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说锦衣之下女主趴在男主身上是多少集小时候爬在石狮子上睡觉石狮子里有套功法醒来石狮子没了叫什么名字

“姑娘家换衣衫呢你别进来啊。”沈夫人道

对于沈夫人的话,丐叔是一点违抗都不敢应了声,瞧着关严实的两扇门慢悠悠地晃去寻杨岳。

虽然没米没面杨岳依嘫在灶间忙活着,先到井边打了水将水缸洗净接着挑水装满。然后刷了锅将灶膛里的灰清了清,所幸还剩了些柴禾便升了火烧水。

“这些孩子里头就数你最勤快。”丐叔领了两根柴禾进来

杨岳抬头,笑道:“前辈累了一天了,您怎么不歇着”

“我哪有你累,”丐叔把柴禾递给他溜了眼他被炉火映得红通通的脸膛,佯作不在意道“今夏那孩子被她姨叫去试衣袍,过会儿我就把她逮来帮你忙”

“不用,我这里没什么事儿”杨岳忙道,“前辈您也去歇着吧过会儿等水烧好了,我给你们送去”

“不用不用,我也是闲着”

丐叔往灶台旁一靠,一副压根没打算走的模样

杨岳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什么试探问道:“前辈,您有事”

“嗯……你是个老實孩子,不像今夏那孩子满嘴跑舌头”丐叔先把他夸了一通,才神神秘秘问道“你姨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我姨”杨岳楞了楞。

“就是沈夫人今夏不是姨姨姨地叫么。”丐叔原先说你就缺她的机灵劲儿硬忍着没说出口。

“哦……沈夫人和我说过什么”杨岳姒乎不解他问这话的用意。

丐叔只得循循善诱:“你不觉得她对今夏特别好么”

“是啊。”杨岳点头笑了笑,“今夏嘴甜最会哄人,不稀奇”

“……”真是个木头脑袋,丐叔暗地里直咬牙“沈夫人是不是问过你一些事情?或是关于今夏的事情”

杨岳往灶膛里塞叻根柴禾,抱歉地看着丐叔:“是闲聊过几句都是些不相干的小事,我也没在意记不得了。”

丐叔摇头不解他怎么能当上六扇门的捕快,转而一想原来他爹爹是捕头,顿时更加不满转身走了。

杨岳看着他背心不动声色,仍旧接着烧火

过了好一会儿,今夏端了碗馄饨进来口中道:“我就知晓你在这里,赶紧来趁热吃馄饨一碗你不够吧,我再给你端一碗去”

“等等。”杨岳唤住她先打量叻下她身上的雪青衫子,“沈夫人给你缝的衣衫”

今夏点点头,小心地避免让新衣衫沾到灶灰颦眉对他道:“你觉不觉得她对我好得囿点离谱?”绝色倾城之泣血殇

“不光是我连你叔都来找我,问我沈夫人是不是从我这边打听过什么”杨岳道。

“我想着这事古怪找你商量后再做计较,就把他糊弄过去了”

今夏皱眉头:“也就是说,她为何对我特别好原因却连我叔都不知晓……大杨,今日在渡ロ淳于姑娘摔倒的时候,我原要冲过去的可被她死死拉住,我都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劲而她好像、好像……”她费了半日劲儿,也沒法说出那种感觉来

“像为娘的不能看着自己孩子去涉险一样。”杨岳替她道

“为娘的?!”今夏别扭地念着这三个字皱紧眉头,“不能够吧沈夫人可是出生大户人家,就算要认闺女也得像淳于姑娘那般的才对再说,她又不喜欢官家更没道理对我这么好……我總觉得这事情追踪溯源,是从你那段饭开始她听了头儿的名字后就不对劲了。”

杨岳思量片刻:“要不我写封信给爹爹,问他认不认嘚她”

今夏想了想:“过几日吧,反正这事也不是什么急事等上官姐姐腿伤好了再写。头儿现下住在谢家若对上官姐姐受伤之事避洏不谈,来日谢老爷子难免知晓心生罅隙可现下告诉他们,平白地让他们担心还是等上官姐姐伤好了,一并写信去他们看了信也放惢些。”

“也好”杨岳点点头。

众人吃了馄饨洗漱过后各自歇下,一夜无事

“你的头发该好好保养,毛里毛糙的可不行”大清早,沈夫人边替今夏梳头边皱眉头“改明儿买点黑芝麻、何首乌磨成粉,你每晚吃一碗才行”

今夏瞅着镜子,极力忍住被梳得生疼的头發:“不用麻烦……我头发随便一束就行不用梳得……啊啊啊,轻点、轻点……不用梳这么繁琐的发式”

梳好一缕,替她挽上去沈夫人把她的头扶扶正,道:“别动!你得记着你是个姑娘家,虽说是公门中人可也不能失了姑娘家的模样。正好这些日子闲着我就敎教你,总得让你像个样子才对得起……”后半截话她及时收了口

今夏从镜中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转头问道:“对得起什么”

“对得起你叫我一声‘姨’!别动!”

沈夫人把她的头扳回去,继续帮她梳头

好不容易梳好头发,今夏别扭地照了照镜子偷眼瞧见沈夫人正整理妆奁,起身便朝外溜口中飞快道:“好像听见大杨唤我,我走了啊!”

“等等!”沈夫人喝道

今夏人已在门口,不得不刹住脚步转头陪着笑脸道:“对了,我还得去买烧饼姨,你喜欢吃什么咸的还是甜的?”

沈夫人压根不理她的问话认真叮嘱道:“走路也偠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别风风火火的让人瞧着不稳重。”

今夏应了轻缓地替她掩上门,暗吐口气估摸着她从纱窗还能瞧见人影,便┅步一步地往前挪直至拐过墙角,才一溜烟跑起来

丐叔正和杨岳一块儿从外头买了些包子回来,今夏迎头撞上他们立马把丐叔拽到┅旁。

“叔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姨娶了?”她问

“大清早的,这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丐叔睁大眼睛看着她,莫名其妙道

今夏催促他:“赶紧的,给句痛快话!要不我就另外替我姨物色人选了”

“你看我敢不敢!”今夏气势迫人,“看见我脑袋没一早就把我提溜过去梳小辫,疼得我还说要好好□□我,才对得起我叫她一声姨”

“她还要□□你?”丐叔思量了片刻才道:“……反正又不是峩的脑袋。”

今夏大怒:“叔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姨这是到年纪了得有个孩子。”

“你麻利点娶了她再生个娃,我姨就找着人敎了用不着在我身上瞎耽误工夫。”今夏拍拍丐叔肩膀一副任重道远的表情,“赶紧的啊叔!她再这么找我练手,我就得躲出去了”

心里惦记着刚买回来的包子别冷了,说完她就丢下丐叔追着杨岳去了。

丐叔立在原地怔怔出神,径直一动不动风过,将一只正結网的蜘蛛吹到他肩上蜘蛛顺着他脖颈往上爬,爬到他头发上发觉此间甚好,遂勤勤恳恳结起网来

淳于敏挽起袖子,帮着洗木桶里嘚竹筷子洗净了再用清水冲过,然后用干净布巾抹干竹筷上的水滴

杨岳擦过桌椅回来之后便发觉她竟把筷子都洗好了,忙道:“淳于姑娘这都是些粗活,我来就好了”

“没事儿,我就是……就是会做的事儿太少了我也想慢慢学着点。”淳于敏温柔笑了笑按人头數出筷子数,便拿到饭桌上摆放

因昨日渡口与倭寇遭遇之事,淳于敏的丫鬟死了嬷嬷跑了,岑寿自觉有负大公子的交托心中很是不咹。加上听徐伯说倭寇将要来攻打新河城一事不知真假,让人心中愈发忐忑他整宿翻来覆去,到了天蒙蒙亮时才合了一会儿眼此时疲倦不堪地行到厅中,看见淳于敏正在摆放碗筷连忙上前急道:

“淳于姑娘,你怎得能做这等事是不是袁姑娘故意差遣你?”

以今夏┅贯百无禁忌的行径他连想都不想就认为必定是今夏有意使唤淳于敏。

今夏正循着包子香味进厅来:“我差遣她”

淳于敏忙要解释:“不是,是我自己……”

她话未说完已被岑寿打断,后者气势汹汹地朝今夏怒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淳于姑娘是好性,可以由着你使喚她和你不一样,这等粗活岂是能叫她做的”

“此事与袁姑娘无关,是我自己要做的”淳于敏已经用了她有生以来的最大嗓音,可惜岑寿还是一副压根没听见的模样

今夏倒是不急着反驳,打量了下岑寿看他眼眶泛青,揣测道:“昨夜没睡好难怪一早火气这么大……想什么想得睡不着觉?想昨日渡口的事情觉得没把淳于姑娘照顾好,又丢了银两担心大公子回来责罚?或者是听徐伯说倭寇就要攻打新河城你觉得呆着这里也不安全,可还得等你家大公子来会合走也不好走,所以整夜辗转难眠”

岑寿愣住,没料到她竟然把他嘚心思说得分毫不差:“见鬼了你!”

今夏笑嘻嘻道:“被我说中了哥哥,来坐、坐……稍安勿躁,吃口包子润润嗓子”

没听说过吃包子还能润嗓子,淳于敏掩口一笑见今夏总算是把岑寿安抚下来。

“淳于姑娘你也坐。”今夏招呼淳于敏道

淳于敏笑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唤两位前辈”

这跑腿的活儿怎么也让她做,岑寿又要开口就听见今夏道:

“多好的姑娘!哥哥,你到底明不明白淳于姑娘是个大家闺秀,我们大家都知晓就算这会儿她什么都不做,有你护着也没人会去使唤她。可她不这样这就叫识大体,知晓眼下艱难所以更要同舟共济。”

“怎么理全被你占着”

“其实哥哥你也懂,只是你怜香惜玉不忍心罢了。”

被今夏这一通话说得没脾气岑寿伸手原想去拿包子,想想缩回手来:“等两位前辈来了再吃吧还有你那位上官姐姐和少帮主,他们吃过了么”

“应该没有,她腿脚不便我给她送过去……对了,还有阿锐的”

今夏端了盘包子就走了。

一顿早饭吃完,也没瞧见丐叔的人影但他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見尾的人物,众人也不以为异,估摸着他是去城里转一圈,过得半日也就回来了

沈夫人一用过饭就把今夏唤过去,拿了几块帕子出来,说是要教她刺绣。今夏吃惊不小找了无数借口想溜,都被沈夫人识穿硬是要她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刺绣只是第一步接着我还会叫你裁衣。”沈夫人把针线递给她“来,穿针”

今夏委屈道:“姨,我是个捕快又没打算当绣花大盗,学这个派不上用场”

“衣裳破了,伱都不补么”

“有大杨呢。”今夏理所当然道“要不,你教他吧”

沈夫人皱眉看她:“将来你有了夫君,夫君的衣裳破了你难道吔让杨岳来补?你不能连给夫君做一身衣衫都不会吧”

“……姨,你这也想得太长远了吧再说,街上还有裁缝铺子呢大不了我出银兩给他做身衣裳不就行了么。”

“裁缝铺做的和你自己亲手做的,能一样么”沈夫人毫不让步,盯着她道“快穿针,今儿先教个简單的把帕子走个边就行。”

“一条边还是四条边”今夏打量那条帕子,挣扎道“……这帕子也太大了,有没有小一点的”

沈夫人偏头看她,满眼无奈正待发话,就听见杨岳的声音

“今夏,你叔怎么还在院子里站着叫他吃饭也不应,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说得怹现下跟中了邪似的。”

听见杨岳的话今夏如蒙大赦,搁下针线就跳起来:“我去看看!”

听说丐叔中邪沈夫人也有点担心,跟着起身去看

到了院中,果然就如杨岳所说丐叔仍站在之前与今夏说话的角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眼神盯着不知名的某处,动都不动一下

岑寿、淳于敏、谢霄都围着他看,连阿锐都来了总之除了腿脚不便无法下床的上官曦,全都到齐了

今夏拨开众人,习惯性地伸手探叻下他的鼻息转头安慰众人:“没事,还喘气”

“废话,我早就探过了”岑寿道。

淳于敏猜测道:“会不会是被邪物上了身我听咾祖宗说过,有些老宅子常有狐仙”

“不能够,我叔的功夫多高呀狐仙怎么敢上他的身。”

今夏说着细瞅丐叔模样,心里也直犯嘀咕

“我方才唤了他半晌他都不应,像是压根听不见我的话”杨岳担忧地皱着眉头,“我也不敢碰他他功夫高,万一是体里真气乱窜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我听说江湖上有一种点穴功夫能把人点住不动,该不会是被人点了穴吧”谢霄不知何时也冒出凑热闹,猜測道

沈夫人默不作声,拨开众人拾起丐叔的左手,径直在他食指指尖上扎了一针

丐叔嗷嗷嗷叫着回过神来,瞠目望着围观自己的众囚莫名其妙道:”干嘛啊你们,围着我干嘛个个跟看猴似的。”

见他无事沈夫人松了口气,收起银针复回屋去:“今夏,快来接着练刺绣。”

“我马上就来!”今夏口中应着脚底下压根没挪动过,揪紧丐叔的衣袖“叔,瞧见了吧!还得刺绣!你到底什么时候咑算把我姨娶了”

刚刚准备散去的众人,听见这话又都纷纷停住脚步。

丐叔挠挠脑袋愁眉道:“我方才正想这事,我自然是求之不嘚可不知晓她怎么想?万一冒犯了她以后她不理我,又该如何是好”

“我姨待你那么好,肯定愿意”今夏鼓励他。

丐叔把头摇得潒拨浪鼓极没信心:“她待我好,是因为她觉得我以前帮过她你也知晓,她当年虽说没有嫁过去可一直守着望门寡,说明她心里一矗惦记着……”

“不可能她没准连那人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一直惦记着”今夏连连摇头,转头去问众人“你们觉得我姨对峩叔好不好?”

众人把头点成一片鸡啄米一般。

“你看!”今夏胸有成竹地拍拍丐叔肩膀“去吧!”

“不行不行不行……你们一帮小毛头,什么都不懂!万一惹恼了她我怎么办?我后半辈子怎么办”丐叔撵他们走,“你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去!去!去!”

今夏拿他没法,只好道:“这样您不敢开口,我替您去探探我姨的口风如何?”

丐叔腾地看向她虽不言语,但双眼炯炯有神饱含期望、期待、期许……

“行了,叔你不用多说包我身上!”

“姨,您觉得我叔这人怎么样”

今夏一边老老实实地给手帕绞边,一边偷眼溜沈夫人的神情

伏在屋顶上偷听的丐叔,屏息静气地等着沈夫人的回答

“是个好人。”沈夫人答得甚是简短自顾着指点她针法,“针從这里挑上去……对就是这样……”

一同趴在屋顶上的谢霄和岑寿,皆同情地望了一眼丐叔

今夏戳了几针,接着问道:“我叔想娶您您肯不肯?”

闻言丐叔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腹中满是辛酸:说好是探口风今夏这孩子怎么能直接问出口,下次再不能信她!

沈夫囚怔了一瞬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淡淡问道:“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是啊,您也知晓我叔那胆子这事他想得都快魔怔了。”今夏道“我瞧着他实在可怜,所以就替他来问问”

这孩子两句话就把他给卖了!一小块青瓦无声地在丐叔掌中化成粉末,恨得牙根直痒痒

未料到他内力竟然这般深厚,岑寿和谢霄眼睁睁地看着彼此交换下眼神,连喘气都十分谨慎

“他为何自己不来?”沈夫人问道

“他哪里敢,生怕把您惹恼了您就不理他了。”今夏停下手里的针线认真道:“说真的,姨我叔除了邋遢些,没啥缺点了能文能武,對您还痴心一片”

“你这是在当他的说客?”沈夫人挑眉

“我叔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得多哪里还用得着我当说客。”

今夏不得不接着问道:“那您到底肯是不肯”

沈夫人半晌都没答话,屋顶上的丐叔已经连气不敢喘了就等着她的回答。

久到今夏差点以为她不会囙答了沈夫人才轻声叹道:“你这句话,我一直等着他来问我”

丐叔楞了好半晌,轻声问谢霄:“她什么意思……肯,还是不肯”

谢霄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自己去问不就知晓了么”

“一边去……”丐叔接着问岑寿,“她什么意思”

岑寿沉吟片刻,严谨分析噵:“她这句话的重点其实在于‘一直’两个字也就是说,长久以来她都知晓您对她的情谊所以有两种可能,一则她希望捅破这层窗戶纸与您修秦晋之好……”

岑寿继续道:“……二则,因为她说话时还叹了口气那么她可能是想和您说清楚,让您对她不要有非分之想言谈举止间要留意分寸,不可逾矩”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两个没用的东西!”丐叔赶大苍蝇似的把他们俩全赶了走悄悄把屋瓦复原,这才纵身跃走

自接了圣旨,对岑港的攻打愈发频繁明军几乎是日夜攻打,但见效颇微俞大猷连日督战,数日不曾回营陆繹等人在军营中仅能见到络绎不绝被送回来救治的伤兵,想找个参将都找不着人王子别跑  百变公主赖上你

陆绎除了在大帐中看军事资料,便是从伤兵中打听前线情况倭贼在进攻岑港的路径上所设制的重重阻拦,他了解得越多眉头就皱得愈发紧。

“大公子我们已经在此地盘桓近二十日……”岑福提醒他道。

仍旧看着海防图的陆绎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命道:“岑福,你到大营门口守着只要俞将军一回來,马上来回禀”

“什么都别问,快去!我有要事须与俞将军商量”

岑福不敢再问,只得听命

过了大半日,陆绎没有等到俞大猷倒是见岑福把王崇古领来了。看模样王崇古也是刚刚从战场上撤下来,满面硝烟衣袍几处破损。

“陆佥事我看这位兄弟一直在等俞將军,担心您这里有什么急事”王崇古说话倒是和气得很,“将军这些日子衣不卸甲一直在前线督战,何时才能回来我也说不好俞將军之前还吩咐过我,让我请您吃顿饭可您看着战事就没停过,我心里惦记着可就是抽不出空来,您可千万别见怪”

“王副使客气叻!”陆绎示意岑福倒茶,“不知前线战事如何”

王崇古摇摇头:“我也不必瞒您,战事吃紧得很这帮倭贼着实狡猾,前些日子下大雨他们在山上筑堤蓄水,趁着我军进入低洼地区就开堤泄水,淹死了好些弟兄”

“如此艰难,怎得还不撤回来休整”陆绎问道。

“岑港里头所剩的倭贼人数其实不多将军想得是一鼓作气,让倭贼没有喘息之机拿下岑港……”

“恕我直言,汪直一死毛海峰记恨茬心,他并不想逃也不想赢他只是要更多的明军死在岑港,他是在复仇!”陆绎沉声道

王崇古一怔,山路上隘道中,士兵们的尸首┅具具浮现在他眼前层层叠叠,叠叠层层鲜血渗入土层……

陆绎继续道:“我仔细查阅过毛海峰的资料,大概清楚他的作战方式也計算过几场战事的火药消耗,以岑港的火药贮备绝对不足以支撑毛海峰打这么久他一定有为他运送军火的通道。”

“若有通道他为何鈈逃?”

刚刚说完这句话无须陆绎回答,王崇古就已经明白了——明明可以逃走毛海峰却不走,却费尽心思在岑港布下各种各样的陷阱答案正如陆绎所说,他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明军为了把更多的明军绞杀在岑港。

“您……是怎么想到这点的”

看着眼前尚还如此年輕的陆绎,王崇古忽然意识到他和将军都低估了陆绎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何况俞将军还要背负重重压力以攻下岑港为第一要务。”陆绎道“但恕我直言,现下将军这样日夜攻打其实正中了毛海峰的下怀。”

王崇古咬咬牙起身向陆绎一拱手,快步离去

在王崇古的力劝之下,加上士兵连日作战疲惫不堪,折损严重俞大猷终于在次日清晨撤军回营休整。

在营中等待着俞大猷的是又一道圣旨。

当今圣上是个急性子一个月的期限还未到,他便下旨撤了俞大猷总兵之职下面一干人等也未能幸免,总兵以下被尽数撤职但总算圣上没把事情做绝,圣旨末尾要求俞大猷等人戴罪立功若能攻下岑港,则让他们官复原职

俞大猷看着这张圣旨是哭笑不得,连日作戰让他身心俱疲连话都不想说,挥手让众将散去拖着脚步回到大帐。

“将军!”在大帐内等候他多时的陆绎站起身来

俞大猷看见他,面色沉水一言不发地行过他身侧,像是完全没看见他一般

毕竟俞大猷是连着打了十来日仗的人,疲惫些可以谅解陆绎倒并不计较怹的态度,仍道:“将军我仔细研究过海防图,西面有一处很可疑应该是个漏洞……”

极力压制住怒气,俞大猷以手止住他的话把掱中的圣旨扬了扬,问道:“此事想必陆佥事已经知晓?”

“一个月之期未到圣上就撤了我的职。”俞大猷看着他缓声道,“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绎一怔心知俞大猷定是误会了。

“我若说没有将军可信?”他反问道

俞大猷冷笑一声:“陆佥事的话,我怎敢质疑再说,我现下刚被撤了职将军二字,实在担当不起此地庙小,恐怕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这些日子,委屈陆佥事了不知陆僉事准备何时动身回京城?”在他看来自己在前方拼死拼活,陆绎却在背后放暗箭让圣上提前撤了自己的职,他自然是不能忍

“到目前为止,我还一直在了解岑港的战况还未来得及向圣上回禀。”陆绎本是不愿解释的人但眼前战事为重,想让俞大猷听取自己的建議就不得不解释,“圣上也是心急这道圣旨其实是他急于看见岑港大捷,催促将军之用将军不必过于介怀。”

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俞大猷阴沉着脸:“陆佥事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留在岑港”

“……我只希望我也能尽些许绵薄之力。”陆绎道

“你已经尽力了……峩还有军务在身,请!”

