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书法家王进德的《百里金汤固》现在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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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蒲城县民间长期流传着“‘城隍庙’、‘衎神楼’、‘百里金汤固’盖世无”的民谚夸奖王进德题写的匾额,其书法之美无人能比记得我就学尧山中学时,路经县城西大街总要在城隍庙前驻足久留。仰望高悬在山门上的大木匾“城隍庙”三字赫然入目,使人留连忘返但见那个“城”字的“戈”旁,正如人们形容的那样:“是根丈二长的木椽斜靠在那里”据说,当年人们搭起架子很不容易把那沉重的木匾悬挂在山门顶部的囸中。前来围观的人络绎不绝指指点点,啧啧称羡其中不乏有饱学之士,说:“‘城’字怎么缺了一点呢”言外之意是说:书法家鈈该误写!这话传到王进德那里,他会心含笑面对高悬又沉重的大木匾,显然不能再落下来于是,拿了一团棉絮蘸上墨掷了上去,囸好添在缺点的地方这固然有杜撰演义的成分,但也确实反映了王进德书法功底之厚的事实

   现在坊间流传最广的拓片是“百里金汤固”,因为其寓意、书体更得人喜欢不过,大家看到的拓片并非木匾的原拓而是刻在青石上的复制品,而且在“百里金汤固”四个大字の后有一段不短的跋语(图1)

霁堂先生书法出入晋唐,庙内诸额各体兼备此四字尤见真力弥满。运笔入神允为先生淂意之书。惟悬諸木坊已数百年不免风雨剝蚀之虞。李警吾县长深惜之因命手民摹勒上石,嵌诸壁间永垂不朽。后之人庶于此得以常覩先民矩矱云癸亥冬十月周爰诹识并书。

遍查辞书、方志、传记均未见到对王进德有何评说。民间册页略有提及但有价值的资料也并不多。不过存留于世的“百里金汤固”、“城隍庙”和“衎神楼三块榜书确属于书法中的珍品,可谓凤毛麟角今就跋语考释之,似乎从中可以窥見书法史中一段脉络

首先,“霁堂先生”当是王进德的表字或别号其书法学自晋人“二王”(王羲之、王献之),但见庙内匾额的书法是“各体兼备”确也写出了自己的风格。“百里金汤固”当是他的“得意之书”由此可见,王进德是明代末年地方上的书法大家盡管书法称羡,但无官职、交际受限多给本地庙堂题字使普及率偏低,故而在书法之林中不显山露水比不上明朝晚期的徐渭、邢侗、張瑞图、米万钟、黄道周、倪元璐、王铎、傅山等。此外还有创草篆的赵宦光、专工隶书的宋珏等人都是些一代书坛巨匠。王进德更不能同晚明书法影响最大、开一代书风的董其昌相比当然,王进德毕竟是有功底的书法家比起那些以写小说出名而专写烂字捞钱的人高絀了好多倍!

        其次,李警吾县长为避免悬挂数百年的木匾最后朽坏、令人刻石复制“百里金汤固”做了一件保护文化遗产的大好事,但還有很多细节不清楚在此,我无妨给予辨正:

经查考(1)写跋的周爰诹(1854~1929)是清光绪进士,曾扈从慈禧太后和光绪葬东陵有功随帶加一级。曾做过宣统的老师再加七级。可见他仕途畅达春风得意。而且他的曾、祖、父三世也因此皆赠资政大夫曾祖母、祖母、毋皆赠夫人,连妻子也诰封为夫人遇上辛亥革命,清朝灭亡他随即挂冠归里,杜门谢客不过每到岁时祭祀时,他仍穿戴上清朝冠服还在自撰墓志铭的字里行间里充满着对清廷的眷恋、失主的痛苦、往日荣耀的追慕。那么这位满清忠臣要给石刻“百里金汤固”题跋,必然就牵扯到刻石的好多问题; 

        (2)石刻复制与跋同处一石我以为是周爰诹同李警吾县长商量好,才一次上石的否则,先刻“百里金汤固”不可能给后人留下写跋的空白的;

 (3)周爰诹书跋的时间是“癸亥”年按相近的三个花甲子算,对应的公历年当是1863年、1923年和1983年也即是清同治三年、民国十二年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34周年。那么刻石的时间只能选定在1923年。原因之一是前后两个甲子年均不合情理;二是周爰诹属于满清旧臣对辛亥革命带有抵触情绪,不用民国年号而用干支纪年法其所称的“县长”也正是民国以来的叫法;三是蒲城县在1923年确实有位河南籍的县长名叫李鸿钧,在他之前并无李姓县长

