇幅集中在结构分析上将《红楼梦》与四大奇书顺次比较:规其规律与先后继承的迹象。这疑疑是一种科学的文學研究方法
  他很重视“太平闲人”张新之评点《红楼梦》的一种见解,以为雪芹作书是“脱胎在《西游记》借径在《金瓶梅》,攝神在《水浒传》”慨叹治文学史者对此置之不理。他文为“脱胎”之说引及了宋人黄庭坚论诗有“脱胎(一作‘夺胎’)换骨”之说并解释道:
  黄氏之的原意似乎在于指出诗词创作过程中之化身蜕形;而“脱胎”二字则借自佛理轮回思想中的投胎托生观念,可以解释为继承不灭的诗体本位如果我们再引伸这种出于自然生育的生物学比喻,那“胎”字就表示一本有机生物从母体接承的胎形用遗传学的话語便是细胞基因编制的深层结构程序,即是宰制有机体日后发育约遗传密码现在拿这比喻去回顾《红楼梦》的创作过程,我们可以设说這部书从小说传统的母体所承受的骨肉主要是属于结构方面。
  这段话从中国小说发展史上指出了小说结构学的异常的重要性这在覀方,也许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吧?——他接着说:换句话说我以为《红楼梦)从《水浒》《西游》和《金瓶梅》继承的美学模范可以归结为一種特定的文体。
  他一向对此特定文体还没有一个必要的专称而抱憾他曾在专著《明代四大奇书》中称之为“文人小说”,用意是来區别于真正的“通俗小说”他说:“我把这一组作品(引者按:指四大书加上清代的《红楼》与《儒林》)泛称为‘文人小说’,以强调这一文類无论是它的美学手法或是它的思想抱负,都反应(引者按:原文如此不作‘反映’)明清读书人的文学修养。”“我取‘文人小说’这名稱的用意并非要否认四大奇书演变自民间文化里的通俗叙述资料这一事实,而只是特指这些作品的最完整的‘写定述’〔1〕——即嘉靖和万历年间问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忠义水浒传》、《金瓶梅词话》以及世德堂本《西游记》——迥别于那些先后通行、名副其實的通俗小说这一组的写定本,观其刊刻始末、版式插图、首尾贯通的结构、变化万端的叙述口吻等等都是一门与市井说书传统悬殊嘚深奥文艺。因此我觉得无妨借取‘文人画’、‘文人剧’的用法来推类标榜这几部小说特殊文化背景,以免辜负其文人作家的艺术成僦和苦心雅意”
  我早就表示过,浦教授作为一位西方汉学小说专家对中国文学有如此透辟中肯的论述,实为仅见而他的论点,峩是十分同意的
  他接着说——无论如何,要说《红楼梦》一书出自一位文人之手、描写一户书香家庭的生活方式、针对一群有文艺修养的读者——此外始终与任何民间故事资料无关——因各种关系必算定一部地地道道的“文人小说”这种说法想来不会有人反对。所鉯在这个报告里我拟探讨《红楼梦》从典范“文人小说”四大奇书——特别是《金瓶梅》——所承受的文体惯例和美学模型;为了论述的方便我将题目分成结构、修辞法和思想内容三个层次
  他所注意的三个层次,我将于另处介绍讨论如今特别需要尽先标举的,乃是他對《红楼梦》提出的三个特点即:一,作者是一位文人;二内容写的是“书香”家庭的事情;三,拟定的读者对象是一群有文学修养的人
  这就是我在本章题目中所标出的“《红楼》三要”,这对理解雪芹之书俱是关键点,而对研论《红楼》艺术来说则更是重要无比。因为雪芹笔下的艺术特色,都是由“三要”才发生、才施展、才造极的
  关于第一点,浦教授因是从四大奇书总括而立论故此吔称雪芹为“文人”,这并无可议但对本书来说,我则必须首先指出:雪芹这种类型的文人却与一般的“读书人”、“能文会写”、“騷人墨客”等等概念皆不尽同。他是一个清代满洲八旗世家出身的公子从曾祖起文学事业与艺术环境竟已历四世,他们的“门风”是文武双全多材多艺,精通诗文词曲书画弦歌,百般技能他与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等人并非“同类”,他特别富于灵心慧性多情善感的“诗人型”气质,而同时又是善思善悟的学人哲士这样的人,写人物就不只是“身高八尺豹头环眼”,写饮食也不只是“大碗酒大块肉”—那种直来直往式的手法风格了。《红楼》艺术的极大特色基本来源于这个“三要”之首。
  第二点特别要涉及所谓“借径《金瓶梅》”的问题盖《三国)者,写的是帝王将相、文武人材;《水浒》者写的是草莽英雄、绿林好汉的人材与命运;而《金瓶》方始专以一姓家门、一男多女为其题材,它的小说史价值端在于此。但是兰陵笑笑生尽管才华盖世,他写出的西门、金莲、李瓶……等等众多角色却一色
  是低文化、少教养的庸俗之辈。这部名著丰富斑斓但没有多大境界,不大能唤引人的内心灵性的美感享受雪芹的“借径”,就在于他由此得到“启示”也决意要作一部专门叙写一姓家门、一男多女的小说,——但他只“到此为止”内容寓意,笔墨风规情思气味……,一切一切都大大地与《金瓶》相反了!这大约即是
  太平闲人所谓的“取径”之义,只借它一条“道路”形神本质,都崭新特异了
  那么,这就十分清楚:《红楼》的艺术与魅力自然也与《金瓶》悬殊大异,——你可以举出很多“例证”说明雪芹从兰陵笑笑生“得想”“启思”,二者关系“密切”但你总难进而推论,说两书的总风格与总效果是一致的
  由于雪芹所要写的这个家庭与其主要成员所接受(包括薰陶)的文化教养是高层次的,所以写这些人物与环境的笔法肯定要与《金瓶》之类又大有畛域之分的。比如

  比如说人们都能指出兰陵运用口语口吻的妙处,以为雪芹也不过如此而已其实这也有论形不论质、见物不见人の嫌。两书在口语对话的艺术上区别也是巨大的。其馀可以类推
  至于浦教授的第三层次,是思想内容方面了已非本书的主要目標,所以只能从简从略当然,这也绝不是说我以为艺术与思想是毫无关联、各不相涉的事情思想内容也是决定艺术风格的一个因素,那是没有疑问的
  回头来再讲“三要”的末后一“要”,就是浦教授特别指明的“针对一群有文艺修养的读者”的间题我以为,这┅点实在也是一个真知灼见之点
  若打开《石头记》,照“字面”理解那你会看到雪芹“交代”作者宗旨,说的是为“市井”之人洏作(“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2〕之可以为证)。实则大大不然真正的市井之人,是看不懂《紅楼梦》的他们也并不爱看这一部难懂的小说。这种事实鲁迅也早就说过了——《红楼》出世之后,风行天下“家置一部”,主要昰知识阶层的情形至于“细民”(即市井小民也),爱看的仍然是《三国》、《水浒》
  这就是说,没有足够的中华文化素养的人是無法“看得入”雪芹之书的,硬着头皮死钻也钻不出什么兴趣滋味来。这个问题更是研讨《红楼》艺术的一大关键,而过去对此似乎缺少足够的认识与论述
  这也就是说,从“三要”而考察不能不深深感到一个绝大的课题需要认真努力探索:《红楼》艺术是中华民族在文艺领域所表现出的一个特异的高层次的精华奇迹,用一般眼光、标准或者搬来西方理论,是不足以体认它的意义与价值的
  泹在雪芹当时,以他的才华而决定要以野史小说来抒写怀抱己经是自甘“下流”,“降格”又降格了因为那时清代小说的文学地位最為低下,只是“闲书”解闷之物而既作小说,理所当然地是以市民细民为假想对象的雪芹自然也不例外,故有刚才引过的开卷即有“市井之人”的交代解说但无奈雪芹是个文学异才,让他无论怎样“努力”降格迎合迁就,以适应真正市民的文化水准与审美趣味那吔是无法实现的,结果必然是写出了这部“非市民、不通俗”的《红楼梦》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矛盾和美学冲突,——也就是后来“红学”研究上一切“麻烦”的真正原由所在这当然是雪芹初料所不及,是不由自主的动机与效果之间的一种“距离缺陷”
  这个“缺陷”,带有深刻的悲剧性
  正因如此,讲论《红楼》艺术如同讲论《红楼》内容一样,是非常困难的事每个人的文化素质与修养不同,每个人的年龄处境有异每个人的人生阅历更是千差万别,其审美要求与领会能力也就悬殊而大相径庭了而雪芹当日,实在無法“照顾”如此纷繁差异的读者他只能朝着自己认定的境界去经营缔造。因此我们讲论他的艺术成就时,应当是努力寻求揭示雪芹嘚本真而不是用一个现成的已知的老生常谈式的条条框框去“套”上一番了事。
  还不具备足够的中华文化基本素养的人实际上是讀不了《红楼梦》的。举一二易于说明的小例来看看实况比如开卷即写娲皇炼石,好像只是为了引出所遗未用的大石头这个主角;但到下攵随出“地陷东南”一语;再下文又出现了宝玉的“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这一著名的“干古奇论”殊不知,这都是暗暗接承著娲皇的故事而来的女娲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是她用水和黄土捏成“泥人”,才有了咱们子孙后代!是故“水”之与“泥”都非无源嘚话语与意念。再如宝玉初住大观园,一日正当暮春三月下浣芳时,早饭后(昔日“早饭”不是“早点”是十点左右的上午饭),挟一蔀《西厢》来到沁芳溪畔、桃花树下、大石上坐了,细细品读——正读到“落红成阵”这句时一阵风来,将桃花吹落大半落得满头滿身满地皆是花瓣,多情善感的宝玉不忍以足践踏那可惜的遍地残红,不得已用衣衿兜起撤向溪中,看它溶溶漾漾随流而逝……!这昰大观园建成省亲已罢之后,第一个正文重要情节无比重要!然而这儿有两个问号:一,如果你没有品味《西厢》文化的前提你看了这段精采的文笔又能有什么“感受”可呢?《红楼》之美,又在何处可寻呢?二你可曾想到:大观园所设下的主脉“沁芳溪”,那名称是何涵义?它具有多么巨大深层的悲剧性质?沁芳不正是雪芹用那奇妙的“点睛”之笔给你“形象注解”了吗?沁芳,“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吔”!桃花万点风飘,落红成阵都是随水而逝的命运!这是全书的象征,整部的主题啊!没有足够的中华文化素养的“准备课”又凭什么“鉮力”、“玄悟”来读懂雪芹之书,来讲论他的天才艺术呢?
  浦安迪教授的来信与论文帮我说明了本章要表达的这段道理,我应向他表示感谢
  读《红楼梦》必须有一个墓础条件,即对中华文化文学的“基本课”要具备起码的知识例如书中似乎很多征引诗文之处,其实不出《千家诗》与《古文观止》等人人必读之“启蒙”课本即“基础课”也。至如贾氏姊妹受元春之命题诗有“果然万物生光輝”之句,明似颂圣实暗用古诗《长歌行》(见《乐府诗集》平调曲):“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稀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寓意全在隐示盛衰倚伏之变,荣华难久之意此亦旧日人人习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即此篇也)可见雪芹已是用意降低了文化知识规格了。

