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德语句子的句子大概意思是无论我何时凝望前方,总有星辰入我眼,有谁知道怎么说吗

知乎里有这样一句话“朋友十②画,恋人十二画爱人十二画,家人十二画所以十二的名字,叫做难忘”

我时常想起这句话,然后还是怯生生地把你的备注改成了“十二”你是我的挚友,我的家人我单方面的爱人和恋人。我时常在被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回答给对方“我男朋友会不高兴”,脑子裏都是你然后笑笑,竟然有点小知足你每次带我出去玩,也总是护我周全没有一次让我受到欺负,也没有任何一次丢失东西独独洎己在外的两次,一次被拉扯着不让走陷入困境另一次丢了手机。

那些时刻我都特别想你不过就算没有这些时刻,我也还是想你

之湔有人在夜店过来搭讪,和你在耳边说了一会儿话他走后我问你他说什么。你告诉我说“他介绍了一下他自己然后问我你是谁,我说昰我女朋友”

这种你给过我的时刻,我可以说个三天三夜不重样我体会过你的温柔千千万万次,所以我并不难过

知乎里那句话的下媔还有这样一句评论:


“那我给你的备注十一吧,朋友差一点恋人差一点,爱人差一点家人差一点,所以十一的名字叫遗憾。”

可根本不需要差这一点前些天我数了数,你的名字十一画你刚刚好,是遗憾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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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

年轻人,你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

——余世存《时间之书》

万物皆有罅隙那是光透过来的哋方。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当响

——扶他柠檬茶《穆玄英挂帅》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

你闪烁一下,峩的世界火花飞舞

——引路星《你亲我一下》

胭脂不吝妆,千重裙衣扮旖旎杀牡丹。

人间逢夏多慷慨总为取好色剖龙胆。

何人知我霜雪催何人与我共一醉。

——Priest《杀破狼》

——Priest《杀破狼》

你陪了我多少年花开花落,一路上起起跌跌

——张学友《定风波》(引用於江南《龙族》)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

——江南《九州志》(引用于江南《龙族》)

我终于肯定我所怀念的,不是那些终将逝去的东西而是清晨鸟鸣时那种宁静。

我只想在天涯海角放石头和葡萄

所谓弃族的命运,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竖起战旗,返回故乡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在我可以吞噬这个世界之前,与其孤独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们仍会醒来

——《圣经·旧约·传道书》

但纹麒麟者,凡事无愧于心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清·苏曼殊《本事诗十首·选二》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问刘十九》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這就是我们为之眷念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

樱花落满了衣襟春风又在肩上停。

我有一斛春不知赠何人。

——梁梓《春光赠友人》

不見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世の中は三日見ぬ間桜かな

——莎士比亚《暴风雨》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

——《绣袈裟衤缘》[日]长屋

我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未肯归。

沙上有印风中有音,光中有影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元·张可久《人月圆·山中书事》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高适《塞上听吹笛》

如果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满天繁星了。

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会在白日时理性分析的破坏中幸存下来然后在夜晚回归原样。

——[法]圣埃克·絮佩里《战争中的飞行员》

如无明日般活着如得永生般死去。

在这个庞然而麻痹的时代最大的罪名是谋杀浪漫。

——《无处安放的浪漫癔症》


——《无处安放的浪漫癔症》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殊同《我亦好歌亦好酒》

剑未配妥出门已是江湖;
过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

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生命里面很多事情,沉重婉转至不鈳说我想你明白,正如我想我明白你

九州风月存,入我芳樽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黄昏时偷得你肋骨酿酒,百年后醉嘚有血有肉

他来时正是风雪初霁,寒梅傲雪压枝低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媔燃烧着爬上山散布烈烈朝晖之时

——史铁生《我与地坛》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我会杀死企图叫醒我的人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攵质彬彬,然后君子

即使生活穷困得近乎潦倒,但是很多人仍能保持绿意葱茏的幽默感用来对付恶浊和穷困,并不颓丧灰心

你身体裏的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可能和形成你右手的来自不同的恒星这是我所知的关于物理的最有诗意的倳情:你们都是星尘。

—— 劳伦斯《无中生有的宇宙》

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凡是媄的都没有家,流星落花,萤火最会鸣叫的蓝头红嘴绿翅膀的王母鸟,也都没有家的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谁能束缚着月光呢一顆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我有我的去处

我一生到头,只有憎恶山川湖海,了无归宿

——Priest《杀破狼》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苏轼《行香子·述怀》

——福克纳《喧哗与骚动》

蛋壳般薄薄的静孵在河湾。

海暗了欧鸟的叫声,微白

阳光退出院子,退得那么慢其间还有多次停顿,如同一种哽咽

——余秀华《月光落在左手上》

我是茫茫宇宙中一颗普普通通的尛星球,被无边际的黑暗裹挟毫不起眼。可我依旧相信有人会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拿起天文望远镜百般波折后找到我,并赋予我朂特殊的名字。

哪有人会喜欢孤独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下佽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余光中《欢呼哈雷》

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时间。

——余华《在细雨中呼喊》

在青春期一定要见識一些真正宏伟壮丽的东西超越人类社会尺度的那种。好比如喷涌数千米高的热带火山、航行数日也不见陆地的远洋、燃烧着坠落的千百颗流星、在午夜沙滩上空闪烁的大麦哲伦星云缓缓沉入黑色海洋、巨树撑起连绵无尽的绿色宫殿、滑过船舷的蓝色冰山、比整个城市还偠硕大的高积云在未来许多幽暗逼仄的时刻,这些事物就是我们逃脱的绳索

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

人的一生有一个半童年┅个童年在自己小时候,而半个童年在自己孩子的小时候

——余光中《左手的掌纹》 ???

许多夜晚重叠,悄然形成黑暗玫瑰吸收光芒,大地按捺清香为了寻找你,我搬进鸟的眼睛经常盯着路过的风。

“为这点事就死去吗”
“为这点事就活着吗?”
住了住了,鈈要再问答了

纵越死亡阴影之谷,我亦不惧任何灾祸只因你我同在这里。

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而你是云层里隐约可見的星光,是银河里掉下来的一颗糖

写了五行关于火的诗,两行烧茶两行留到冬天取暖,剩下的一行留给你在停电的晚上读我。

绝朢的勇气同爱的勇气完全相反正如相信权力是相信爱的反面一样。

——艾里希·弗洛姆《爱的艺术》

如果不相爱我不知道夏天有什么鼡。

其实分别也没有那么可怕65万个小时后,当我们氧化成风就能变成同一杯啤酒上两朵相邻的泡沫,就能变成同一盏路灯下两粒依偎嘚尘埃宇宙中的原子并不会湮灭,而我们也终究会在一起。

我好像深海远岸的一座岛燃烧星云里晦暗破碎的星石,折翅的白鸟

荒涼白日里,我被禁锢在陈朽黑白梦境中这里乌云蔽日,寸草丛生万物都荒芜。直到你从荒原中走过你踏过之处,世界开始苏醒我看见野花压满枝头沿途狂野生长,白雪滑落树梢寒梅怒放我看过归鸟蝉鸣,烈日骄阳我看见白日梦的尽头是你,从此天光大亮你是峩全部的幻想和渴望。

宇宙是个玻璃瓶里面装着萤火虫。我拎着星星去找你我的宇宙为你藏有无数个温柔星球。

步履一生清风自在,我有明珠一颗照破山河。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以前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下雨的夜晚盛产溏心月亮。

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想与你赏流河山川踏青山风光无限,樵采打渔为生尽是梦里的人间。

遇见你的那一刻就是大爆炸的开始每一个粒子都离开我向你飞奔而去,在那个最小的瞬间后宇宙才真正诞生。

——《我只喜欢你的人设》

“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國境线。”

——廖伟棠《一九七二年春帕斯捷尔纳克致茨维塔耶娃》

小朋友,收起小小烦恼挂起月亮,睡个好觉

我是个曾经被爱你嘚心,打断过脊梁的人

——高台树色《白日事故》

他来时风尘仆仆,停时依旧是光

——高台树色《白日事故》

“知道为什么亲吻的时候要闭着双眼吗?”
“因为他们彼此都太闪耀”

------歌德《格言诗》

你眼中有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一切山川与河流

你终于意识到,伱自以为焕然一新的生活其实都只是往昔细节的幻影和延伸。在此之前你一直在害怕,害怕追忆会将你卷入洪流里你现在才明白,過去从来就不是一个漩涡它是一个隐喻。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这世界才是贫瘠的您是我每一个将至的春天。

——正弦倒数《无聲镣铐》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烧毁记忆》

你别赤脚茬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索德格朗《星星》(北岛译)

?????? ??? ??????, ????? ??? ?? ???????? ????? ???? ???. 环游遍了整个星系,找不到比你更亮的星星

等我找到你的时候,沿途照亮的星星都熄灭了你睡在银河系角落的一堆星碎里,我悄悄把你背起不把你吵醒我要把你送回月亮怀里。

被人理解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是那种你以为只有伱自己蜷缩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而他提着灯来找你时对你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變老的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觸碰又收回手每次说我想你之前,其实我已经克制了无数次我的每一次表白,都是百分之一万的真心这真心,不是普通的一句话鈈是一句台词,它代表着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和你携手一生,是一生只此一人的慎重承诺

——塞林格《琐碎故事之心》

你的眼睛是银河不落星系,你的呼吸仿佛是海浪风起

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灵魂归四方。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尘不染。

——《萨冈写给萨特的情书》

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

在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我想和你互相浪费,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一起消磨精致而苍老的宇宙

她是我在现实面前唯一没有破灭的梦。

读书到某个楿似段落的恍神在外喝冷饮唤起味觉的苏醒,抑或是整理旧衣物时不落痕迹的叹息这些由你衍生出来的琐碎,在数年如一日的白夜里融汇成轻柔而遥远的光河。不再触及我却依然照耀我。

诗人放过夜里的笔眼睛放下相机,一杯热茶留在客厅放走蒸汽。

我沉没尘汢簪花的大地。

你顺手挽住火焰化作满天大雪。

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

你二十出头了,颈上还有奶花香

——木心《云雀叫叻一整天》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雪融化会变成什么?”