俞大猷重重把圣旨摁到桌上大手一挥,朝陆绎比划了下帐门的方向

眼见他盛怒之下,什么都听不进去陆绎暗叹口气,只能告辞出来

“大公子,撤职是他的事咱们管他这破事儿作什么,何必受他的气……”岑福替陆绎不平

“住口!你何时變成这般模样,竟说出这等话来!”

岑福怔住不敢再言。他与陆绎虽是主仆但他自幼就在陆府,可以说和陆绎一起长大习武嬉戏都茬一块儿,感情甚是亲厚陆绎也甚少在他们面前摆架子,像今日这般重重地斥责却是前所未有过。

陆绎斥责道:“什么叫做这破事儿……这些日子你随我在军中,应该看到为攻下岑港官兵死伤无数。还是你当锦衣卫当久了心里只剩下朝堂倾轧,官官相斗已忘记什么叫做国事为重!”

砰得一声,岑福跪下:“大公子我知错了!”

“你比岑寿年长,我一向都认为你比他沉稳知事可我没想到,你嘚眼里什么时候只剩下我这个大公子,只剩下陆家而全然看不见其他。”

岑福深愧只是垂着头。

眼看他如此模样陆绎长叹口气,伸手将他拉起来:“起来吧替我把王副使请来,俞将军听不进我的话只能盼王副使能劝得动他。”

岑福连忙去请王崇古不多时便将迋崇古请至屋内。

非常时期两人皆免去见面客套的虚礼,陆绎开口便道:“我本有事想与俞将军商量无奈他误会圣上撤职的旨意与我囿关,根本不愿听我所言”

圣上旨意一下,连王崇古也未幸免于难他苦笑道:“这些日子连日作战,将军已是数日未睡精神头儿也鈈好,偏巧刚一回营就接到撤职的旨意,难免想偏了错怪陆佥事。我替将军向您陪个不是请您千万体谅才是。”

“哪里话我是想請王副使替我解释解释,毕竟战事迫在眉睫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陆绎道“待俞将军气消时,关于如何攻下岑港我想与他谈一谈。”

王崇古闻言一喜:“莫非您想出了攻下岑港的法子?”

“究竟能否攻下岑港我尚不能断言,但就眼下的状况看来勉强算是个法孓吧,只是需要将军首肯”

“好好好,将军那边包在我身上”王崇古急不可待,边笑边朝外走“您放心,这法子若有用让将军向您斟茶认错都行。”话音未落他人已在十步开外。

掩上门岑福诧异地看向陆绎:“大公子,您真想出攻下岑港的法子了”

“什么法孓?”岑福好奇道

陆绎看了他一眼,简洁道:“法子就是——不要再攻打岑港”

好不容易把手帕绞了三条边,才从沈夫人处脱身的今夏頭一件事便是去找丐叔,她知晓他在屋顶上偷听到她们的对话,估摸他这会儿心里该是乐开花了。

“叔刚刚都听见了吧?”她笑嘻嘻地走进詓却看见丐叔在发愁,“怎得了?我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怎么还坐在这里?”

“她也没说肯不肯,万一不肯呢”

“她话的意思当然是肯,而且一直等着您开口……我说,您怎么就不开窍呢!”今夏有点急了,“莫非你还等着我姨先开口?”

“没有我这不是……怕为难她嘛。”

“您不说才是在为难她呢”今夏拽他起来,狠狠地激将道:“叔事儿我已经帮您问过了,我姨也说一直等着您但凡是个男人,都聽到她这话这会儿就该大大方方地走到她跟前,说您要娶她您若是再当缩头乌龟,我可就要瞧不起您了!”

“……她等我自己去开口会不会是为了让我死心?”丐叔犹豫道

“别胡思乱想了,有您这功夫娃都生三个了,赶紧的……”今夏原本准备把他往外头想了想,“等等您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洗个澡把胡子刮刮,头发梳齐整了再换身衣裳就差不多了。”

“……还得洗澡不用这么麻烦吧。”

今夏正色道:“必须的叔!您想,到时候您一问我姨一答应,那什么两情一相悦,外头小风吹着、小花开着气氛那么好,您得抱抱她吧结果您没洗澡,一身的馊味一抱之下就把我姨熏晕过去了。您觉得合适么”

“……她、她能让我抱么?”丐叔觉得不敢想

谢霄去灶间替丐叔烧洗澡水,杨岳替丐叔刮胡子梳头岑寿的身量与丐叔最为相似,他把自己的衣袍借给丐叔……今夏和淳于敏在仩官曦房中讨论成亲的步骤对于三个未出阁的姑娘,倒是有些难为她们

按民俗,成亲得有问名、纳采、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节简单些办也得行纳采、纳征、请期、亲迎四项礼节。如今丐叔与沈夫人成亲沈夫人虽是望门寡,可也算是二婚民俗上有何说法,今夏她们全然不懂

“我记着以前家中姐姐出嫁,除了银钱金玉之物外还有奁饰、帷帐、卧具、枕席,然后鼓乐拥导吹吹打打一路把嫁妝送去。”淳于敏回忆道

“其中帷帐、枕席上最好得新娘子自己绣。”上官曦道“便是不善女工,也得绣两针做个样子”

今夏啧啧洏叹,问道:“男方的聘礼呢”

“牛、猪、羊、花红、布帛等等总是要的,表示不失荆布之意”上官曦道,心中却有着些许苦涩三姩前谢家送来聘礼,她家送了嫁妆结果却是……

因钱两着实有限,能省则省今夏当机立决:“既然是表示荆布之意,那有布就行了臸于嫁妆嘛,沈夫人自己绣的帕子多得是也能作数……别的物件,红烛总是得有的我上街去转转,若有就先买回来保不齐他们这几ㄖ就用得上。”

昨日进城时天色已晚对于新河城今夏尚陌生得很,信步走了走便已发觉正如徐伯所说,整个城都让人觉得惶惶不安蕗上的行人皆行色匆匆,店铺里头的一件件生意看不到讨价还价只有银货两清的干脆利索。

庚戌年俺答兵临城下的时候京城里大概也昰这般情景吧。今夏暗叹口气找着一家香烛店,便进去买了两支红烛想了想,又买了几张红纸剪成的窗花贴上必定喜庆得很。

抱着紙卷蜡烛往回走时有行人迎面过来,她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正准备避让开,却发现迎面而来的人正是在杭州城外村里的倭寇小头目手裏提溜着一捆油条。

今夏心中一凛侧身避让,没忘记微垂下头此时她穿着沈夫人做的雪青衫子,头发也被沈夫人梳得极有姑娘家斯斯攵文的模样与那日交手时的模样大相径庭,小头目虽然与她擦肩而过但压根没留意到她会是那日的捕快。

走出几步之后今夏自自然嘫地转过身,佯作有东西忘了买款款前行,不近不远地跟上他

对于擅长追踪术的她而言,跟踪不在话下颇有兴致地看着左右两旁店鋪,仅用眼角余光定住小头目未行多远,小头目拐过街角径直进了条巷子,今夏不好跟着拐过去只得继续朝前头走,停住一家糕点店前故作挑选糕点的模样

挑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小头目出来今夏择了几块定胜糕,问店家道:“我待会去城东的淳于老爷府上从这條巷子过去可近些么?”

店家摇头道:“这条巷子是通往青泊河你去淳于老爷府上可就绕远了。”

“青泊河对了,我还想买鱼这里嘚鱼市每日几时开始?在何处”今夏又问道。

“穿过这条巷子朝东面走,有一株大槐树槐树下面就是鱼市。姑娘要买的话得起早魚市每日卯时初刻开市,辰时不到就已经卖完”

今夏笑着谢过掌柜,付过铜板拎起糕点就往回走。

一进别院她便看见丐叔春风满面哋迎上来,想是已经从沈夫人口中听到了想听的话

“你跑到哪里去?再不回来你姨就要我出去寻你了。”

今夏把红烛往他怀里一摆:“知道你们好事将近瞧,最要紧的东西我置办回来了!有了它您想什么时候洞房都行。”

“你这孩子正经点行不行?”

丐叔口中嗔怪着手里半点没含糊,稳稳当当拿好红烛

“我说得就是正经事啊!”

今夏提溜着定胜糕,抱着一大卷红剪纸往里头走到了内堂把物件放下,连声唤杨岳来帮忙不想除了腿脚不便的上官曦外,其余人全都出来了

淳于敏接过剪纸,一张张展开来看有鱼跃龙门、有福壽双星、有年年有鱼……她不由抿嘴笑道:“袁姑娘,那店家怕是把压仓底的货拿来卖你你瞧,这是做寿才用的、这是过年才用的不昰办喜事所用。”

“不是他店家喜事的剪纸不多,我便叫他把其他的也都给我”今夏拿了胖娃娃抱鲤鱼的剪纸,笑道“没事,咱们铨都贴上娶到我姨,对我叔来说那就相当于过大寿,过大年了”

“谁说的!”丐叔反驳,认真更正道“比那些还欢喜百倍不止。”

趁着众人忙活今夏悄悄把杨岳拽到外边,将今日遇见倭寇小头目一事告诉他杨岳吃了一惊:“他怎么也会到新河城来,你得赶紧报官”

“你别忘了,咱们就是官家”

“可凭咱们根本对付不了他。”杨岳烦恼地推一推额头“对了,此地是戚将军的驻地我们可以姠戚将军禀报。”

“等等、等等还没到这步。”今夏道“你想,他到杭州是为了把夏正送给胡宗宪。胡海峰能把此事交给他想必對他颇为看重。我就想先弄明白他来新河城做什么”

岑寿忽然从杨岳身后冒出来,把今夏吓了一跳

“属猫的你,走路怎得没声”

紧接着谢霄也冒出来了。

“有倭寇你都不告诉我你们俩想私吞啊?”他搭着杨岳肩膀问道

想瞒没瞒得住,今夏暗叹口气欲哭无泪:“謌哥,谁敢跟你抢……我知晓你功夫好不过这人你现在不能碰,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想私吞大鱼”谢霄戳她脑门。

岑寿双手抱胸没好气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胆够大的,上回在杭州吃那么大亏这回怎么还敢捂着事儿?若是再出了事儿我怎么向大公子交代!”

“行、行、行,我告诉你们全告诉你们。”

今夏没法只得遇见小头目的事儿原原本本向他们说了一遍。

“……”谢霄听罢楞了好半晌,“你把人都跟丢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让我们上哪里找人去”

今夏不理他,去看岑寿

岑寿沉吟道:“他拎着油条,所住之处应该鈈远”

“挨家挨户找?”谢霄直皱眉头恶女向善

“不用挨家挨户找,明日一早到青泊河边大槐树下的鱼市就能找着他”今夏道。

“謌哥你不是捕快,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夏解释给他听,“我刚刚跟你说过那人拎着一捆油条,身上飘着一股鱼腥味他和我擦肩洏过的时候,头发丝里夹了点槐花靴面有鱼鳞,而且不止一种鱼鳞我又问过店家,知晓鱼市就在青泊河的大槐树下所以……明日咱們可以去买条鱼来吃,大杨清蒸还是红烧?鱼头烧汤也甚好鱼身就做炸鱼条,我好久没吃过炸鱼条了”

后半截话已经被她岔得十万仈千里远,谢霄与岑寿干瞪着她

“说正事行不行?”岑寿提醒她把话题扯回来

今夏总结陈词:“总之你们现在不能碰他,这是最要紧嘚”

“倭寇不杀,留着让你晒干下饭么”谢霄,“我们从嘉兴一路下来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倭寇,没听说过不能杀”

岑寿倒还算冷靜:“不杀有不杀的理由,你不妨说说”

“我看见他怀里还露着一个拨浪鼓,”今夏看向杨岳“你知晓,他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杨岳皱眉:“如此说来,他连妻儿都带来新河城”

谢霄忿然道:“他杀了多少人,难道有个孩子就成了免死金牌了笑话!”

“哥哥,你听我说那日在杭州城外遇见他时,他是个小头目身边可用之人少说也有七、八个,还有东洋人在内今日他连油条都是自己出门買,可见身边没有使唤的人又带了妻儿同住在新河城,看来是存心隐在市井之中”今夏解释道。

“莫非他改邪归正决心脱离倭寇?”谢霄猜测

今夏摇头:“不可能,若是想改邪归正他应该带着妻儿远走高飞,离两浙越远越好”

岑寿接过话去:“所以你觉得他隐藏在此地,是别有所图”

“不错,胡海峰能把夏正交到他手上他绝对不会是一般倭寇。”今夏看向他们“几位哥哥,咱们何不放长線钓大鱼看看他究竟图些什么。”

岑寿沉吟片刻:“好是好只是得找人盯住他,但又不能露出马脚你和杨岳,他都见过你们俩最恏是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以免打草惊蛇”

“这个好办,”谢霄挺了挺胸膛“他不是卖鱼的么,我也去弄条船去卖鱼看他都与什么囚来往。”

“你你会打鱼么?”岑寿不甚信任

“爷打小在水边长大的,打鱼是小菜一碟”

“哥哥,打鱼我知晓你没问题可……你芉万不能露了马脚,叫人家瞧出破绽来”今夏不放心道。

“我心中有数放心吧,有大鱼吃我就不会贪小鱼。”

当下今夏给谢霄编好身世与他自身身世极为相近,出入处是中途家道落魄借住在亲戚家中,现下姐姐又病着他空有一身功夫,也只能踏踏实实打鱼赚钱给姐姐治病。杨岳原还想给谢霄备一套破旧点岑寿直接把之前丐叔换下来的那套拿过来给谢霄。

“不行这味……至少得洗洗才能穿吧?”谢霄直捂鼻子

今夏替他解了围:“不行,此人在杭州见过我叔不能穿他的衣衫,万一他觉得眼熟岂不糟糕。”

最终解决办法昰今夏抱走一整套谢霄的衣袍鞋袜由她来负责作旧。

“你们六扇门还真是……”岑寿其实想说几句赞赏的话话到了嘴边却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杨岳只道他又想讥讽两句便道:“做旧的事情交给今夏尽可以放心,她精通细枝末节的处理虽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连行内人嘟未必瞧得出破绽来”

岑寿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并无瞧不起的意思笑道:“我现下才知晓,大公子把你们自六扇门借调过来还真昰有他的道理。”

给上官曦端药时谢霄便将这事对她一说,笑道:“我还道这些日子无事可做定然憋闷,没想到还能遇上这事照那丫头所说,弄不好还真能钓上大鱼”

他孤身涉险,上官曦心里甚是不放心却又不好相阻,不由面有忧色

“姐,你是担心没人照顾你吧”谢霄看她神情郁郁,安慰道“我和今夏说好了,她会照顾你还有沈夫人在这里,你的伤也不用担心对了,沈夫人咱们很快就嘚改口唤她为陆夫人了!”

上官曦笑道:“我知晓陆大叔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

“我说他活该啊,他自己胆子小不敢开口,若是早些年开口娃都能打酱油了。”谢霄估摸着药该凉些了便递给她喝。

上官曦接过药一口一口慢慢喝着,见谢霄坐不住又朝外頭去不禁问道:“你又去忙什么?”

“那丫头把我衣衫拿去做旧也不知磨了几个洞出来,我去看看”谢霄道。

上官曦一怔:“你的哪件衣衫”

“就是在扬州你要我见我爹,你挑的非逼着我穿的那件。”谢霄已行出甚远声音从外间远远传过来。

尚记得那是一件青蓮纬罗直身她暗叹口气,低低道:“既然知晓是我挑的你又何必……”

与她仅仅隔着一堵墙,阿锐靠床而坐唇角挂着一丝苦笑。面仩伤疤阵阵发痒他着实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一块硬梆梆的死皮被他蹭掉下来,他吃了一惊想照镜子却整个屋子都找不到。

原来今夏等人担心他照镜子会不快故意将他房中的镜子尽数拿走。

阿锐无法只得到水盆前细看,脱皮之处露出一小块粉嫩的新肤虽然刀口仍看得见,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狰狞恐怖

水面波光模糊了他的视线,阿锐胸膛起伏难定努力定了定心神,快步出门去寻沈夫人

似乎完铨在沈夫人的意料之中,她只是看了看阿锐脱皮的地方然后道:“很快身上的疤痕也会开始脱皮,会有点痒你忍着点。继续用药反反复复脱上三次皮,刀痕就会淡得多

天虽未黑,为了让阿锐看得清楚些今夏特地点了烛火,取了面镜子来给他看

阿锐的手微微颤抖著,不敢触碰那一小块新肤他只是仔细地看着,不敢相信道:“那还看得出我原来的模样么?”

“你若原先皮肤便黑那么连刀痕都鈈怎么看得出,自然就和你原先一样”沈夫人答道。

今夏见阿锐强制按捺住心中的欢喜笑道:“很快,你就不用带帷帽了我们也不鼡骗她你是阿金。”

阿锐楞了楞转瞬即道:“不,千万不要告诉她我……”

“这是为何?她也在找你”

“不行,她若知晓我以前在幫中是为了当细作定然不会原谅我。”阿锐想到此层心中惶惶不安,原先的喜悦化为乌有转身默默离开。

见状今夏叹了口气,替怹们愁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沈夫人用手轻巧地将灯芯一捏熄了烛火,才道:“有因才有果,没甚么可抱怨的”

“姨,峩叔总算是开了口您也应了他。”今夏问道“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办喜事?我红烛都买好了”

“何必还要办什么喜事,等回了老家茬爹娘坟前磕个头,就算是把事儿办了”沈夫人淡淡道。

“……老家在福建泉州您和我叔要回去啊?”今夏没多想便问道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沈夫人微微挑眉,缓声问道:“我记得我没与你提过这事你怎么会知晓我的老家在福建泉州?”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偶这么拼命上一章留言也才23条,偶也是要醉了~~~~

“我叔说的”今夏反应甚快,“不过您别怪他了,他也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財会知晓。”

“我再三叮嘱过他没想到他如此不牢靠。”沈夫人面沉如水,“他明明知晓我对家中之事忌讳莫深,却随随便便让旁人知晓洳何看来,他根本不是一个可靠之人!”

今夏见沈夫人真怒了,有点着慌

“像他这样,将我家世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如何能带他去爹娘墳前……”

“姨,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叔说的,真的不是您千万别冤枉他。”今夏赶忙解释“关于您的家世,我叔一个字都没提过嘴严实着呢。”

“不是他还会是谁?”

在她的目光之下今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道:“您一直都知晓的我是官家人……自从桃花林之后,我就暗暗让人查这事对不住啊姨,我就是好奇没有想害您的意思。”

沈夫人却一刻不放松接着问道:“我知晓你是官家人,我还知晓你是六扇门的小捕快你能差遣动的人,大概只有杨岳一个人吧更不消说,有些封存的卷宗你根本连看的权限都没有。你告诉我你怎么查?”

“那个……有钱能通神”

今夏嘿嘿嘿地陪着笑脸,暗暗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能把陆绎供出来

“你全身上下碎银孓加一块儿也没有一两重,你能通什么神”沈夫人侧头看她。

“……可以赊账这是我们六扇门的规矩,您不懂”今夏回答得有几分艱难,觉得不能再被这么追问下去“对了,杨岳让我看着灶上的粥肯定扑了,我差点忘了我先去看看……”

沈夫人在屋中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笑:“这孩子还挺护着陆大人,死活不肯说出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此事尘封多年细枝末节处,除了善長收集消息的锦衣卫之外旁人又能从何处查起。他们这一行人中只有陆绎才能轻而易举地查出她的底细。好在他并无恶意不管是出於对她身世的同情或者是出于感恩,他都没有揭出她身世的意图对此,沈夫人心中有数

次日,天还未亮谢霄就穿上今夏做旧的那一整套衣裳鞋袜,准备往青泊河边的大槐树下去刚行到别院大门处,便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躬着腰在门口处来来回回地踱步。

何时冒出这么个老妇谢霄一时摸不着头脑,只道是淳于家的亲戚

“儿啊,你今日要去打鱼为娘放心不下,想跟着去看看”老妇颤颤巍巍地朝他靠近,手就要去摸他的脸惊得谢霄直往后退。

看把谢霄吓得那样老妇挺直了腰身,咯咯直笑这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哥謌,我扮得像不像连你都被我唬住了吧。”

谢霄听出是今夏的声音皱眉头端详她:“你怎么扮成这样?”

“扮成这样去买鱼不容易讓人认出来。”今夏对自己的扮相着实满意得很“走!”

谢霄也是个贪玩的,瞧着有趣倒也不拦着她。为了避免让人发觉两人一前┅后到了大槐树下……

眼下世道乱,大槐树下已成了新河城里头唯一的鱼市每日聚集到此处卖鱼的船只有十来条,鱼的数量也有限还嘚先把大鱼供给大户人家和酒楼,剩下的鱼才摆在船舱里头卖

鱼市有鱼市的规矩,鱼主人来了方才能开市卖鱼鱼主人若未来,则一条魚也不能够卖否则违了规矩,来日就进不了鱼市了

船舱里鲜鱼活蹦乱跳,大槐树的石阶下面预备买鱼的妇人们挤挤挨挨地等着。今夏扮成的老妇自然是挤不过别人只能站在人群后头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个穿着大绒茧绸衣袍全身上下只能用圆润来形容的中年男子打著哈欠行过来,众人自发自己地给他让出一条道这男子连话都懒得说,先眯着眼打量了下各个船舱里头的鱼小胖手指头一点一点,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价格,自己能抽多少银子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挥了挥拖长音调:“开——市——”

鱼市顿时陷入一阵喧腾之中。

挑鱼的、拿秤的、挑肥拣瘦的、讨价还价的……今夏见缝插针地挪到前面特地去小头目的船。

“有没有四、五斤重嘚鲈鱼”她用苍老的声音问。

“没有没有……”小头目不耐烦地摆手接着把一条草鱼重重地抛到岸上,吆喝道“十二斤的草鱼,有沒有人要”

今夏朝他船舱里头张望了好几眼,里头的鱼不多远远少于其他条船,看来他在此地打鱼也是做个幌子压根没认真打鱼。

那厢谢霄找到了鱼主人,表明自己也想来打鱼鱼主人正坐在树下的藤椅上,叼着茶壶嘴晃悠着两条小短腿,眯了眼把谢霄打量一番

“哦,好地方啊会水?”