  第三章 一架高性能的摄像机
  照像——摄影术的发达与流行大约昰十九世纪后期的事,雪芹是十八世纪早期的人哪里谈得上摄影录像之类的手段?然而说也奇怪,在他手中真好像有一架高性能的摄影機,拍下了无数的“相片”和镜头并且能够“剪接”组织,成为一部“片子”有静有动,有远有近有全景有“特写”……。他似乎早就懂得“拍”的、“摄”的、“录”的事情和本领
  任何“打比方”、“做譬喻”的修辞法,都是带有缺陷的因作比的双方只能囿一两点、某部分相似可构成比照,而永远不会是全部能“入比”我把雪芹的笔法比为拍照录像,不过是一个“善巧方便”的办法所鉯在这儿不必过于拘泥,一味死讲我打这个比方,是在1981年在济南举行全国红学会议时首次提出的
  那时候,或在此以前是没有人敢多谈《红楼梦》的艺术特色的(因为那时的规矩是,一谈艺术仿佛就等于是忽视轻视了文学的“思想性”了,是错误而该批判的)我在會议上提出了这个譬喻,大家觉得“闻所未闻”很感兴趣。
  但我打这比方的目的只不过是要说明一个艺术问题,姑名之曰“多角喥”
  在中国传统小说中,写人物时多是“正笔”法,罕见“侧锋”法所谓“正笔”,就是作者所取的“角度”是正对着人物詓看去写。譬如照相他是手执相机,正面对着人物去拍的而不大会来取别的角度。而雪芹则不然
  中国绘画艺术,讲究“三远”即:平远、高远、深远。这就相当于“角度”和“透视”的道理但又与西洋的透视学不同。后者总是以一个固定的“立足点”为本而還要寻求科学的“焦距”,然后方能展示全画面中国则不然,是采用“分散立足点与焦点”的特殊表现法则这在山水画中最为明显。“平远”与“高远”角度有了差别了,但“正笔”是不变的它无法“转动”——做不到像苏东坡说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鈈同”雪芹对此,深有所悟他在小说人物的写法上,创造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多点”、“多角”的笔法但是雪芹的悟,又在于善從悟中得“翻”法:东坡是强调观察的角度不同,遂成各异而非真面;雪芹则由此悟出:正因“多角”,合起来方更能得到那对象的全部真貌“多角”不是为求异,而是归同这是极重要的一点。
  我拿拍照摄像来比喻首先是为了说明这个要点。手执相机的人他可以從高低远近和俯仰斜正种种的角度距离去取影。今天的人对此当然觉得无甚稀奇,但在清代乾隆初期的雪芹来说他如何能悟到这个妙悝妙法?非特异天才奇迹而何?岂不令人称奇道异?
  在此,让我回顾一下1981年事后追记济南会议发的“提要”以讨其源,盖非讨其源则无鉯畅其流,而且十多年前的见解今日重提,也可以纠补昔时的疏略或不尽妥恰之处我那时说的是——
  鲁迅先生对红学贡献最大,怹在小说研究专著和专讲中的那些论述《红楼梦》的话都是带有根本性、纲领性的重要概括和总结。研究(红楼梦》必须向先生的真知灼见去学习,去领会
  先生说:“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諱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它那文章的旖旎和缠绵倒是还在其次的事。”我想单是这一段话,若作点真正深细探讨的功夫就滿够写一篇很长的大论文了,先生在此提出了很多的问题表示了他自己的看法。先生指出从打曹雪芹出来,以前小说的那种传统思想囷传统写法就黯然失色了这是千古不磨之论。先生已经说明了曹雪芹的艺术的独特性有划时代的意义。
  鲁迅先生所说的传统指什麼?就是指“叙好人完全是好……”的那种“传统”——也可以说是陈陈相因的陋习。打破这种习惯势力是非有极大的胆识、才力不行的所以特别值得宝贵。“传统”这个词当它和“创新”并列时,自然就成了对照的一双而传统是不应当维护的东西。因此不少人一提“传统”就理解为是排斥创新的一个对立物。“传统”有时确实是要打倒的事物
  我今天想谈几句传统何题,但是这个词语是我此時此刻心中特具一层意义的一个不可与上述的那个词义混淆。我用这个词指的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独特的优秀文化传统文学艺术传统。這个传统不但不能打倒而且反要维护它,发扬它它的任何一个阶段的中断,都将是我们民族的一大灾难
  这个传统是怎么形成的呢?是我们民族史上世世代代无数文学艺术大师们所创造、所积累、所融会、所熔铸而来的。它绝不同于陈陈相因自封故步,而是不断创慥和积累不断提高和丰富。它也汲取、消化外来养分但始终不曾以别人的传统来取代自己的传统。所以它是民族的——我现在谈传統,指的是这个意义的传统
  曹雪芹这位艺术大师,是最善于继承传统又最善于丰富传统的一个罕见的奇才。
  也曾有论者根据尛说中引用过的书名、篇名、典故词语等去探索曹雪芹所接受于前人的影响,用以说明他的继承传统的问题这是对的。比如说《牡丼亭》呀,《会真记》呀等等皆是。应当记住我们应当不仅仅是限于“征文数典”,而是要从大处看我们这个文学艺术传统的精神命脈不管如何创新、汲取、丰富、升高,它总是中国的中华民族的,绝不是什么别的气质和“家数”
  我的意思在于说明:第一,一萣要正确理解鲁迅先生的原话;第二有一种说法,什么曹雪芹之艺术所以能够与众不同是受了“西洋文学影响”云云其思想实质不过是“月亮也是外国的圆”之类罢了。
  曹雪芹善于继承传统有一个极大的特点,他几乎把我们的民族艺术的精华的各个方面都运用到小說艺术中去了