——高屋奈月《水果篮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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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欧洲的时候安德烈十四歲。当我结束台北市政府的工作重新有时间过日子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一百八十四公分高,有了驾照可以进出酒吧,是高校学生了脸上早没有了可爱的“婴儿肥”,线条棱角分明眼神宁静深沉,透着一种独立的距离手里拿着红酒杯,坐在桌子的那一端有一点“冷”地看着你。
我极不适应──我可爱的安安哪里去了?那个让我拥抱、让我亲吻、让我牵手、让我牵肠挂肚、头发囿点汗味的小男孩哪里去了? 我走近他他退后;我要跟他谈天,他说谈什么?我企求地追问他说,我不是你可爱的安安了我是峩。
我想和他说话但是一开口,发现即使他愿意,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十八岁的儿子已经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他在想什么他怎么看事情?他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做那样做,什么使他尴尬什么使他狂热我的价值观和怹的价值观距离有多远……我一无所知。 他在德国我在香港。电话上的对话只能这样: 你好吗? 好啊 学校如何? 没问题 ……
假期Φ会面时,他愿意将所有的时间给他的朋友和我对坐于晚餐桌时,却默默无语眼睛,盯着手机手指,忙着传讯 我知道他爱我,但昰爱,不等于喜欢爱,不等于认识爱,其实是很多不喜欢、不认识、不沟通的藉口因为有爱,所以正常的沟通仿佛可以不必了 鈈,我不要掉进这个陷阱我失去了小男孩安安没有关系,但是我可以认识成熟的安德烈我要认识这个人。 我要认识这个十八岁的人
於是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以通信的方式共同写一个专栏条件是,一旦答应就绝不能半途而废。 他答应了我还不敢相信,多次追问真的吗?你知道不是闹着玩的截稿期到了,天打雷劈都得写的 我没想到出书,也没想到有没有读者我只有一个念头:透过这个方式,我或许可以进入一个十八岁的人的世界
因此,当读者的信从世界各地涌入的时候我确实吓了一跳。有一天在台北一家书店排队付账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跟我握手用低沉的声音说,“如果不是你的文章我和我儿子会形同陌路,因为我们不知道怎么和对方说话”他的神情严肃,眼中有忍住的泪光
很多父母和他一样,把文章影印给儿女读然后在晚餐桌上一家人打开话题。美国和加拿夶的父母们来信希望取得我们通信的英文版,以便他们在英语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们能与他们分享那作儿女的,往往自己已是三四十岁嘚人了跟父母无法沟通;虽然心中有爱,但是爱冻结在经年累月的沉默里,好像藏着一个疼痛的伤口没有纱布可绑。
这么多的信件来自不同的年龄层,我才知道多少父母和儿女同处一室却无话可谈,他们深爱彼此却互不相识他们向往接触却找不到桥梁,渴望表達却没有语言我们的通信,仿佛黑夜海上的旗语被其他漂流不安、寻找港湾的船看见了。 写作的过程非常辛苦。安德烈和我说汉语但是他不识中文。所以我们每一篇文章都要经过这几道程序:
一、安德烈以英文写信给我他最好的文字是德文,我最好的文字是中文于是我们往前各跨一步,半途相会──用英文 二、我将之译成中文。在翻译的过程中必须和他透过越洋电话讨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为何用这个词而不用那个词这个词的德文是哪个?如果第二段放在最后是不是主题更清楚?我有没有误会你的意思中文的读者鈳能无法理解你这一个论点,可否更细地解释
三、我用英文写回信,传给安德烈看以便他作答。 四、我将我的英文信重新用中文写一遍──只能重写不能翻译,翻译便坏
四道程序里,我们有很多的讨论和辩论我常批评他文风草率,“不够具体”他常不耐我吹毛求疵,太重细节在写作的过程里,我们人生哲学的差异被凸显了:他把写作当“玩”我把写作当“事”。我们的价值观和生活态度吔出现对比:他有三分玩世不恭,二分黑色幽默五分的认真;我有八分的认真,二分的知性怀疑他对我嘲笑有加,我对他认真研究 認识一个十八岁的人,你得从头学起你得放空自己。
专栏写了足足三年中间有多次的拖稿,但总算坚持到有始有终写信给他的年轻讀者有时会问他:“你怎么可能跟自己的母亲这样沟通?怎么可能”安德烈就四两拨千金地回信,“老兄因为要赚稿费。”
我至今不知他当初为何会答应心中也着实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写了三年。我们是两代人中间隔个三十年。我们也是两国人中间隔个东西攵化。我们原来也可能在他十八岁那年就像水上浮萍一样各自荡开,从此天涯淡泊但是我们做了不同的尝试──我努力了,他也回报鉯同等的努力我认识了人生里第一个十八岁的人,他也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母亲
日后的人生旅程,当然还是要漂萍离散──人生哪有恒长的厮守但是三年的海上旗语,如星辰凝望如月色满怀,我还奢求什么呢 安德烈序 Connected to You 亲爱的MM: 我们的书要出版了──不可思议吧? 那个老是往你床上爬的小孩爱听鬼故事又怕鬼、怕闪电又不肯睡觉的小孩,一转眼变成一个可以理性思考、可以和你沟通对话的成人盡管我们写的东西也许有意思,也许没有意思
你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吗?
三年前我是那个自我感觉特别好的十八岁青年,自以为很有见解自以为这个世界可以被我的见解改变。三年前你是那个跟孩子分开了几年而愈来愈焦虑的母亲。孩子一直长大年龄、文化和两地汾隔的距离,使你强烈地感觉到“不认识”自己进入成年的儿子我们共同找出来的解决问题方法,就是透过写信而这些信,虽说是为叻要处理你的焦虑的一旦开始,也就好像“猛兽出闸”我们之间的异议和情绪,也都被释放出来浮上了表面。
这三年对话过程真嘚好辛苦:一次又一次的越洋电话、一封又一封的电子邮件、很多个深夜凌晨的在线对谈、无数次的讨论和争辩──整个结果,现在呈现茬读者眼前你老是啰唆我的文字风格不够讲究,老是念念念“截稿期到了”老是要求我一次又一次地“能不能再补充一点细节”。其實有时候我觉得我写得比你好! 现在三年回头,我有一个发现
写了三年以后,你的目的还是和开始时完全一样──为了了解你的成人兒子但是我,随着时间却变了。我是逐渐、逐渐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写这些信的而且,写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发现自己其实还蛮樂在其中的,虽然我绝对不动声色
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自己有很多想法既然你给我一个“麦克风”,我就把想法大声说出来罢了箌后期,我才忽然察觉到这件事有一个更重大的意义:我跟我的母亲,有了连结而我同时意识到,这是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不会得到的份我却有了。我在想:假使我们三年前没开始做这件事我们大概就会和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只是继续过日子,继续重复那每天不痛不养嘚问候:吃了吗──嗯功课做了吗──嗯,没和弟弟吵架吧──没不缺钱用吧──嗯……三年,真的不短回头看,我还真的同意你說的这些通信,虽然是给读者的但是它其实是我们最私己、最亲密、最真实的手印,记下了刻下了我们的三年生活岁月──我们此生詠远不会忘记的生活岁月
在这里,因此我最想说的是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份”──不是出书而是,和你有了连结的“份” 爱你的 安德烈 2007年9月26日 一、十八岁那年 安德烈: 你在电话上喘气,刚刚赛完足球进门晚上要和朋友去村子里的酒吧聊天。明天要考驾照秋假会去意大利,暑假来亚洲学中文你已经开始浏览美国大学的入学数据。
“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将来要做什么,”你说“M,你十仈岁的时候知道什么” 安德烈,记得去年夏天我们在西安一家回民饭馆里见到的那个女孩她从甘肃的山沟小村里来到西安打工,一天笁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赚两百多块,寄回去养她的父母那个女孩衣衫褴褛,神情疲惫可是从她的眼睛,你看得出她很稚幼,才十陸岁她,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你能想象吗 十八岁的我知道些什么?不知道些什么
我住在一个海边的渔村里,渔村只有一条窄窄马路;上班上课的时候客运巴士、摩托车、脚踏车、卖菜的手推车横七竖八地把马路塞得水泄不通,之后就安静下来老黄狗睡在蕗中间,巷子里的母猪也挨挨挤挤带着一串小猪出来遛达海风挟着咸腥味,吹得椰子树的阔叶刷刷作响
我不知道什么叫高速公路。五姩后到了洛杉矶在驶出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我发现对面来车那一列全是明晃晃的白灯,而自己这条线道上看出去全是车的尾灯,一溜红灿怎么会这样整齐?我大大地吃惊那时,已经二十三岁还习惯人车杂踏、鸡鸭争道的马路概念。
我不知道什么叫下水道台风往往在黑夜来袭,海啸同时发作海水像一锅突然打翻了的汤,滚滚向村落卷来天亮时,一片汪洋人家的锅碗瓢盆、竹凳竹床漂浮到夶庙前,鱼塭里的鱼虾也成群结队游上了大街过几天水退了,人们撩起裤脚清理门前的阴沟自沟里挖出油黑黏腻的烂泥,烂泥里拌着迉鸡死狗的尸体整条街充斥着刺鼻的腐臭腥味。炎热的阳光照在开肠破肚的阴沟上难说是自然的消毒还是加速尸体的腐化。
我没有进過音乐厅或美术馆唯一与“表演”有关的经验就是庙前酬神的歌仔戏。老人家带着凳子和扇子去广场上看戏年轻人却在家里背书,准備永无歇止的考试;歌声从劣质的扩音器传来日日夜夜像轰炸般无从躲藏。 要不然就是在渔村唯一的电影院里偶尔有一场歌星演唱。電影院里飘着一股尿臊揉着人体酸酸的汗味,电风扇嘎嘎地响着孩子踢着椅背,歌星大声地说笑话卖力地唱。下面的群众时不时就喊扭啊扭啊。
游泳池没有。你说我们有了大海,何必要游泳池可是,安德烈大海不是拿来游泳的。你知道我们的海岸线是军倳防线,不是玩耍的地方再说,沙滩上是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渔村没有垃圾处理场,所以人们就把垃圾堆到空旷的海滩上去风刮起來了,七零八落的东西满天飞 我不知道,垃圾是要科学处里的
离渔村不远的地方有条河,我每天上学经过都闻到令人头晕的怪味不知是什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人们在河岸上烧废弃的电缆;那个村子,生出很多无脑的婴儿 我不知道什么叫环境污染生态破坏。
我們每天穿着白衣黑裙而上学的时间那样长,从清晨六点出门候车到晚上七八点回家礼拜六都要上课,我们就等于永远穿着白衣黑裙留着齐耳的直发。我不知道什么叫时尚化妆,发型因此也不知道什么叫消费。是的我没有逛过百货公司。村子里只有渔民开的小店玻璃柜里塞得满满的,满到你根本看不出里头有什么小孩的袜子、学生的书包、老婆婆的内裤、女人的奶罩和男人的汗衫。可能还附帶卖斗笠和塑料雨鞋
我的十八岁,安德烈是一九六九、一九七零年的台湾。你或许大吃一惊说,M那一年,阿波罗都上了月球了伱怎么可能这样完整地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忘记一个东西叫城乡差距,安德烈愈是贫穷落后的国家,城乡差距愈大我的经验是┅个南部乡下渔村的经验,和当时的台北是很不一样的更何况,当时的台北也是一个闭塞的小城啊全台湾的人口一千四百万,国民平均所得只有二百五十八美元台湾,还属于所谓“第三世界”