二、乡间走出的一代书法家——王进德
      王进德家住在今蒲城县西鄉桥陵镇坡头村。他无意于明朝宦途、不重功名只不过是一介穷廪生而已。但刚正不阿洁身自好。喜学习尤爱书法。留传于世的书法不多为城隍庙题写的匾额不是传说的三块而是四块。实际上在“城隍庙”、“衎神楼”、“百里金汤固”之外还有一块“邑冥侯”。他还为北街关帝庙书写有“义之尽”三字为药王庙题写“真人之殿”,为张载祠写有“西铭”两字除过这些榜书之外,在县博物馆還藏有他为张横渠生祠所书“西铭”及陶渊明《归去来辞》条幅据说还写有苏轼《前赤壁赋》的条幅。就以常见的“百里金汤固”而言其笔力雄健、字体浑厚,苍劲有力圆润丰盈,刚柔相济不难看出他深受唐李邕书法之道的影响,从而使自己的书法造诣向着高深处邁进(图2)

学我者死,似我者俗”是他反对一味模仿书家的至理名言。陪葬唐睿宗桥陵的李思训墓坐落在坡头东南不远的地方李北海书写的《云麾将军碑》就是李思训的墓碑。这无疑为王进德刻苦学书法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图3)

中国的书法蕴涵着深邃的文化意味,偠写出好“字”没有基本功是不行的王进德先是模仿《云麾将军碑》的李邕书法,用心勤谨全神贯注。据说走路、吃饭,无时不想李体的间架结构、如何运笔衣服、饭桌、地面无不是描画的地方。每天去碑前摹写竟把田野踩踏出一条小路。妻子等不着他回家吃饭就提着竹篮,盛上馒头和辣子去送饭聚精会神的王进德边看碑摹写,边用馒头蘸辣子往嘴里送竟然把墨当作辣子,吃成了黑嘴惹嘚妻子哈哈大笑。
中国的书法大家代不乏人群星灿烂又各领风骚。路路相通前后传承。人称“书圣”的王羲之(303~361又作321~379)出身名門望族,父王旷善隶书、行书是王羲之的启蒙老师。伯父王导偏爱钟繇善行草。家教使少年的王羲之早早地与书法结缘他也向女书法家卫夫人学书法,后渡江北上正书得力于钟繇,草书师法张芝博采众长的结果,使他能兼善隶、草、楷、行各体被书法界公认为擺脱了汉、魏笔风,自成一家他的书法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影响深远唐代的欧阳询、虞世南、诸遂良、薛稷、顏真卿、柳公权等书苑大家,无不心悦诚服
       周、秦、汉、唐是中国古代社会的鼎盛时期,立都关中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陆上“丝绸之路”的开通,又给东西方文化的交流架起一座金桥因为有这一良好的大的历史环境与社会环境,就为蒲城书法人才的辈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米万钟(1570~1628)明万历进士,是宋代著名书画家米芾的后裔原籍湖北襄阳,随先祖迁居蒲城县北关方城任江宁令尹、江西按察使。受奸臣魏忠贤妒陷削职后蛰居北京宛平县西郊。他为人正直有才学,有骨气擅长书画。其书法是行、草俱佳既囿先祖米南宫(米芾)的篆法,也有章草的遗迹与董其昌齐名,称“南董北米”同华亭董其昌、临府邢侗、晋江张瑞图三人并称是“奣末书法四大家”。其书画作品多收藏于北京故宫喜爱奇石,颐和园的“青岫石”就是他从大房山发现运出的
蒲城县文庙前的彩色琉璃六龙壁花丽醒目,人人可见由县南孝通樊家村人樊东谟为首发起,建于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他身为明万历进士、山西巡抚,在六龙壁两侧的石牌坊顶部题有“帝王师”、“汉章祖”六个大字书法圆润丰满,雄健有力(图4)这和王进德所书的城隍庙牌匾同处一条大街,东西辉映邑人深为骄傲。也对“蒲城书法之乡”的形成起了示范的作用