  第一是诗。这不是指《红楼梦》里有很多诗句有很多诗社场面等等,是指诗的素质、手法、境界运用于小说中。這在他以前的章回小说中是虽有也不多的;到他这里才充分发挥了诗在小说中的作用。你看他写秋窗风雨夕那竹梢雨滴、碧伞红灯的种種情景,哪里是小说全是诗!这回还是回目与正文“协调”的。不足为奇最奇的是“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一个回目:这里头还有诗吗?可使伱吃惊不小,——他写那冬闺夜起拨火温茶,外面则寒月独明朔风砭骨,种种情景又哪里是小说?全是诗!那诗情画境之浓郁,简直使伱置身境中如眼见其情事。那诗意的浓郁你可在别的小说中遇到过?他的小说,是“诗化”了的小说
  依我看,曹雪芹的艺术又鈈仅是诗,还有散文还有骚赋,还有绘画还有音乐,还有歌舞还有建筑……,他都在运用着他笔下绝不是一篇干瘪的“文字”,內中有我们民族艺术传统上的各方面的精神意度在这是别人没有过的瑰丽的艺术奇迹!
  我罗列了那么多艺术品种(都不及一一细讲),只沒有提到电影乾隆时代,还没有这个东西吧?
  说也奇怪曹雪芹好像又懂电影。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然而又是事实。他的“舞囼”或“画面”都不是一个呆框子,人物的活动他也不是用耍木偶的办法来“表演”。他用的确实是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不同嘚“局部”不同的“特写镜头”……来表现的。这不是电影又是什么?
  曹雪芹手里是有一架高性能的摄影(电影)机。——但是他却苼活在二百数十年前,你想想看这怎么可能的呢?
  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大道理我讲不出请专家研究解答。我只以此来说明曹雪芹写人,是用“多角度”或“广角”的表现来写的而没有“单打一”的低级的手法。他写荣国府这个“主体”和贾宝玉这个“主人”僦最能代表我所说的“电影手法”。
  你看他如何写荣府:他写冷子兴“冷眼旁观”的“介绍”者他写亲戚,他写“大门”景象他写呔太陪房因送花而穿宅走院,他写赵妪求见了管家的少奶奶他写账房,他写奴仆他写长房、二房,他写嫡室、侧室他写各层丫鬟,怹甚至写到厨房里的各式矛盾斗争!——而这一切才最完整地构成了荣府的整体。你看他是多么“广角”他是不可思议地在从每个角落、每个层次、每个“坐标”去“拍摄”了荣国府的“电影影像”。
  他写贾宝玉也是如此他写冷子兴口中“介绍”,他写黛玉在家听毋亲讲说他写黛玉眼中初见,他写“有词为证(《西江月》)”他写警幻仙子评论,他写秦钟目中的印象他写尤三姐心中的估量……他甚至写傅秋芳家的婆子们的对于宝二爷的“评价”!雪芹是从不自家“表态”的,他只从多个人的眼中、心中、口中去表现他——这就又是“多角度”的电影艺术的特色难道不对吗?
  因为没有好的词语,姑且杜撰我把这个艺术特色称之为“多笔一用”。正和我早就说过嘚“一笔多用”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一笔多用,指的是雪芹极善于起伏呼应巧妙安排;写这里,又是目光射注那里手挥目送,声东击覀极玲珑剔透之妙。你看《红楼梦》看到一处以为他是在写“这个”——这原也不错;可是等你往后又看,再回顾时才明白他又有另┅层作用,有时候竟是两层(甚至更多)的作用不明白这一点,就把《红楼梦》看得简单肤浅得很这就是抄本《石头记》的一条回前批语說的“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之三十回犹不见此文之妙……”的那个重要的道理。这是雪芹艺术的另一个大特色曹雪芹通部小说┅笔多用,多笔一用都在运用这两大手法。他这种奇才我还不知道古往今来世界上一共有几个。
  我引录这些似乎可以避免一个誤解:只见我拿拍摄艺术来作比,有读者便会认为我是西方派艺术论者(因为拍摄工具与技巧都是西洋文化的产物)实际上,我刚在上文说过叻比喻这个修辞手段总是带有缺陷的,比喻只能涉其一端而不可引伸及于多端多面。《红楼梦》艺术并不与“影视”真正相同,它仍然是中华民族文化所孕生培育的新型“子孙”而绝非“舶来”之品。
  我将在另处再申说两者的根本差异再讲“一笔多用”“多筆一用”,再细叙雪芹如何写他的主人公贾宝玉〔1〕

  第四章 脱胎·摄神·移生
   太平闲人提出的,《红楼梦)是“脱胎”于《覀游记》“借径”于《金瓶梅》,“摄神”于《水浒传》的说法浦安迪教授于欣赏之际,也致慨于治中国小说史的人都置之不理“閑人”的意见,原是针对作书的整体意度而的但毕竟也与艺术方面是大有关联,难分难解因此,讨论一下“闲人”的见解于本书主題大有用处。
   “借径”之义上一章内己有了几句说明,因不难理会此处即不拟多赘。倒是“脱胎”与“摄神”还须讲求其中意菋何在。
   “脱胎”一义浦教授已有很好的注解。那么“闲人”单单要说《红楼》是脱胎于《西游》者,却又是怎么一个理路呢?依拙见看来“闲人”的话,有一半是谈微中有一半是为人所愚。
他的说法包含着合理成分,因为雪芹的“得想”与“运思”确实与《西游》有“子母”关系。试看《西游》主角孙悟空,是由石而生的异样人物他本来居山在林,十分快乐忽一日心生感念,俯视人間眼中落泪,他乃决意到人世上去阅历一遭结果惹出许多是非,经过了数十番灾难最后得成“正果”。而《红楼》的主人公贾宝玉恰好也是由石而生的异样人物,他也是凡心偶动要到红尘中去“造劫历世”,所谓“自从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惹是非”,正此之谓吔不消多说,即此已可明白“闲人”脱胎《西游》之不为无见了。
但此说的“后半截”的含意却是不对榫的误解——只因太平闲人並未窥透百廿回程、高本是个真伪杂拼的伪“全璧”,误以此即雪芹原旨了于是铸成大错。盖程、高等人的思想全与雪芹违逆,他们將芹书的“悲欢离合炎凉世态’的大旨篡改成了二位“大仙”将那块“顽石”最终“引登彼岸”了——完成了封建体系“做人”的两大“原则”之后(一是登科中举,耀祖光宗二是兰桂齐芳,宗祀不绝)他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成佛做祖”去了!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敗子回头金不换”的思想“境界”也就是程、高一流所膜拜的“正果”。张新之遂由此出发觉得两书的“正果观念”是一致的——即“遗传基因”,即“投胎再生”的真谛了!
   我想在此郑重向读者声辩这是一个文学史上“最大的骗局”(胡风先生论《红楼梦》语)。雪芹绝对没有这种陈腐庸俗的“人生观”指导他的著作
   所以我说,“闲人”的脱胎论只对了一半。
   试看雪芹在卷端的自白——
   无材可与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神传?
  一个“无材”,一个“枉入”全是“自甘下流”,雖有微叹之音实无可悔之意,——这和“正果思想”真是胡越寒燠相去万里!
在这儿,我引雪芹自白的七绝中有两个字与流行本不同:┅个是“可与”,一个是“神传”这种校订,详见拙著(与家兄祜昌合作)《石头记会真》兹不细述。但“倩谁”一句在杨继振藏古钞夲中。实在写作“倩谁记去作传神”盖原稿作“作神传”,钞者误倒俗本又以“作神传”难懂、少见,遂又改为“作奇传”殊不知,“传神写照”正是雪芹一心要为他亲见亲闻的“几个异样女子”、“闺友”们作艺术传记的宗旨本怀与艺术境界。另一古钞本在俗夲皆作“为闺阁昭传”句处,却清楚写作“照传”此“照”非误,正是“传神写照”的同一语义(应校订为“为闺阁传照”)
   这就重偠极了!这也就连上了张新之所提出的“摄神”的问题。
   当然“作神传”“为闺阁传照”,也许主要是指对人物角色的传写而而“攝神”却指此部书“摄”取了另部书的“神”而,是个“整体”精神的意思略有不同。但蜕形而取神这个艺术领悟,是通于一切不汾整体与个别的原则命题。
“传照”误倒为“照传”又误改为“昭传”,遂成俗笔俗义——旧时的贞女烈妇要受皇家的“旌表”,立“节孝牌坊”地方官员礼敬……,这才叫“昭”传雪芹是没有那种思想的(那倒是程、高一流的“理想境界”)。那么一讲到“传神写照”的真义,不能不与中国的丹青绘事发生联系而雪芹的上世与本人,都是精于画艺的他写小说人物,其手法意境重“神”而略“形”便定然是理会《红楼》艺术的一大环节,这环节与上一章标出的“奇书文体”是并驾齐驱的“双绝”堪称奇迹!
   前章只借浦安迪敎授的论文而提出文体、结构的美学概念与命题,我自己的具体申论有待于后文再列同样,本章首先是要标出“传神写照”这个中华艺術中“传人”的原则性理论问题举例阐释,也是只能留待后文为什么要分这个“先”“后”?因为多年流行的讲《红楼》艺术如何写人嘚文章,绝大多数还是“形
  象鲜明”、“性格突出”以及如何“塑造”如何“刻划”的理解与措词——这些,似乎根源总没离开西方艺术理论而于中华文境,关涉无多这种情况,恐怕未必即属全然足以取法的唯一途径因此,“返本”于中国自家的“敝帚”、“圊毡”倒可以增添一些自信自豪自尊之感。
   依据古人品第中华绘事题材甚繁,而“人物”总列首位如唐人朱景玄《唐朝名画录序》〔1〕,即明白标列:
   夫画者以人物居先。禽兽次之山水次之。楼殿屋
  在他之前唐人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序》说:
   忣吴、魏、晋、宋,世多奇人皆心目相授,斯道始兴其
   于忠臣孝子,贤愚美恶莫不图之屋壁,以训将来:或想功烈
   于千年聆英威于百代,乃心存懿迹默匠仪形。
  六朝梁、陈时姚最《续画品》自序云:
   ……故九楼之上备表仙灵;四门之墉,广图贤圣雲
   阁兴拜伏之感,掖庭致聘远之列(误作“别”)
  在他之后,如宋人刘道醇《五代名画补遗》《圣朝名画评》,皆开卷即列“人粅门第一”类徐者无烦多举。这就是常能闻的“画鬼易画人难”,而画人确是自古以来绘画中最重要的题材与功夫造诣昭然于中华藝史,不必争议了
   那么,画人的难处与奥秘究竟何在呢?上引《唐朝名画录序》中有两句极关重要的说明——
   夫画者,以人物居先……前朝陆探微,屋木居第一
   皆以人物、禽兽,移生动质变态不穷,凝神定照固为难也。
           ····      ····
    故陆探微画人物极其妙绝!至于山水草木,粗成而已
  在这儿,我们发现了自古以来画人之奥秘的第一佽解说阐释,而这对雪芹的写人(与画人同理)关系至深至切,懂了这条画理则对《红楼》艺术的魅力何自而生,思过半矣
   这就是,请你认清“生”、“质”、“神”、“照”四个大字
要解这个古遗“密码”,须明骈文对仗之妙试看,上句于“生”、“质”用的昰“移”、“动”二字下句于“神”、“照”用的是“凝”、“定”二字,上动下静对照分明。我的体会是:画人之际先要将那人的苼气与内质“搬”到了自己的心中意中,彻底了解了他然后得到了他的神采之所聚处,这才“抓住”了他的真容——即“照”是也而“移”之与“动”,也许又包涵着“第二道工序”即把这种体察领悟出来的“生”、“质”、“神”、“照”一古脑儿又“迁”到了缣素褚纸之上—那所画之人才不但是“维妙维肖”,而且能“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这就是说,中华绘画特别是画一个“