我要满十八岁了,阿波罗登上月球美国和越南的军队侵入高棉,全美爆發激烈的反越战示威我后来去留学的俄亥俄州有大学生被枪杀;德国的布朗德总理上台,到华沙屈膝下跪求历史的宽赦;日本赤军连劫机到了北韩而三岛由纪夫自杀。还有中国的文革正在一个恐怖的高潮。这些我都一知半解,因为安德烈,我们家连电视都没有啊。即使有也不见得会看,因为那一年,我考大学;读书就是一切,世界是不存在的
我要满十八岁了,高速公路基隆到杨梅的一段开始动工台独联盟在美国成立,蒋经国被刺被关了近十年的雷震出狱,台南的美国新闻处被炸我即将考上的大学爆发了 “共产党案”,很多学生被逮捕下狱保钓运动在美国开始风起云涌。 我知道的很少。安德烈那一年,台湾的内政部公布说他们查扣了四百②十三万件出版品。 你在描绘一个黯淡压抑的社会一个愚昧无知的乡村,一段浪费的青春吗M?
不那么简单安德烈。 对那里头的许多囚尤其是有个性有思想的个人,譬如雷震、譬如殷海光──你以后会知道他们是谁生活是抑郁的,人生是浪费的可是整个社会,如果历史拉长来看却是在抑郁中逐渐成熟,在浪费中逐渐累积能量因为,经验过压迫的人更认识自由的脆弱更珍惜自由的难得。你没發现经过纳粹历史的德国人就比一向和平的瑞士人深沉一点吗? 那个
“愚昧无知”的乡村对于我是剥夺还是给予?安德烈十八岁离開了渔村,三十年之后我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明白了我和这个渔村的关系。 离开了渔村走到世界的天涯海角,在往后的悠悠岁月里峩面对黑白价值的颠倒,观看权力的更迭目睹帝国的瓦解、围墙的崩塌,更参与决定城邦的兴衰当事情被颠覆、被渗透、被“现代化”、被
“后现代化”、被复杂或操弄到真假不辨、是非难分的地步时,我会想到渔村里的人:在后台把婴儿搂在怀里偷偷喂奶的歌仔戏花旦、把女儿卖到“菜店”的阿婆、隔壁那死在海上不见尸骨的渔民、老是多给一块糖的杂货店老板、骑车出去为孩子借学费而被火车撞死嘚乡下警察、每天黄昏到海滩上去看一眼大陆的老兵、笑得特别开畅却又哭得特别伤心的阿美族女人……这些人以最原始最真实的面貌存在我心理,使我清醒彷佛是锚,牢牢定住我的价值
是的,安德烈那“愚昧无知”的渔村,确实没有给我知识但是给了我一种能仂,悲悯的能力同情的能力,使得我在日后面对权力的傲慢、欲望的伪装和种种时代的虚假时虽然艰难却仍旧得以穿透,看见文明的核心关怀所在你懂的,是吧
同时我看见自己的缺陷。十八岁时所不知道的高速公路、下水道、环境保护、政府责任、政治自由等等嘟不难补课。但是生活的艺术这其中包括品味,是补不来的音乐、美术,在我身上仍旧属于知识范围不属于内在涵养。生活的美茬我身上是个要时时提醒自己去保持的东西,就像一串不能遗忘的钥匙一盆必须每天浇水的心爱植物,但是生活艺术应该是一种内化嘚气质,像呼吸像不自觉的举手投足。我强烈地感觉自己对生活艺术的笨拙;渔村的贫乏使我有美的贫乏,而有知识没有美犹如大海里没有热带鱼。
而你们这一代安德烈,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网络让你们拥有广泛的知识,社会富裕使你们习惯物质的追求和享受艺术和美的熏陶、唾手可得。十八岁的你们会讨论美国入侵伊拉克的正义问题你们熟悉每一种时尚品牌和汽车款式,你们可能听过莫紮特的“魔笛”、看过莎士比亚的“李尔王”、去过纽约的百老汇、欣赏过台北的“水月”也去过大英博物馆和梵谛冈教堂你们生活的城市里,有自己的音乐厅、图书馆、美术馆、画廊、报纸、游泳池自己的艺术节、音乐节、电影节……
你们简直就是大海里鲜艳多姿的熱带鱼啊。但是我思索的是:在你们这样的环境中成长──你知道台湾的年轻人所票选出来的羡慕效法对象大多是有钱的企业家和有权嘚政治人物,你们这一代“定锚”的价值会是什么终极的关怀会是什么?你和那个甘肃来的疲惫的少女之间,有没有一种关联我的咹德烈,你认为美丽的热带鱼游泳也要有方向吗或者,你要挑衅地说这是一个无谓的问题,因为热带鱼为自己而活 MM
2004年5月12日 二、为谁加油? 安德烈: 不久前五十个中国的奥运金牌运动员今天到了香港,万人空巷香港人为他们疯狂。朋友和我在电视新闻看到这样的镜頭她一面吃香蕉一面说,“龙应台德国队比赛的时候,你为他们加油吗” 我想了想,回答不出来德国,我住了十三年的地方我朂亲爱的孩子们成长的家乡,对于我是什么呢怎么看个新闻要惹出这么不消化的问题?
她不耐烦了又问,“那——你为不为台湾队加油啊” 我又开始想,嗯台湾队……不一定啊。要看情形譬如说,如果台湾队是跟——尼泊尔或者越南或者非洲的苏丹比赛说不定峩会为后者加油呢,因为这些国家很弱势啊。 朋友懒得理我了自顾自嘟哝说,“去你的世界公民我可只为中国队加油。” 她两个月湔才离开中国
为什么我这么犹豫,安德烈是什么使得我看什么金牌都兴奋不起来?电视上的人们单纯热烈,奋力伸出手在拥挤得透不过气来的人群,试图摸到运动员的手我想的却是:这五十个人,在香港大选前四天被北京“派”到香港来做宣传,为“保皇党”拉票做政治工具,他们清楚吗或说,他们在乎吗
你说,为台湾队加油的激情到哪儿去了难道世界公民主义真的可以取代素朴的民族主义或者社群情感?我觉得凉凉的从小到大,我们被教导以作中国人为荣“为荣”和“为耻”是连在一起的。我当年流传很广的一篇文章叫做“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一位有名的前辈写的是“丑陋的中国人”,批判的都是我们自己然后突然,“中国人”这词变荿了别人甚至是“敌人”,而我们变成“台湾人”然后尴尬的局面就常出现,譬如说讲“勤俭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或者“中秋和七夕蕴含中国人的美学”时,很多人句子讲一半就嗯,卡住了不知怎么讲完这个句子,因为民进党执政以来,自称“中国人”在今忝的台湾可能招来白眼极端不正确。但是把句子改掉说,“勤俭是台湾人的传统美德”或者“中秋和七夕蕴含台湾人的美学”又好潒偷了别人的东西似的。于是有很多句子不能说了昨天在电视新闻还看见一个台湾的部长,正要赞美工程人员的认真辛劳脱口而出“峩们中国人——”简直要天打雷劈了,他马上中途截断改口“我们台湾人”。他面对镜头心一定在掌自己的嘴巴。
我的“凉”来自哪老实说,安德烈作为这个历史坐标点上的台湾人,一种泡得过度肿胀的“台湾民族主义”使我反胃反胃到疼的地步。政治人物用一呮手把“台湾第一”和“爱台湾”掺血涂在自己额头上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去指控别人爱台湾爱得不够。最近有十一个院士和很多民间团體站出来反对军购行政院长,也就是西方的首相竟然说,反对军购的人在意识形态和国家认同上有问题
你或许会跳起来:用西方的詞汇理解,说出这种话的就是个所谓右翼分子怎么是这样一种人在作台湾的首相?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安德烈,这个首相以前还是個不错的地方首长对文化也有点概念。但是很多人一掌大权就走样。我其实也很困惑权力的腐蚀力实在太大了。
中国的运动员被派遣来做政治演出台湾的选手一样,被政治人物召见拥抱,被推出去竞选被招进来亲善。你知道一个被长年灌食某种饲料的人,见箌饲料都想吐民族主义的饲料——不管是中国牌还是台湾牌的,我们都被灌得撑了被剥夺的,就是一份本来可以自自然然、单单纯纯嘚乡土之爱纯洁而珍贵的群体归属感。它被操弄得变形了
但是有一个相反的东西却使我很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归属:耻感。当代表我的總统跑到国际的舞台上耍的却是国内的弄权政治,我特别觉得羞耻当台湾的商人跑到贫穷的国家访问,把钞票抛向空中让赤脚的孩子詓抢而他在一旁哈哈大笑,我觉得羞耻当国际新闻报道台湾在中国和东南亚的制造工厂如何不人道地对待工人,我觉得羞耻 这份羞恥,使我知道我是台湾人
美国出兵伊拉克那几天,我出席了一个宴会宾客来自很多不同国家。有一个人被介绍时主人随口说,“斯蒂夫是美国人”斯蒂夫一听,深深一鞠躬说,“对不起”他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没解释他为什么这样说,但是大家仿佛都懂叻觥筹交错,一时安静下来 我想,他大概也不会只要见到美国队就疯狂喊加油吧
我们这一代人,心有太多的不信任太多的不屑,呔多的不赞成对于我们的所谓国家,尤其是一些自称代表国家的人
所以,十八岁的安德烈请你告诉我,你为德国队加油吗?“德國”对你意味什么你觉得自己是“欧洲人”,还是“德国人”德国的历史,它的土地、风景、教堂、学校对你的意义是什么?你以馬丁路德、以歌德、以尼采、以贝多芬为荣吗希特勒的耻辱是不是你的耻辱?你还有你十八岁的朋友们,已经能自由地拥抱“德国”這个概念吗或者,因为历史给了你们“过度肿胀的”罪感和耻感押你们远离“德国”这个概念,反而又造成另外一种不安和尴尬
欧洲已经是深秋,森林都变金黄色了吧我们这儿已是中秋了,海上的月光一天比一天亮孩子,答应我踢完球满头大汗时,不要直接吹風好吗                     MM                     2004年9月8日 三、逃避国家 儿子寄给龙应台嘚信——让我自由吧…… MM:
记得两年前,我和朋友挤在法兰克福的罗马广场上——起码有五千人在那个小广场上我们用力挥舞手里一支巨大的国旗,五千人在等候从韩国和日本参加世界杯足球赛回国的德国国家队人们唱歌、鼓掌、有人流下眼泪。 在那之前一个礼拜我們守在广场上,大概也有一千多人守在广场上一个超大屏幕前,看决赛所有的人都在喊,在唱在哭,在笑
好奇怪——好像突然之間,作为“德国人”是一件被容许的事更奇怪的,你竟然还可以流露出你的身份和你的感情来
从哪说起呢?MM你知道爸爸是挺“爱国”的——你曾经不以为然;而他的爱国,我想和爷爷有关爷爷,他的父亲在苏联战场打过仗。他的叔叔在从列宁格勒撤退的大雪地夨踪。所以我其实受到爸爸某个程度的影响可以说是以德国为荣的,但是因为纳粹的历史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荣”的情感不可以流露出来是“错误”的。你记不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就很喜欢看各种统计指针,每次看到在什么指针上德国被列入世界前十名就很高兴,甚至还包括甚么“欠债最多”前十名好像也很光荣,反正不懂
所以从小,一方面在关心自己的国家以它为荣,另一方媔又要表现得很冷淡很压抑,像拔河一样有一种紧张,要小心翼翼才能不说错话觉得德国是个不错的国家这种感觉是没有人敢显露,大家都要藏起来的在别的国家你常看到国旗,德国很少;国歌也很难听得见我记得,MM当你发现我们小学的开学典礼在教堂举行,伱大吃一惊意思是说,不是政教分离吗怎么在学校有宗教影响?
你有没有想过MM,那是因为德国人逃避“国家”这个东西,以至于宗教都显得比较“安全”逃避“政”,所以“教”就凸显了 在这种与“国家”保持距离的文化和教育中长大,我看见它的优点:在我們这一代人身上真的很少很少爱国宣传的影响;当你对“国家”抱一种不信任的时候,你比较能够冷静地去分析它的问题所在
可是最菦几年,年轻人我这一代人,对这种老是小心翼翼、老是怕做错事说错话老是要保持“政治正确”的行为和思维模式,开始觉得烦了很多年轻人开始说,我要做我自己想做的说我自己想说的,让我自由吧我受够了。
我不是社会学家但是我觉得,世界杯足球赛对德国的集体意识有巨大影响譬如说,在一九五四年的世界杯比赛德国出乎意料地赢了当时一直称霸的瑞士队。你想想一九五四年的德國人自信心多么低落自我感觉多么坏,二战才结束没多久这场比赛使德国人重新发觉,咦我没那么糟,我还行啊
这一两年来,我囿个感觉好像德国文化像浪头一样起来——我说的当然是流行音乐、时尚、电影等等通俗文化。好莱坞文化本来也笼罩一切的但是最菦,突然有好多德国电影譬如“再见列宁”,还有“曼尼图的鞋子”大大走红。一群很年轻很杰出的德国演员突然出现。还有流行喑乐本来只听美国音乐的我们,也开始听起德国的创作了——
我得走了因为练球的时间到了。不是我自己踢每个星期六是我当教练。你不要笑MM,这群孩子足球员我从他们四岁开始教,现在他们六岁了非常可爱,教他们踢球能让我自己放松忘记功课的压力和任哬不愉快的事。跟他们一起使我很快乐更何况,我觉得我对他们有责任呢 给你“偷窥”一下我和一个美国朋友昨晚的MSN交谈,你可能觉嘚有一点意思路易斯跟我同年,在波士顿读大一 安德烈网上与友人的交谈
路:昨晚,一个朋友还在跟我谈说我们这一代好像很失落,怎么定义自己都不知道二三十年代是“失落的一代”,四十年代是战争的一代五十年代是beatniks(垮掉的一代),六十年代是嬉皮七十姩代是funkies(玩世不恭),八十年代是punk(反叛)还有嘻哈,九十年代是rap(讲唱形式的音乐)而我们是什么?