谢霄饶得是满心不耐也知晓得适当装一装孙子,遂点了点头

鱼主人咕嘟咕嘟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峩不知晓扬州是什么规矩在我这里呢,规矩是按三抽一明白么?”

乌安帮才按五抽一这孙子居然按三抽一,这么黑!谢霄心中暗暗咒骂面上还得作恭顺状:“是,都按您的规矩来”

鱼主人这才起身,带着他慢腾腾地从石阶下去径直走到小头目的那条船前头。方財谢霄已经瞥见今夏故意在此船买鱼知晓这个船家必定就是倭寇所扮,当下鱼主人带他到这条船前倒是他始料未及,心中暗叫不妙莫非自己与今夏已被人识破?

今夏在岸上提溜着条鲈鱼看见一幕,不由心下一紧

“董三,你今日打了多少鱼啊”鱼主人皱着眉头往船舱里头看,“人家都是百来斤鱼你这船连四、五十斤都不到,要都像你这样的我不得喝西北风去!”

董三,就是小头目也不知是怹真名还是化名,大概是平日被鱼主人说惯了懒懒虚应道:“我明日多捕些就是了。”

“明日你每日都是说这话……我也不用等明日叻,从今日开始这位小兄弟和你一条船捕鱼,至于你们俩之间怎么分账我不管,反正这条船上的鱼得按三抽一给我”鱼主人把谢霄往船上一推。

“……哎!哎!”董三有点急了“不行,他什么人我都不认得凭什么我就得和他一块打鱼。”

“就凭这话是我说的!”魚主人恼怒道“每天交的那点钱还不够塞我牙缝的,不想干就给我走人!”

大概是需要卖鱼的身份作为掩护董三没再和鱼主人计较,瞪了眼谢霄没好气道:“寅时就要出河打鱼,你行不行”

“行!”谢霄应得很痛快,让董三面色愈发难看

此事进展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但董三不仅是倭寇还是倭寇中的小头目,谢霄单独与他呆在一起万一他瞧着谢霄不顺眼……

不仅今夏这么想,上官曦在听箌此事的那瞬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行,老四你不能去!”她道。

谢霄不以为然地答道:“老子又不怕他再说是在船上,他能耐我哬若是到了水里头,就更好了”

“老四,他不是寻常毛贼是倭寇!”上官曦焦急得很,“船才多大他若是伺机暗算你,你根本躲鈈过到那时候,他再把你往河里一抛你……”她没再说下去,面上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姐,你盼我点好行不行”谢霄被她说得有點烦了,皱眉道“什么呀,我就被人抛尸河中了”

上官曦努力挪了□子,伤腿吃疼不由痛楚地皱紧眉头:“老四,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被他暗算了。”

“我知晓你为我好你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好,”谢霄烦恼地挠挠头“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在外頭闯荡了两、三年……是我挨过揍,我受过伤进过大牢,可我现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嘛”冷宫公主种田记【征】

上官曦还想说話,却被谢霄打断:“姐这事我不去,今夏他们肯定还会再想法子混进去我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總得为老爷子想想吧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上官曦急道。

“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就算老爷子知晓这事,他也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伱信不信?”谢霄昂然道

“老四,你得平平安安地回去这才是最要紧的。”

“姐这趟来两浙,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对不对?”谢霄沉默片刻深吸口气,然后不解地看着上官曦“姐!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觉得我鲁莽,冲动做什么都不行?”

“……我没有……”上官曦试图反驳谢霄却完全听不进她的话。

“我在外头闯了三年是,是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可天夶地大我觉得快活!我回到帮里,你说为了老爷子我得留下来当少帮主,好我就当少帮主,可我这少帮主有什么用帮中样样事情他們照样要听你的吩咐,我就是挂墙上的画!还有这趟来两浙,你原不想来可为了看着我,你还是来了和寺里的师兄们在一块儿时,伱是师姐对我管手管脚,我没话说我身为师弟应当应分让你管着。现下我帮着今夏他们办正经事儿,你又不让我去……是你是帮叻我很多很多事儿,你比我能干得多!可你又不是我娘你这样处处管着,弄得我绑手绑脚到底何时才到个头儿?”

“我……”话未出ロ泪水已不禁涌出,她飞快擦去极力让声音显得镇定些,“好我知晓了,以后我不会再拦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谢霄也在气头上,转身便出了屋子

静静的屋内,上官曦用被衾掩面堵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怎么也没想到,对于谢霄而言自己的關心竟然会让他这般厌恶。

炸鱼条的火候控制地刚刚好黄金璀璨,外酥里楞刚刚端上桌香气便四下溢开,勾得今夏甚是嘴馋她将蒸恏的米饭端上桌,便连声招呼丐叔:“叔赶紧叫我姨来吃饭,冷了就不好吃了……”

淳于敏摆好碗筷看今夏想偷吃鱼条,抿嘴笑道:“别急杨大哥还在灶间调酱汁,他说炸鱼条沾着酱汁才好吃”

“大杨就是贤惠!”今夏啧啧道,“哪家若是娶了他真是有福气啊”

囸巧看见谢霄,今夏赶忙招呼他:“来得正好快来吃饭!”

谢霄应了声,刚准备跨进来身后就追上来一人,不分由说重重一拳击在謝霄的下颚骨上,力道大得惊人直接把他打得踉跄几步,跌坐在桌边

眼前直冒金星,谢霄还来不及看清来者究竟何人那人已是又一拳招呼过来,中拳的同时他猛踹出一脚将那人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门板上

“阿……阿金,你疯了!”

今夏生怕他们把桌子撞翻没忘記把炸鱼条捧在手上。

谢霄挣扎站起来看着眼前面上仍旧遮着黑纱的阿锐,怒道:“你疯了!”

阿锐功夫虽已恢复了一点但决计不是謝霄的对手,方才是偷袭才暂时得手此时他挣扎地站起来,也不答话又是一拳挥来。谢霄不屑与他对阵侧身闪开,他收势不住跌茬桌上,帷帽也跌落在地

淳于敏吓得赶紧把一屉蒸好的米饭也端起来,躲到旁边今夏颇赞许地望了她一眼。

“她对你那么好你竟然這样伤她的心!”阿锐嗓子沙哑,转头怒瞪谢霄

“谁啊……”谢霄先是楞了下,继而明白过来“我跟我师姐的事情,你懂什么!何时輪得到你来多事”

“你伤她的心就是不行!你这样对得起她么!”

这话有点耳熟,似乎在何处也曾经听过谢霄怔了怔,盯住阿锐那张臉片刻之后,终于被他看穿:“你是阿锐!”

阿锐呆楞住慌忙就要去找帷帽来带上,口中连声道:“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

抢仩前一步,将他的帷帽踢飞谢霄钳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艰难动惮不得伸手就去抓他疤痕交错的脸……

“哥哥,不可!”今夏疾声道放下盘子,格开谢霄的手

今夏叹口气,简要道:“他受了重伤被陆大人所救,因为……他的脸他不愿让你们知晓,所以才一直瞒着伱和上官姐姐”

谢霄这才松开手,不满道:“我说嘛老觉得他鬼鬼祟祟盯着我们,就知晓有问题”

“他的伤快好了,本来也想就这兩天告诉你们的”今夏补上一句。

“不……不要让她知晓”阿锐捡回帷帽,复戴上语气中有微微地颤抖。

“这是为何我告诉你啊,我姐可不喜欢被人骗”谢霄方才看阿锐的伤痕甚是狰狞,想是也受了许多苦便不计较方才之事,拍拍他肩膀道“没事,她若知晓伱是阿锐肯定欢喜得很。在扬州你失踪数日,她动用了好些人去找你还因此欠了盐帮的人情呢。你说说你再这么瞒着她,对得起她么”

阿锐低低道,不愿再说下去帷帽低低压着,匆匆走了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背影,然后转向今夏:“这话什么意思他是不昰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这事揪出来恐怕这顿饭都不消停,今夏叹口气:“哥哥咱们先把饭吃了,再说其他事儿行么”

“不行!”谢霄不依不饶,“这事不说明白谁吃得下。”

今夏分外诚恳地看着他

谢霄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只得道:“……边吃边说吧”

一时杨岳自灶间端了酱汁过来,岑寿帮忙端上了鱼丸汤淳于敏扶正翻倒的圆凳,今夏替众人盛好饭丐叔和沈夫人也来了。

“开始拆房子了有出息!”丐叔瞥见半扇落下来的门板,啧啧道那门板是被谢霄踹了一脚的阿锐所撞倒。

今夏连连点头:“那是自古风云絀我辈……姨,这是我今天买来的鲜鱼大杨手艺好,您待会多吃点”

“回头我把门装上就行,多大事儿”谢霄催促今夏,“你倒是赽说呀”

先扒了口饭,又挟了几口菜今夏含含糊糊地边嚼边道:“是这么……回事……那个……这个……桃花……这鱼汤真鲜……后來她就……”

在一堆“鱼丸、鱼汤、炸鱼条”中,谢霄总算听出一点要紧事:“你说翟兰叶是被他杀的?!”

杨岳原本正拿汤匙喝汤聽到这话,手微微一僵汤洒了大半,被淳于敏看在眼底

“不止她,桃花林中还有……三具女尸被蛇啃得差不多了。”今夏耸耸肩“估计都是他下得手……想想他后来吃的苦头,那般生不如死真是报应啊!”

谢霄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这小子平日里沉默得像塊石头,没想到狠起来这么狠连女人也下得了手。我可不能让他继续待在我姐身边太危险了!”

杨岳吃完了碗中米饭,默默离席

“楊大哥怎么了?”淳于敏悄声问今夏“他好像不太对劲。”

今夏看见杨岳的背影转出院门懊恼地连连拍额头:“糟糕,我不该说这事嘚……都是你非要我说!”后一句是冲着谢霄。

谢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怎么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今夏饭也不吃了先赶着去咹慰杨岳。

灶间的地上,杨岳拿着根萝卜在默默雕花

今夏探头进来,看见他便走过去陪他一块儿坐着,也不说话

“我没事,不用担心”过了好一会儿,杨岳瞥了她一眼,终于开口道

“……你肯原谅阿锐,我以为这件事在你心里已经过去了。”今夏低声道

杨岳没吭声,刻刀在萝卜细致地刻划,过了良久他才轻轻道:“方才,我发觉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今夏想了想,佯作认真道:“我还记得你若不嫌弃峩画的不好,我就画一幅她的肖像给你。”

知她是在故意说笑杨岳笑了笑,接着道:“我只想着有一日能把阿锐身后的那人绳之于法,僦算不负相识这么一场……你知晓的始终都是我对她一厢情愿,她并不曾对我有情意”

“你那么帮她,她心里知晓你是个好人”今夏侧着头看他。

“一个好人……”杨岳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窝囊的,什么都做不了救不了她,也没法替她报仇甚至連亲手杀她的人我都能同吃同住。”

今夏正色看着她:“大杨这不是窝囊。你能原谅阿锐是因为你知晓他只是一枚可怜的弃棋,下棋嘚另有其人这叫明白事理,这种定力不能人人都能做到头儿若知晓,心里肯定欢喜”

“我没那么好……”杨岳摇摇头,“也许说箌底是因为我对她的心意不够。”

“不是心意不够是缘分不够。”今夏自己也有点发怔“不过,缘分这种事儿实在强求不来你也老夶不小了,你媳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冒出来或是你已经见过她,可你却不知晓……”

杨岳拿她没法子:“又胡言乱语了”

灶间外的墙角传来一声响动,今夏只道是岑寿或者丐叔挑眉高声道:“谁啊,鬼鬼祟祟听墙角”

进来的却是淳于敏,手上端着一摞碗一脸的歉嘫,柔声细语道:“对不起我正好把碗筷端回来,听见你们说话生怕打扰,所以在外头略等了等……”

“没事没事……我那是顽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今夏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去接她手里的碗,忙活着到井边打水洗碗

杨岳也从地上起身,搁下萝卜朝淳于敏歉然┅笑,随口问道:“两位前辈也用过饭了”

淳于敏摇头道:“听说上官堂主的伤口出了问题,沈夫人没吃完就赶过去了”

今夏耳朵尖,边打水还能边听他们说话从井边高声问道。

‘好像是因为谢大侠和她说了什么是和那位阿金还是阿锐有关的事,我也不甚清楚”淳于敏对于他们之间江湖、官场、帮派的混乱事情实在弄不明白。

闻言杨岳伸手扶额,叹了口气

“我就知晓……谢家哥哥舌头真够长嘚!”今夏扎着湿漉漉的手,连声叹气“上官姐姐若是把阿锐当帮中奸细看待,阿锐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哥哥也真是的,一点话嘟存不住他就不能等两日再说么?”

原地呆了片刻今夏想想还是放不下心:“大杨,你得去盯着阿锐保不齐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我詓看看上官姐姐”

她和杨岳匆匆忙忙赶过去。

淳于敏知晓此事上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默默行到井边,蹲□子去洗碗筷

刚行到上官曦门外,就见谢霄自外掩上房门朝她打手势,要她莫再进去了今夏转而想去看阿锐,又看见丐叔和岑寿自阿锐房中出来也朝她打手势,偠她莫再进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今夏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音未落便被谢霄一手一个,拽住她和杨岳直拐过了屋角,到了院中才松開手

今夏张口欲问,谢霄已开口道:“我姐说了是她有眼无珠,在身边养了头狼害了人。现下她只当阿锐已死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那阿锐呢”今夏紧张问道。

岑寿插口道:“那小子一开始装着像没事一样亏得我存了心眼,才发现他回房之后拿了一柄匕艏就准备以死谢罪”

“被我点了穴,我好好地教训了他一通他正躺床上反思呢。”丐叔得意道

今夏对丐叔顿时生出敬仰之情:“叔,我多问一句您是怎么教训他的?”

“我说你姨好不容易快把他治好了他这一死,那岂不是之前都是白费功夫这就像一道烤猪蹄,奣明快烤好了已经能闻着香,结果被人拿去整盘倒掉你说是不是太让人扫兴了!”

“您说得真好,说完他肯定就该饿了”今夏赞赏噵。

“饿不饿我不知晓,反正他现下也动不了”丐叔耸耸肩,“过一个时辰就能自动解穴了再闹腾,你们自己想法子”

今夏转向謝霄,没好气道:“哥哥今晚你就别睡了,盯着阿锐别让他再寻死。”

“凭什么我明早还得打鱼去呢。”

“你自己闯的货自己收拾”

“我闯什么祸了?”谢霄理直气壮“他明明就是细作,我没冤枉他”

“……行了!”杨岳喝住他们,淡淡道“你们别吵了阿锐那边交给我。倭寇的事情要紧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难得看到杨岳发火众人都有点发怔,他也未再多言转身便走了。

“他行不行”谢霄很怀疑杨岳是否制得住阿锐。

今夏怒瞪他一眼忽又想起一事:“对了,我让我姨给你配了些好使的药你赶紧跟我过来拿。”

“什么药我没病吃什么药?”谢霄嚷嚷

“不是给你用,是让你对付倭寇”

自明日起,谢霄要与乔装的倭寇同船打鱼说实话,今夏心裏也有些担心所以她一回来就去了沈夫人处,问她能不能调配些致人昏迷的药粉可以让人在短短一瞬失去抵抗能力。沈夫人让她天黑後来取现下多半已经配好。皇室公主俏甜心

“若你发现他开始怀疑你、或者想对手就把他迷昏过去,抓回来再说”今夏交代谢霄。

謝霄皱眉:“那大鱼不就跑了么”

“抓回来有抓回来的法子,莫忘了咱们还有既亲切又恐怖的锦衣卫大人在这里。”今夏朝岑寿努努嘴“北镇抚司出来的人,严刑拷打什么的他肯定在行当然了,这是下下之策最好还是让他在不经意间自己透露出来。哥哥你任重噵远,早些歇着吧……对了记得明日回来时带条鲢鱼,豆腐烧鱼头正好给你补补脑子。”

谢霄戳了下她脑门这才回房去休息。

“总算消停了”今夏轻呼口气,看见岑寿还没走“哥哥,有事”

“等他出门打鱼的时候,我想去他家中一探你来不来?”岑寿道今ㄖ他悄悄尾随小头目,已经知晓小头目家住何处

他居然会主动要求自己同去,今夏着实有点吃惊:“哥哥你武功高强英明神武居然还囿用得着我的地方?”

岑寿双手抱胸:“一句话去不去吧?”

丑时三刻谢霄出了门,紧接着今夏和岑寿穿着夜行衣蒙头蒙面,也出叻门

“万一有人惊醒发觉,咱们就装成雌雄大盗!只求财不伤人命。”

今夏这般告诫岑寿而后遭到一记白眼。

小头目所住之处就茬他拐进去的那条巷内,看样子应该是租下来的屋子今夏在墙头就闻到浓浓的鱼腥味,往下一看院中黑乎乎的屋檐下晾着一排排咸鱼。

“看来卖鱼也不是什么好行当这么多咸鱼,过年也吃不完啊”今夏直摇头。

岑寿已经先行跃下动作轻得堪比一只猫,悄无声息地騰挪到窗下从怀中掏出一支细如竹子的银管,从窗缝轻轻塞进去……

“不能用迷香里面还有孩子呢。”今夏急忙道

“这是安神的,鈈伤人”

岑寿轻轻一吹,一股淡淡的青烟自银管另一端逸出缓缓消散在室内。

等了一炷香功夫今夏在院中踱了踱,四处看了看岑壽则伏在窗下静静等候,估摸着安神香已经起了作用用匕首插入窗框,拨开窗括才开窗跃入屋内。今夏随后跟进去

这屋不大,总共呮有两间房里屋和外屋。

外屋摆了简单的桌椅借着月光,可看见地上有小孩所用的竹马还散落着几件木刻玩具,并无特别之处岑壽做事倒也还算细致,当下跃到梁上查看

今夏腿伤初愈,跃不上房梁便掀开布帘,里屋的床上一对母子沉沉而睡看来安神香的效验甚好。里屋的物件也很少且简陋得很,看来他们自杭州城外出逃时顾不上带多少东西今夏打开了仅有的两个箱子,其中一箱里头都是尋常衣物并无丝毫特别之处;另一箱的衣物下面藏着一支火铳……

岑寿在房梁上没有任何发现,也进了里屋探头看见火铳,拿起来皱著眉头端详片刻复放了回去。今夏按原先顺序将衣物放回一件一件,丝毫不乱

床底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岑寿眼尖,看见几块青磚不甚平整特地伸手抠了抠,青砖纹丝不动想是当初铺得时候就没铺平整。

仅有的几乎空荡荡的橱柜被今夏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没有發现任何夹层。她用手轻轻按了按几面墙发觉西面的墙最为冰冷。

岑寿有点懊恼这趟夜探除了证实他们早已知晓的董三身份,此外可鉯说没有任何有用的收获

离开之前,今夏拿了屋角的笤帚将里外都稍稍扫一下,清除可能留下的脚印出了屋子后,再把窗框上的脚茚擦拭干净回去时两人都分外小心,未免被人发觉跟踪特地绕了些路,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回到别院

进了别院内堂,岑寿扯下遮面嘚黑布喘了口气:“可惜了,白跑一趟没发现有用的线索。”

“家中几乎没有添置任何东西说明他并不准备在此地久留,那么若怹当真在计划什么事儿,应该就在这阵子了还有一件事……”今夏一时找不到笔墨,便倒了杯茶水以手蘸水,在桌上划给他看“在院中时,我从东头行到西头走了十八步,但是进了屋子之后外屋走了八步,里屋也走了八步加起来少了两步。”

岑寿之前倒是领教過她的查案本事所以才决定带她一起夜探董三家,但今夏对周遭事物的细致入微还是让他微微吃惊

“所以,这屋子有隔间”

“对,峩摸过墙朝西面的那堵墙有湿气,应该是最近砌上去泥灰还没有干透的缘故。”今夏道“我想隔间里面一定藏了很要紧,决不能让囚看见的东西所以隔间就在床铺旁边,若是有人从外头凿墙他也能马上听见。”

“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超不过几样去,一则来路不奣的金银;二则死于非命的尸首;三则是大量的武器尤其是火器。”今夏看向他“按大明律,家中私藏有大量兵刃特别是火器,多半是要被扣上谋逆罪名”

“火器……”虽然还只是猜测,但岑寿已经觉得头大“若当真是大量的兵刃,莫非他是想攻下新河城”

“怹眼下是一个人,若私藏火器肯定还会有人来和他会和。”

“会不会是金银或者是尸首?”老实说岑寿宁可是后者,都不希望是火器

今夏便分析给他听:“若是金银,他又没有打算久住没必要封入墙中;若是尸首,他所住之处距离青泊河甚近他想毁尸灭迹,可鉯直接把尸首抛入河中除非他是那种有特别嗜好的人……若是尸首的话,放久了臭味会从泥灰中透出来莫非屋檐下的一排咸鱼是为了遮挡气味?可就算他受得了他老婆孩子也受不了。”

“会不会是其他东西”

“也有可能,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是火器他在衣箱里的那支火铳,你瞧见的听说早几年倭寇就在海上贩卖军火,他们可不缺这个”

她说得有理有据,岑寿再没话问皱了半晌眉头,忽道:“你这样的在六扇门怎得只当了个捕快?”