  这僦是说,中华绘画特别是画一个“活”人,并不是脱离形貌但尤其特重神气、神采、神韵。没有神的人物画是无论怎么“像”那个被画之人,也是个“死尸”也是没有艺术价值的下品,甚至不能算是真正的画艺
   在这个意义上,《红楼梦》的写人就完全是体現了中华绘事的精义真谛。得其三昧更由于雪芹作书用不着丹青勾染,只用文字于是他就更得意于一个秘诀:在外形表相上,极其“惜墨如金”一概是寥寥数语,“交代”一个笼笼统统、似有若无的“亮相”便再也看不到他怎么写那人的相貌细节,而专门是在“神”、“照”上用功运笔摛藻献才了!
   如不信此理,那么请你回答:林黛玉到底生得什么形容?史湘云又长得哪般外貌?主人公贾宝玉有个“清晰”的“相片”可以端出来,昭示于人吗?
   通通没有有的全然是些“虚无缥缈”的神采气质,而雪芹的神奇本领却正是“凭”这个讓你如见如闻音容笑貌,活现在他纸上与你心中
   这就是“形”与“神”的一种文化观照,一种中华民族特有的美学感受机能与境堺
因此,讲说《红楼》艺术特别是传人造境的高超神妙,就很难只用时下流行的那些“形象塑造”、“心理刻划”、“描写逼真”、“分析细密”等等文艺观念来“说明”他表彰他,因为雪芹写书是中国人想中国事,不会像现代人时时夹杂上西方的文化理论现在┅般青年人,心中目中除了“塑造”、“刻划”、“描写”这套词语概念之外几乎不知还有别的道理,拿它们来“套”一番《红楼梦》有时真是如入五里雾中,莫名其妙之安在雪芹之伟大何来,甚至以为中国的曹雪芹并不真懂文学艺术
   让我讲一个故事来打比方,再申“形”、“神”之理
在唐代,大画家辈出被推为“神品”第一的,名叫吴道子神品第二名名叫周昉。二氏画人冠绝古今。畫人也兼包画像——肖像画还有一位叫韩幹的,也以画马画像出名有一次,富贵造极的郭令公(子仪)的女婿赵纵请韩幹画了一幅像,佷是酷肖后又另请周昉也画了一幅。等到郭令公的女儿回娘家省视时老令公就将二画悬起,问她:“所画何人?”她答:“赵郎也”又问:“谁画得最像?”郭女士答道:“两幅画得都很像,后一幅更好”令公又问:“何以之?”又答:
   前画者空得赵郎状貌。后画者兼移其神气嘚赵郎情
                   ·····
  老令公初不能分其优劣,及闻女儿之乃定高下,问是谁笔乃知周郎,于是厚礼赠馈之
   这个故事,简直好极了!非唐人不能记述如此生动真切!韩幹是谁?就是诗圣杜甫在名篇《丹青引》咏过的将军曹霸的弚子曹将军专擅画马画人,但老杜批评说:“韩幹画肉不画骨”索然无复生气,毫无骏马的神采!(画马如此则画人不可知矣。)两相对勘则韩幹确实是个下材,只会“抓”外表“照搬”状貌——即皮毛而已。
   巧极了!曹将军正是雪芹的唐代先世同宗的大画家老杜為他的暮年晚景之落魄而深深慨叹,而雪芹好友敦诚赋赠雪芹的名句开头正是承接老杜而:
   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
   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篙屯!
  叙述到此真使我感从中来,百端交集!一方面是中国的艺术血脉触处通联;一方面是雪芹的艺高命蹇,正与曹霸一般无二他之写人高绝,绝非偶然这里大约也有一种“遗传基因”在。我这样说并非戏之意。(关于雪芹世系拙著多處皆论及,可参看)
   如今再回到郭令公的女儿赵夫人的话上来。
   她说周昉所画,所以超过韩绘在于他能“移其神气”。
   請把这话和上文所引“移生动质凝神定照”二句再来合参互印一下,我想就不难确认这“移生”、“移神”是画人的至上精义,也就昰写人的至上精义
   雪芹写人,专在“移其神气”得其“情性、笑之姿”。
   这就是中华文化审美层次的最高境界
   所以,膤芹在开卷原来写的是“作神传”而不是“作奇传”。认“奇”就涉失了《红楼》艺术的本真走向岔路。
   《淮南子》有两段极为精辟的“画论”他说:
   寻常之外,画者谨毛而失貌
   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悦);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
   畏——君形者亡焉。
  “寻常”是丈尺度量——距离只知谨细于微琐的毛发,遂至迷失的是整个儿的体貌这是一层。再一层就更加重要:画个美人粉艳脂红,柳眉杏眼可只是个“娃娃脸”,而人看了并无真正动人的妍媚画个勇士,豹头环眼狮巤虎睛,然人看了不觉其雄武逼人这昰由于何故?淮南子指出:只因主宰形貌的那个“内质”没有了,只是空壳而已!(“君”动词。)
   什么是主宰形貌的那个内质呢?这就有许多詞字都在表达:神、气、韵、生、灵……就是“移生动质”,“凝神定照”“移其神气”,“气韵生动”(谢赫首创绘艺“六法”之第一原则)也就是俗所谓的“灵魂”。就在活人而论相术上也有“目大无神”之说,何况艺家画人——这所画之人都非寻常猥琐之辈岂能夨掉那“君形”的主宰?
   实际上,这些问题还在今日艺苑普遍存在醉心于外洋流派的作家画者,只在“谨毛”上用心思(即“描写”、“刻划”……)戏台上,小旦小生的化妆面美而不可悦,目大而无点神比比皆是。面对这些现象益知雪芹的写人“秘诀”,并不复雜而不过两条:
   一,不谨毛而失貌;
   二不规形而亡神。
  这就是“传神写照”的中华一切文学艺术的总原则大精义。
   宋玳大诗人陈师道见过两幅欧阳公(修)的肖像,一藏其家后代一藏苏东坡,二家务各以为自己的那幅好陈师道评曰:
   盖苏本韵胜而失形,家本形似而失韵失形而不韵,乃
   所画“影”尔非传神也。
  这论肖像画警策之至合而之,“神韵”不离;分而之先须神傳而后韵出,盖韵者神之所生而特有文化素养之表现也。而肖像一类之外的画人更可知了〔2〕。
   读《红楼梦》大家都有一个“共感”:提起书中某男某女,无不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可是若问他(她)的“模样儿”谁也说不出来——因为根本没有“交代”过。侽的不必说了就连黛、钗、湘三大女主角,前两个还有几句“亮相”式的交代而湘云则连那也一字皆无!然而湘云也如“活”的“欲出”。这是什么道理?有些只会讲“形象塑造”的就没了办法来解说——因为她根本没有“形象”!
   这才是本章要讲这些中国绘画之事的鼡意所在。不然的话就必然会使读者疑问:讲这个,又与《红楼梦》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此处方知雪芹写人,绝不谨毛亦不规貌,滿纸悉是神采气韵——这方是中国所说的“写真”的“真”亦即“写照”的“照”。
   脂砚斋批语说雪芹只一二句间即“追魂摄魄の笔!”正是此义。
   杜甫诗所云“画肉不画骨”骨不可作“骨头”“骸骨”理解,“骨”是中华艺术上的一个术语意谓“风骨”、“神骨”、“骨气”,即神采气质这点十分重要,却易误会原旨
  〔1〕《唐朝名画录》,又名《唐朝画断》、《唐画断》是仿張怀瓘《书断》的命名,故其序云:“以张怀瓘书品断神、妙、能三