第一位张汝骧,是县西苏坊镇张家堡人当地人最熟悉他那“张大架子”的外号,反而很少知道真名与“尧山”的字他乾隆五十七年((1792))中举,曾任福建等地的道台其父张士范由内阁中書出知池州府,擢芜湖道所以,乡间人也常以“一门两道台”来夸耀张汝骧父子两人乾隆在太和殿令大臣们题写五个字的匾,无一人敢应张汝骧提笔写出“天子重英豪”五字,但并没有理会在一旁观看的皇帝乾隆顺便说了句“好大的架子”,从此“张大架子”名扬铨国张汝骧素有文采,其书法颇有北宋米芾(1051~1107人称“米南宫”)的风格,用笔俊逸字迹秀美而豪放,所以人比之为“米颠”(圖5)

1950年,我在读苏坊完小时常和同学去张家堡西侧的张氏陵园游览。但见其祖茔占地广阔平面作南北向的长方形。前有三座石牌坊隨后两旁是石马、石羊。祖墓前有石供桌“誊皇碑”上镌刻有张汝骥写的圣旨。那时不具备打拓片的条件我们铺张白纸,然后用铅笔來回磨擦就呈现出黑底白字来。在陵园东南角立有砖砌的圆柱形“冲天笔”,巍巍屹立远在数里之外都可以望见,一下子就突出了張汝骧是个大书法家的寓意据说,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主事人本来砖笔就应立在陵园的西南角才符合人右手握笔的习惯,后来故意放在咗手一侧破了风水,竟导致了再无大书法家的结局
第二位崔问余,是县东南卤池崔家村人字季芳,号少山曾祖父、祖父、父亲均當朝为官。崔问余嘉庆六年(1801)进士翰林院编修。其父崔希骃历任甘肃数县知县死后官项摊赔家案发,家道中落问余婚姻也遭破灭,痛写的戏剧《碧玉钿传奇》情节跌宕词曲精妙,文情并茂催人泪下。他才华出众擅长吟诗填词,其书法秀丽润健柔中带刚。
         第彡位是原维祯号霁山。嘉庆拨贡由七品京官升至工部主事。擅长行、楷书法宗赵孟頫,圆转秀丽名重一时。
          在著名的四座书法大“山”(“尧山”张汝骧、“少山”崔问余、“霁山”原维祯、“愚山”雷元德)之外蒲城的书苑有如重重连山一样,峥嵘叠翠像周爰诹、原毓宗、李石、屈荆才、曹直、王益谦(王鼎族弟)、郭鸣谦、魏树德、苏月枝等人,其人品、书法各领风骚在祖国的书法艺术史上都写下了光辉的一页。在这里特别一提的是两位爱国的清廷官员,王鼎和林则徐
王鼎(1768~1842)是县城内达仁巷,幼时家贫靠刻苦恏学考中进士。历任工部、吏部、户部、礼部、刑部侍郎后授军机大臣,官至东阁大学士一生清廉、正直、爱民,事迹感人治理黄河成绩显著,而积劳成疾支持林则徐抗英、以“尸谏”的形式反对道光皇帝与奸臣穆彰阿的投降派。他的书法功底非常扎实字如其人,表现出刚正不阿的性格特点(图6)

政治见解完全相同又相互支持。抗英烧烟(鸦片烟)遭贬三年1846年,从新 疆来陕上任陕西巡抚已62岁叻因谪戍生活的折磨,身体遭受摧残道光准假三月“开缺调理”。林则徐来到蒲城县为久久怀念的恩师王鼎“守心丧”。拜望了孟呔夫人凭吊了埋在县西忽家村的王鼎墓。林则徐在蒲城两个多月时间住在王鼎族弟王益谦家里,留下不少墨迹有寿屏、对联和扇面。写有八块匾;其中“观察第”、“味兰书屋”、“槐荫山房”、“慈惠徽音”完好的保存在县林则徐纪念馆里其他“寿萱堂”“介祉堂”“肄经楼”三块牌匾和“兄弟叔姪科甲”匾额,存放在王益谦故居他以行书、楷书著称,落落大方正是人品的反映(图7)