安:我觉得自己是不可能给自巳下定义的但是我们这一代缺乏叛逆,缺乏冒险倒是真的。我们大多在舒适、有教养的家庭长大没有什么真正的痛苦,也没有真正嘚灾难……生活太安逸了使我们找不到需要叛逆、可以冒险的东西—— 路:我们怎么看自己——还是媒体在塑造我们怎么看自己?缺叛逆、缺冒险会不会也是因为主流媒体只会报道不叛逆、不冒险的主流价值?美国媒体都是大财团控制的
安:但是我们究竟能对什么叛逆或反抗呢?你们美国人可能有对象——你们有布什我们这边不太有。 路:可是我们得找到自己的身份认同啊没有冲突,就找不到认哃 安:需要认同吗? 路:当然 安:为什么? 路:因为……心理学家是这么说的 安:我要知道你怎么说。 路:我觉得很重要 安:为什么?
路:譬如说我认识一个黑白混血儿,她卡在两个种族和文化之间就很茫然。很多年轻人为了要有归属感,就加入犯罪团体;即使是个犯罪团体他也要有归属。 安:很糟的是这个社会常常强迫你选边。 路:对我问你,做德国人是不是比较累
安:不久前我詓看一场国际足球赛。德国队踢进一球群众跳起来,又唱又喊我听见他们混声唱的是,“德国人站起来!德国人,站起来!”我吓┅大跳太陌生了。其实他们唱的完全是一般比赛时加油的歌譬如柏林跟法兰克福对决的时候,你可能唱“柏林人站起来!”在国际仳赛,自然就变成“德国人站起来”,可是我当下却觉得哇,很不习惯浑身不自在。好奇怪 路:你马上想到纳粹? 安:正是
路:你们在学校教很多纳粹那段历史? 安:从小学就教教了又教。我问你球赛散后,马路上晃过来五十个美国人大叫大唱“美国第一”,“美国万岁”的时候你会想什么? 路:我会想哼,典型美国人不过,英国人也会这样 安:对。如果这样晃过来的是德国人呢 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安:如果是五十个德国人大唱“德国第一”“德国万岁”,会把人给吓死 路:明白。
安:是什么使你成為“美国人”? 路:这太难答了其实,我不喜欢美国人 安:那么你认同什么? 路:我认同我的同代人 安:那么是什么,使你的这一玳人是“美国人”世界第一强国的年轻人,怎么理解他自己还有他跟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
路:我其实跟美国文化很疏离很少同龄囚关心政治。他们说他们反对布什事实上那样说只是为了表现自己“酷”。反布什是流行的年轻人每个都反,除非你是个基督徒或是恏战主义者 安:你是说,年轻人不知道要跟什么价值去认同
路:我们在一个富强的国家,富强的意思就是年轻人可以对政治经济国際情势一概幼稚无知,他反正承受得起让别人来为他思考。美国青年的悲哀就是这个我们对世界完全淡漠,只关心自己的小圈 安:這大概是所有富有国家的共同特征吧。 四、如果你年轻却不轻狂 MM:   
信迟了因为我和朋友们去旅行了三个礼拜。别抱怨儿子18岁了还願意跟你写信你也应该够得意了,尤其你知道我从小就懒散就跟你报告一下我的生活内容吧,也免得你老觉得不知道我怎么过日子
  可我马上陷入两难:我们去了地中海的马尔他岛和巴塞罗纳,但我真告诉你我们干了什么吗你——身为母亲——能不能理解、受不受嘚了欧洲18岁青年人的生活方式?能我就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没错,在黄金的岁月里我们的生活信条就是俗语所说的,“性、药、摇滚樂”只有伪君子假道学才会否定这个哲学。德语句子有个说法:如果你年轻却不激进那么你就是个没心的人;如果你老了却不保守,那么你就是个没脑的人
  我接到一封读者来信。一个18岁的香港女生问我时间是怎么花的我读什么书、想什么事情、朋友相聚时谈什麼话题等等。我吓一跳嘿,你难道真以为我是个深沉复杂、假里假气的知识分子老学究当然,有时候我会去思考一些严肃的大问题……一个月里有五分钟吧当我无聊得要死的时候(MM,你失望吗)——好啦,我在夸张啦但是我夸张以便你明白18岁是怎么回事。刚刚我財从咖啡馆回来我们在咖啡馆里谈得最热烈的大半是身边的小世界、朋友之间发生的芝麻蒜皮。我们当然也辩论政治和社会议题——譬洳我今晚就会去看《华氏9·11》朋友们一定也会各有看法,但是我们的看法都是很肤浅的而且,每个人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也就罢了。
  周一到周五每个人都忙:足球、篮球、舞蹈每个人疯得不一样。德国学制每天下午3点就放学了下午的时间各管各的。我是个足球誑:一周三个下午踢球加上一次自己做教练,教7岁的小鬼踢球每个周末又都有巡回球赛,所以我的生活里足球占了很高比例功课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其他就是跟朋友混,尤其是周末我们不是在朋友家里就是在咖啡馆或小酒馆里喝酒聊天,烂醉的时候就用瓶子紦酒馆砸个稀烂或者把随便什么看不顺眼的人揍个鼻青脸肿……
  怎么样吓到你了吧?(你在倒抽一口凉气对吧——我知道你会真信呢MM,你真的是小红帽没办法!)好,有些事是14岁到16岁的小家伙想尝试的,譬如喝酒(所以小心看着你的老幺),而我们已经到一個程度觉得酗酒而醉是难堪之至的事了。我有时候会喝醉譬如在马尔他岛,相处九年的好朋友们要各奔西东了我们就都喝醉了,但昰……你要我提纳米比亚吗我认识一个华文作家,在纳米比亚的酒店里喝醉了醉得当场敲杯子唱歌,还要把餐厅的杯盘碗碟刀叉全部鼡桌巾卷起来带走……那个人你记得吗那年我才十岁,可是至今难忘呢
  我不是在为饮酒辩护,我是说欧洲的饮酒风俗,可能和亞洲不太一样你知道饮酒时的碰杯怎么来的吗?中世纪时如果你要害死一个你恨的人,你就在他喝的啤酒里下毒很多人是这样被毒迉的。所以就开始流行碰杯厚厚的啤酒杯用力一碰,啤酒花溅到别人杯里要死就大伙一起死。一起喝啤酒碰杯,醉倒表示你信任唑在你身边的人,渐渐地就变成社会习俗了讲了这么长的“前言”,其实是想告诉你MM,对于年轻人饮酒别过度紧张。
  到马尔他島是我们的毕业旅行十个男生,十个女生一个老师。这个岛其实蛮无聊的对我们而言,重要的只是朋友的相处而且,因为朝夕相處而得到不同角度的认识白天,老师陪着我们看古迹晚上,他就“下班”了18岁的人,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有几个下午,我们懒懶地围在游泳池畔听音乐,喝啤酒聊天。晚上就到酒馆里晃老街很窄,挤满了欧洲各国的人
  巴塞罗纳比较有意思。我们是五個人租了一个公寓,一整个星期只要500欧元放下行囊就出去逛了。那么多的广场围绕着广场都是美丽得惊人的建筑,不论古典的或是現代的都那么美,雕塑也是每天我们都在用脚走路,细细发掘这个城市我觉得巴塞罗纳是我所走过的最美的城市之一,而我走过的城市还真不少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和一个在美国认识的朋友碰面,她是委内瑞拉人在巴塞罗纳读书。她就带着我们走遍了老街老巷这就是欧洲的美好之处:往任何一个方向飞两个小时,你就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文化在美国就不行了,飞到哪儿都千城一面
  你呢,MM在匮乏的年代里成长,你的青少年期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青少年期啊)你的父母怎么对你?你的时代怎么看你18岁的你,是一個人缘很好的女生还是一个永远第一名的最让人讨厌的模范生?一个没人理睬的边缘人还是最自以为是的风纪股长?                        安德烈  2004年10月25日 安德烈:
  请你告诉我你信中所说的“性、药、摇滚乐”是现实描述还是抽象隐喻?尽速回信                        MM  2004年10月25日    MM:
  能不能拜托拜托你,不要只跟我谈知识分子的大问题生活里还有最凡俗的快乐:“性、药、摇滚乐”当然是一个隐喻。我想表达的是生命有很多种乐趣,所谓“药”可以是酒精,也可鉯是足球或者任何让你全心投入、尽情燃烧的东西我想从弗洛伊德开始我们就已经知道人类是由直觉所左右的。“摇滚乐”不仅只是音樂它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品味的总体概念,是一种自我解放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不可知的敢于探索,对人与人关系嘚联系加深……
                       安德烈  2004年10月26日 五、对玫瑰花的反抗 安德烈:   读你的信感觉挺复雜。想起跟你父亲在美国初识的时候听他谈自己的旅行。18岁的他也是和一两个留着长发、穿着破牛仔裤的朋友,从德国一路hitchhike横过整个歐洲到土耳其和希腊。那是欧洲的1968年学生运动兴起、嬉皮文化焕发的时代。
  他提到在语言不通的国度里发生车祸后的一团混乱;提到在西班牙设法勾引天主教堂里做弥撒的女孩;提到在一毛钱都没有的状况下,如何到希腊的农家里骗到一顿饭;提到在稻草堆里睡覺看捷克的夜空里满天沉沉的星斗。   那时我23岁刚从台湾到美国,很震惊为什么欧洲的青年人和
我们的“玩”就是一圈人围起来,唱歌、跳舞玩大风吹或者躲蒙蒙,一起拍手或一起跺脚做整齐划一的动作。幼儿园的孩子们做的游戏大学生一样起劲地做。“群育”的概念藏在我们的“玩”后头教我们从集体行动中寻找安全和快乐。
  所以主要还不是物质匮乏的问题;一个欧洲青年和一个台灣青年当时最主要的差别在于前者的个人思维和后者的集体思维。脱离集体是一件可怕的、令人不安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被教导读書求学固然是为了国家的强盛,“玩”也同样是在达成一个集体的意志。
  然而你爸爸那一代青年是天生的自由自在吗?他们的父毋你的祖父母那一代人,不就在德国法西斯的集体意识里过日子的吗也就是说,你爸爸和我所源出的背景其实是相像的
  我记得┅个西柏林来的青年说,“一九六八年的一代”很多人会有意识地拒绝在阳台上种植父母那一代人喜欢的玫瑰、牡丹、大朵杜鹃等等反洏比较愿意去种植中国的竹子,而非欧洲本土的竹子就隐隐象征了对玫瑰花的反叛。“性、药、摇滚乐”是在那样一个背景下喊出来的渴望
  “一九六八年的一代”,做了父母做了教师,仍然是反权威的父母和主张松散、反对努力奋发的教师我的安德烈就是在这樣的教育气氛中长大。你的“懒散”你的“拒绝追求第一名”哲学、你的自由宣言和对于“凡俗的快乐”的肯定,是其来有自的如果說你父亲那一代的“玩”还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尝试,你们的“玩”就已经是一种自然生态了
  我反对吗?我这“复杂深沉、假里假气”从来没学会“玩”的知识分子要对你道德劝说教训你说蟋蟀和工蚁的故事吗?做母亲的我要不要告诉你在全球化的竞争中,儿子伱一定要追求“第一名”,否则无法立足   我不想这么说,安德烈
  譬如你说你特别看重你和朋友同侪相厮守相消磨的时光。我鈈反对人生,其实像一条从宽阔的平原走进森林的路在平原上同伴可以结伙而行,欢乐地前推后挤、相濡以沫;一旦进入森林草丛囷荆棘挡路,各人专心走各人的路寻找各人的方向,那推推挤挤的群体情感那无忧无虑无猜忌的同侪深情,在人的一生中也只有少年期有离开这段纯洁而明亮的阶段,路其实可能愈走愈孤独你将被家庭羁绊,被责任捆绑被自己的野心套牢,被人生的复杂和矛盾压抑你往丛林深处走去,愈走愈深不复再有阳光似的伙伴。到了熟透的年龄即使在群众的怀抱中,你都可能觉得寂寞无比
  “少姩轻狂”,安德烈是可以的。至于“玩”你知道吗,我觉得不懂得“玩”是一种蛮严重的缺点。怎么说呢席慕蓉阿姨“记得吗?那个又写诗又画画的蒙古公主”曾经说如果一个孩子在他的生活里没接触过大自然,譬如摸过树的皮、踩过干脆的落叶她就没办法教怹美术。因为他没第一手接触过美。
  中国有一个我非常欣赏的作者叫沈从文,他的文学魅力我觉得,来自他小时逃学到街上看杀猪屠狗、打铁磨刀的小贩,看革命军杀人、农民头颅滚地的人生百态在街上撒野给予他的成熟和智能,可能远超过课堂里的背诵
  你小的时候,我常带你去剧场看戏去公园里喂鸭子,在厨房里揉面团到野地里玩泥巴、采野花、抓蚱蜢、放风筝,在花园里养薄荷、种黄瓜去莱茵河骑单车远行。现在你大了自己去走巴塞罗纳,看建筑看雕塑。安德烈我和席慕蓉的看法是一致的:上一百堂媄学的课,不如让孩子自己在大自然里行走一天;教一百个钟点的建筑设计不如让学生去触摸几个古老的城市;讲一百次文学写作的技巧,不如让写作者在市场里头弄脏自己的裤脚玩,可以说是天地之间学问的根本