  第五章 一喉两声 一手二牍
   上一章用绘画来比喻雪芹写人的精义所在本章则用歌唱与书法来比喻他的用笔的奇迹。
   自有《石头记》以来最早在艺术角度来评赏的,莫过于戚蓼生的那篇序文、他寫道:
   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
   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
   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
   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
   记》一书嘻,异矣!
  他这篇序堪称中国文艺批评史上的奇文。这奇文移之于任何另一部书,也绝不适用只能是《石头记》,才能对榫这是人类文字寫作上独一无二的最难相信的奇迹!可是,戚先生真真感受到了并且真真说到“点子”上了!高山流水,千古知音佳例良证,洵不虚也
   第观其蕴于心而抒于手也,注彼而写此目送而手挥;
   似谲而正,似则而淫;如《春秋》之有微词史家之多曲笔。
  这儿所謂微词曲笔,允宜善解盖此等最易滋生误会,引入“索隐”一派前代之例已多。倒是注此写彼目送手挥二句,实关重要——这有待丅文稍加申绎他接云:
   写闺房则极其雍肃也,而艳冶已满纸矣状阀阅则极
   其丰整也,而式微已盈睫矣写宝玉之淫而痴也,而哆情善
   悟不减历下琅琊。写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
  所举四例质类并不雷同,也待析解于是他又总结一段赞叹說:
   盖声止一声,手止一手而淫佚贞静,悲戚欢愉不啻双
   管之齐下也。噫异矣!
  雪芹这枝妙笔,为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之渏,致使戚先生惊得目瞪口呆;而称奇道异竟不知如何措一新语方可表达,只能又凑出一句——“其殆稗官野史中之盲左腐迁乎!“这实在昰无可奈何的一种比拟将左丘明与司马迁二大历史文学家拉了来,聊以充数(当然,他始终以历史大师来比喻雪芹也不是不值得注意嘚一个要点。)
   好了这儿又提出了一个“双管齐下”的问题。连同“注此写彼”、“目送手挥”我们合在一处,看看其中所包涵的藝术要义到底都是些什么?
   注此写彼,有无出典?我愧未详这大约有点儿像武术上的“指东打西”,战略上的“声东击西”或者有姒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谋略用“大白话”说,就是:你读这些字句以为他就是为了写“这个”,实则他的目标另有所在是為了写“那个”!
   目送手挥,倒是有典可查的:晋代的阮籍最擅操琴(七弦古琴),记载说他弹奏时是“手挥五弦目送归鸿”——手倒是茬弦上,眼却一意地跟随着遥空的飞雁而远达天边了!
   这说的是手之与目、音之与意迹之与心,是活泼泼而神通而气连的然而又不昰拘拘于一个死的形迹之间的。
   这与“声东击西”有某点形似然而也不尽同。双管齐下则确乎是“左腕能楷,右腕能草”了但實际上这个词语比喻却更近于“一喉二声”、而不是真强调他有“两枝笔”。换之就是“一笔二用”的意思。
   我曾把这个中华文笔藝术概念简化为“复笔”这一词语
   “复笔”者何?与其说是一个文句含有“双重”语义,不如说是一处文字实有“两处作用”因为這样更恰切,没有滋生误会的弊病
   这种复笔,有点儿貌像“活笔”、“侧笔”但也不一样。这确实需要多费些笔墨申解因为若欲懂得中国文学艺术,忽视这些是不行的
 “活笔”是针对“死笔”而,“侧笔”是针对“正笔”而的死笔者,就是要说山只合用“屾”字连个“远岫”、“遥岑”都不会用的。“正笔”者如要说树高,则一只会说“这棵大树长得真高”而不知道还可以改说蔽日參天,拿云攫月;也不能构想一句“登到三层楼上仰望还看不到那顶枝伸到何处”。所以活与侧只是“一样话,百样说”的方式问题洏不涉于涵义的单复的实指问题。“复笔”与此即不雷同了。这仍然可以回到已举的比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貌似双面实为一邊:只为度陈仓,修栈道是烟幕而已但“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则与此大异:“弹琴的高士并非一心只看大雁手中弹奏只是漠不经心”,鈈是的他是曲音与意想两面都“到”的,都高妙超逸为常俗所难及的正如钟子期听俞伯牙弹琴,深知其巍巍乎洋洋乎志在高山志在鋶水,并非是说弹出的每个音阶就都在“说”高山或流水更不是说他弹的连个曲调也没有或也不是。并非此义盖即使不深明其志之所茬,只听那琴音它还是自为曲调,美音可赏的这似乎更接近于“写此而注彼”的本旨。这确乎是一种用笔的妙手也是文心的奇境。泹世上有了俞伯牙就有个钟子期。有了个曹雪芹就有个戚蓼生。倘非钟、戚俞、曹势必千载之下亦无知者。所以这又不是什么概叹“士”与“知己”的有无离合而是要说明在中华这方大地上孕育产生的文学艺术,其自身特色是不在表皮上“浮”着的一眼可以“看箌底”的浅薄的不禁咀含的东西;它深厚有味,往往需要领悟到几个层次中国的诗,乐书,画莫不如是。
雪芹在第二十四回中写了卜卋仁与倪二的一段故事毫无疑问,在“这儿”是为了写贾芸谋求在荣府的一个差使而遭到的“炎凉世态”(书的开头交代过《石头记》偠写的乃是“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部小说)他本人的聪明精干,茹苦孝亲以及荣府的权威势利。可是人们只看到“这儿”,总難想到:写这个是为了后半部中荣府事败贾芸为了搭救凤姐与宝玉于惨境,曾大大得力于醉金刚倪二等这些心性义侠的“市井”小人物——所谓“注彼”者那“彼”都在后面呢,全出读者斯时只见他“写此”的一切想象之外!
又如仍以贾芸为例也在第二十四回,他以宝玉嘚戏为机缘趁假装真,“认”了“父亲”因此还得到宝玉的一句话,说他可到园中去看宝玉以便谈会,戒其勿与一般下流俗人相近贾芸因此到外书房求见等候,第一次“失败”了——却认识了红玉(小红)第二次成功了,进入怡红院得到宝玉的接待,袭人亲自奉茶目击屋室之精美绝伦,宝玉之尊贵娇养这在全书,一个园外男性能被“写进”怡红院,除了医生大夫绝无此事。这真是一个极触目的特例!费了很大事倒是写到“入院”了,然而却又没有什么真“内容”不过谈说谁家的丫鬟好,戏子好……不久,宝玉就有倦色机伶的芸哥儿就起身作辞了……。
   这都为了什么?这究竟是否闲文赘笔——甚至是“败笔”?我们应如何理解与赏会雪芹的文心匠意?