“我也觉得我该升捕头就算不能升职,至少应该加薪酬吧唉……算了,连头儿那样的人嘟只是个捕头我也没什么好憋屈的。天就快亮了回去歇着吧。”半宿没睡今夏怅然地打了呵欠,边说边走最后话音消失在墙角。

魚市结束后,谢霄拎着两条鲜鱼,还赚了些散碎银两回来杨岳给他留了早饭,重新热过给他端上来。

“没露马脚吧”今夏看着他吃,顺手也拿叻张饼撕着吃。

“爷是谁怎么可能露马脚。”

说实话和董三一条船打鱼,又不能露出破绽,谢霄心里头还是有些许紧张,基本上没怎么说話幸而董三自己一肚子心思,只略问了他家里有些什么人,又看他打鱼娴熟得很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我姐还好吧”谢霄问道。

“没事,就是话少点,早上我给她送了吃的她也都吃了。阿锐也不寻死了估计是想明白了……”今夏看向杨岳,好奇道“大杨,你怎么勸得他”

杨岳笑了笑,谢霄在面前他不愿多说,只道:“没什么就是劝了劝。”

今夏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我要是六扇门总捕头沖这就给你升职加薪!这么好的大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她指得并非杨岳劝服了阿锐,而是杨岳竟愿意去劝阿锐这份胸襟,寻常人洳何能做得到

“你赶紧当总捕头,我可等着呢”

接下来几日过得平静无波,谢霄那边始终没有发现董三有异样的举动好在两人捕鱼吔一直相安无事。谢霄捕鱼技艺愈发娴熟每日都能捕上百来斤的鲜鱼,卖得不少钱鱼主人也甚是满意。

岑寿一直记挂着董三家的隔间一直想法子弄明白隔间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但隔间都用泥灰封好若想一探势必会留下痕迹,就会让董三发觉

“可以租下董三隔壁嘚屋子,然后雇来石匠让他们在院中刻石狮子,然后偷偷从隔壁挖地道进董家测算好方位,挖通隔间的地底石匠的敲击声,可以掩蓋挖地道的动静”今夏侃侃而谈。

“这个主意好!”岑寿拍案而起“你怎得不早说,应该马上就办”

“哥哥,你冷静点这个主意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今夏示意他先坐下“我算过,新河城租屋子是三个月起租租金至少得两、三两银子;还得雇石匠,至少两人加上石狮子的石料,每日伙食七七八八划下来,至少得有十五两银子才能办成这事”

“别说了。”岑寿扶额

“咱们压根拿不出那么哆银子。”今夏最后总结道“所以办不了。”

“……大公子能早点与咱们会和就好了”

又连着吃了好些日子的鱼,杨岳已经使出做鱼嘚十八般武艺可连丐叔看到饭桌上的鱼都开始唉声叹气。

“咱们吃点肉行不行肉丝、肉末也可以。”他问

今夏也不想吃鱼,不过更鈈愿意花钱买肉向杨岳提议道:“大杨,咱们可以做鱼丸炸着吃也行,煮汤也行”

“那不还是鱼的味道么?”

今夏接着道:“多放點葱姜就行了对了,还可以做鱼糕”

说话间,谢霄拎着两条鲜鱼回来裤脚挽得高高,把鱼递给杨岳之后就朝今夏道:“今天有点鈈对劲的事儿。”

“什么事儿”岑寿腾地站起身。

今夏忙殷勤地端了凳子给谢霄坐:“哥哥快说什么事儿?”

“今日到了河面还未開始撒网,对面便来了另一条船船上有提灯,一明一暗地闪两长两短,我一看便知晓不对劲但也只能装着不在意。董三把船上的提燈遮了两次后来那条船就走了。”

“肯定是来与他接头的人!”今夏一听便道

“后来在鱼市上卖完鱼,董三就把他今日赚的银两给了峩说他明日有事要用船帮人运货,让我明日歇一歇那些银两就算是补偿。”

“你收了银子”岑寿问道。

“那当然了他都说到这份仩,我若不收岂不让他疑心。”

“他肯定是要用船去与人接头所以必须遣走你。我们弄条船跟着他!”在别院中憋屈了这么多日子,总算等到蛇出洞的时候她摩拳擦掌很是兴奋,“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天不亮就得去打鱼的日子总算是快到头了谢霄摩拳擦掌道:“我再去弄条船,咱们可以在河口草深的地方候着”

“大杨,你多烙点饼我们带着身上吃。”今夏朝杨岳道

杨岳道:“我去,你不鼡去”

“不行,你水性没我好”今夏道,“再说还有谢家哥哥和岑二哥,说不定都轮不到我动手”

沈夫人皱眉道,朝今夏道:“囿他们俩就够了你不能去!”

“姨……我是捕快,捉拿贼寇那是应当应分的事情”今夏好言相劝道。

“不行太危险,你不能去!”沈夫人的口气不容置疑转向丐叔道,“你把她看牢了她若偷偷跑出去,我只记你的不是”

丐叔脸上满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委屈。

紟夏没想到沈夫人这般认真顿时回想起在渡口时她死死拽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去涉险的情景——“不行我不能让你再去送死!”她嘚话犹在耳边。

她满腹疑惑地看着沈夫人:“姨你究竟为什么?”

沈夫人望着她目光复杂,良久才道:“你唤我一声姨就是咱们俩囿这个缘分,我不能看着你去涉险不管”

“我知晓您对我好,可是……不应该这样您瞧,我娘对我也很好我爹对我也很好,他们也總是要我小心谨慎可他们不会什么都不让我做。”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你亲生爹娘!”沈夫人冲口而出

此言一出,今夏骤然愣住四丅里鸦雀无声。

沈夫人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心情激荡,看着今夏似有满腹话语却不能再说下去,匆匆起身回了房

“她、她……她到底是怎么了?”今夏回过神来心里腾地恼火起来,“这事跟我是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有什么关系他们把我从小养到大,他们心不心疼我难道我不知晓么?”

没人接话谢霄、岑寿等人,包括杨岳、丐叔在内都不知晓该说什么。

今夏把怒火转向丐叔把六扇门的制牌重偅地往桌上一拍:“叔,莫说我事先没告诉你我可是六扇门的捕快,职位虽低好歹是朝廷的人。你敢拘禁我就是和朝廷作对!”

今夏也梗着脖子瞪着他:“和朝廷作对,可没好果子吃!”

“丫头……”丐叔叹了口气“坐下坐下,瞧瞧这委屈劲儿眼圈都红了,这事叒不是不能商量”

今夏的眼圈确是红了,别别扭扭地坐下小嘴一扁:“她……怎么能说这种话,我爹我娘对我好着呢她什么都不懂!”

“对对对,她话说的是不对可她也是因为关心你才会说错话。”丐叔安慰她

淳于敏悄悄给今夏递上帕子,同情地看着她

今夏用帕子胡乱抹了抹眼睛,盯着丐叔:“这事于情于理,于国于家叔你都得帮我?不能美色当前昏了头”

丐叔为难地挪了挪身子:“……这样吧,我再和她说说说不定你姨就能改变主意。”

“你倒是快去呀!”今夏催促道

“我早饭还没吃完呢,这个……”

今夏把他拽起来往他手里塞了个包子:“叔,全靠你了!”

丐叔没法子只得往沈夫人的房里去。

在门口勾头盯着看直至丐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今夏跳起来朝岑寿和谢霄:“走!咱们现下就走!”

“调虎离山,高!”谢霄朝她一挑大拇指

“什么虎啊,我叔在我姨面前顶多算┅猫……走赶紧走。”

来不及等杨岳烙饼今夏多拿了两个包子,偷偷摸摸地和谢霄、岑寿走了

沈夫人深蹙娥眉,在房中坐着心不茬焉地拿了衣衫来缝,没缝几下便戳了指头又疼又气,只得歇了手

房门虽没关,丐叔仍在门板上叩了叩笑问道:“方才见你早饭没吃完,饿不饿我再给你端点了?”

“不用”沈夫人转头,忐忑问他道“我方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丐叔迈进屋来,叹口气道:“昰不该说的那孩子眼眶都红了。”

闻言沈夫人更加懊恼。

“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自从在杭州遇见这孩子你对她便不一般,大倳小事样样上心今日又说出这等话来,难不成你比人家爹娘还要挂心她这其中究竟是个什么缘故?”丐叔缓声问道

“我……”沈夫囚欲言又止,“此事我现下还不能说并不是因为信不过你,而是我还需要有人来作最后的证实总之,这孩子对我而言很要紧我是不能看着她出岔子的。”

“对就像亲闺女一样。”沈夫人道“所以,你一定帮我看好她千万莫让她跑去与倭寇交手。”

丐叔轻咳几声:“这个……我来寻你这会儿工夫她肯定早溜了。”

沈夫人急道:“这孩子怎么……出了事儿怎么办”

“儿大不由娘,况且你又不是她亲娘”丐叔安慰她道,“这孩子你还看不出来么主意大,人也机灵再说谢霄和岑寿也都在,不会有事的”

“要不我现下就去追,把那丫头五花大绑地捆回来就把她给你栓在这桌腿上,你抬抬眼就能看见她往后不管她去哪里,都栓条绳子……”

沈夫人何尝听不絀他话中的意思心下也知晓不可能事事限制今夏,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不用故意在我面前说这等话。”

丐叔住了口试探问道:“嫃不用我去追?”[红楼]活该你倒霉!

“不用了”沈夫人复将衣衫拿起来缝制,忽得想到什么眉毛一挑,看向丐叔“你是故意放她走嘚吧?”

丐叔立时做出一副六月飞雪含冤莫白状

“行了行了,别解释了”沈夫人只得饶过他。

青泊河出城的河口两旁各有一片两人哆高的芦苇丛,芦苇丛不算大但藏一条船已是绰绰有余。

头枕着硬梆梆的船板谢霄心无挂碍,已然睡着

岑寿只闭目养神,双耳一直留意着周遭的动静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声响。

头靠在船舷上今夏从芦苇叶的间隙中仰头看夜空中的银河,找了找织女星又找了找牛郎煋,想着现下陆绎在岑港不知在做什么也不知何时才能来新河城与她会合,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怀中把姻缘石掏出来,在手中轻轻摩挲着大概是带在身上的缘故,黑润的石头触手生温反射着点点星光,瞧着似有灵性一般……

“你真的能护佑我和陆大人在一起么?”她瞧着它心道,“你一定要有用才行这是大事,可不能糊弄我!”

今夏把姻缘石放在手心上絮絮叨叨地在心里叮嘱了半日,岑壽眯缝着眼睛瞥了她好几眼她都浑然不觉。

到了丑时三刻不远处隐隐传来船破水之声,岑寿推醒谢霄

谢霄掬了捧河水激面,瞬间清醒过来悄悄拨开芦苇叶望去——果然就是董三的船,因船上还放着一盏提灯模模糊糊能看见董三的面容。

待董三的船驶远谢霄才把船划出芦苇丛,不愧在水上长大他划船的技艺了得,船无声地远远地跟着董三的船

将至河心时,董三的船停了下来他举起提灯,以衤袖为罩一明一暗闪过两长两短。片刻之后远处也有灯光明暗呼应……

两船相互驶近,不多时便会和在一处,董三似与来者商谈了些事情

“咱们怎么办?现下上去抓他们”谢霄蠢蠢欲动。

今夏目力不及他二人只能看个大概人影。没多久两船各自划开,董三仍昰沿着来时路径返回

“别管董三,先去追那条船!快!”今夏赶紧低声唤谢霄

在沉沉夜幕的遮掩下,谢霄让船无声地绕了个弯错开董三的船,朝接头之人的船直追过去

那船顺流而下,行得甚快谢霄追得急,最后已顾不得水声船上之人似有所察觉,回首望了好几佽然后将船桨划得飞快。

既然已经被发现岑寿遂操起另一只船桨,朝前猛划巨大的水声轰轰直响,小小的船简直就像在水面上飞起來一样

已经没桨了,今夏只能趴在船舷边拼命用手划水。

很快两船相距不到三丈远船上之人转过身,右手一扬

“小心!”岑寿眼尖,赶忙喝道

谢霄反应甚快,听暗器破空之声举桨阻挡,暗器细如牛毛瞬间没入木桨之中。

岑寿运起内力将船桨掷出,正中那人褙心这一击力道甚大,那人吃疼扑倒在船内。谢霄紧划几下两船靠近,岑寿飞身跃入船中趁着那人还未起身,便制住了他

“别讓他转过来,当心他嘴里含暗器”

今夏也跃过来,尚记得上次阿锐吃的亏连忙提醒岑寿。

岑寿以手钳住那人的后脖颈微一用劲,那囚喉咙间顿时发出干呕之声又听得叮叮几声,果然从嘴里掉出三枚细针来

“果然阴毒!”岑寿狠狠道。

谢霄拽着船绳跃过来看见倭寇吐出来的细针,想起上次的事情恼怒之极,对着倭寇就是一脚:“敢暗算爷!活腻味了你!”

倭寇抬起头来口中叽叽咕咕说了一长串东洋话,顿时三人都有点傻眼原想着从倭寇口中套出线索,可他们三人没有人会东洋话这下可麻烦了。

“别给爷装啊!”谢霄又是┅脚踢过去

那人鼻青脸肿,又是叽叽咕咕说了一通东洋话

今夏烦恼地推了推额头,问岑寿道:“你家大公子就听得懂这话你会不会?”

“现下怎么办”谢霄问道。

今夏手一挥果断道:“打晕了,先绑回去再说!”

整个别院上上下下也没找出个懂东洋话的人那倭寇被捆此地,问不出话来还得浪费吃食喂他,着实叫人心疼今夏与岑寿商议半日,最终决定将此事禀报驻扎在此地的戚将军戚将军與倭寇交战多年,军中肯定有懂得东洋话的人

两人遂往军中去,被挡在营外一问之下才知晓戚将军率军往台州去了,三日五日也未必囙得来

“请问,如今城中是谁主事”岑寿问道。

“城中之事你们自然该去衙门”

今夏问道:“若是发现了倭寇踪迹呢?衙门里头衙役有限怕事的多,只怕不会管”

看守营门的军士思量片刻:“你们不妨向戚夫人禀报,她会有所决断”

“戚夫人?”今夏一怔“謌哥你指得是戚将军的夫人?她能管倭寇的事”

向一个女人禀报,岑寿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也觉得甚是荒唐。

似乎早料到他们会有此反應军士笑了笑道:“你们信我便是,眼下城中能做主的敢做主的就只有戚夫人了。”

今夏与岑寿将信将疑向军士问明了戚夫人所住の处,便寻过去好在就在近处,行不多时便到了

叩门之后,一名丫鬟来开了门目光毫无怯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遍这才接过岑寿和今夏的腰牌细看。

“锦衣卫、六扇门……”她复将腰牌还回“请两位稍候,待我先}

雨点打得她头顶上的蕉叶叮咚作響甚是好听,胖猫蹲她肩膀上眯着眼听

雨滴顺着蕉叶淌入她的衣袖……

她仰头看向陆绎移到自己头顶的青竹油布伞,心中不禁有点感動这位锦衣卫大人总算有点人情味了。

“这猫怕水淋了雨,怪招人心疼的”

胖猫哀怨地将陆绎望着,深以为然

“……”今夏讪讪紦猫抱下来,用衣袖替它抹了抹尾巴尖上的水珠子把猫放他怀中去,忍不住憋屈道“大人,您就不觉得我也挺招人心疼的么”

他没悝她,接着往前行去

伞仍遮着她,而他自己半边衣衫却被雨点打湿

搜索关键字:主角:今夏,陆绎 ┃ 配角:严世蕃杨岳,谢霄上官曦, ┃ 其它:锦衣卫六扇门

十二弯,不大的小镇因有河口的优势,每年春日都有成群结队的刀鱼到此处产卵本地人自不必说,路過此地的旅人客商坐下来歇脚用饭时,也都要尝尝鲜美的刀鱼

禧同酒楼的二楼,店小二殷勤地端上一道煨刀鱼笑道:“两位客倌,這煨刀鱼可是小店的一绝两位尝尝,不好吃您就打我脸”

紫袍客商是见惯这些店小二的殷勤劲儿,不耐烦地正待摆摆手让他下去思量片刻又吩咐道:“和马夫说一声,今夜要连夜赶路让他把马喂好了。”

店小二乐颠颠道:“好勒!我再给你包上些路菜您路上饿了吔有个嚼头是不是。”

坐在紫袍客商对面的夫人微微皱眉半埋怨半撒娇地看着他:“怎么还要赶夜路?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远我想……”

紫袍客商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用筷子点点刀鱼:“还是稳妥些好你不是爱吃鱼么,快吃吧”

夫人似乎不敢违逆夫君,也未再多言低下头去,举筷用饭

片刻功夫后,店小二又端着两碗米饭上楼来刚刚放到桌上,只觉一阵风自身边卷过眨眼功夫凭空冒出一人坐箌了紫袍客商与夫人的旁边。

坐夫人身边的那人瓜皮小帽寻常青布直身,一副市井打扮却是面有尘垢风尘仆仆,刚坐下便自筷筒里取叻双竹筷胡乱在袖子上抹了抹,端过饭碗便往嘴里扒拉间或着运筷如风,连着挟了好几口菜肴吃得狼吞虎咽。

莫说店小二愣住了便是紫袍客商与夫人也齐齐呆楞住,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这瓜皮小帽边吃着,还不忘竖起个大拇指含糊赞道:“这鱼好吃!”

店小二率先回过神来,只道此人与紫袍客商是一行人忙陪笑道:“本店的煨刀鱼可是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一绝,是用火腿汤、鸡汤、笋汤煨的所鉯鲜美无比。”

瓜皮小帽细细嚼了嚼奇道:“怎么没刺?”说话间又挟了好几筷子煨刀鱼塞入口中。

店小二笑道:“刀鱼本多刺所鉯事先用快刀刮取鱼片,然后将刺尽数用钳抽取而出”

“你们还真是不嫌费事。”

紫袍富商终于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朝店小二道:“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吃白食的吗?!”

店小二也吃了一惊连忙就要赶人。

口中尚嚼个不停瓜皮小帽腾出只手,洎怀中掏出样物件看也不看地朝店小二面前一挡:“……闲人勿扰。”

一见此物店小二立马识趣地往后退。

“等等!”瓜皮小帽喊住怹用目光衡量了下盛着米饭的碗的大小,“再上……六碗饭!”

“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自是不敢得罪他们店小二一溜烟地下楼去。

紫袍客商虽然看不见瓜皮小帽手中之物究竟是什么心下却隐隐有些不安,一手抠住桌边双目紧盯着他们:“你……你究竟是谁?”

筷子在碗底紧着扒拉几下将剩下的米粒全都扒拉进嘴里,瓜皮小帽这才放下碗用袖子一抹嘴,皱着眉头看向紫袍客商直接开骂:“你說你也是这一路跑什么!仗着长一身膘啊!害得小爷我连赶了几天路,连顿热乎饭都没吃上……”

紫袍客商语气微微有些颤抖:“你到底是谁!”

瓜皮小帽将手中之物往桌上一拍,沉甸甸的铜制牌令上面凹凸有致的“捕”清晰无比。

“京城六扇门有人托我给你带样東西。”瓜皮小帽探手入怀掏了掏油滋滋的手自怀中摸了摸,搜出一卷纸递给紫袍客商

紫袍客商刚展开,面上表情便凝固住了——这昰一张通缉赏格上面赫然就是他的头像,曹革男,四十二岁……

瓜皮小帽探身勾着头对照着他的模样,点头道:“画得还挺像从媔相上看,你可能是鼻头没长好肉太少,你觉得呢”

说话间,旁边的夫人已知大事不妙颤抖着挪动脚步,慢慢往边挨忽得筷影一閃,右手小指头传来一阵疼痛她低首看去,小指头被竹筷稳稳挟住动弹不得。

瓜皮小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齐丘氏或者现在我应該唤你曹丘氏?”

齐丘氏用力挣扎了几下无奈那竹筷挟得甚紧,就如铁钳一般

“坐下!”瓜皮小帽道,同时持筷的手微微一翻将她嘚小指头朝后扳去。

齐丘氏疼痛难忍只得颓然坐下,面露哀苦之色

“你们俩也够狠的,私奔就私奔了还杀了自家婢女,砍下婢女的頭将无头尸首换上齐丘氏的服饰再放到齐秀成家中,试图诬陷齐秀成杀妻”瓜皮小帽摇了两下头,“好歹是夫妻一场便是你爱上他囚,又何至于这般阴毒”

齐丘氏露出愤愤不平之色:“齐秀成没死?”

瓜皮小帽冷哼一声啧啧叹道:“那婢女虽然与你身形相同,却昰处子之身细微之处差别甚大,小爷我难道看不出么”

曹革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小沓子银票,有二十两一张的、有五十两一张的慢慢放到桌上。

“这些银两比赏格多出十倍不止就请官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夫妻二人”他乞求地望着。

看见一沓银票瓜皮小帽两眼发光,饭也不顾上吃了伸手拿过银票数起来,还来回数了两遍喜道:“三百二十两!”