  那么,我是否一点儿也不担心我的儿子将来变成冬天的蟋蟀一事无成?骗鬼啊我当然担心。但我担心的不是你职业的贵贱、金钱的多寡、地位的高低而是,你的工作能给你多少自甴“性、药、摇滚乐”是少年清狂时的自由概念,一种反叛的手势;走进人生的丛林之后自由却往往要看你被迫花多少时间在闪避道蕗上的荆棘。
  可是你18岁了那么自己为自己负责吧。忘了说MM18岁的时候常常逃课,每天在谈恋爱没读什么书呢。而且她以为全世堺的国家都是四面环海,走不出去的      MM    2004年11月01日       六、一切都是小小的    MM:
  我觉得你呀,过度紧张记得夏天茬新加坡时,有一天早上弟弟还睡着,我一醒来你就挨过来跟我说话抱怨我“不爱”你啦,玩得太多啦念书不够认真什么什么的,記得吗你自己也知道其实你自己有问题——不懂得“玩”的艺术,不懂得享受人生就拿我们的通信来说吧。两个礼拜前你就开始“写叻没有”不停地问。老天我知道今天是截稿日,那么我就今天坐下来写但是我的写,是一边听音乐一边和朋友写MSN一边写信给老妈峩要我写的过程本身是个好玩的、愉快的过程,而不是工作压力你呢,足足烦了我两个礼拜
  我想这是个生活态度的问题。“人生苦短”你总听过吧   年轻人比你想象的,MM要复杂得多,我觉得
  让我用音乐来跟你说说看。譬如“狂放的”1920年代jazz和swing流行所有嘚人都在跳Charleston。1950年代的代表作是叛逆性极强的摇滚乐而新的一代等待崛起然后来了1960年代:披头士的狂热引领风潮,Flower PowerWoodstock,Hippies and ****** babies.
bandpop……然後现在呢?已经是21世纪当你看一眼德国的排行榜前10名的时候,你会很惊异地发现里头有德国pop美国pop,techno德国摇滚,美国摇滚另类音乐,拉丁音乐和salsa……甚至有古典的歌曲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对不对?哈我们的代沟就在这里:我上面所说,没有一句我的同侪听不懂而且,我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他们根本不需解释。
  好我要说的是,MM从今天排行榜的多元和分众分歧你就知道,我们这个年龄的囚啊每个人都自己走自己的路,每个人选择自己的品味玩自己的玩法,建立自己的对和错的标准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缺少“伟大”嘚任何特征。电视里老是有特别节目在讨论或回忆逝去的1980年代或1990年代让我觉得,好像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过了被“做过”了,这个社会不知为什么充满了对过去的怀念对现在又充满了幻灭,往前看去似乎又没什么新鲜的想象我们的时代仿佛是个没有标记的時代,连叛逆的题目都找不到
  因此我其实并不同意你所写的,说我们是“六八年代”的“后裔”所以特别叛逆或“清狂”、放荡。我觉得你不了解我们MM。你知道吗我们其实很少冲撞体制,搞什么叛逆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设法去改变一些成规,而是该有的规范峩们就让它留在那儿,该打破的才去打破而且,有什么大事能让我们去碰触什么重要的议题让我们去反叛呢?我们能作决定的都只不過是些生活里的芝麻小事你说“清狂”,我是挺“懒惰”的没错但我很多同学可“勤奋向上”得很喔。很多人早就计划得好好的明年夏天毕业了之后要干什么很多人已经准备是要读到博士了。老师们也越来越紧张给我们极大的压力。从现在到明年毕业前我们会每個礼拜都有考试。德国失业率如此之高年轻人其实有点战战兢兢,几乎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他们几乎太知道,没有好的教育就得鈈到好的工作机会人生毕竟不是一场没完没了的party。
  而我有多爱玩呢?即使是旅行够了也就够了。新鲜的地方、新奇的经验也會让人疲倦。这时你就只想蜷在自己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一张盘片或者和一两个好朋友坐下来喝杯饮料、聊聊天MM,我不是个兽性发达的叛逆少年所以请不要下断语“判”我。   问我了解我,但是不要“判”我真的。                                安德烈   我想狂奔一番在学校里。
  我想嘶吼一番用我的肺。   我刚发现   这世上   没有真实世界这囙事   只有谎言   迫你想法穿越   ——John Mayer《没这回事》   青年日记 七、有没有时间革命    安德烈:      这世上/没有真實世界这回事/只有谎言/迫你想法穿越。   这歌词很触动MM。在一个18岁的人的眼中世界是这样的吗?
  带着困惑我把自己18岁的ㄖ记从箱子里翻了出来。34年来第一次翻开它,陈旧的塑料皮暗绿色的,上面刻着《青年日记》四个字纸,黄黄的有点脆。   蓝墨水的字迹依然清晰,只是看起来有点陌生1970年,穿着白衣黑裙读女校的MM正在日日夜夜地读书准备夏天的大学联考。   今天发了数學考卷我考了46分。
  明天要复习考我会交几张白卷?说不出是后悔还是什么或者我其实根本无所谓?大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要我们为它这样盲目地付出一切?   我能感觉苦闷表示我还活着,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找不到自己原来这就叫“迷失”?   我想要嚎啕大哭但我没有眼泪。我想要逃走但我没有脚。我想要狂吼但我没有声音。   日子我好像死在你阴冷的影子里。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生存的游戏规则是谁在定?   我能不能“叛变”
  这一页纸上好几行字被水渍晕染了,显然是在泪眼模糊之下写嘚与这一页并排摊开的是日记本的彩色夹页,印着一篇励志的文章“笃守信义”。前半段讲孔子的“民无信不立”——治理一个国家万不得已时可以放弃军事,再不得已时可以放弃经济但是人民的信任不能缺少。下半段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學为万世开太平”实可视为中国儒家哲学的宣言书,而亦表示吾民族力争上游、崇高的理想……国父提倡大亚细亚主义和那些霸道的什么斯拉夫、大日耳曼及其他什么主义绝然相反,完全是道义之交而不是横暴阴谋和武力侵略……
  我在想,那个时候的成人世界囿多少人“问”我、“了解”我,而不“判”我那个时候的世界,有多少“真实”让我看见有多少“谎言”我必须“穿越”?
  恐怕每一代的年轻人都比他们的父母想象的要复杂、要深刻得多我不会“判”你,安德烈我在学习“问”你,“了解”你成年人锁在洎己的惯性思维里,又掌握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所以他太容易自以为是了。“问”和“了解”都需要全新的学习你也要对MM有点儿耐心。鼓励鼓励我吧
  今天菲利普放学回来,气鼓鼓的早上他带着iPod到学校去,坐在教室外头用耳机听音乐等候第一堂课的铃响。一个咾师刚好经过就把他的iPod给没收了。东西交到级主任那里说要扣留两个礼拜。   他忿忿地说:“八点不到根本还没上课,老师都还沒来为什么不可以听?”
  “先不要生气”我说,“你先弄清楚学校的规定白纸黑字是怎么写的?它是说‘上课’时不许,那麼你有道理;但是如果规定写的是‘在学校范围内不许携带’那你就错了,不是吗”   他马上翻出了校规,果然条文写的是“不許在学校范围内”。好了没戏唱了。   他服气了顿了一会儿,又说“可是这样的规定没道理。”
  “可能没道理”我说,“校规合不合理也是可以辩论的问题在于,你想不想为这一件事花时间去辩论”   他摇摇头。小鬼已经知道搞“革命”是要花时间嘚。他踢足球的时间都不够   “可是,”他想着想着又说,“哪一条条文给他权力把我的东西扣留两周有白纸黑字吗?而且常常囿学生听也没见老师‘取缔’啊。”
  没错啊有了法律之后,还得有“施行细则”或者“奖惩办法”才能执行。校规本子里却没囿这些细则执行起来就因人而异,他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而且,这个级主任很有威权性格”他说,“他的口头禅就是凡是我說的你们就照着做,别跟我问理由我觉得他很霸道。MM你觉得做老师的应该用这样的逻辑跟学生沟通吗?”   “不该这种思维的老師值得被挑战。”我说
  “你知道,MM我不是为了那个随身听,而是因为觉得他没有道理”   “那——”我问,“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理论呢”   他思索片刻,说:“让我想想这个人很固执。”   “他会因为学生和他有矛盾而给坏的分数吗” “那倒不会。┅般德国老师不太会这样他们知道打分不可以受偏见影响。”   “你不会因为怕他而不去讨道理吧”   “不会。”   “那——伱希望我去和他沟通吗”
  “那对他不太公平吧。不要我自己会处理。”   安德烈你怎么处理冲突?对于自己不能苟同的人當他偏偏是掌握你成绩的老师时,你怎么面对从你上小学起,我就一路思考过这个难题:我希望我的孩子敢为自己的价值信仰去挑战权威但是有些权威可能倒过来伤害你,所以我应该怎么教我的孩子对“威武不能屈”而同时又懂得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可能吗?
  我昰这么告诉15岁的菲利普的:你将来会碰到很多你不欣赏、不赞成的人而且必须与他们共事。这人可能是你的上司、同事或部属这人可能是你的市长或国家领导。你必须每一次都作出决定:是与他决裂、抗争还是妥协、接受。抗争值不值得?妥协安不安心?在信仰囷现实之间很困难地找出一条路来。   你呢安德烈?你小时候球踢到人家院子里都不太敢去要回来,现在的你会怎么跟菲利普說?
                                 MM   又:我去征求菲利普的同意写这个故事他竟然很正经哋说他要抽稿费的百分之五。这家伙很“资本主义”了。 八、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 MM:   我在前封信里说我觉得在我们这个时代里,好像没什么好“反叛”的昨天我去看了场电影,想法有点改变
  这个德国片子叫做《好日子过去了》。三个年轻人觉得社会很鈈公平,想继续上世纪70年代德国左派“赤军连”的革命精神只不过,“赤军连”用暴力试图去实现他们的理想这三个人则想用非暴力嘚方式。他们闯进富人的豪宅但是不拿东西也不破坏,只是把豪宅里的家具全部换位然后留下一张纸条:“好日子过去了!”他们“恐吓”富人的意思是:再多的钱也帮不了你们,我们进来了
  三个人之一用自己的破车曾经撞到一个富人的奔驰车,所以欠了一笔修車赔款有一天夜里,发现他们所闯入的豪宅正巧是这名奔驰车主的家正巧他们又被这个人撞见、认出了。所以他们不得已只好将这人“绑走”也就是说他们成了“绑匪”。
  躲在阿尔卑斯山的破木屋里几个人开始交谈。他们发现这名富人竟然也曾经是个六七十年玳的“愤怒青年”曾经充满改造社会的理想和斗志。三个人逐渐反省觉得他们的“绑架”行为其实不符合他们所立下的理念,想把人放走;而被绑者回忆起自己的“愤怒”岁月也表示不会报警,而且债也不要讨了
  但是富人一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却改变主意馬上报了警。警察循线追到了三人的住处发现已经搬空,只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有些人,永远变不了”   电影的最后是这彡个人闯进一个电视台,把频道关闭他们认为电视是愚民最彻底的工具。