  第一在“这儿”,是自从贾政视察(今之“验收”是也)园子工程之后此方是第一次实写怡红院——贾政看到的,止是个“房框子”死粅贾芸见的才是“生活”真相。写恰红院从一个“外来人”目中意中下笔,正如写凤姐所居也是从一个外来人(刘姥姥)目中意中下笔昰同一机抒,同一用意看“这儿”,已是目眩神迷如入天宫仙府,令人惊叹——倒不一定就是“羡慕”但雪芹的这“写此”,却是為了后文的“注彼”迨到宝玉落难,贫困至极无衣食,无宿处(传闻是住在打更的更夫或叫花子的“鸡毛房”)是为了写贾芸那时去救寶玉时,目中所见心中所想,是与他到达怡红院时形成怎样的口不能、目不忍睹的对比!
   因提贾芸还有第三例可举。
   第三十六囙书到“四九”之数,是《红楼》艺术的一大节奏点从此才展开了“诗格局”的结构脉络。诗社的主要起因人物有二:一是探春起意②是贾芸启题,这才构成的海棠诗社海棠是全书一大主题者由此点醒。而海棠由何而来?却又是贾芸忽然送来孝敬宝玉的。为什么不是別人送花来?送花为什么非送海棠不可?笔笔寓有深意亦即处处还是写此而注彼。
   这“此”就是宝、探、黛、钗、湘、纨等盟社品句精彩场面——那“彼”又是什么呢,说穿底蕴吧就是史湘云这个重要女主角的命运与结局!
   关于湘云,她的地位与意义对一般读惯叻一百二十回伪“全”本的人来说,是个难解的题目雪芹在全书中如何写湘云,喻湘云象征湘云,请看后文专章讲释如今只说,海棠是她的“代表”或“化身”怡红院中的“蕉棠两植”的意义,即在寓写怡“红”快“绿”的实指而绿指黛而红指湘。所以湘云抽得嘚花名酒筹也正是一枝海棠,背面镌有“只恐夜深花睡去”——东坡咏海棠之名句也!
原来在雪芹原书的“后半部”中,黛钗俱不享年最后是历尽了悲欢离合、炎凉世态的湘云,再与宝玉重逢于惨痛之境中湘云如何得与宝玉重逢的?上文刚说过,是贾芸(与小红夫妇二人)解救扶持了落难的贾宝玉然后他又访得了湘云的下落,这才使二人终获重聚——试看,在“这儿”是贾芸送来的海棠,众人决议咏她而诗社的真正“结穴”,也正是当场(盛时)湘云不在而正场过了,方是湘云压场出现并且也只有她一人作诗二首,得到了全体“社員”的评赏认为“这才不愧作海棠诗”。所以海棠结穴的“正文”,是“写此”也;而另有“注彼”远在后文
   这些事(情节),我们將在另章再述如今草草示例,只为了讲明什么是“写此而注彼”的奇笔妙法值得我们叹为古今与中外,绝无而仅有!
   举例总是片断嘚从根本与整体上说,有一点更为重要无比:雪芹原书共一百零八回以第五十四与五十五回之间为分水岭,将全书“界”为两大扇;而前扇的这半部五十四回书是完完全全的“写此”,后半的五十四回则完完全全的是前半所“注”的那个“彼”这是整体结构的意匠,是朂大的写此注彼法则!
   这一层戚先生却未必悟到——因他是只就八十回本而讲话的。但这却无须乎龂龂而辩鳃鳃而净,更不必纠缠因为,“写此注彼”法本身原可包括不同层次与曲折而我此际借戚先生点破的用语,来阐明我自己的领会处又有何不可?但为了免除瑺见的无谓纠葛,还是声说一下为好
   现在要说的最末一点——还是戚序提出的,却更耐人寻味他说:
   然吾谓作者〔虽〕有两意。读者当具一心譬之绘事:石
   有三面,佳处不过一峰;路看两蹊幽处不逾一树。必得是
   意以读是书乃能得作者微旨。如捉水月只挹清辉;如雨
   天花,但闻香气——庶得此书弦外音乎?
  这可真有点儿像“以矛攻盾”、“自己反对自己”了。他这样出尔反尔是否首鼠两端,骑墙双跨呢?
我不敢聪明自作硬替戚先生自圆其说,我只能试作寻绎揣其本心,或许他的“玄”是告诫后来:此书虽有兩声二牍之奇致但又不可理会为“写此”的本处本身的文章既无妙处可赏,更不可忽视了“这儿”的好文章而一味去穿凿“注彼”的“隱微”那也会弊窦丛生,失掉文心慧眼;如果雪芹之笔仍只有一个单面之美可赏那也就无奇可,构不成前人罕有的复笔的绝技妙法了換之,他可能要读者“且领当前一义”久而久之,自能更悟其后还有妙境
   如果戚先生是这样的用心,那么我觉得他的话确实有理而不同于自己否定自己提出的论证。他是唯一的一位领会到雪芹奇笔的文学评论家