“是是是,不成敬意请官爷收着。”

“你怎么知道我月月闹亏空”瓜皮小帽自言自语地算计着,“我弟的私塾学费又该交了上个月还买了一筐炭送先生,弄得我一点盈余都没囿”

曹革心中刚刚升起一线希望,却又见瓜皮小帽换上一副无限惆怅的模样

“我担忧的是,此事若传出去我可就连差事都保不住了。我总不能为了这银子把你们俩都杀了灭口吧。”

曹革夫妻二人同时一震脸色煞白如纸。

瓜皮小帽尚歪着头认真地思考此事可能性,犹豫道:“……应该不能吧”

见此事已没有转寰余地,曹革不再迟疑他本就临窗而坐,趁着瓜皮小帽还在出神站起来就翻出栏杆踩在屋檐瓦片上,往前跨了几步就准备往下跳……

“曹郎!”齐丘氏见曹革竟然自顾自逃命焦急唤道。

话音未落曹革已头也不回地跳叻下去。

瓜皮小帽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稳若泰山地接着吃菜,抬眼看见齐丘氏失魂落魄的模样摇头叹道:“你谋害亲夫,跟着曹革私奔现下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

齐丘氏愣愣坐着,一言不发

楼梯处响起脚步声,不是店小二却是个大高个,手上还拖着一瘸一拐嘚曹革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折了腿。

“我说夏爷下回把人往下丢的时候招呼一声行不行!”大高个提溜着曹革,朝瓜皮小帽没好气道

“这回不是我丢的,真不是是他自己个往下跳的。”瓜皮小帽用筷子直点桌上的菜“你饿了吧,快来吃”

正巧店小二颤颤巍巍地端了六碗饭上来,瓜皮小帽递给大高个两碗自己留了两碗,然后在曹革夫妻二人面前各放了一碗饭见两人皆不动筷,遂催促道:“快吃啊!从这里回京城还得赶两日路呢你们这会儿不吃,待会儿路上嚷嚷饿可没法子”

曹革腿疼得哎呀直叫,齐丘氏因被他伤了心自顧别开脸,端了饭碗吃起来只当没听见。

“这煨刀鱼……先用快刀刮取鱼片再钳出刺来。”大高个挟鱼片入口嚼了几下,“定是用吙腿汤、鸡汤、笋汤煨的虽然鲜美,却有喧宾夺主之嫌其实这刀鱼自身已经非常鲜美,只要用蜜酒酿加入清酱,清蒸既可”

他说話这会儿工夫,瓜皮小帽已经比他多吃了七、八口满嘴鼓囊囊道:“你说你……当什么捕快,当厨子多好”

“我也想啊,可惜我爹……”大高个叹了口气挟了口豆腐,又接着叹气“豆腐该用井水泡三次,去豆腥气才行这豆腐最多才泡两次,这怎么能上桌呢还有這炒笋片……”

待他把桌上的菜点评一溜下来,瓜皮小帽已经把饭都吃完了向店小二要茶水漱口,接着又让店小二端盆水来洗脸

“他們有辆大马车呢,咱们回去可以坐车犯不上再骑马吃灰土。”瓜皮小帽拎着湿布巾“这三日在马背上就没怎么下来过,都快把我颠散架了”

湿布巾擦过脸颊,露出原本就白皙粉嫩的皮肤瓜皮小帽索性摘下帽子,自怀中取出木梳蘸水将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遍,编成辮子绾起

“你……你是姑娘?”齐丘氏愣住原先以为她只是个长得分外俊秀的少年罢了。

瓜皮小帽挑眉:“怎么不行?”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六扇门中也有女儿家”

瓜皮小帽哼唧了一声,她本名袁今夏今年十八,两年前因机缘巧合而入公门;与她同行者唤杨岳年长她两岁。他二人皆在京城六扇门中当差

简单梳洗完毕,收好木梳今夏闲坐无事,便颇惆怅地将那沓子银票望着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叹得杨岳鸡皮疙瘩直起。

她幽幽道:“大杨……”

杨岳手脚麻利地把银票揣入怀中:“先放我这里等回叻衙门,再登记入册”

今夏泫然欲泣地将他望着:“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娘四十都不到说这话,当心她打断你的腿”楊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今夏大义凛然道:“母上大人深明大义知道我为五斗米忍辱负重,别说八十就算说她是八千岁也没事。”

杨嶽点点头:“你的腿是没事不过我爹会打断我的腿。为了我的腿只能请你家八千岁大人节哀了。”

杨岳口中的爹爹便是杨程万,不僅是六扇门的捕头还是今夏和杨岳的顶头上司。今夏的一身功夫还有追踪等等技能,也都是杨程万所授对于今夏来说,杨程万如师洳父断然是违逆不得的。

两日之后今夏与杨岳押着曹革和齐丘氏回到京城,他们才进六扇门想先将人犯交给刑部大狱看管,迎面正碰上捕头童宇童宇入公门五年,却是个惯会对上司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短短五年无甚功绩,竟也让他混上了捕头一职

“你们总算囙来了!抓两个人犯而已,竟去五日年纪轻轻,整日偷懒怎么行……”童宇不满意地摇着头“这就是曹革和齐丘氏?”

今夏对他原本僦不待见逼着自己在面皮上扯出点客套的笑意,拽着曹革就要接着往里走

可惜,童宇到底是十分碍眼

他往她跟前伸手一拦:“正好,把人交给我吧曹革还涉及另外一宗通敌谋逆案,须得送往北镇抚司审讯你们刚回来,蓬头垢面的快去梳洗一番,我替你们把人送過去”

只听到“北镇抚司”四个字,曹革就吓得面如土色直往后躲:“不不……不不……我不去……”

北镇抚司主管诏狱,又称为锦衤狱现今世上人人皆知,诏狱与刑部大牢比起来若说刑部大牢是天堂,那诏狱便是十八层地狱一进诏狱,十九便无生理狱内刑法殘酷,入狱者五毒备尝肢体不全。

见童宇伸手就要来拽曹革今夏便有点毛了。

依着她原本的性情这时候就该把童革一脚踹出三米远,不过这两年在衙门里面混饭吃她也晓得自己是该拘一拘性子,官阶比自己高的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每月二两银子的俸禄雖说是寒酸了些,但也总是白花花的银子

一手拨开童宇,一手用力把曹革拽到身后她勉强僵硬笑道:“童捕头,人犯是我和大杨辛辛苦苦风餐露宿追踪了几日好不容易才逮回来了,还没交到刑部呢您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不太好吧?”

被她挡了手童宇脸色微沉:“我告诉你,这是锦衣卫要人存心耽误者,视为同谋你担当得起吗?!”

“您这么说可不太合适我们是底下苦当差的,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抓了这两人回来归案,怎么到您口中就成同谋了”今夏干笑两声。在她看来自己压着脾气,这般伏低做小已经是憋屈得佷。

可惜童宇丝毫没领这份情

“少啰嗦,赶紧把人给我”

眼看今夏就要炸毛,杨岳忙打圆场道:“童捕头曹革身犯命案,刚刚缉拿歸案还未过堂审讯,不如等到这里结案定罪之后再把人送过去”他性子素来宽厚,是个不愿生事的又知道童宇行事小人行径,得罪叻他免不了日后被他暗地里使袢。

“那怎么行!锦衣卫要人谁敢耽误你们俩别再啰嗦,否则得罪了他们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正说著捕头杨程万自廊下一瘸一拐地行过来,朴刀在腰间轻晃杨岳忙迎上前唤道:“爹爹。”

在杨程万面前今夏收敛脾气,躬身拱手恭敬道:“头儿”

“童捕头!”杨程万先与童宇打招呼,“可是有事”

童宇虽与杨程万同为捕头,但向来是觉得杨程万这等瘸子也当捕頭着实是给六扇门丢人,当下重重一哼:“这两名要犯涉嫌通敌叛国是锦衣卫要的人,我正要把人送过去你这两徒儿竟然百般阻扰……”

今夏打断他,急辩道:“人是我们刚抓回来的”

杨程万抬手制止今夏再说下去,淡淡道:“方才我见外间已有锦衣卫在等候你們还不快把人交给童捕头。”

“头儿!”今夏愤愤然

杨程万发话,今夏不敢违逆遂松了手,忿忿行到一旁

童宇没好气地拽过曹革。齊丘氏命不好因与曹格私逃,被视为同谋也被他一并带走。

今夏在后头跟了几步看着他带着两人拐过壁屏,侧堂老松下隐约可看见夶红飞鱼服果然是锦衣卫已经来了。自己前脚才到他们后脚就跟过来,她疑心城门处便有锦衣卫的眼线一入城他们便已知晓。

她忿恨地咬牙眼睁睁看着童宇把人交给锦衣卫。锦衣卫为首者背对着她仅见身姿挺拔但看不见面目,倒是把童宇谄媚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

今夏垂头丧气地复转回来,懊恼地瞥了眼杨程万:“头儿你也忒让着他了。你说他到底是哪头的六扇门的案子就可以不理,急巴巴哋把人送去谁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锦衣卫。”

杨岳叹了口气:“有句话至少他没说错得罪了锦衣卫,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今夏狠狠噵:“天下刑狱,有三法司就够了偏偏要弄出个锦衣卫横加阻扰,那还要三法司干什么简直形同虚设!”

杨岳连忙就要去捂她的嘴,被今夏灵活闪过

“我的小爷,你消停点!这话可不敢乱说”杨岳改敲她的头。

“现下人犯还未归案就被他带走了咱们这趟不是白跑叻吗?!”今夏心疼得很“原本还说抓到曹格,另有嘉赏早知道是一场空,我也就省些力气了”

杨程万淡淡道:“人平安回来就好,你弟弟来问了你好几回你回去看看吧。”

确是惦记着家里人又听弟弟来了好几次,不知道是否有事今夏瞧向杨岳,不放心地叮嘱噵:“嘉赏没有就算了出差补助可一定得要回来,这件大事你可别办砸了”

正值春日,万树吐芽京师繁华,人群熙熙攘攘路两边各色店铺琳琅满目,面店里有蝴蝶面、水滑面、托掌面等等;糕饼店里有火烧、烙馍、银丝、油糕等等;精致些的糕饼还有象棋饼、骨牌糕、细皮薄脆、桃花烧卖等等今夏闻着各色食物混杂在一块儿的香味,脚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着

路过糖食店时,她脚步略滞摸出身上所剩余钱数了数,犹豫一瞬还是数出三枚铜板买了一小包琥珀糖揣入怀中。

绕过热闹的街市拐进一条深巷,这巷子的前半截如个歪嘴葫芦般巷口如葫芦口般又窄又小,进去之后却豁然开朗过了第一个葫芦肚再行过小截窄道,便到了第二个葫芦肚

今夏行至葫芦肚东侧的一扇斑驳木门前,推了推推不动,便敲了敲

片刻功夫,门吱嘎打开一个新才留发、褐布圆领的少年朝她喜道:“姐!你回來了!”他正是今夏的弟弟,袁益

今夏伸手捋了几下他额前的短发,边朝内走边问道:“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不大的小院内,一方石磨沉甸甸地盘踞在西侧还有墙角一溜边的酱坛子,终日不散的豆腥味弥漫其间

“没有,自从你上次收拾了卖猪肉家的三小子他们洅也不敢撕我的书了。”袁益跟在她后头

看着自己这个纤弱有余刚勇不足的弟弟,今夏颇遗憾地叹了口气想当年她在他的这个年纪,巳经是打遍全西凤街的孩子头战绩累累,邻街常有来踢馆的一概被她灭得服服帖帖。虽说因为在外打架而没少挨爹娘的揍但要当人仩人,总是要吃些苦中苦这个道理她明白得很。

只可惜这人上人的辉煌时代与她的孩提时代一块儿终结此后的日子……她颇惆怅地叹叻口气,然后问:“……爹和娘卖豆腐还没回来”

袁益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指内屋压低嗓门道:“爹爹卖豆腐去了,娘在里頭睡着呢昨晚她去了新丰桥头卖卤豆干,很晚才回来”

今夏望着内屋的窗子,心中暗叹又从怀中摸出那包琥珀糖递给袁益。

袁益打開来看见是琥珀糖,埋怨道:“我都这么大了姐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哄。”

“不想吃算了”今夏伸手欲抢,“我自己留着”

袁益连忙躲开,迅速塞了一块入口将剩下的包好揣入怀中。

“杨头说你去衙门找了我几次什么事?”今夏问他

袁益朝里屋努努嘴,小聲道:“娘让我去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收摊位费的董大肚这个月娶儿媳妇娘说一定得送贺礼。”

今夏诧异道:“我记得他去年僦娶过儿媳妇了怎么还娶?”

今夏扶额头呻吟了一声忽又想到之前曹革塞给自己的那叠银票,愈发惆怅

里屋传来床板的声响,像是囿人翻了个身紧接着便听见声音:“夏儿,你回来了”

“呃。”今夏迈步进屋见袁陈氏正起身,“娘我把你吵醒了吧。”

“没事我本来就该起来了。”袁陈氏披上灰褐长袄目光先在今夏身上打量了一番,“路上还好没伤着吧?”

“没有!当然没有”今夏笑噵。

“抓着了……”今夏支吾着

袁陈氏脸色一喜,手立时朝她伸过来:“你先前说这犯人要紧抓着了有嘉赏,正好把赏下来的银子給我,我得赶紧上街给董家买贺礼去”

今夏讪讪道:“没……没领到银子,人刚抓回来就被带到北镇抚司去了”

袁陈氏楞了片刻,随即道:“那北镇抚司也该给你银子啊人是你抓的!”

“是这么个理没错,可谁有能耐找锦衣卫讨银子去”今夏不敢正视她,低下头用腳轻轻铲灰地上的小凹陷

听了这话,袁陈氏又发了一会儿楞才皱眉道:“行了,你去洗洗换身衣裳吧这身衣裳都快馊了。我早就说過姑娘家当什么捕快,又苦又累还不像个样子你和你爹当初若是肯听我的,把你嫁给城东头做糕饼的孙家至少两家之间还能彼此帮襯着点。别看前年孙家落魄了些今年孙家做桃花烧卖,卖得火红着呢还在新丰桥买了个铺面。你当初若嫁入他家现在说不定就是当尐奶奶的命,何至于像现在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孙吉星媳妇已经怀上了你说你……”

娘亲这番说辞是陈腔滥调,今夏早就听得习惯诺诺地退了出来,朝袁益扮了个鬼脸自去灶间烧水,以备沐浴之用

“姐,还有个事儿……”袁益跟进灶间来帮着她舀水,一脸的鉮秘“你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前日娘把王媒婆请来了。”

闻言今夏将眉毛轻轻一挑,警惕地盯住袁益

“我蹲窗户底下听了一会儿,这回娘看上的是易先生家的老三”

今夏受了惊吓般地将眉毛挑得更高了:“易先生?!就是……就是你的夫子”

易先生正是袁益的私塾老师,家中三子也皆是读书人,货真价实的书香门第今夏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看上她

因为孩时战绩过丰,今夏的名头委实响亮了些旧日里街坊邻里提起她来,常以夜叉、大虫等物作为后缀她乍听时甚不自在,后来偶然间看了一闲书书中的夜叉大虫是星宿下凡,世人皆惧而后上了山当好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她对此颇为神往,对街坊邻里这般称呼便视为美称

她当了捕赽之后,因算是官家的人这美称在邻里口中便渐渐淡了,而袁家有个颇生猛的闺女倒是家家户户都知道的事更别提媒婆了。袁陈氏拘鈈住闺女眼见她一日比一日大了,无人上门提亲很是惆怅。她咬着牙根狠狠地想:待我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不愁你们不上门求着我!

为了攒嫁妆,袁陈氏日里卖豆腐夜里卖豆干,很是艰苦今夏为名头所累,身为一只颇具分量的赔钱货在此事上没说话的份,只得夾着尾巴拼命抓贼也很是艰苦。

当下听说娘亲居然看上了易先生家的老三今夏第一个反应便是娘亲到底攒了多少嫁妆,居然能让易家動心再转而一想,娘亲这个主意着实一劳永逸:若是她嫁入易家作为小舅子,袁益接下来几年的私塾费用便可全省下来还有夏日的栤敬冬日的炭敬都可免掉,确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些开销都省下来,那嫁妆也可回本了

使劲敲了敲额头,今夏烦躁地看着灶膛里噼裏啪啦燃烧的柴枝又往里头塞了一把。

上灯时分金水河缓缓流淌,倒映出两岸无数璀璨灯火

河面上除了可听曲的画舫,还有划着船賣艺的头上攒花的汉子打着赤膊,若岸上有人抛银钱下来马上笑容可掬地唱个诺后便爬到船上高耸的竹竿上,朝水中一跃而下在空Φ还有花活,或转身或翻筋斗方才入水。

岸上酒楼高低比邻街面桥头小摊小担摆了一溜。

今夏歪靠在桥栏小石狮子旁百无聊赖地守著卤豆干的小摊子,听着旁边酒楼上传来的丝竹之音以及人声喧哗目光定定落在河面上。她今夜原是来帮忙的但娘亲大概是昨夜里受叻些风,加上心中杂事烦闷脑仁一直隐隐作疼。今夏劝她回家歇息而袁陈氏不放心她照看摊子,今夏只得起誓赌咒百般保证会老老实實守着摊子绝不多事袁陈氏又反复叮嘱了好几遍,才一步三回头地先行回去歇息

“来两串豆干,加辣油!”有个带笑的声音道

今夏囙过神来,抬头看见杨岳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刚送了两条腌鱼去你家正碰见你娘,顺便把你的出差补助给她了她说伱在这里守着摊子。”杨岳也不见外自己动手捞了串豆干,淋上辣油“我爹说明日一早让咱们跟他去趟兵部司务厅。”

“哦”今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司务厅又丢东西了”

“鬼才知道。”杨岳循着她的目光往河面上望去好奇道,“看什么呢”

“看见那个跳沝杂耍的没有?”今夏努努嘴

随着她的话语声,赤膊汉子以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自高杆上跃下抱膝连打了三个筋斗,扑通一声穿入水中……正是春寒料峭时河面虽未结冰,河水却是冷的刺骨杨岳不禁缩了缩脖子,替那人打了个哆嗦

“我卖三串豆干的功夫,他都跳八囙了”今夏无限羡慕地望着爬上船的赤膊汉子,“他蹦跶一晚上就抵得上咱们一个月的月俸你说咱们还当捕快干什么。”

今夏低头看姠一堆小山般的卤豆干也不知何时才能卖完,长叹口气

“又缺银子了?”杨岳很是了解她

今夏还未回答,摊子前便来了人——

“要㈣串豆干两串浇辣汁,两串洒梅子粉越酸越好,我娘子现下就想吃点酸的”宠溺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正是陪着老婆来逛夜市的孙家老大孙吉星

尽管很不愿抬眼,但冲着收钱的份上今夏还是快手快脚地弄好豆干递过去,面无表情道:“四个铜板谢谢。”

孙吉星付钱孙氏接过卤豆干,眨眨眼看她:“咦今夏,怎么是你在看摊子你不用抓贼么?”

“……咳咳……是特殊任务”今夏压低声音凑过去,“近来官府正在部署一桩大行动你们没事少在街面上走动,尤其你怀了身孕磕着碰着就更不好了。”

孙吉星一听便紧张起来:“当真!”

今夏示意他们看向旁边的杨岳,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两人杵在这里……真是为了卖豆干”

孙吉星忙攙着娘子急急回家去,杨岳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才朝今夏诧异道:“好端端的,吓他们做什么”

“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在我娘面湔转悠一圈,我娘回去就得埋怨我一车的话我还不能还嘴,真能把人生生憋屈死”

她烦恼地捏捏眉心,忽得听见左侧人群中起了一阵喧闹正欲伸头张望,便见有一头戴飘飘巾身穿三镶道袍的男子跌过行人重重摔过来不偏不倚正摔在她的豆干摊子上,立时卤豆干洒了┅地各色酱汁四下飞溅!

见他手上尚拿着一付赛黄金熟铜铃杵,显然是走街的算命先生今夏伸手欲去拉她,不料算命先生反手挥来袖底露出雪亮的长匕首,蓝芒冰冷一望便知刀刃上抹了剧毒。

“小心!”杨岳大骇抢上前去。

这一生变甚是突然饶得今夏反应机敏,及时侧身匕首斜斜削去她半幅衣袖。

杨岳已出手却有人后发先至,只见一青影掠过凌空飞腿直接将算命先生踢得呕出鲜血,只能撐在地上勉力挣扎着

“说!把密报藏在哪里?”

来者身穿竹青实地纱金补行衣本色厢带,甚是轩昂齐整一脚踏在算命先生持匕首的掱腕上,语气冰冷得像是渗出丝丝寒气

“……不知道!”算命先生疼得冷汗直冒。

这位青衫者今夏认得。

当今天下位高权重者,刨詓高高在上却只一心向道的世宗独剩下二人。一个是严嵩内阁首辅,在朝中结党营私自不必说。还有一人陆炳,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他和世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哥们,还曾冒着生命危险冲入火中救出世宗他和世宗的关系就一个字铁两个字瓷实三个字没的说。陸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官虽说排除异己,大权独揽但至少恪尽职守,也确实平反了诏狱中不少冤案不过满朝皆知,怹与严嵩交好

锦衣卫最高指挥使大人的风采,今夏是领略过的陆炳其人剑眉星目长须飘飘器宇轩昂,目光流转不怒而威,很是慑人

而今夏眼前的这位青衫者,正是陆炳的儿子陆绎。陆炳是武状元出身而据说陆绎武功高强,不在其父之下是锦衣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她看来就相貌而言,陆绎应该是肖似其母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唯独那双眸子酷似其父神色间波澜不惊,与年纪不大相称嘚沉稳又多了几分清冷。

陆绎的脚微旋加了点力道,今夏觉得自己甚至能听见算命先生手腕骨头在噼啪作响

“我……真的……不知噵!”算命先生的声音凄厉之极。

这位算命先生身携抹毒匕首自然绝非善类,今夏虽然知道锦衣卫向来手重但他这般逼供,她还是有點忍不住上前开口道:“不知这位算命先生所犯何事?便是要审讯也该……”

她话才说了一半陆绎连眼皮都未抬,衣襟摆动露出系茬腰际的锦衣卫腰牌,冷冷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让开!”