  这是一个关于阶级跟贫富差异、社会公义的电影我在想,好我和爸爸来看这个电影,他开着BMW745的车我穿著一件Ralph Lauren的白衬衫,我们住的小镇是全德国平均收入最高的小镇——那我不正是这电影中的“坏人”?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饿死的边缘我们开豪华的车是不是不道德?有些人做一天的工还赚不够吃的而我只是上学,什麼工都不必做生活舒服得像个小王子一样,我可不可以心安理得呢我也知道,电视在操纵、玩弄人的思维和价值观但是我继续坐在那里看电视。我也知道物质满到一个程度,就失去意义但是我仍旧享受物质的满。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反叛”嘚东西了呢?这个社会是不是真的如我前封信所说的,是否没有什么不公不义值得我们去“革命”,没有什么理想和价值值得我们去荇动呢   我想是有的,还是有的
  好,那我能干什么我想出几个可能。一个是我可以变成一个行动者,拟定计划上街去游荇抗议。电影中三个革命者之一说他完全看穿了这个虚拟的Matrix一样的社会体制,而他拒绝与这个虚假的Matrix共存我觉得,我只能看得出这个虛拟的结构的一部分而且我还能忍受它——或许因为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不愿意看见问题不愿意看见问题,问题就变得抽象我的解决方案就是对问题视若无睹,假装看不见——如果我能把思想关掉更好
  但是如果我决定把眼睛打开,看见世界的不公不义我能怎么做呢?我活在一个民主社会里说是信息开放,价值多元电视、网络、报纸,每天都在影响我但是当你真正想要知道你能做什么嘚时候,他们告诉你嘿,你要自己决定因为这是民主。
  前面当我在谈年轻人的自由的时候我接到很多读者来信(对我来说是“很哆”),他们似乎都有同感这个世界没什么好“反叛”的了。但是这个电影却好像提醒了我世界上那么多不公正存在,怎么可能没有“反叛”的需要所差的只不过在于你是否愿意看见,是否愿意站起来行动不行动而已。   最后我就不得不问我自己:那么你是不是要決定“站起来”去“行动”?
  我真的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然后,MM我必须诚实地告诉你我的自我发现,你就当它是“忏悔录”吧我发现:是,我知道麦当劳为了生产牛肉大面积破坏了南美的原始森林而他们的老板口袋里塞满了钱,但我不会因而不去吃麦当劳峩知道非洲很多孩子死于营养不良,但我不会因而不把吃不下的饭菜留在盘子里让它被倒掉。换句话说我发现我是个百分之百的混蛋(asshole)。
我是一个“日子过得太好”的年轻人狠狠打我几个耳光也不为过,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看见自己的生存状态,而且至少我并不以我嘚生存状态为荣。   现在MM,我好奇你会怎么说呢                                  安德烈    九、两种道德    安德烈:   
  给你写信的此刻,南亚海啸灾难已经发生了一个星期我到银行去捐了一笔款子。菲利普的化学老師海啸时,正在泰国潜水死了,留下一个两岁的孩子我记得这个年轻的老师,是汉堡人个子很高,眼睛很大菲利普说他教学特別认真,花很多自己的时间带学生做课外活动说话又特别滑稽有趣,跟学生的沟通特别好学生觉得他很“酷”,特别服他我说,菲利普给他的家人写封信,就用你的话告诉他们他是个什么样的老师好不好?
  他面露难色说,“我又不认识他们”“想想看,菲利普那个两岁的孩子会长大。再过五年他七岁能认字了,读到你的信知道他父亲曾经在香港德瑞学校教书,而他的香港学生很喜歡他很服他——对这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会不会是件很重要的事?”   菲利普点点头   安德烈,我相信道德有两种一种是消极的,一种是积极的
  我的消极道德大部分发生在生活的一点一滴里:我知道地球资源匮乏,知道20%的富有国家用掉75%的全球能源所以峩不浪费。从书房走到厨房去拿一杯牛奶我一定随手关掉书房的灯。离开厨房时一定关掉厨房的灯。在家中房间与房间之间穿梭时峩一定不断地开灯、不断地关灯,不让一盏灯没有来由地亮着你一定记得我老跟在你和弟弟的后头关灯吧——还一面骂你们没有“良心”?窗外若是有阳光我会将洗好的湿衣服拿到阳台或院子里去晾,绝不用烘干机若是有自然清风,我绝不用冷气室内若开了暖气,峩进出时会随手将门关紧浇花的水,是院子里接下的雨水你和菲利普小的时候,我常让你们俩用同一缸水洗澡记得吗?
  我曾经囍欢吃鱼翅但是有一天知道了鱼翅是怎么来的。他们从鲨鱼身上割下鱼鳍然后就放手让鲨鱼自生自灭。鲨鱼没了“翅膀”无法游走,巨大的身体沉到海底就在海底活活饿死。我从此不再吃鱼翅   菲利普说,唉呀妈妈那你鸡也不要吃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大量養鸡的吗他们让鸡在笼子里活活被啄成一堆烂肉,你说人道吗   我不管。道德取舍是个人的事不一定由逻辑来管辖。
  你一定知道一些不肖商人是怎么对付黑熊的他们把黑熊锁在笼子里,用一条管子硬生生插进黑熊的胆直接汲取胆汁。黑熊的胆汁夜以继日地滴进水管年幼的黑熊,身上经年累月插着管子就在笼子里渐渐长大,而笼子不变笼子的铁条就深深“长”进肉里去。
  我本来就鈈食熊掌或喝什么胆汁、用什么中药所以也无法用行动来抵抗人类对黑熊的暴虐,只好到银行里去捐一笔钱给保护黑熊的基金会。消極的道德碰到黑熊的例子,就往“积极”道德小小迈进了一步   你穿着名牌衣服,安德烈你知道我却对昂贵的名牌服饰毫无兴趣。你想过为什么吗
  去年夏天我去爬黄山。山很陡全是石阶,远望像天梯直直架到云里。我们走得气都喘不过来但是一路上络繹不绝有那驮着重物的挑夫,一根扁担挑着山顶饭店所需要的粮食和饮料。一个皮肤黝黑、眼睛晶亮的少年放下扁担休息时,我问他挑的什么一边是水泥,一边是食品旅客要消费的咖啡可乐等等。他早晨四点出门骑一小时车赶到入山口,开始他一天苦力的脚程┅路往上,路太陡所以每走十步就要停下喘息。翻过一重又一重的高山黄昏时爬到山顶,放下扁担往回走,回到家已是夜深第二忝四时起床。如果感冒一下或者滑了一跤他一天的工资就没着落了。
  他的肩膀被扁担压出两道深沟;那已不是人的肩膀   挑的東西有多重?   90公斤他笑笑。 一天挣多少钱   30块。   安德烈你知道30块钱是三欧元都不到的,可能不够你买三球冰淇淋   箌了山顶旅馆,我发现一杯咖啡是20元。   我不太敢喝那咖啡但是不喝,那个大眼的少年是不是更困难呢
  这些思虑、这些人在峩心中,安德烈使我对于享受和物质,总带着几分怀疑的距离   那天和菲利普到九龙吃饭,在街角突然听见菲利普说“快看!”怹指的是这样一个镜头:前景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弯身在一个大垃圾桶里找东西,她的整个上半身埋在垃圾桶里;刚好一辆Rolls Royce开过来成为背景。菲利普来不及取出相机豪华车就开走了,老妇人抬起头来她有一只眼是瞎的。
  香港是全世界先进社会中贫富不均出洺的地方我很喜欢香港,但是它的贫富差距像一根刺插在我看它的眼睛里,令我难受但是,我能做什么呢我不能给那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妈妈任何东西,因为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么我能做什么呢?
  我写文章希望人们认识到这是一个不合理的社会结构。我演讲鼓励年轻人把追求公平正义作为改造社会的首要任务。我在自己的生活里拒绝奢华崇尚简单,以便于“对得起”那千千万万被迫處于贫穷的人但是我不会加入什么扶贫机构,或者为此而去竞选市长或总统因为,我的“道德承受”也有一定的限度
  在你的信Φ,安德烈我感觉你的不安,你其实在为自己的舒适而不安我很高兴你能看见自己的处境,也欢喜你有一份道德的不安我记得你七歲时,我们在北京过夏天蝈蝈被放进小小的竹笼里出售,人们喜欢它悠悠的声音好像在歌咏一种天长地久的岁月。我给你和菲利普一囚买了一个挂在脖子里,然后三个人骑车在满城的蝉鸣声中逛北京的胡同到了一片草坪,你却突然下车然后要把竹笼里的蝈蝈放走,同时坚持菲利普的也要释放三岁的菲利普紧抱着蝈蝈怎么也不肯放手,你在一旁求他:放吧放吧,蝈蝈是喜欢自由的不要把它关起来,太可怜……
  我想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到你的性格特质。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这样的也有七岁的孩子会把蜻蜓撕成两半或者把貓的尾巴打死结。你主动把蝈蝈放走而且试着说服弟弟也放,就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已经是一个积极的道德行为。
  所以能不能說,道德的行使消极或积极存乎一心呢我在生活层面进行消极的道德——不浪费、不奢侈,但是有些事情我选择积极。譬如对于一个說谎的政府的批判对于一个愚蠢的决策的抗议,对于权力诱惑的不妥协对于群众压力的不退让……都是道德的积极行使。是不是真有效当然是另一回事。
  事实上在民主体制里,这种决定人们时时在做只是你没用这个角度去看它。譬如说你思考投票给哪一个黨派时,对于贫穷的道德判断就浮现了哪一个党的经济政策比较关注穷人的处境,哪一个党在捍卫有钱阶级的利益你投下的票,同时昰一种你对于贫富不均的态度的呈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社会福利占了欧陆国家GDP的45%,而美国却只有30%这和他们对贫穷的价值认知有關。60%的欧洲人认为贫穷是环境所迫的却只有29%的美国人这样看。只有24%的欧洲人同意贫穷是个人懒惰所造成的却有60%的美国人认同這种观点。比较多的人认为贫穷是咎有应得或者比较多的人认为贫穷是社会责任,就决定了这个群体的制度
  海啸的悲惨震动了世堺,国家在比赛谁的捐款多背后还藏着不同的目的。真正的道德态度其实流露在平常时。我看见2003年各国外援的排名(以外援金额占该国GNP仳例计算):      1 挪威  0.92   2 丹麦  0.84   3 荷兰  0.81   4 卢森堡 0.8   5 瑞典  0.7   6 比利时 0.61   7 爱尔兰 0.41   8 法國  0.41
  9 瑞士  0.38   10 英国  0.34   11 芬兰  0.34   12 德国  0.28   13 加拿大 0.26   14 西班牙 0.25   15 澳洲  0.25   16 纽西兰 0.23   17 葡萄牙 0.21   18 希腊  0.21   19 日本  0.2   20 奥地利 0.2   21 意大利 0.16   22 美国  0.14
  你看22个对外援助最多的国家里,17个是歐洲国家前12名全部是欧洲国家。为什么难道不就因为,这些国家里头的人对于社会公义,对于“人饥己饥”的责任对于道德,有┅个共同的认识这些国家里的人民,准许或说要求,他们的政府把大量的钱花在离他们很遥远但是贫病交迫的人们身上。他们不一萣直接去捐款或把一个孤儿带到家中来抚养而是通过这种方式已经在进行一种消极的道德行为了。你说不是吗
  所以我不认为你是個“混蛋”,安德烈只是你还没有找到你可以具体着力的点。但你才19岁那个时间会来到,当你必须决定自己行不行动如何行动,那個时刻会来到而且我相信,那个时候你会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做不到什么。   我不觉得Ralph Lauren的衣服有什么了不起你觉得呢?   MM    十、烦恼十九    反叛的代价 MM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坐下来给你写信但是我有心事。过去两个礼拜蛮惨的,生活里问题很多每一个问题,好像都在考验我性格里不同的一个部分每一个问题性质不一样,所以就需要不同的面对方式也需要调动我性格里某一种品质,这个品质我或者有,或者没有还要开掘才会出现。有些问题需要的是勇气有些,需要智慧反囸烦恼多多。
  其实也都不是什么真正严重的事但是你知道,给生活“加料”的通常都是些芝麻小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有时候你已经有麻烦了,偏偏还要打破一个玻璃瓶或者吃早点时把牛奶泼得一身你只好觉得,太倒霉了   大的问题,譬如三月就要毕业栲啦大学入学啦,或者是将来的工作这些暂且不提,最近出了两个状况让我很心烦。    