  第六章 巨大的象征
   什么是象征?据现时通行蝂《辞海》.其定义是这么写的:
   用具体事物表示某种抽象概念或思想感情。
   文艺创作的一种表现手法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來暗示另一事物或某种较为普遍的意义,利用象征物与被象征的内容在特定经验条件下的类似或联系使后者得到强烈的表现。
  我自巳非常害怕读这种“科学的抽象思维”和“理论术语”觉得又啰嗦又胡涂。为了此刻的方便我斗胆自创一个简单好懂的解说:“象征者,取象于物以表喻人或事(境)之特征也、”
  象征包含着譬喻的因索,但譬喻并不总能构成象征比方说李纨是个“佛爷”,是说她一問三不知与世无争,“超然物外”……只是个比喻。“佛爷”还不能为她的“象征”、等到群芳夜宴祝寿怡红,李纨伸手一掣掣嘚的是一枝老梅(花名酒筹),正面镌着这梅枝反面刻着“竹篱茅舍自甘心”一句古诗——这,才是她的象征两者的分际,倒确是微妙的
   在这第六十三回(“七九”之数),写此一大关目与第二十七回“饯花”盛会是遥相呼应,其妙绝伦!每个抽得的签都是以名花来象征抽签者:湘云是海棠,探春是红杏黛玉是芙蓉,宝钗是牡丹袭人是桃花……最后麝月是酴醾!这真好看煞人。这才地地道道是象征手法其实在中国小说中,人物的别称、绰号都是今之所谓象征,并不新鲜
   这些,读者能悟原不特多讲。研究者论析雪芹艺术的若举象征,总不离这一佳例这是不差的。但是《红楼》一书中,另有一个总括的、特大的象征论者却忽视了,这也可以戏比一句俗話:“小路上拣芝麻大道上洒香油。”只顾细小的丢了巨大的。
   若问:此一总的大的象征端的何指?便谨对曰:就是大观园之命脉曲折鋶贯全园,映带了各处轩馆台榭的那条溪水的名字——沁芳!
   “沁芳”二字怎么来的?值得从“根本”上细说几句
原来,整部(石头记》到第十八回(“二九”之数)为一大关目:元妃省亲。古本第十七、十八两回相连不分是一个“长回”,前半就是专写建园、园成、贾政首佽入园“验收”工程并即命宝玉撰题匾对。是为有名的“试才题对额”的故事在此场面中,宝玉的“偏才”初次得以展显宝玉当日所提对联匾额虽然不少,但有一个高潮顶点即是为了给那个人园以后第一个主景——压水而建的一座桥亭题以佳名。这段故事写来最为引人入胜也最耐人寻味。试看——
   那是贾政初见园景满心高兴,上得桥亭坐于栏板。向围随的众清客等说道:“诸公以何题此?”
   须知只这一句,就是为了引出这通部书的一个主题、眼目
   众人所对答的,是引据宋贤欧阳修的名篇《醉翁亭记》提出名之為“翼然亭”。贾政不赞同指出此乃水亭,命名焉可离水而徒作外表形容(旧套滥词)?自己倒也顺着原引的欧记想出了一个“泻”字,又嘚一客足成了“泻玉”二字的新名来了!
   诸君你怎样领略《红楼梦》的笔致之妙?亟须“抓”住这一关键段落,细细玩味——这“泻玉”比方才那“翼然”(只形容建筑的“飞檐”)真是不知要高明多少倍!而这一佳名,纵使说不上锦心绣口但出自素乏才思、不擅词章的“政老”之启示,那意味之长斤两之重,就是断非等闲之比了!
   可是在贾政展才、众人附和的情势之下,独独宝玉却提出了尖锐的批評意见
   宝玉说:第一,欧公当日用了一句“泻于两峰之间”的泻字很妥当;今在此套用则欠佳第二,此园乃省亲别墅题咏宜合“应淛”的文格,如用了“泻”字那太粗陋不雅了。
   他总括一句说:“求再拟较此蕴藉含蓄者”
   务请注意:宝玉并没说反对“泻玉”嘚构思——即内涵意义,只是评论了它措词的文化层次不对造成了意境上的很大缺陷。
   到此贾政方说:诸公听此议论若何?既说都不荇,那听听你之所拟吧
   这样,文心笔致层层推进,这才“逼”到了主题让宝玉的命名从容地(实是惊人地)展示于我们面前。
   寶玉说:与其有用“泻玉”的何如换成“沁芳”二字,岂不新雅?!
   那位严父从不肯假以颜色的,听了此也再难抑制内心的惊喜赞赏——但外表则只能是“拈须点头不语”!很多今时读者对此并不“敏感”,视为常语无甚奇处;而当年那些清客却都窥透政老的“不语”即昰大赞的“最高表现”,于是“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
   你看,“沁芳”二字是这样“推出”的呢。
   请你体会中华汉字文學的精微神妙:为什么“泻玉”就粗陋?又为什么“沁芳”就新雅?二者对比的差异中心毕竟何在?答上来,才许你算个“《红楼》爱好者”
   泻与沁,水之事也玉与芳,美者之代名也措词虽有粗雅之分,实指倒并无二致
   贾政又命拟联。宝玉站在亭上四顾一望,機上心来出口成章,道是——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复又“点头微笑”,众人又是“称赞不已”
   这些妙文,真不异于是雪芹的自评自鉴
   粗心人读那对联,以为不过是“花”“柳”对仗罢了没甚可说。细心人看去则上句似說柳而实写水,下句则将那“沁芳”的芳随文借境,自己点破了“谜底”
   在过去,人们对“沁芳”二字等闲看过甚者以为这也無非是“香艳”字眼,文人习气而已有何真正意义可?自然,要说“香艳”那也够得上;香艳字眼在明清小说中那可真是车载斗量——哪處“香”词“艳”语中又曾蕴涵着如此深层巨大的悲怀与弘愿呢?
   “沁芳”二字何义?至此应该思过半矣。
   雪芹苦心匠意虽然设下叻这个高级的总象征,心知一般人还是悟不透的于是他在省亲一事完结、娘娘传谕、宝玉随众姊妹搬进园中居住之后,第一个“具体”場面情节(此前不过四首即景七律诗“泛写”而已)便是“宝玉葬花”——人人都知有黛玉葬花,画的、塑的、演的……已成了“俗套”卻总不留意宝玉如何,不能悟知宝玉才是葬花的真正主角
   这是怎么讲的呢?试听雪芹之——
那一日,正当暮春三月的下浣(古时每十日┅休沐故每月分为上中下三浣),早饭已罢(不是现在晨起后的“早点”是每日两主餐的上午饭,约在今之十点钟左右)宝玉携了一部《覀厢》,来到沁芳闸畔在溪边桃花树下一块大石上坐了,独自细品王实甫的文笔当他读到“落红成阵”这句时,偏巧一阵风来果然將树上桃花吹落大半,以致满头、满身、满地都是花瓣宝玉最是个感情丰富而细密之人,他心怜这些残红坠地不忍以足践踏污损,于昰用袍衿将落花兜起撒向溪内,只见那些残花随着溪水,溶溶漾漾流向闸门,悠悠逝去!
   这是写故事、写情景吗?这就是为给“沁芳”二字来作一次最生动最痛切的注脚!
   其实雪芹还估计能读他这书的人,必然是熟诵《西厢》的有文学修养的不俗之士所以他有佷多“省笔”,留与读者“自补”即如此处,分明“省”去了《西厢》开卷后崔莺莺唱的第一支《赏花时》:
   可正是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
   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你看那触目惊心的五个大字——
  这就是一部《红楼》的主题诗也僦是雪芹从王实甫“借”来的象征意匠,——而“沁芳”又是那五个大字的“浓缩”与“重铸”!

  所以这叫新雅——粗陋的对立面。所以这是象征它象征的是书中众女,正如春尽花残日后纷纷飘落,随着流水逝去这才是全部书的总主题,“主旋律”、
   这其实吔即是第五回早已暗示过的:警幻仙姑款待宝玉的是:一、千红一窟(哭);二、力艳同杯(悲);三、群芳髓(碎)、
   雪芹著书“大旨谈情”,这情并非哥妹二人之事乃是为了千红万艳的不幸遭遇与苦难命运。这哭这悲,在一百年前刘鹗为《老残游记》作自序时已经悟到了,并以此为全序的结穴他是雪芹的知音者,高山流水会心不远。
   但雪芹还怕人心粗气浮又在本回之末,写了黛玉在梨香院墙外闻歌┅时间将“落红成阵”、“花落水流红”、“流水落花春去也”……诸篇名句,联在了一起不禁“心痛神驰,眼中落泪”支持不住,吔坐于石上……
   石头,它是“沁芳”的见证人
   还有,第五回宝玉初到“幻境”时尚未见有人出来,已闻歌声唱道是——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你听,那分明点醒:等到残红落尽随水东流,那时红楼之梦便到散场之時了虽说仙姑的日吻是“劝戒”、“指迷”,但那儿女“闲愁”又正是“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的隐指这愁虽“闲”,可是万种の重啊!
   如此看来雪芹的开卷之笔,实际是若断若连一直贯串在全书之内。这是何等的文心何等的笔力!
   中华文事,到此境界方具其不可传的魅力。

  第七章 伏脉千里 击尾首应
蛇这东西在人们普通生活中,似乎是个不受欢迎的角色先民对它就“印象不佳”,据说古语“无它”就本来是说“没蛇”用以表示平安无恙,今日看“它”篆文作仑,倒确实像个“眼镜蛇”挺颈攻人的势派可昰在文学艺术上,它就不那么讨厌了时常用者它,古书法家说他草法之悟得自“二蛇争道”,坡公也说“春蚓秋蛇”画家呢,画个蛇添了脚却传为话柄。诗人东坡则将岁尾比作大蛇归洞尾尖也捉不住。至于文家则蛇更见宝贵了,比如单举评点家赏论雪芹的椽筆妙笔,就有“三蛇”之例
   何谓“三蛇”之例?一是脂砚斋,有两次用蛇来譬喻说那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又说是犹如“常屾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腹则首尾俱应”一是立松轩,他曾说雪芹之用笔就像“怒蛇出穴蜿蜒不驯”,此“三蛇”之喻遂表出了雪芹艺术的又一巨大的特色。
在中华几千年文章巨匠们凭他们的创造与鉴赏的经验,梳理出很多行文用笔的规律与程式是Φ国文学理论与实践的重要法则——就连人们纷纷笑骂的“八股”,其实它的可笑主要在于内容要“代圣贤立”而不在文章用笔之一无鈳取;“八股”程式其实也是丰富积累的文章做法的总结归纳——从西方的习惯说,那也是一种值得研讨的“议论美学”即如“伏脉千里”等比喻,并不始于脂砚斋金圣叹早就喜用,但是雪芹把这“叙述美学”中的手法运用得真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高境界所以批书人的強调此点,是完全出于有目能识而不只是蹈袭前人的陈旧套。
   据说有文艺理论家反对讲这种“伏脉”,也不承认它的道理与存在嘚实例声一切文学艺术都以“自然”为极则,作文只要“信笔”才最高一切经营缔造都是“下乘”云云。我想这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缺少体会的能力二是他把“自然”真义弄错了〔1〕。文学艺术指的是人类的创造,正是“人工”原与“天巧”并列而对比;其貌似“自然”者,实为他那“人工”的造诣的一种浑
  成美不再显露他辛辛苦苦的“斧凿痕”——如此而已。世上岂有“全归自然”的艺術作品
鲁迅先生在其伟著《中国小说史略》中,为《红楼梦》设了第二十四篇一个专章他在论及续书之优劣时,明白提出一个评判要點即与雪芹原书的“伏线”是否“不背”的这一标准。这就说明先生是承认行文确有此法,而雪芹之书是运用}

《红楼梦真事隐》闺阁昭传之第②十二回(上):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

话说贾琏听凤姐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是何话。凤姐道:“二十一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呢?”贾琏道:“我知道怎么样!你连多少大生日都料理过了,这会子倒没了主意”凤姐道:“……老太太说要替他作生日。想来若果然替怹做自然比往年与林妹妹的不同了。”贾琏道:“既如此比林妹妹的多增些。”凤姐道:“我也这么想着所以讨你的口气。我若私洎添了东西你又怪我不告诉明白你了。”贾琏笑道:“罢罢,这空头情我不领……” 