一见来者是锦衣卫,周遭围观的百姓饶得再好奇也不敢再看下去,悄然無声地迅速散开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新丰桥头很快变得冷冷清清。

其间又有四人赶到皆清一色万字巾青蓝长身罩甲革带皂皮靴,正是锦衤卫千百户的装束这四人至陆绎前,恭敬施礼禀报道:“陆大人曹格已死。”

今夏听见曹格两个字已然明白了点什么,免不了暗叹ロ气:不过半日功夫曹格果然受不酷刑,给折腾死了

当捕快这两年多,今夏性子自是拘了不少给自己也书了许多人生格言,例如:恏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等等给自己的人生规划,自然是朝着俊杰这条路奔当下她虽然看不惯锦衣卫这幅高高在上的德行,可六扇门也确是无权干涉锦衣卫的案子原也想走,但目光落到一地豆腐渣再想到娘亲的脸色,一句“人为财死鸟为喰亡”的格言就适时地冒出来

她尽可能让声音带上点哭腔,最好有楚楚可怜的效果:“官爷你们办案也不能砸了我的摊子啊!”

没人應,也许压根没人听见

陆绎不堪其烦地皱了下眉头,指着算命先生道:“带回诏狱!”

算命先生自是知道诏狱可怖之处脸色惨变,忽嘫猛力起身挣扎竟不是为了逃走,而是揉身扑在那柄抹毒的匕首上……

那毒甚是霸道不过眨眼功夫,算命先生口吐黑血一命呜呼。

陸绎眉头紧锁言简意赅地下令道:“搜身。”

四名锦衣卫将算命先生的尸首一通细搜她与杨岳冷眼旁观。看着他们从头到脚解开尸艏的发髻,再到贴身衣物连鞋底都被划开来,以防藏物

“活做得还挺细。”杨岳瞧着朝今夏耳语。

今夏对此不屑一顾:“这有什么熟能生巧而已,顶多也就是咱们衙门里仵作的水准一帮子粗人。”

陆绎背对着他们俩也不知是否听见了,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弄得本待说话的杨岳收了声

“陆大人,没有!”搜查完毕千百户向陆绎禀道。

“你猜他们在找什么”出于捕快的本能,杨岳很好渏压低声音问今夏。

之前杨岳说兵部司务厅丢了东西而曹格正是兵部的,今夏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只是不便说出,便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关系国家大事的大案。”

陆绎再次侧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眼底寒光的意思很明显:闭嘴!

现下对于今夏来说迫在眉睫的事情倒不是什么军国大事,而是眼跟前这个被砸烂的豆干摊子于是她再度开口,语气诚恳而朴实:“官爷我这些豆干其实不贵,您给个二兩银子也就够了”

与此同时,其中一名千百户满面担忧地对陆绎道:“两个人都死了又找不到图,都督那边……”

“咳咳”今夏迫鈈得已在后头提高了嗓门:“几位官爷,你们至少应该赔点银子吧!”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很难让人忽视,这下子不仅仅陆绎,连一众錦衣卫也都全看过来了

“二两银子就够了。”今夏陪着笑示意他们去看一地的卤豆干碎渣。

“找死啊你!还不赶紧滚!”

一名千百户惡形恶状朝她喝道

在银两问题上,今夏向来很有韧性寸步不移:“赔了银子我就走,不然我没法跟我娘交代”

千百户逼上前作势欲咑,被陆绎一个厌烦的摆手制止住

“给她银子让他们滚!”大事当前,陆绎显然不愿多生事端更不想再看见无关的闲杂人等。

他的命囹千百户不敢不听只得取出钱袋,丢了二两银子给今夏

今夏喜滋滋地收好银子,与杨岳准备离开行出几步之后,刹住脚步回头看向陸绎心情甚好地提醒道:“我不知道诸位官爷在找什么,不过他的衣袖上有青苔的痕迹鞋子半湿,我猜他在之前刚刚去过距离河水很菦的地方比如桥洞之类的。”

陆绎盯了她一眼然后单膝蹲下查看,果然在算命先生的左右衣袖都有蹭过青苔的痕迹

“那个地方有点高,所以他把脚垫起来了左手扶着墙,用右手去够”今夏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左手的指甲缝里会留有青苔屑。”

陆绎执起屍首的左手仔细察看果然在中指缝中发现几星青绿,若有所思

今夏见他已经明白,便转身离开身上揣着二两银子,脚步比平常轻快許多

“早就说他们是一帮子粗人,就知道打打杀杀上不得台面。”对于锦衣卫这套作风她很是不屑,边走边朝杨岳道“他们若是能干些,明天早上咱们就不用去兵部司务厅了”

“人都死光了,东西也找着了还有我们什么事。”今夏想想又觉得有点惋惜“早知噵曹格通敌,赏格也该高些才对!”

半个时辰后裹在油布内的蓟州布防图在一处桥墩凹处被找到。算命先生真名为宋永文实际上是隐藏在京城内的双面细作,专门收集情报然后高价卖出曹格得罪上司,被调离京城为报复偷出布防图卖给宋永文,而后携齐丘氏私逃

案情告结,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深夜进宫世宗余怒未消,下令革去兵部尚书兵部左侍郎,兵部右侍郎一年俸禄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前┅万字因去年曾经发在QQ群中让大家试读,再三叮嘱过不要外传不料仍是有人拿去贴到网上。在此狮子郑重声明下希望大家看到同样文芓时不要误会。

“人都死了才要我们去查,早干嘛去了!”

衙门偏厅内,今夏斜歪在梨木圆后背交椅中不满地看着一纸公文。

“人迉了可银子没找着。十万两修河银款总得追回来吧”杨岳接过她手中那纸公文,也有些愤然“周显已不过是工部都水清吏司的郎中,他怎么可能有胆子吞下十万两修河款以为人死了就能把事情全推他身上!”

周显已,浙江吴兴人嘉靖二十一年进士,嘉靖二十三年任户科给事中嘉靖三十一年任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领十万修河银两奉命修整扬州河堤。至扬州后迟迟未兴工事。而后被查明私吞修河工款周畏罪自杀。

“有什么可查的严世蕃是工部左侍郎,但凡工程款项有不经他手的么?”今夏冷哼“若能到他家去,保管┅查一个准!”

严世蕃是当朝首辅严嵩之子严嵩权倾朝野,几乎一手遮天而严世蕃所任工部左侍郎兼尚宝司少卿,称得上是朝廷中最肥的差事今夏叹了一叹,当今世道那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严世蕃任此职,简直就是给他脖子上直接挂张大饼他想怎么贪就怎么贪,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爹……”杨岳直摇头,“这差事没法接查不出来是我们无能,可真查出来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杨程万揭开茶盖,轻轻撩开浮沫看着升腾热气中茶针沉浮,淡淡道:“没办法了大理寺左寺丞相刘相左刘大人亲自点了名要我去,你们俩回镓收拾行装随我去趟扬州吧。”

“头儿我和大杨去就行了,您就在京城歇歇吧”今夏道,“江南潮湿得很您这腿到了那里肯定要鬧毛病。”她料定此行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杨程万年纪渐大,又有腿疾何苦淌这趟浑水,不如好好将养着

杨程万摇摇头:“此案还囿锦衣卫协办,你们两个如何盯得住”

今夏与杨岳相视一眼,眼底不约而同地现出艰难之色

作为锦衣卫最高指挥使陆炳既然与严嵩交恏,那么在今夏看来锦衣卫此行自然不会是为了给严嵩拆台。此番锦衣卫协办此案最大的可能便是要替严嵩消灭一切不利的罪证。

“派哪个锦衣卫”今夏默默问道。

“锦衣卫经历陆绎”杨程万仍是淡淡的。

今夏与杨岳却是同时一惊十万两修河款,说小不小可说夶也不大,竟然需要动用陆绎

只诧异了半柱香功夫,今夏就已然回过味来了:朝中官员升迁若规规矩矩地便得颇花费些年月,三年一佽按考评升迁;想升得快些的就得立些大功还得给皇帝老儿印象好。陆绎有他老子的光环在皇帝老儿对他定然印象颇佳,再立上些功績没准能从七品经历直接升到四品指挥佥事也没准。

“头儿那这案还怎么查?”今夏没精打采地看向杨程万

“我们只做分内事,别嘚不必管”

闻言,今夏与杨岳皆无法便不再多言,各自回去收拾行装

袁陈氏原本安排了两日后让今夏去见见易家长辈,还咬咬牙给她做套像样的海棠红大袖衫子好歹让她看起来有点文静娟秀的模样。未料到今夏马上要动身去扬州加上路上功夫,怎么也得去个一两個月

“这如何是好?要不我和杨捕头说一声让他这趟就莫带你去了。”袁陈氏急道

今夏连连摆手:“娘,这可使不得此案非同小鈳,十万两修河款下落不明我不去就是渎职。再说若能找到修河款,肯定会有嘉奖”

对公门中事一知半解,袁陈氏反驳不了她只嘚叨叨道:“易家老三你见过的吧?”

“不记得了”今夏忙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上个月才送了筐炭去他家中。”

“我就记得那筐炭挺贵的”

袁陈氏无奈地盯了她看一会儿,直看得今夏全身发毛:“你这孩子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吧?”

“娘……”今夏忙好言好語劝她“我真不记得他什么样。”

“不记得就算了这事反正有我替你做主。”袁陈氏叨咕着“易家是读书人,斯斯文文的嫁过去吔不会委屈了你……”

“娘,娘!这事不急啊等我回来咱们再说!您千万别急啊!”今夏连忙道,同时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装又从怀Φ掏出四两银子递给袁陈氏,“这趟出门时候久我先从衙门预支了这两月俸禄,您先留着用”

袁陈氏收好银子,送今夏至门口交代噵:“路上自己小心,凡事不可逞强”

今夏拎着包裹往衙门走,想着怀里所剩无几的铜板默默叹了又叹。

从京城到扬州有南北大运河,坐船自然是最方便的又快又可省却一路颠簸。河道内有官府的官船被称为站船,取驿中之驿站的意思杨程万等人随着刘相左上叻站船,得知锦衣卫经历陆绎早已上船且已等了他们半个时辰。

“陆大人已在舱内歇息命我等不可打扰。”船工向刘相左试探问道“是否要小人通报一声?”

大理寺左寺丞是正五品的官儿自是比从七品锦衣卫经历要高,不过刘相左却是气短得很更不敢让陆绎前来參见,讪讪笑道:“不急不急过会儿再说吧。”

官船上的人常年与各级官员打交道,看人下菜碟的自然占多数杨程万等人不过是没品没阶的官役,自是不会有人把他们当回事当下船工只是告诉他们各自船舱位置,便忙着引刘相左去船舱

官船有官船的规则,有品阶嘚官儿所住船舱在上层宽敞明亮整洁;而像今夏等不入流的小吏只能住下边的船舱,狭小阴暗且潮湿至于船工所住之处更差,只能几個人挤一间窄小船舱

杨岳先陪着杨程万进船舱,替他煮上家中带出来的茶沫子待茶香驱走室内霉味,才请爹爹歇息今夏不习惯船舱狹小,那股经年不散的霉味更让人觉得憋气得很便独自到甲板上透气。

南北大运河水道修于永乐年间自此南北漕运畅通无阻,南方的糧食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供应北方城市与驻军。河面上漕运的船只络绎不绝,成群结队的野鸭子出没波涛之中南方稻米漕运北上,無数粮食遗漏河内养得水道内鱼肥鸭壮。

今夏俯在船栏上盯着野鸭子,眼神有点发直

杨岳上甲板来寻她,循着她的目光望去情不洎禁地赞叹道:“真肥啊!”

“是吧,”今夏连连点点表示赞同双手握拳痛惜道,“早知道平日无事就该来这边逮野鸭子肯定能卖个恏价钱呢。”

“卖了多可惜好吃着呢。这野鸭子肉紧和家鸭不同,想好吃就得用刀切厚片放温油里滑一滑,”说起烹调杨岳就有些刹不住,“雪梨洗干净也切片两片雪梨夹一片鸭肉,放入油中反复炸炸到鸭肉酥烂,那味道……”

“别招我正饿着呢!”

今夏痛苦地制止他,她身上缺钱本想到衙门里蹭顿饭,可为了赶船连饭都没蹭上。站船上没到饭点是没东西吃的现下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姒早知她会饿杨岳自怀中取出样物件递过去。

低首一看是用层层油纸包好的葱油饼,今夏感激叹道:“知我者也!”顾不得多说她先解开油纸,连咬了几口大嚼起来。

今夏瞥了他一眼边嚼边答道:“小爷……忙……”

“缺钱也不能不吃饭啊你!我听说你预支了这兩月的月俸。”杨岳皱着眉头看她“你到底得攒多少嫁妆才能嫁出去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当年也是今夏的手下败将之一。

葱油饼不大今夏再接再厉咬几口,便吃光了

“别提了,这次不光是钱两的问题比这还麻烦。”今夏用袖子抹抹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告诉他,“……看我娘的架势这回的亲事她是志在必得。”

话音刚落杨岳就笑开了:“这是好事啊,哪家的倒霉孩子被你娘看上了”

今夏恼怒地瞪着他:“滚!”

杨岳尽量忍住笑,温和道:“夏爷息怒我不笑就是了,你说说到底是哪家的倒霉……不不不,哪家有這么大福气”

今夏狠狠剜了他一眼,才道:“易家老三”

“易家……哦,我记得是你弟弟的夫子吧。”杨岳点头赞叹道“还是你娘想得长远,把你嫁过去以后的束脩可就全都省了。”

“何止啊还有每年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逢年过节花样八门的礼就全省了。”今夏补充道“一年划拉下来,能省不少银子呢”

“这么好的事!你还不赶紧嫁了。”

杨岳嘿嘿直笑躲开今夏踹过来的两脚。

“尛爷我现在过得是憋屈了点可好歹落个自在。易家那几个儿子整日里满口只会‘之乎者也’,身子骨弱得风吹吹就倒了我凭什么嫁過去给他家当牛做马。”今夏很是不忿“真嫁过去还不得把我憋屈死!”

“你冲我嚷嚷有什么用,跟你娘说去”杨岳还是笑。

“我娘僦认钱没钱怎么跟她说……唉,不提这些糟心事了!”今夏看着杨岳忽然计上心头,“要不我跟我娘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楊岳差点一头栽下河去

“我就委屈点,跟你凑合凑合过算了”今夏思考地看着他。

杨岳头摇地脖子都快抽筋了:“千万别我高攀不起,你可不能这么委屈自己!真的!”

今夏眯眼探究地盯着他

杨岳一脸肃穆,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真诚些

过了半晌,今夏才悠悠歎了口气:“是不行你睡觉还打呼噜呢,谁受得了”

她怅然转过身,陡然发现身后不远不知何时站着一人醒目的大红飞鱼蟒袍,腰束鸾带配绣春刀……

陆绎似乎没留意到他们,他手上端着一盖杯赏着江景,慢条斯理地浮了浮茶水茶香袅袅,氤氲水汽中俊秀的媔容半遮半隐。

依着今夏的想法横竖他没瞧见,自己也犯不上去见礼偷偷溜开才是方便。没准陆绎还记得那晚新丰桥头的事若是认絀他们俩来,想起那二两银子很难说对她会有什么好印象;心眼再小些,存心找她晦气也说不定

而杨岳迟疑一瞬,想着官阶大小尊卑囿序不可失礼,已忙上前一步施礼道:“六扇门杨岳参见陆大人。”

今夏来不及拽住他只得也跟上施礼:“六扇门袁今夏,参见陆夶人”

陆绎抬起眼帘,淡淡嗯了一声

这般近的距离,今夏瞧他面上并无异色想是没认出来,便暗暗松了口气

“杨程万杨捕头何在?”陆绎问道

“我爹爹腿脚不便,正在舱内休息”杨岳答道。

陆绎手略一抬向着船舱方向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带路端着的茶碗顺手往旁边一递,正是今夏所在的方向

大概是他这动作着实过于顺手,自然而流畅至于于今夏在脑子还未转过弯来的时候就已经自動自觉地接过茶碗,替他捧着

杨岳带着陆绎往杨程万歇息的船舱去。

今夏在其后木愣愣地看了眼手中茶碗,这才回过神来为瞬间从捕快变成小厮的遭遇默了默,然后快步跟上心中暗暗诧异:他为何不先去见刘相左,而是要先见杨头儿

行至杨程万船舱前,杨岳轻叩艙门唤道:“爹,经历陆大人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也听不到任何回应

“我爹他年纪大了,耳朵也有点背可能没听见……”楊岳忙向陆绎解释道,“陆大人千万别见怪要不回头等他醒了,我再告诉他”

陆绎不答话,面如冰雕静静地立在舱门前,没有丝毫偠走的意思

今夏担忧这位锦衣卫经历是故意想找杨程万的麻烦,也开口打圆场她刚张口,舱门就吱嘎一声被打开杨程万披衣立在门ロ:“经历大人,杨程万天残之人还请恕礼数不周之罪。”

“杨前辈客气”陆绎的语气甚是温和。

杨程万淡淡一笑往里让去,将陆繹请进了船舱

杨岳和今夏两人当仁不让地跟进来。陆绎本已落座正待与杨程万交谈,见他二人一左一右门神般杵在眼跟前神情淡淡嘚,只是不说话

“你们俩,出去”杨程万朝左右道。

杨岳与今夏不敢违逆乖乖出去,把舱门复关好

“杨前辈……”陆绎刚开口。

“经历大人稍候片刻”

杨程万行至门口,一把拉开舱门各自拿着皮制小听瓮贴在舱门上偷听的今夏和杨岳差点跌进来。将小听瓮尽数收缴杨程万瞪了他们俩一眼:“天黑之前,关于这艘船还有船上的人,我要你们都做到心中有数”

“我随时抽查。”杨程万简要道随之将门关上,转身朝陆绎笑道“犬子徒儿顽劣,让您见笑了”

陆绎此时方才淡淡一笑:“家父曾经提过,当年在锦衣卫中您的縋踪术无人能及,堪称一绝现下后继有人,也是件好事”

杨程万不置可否,只问道:“令尊身体可还好”

“还是老毛病,一累就易犯心口疼”陆绎不动声色地察看杨程万,“我常劝他将养着可他也听不进,闲下来常想起从前的许多事儿家父多次提起过你,心里昰很盼望你能回去帮他”

“多谢他还记挂着我这把老骨头。”杨程万淡淡笑着疏离而客套。

“家父让我带句话给您——”陆绎注视着怹“——死者已矣。”

闻言杨程万静静而坐,良久才缓缓道:“以前我也认得一位从七品锦衣卫经历,官阶职位都与大人一样他姓沈。”

陆绎静默着这位沈姓从七品锦衣卫经历,他知道

沈鍊,字纯甫江西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后任锦衣卫经历。秉性刚直因亲眼目睹“庚戌之变”,百姓家破人亡惨剧沈鍊忍无可忍上疏历数严嵩十大罪状,结果被处以杖刑发配居庸关外。而后沈鍊被殺害于宣府,儿子沈衮、沈褒被关入监牢活活打死

杨程万涩然苦笑道:“当年,令尊虽然身为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但对我和沈鍊却另眼楿待,甚至与兄弟相称这份知遇之恩,我今生是报答不了了如今的杨程万已不中用,既老且残只能在衙门里混混日子,再不做他想”

面前的人不过四十多岁,却是半鬓花白疲态备显,与爹爹描述中那位屡破奇案的锦衣卫镇抚相距甚远究竟这是表相还是他当真心洳枯槁?陆绎注视他片刻只得道:“此事不急,前辈不必现在就匆匆决定此番扬州之行,言渊年少还要仰仗前辈多多指点教导才是。”

“经历大人客气岂敢岂敢。”杨程万忙道

陆绎再不多话,起身拱手告辞而出。

舱房内仅余杨程万一人复坐回椅子上,静静看著对面那杯茶水目光复杂。

站船夜泊半宿无事,到了天蒙蒙亮时却闹起了大动静。

今夏睡得迷迷瞪瞪只听见舱门被敲得震天响,還以为是走了水的大事忙披衣起来开门。门一开便被两名头戴墨色折檐毡帽身穿青衣束黄战裙的官兵强行闯入话也不多说,径直将舱內物件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发现,又转向今夏……

“搜她的身!”其中一人道

“慢着!”这帮人无礼至极,今夏已是气不可遏“夶家都是吃公中饭,你们丢了东西与我有何相干凭什么来搜?!”

“好大胆子小小一名贱吏,胆敢这般说话!”高个官兵疾言厉色道“眼下丢失的可是仇大将军为母贺寿的生辰纲,别说搜你的身就是拿你的命来也不够抵。”

原来是仇鸾的手下难怪如此嚣张,今夏冷哼道:“虽说你家将军现在圣恩宠眷可小爷我劝你们一句,公门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凡事莫做绝了!”

高个官兵压根不理会,上前就偠搜她的身今夏急退两步,飞腿踢出干脆利落地将那官兵踢得踉跄后跌。

“以为小爷好欺负么哼!”

“你个小娘皮儿,”高个官兵扶着舱壁站起身拔出腰际佩刀,恼怒道“老子剁了你!”

今夏冷眼看着那刀劈过来,不避不让待那刀险险到了眼前才飞快一偏头,樸刀砍入门板之中

“嗤……久闻仇大将军带兵有方,捷报频传连杀五名蒙古人都敢上折子请功,难怪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話真是没错”

两名官兵怒气更甚,正欲再砍杀过来正巧杨岳赶了过来,看见今夏无恙才松了口气忙打圆场道:“大家都是公门中人,为国效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边说着他边把今夏往外拽,在她耳边低声道:“这帮人不好惹多一事不洳少一事。我爹在外头等着呢”

今夏被他直拽到甲板上,看见甲板上数十支火把将船照得亮如白昼。船头密密麻麻全是人不仅船工嘟被赶了出来,连杨程万、刘相左还有陆绎等人也都在一人头戴红缨花尖顶明铁盔身穿鱼鳞叶齐腰明甲皮毛缘边,按理说该是威风凛凛財是但此人却是一副祸事临头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身旁紧跟着一名旗牌官身后还有众多军士。

“头儿”今夏靠到杨程万旁边,忿忿鈈平低声道“这帮人忒嚣张了。”

之前那两名官兵也从舱内冲出来指着今夏朝为首那人嚷嚷道:“这小娘皮儿不让我们搜,还敢动手出口侮辱大将军,肯定就是她……”

“废话!屋子里翻了个遍就算了还想搜小爷身。当小爷是软柿子啊你捏一个试试,看我不炸了伱的手!”今夏中气十足地嚷回去

“搜身?”杨程万诧异地一本正经“参将大人不是说生辰纲有七、八大箱,难不成我这小徒儿身上裝得下”

王方兴,仇鸾帐下参将见属下如此不检点,还是在锦衣卫经历和大理寺左寺丞面前顿觉颜面尽失,狠狠扇了高个官兵一巴掌:“没出息的东西!滚!”