第一个上封信你问我,碰到一个你不赞荿的人而他偏偏掌权,譬如说他是决定你成绩的老师这种矛盾我怎么处理?现在就发生了我跟你说过我不欣赏英文老师,因为我觉嘚他程度不够我们这一班有一半人都到美国去做过交换学生,我也在美国读过一年所以我们的英文水准比一般没去留学的德国学生要高很多,而他好像完全不理会这种差异还是照他一贯的方法教学,就是要我们听写或者让我们读一堆无聊的文章。从他那里我简直學不到任何东西。我甚至觉得从美国回来以后我的英文就停止进步了。最让我生气的是我发现他对英文的文学作品根本没有解析的能仂,常常不知所云英文课就变成我们最不需要动任何脑筋的课。
  我是在这个时候决定要“反叛”的我在他的课上睡觉,而且拒绝茭作业讨论文学作品的时候,我提出他完全无法招架的问题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他竟然说我在“嗑药”!他去跟我的导师说,峩上课没精打采而且不做作业,一定是因为“嗑”导师就来找我谈话。连同学都以为是真的了
  MM,你说我“反叛权威”对还是不對现在,我得到什么他很快就要退休,而我得到一个烂分数,外送一个被破坏的名誉
  我不是不知道反抗权威会有后果,也想過是否闭嘴做他的乖学生但是最后,我还是用消极“罢课”去抵制他因为我实在受不了无知的人假装有知识,还要来对你指指点点峩的理性毕竟败给了我的情绪。而现在他给我这么多麻烦,我的好胜心又被挑起我想:嘿,我就做给你看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渶文成绩扳回来。这样他是不是会开始理解我反对他是因为他教学太烂?
  这第二个“麻烦”嘛你大概已经等了19年,等我来告诉你——没错女孩子。
  两年前当我很多好朋友都在谈恋爱的时候,我对女生一点没兴趣不是我晚熟,而是我有太多其他的兴趣,譬如足球而且,我确实不太容易“坠入情网”但是自从在美国有了一个女朋友以后(哈,没告诉过你——你就当我忘了说吧),我一次叒一次地不断地“坠入”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失恋。有时候我在想怎么老是被人甩了,搞不好我有问题(开玩笑的。老妈别紧张)
  仩个礼拜,我又失恋了寒假里,她遇见了一个荷兰男孩就跟他好了。老天这个家伙连德语句子都说不好,他们得用半生不熟的英语溝通   我很难受,当然我的自尊被伤害了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没关系,你们本来就不很配更何况,我爱的其实是另一个女孩她只不过是一个假想的替身。我觉得我恐怕是一个在感情上不太会“放下”的人(你也是,MM)现在的麻烦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其实并不清楚我对她的感情,她以为我们是“好朋友”受伤的我很想跟她一刀两断,不再来往但是这对她好像不公平,因为她并没有说爱过我啊。所以我应该照顾到她的情感,假装若无其事继续我们的“友谊”还是只管我自己“疗伤”,跟她断掉
  你知道我的意思吗?这与我跟英文老师的冲突看起来没有关联其实性质是一样的:我应该诚实地袒露自己的感情,还是隐藏它对英文老師这个权威,我似乎应该避免坦诚而接受他的权威因为表露我对他的不满,我会受伤对这个女孩,我又似乎应该坦诚否则我们的“伖谊”就被放在一个紧绷的钢丝索上,让谎言和虚假充斥   面对第一个难题,我需要智能面对第二个难题,我需要勇气然而,我覺得我两个都不够
  你当然会说,唉呀你需要平衡,既要体贴到别人的感受又要照顾到自己的立场。可是多难啊。接下来的几個礼拜我有那么多人要“应付”——不,事实上是在接下来的“一生”中,我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要“应付”我觉得自己很笨拙。尤其是碰到感情的时候   我这些“倾诉”,会不会让你觉得像是好莱坞的巨星们在抱怨钱太多、太有名所以生活很“惨”?可是生命往往就被那微不足道的事情给决定了……
  .                               安德烈   十一、陽光照亮你的路    暴虎冯河,还是谋定而动 安德烈:      如果有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弹弓,站在高处对着你你要反击,是站在那低处呢还是先站到高处再说?
  你会说不对,MM照你这个逻辑,人民也不要抵抗暴政了因为极权统治的特征就是,政府占据制高點人民在低处,在“弹弓”下讨生活他们永远不可能抢到高处。而且跟极权合作的人,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我这是在“迂回作战”,想办法站到高处去再为人民说话。在民主体制里也有人选择跟着腐败的权力走,还振振有词地说进入体制,站到高处可以影響当权者,造福社会可是还没造福社会,个人已经先享尽了权力的好处
  你的反驳我将无法响应。安德烈这个世界里,见风转舵嘚投机者绝对是大多数所以你说的“勇气”和“智能”,永远是稀有的品质更何况,“暴虎冯河”的勇气和“谋定而后动”的勇气囿时候很难辨别。投机和智能看起来也很貌似。真假勇气和智能的细微差别在《左传》(记录了公元前722年到前468年的中国历史)和《战国策》(记录了公元前460年到前220年的中国历史)里很多,希望有一天你能读到我同时发现,柏拉图所记录的苏格拉底的思辨和《左传》的风格很潒。苏格拉底的朋友克瑞多到监狱去试图说服他逃狱时苏格拉底却和他进行了一场道德辩论:
  苏:……是否应坚信,不管多数人怎麼想不管后果如何,不正义就是不正义   克:是。   苏:所以我们不能做不义之事   克:不能。   苏:也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以暴治暴?   克:不能
  苏:……也就是说,不管别人怎么伤害了我们我们都不能报复,从而去伤害别人但是克瑞哆,你要仔细想想因为这种想法从来就不是多数人的想法。信不信服这种想法的人分歧严重彼此完全无法沟通。
  自己和“多数人”格格不入时是坚持还是妥协?个人被权力打击时是反抗还是接受?为何接受又为何反抗如何接受又如何反抗?苏格拉底依靠的是┅个理性的逻辑《左传》里也常有理性和权力的两种逻辑的冲突。
  所以安德烈,你不是惟一一个必须思考怎么去“应付”那极为複杂的人际关系的少年;人际关系其实往往是一种权力关系,从老子、孔子到苏格拉底都曾经思索这个问题你的英文老师对你所造成嘚难题,只是一个小小的训练吧譬如说,在你决定上课睡觉、不写作业之前你是否思考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是否思考过鼡什么语言才能够和他沟通?又或者什么形式的“反叛”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收获或者灾难?你是“谋定而后动”还是“暴虎冯河”伱想要达到什么?你的逻辑是什么
  两星期前,我买了两颗一般大小的水仙球根一颗放在玻璃窗边,一颗放在餐桌上都用清水供著。窗边那颗还像一盆青葱桌上的那颗,由于屋内稍暖却已经开出了香气迷迷的花朵。 每一次痛苦都很真实   你愿意和我谈感情的倳我觉得“受宠若惊”。是的我等了19年,等你告诉我:MM我认识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上一次你和我谈“爱情”是你13岁那一年:   1998/9/20,午夜手记
  安德烈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舞会刚刚接他回家。在暗暗的车里觉得他仿佛若有所思,欲言又止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哋聊,慢慢儿地得知今晚班上的几个女孩子也在。   “那——音乐很吵了”   “不吵,”他说“是那种静静的音乐。”   “喔……”我思索“那么是跳慢舞了?”   “对”
  又开了一段夜路。这段路上两旁全是麦田,麦田边满满是野生的罂粟花在蘋果树下,开得火红我开得很慢,秋夜的空气里流荡着酸酸的苹果香。   半晌不说话的人突然说:“马力爱上我们班一个女生今忝晚上他跟她说了。”   “怎么说的”   “灯光暗下来的时候,他和她跳舞的时候说的”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认真地说:“妈妈你难道不知道吗?爱的时候不说也看得出来。”
  “喔……”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但是故作镇定。到家门口我熄了车灯。在黑暗中我们都坐着,不动然后我说,“安你也爱上了什么人吗?”   他摇头   “如果发生了,你——会告诉我吗”   他说:“会吧……”声音很轻,“大概会吧”
  今晚,我想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秋夜,13岁的男孩心里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许不太明白。一种飘忽的情愫一点秘密的、忽然袭来的捉摸不定的甜美的感觉?   平常竭尽所能拖延上床的他早早和我说了晚安,关了房门   你记得那个晚上吗,安德烈
  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的烦恼是“好莱坞明星”的“无病呻吟”。事实上接到你的信,我一整天都在┅种牵挂的情绪中你说,使人生平添烦恼的往往是一些芝麻小事你把失恋和打翻牛奶弄湿了衣服相提并论,安德烈你自我嘲讽的本領令我惊异,但是不要假装“酷”吧。任何人在人生的任何阶段,爱情受到挫折都是很“伤”的事更何况是一个19岁的人。如果你容許我坦诚的话我觉得你此刻一定在一个极端苦恼,或说“痛苦”的情绪里而毕业大考就在眼前。我牵挂因为我知道我无法给你任何咹慰,在这种时候
  我不知道你们这一代的德国少年是否读过《少年维特之烦恼》?歌德和你一样在法兰克福成长,他的故居我也帶你去过23岁的歌德爱上了一个已经订婚的少女,带给他极深的痛苦痛苦转化为文字艺术,他的痛苦得到升华可是很多其他的年轻人,紧紧抱着他的书穿上“维特式”的衣服,纷纷去自杀了安德烈,我们自己心里的痛苦不会因为这个世界有更大或者更“值得”的痛苦而变得微不足道;它对别人也许微不足道对我们自己,每一次痛苦都是绝对的真实的,很重大很痛。
粉红色的蝴蝶结   歌德这樣描写少年维特:向天空他追求最美的星辰/向地上他向往所有的欲望(Von Himmel fordert er die schoensten Sterne/Und von der Erde jede hoechste Lust);19岁我觉得,正是天上星辰和地上欲望交织、甜美和痛苦混乱重叠的时候你的手足无措,亲爱的我们都经验过。 所以我要告诉你什么呢?
  歌德在维兹拉小城第一佽见到夏绿蒂一个清纯静美的女孩,一身飘飘的白衣白裙胸前别着绯红色的蝴蝶结,令他倾倒为了取悦于夏绿蒂,他驾马车走了十公里的路去给夏绿蒂生病的女友送一个橘子。爱而不能爱或者爱而得不到爱,少年歌德的痛苦你现在是否更有体会了呢?可是我想說的是传说40年后,文名满天下的歌德在魏玛见到了夏绿蒂她已经变成一个身材粗壮而形容憔悴的老妇。而在此之前歌德不断地恋爱,不断地失恋不断地创作。23岁初恋时那当下的痛苦若把人生的镜头拉长来看,就不那么绝对了
  你是否也能想象:在你遇到自己將来终身的伴侣之前,你恐怕要恋爱10次受伤20次?所以每一次的受伤都是人生的必修课?受一次伤就在人生的课表上打一个勾,面对丅一堂课歌德所做的,大概除了打勾之外还坐下来写心得报告——所有的作品,难道不是他人生的作业从少年期的“维特的烦恼”箌老年期的《浮士德》,安德烈你有没有想过,都是他痛苦的沉思沉思的倾诉?
  你是否应该跟这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坦白或者遮掩洎己的感情我大概不必告诉你,想必你亦不期待我告诉你我愿意和你分享的是我自己的“心得报告”,那就是人生像条大河,可能風景清丽更可能惊涛骇浪。你需要的伴侣最好是那能够和你并肩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掱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她本身不是你必须应付的惊涛骇浪。
  可是我不能不意识到,我的任何话一定都是废话。因为清纯靜美,白衣白裙别上一朵粉红的蝴蝶结——谁抵挡得住“美”的袭击对美的迷恋可以打败任何智者自以为是的心得报告。我只能让你看着你,跌倒只能希望你会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希望阳光照过来照亮你藏着忧伤的心,照亮你眼前看不见尽头的路                                MM    十二、让豪宅里起战争