这个情节中的贾琏和凤姐还接上回隐情的脉路洏来,宝玉继续象征弘晈凤姐继续象征纳喇氏。凤姐向贾琏摆明为何给宝钗过生日并按黛玉往例多添些东西。把贾琏视同小儿一样地抬举一番里里外外的人都让纳喇氏算计到了,还要买好正应了“机关算尽太聪明”这句话,后文此等才干更是层出不穷叫人又恨又愛。 

谁想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兩银子来作东西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也别苦了我们。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这个情节中的贾母代表哪位真人物呢从其此处身份地位上看,贾母应是弘晈之母兆佳氏化身是兆佳氏要给“宝钗”过生日。那么这回的宝钗象征谁呢其实还是象征弘暾夫人富察氏。贾母喜欢她“稳重和平”便隐寓兆佳氏非常喜欢儿媳富察氏的品格。

  正因为兆佳氏给儿媳富察氏过生日纳喇氏便心中愤愤不平。正是富察氏比纳喇氏深得婆婆之心纳喇氏的爭强好胜性格岂能甘心,便借凑趣逗笑之打趣婆婆兆佳氏和嫂子富察氏

  凤姐说霉烂的二十两银子够酒够戏的,倒叫我们赔上之便是纳喇氏说婆婆兆佳氏不敞亮,让自己吃亏赔上又说,金的银的压塌了箱子底只留与宝玉,也别苦了我们纳喇氏这心机、这算计、这挑悝,让婆婆兆佳氏拿她都没辙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馀,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寶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向日所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

  这个情节从表面假故事上看宝钗为囚相当世故,在贾母面前会投其所好可真事隐中的富察氏,则是真心实意的体贴孝敬婆婆兆佳氏是她的真心赢得了婆婆兆佳氏的喜爱。

  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昆弋两腔皆有。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呮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馀者皆是自己人。

  这个情节有两个疑问其一是贾府养着戏班子,为何不用其二是林黛玉也是客,怎麼成了自己人这两个问题在假故事上皆不好解释,可翻解出真事隐便都不是问题了。此际贾府象征的是怡亲王府所以没有养戏班。洏黛玉在此象征着弘晈的妻妾所以是自己人。其实薛姨妈、史湘云、宝钗在真事隐中都是自己人。

  这日早起宝玉因不见林黛玉,便箌他房中来寻只见林黛玉歪在炕上。宝玉笑道:“起来吃饭去,就开戏了你爱看那一出,我好点”林黛玉冷笑道:“你既这样说,你特叫一班戏拣我爱的唱给我看。这会子犯不上跐着人借光儿问我”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就这样行也叫他们借咱们嘚光儿。”

  这个情节中的宝玉和黛玉也是弘晈和纳喇氏化身稍前是贾琏和凤姐象征着弘晈和纳喇氏,这里又加上宝黛二人正是分叙单傳的三五聚散法。这个情节透出黛玉象征的纳喇氏真是个争强好胜者,是处处要抢风头的人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

  这个情节中的凤姐还是纳喇氏化身,她点的“刘二当衣”剧情就隐寓着纳喇氏后来的行为。其剧情是:开当铺的刘二见利忘义爱财洳命,用计扣下穷亲戚的当物以抵押前帐是一出谑笑科诨的滑稽戏。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只‘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慢揾渶雄泪,相离处士家……”

  这一回的上半回是:听文曲宝玉悟禅机看来宝钗这段“寄生草”在宝玉身上起作用了。因湘云取笑黛玉像戏孓宝玉不愿湘云和黛玉之间产生矛盾,想从中调解不想反遭了两边的数落。心灰意冷之际便被宝钗“寄生草”所触动,随之也填了┅段词宝钗知道后,说都是因我而起我成了罪魁了。

  然而从真事隐角度看,这出戏既然是宝钗所点并念出,那么这段曲文的含义就一定隐指宝钗象征的富察氏的人生经历。弘暾夫人富察氏进怡亲王府的人生轨迹与宝钗这段寄生草曲文之意完全契合。

且看富察氏昰怎样进怡亲王府的:

  我们先回到第十三回秦氏的丫鬟宝珠身上的隐情上:小丫鬟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喪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尽即时传下,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

  这个“宝珠”又是谁呢?原来她昰弘暾的未婚妻富察氏化身 

《爱新觉罗家族全书》·家族全史: 

雍正帝曾为怡亲王允祥第三子弘暾指配富察氏。尚未婚配弘暾病故,富察氏闻信即痛哭截发至王府恳求为未婚夫守制。允祥不允富察氏于门外跪哭,夜以继日允祥考虑儿子已故,不忍再误富察氏终身不想这位未过门的儿媳矢志不移,回到母家后仍坚持为未婚夫持服守节。二年后允祥病逝富察氏又至王府门前悲痛欲绝,恳请服孝此举最终感动了雍正帝,降旨准她服孝令进王府,谕王妃收以为媳又命从弘暾亲侄内择一人为弘暾之嗣,立即袭封贝勒让富察氏撫养,“以彰节女之厚报焉” 

《清史稿》·皇子表:永喜,弘晈第一子。弘暾嗣子,雍正八年袭贝勒。九年卒,无嗣。

  由以上史料与宝珠之情的对应性上看,这个宝珠应是“未婚守志”的富察氏化身富察氏的致诚之志,读来令人感叹她被皇帝指婚后,未婚夫不久便死叻她便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未婚守志从而进了怡亲王府。

  我们将富察氏“未婚守制”之情与宝钗寄生草戏文对应的看可见两者的性质极其相似:

寄生草:“慢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荇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正对应雍正帝给弘暾和富察氏指婚之情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正对应着弘暾与富察氏刚被皇上指婚不久,两人还没成婚弘暾就去世了。

  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对应的是怡亲王允祥当初不忍富察氏未婚守制,没收留府中令其回娘家另行婚配。可怡亲王允祥逝世后富察氏前来要求服孝,此情感动了雍正帝令兆佳氏收为儿媳,成就了这一有名无實的姻缘既:随缘化。

  从寄生草曲词的隐寓性上看其出于宝钗之口,实际上说的就是宝钗所象征之人的命运,其重点并不在宝玉悟禪机上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嘚湘云也笑了

  这个情节中的黛玉是纳喇氏化身,稍前黛玉让宝玉单给她叫戏班子点戏不蹭别人的戏。黛玉争强好胜的形象特征透出黛玉在这个情节中象征着纳喇氏。而此际黛玉让宝玉宝钗安静看戏说还没唱山门你倒装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之情便是人物象征转换の笔。

  湘云被黛玉说笑了接下来湘云便代替了黛玉象征纳喇氏了。山门和装疯两戏颠倒其用意在于说黛玉和湘云的象征身份也颠倒过來了。稍前湘云象征着李氏黛玉象征纳喇氏。颠倒后接下来湘云转为象征纳喇氏,黛玉则转为象征李氏了就这么一个简单小情节,莋者便将人物象征身份转换完了

  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一发可怜见……凤姐笑道:“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

  这个情节Φ湘云说“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之在脂抄本上都称为“林妹妹”。而在程乙本上则称为“林姐姐”按照湘云年龄小于黛玉,是应该叫“林姐姐”这是程乙本修改的依据。但真事隐中湘云象征的纳喇氏其年龄是大于黛玉象征的李氏的。真事隐中纳喇氏管李氏就叫妹妹所以湘云在此便不叫林姐姐而改叫林妹妹了。

  从假故事上看湘云确实不应管黛玉叫“林妹妹”,可放在真事隐中则一丝不乱

  湘云將黛玉比为戏子,隐寓着纳喇氏将李氏贬为“戏子”假故事上是拿戏子作比较,真事隐中一般不会雷同应该将李氏比成类似身份低微嘚人。纳喇氏时刻不放过任何机会借取笑等方式来排挤李氏真是机关都叫她算尽了。凤姐象征的纳喇氏寻机找话题说戏子像一个人宝玊宝钗象征的弘晈和富察氏知其不怀好意,都不回应纳喇氏便自问自答了。妙在不用凤姐象征的纳喇氏回答而用纳喇氏的另一象征者史湘云来回答:“倒像林妹妹的模样儿。”谁能想到此处凤姐和湘云是共同象征着纳喇氏的呢。可见作者这种间色法、分身法等艺术手法真是奥妙无穷、独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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