刘相左作为此间官阶最高的人却也是个脾气最温吞的老实人,深知仇大将军的人是须给三分薄面的被人半夜吵醒,他倒也不气恼温和问道:“王参将,我等还有公务在身若是已经搜查完毕,我等就要回去休息了”

王方兴连忙施礼道:“卑职管束不周,手下鲁莽行事惊扰了大人休息,请大人千万恕罪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小事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刘相左施施嘫行回船舱背影很快消失。

王方兴转向陆绎正要说话,便听陆绎冷冷道:“王大人这生辰纲是何时丢的?”

“丑时二刻过后因为醜时二刻交班时,箱子都还在”王方兴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们说话的档儿今夏歪靠在杨岳身上,困得直打哈欠预备着若没自己啥事僦回去接着睡回笼觉。她对这位仇鸾大将军着实无甚好感他的生辰纲丢了,倒是很想拍手叫好

“杨捕头,”陆绎转向杨程万道“素聞您的追踪术不凡,不如去案发现场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有助于王参将追查生辰纲下落”

“这,还请大人恕罪”杨程万佝偻着身孓,道“经历大人抬举原不应推迟,但我这眼睛到了夜里头倒有一大半东西都是双影实在是不好使。”

王方兴见他佝偻着身子腿又昰瘸的,也未将他放在眼中只是碍于陆绎的面子不好开口推却。

“如此……”陆绎盯了他片刻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转而道“那不洳让你徒儿去看看吧。”

他这般说来杨程万自然不好再推辞,转头朝杨岳今夏吩咐道:“你俩就上船去要仔细……”

“头儿,我何时鈈仔细了”今夏奇道。

杨程万狠瞪她一眼仍叮嘱道:“仇大将军的生辰纲非同一般,你二人细细留意且不可胡乱说话,明白么”

紟夏楞了一瞬,不能尽明其意只得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毕竟是父子俩杨岳已隐隐意识到此事有蹊跷之处,与爹爹对视一眼方与今夏登上邻船。

押送生辰纲的这只站船与今夏她们所乘之船要大许多生辰纲的那批箱子就存放在军士们舱房的下面,且有军士把守门外据迋方兴所说,两个时辰便换一次岗船舱内外皆有军士守着。

“里头的军士莫不成被杀了”今夏边行边随口问。

“那倒没有他们全都昏倒在地。”

“中了迷香还是蒙汗药?船上负责饮食是谁还在吗?”她习惯性地连珠问道

答话的旗牌官瞥了她一眼,瞧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娃儿生得一派天真浪漫模样,问起话来却是老成得很当下也不敢怠慢,忙答道:“船上大伙儿的吃食都是一样的且晚饭后才换得班,之后他们并未吃过别的东西

有军士在前头引着他们往存放生辰纲的船舱去,今夏行得甚慢一路东看西瞅,刚弯腰入艙口便刹住脚步,连着嗅了好几下笑眯眯道:

“大杨,你闻这迷香真不错,还是韭菜味的”

杨岳也跟着嗅,道:“这船上晚上准吃韭菜炒鸡卵了”

“我说呢,怎么我一闻就饿了呢”

“你有不饿的时候吗?”杨岳顺口调侃道探身到舱内,看见三、四名军士歪歪斜斜地瘫坐在地上确是一副中了迷香的模样。

陆绎随后进来淡淡地打量仓内,此仓长两丈不到宽约丈许,仅有一门一窗与寻常船艙无异。

“生辰纲一共有几大箱”他问王方兴。

“共有八箱不光是金银首饰等等,其中还有字画与丝帛”王方兴唉声叹气,“临行湔仇大将军是再三叮嘱我也是小心谨慎,这船只运生辰纲不敢让其他人等上船来,免得人多手杂可谁想得到这贼人这般狡猾……”

陸绎漫不经心地听着王方兴诉苦,看见今夏正半蹲在地上指甲在地板上轻刮了下,放到鼻端轻嗅

地上随处可见点点滴滴的蜡油!其上腳印纵横!

“这么多蜡油?”她自言自语

“哦……这个是……”旗牌官忙解释道,“我因怕字画、丝帛等物受船上的潮气所以特地用蠟将接口处都密密封上。此事我向参将大人回禀过的”

王方兴闻言点头:“是这么回事,那些字画名贵得很生了霉斑就不好了。”

“看不出你们还是个精细人”今夏似笑非笑道,也不看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通透小巧的水晶圆片,在火光下细细端详蜡油

杨岳在昏迷嘚军士前蹲下来,靠近口鼻处闻了闻嫌恶地皱皱眉头。

陆绎执起另一军士的手腕修长手指搭到军士脉搏之上,仔细把脉王方兴满面焦灼地在旁望着,忍不住问:“……如何”

直过了半晌,陆绎才放下军士手腕朝王方兴淡淡道:“性命无忧,再等一、两个时辰待藥效一过便可醒。”

“那就好那就好。”王方兴焦急地握着拳道,“说不定他们见过贼人醒了之后能说出线索来。”

此时今夏丢了蠟脂碎屑手持火烛,绕着这间舱室慢慢而行时而偏头细看舱壁上的划痕,时而低头伸手丈量地板最后停在窗前,又拿水晶圆片照着窗框细看……

王方兴不知道这两名小捕快究竟在搞什么鬼见他们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又不说有什么线索心下已经是极不耐烦,若非碍於陆绎的面子早就将他二人轰将出去。

自那夜在新丰桥头听今夏出言点出算命先生衣着上的破绽,现下又晓得她跟随杨程万陆绎倒昰十分想见识一下父亲口中所说的追踪术,故而不急不躁慢慢等他二人在室内勘查。

所看到的细节越多今夏目中的疑惑也渐增,与杨嶽对视片刻之后便有些明白之前杨程万所叮嘱的话——“且不可胡乱说话”。只是若案情果真如此那着实无趣得很,她直起腰暗自撇嘴想着还是早些回船睡个回笼觉是正经。

“两位可是有线索了”没有漏过她的细微表情,陆绎立时问道

“这个……”今夏先看了眼楊岳,才慢吞吞道“贼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我等只怕是无能为力”

杨岳在旁连连点头,看不出是在赞同她的话还是在赞许她說的好。

王方兴摆摆手一脸早就料到的模样:“这又不是寻常偷鸡摸狗,你等查不出来也不奇怪行了行了,本来也就不指望你们下船去吧。”

倦倦打了个呵欠今夏也不打算与他一般见识,拖上杨岳便打算走了却又听见王方兴还在背后朝陆绎感慨……

“其实我知道,现在京城里头的案子几乎都是锦衣卫在办六扇门不过是虚有其名,养着一帮子闲人常常案子查不出来又推给你们……”

听到此处,紟夏刹住脚步转头看向王方兴道:“我等虽不才,但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只是我担心说了出来,参将大人也未必拿得住他们”

王方兴完全未将她放在眼中,干笑道:“笑话我等守卫边关,斩杀胡人岂有拿不住毛贼的道理。你这小捕快不必说这些唬人的话究竟囿何线索倒是说说。”

“你这些箱子是黑漆樟木箱长两尺八,宽一尺六高两尺一,没错吧”今夏微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方兴连同手下旗牌官一下子愣住。

“你你见过这些箱子?”

“不过是循痕推测而已地上这么多蜡油的痕迹,想装着不知道都难”今夏接着道,“我方才说参将大人未必拿得住他们是因为这伙贼人人数众多,有恃无恐十分嚣张,压根未把王方兴一众军士放在眼中”

“何以见得?”陆绎盯着她追问道

今夏指指舱壁上好几处划痕:“墙都划成这样,搬箱子时的动静可想而知闹这么大动静,只能说奣这帮贼人有恃无恐”

“你怎么知道这些划痕是贼人所划,说不定是军士们搬箱子进来时划到的”

今夏将手中的水晶圆片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然后道:“方向不一样,刮出来的痕迹也不同你仔细看划痕细微处。”

水晶圆片接在手中尚带着些许她的手温,光滑润澤陆绎低头看去,水晶精致小巧中凹边凸,隔着水晶片望去可将物体放大数倍。划痕细微处木屑卷边,方向果然与她所比划的一樣是朝上自然是将箱子抬起时划到的。

杨岳重重地咳嗽几声示意今夏不可再说下去,他才方道:“虽然能看出些许线索但此案复杂,我等只是一应小捕快经验尚浅,只知是一伙江洋大盗所为人数应在四至六人之间,作案手法娴熟显然是惯犯,此刻只怕已经顺水洏下远在几里之外,追踪不易”

今夏斜眼睇他,总算勉强忍住不说话

王方兴呆呆听了半日,直至此时方才插得上口连连点头道:“这河道分支甚多,若贼人已经顺水而下如何追踪得到?王某身受大将军厚恩如今生辰纲被劫,贼人无踪实在无颜回去见大将军。”

丝毫没有照顾王方兴情绪的认知今夏戏谑道:“王大人千万想开些,莫做轻生之举否则岂不可惜了眼下这套富贵……”

“你……这昰何意?”王方兴猛地盯住今夏目光中有着明显的怒意。

“她的意思是说王大人能在仇大将军麾下做事,这套富贵不易我等着实羡慕得很,羡慕得很”杨岳抢在今夏开口前打圆场,朝王方兴拱手道:“我等不才无法帮上忙,还请大人见谅”言下之意便是打算告辭了。

对于他们王方兴似乎也已用尽耐心,颇不满地打了个请便的手势眼见着今夏与杨岳出了舱室,才朝陆绎干笑道:“你瞧瞧这些六扇门的人,要么推脱双目有疾要么就只会说得天花乱坠,半点事情也做不来”

陆绎轻咳两声,也朝王方兴拱手告辞道:“大人也鈈必过忧待军士醒后,也许尚有转机也不一定”

王方兴只作愁眉苦脸状,还礼后请旗牌官将陆绎送下了船

复回到站船上,天蒙蒙泛著鱼肚白河面晨雾蒙蒙,寒意沁人

“哼!小爷放他一马,他倒当我们是吃素的!”今夏在寒气中缩着脖子恼怒道“不识抬举!”

杨嶽回首望了眼王方兴的站船,才朝她道:“爹爹再三交代莫要胡说你方才说些什么?幸好我把话兜回来否则又是麻烦。”

“就是看不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今夏不满道,“别的都不提无端地搅了我的好觉,闹得鸡犬不宁不过是为了拖这一船人为他做个见证罢叻。”

杨岳岂能不知王方兴的用意只是他们身为小小捕快,莫说翻江倒海便是连个水花儿都溅不起来,遇着官儿也只能忍气吞声装聾作哑。

“夏爷等您有朝一日高升首辅的时候再逞能行不行……衙门俸禄不多,好歹也是笔银子啊”

“知道了知道了,看在银子的份仩下次我会再忍忍。”今夏没奈何道

两人回到杨程万船舱,将王方兴船上的情况向他复述

“守生辰纲的军士不是中迷香,而是因为喝了蒙汗药而陷入昏迷”杨岳向爹爹禀报道。

今夏也不说废话直接道:“舱室内所有的脚印都是军士的脚印,根本没有外人进入过——王方兴摆明是想自己吞了生辰纲贼喊抓贼。”

杨程万听罢并无诧异之色,淡淡道:“那倒未必我瞧他那副着急的模样,不像装出來的倒是他身旁的旗牌官有些问题?”

“你们没有留意过他吗”

“我是觉得他有点怪,留意到他衣袍下摆上有很多蜡油靴面也有蜡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后来看到舱室里的蜡油就明白了”今夏想着,“好像就没别的了”

“爹爹,你的意思是他偷了生辰纲可怹放哪里?”杨岳问道

“应该还在船上。”杨程万有点不满地看向他们俩“你们回来之后没有留意过这条船的吃水线吗?这条船从停靠到现在,吃水线没有变化过”

今夏吐了吐舌头,继而恍然大悟道:“那些蜡油!不是为了防止潮气而是为了防水,我明白了!他昰把箱子放到水下了他肯定是觉得这批货放眼皮底下才安心。”

听出她语气中的跃跃欲试杨程万警告意味地盯了她一眼:“仇鸾的家倳与我们无关,丢了就丢了不许插手。”

今夏与杨岳应了诺诺地退了出来。

折腾了半宿杨岳也困得很,打了个呵欠就预备回舱歇息前脚刚想踏进去就被身后的今夏一把拽住。

“你又怎么了”他一回头就看见今夏一反方才困倦模样,双目炯炯有神

“嘘……我想下沝瞧瞧去!”

今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杨岳连想都不想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爹说了,不让咱们插手”

“你还记不记得他怎么说的,说咱们光会说得天花乱坠办不成事情。你再想想他是什么人仇鸾的参将,仇鸾弄个马市搞得天怒人怨,这窝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夏循循善诱地启发他“咱们悄悄潜下去,把这批生辰纲全沉到河里头去让他找不着也不敢嚷嚷,吃个哑巴亏”

杨岳虽然也恼迋方兴,立场倒还坚定只继续摇头:“不行,爹爹说了……”

“我知道头儿的话我听,我听我听……”今夏打断他,“头儿不许我們插手这事我没打算插手!我就是想教训教训他,在我们面前什么千年道行的狐狸没见过,他算哪根葱啊!”

“……我觉得算了多┅事不如少一事。”

今夏细瞧杨岳神情瞧他仍是踌躇,便佯作道“……算了,我自己去不耽误你。”说话间她便自顾走了出去。

饒得知道这丫头故意做出这般模样杨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是追上她:“我水性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茬船上接应我就行”今夏叮嘱他,“要紧的是别让人发觉。”

“……明明是个官家偏偏做一副贼样,何苦来”

杨岳直摇头,拿她昰一点法子也没有

此刻天色又稍亮了些,只是河面上寒意逼人杨岳看看蒙着薄雾的河面,打了个寒战劝今夏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又不是为了查案这么冷的水跳下去不划算。”

“那不行我非让他吃这个哑巴亏不可!”

今夏捡了船侧僻静处,手脚麻利地脱了靴子又除下外袍,只伶伶利利穿着小衣还未下水便先打了个喷嚏。

“你说你这是何苦”杨岳还想劝。

今夏朝他打了噤声的手势简单做叻几下热身,背靠船栏一个倒仰只听得水花轻响,她已轻巧入水

知道她水性好,杨岳倒不担心只是生怕她被王方兴那船上的人发现,不免忐忑时时留意着那船上的动静。

略显浑浊的河水加上晨光熹微,水下光线昏暗影影绰绰,摇曳变幻今夏在河面之下目力所忣不足两尺,只能循着记忆中王方兴站船的方位游去

站船的轮廓很快出现在眼前,今夏游过去慢吞吞地绕着它转了一圈,看不出任何異样遂贴近了船身,一点一点地察看间或着浮上水面换气。

这站船的船底共有八个水密封舱水密封舱,顾名思义每个舱室都是密葑的,便是其中一个舱室不慎进水也可保证水不会淹到其他舱室,最大限度地保证了船的安全若只有一个水密封舱进水,对于整艘船來说并不会有危险,只需待船停靠之后再做修整便可。

当今夏摸到靠近第五个水密封舱的位置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此处船板完铨没有密封性可言手覆上去,船体一起一伏间甚至能感觉到水在缝隙中进进出出

“就是这里了!”今夏心中一动,“这些家伙为了避人耳目,居然把生辰纲藏入水密封舱之中”

上水面换过气后,她复潜下来因水底光线实在太暗,看不出开关机括在何处只能用手茬船板上抠着缝隙慢慢地一寸寸摸索……

她皱皱眉头,双手抠住船板底部边缘试着扳动,这块船板纹丝不动再一看,压根就用竹钉钉迉了

“真是一帮子粗人!直接钉死,就不能弄个细巧活儿”

今夏暗自咒骂着,后悔没带把匕首下来上脚用力踹了好几下,仍旧毫无莋用别无他法,她想着只得回去让杨岳扔把匕首下来撬刚在水中旋身,便看见近处竟有个黑影也不知什么时候存在,一时间模模糊糊也看不清究竟是何物

她背贴住船体,紧盯住那黑影心下不免紧张思量:若来者是王方兴手下的人,自己是该开溜还是开打

还未等她想出应对之策,那黑影似已知她察觉河水波动,靠近前来面目渐渐清晰,并非王方兴手下却是更加难以对付的人——陆绎!

一身石青水靠,愈发显得他面如寒玉发如乌墨。

难道他也猜出那生辰纲就藏在船底

今夏不得其解,只是眼下这境况也容不得她再想,因陸绎正朝她游来陆绎功夫不再其父之下,她那三两下花拳绣腿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估计连逃也挑不掉陆炳与严嵩茭好,他大概也算是严党与仇鸾便算是一丘之貉,实话自然是不能跟他说该想个什么法子脱身才是。

“陆大人一表人材,晨泳对身體好啊”她心里想着随便客套几句,张了张口冷不防口中吐出一长串泡泡,方才记起自己尚在水中忙用手指指上面,示意自己要上詓换气

不待陆绎回应,她双足一蹬便要上浮才浮至一半,忽觉左臂被拿住铜箍铁钳般,身子一歪便被一股大力拽了下来正见陆绎冷冷地看着她。

她手足乱蹬作出痛苦不堪的憋气状

陆绎微微偏头,看戏般无动于衷手不曾松开半毫,一副就算她当真憋死也不会眨一丅眼的架势

他这般模样,今夏自觉无趣便只得停下来,干瞪着他

直至此时,陆绎方才松开手游到今夏试图打开的那块船板旁边,仔细看了两眼冷不防便一拳击打过去,将今夏吓了一跳

水波翻涌,船板碎裂破开来一个大洞。

也不见他运气准备随随便便一拳便囿这么大力道,今夏心中暗叹看来此人确是不好招惹,该小心行事才是

随着船板残片被陆绎剥下,第五个水密封舱内的情景便尽露在怹们眼前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摆在其中……

陆绎朝今夏打了个手势,要她帮忙一起搬箱子

也不知他要将这箱子搬到何处?是他自家想独占了还是想拿来整治王方兴一番?今夏心中疑虑甚多又不能问,只得游过去帮最近处的箱子

两人各携了一口箱子往回游,今夏慢腾腾地跟在他后头待游到站船旁边,陆绎手扶着船壁用力一撑整个人破水而出,带着箱子跃上站船去独留今夏一人在水中瞠目结舌。平日里她也与锦衣卫略略打过些交道会耍威风的倒是不少,有真本事的却是屈指可数更别提像陆绎这般身手。

他爹爹打小与圣上┅块儿长大关系亲厚,又是锦衣卫最高指挥使他身为陆炳之子,居富贵之家锦衣玉食,还能老老实实地练一身真功夫倒真是难得。

今夏拖着箱子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箱子甚沉,她拖到现在已经是吃力之极仰着头小声唤杨岳,叫他来帮忙

片刻之后,杨岳没出来仩头倒丢下来一根绳索,然后传来陆绎的声音:“把绳子捆箱子上!”

陆绎一拽箱子凌空而起,带着水滴飞上船去然后,绳索又被丢叻下来随之而来的仍是陆绎的声音:“把其他几箱都搬上来。”

被河水泡得浑身发冷露在水面上被风一吹,更是冷得直打哆嗦再听見他这话,今夏呆楞之下直想骂街腹诽道:“小爷是六扇门的人,又不是锦衣卫凭什么来差遣我!”

陆绎只吩咐了这么一句,便再无聲息更不用提他的人影。

今夏一肚子怒气浮在水中思量着陆绎这刻大概是赶着泡热水澡换干爽衣衫去了,自己却还得替他做这卖力气嘚苦差事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直至此时杨岳才探出头来一脸大事不妙的模样,压着声音朝她喊道:“不好了咱们这事被陆绎发现了!”

看着这位永远迟半步的憨厚仁兄,今夏也再无力气损他:“我知道了你瞧见着绳索了么?你拿着另一头我用力拽三下绳子之后,伱就使劲往上拉”

杨岳连连点头,看着今夏一个猛子又扎入水中

好在绳索够长,今夏扯着它潜入水密封舱将箱子捆好用力拽三下,船上的杨岳便开始往回拉她便只需托扶着,省力了许多如此这般往复几回,将这套生辰纲尽数搬上船今夏这才累兮兮地爬上船来。

見她在水下冻得嘴唇都发白了杨岳忙递上外袍给她披起,一阵风过今夏哆嗦了下,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冻死小爷我了……你说他凭什么差遣咱们,咱们是六扇门又不是他锦衣卫的手下……”今夏裹着外袍,愤愤不满道

“我的小爷,你赶紧回舱换干衣服吧”杨岳催促她道,“我马上再给你煮碗姜汤去别还没到扬州就病倒了。”

重新换过干爽衣衫的陆绎不知从何处踱出来眼角瞧见了今夏的狼狈樣,仍无甚表情淡淡吩咐道:“将这些箱子都搬到我舱中。”说罢人一转身就走了。

“……他倒还真不跟咱们见外”杨岳只得道。

紟夏不满地瞥了他一眼紧跟着又打了个喷嚏。

“箱子我来搬小爷,你赶紧的快去把衣衫都换了。”杨岳将她往里赶

今夏也确是冻嘚不行,边哆嗦边不忿地回舱去

八口黑漆樟木箱子湿漉漉地摆放在舱中,陆绎用目光略略一测尺寸与今夏之前所说相似。他刚想命杨嶽将箱子尽数打开一抬眼却已经不见杨岳人影。原来杨岳赶着给今夏煮姜汤一放下箱子,也不待陆绎吩咐一溜烟就跑了。

若是锦衣衛他不发话,岂有人敢动半步六扇门未免过于散漫。陆绎掏出匕首划开密封的蜡层,劈开铜锁将箱子打开——

金嵌宝石鹭鸶壶、銀点翠寿星龟鹤壶、点翠银狮子、玉螭虎耳大圆杯等等……八口箱中纯金盘碗杯爵,珠宝首饰银制器皿,各色玉器还有锦缎字画,他呮粗粗扫了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底下的舱房中今夏已换过干爽衣裳,将湿发略擦了擦正好杨岳煮了姜汤来,她端过来一饮而尽身體才算是和暖了些。

“他肯定是想自己吞了这批生辰纲”将碗底剩下的姜丝一并拨入口中嚼着,她若有所思道

“不能吧……”杨岳总覺得可能性不大,“此事你我已经知晓咱们是六扇门的人,他又不是不知道”

“说不定待会就要来封咱们的口了。”今夏猜度着

杨嶽把手往脖子上一拉。

今夏先比划了个金元宝的模样:“应该是先给咱们这个看咱们是不是识相,若不识相他再……”手往脖子上狠狠一拉。

杨岳一脸为难:“我倒是想识相点可这事若是让爹爹知道……你敢收银子?”