   MM: 这个月实在没什么值得谈的,每天都在准备毕业会栲虽然足球还是照踢。也因为每天都在拼命读书所以礼拜五发生的事情就更稀奇了。那天中午整个十到十三年级的班都被叫到会议廳去集合。我到了会议厅看见校长已经拿着麦克风站在前面。我们都很惊讶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才会有这样的阵仗伱也知道,德国学校一般是没有集会的什么朝会、周会、升旗降旗、开学或结业什么的,都没有
大家坐定了以后,校长就开始解释:峩们高中部的一个学生会干部──就叫他约翰吧──被几个陌生人围殴受伤我们学校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呼吁所有的同学团结┅致谴责暴力,并且给被打伤的同学精神支持 好了,大家都很震动啊但是紧接着“流言”就开始了,而且“流言”还得到证实:打約翰的是本校学生但所谓“围殴”,其实是一小撮人围着他理论打了他一个耳光,只是这样
学校召集我们,想培养一个团结互爱的氣氛但是真相一出来,很多人包括我,都觉得超级反感搞什么呀,我们是毕业班的学生正在上一堂重点课,中断讲课就为一个學生被人打了一个巴掌? MM可能会觉得嘿,安德烈你怎么这么不讲道义,缺同情心你应该支持那个被打的学生啊。
我只能告诉你MM,我在这所中学九年了这件事在我和我的朋友心目中,是个笑话克伦堡中学是一个典型的富裕的郊区中学,平常安安静静的但是峩也不是没见过学生拿着小刀追赶,也不是没见过学生抓着棒球棒打混架学校当局也知道,但是从来没管过怎么这一回,突然这么“積极”啊
看我能不能跟你说清楚。德国中学分成三类你知道的,“主干中学”(五年级到九年级)是最基本的国民基础教育,学生畢业之后通常只能开卡车、收垃圾、做码头工人等等甚至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实业中学”(五年级到十年级),主要是职业教育培養各种工匠技师,从面包师、木匠锁匠到办公室小职员都是这里出来的;然后是Gymnasium“完全中学”(五年级到十三年级),等于是大学的先修班培养将来的学术菁英。我们的学校是一种综合中学三类都在一个校园里。
我所看见的打架基本上都发生在“主干中学”的班里,这些学生很多来自低薪家庭多半是新移民──来自阿富汗、伊朗、土耳其的穆斯林。移民有很多适应的困难所以很多学生也来自问題家庭。好你现在明白我的反感了吧?为什么那些学生拿刀子追杀的时候你不在乎,“完全中学”的学生被打了一个耳光你就突然這么紧张,这么郑重
年轻人起冲突是常有的事,但我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正经八百告到学校去我不敢说我懂“江湖”,但是我相信峩知道怎么跟“那些人”打交道甚至交朋友。“那些人”并不都是流氓事实上,穆斯林是不喝酒不嗑药的。他们只是跟中产阶级德國人有很不一样的价值观尤其是对于什么叫“尊敬”或者“荣誉”。他们可能表现出比较强的攻击性但主要的问题在于,他们有不同嘚价值认同
我认识这个被打的约翰,家里很有钱是那种很幼稚、胆小怕事的人,观念完全是有钱的中产阶级极端保守的价值观我的意思是说,他就是那种绝不会晚上溜出去会朋友而且动不动就“我妈妈说”的年轻人,活在一个“白面包”世界里根本不知道真实的卋界是怎么回事。 但是后来的发展才真叫我火大学校网页上有个学生论坛,很多同学上网讨论这个“约翰事件”有一个“安妮”女生這样写:
我们学校越来越沉沦,越低级了变成一个暴徒、无产阶级、白疑横行的地方。如果再这样下去我认为我们学校将来收学生时,应该要先看学生的家庭背景和社会阶级再决定他够不够资格进来。我真的无法以学校为荣了“那种”学生越来越多…
太荒谬了,MM峩并不赞成暴力行为,我承认绝大部分的打架都发生在“主干中学”我也承认大部分的“主干中学”学生来自所谓“下层社会”而“下層社会”问题真的很多,但是我无法接受学校把这些学生拿来做问题的scapegoat代罪羔羊。我更没法忍受这种典型的私立学校菁英思维势利,傲慢自以为高人一等,以为自己“出身”好国家就是他的。 你知道我怎么回应那个“安妮”吗只写了一句话:
“让木屋里有和平,讓豪宅里起战争!” 安德烈 十三、向左走向右走 地平线有多远 安德烈: 台湾式新闻 很久没回台北了。昨天回来就专心地看了一个多小時电视新闻。那一个多小时之中四、五个新闻频道转来转去播报的都是一样的新闻内容,我综合给你听:   1.
天气很冷从来不下雪的哋方也下雪了。人们成群结队地上山去看雪但是因为不熟悉雪所以衣服穿得太薄,于是山村里的小诊所就挤满了感冒的病患有四十六個人因为天冷而病发死亡。   2.
半夜里地震强度五点九。(是确实摇得厉害,我被摇醒了在黑暗中,在棉被里等候,然后再睡)电视报导得很长,镜头有:一超市里的东西掉下来了。二狗啊、鹿啊,牛啊老鼠啊,都有预感似的好像很不安三,有人有特异功能预测了地震会来,但是预测日期错了四,医院里护士被地震吓得哭了五,有人抱着棉被逃出房子带着肥猪扑满。   3.
有个小偷在偷东西刚好碰上地震,摔了下来被逮个正着。小偷偷不到东西是“歹运”象徵所以他手里还抓着一条女人的内裤。   4. 天气冷人们洗热水澡,七个人被一氧化碳毒死了镜头:尸体被抬出来。   5. 宾馆里发现两具尸体   6. 一辆汽车冲进菜市场,撞伤了十来个囚   7. 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被她的祖母放在猪圈里养了两年。   8.
一个立法委员结婚几个政治人物去吃饭,他们坐在哪一个位置有没囿和彼此讲话。   9. 街上有游行示威反对中共制订“反分裂法”。镜头:老人晕倒小孩啼哭,绑了蝴蝶结的可爱小狗儿们扑来扑去   10. 媒体采访北京的两会,记者们跑步进入会场摔倒了。   11. 灯节的灯熄了
好了,这就是二零零五年三月六日台湾的新闻内容北京嘚两会气氛究竟怎么样?香港的特首下台、政制改变的事有何发展国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件也没听见只好上网,然后才知道:
叙利亚提议要逐步从黎巴嫩撤兵伊朗声言要继续发展核武,好不容易被抢救释放却又被美军枪击的义大利女记者认为美军是蓄意射杀联合国发表新的报告,估计二零二五年非洲可能有八千九百万艾滋病患者北刚果的部落屠杀进行中,莫尔多瓦今天国会大选但是反對派指控现任总统垄断媒体,做“置入性行销”而且用警察对付反对党,是最独裁的民主……
有一个消息使我眼睛一亮:南美洲的乌拉圭新总统华兹奎兹宣誓就职。 这有什么稀奇你说? 左眼看世界
是蛮稀奇的安德烈。这个新总统是个社会主义者在乌拉圭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左派当政而主持宣誓的国会议长,穆吉卡在六十年代竟是Tupamaro游击队反抗运动的创始人。为了消灭他的游击队一九七二年烏拉圭开始让军人掌政,固然消灭了游击队也为乌拉圭带来十三年的军事独裁,被杀害被凌虐或失踪的人不计其数穆吉卡也是曾在监獄里被凌虐的反叛份子。
我读到这类的消息感触是比较深的,安德烈你是否看见两个现象:在乌拉圭,恐怖的军事独裁结束二十年后革命家和叛乱者变成了执政者。在本来属于苏联集团的莫尔多瓦一党专政走向了民主选举。时代似乎真是进步了,不是吗
可是你發现,莫尔多瓦的掌权者事实上仍是共产党只不过,这个共产党是透过民主的选举形式产生出来的在形式的后面,有媒体的操弄、权仂的恐吓、资源的独占垄断一切以民主合法的“形式”进行。至于乌拉圭革命家、改革家、理想主义者一旦掌权,会变出什么面目從台湾的经验来说,我没有信心在台湾看到太多堕落的英雄、虚假的民主斗士、轻易让权力腐蚀人格破产的改革者和革命家。中共的历史就更不堪了
华兹奎兹是个左派──你说“左”是什么意思?
法国对人类社会的贡献实在不小法国大革命不只给了欧洲革命的营养,吔给了我们“左”和“右”的概念你们初中课程里就有政治学,一定知道这“左”和“右”的语词来源法国在大革命期间的国会里,支持王权和贵族的人坐在右边主张改革的坐在左边。调皮的法国人随便坐坐就影响了全世界到今天。好玩的是当初坐在左边的法国囚,事实上大多是资产阶级反对的是王权和贵族,支持的是资本主义和自由贸易正是今天的某些“左”派所视为毒蛇猛兽的东西。
柏林有个新的左派杂志在今年二月出版了杂志就叫“反柏林”──我刚把网页传给华飞看。我想象如果在北京出个杂志叫“反北京”或“反中国”?可能有人要被逮捕那么在台北出个杂志叫“反台湾”?在香港出版“反香港”可能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反柏林”杂志囷许多左派刊物一样对许多议题进行大批判,号召读者各地串连参与示威:三月十九日,请大家到布鲁塞尔聚集示威游行欧盟高峰會议在那里举行;五月八日是欧战结束六十周年,请大家到柏林聚集反制右派份子的游行;七月,请大家赶到苏格兰八个工业国高峰會议将在那里举行……
左派号召群众在五月八日到柏林去纪念欧战结束六十年,有几条蛮动人的标语: 苏联抵抗纳粹的战线有两千公里长牺牲了两千万人的生命──我们感谢苏联红军的英勇。 我们感谢所有的地下抵抗者 我们哀悼所有法西斯和战争的被害者。 我们要求所囿被纳粹强徵的劳工得到赔偿
这其实不再是“左派”理念,它已经成为德国的主流观点在日本,对比就很尖锐了也是“终战”六十周年,曾经被日本侵略的亚洲国家连一个道歉都还没得到。日本明显地缺乏一只看世界的“左眼”
可是在今天的中国,你知道吗我們说的“左”,在他们是“右”他们说“右”,其实接近我们的“左”;应该是最“左”的共产主义今天最“右”,比资本主义还资夲主义所以跟中国人说话,你要特别注意语汇的“鱼目混珠”
华飞看完了“反柏林”,长长的腿晃过来说“哇,受不了!这么左的雜志”我就问他,“那你是什么”他说,“中间因为极左跟极右,像站在一个圆圈上看起来像是往两个相反方向走,事实上最後会碰头。一样恐怖嘛” 我很惊奇地看着这小鬼。 理想主义之不可靠
你对“安妮”的阶级意识和菁英思维反感大概有资格被归到“左”的光谱里去。我随便在辞典里找出一条对“左”的定义就是:主张平等,强调社会公义譬如工人权益或者工会权利;比较关切穷人囷弱势的处境,反对民族主义反对阶级和威权,与传统文化保持距离对特权和资产阶级充满怀疑。“左”派倾向用“进步”来描绘自巳
如果在一条直线上,你一定要我“选边站”──站在中间“偏左”还是“偏右”的位置我万不得已会选择“左”。说“万不得已”昰因为老天,如果说我目睹和亲身经历的二十世纪教了我任何东西的话那就是:不要无条件地相信理想主义者,除非他们已经经过了權力的测试一个有了权力而不腐化的理想主义者,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不曾经过权力测试而自我信心满满、道德姿态高昂的理想主義者,都是不可靠的从毛泽东到眼前台湾政坛上的得意混混,哎太多了。
我曾经跟德国有名的女性主义作家爱丽斯.许华泽谈到这个題目我说,台湾那么多“得意混混”是因为我们的民主太年轻,还在幼稚阶段她大大不同意,说德国的民主有五十年了,不算幼稚了但是“混混”更多,包括现任总理施若德 好啦,最最亲爱的我究竟想跟你说什么呢?
我实在以你有正义感和是非的判断力为荣耀但是我也愿你看清理想主义的本质──它是珍贵的,可也是脆弱的容易腐蚀腐败的。很多人的正义感、同情心、改革热情或革命冲動往往来自一种浪漫情怀但是浪漫情怀从来就不是冷酷现实的对手,往往只是蒙上了一层轻雾的假的美丽和朦胧我自然希望你的理想主义比浪漫情怀要深刻些。
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这些更不知十九岁的你会怎么看待我说的话,但是我想念你孩子,在这个台北的清晨三点我的窗外一片含情脉脉的灯火,在寒夜里细微地闪烁然而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嘚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你的MM ┿四、秘密的、私己的美学 MM:
音乐已经成为我呼吸的一部分。 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计算机打开,让里面的音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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