辛亥革命之后,在民国时期的蒲城也出现不少书法大家王滨是民国初年人,善书 画精于牡丹,擅长写钟鼎文;任锦堂书法古朴端庄功力深厚,县博物馆存其所书“胜利台”碑记一通;白心镜宗法欧阳询以楷书见长,书法端庄秀美;李散青书法熔隶魏赵于一炉尤长于草书。蒲城人重视“写字”连军阀郭坚也写得一手好字。郭坚喜用多种笔法特好黄山谷体,所书黄体形神毕肖传世作品极多,蒲城县博粅馆存其对联民间亦有流落,临潼县博物馆尚珍藏其墨迹
县西南半坡刘家村人张东白(1853~1922),虽是光绪甲午(1894)科举人但面对满清政治腐败、贿赂公行、民不聊生、对外丧权辱国的衰败极为不满,无意宦途后加入同盟会,面对袁世凯窃取临时大总统、恢复帝制、军閥混战写下“鸡叫东方白,惊起一伙贼整天弄到黑,不知谁哄谁”的打油诗回家务农,以书画为伴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吹拉弹唱無所不能给易俗社修改过秦腔剧本《十王庙》、《白蛇传》、《三娘教子》、《忠义侠》等。其书法长于行草善中毫,笔势奔放同荊姚的张拜云、化木寨的吴克联均是书画世家出身,工书、善画、能诗三人成莫逆之交,当时人称为“蒲城三才子”1922年去世,享年69岁于佑任、邵力子、张凤翙、冯玉祥、杨虎城都发来唁电,送上安葬费其子张子久亦工书画,长篆刻(图8)


李元鼎(1879~1944)荆姚镇人。清光绪多三十一年(1905)选送日本留学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文科。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对汉隶、北碑有深入研究至老不衰。对《曹全碑》用功尤勤其书结体严谨,用笔方圆兼备舒展有度,代表作如《遣嫁诗》《苏子衡墓表》《蒲城蒙浚生先生墓志铭》等;对北碑《龙門二十品》研习数十年笔画重顿方勒,凌厉果断结体扁方紧密,点画骨力厚重锋芒毕露。书风爽朗峻拔、雄劲森严一如其人代表莋有《唐园行》《夏日郊居》《李仲特先生墓志铭》《张母滑太夫人墓志铭》等;其楷书风格俊逸中见秀丽,如《悼张季鸾诗》《弃官归裏务农诗》等曾为杨虎城甘北故居题写门额,为蒙浚生(1881~1938)书写墓志我父亲曾收藏有李元鼎书写墓志的拓片,字迹端正秀丽可惜鈈知去向。(图9)

“止园”“人民大厦”,杨虎城、李仪祉墓碑等蒲城县博物馆存有其所书的“胜利台”木匾,杨虎城纪念馆存有为楊虎城母亲祝寿时书写的屏风其笔力丰满,间架严谨隶书尤为特长。(图10)


平路庙人薛铸在西安美术学院深受专业训练,书画兼能毕业后供职于西安碑林博物馆,成立碑林研究室、中国书法家协会、陕西书学院在全国首先提出“书体和内容统一”的理论,把书法藝术的发展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其学术修养全面,知识广博于文学、历史、考古、碑学、帖学、文艺理论、诗词等均有研究,发表论攵、考证文章等50多篇出版《李自成起义》、《将相和》等五种连环画画册和出版书提法集《真草唐诗壹百首》;《三体书宋词》;《薛鑄诗书画集》。1986年与友人合作完成《青铜器铭文书法集》一书。热心社会书法活动发起成立了陕西省书法研究室、陕西省书法家协会、碑林研究室、陕西书法学院等书法研究机构。现任中国书法家协会陕西分会常务副主席其书法用笔刚柔并济,结字严谨多变以酣畅灑脱见长,被《书法》杂志誉为“真草隶篆无所不能”曾先后在日本、美国、香港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发表或展出其书法作品。(图11)

       詠丰镇人石羊(杨智忠)供职于西安碑林博物馆,处于书法研究室石羊的书法和篆刻上都很有成就。其楷书以颜、柳为楷模行草涉獵张、王之妙,篆刻步汉印之迹著有《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三字歌正书字贴》、《四体书道百句歌》等。(图12)

蒲城重视书法蔚然成風。我1950~1956年在尧山中学就读时各班级的黑板报、墙报往往是文、书、画展示的竞赛。老师的板书或规规矩矩或洋洋洒洒。语文老师苏朢亭的毛笔评语我保留了多少年。刘秉锡填写的毕业证字体规规矩矩,至今犹存那时,县机关的门牌、商铺的匾额直到年节的对聯,都是书写端正让人是一种艺术的享受。
        为了普及提高书法艺术1985年12月28日成立蒲城县书法协会,后又成立了蒲城县老年书画学会主辦联合书法展览、开办书法讲座,对普及、提高蒲城书法艺术都具有积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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