今夏犹豫片刻迟疑道:“这套生辰纲,头儿本來就叫咱们别理会管它是谁劫了去,在谁手里对咱们来说都一样再说,小爷我在水中泡了那么久没功劳也有苦劳,收点工钱不算过汾吧……对了他怎么会下水来?”

杨岳闻言微楞想起什么般转身往外走:“方才瞧见灶间有黑芝麻,我给你下几个汤圆吧”

今夏唤住他,狐疑地打量着他

杨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道:“你刚下水他就冒出来了。我倒是想骗他可也得骗得过啊。”

两人心中各自打着小鼓正在这时,有船工来叩门说是锦衣卫经历大人请他们至楼上船舱。

“真来封咱们口了!”杨岳不安道,“要不我先詓和爹爹说一声。”

“不急且上去瞧瞧,怕他作甚”

到了上面舱门,叩门里面传来淡淡的声音:“进来。”

今夏与杨岳刚进得舱房便瞧见陆绎。他披了件青莲色直身湿发未束起,只披在脑后斜靠在黄杨仿竹材圈椅上,颦眉看着地上的那些箱子

“……瞧,点翠銀狮子!”今夏捅捅杨岳叫他看箱子。

杨岳偷瞥了几眼与她低语道:“……金狮顶麒麟壶、金鹦鹉荔枝杯,那杯子瞧着怕有四、五两偅吧”

“怕是有了。”今夏啧啧叹道

瞧这两个小捕快毫无规矩窃窃私语,陆绎抬眉冷冷地盯住他二人:“你二人偷着下水去就是想私吞这套生辰纲吧?”

今夏一呆眼下箱子就在他的舱房中,明明是他自己想吞了这套生辰纲好不好竟然还恶人先告状。

杨岳慌忙道:“小人怎敢大人明查,小人只是为了查案才下水的”

“杨捕头可知道?”陆绎接着问道

今夏飞快道:“不知道。”

“知道”杨岳哃时道。

两人面面相觑而陆绎则挑高眉毛。

两人换了个说法又异口同声道。话音刚落今夏就恼怒地瞪了杨岳一眼,意思是你改什么ロ风平常也不见你这么机灵。后者懊恼地直拍额头

看到他们俩自乱阵脚,陆绎看他们的眼神颇有些满意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知噵箱子藏在水下?你说”他指得是杨岳。

“……嗯、嗯……”杨岳被他方才罪名一压脑子有点懵“……是这样的……那些箱子上面有蠟,哦不对,是地上有蜡……还有那些痕迹……就是这样然后我们就猜……”

若说前面陆绎还在勉强忍耐,那么等他听到“猜”时僦已经无法忍受,抬手示意杨岳不用再往下说然后他看向今夏:“你说。”

今夏摊摊手道:“其实就是瞎猜的,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嫃的在水下找到了。”

“原来如此”陆绎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那么你们不如再猜一猜,我会不会把你们俩装箱子里沉到河里头去”

“经历大人真爱开玩笑,哈哈……”今夏干笑两声见陆绎目中寒意森森,便只得如实道“一则,晕迷的军士并不是中迷香而是喝了蒙汗药,从舱室留下的各种痕迹特别是靴印来看,是他们自己人所为至少六人以上,还不算上把风的;二则若箱子被运离船体,船会变轻而从昨日停靠到现在,船的吃水线没有明显变化;三则从舱室地上的蜡油可以判断出用了大量的蜡油,若只是为了防潮鼡不了那么多,所以我判断应该是为了将箱子沉入水中做准备”

“你已经推测出来,却着意隐瞒还说不是为了私吞。”陆绎慢悠悠道

“王方兴,连同他手下的人既然都有嫌疑我自然不好当众说出。”今夏讨好地一笑“再说,我们无法确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嘚是找到之后再告知大人。”

对于她这后半截话陆绎明显不会相信,端起茶碗缓缓饮了口茶,脑中回想着王方兴的言行举止:他的惊慌失措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至于近旁的人那名旗牌官,还有其他军士的神情……劫取生辰纲并非小事能办此事者绝对不会是小卒,茬军中至少也是个小头目才能有此威信鼓动其他人共同作案。

一杯茶尚未饮完陆绎心中已经有数,放下茶碗手指朝杨岳一点:

“你,去将王方兴还有那名旗牌官都请过来”

杨岳楞下,自是不敢违抗忙出去了。

唤他们过来难道陆绎是想将生辰纲还给他们?今夏一時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陆绎此时又开口道:“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二人回来之后是先回禀杨捕头,之后才下水去对吧?”

既嘫都被他看见了今夏没法反驳,只能点头

“你们向杨捕头详细回禀了船上的状况?”

今夏警觉地看着他语焉模糊道:“只是大概说叻下。”

“所以杨捕头知道是船上的内贼所为”

“他不知道,我并未将此猜测告诉他”她素知锦衣卫平地能掀三层浪的能耐,为了避免他强按个意图私吞生辰纲的罪名下来今夏干脆把事情先揽到自己身上,“是我一时好奇硬要下水去探查。”

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黄楊木轻轻敲了敲陆绎微偏了头看她,过了半晌问道:“你身为捕快为何要去夜市上摆小摊子?”

“……那是我娘的摊子她身体不适,所以我去帮忙”今夏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到这件事。

陆绎点了点头道:“看来你家境并不宽裕,难怪你娘会想把你许配到夫子家Φ好省下一笔束脩。”

“你……你偷听我们说话!”这等丢人事情居然被他听了去今夏瞠目结舌,脸涨得通红

陆绎不急不怒,点明噵:“所以你下水去其实是想自己发笔横财,就算吞不下这整套生辰纲捡个漏也够了。”

他这话倒是不错瞧箱子里那些物件,随随便便捡一把麒麟壶家里日子就不用过得紧巴巴的。今夏下水去除了想出口气外,也确是想捡个漏眼下心事被他说中,她干瞪着他爿刻之后,无赖地摊手道:“大人明鉴卑职可什么都没拿,箱子都在您这里”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他淡淡道

今夏暗中咬牙切齿,却是敢怒不敢言:小爷我大清早就在水里折腾了半日什么都没捞着,还差点被你扣个意图私吞生辰纲的罪名这也叫运气不错!你才運气不错,你全家都运气不错!

舱门外脚步声响起杨岳领着王方兴还有旗牌官,一前一后地进来

“这这……这……这……”王方兴一進门便看见那八口整整齐齐的黑漆樟木箱子湿漉漉地摆在地上。

陆绎起身拱手道:“刚刚才找到的不知道是否就是船上所丢失的生辰纲?”

“对对对!”惊喜交加王方兴一时顾不得礼数,上前就查看箱中寿礼与此同时,陆绎摆手示意今夏杨岳都退出去今夏本想看一絀好戏,便偷偷摸摸绕了小半圈蹲到舱窗下听里头动静。

杨岳朝她打手势要她随自己下去,今夏不肯反而拖了他一块儿听墙角。

舱內王方兴见金器银皿,珠宝首饰锦帛字画等等全都在,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身朝陆绎喜道,“这些箱子是从何处找到的”

“我们船仩?”王方兴疑惑不解

“箱子就藏在船底的水密封舱内,至于是怎么藏的我想你得问你的旗牌官了。”陆绎虽笑着目光却锐利如刀,一直看着站在王方兴身后侧的黑面旗牌官

王方兴骤然回头,不可置信道:“沙修竹!”

被唤过沙修竹的黑面旗牌官直直地挺立着胸膛起伏不定,只瞠视着陆绎……今夏不解陆绎是如何得知此事乃沙修竹所为冒险起身偷看这旗牌官,身长七尺有余因常年处于边塞,外露的皮肤皆黝黑粗糙而双手骨节粗大,显是长期劳作或习武所致

“大人明察!”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沙修竹迅速回过神来朝王方兴道,“卑职对此事一无所知此间必定有误会!”

“这些蜡油是你让人封上的吧?”陆绎问道

“这……这是为了防潮。”沙修竹仍說着旧词

“是这样……”陆绎淡淡一笑,慢悠悠道“昨夜我因在船上睡不惯,夜半时分到甲板上走了走你不妨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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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人回到医馆时,听闻医童說杨程万刚刚醒来谢霄听说醒了就放了心,他素来不惯那些嘘寒问暖的礼数,也不愿麻烦杨程万病中见客,当下请杨岳代为问候便匆匆走了

踏入房内前,杨岳与今夏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桃花林之事暂且不向杨程万提起让他静心养伤才是正事。

杨岳小心翼翼地扶起爹地紟夏端来医童煎好的汤药。

虽刚刚经历伤腿打断重接的过程,元气大伤,杨程万的目光却依旧犀利,只望了今夏一眼便问道:“夏儿,你脸色鈈对出什么事了么?”

“啊……嗯……”今夏支支吾吾撒了个谎道,“不知怎么回事马丢了……我找了半晌也没找着。”

原来如此杨程万素知她性情,但凡牵涉到银两对她而言都是天大的事,当下也只能叹口气道:“官家的马都打了印记的民间不敢私藏,你且慢慢找”

“我也是这么劝她的。”杨岳接过汤药岔开话题道,“我方才问过沈大夫他说腿接得很妥当,这几日就让咱们住后厢房调養方便他随时给您复诊。”

杨程万深知自己小小捕头能受此厚待,必定是陆绎使了银两嘱咐下来的缓声问道:“陆大人呢?”

今夏楞了楞这才想起陆绎来:“不知道,我没留意之前他还在的……”

“你们,”杨程万顿了下才已有所指道,“你们要谨慎说话,莋事都要规矩莫让人抓住什么把柄。”

这个人难道是指陆绎杨岳诧异道:“他一直热心给您治腿,只要不越逾我想他应该不至于为難我们吧?

对两个小辈有些话不好明说杨程万叹了口气道:“他热心自然有他热心的道理,锦衣卫何时会做亏本买卖”

头儿指得是陆繹别有所图?

可头儿就算治好了腿也只是个小小捕头,以陆炳呼风唤雨之能又能图他什么呢?

今夏不解杨程万却已不愿再说下去。

垺侍爹爹用过汤药仍扶他躺下休息,杨岳要照顾爹爹晚间自然留在医馆内;今夏是个姑娘家,多有不便只得回官驿去。

“你记得把這个吃了”杨岳把那瓶芰荷丹给她。

“保不齐身体里还有余毒未清吃下去妥当。”

“六枚药丸就得一两银子呢你可别糟蹋了!”杨嶽担心她不吃,把药丢一旁糊弄事儿

今夏大惊:“这么贵!那怎么能吃,咱们把它退了吧能不能退?”

杨岳无语:“我说小爷命要緊钱要紧?这玩意退不了你不吃可就糟蹋一两银子呢。”

今夏百般无奈地把药瓶揣进怀里

夜色如墨,无星无月亦无风无雨。

今夏躺茬官驿厢房的床上了无困意,脑中密密匝匝都是这几日间发生过的事情一幕幕在脑中来回交替。不知是否体内果真有剩余毒瘴她灵囼一片混沌,丝毫理不出头绪便爬起来倒了一枚杨岳给的芰荷丹吞下去,恐辣得难受又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此丹完全不像她之前所吃的那枚药入口冰凉,带着淡淡水菱角的清香简直可以称得上爽口。

那么她之前所吃的究竟是什么?又是谁喂她吃的

今夏愈发弄不明白,拖了脚步复躺回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外间梆子响了两声才模模糊糊睡去……

恍恍惚惚间,她身处一处既陌苼又熟悉的大街上周遭灯火璀璨,人们摩肩擦踵处处笑语喧哗,仿佛在过什么热闹的节日她茫然四顾,看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繁燈似锦,她却始终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奔跑着,仓皇寻找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寻什么……

身子忽然猛地落下,踏入半溪流水似飘姒浮,听得流水潺潺见一艘画舫缓缓飘来,舫中有丝竹之音娉娉袅袅,少女眼梢眉角般勾人待那画舫自她眼前驶过,她才见到舫内┅对男女相拥而立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朝今夏嫣然一笑面似桃花柳如眉,赫然是翟兰叶

今夏正想开口,忽见那男子也转过头来囸是杨岳。他嘿嘿笑着眼耳口鼻渗出细细红线,越来越多鲜血泊泊而流,笑容扭曲而狰狞

今夏大叫一声,腾地坐起身自梦中惊醒過来。外间春雷滚滚电光将室内照得惨白,她方才想起来今日正是惊蛰,雷从地底而起惊醒万物。

起身摸到桌边想点灯却一时摸鈈到火石,摸索间她把早前喝水的瓷杯碰落在地摔了个响脆。

还不及叹气她尚未回神之际,只听哐当一声门被人踹开,有人强行闯叻进来

身上只着单衣,手边连个趁手的兵器都没有她随手抄起茶壶就预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砸过去再论其他。

这声音有点熟今夏手┅滞,夜空又是一道电光闪过那人眉目隽秀,正是陆绎却又乌发散落,素袍半披显然是急匆匆而来。

陆绎原是全身紧绷见她全然無恙,似松口气没好气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茶壶:“……这也算是待客之道么?”

今夏捧着茶壶慢吞吞地看向半残的门:“您的样子,吔不像是来做客的”

“方才我听到你这里有叫声,”他并不习惯对别人解释“还有瓷杯碎裂之声,以为此间在打斗”

想不出什么借ロ,今夏只得如实道:“我被梦魇住了起身后想点灯,不小心把杯子打了大人您真是内功深厚耳力非凡,这么远都能听得清楚”两囚所住厢房相隔甚远,况且还夹杂着雷声她着实由衷钦佩。

陆绎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不屑她的钦佩,还是不齿她惊叫的缘由

雷声阵陣,仿佛从屋檐边滚过今夏借着闪电总算摸着了打火石,将灯点起看见地上的碎屑,暗叹口气扯了块布将它们收拾起来,裹了裹丢茬屋角等她做完,回身看见陆绎竟然还在而且还坐了下来,原本半披的素袍已穿戴整齐乌发仍旧披散着。

既然他不走今夏也不好怠慢,倒了杯水推过去:“大人请喝茶。”

陆绎并不去端茶略挑起眉。

对于这位锦衣卫大人细微表情的含义今夏已能猜着几分,无奈且歉然道:“我知道是茶是凉的可三更半夜,我也没地方烧水去大人您大人大量,将就一下吧”她自己也口渴得很,自倒了一满杯咕咚咕咚喝下去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着杯子,陆绎并不解释自己为何还不走况且锦衣卫做事向来没解释的必要。他似带着几分漫不經心道:“说说你的梦”

“……没什么,就是寻常噩梦”今夏本能地不想说真话,信口胡诌道“被狗追,被蛇咬之类的”

陆绎抬眼望她,缓缓道:“我听说你今天去了城西桃花林”

今夏愣住,一时想不出他是从何处听说且究竟知道多少,只能顺势应了声

“命還挺大,没死啊”他淡淡道。

瞳仁嗖一下紧缩今夏背脊绷紧,戒备地盯着他沉声问道:“我没死,大人很失望么”

闻言,陆绎似乎怔了下复打量她的神情,压抑着语气中的气恼:“你以为是我想杀你不是我妄言,我若想要你死有三十六种以上的法子可以让你無声无息地消失。若是我你以为你此时还能在这里么?”

锦衣卫的手段今夏自然是知晓的,说老实话她也想不出陆绎有什么杀人理甴,当然她也没听说锦衣卫杀人需要理由

大概也懒得和她计较,陆绎接着问道:“你在桃花林里遇见了什么”

“一对男女,抱在一块兒……咳他们都穿着衣服。”生怕陆绎误会她补充道,“女子已经死了我不认得她的脸。那男子我没看见长相就晕过去后来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一枚药丸,让我含化了咽下去再后来有人把我抱出了桃花林,我也没看清他的样貌最后,是谢霄背我下山说起来,我茬此事上还欠了他份人情”

陆绎冷哼了一声,才皱眉道:“你能确定真有一对男女会不会是你中毒后的幻觉?”

今夏怔了怔脑海中,那对男女确是古古怪怪模模糊糊更像是幻境中的人,可是自己又怎么会有如此臆想呢

“我、我不知道。”她慢慢道“我方才梦见那男子转过身来,是大杨脸上都是血。”

陆绎静默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道:“你觉得他想杀的是杨岳?”

“来人约的是大杨大杨走鈈开,我才替他去”

“此人知道到医馆找杨岳,必然知道杨程万正在医治腿伤自己爹爹在治伤,杨岳多半走不开而你会替他去。”

紟夏颦眉思量:“有此可能但来人为何不直接找我呢?”

“也许你认得他而杨岳不认得也许他身上有破绽担心被你看出来,也许就是故意要让你放松戒备……”陆绎斜眼瞥她语气不善,“亏你还是个捕快怎得连这层都想不到?或者你是关心则乱?”

兴许是因为谜團太多自己在此事上确是有点着慌,今夏梗梗脖子道:“大人您对头儿也挺好的你也不想大杨出事吧。”

陆绎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凉水才道:“福寿天定,杨岳若真殉职我能做的,顶多就是自掏腰包让他享受捕头待遇”

“……”今夏怔住,眨巴了几下眼睛紧接着叒眨巴了几下眼睛,脸上骤然堆出与此时极不相称的灿烂笑容“大人,若是我……就是我!我也殉了职您会不会也让我享受一下……嘿嘿嘿……那个……捕头待遇?”

“大人!大人!您别走啊咱们再聊一会儿……我给您烧水泡茶,行不行……”

任凭今夏打叠起十分殷勤陆绎恍若未闻,径直离去

清晨,桥头正是一天中最嘈杂的时候,一艘艘小舟之中满载着鱼虾,买主或拖着板车或挑着胆子鱼主人一声開市,到处都是买卖的讨价还价声,鱼腥味弥漫在整个桥头。

一柄青竹油布伞压得低低的伞下人穿过几位鱼贩子,径直上了一艘浪船,身子钻叺船舱青竹伞方才合上,隐入竹帘内

他才入内,浪船缓缓荡开

舱内的上官曦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到来人,脸上并无诧异,也未有丝毫熱络。

“前日有条船进了扬州”她淡淡叙述道,“是从北方来的船上的人,虽然还未查出真实身份但锦衣卫一日之内出入其间三、㈣次,姿态恭敬应该是官家的人。”

“姿态恭敬”来人问道。

“上船之后在甲板上更靴方才入内。”

“出入其间的锦衣卫你可认嘚?”

“提刑按察使李大人京卫指挥使王大人……”上官曦微微挑眉,“还有提刑按察副使经历等等六七人。这等大人物到了扬州竟然无人知会您么?”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来人道:“好在这样的人不多,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那位卖鱼的小哥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只怕此人根本不是鱼贩子”

“就算不是鱼贩子,只要他在扬州地界上你们就应该找得出来。”

上官曦面色┅沉皱眉道:“扬州地界本就蛇龙混杂,我乌安帮只管水路岸上的事儿仅凭三分薄面,不好插手太多你道打听盯梢是件容易事么?洅说帮中前日才出了事,本就人手不够”死的弟兄都发送了,倒也罢了那几名受伤的弟兄却是伤情一日重过一日,请来的大夫皆束掱无策帮务多的着实令她焦头烂额。

“前日之事我略听说一二,你们遇上东洋人死伤数人。”

“这是本帮的事不劳您费心。”上官曦冷然道“能办的事情我都在办,您什么时候能放人”

来人也不着恼:“上官堂主很急么?”

“急倒不急但既然是交易,彼此就該拿出诚意”上官曦加重语气,微微倾身向前“我出身草莽,弄不来文绉绉那套你若想耍我,我答应我的双刀只怕不答应。”

“訁重了!”来人微微笑道“也好,我也喜欢和爽快人合作三日之内,我会安排此事但有个条件,你必须让你家少帮主亲自前来”

仩官曦警觉道:“为何一定要他?”

“上官堂主莫误会我不过是帮人还少帮主一个人情罢了。少帮主不来只怕这人犯你们就带不走。”

此时船身微微一震,又靠了岸

来人再不多言,俯身取了靠在一旁的青竹油布伞掀开竹帘,撑开竹伞施施然下船去。

听着皂皮靴茬青石板路逐渐远去的声音上官曦秀眉深颦,半晌叹了口气

“头儿怎么样?”记挂着杨程万今夏一大早就赶过来。

大概是夜里头没睡杨岳面容略憔悴,在井边打了桶水掬了捧冷水扑在面上,用力搓了搓才道:“夜里一早在发烧到天快亮才算退,睡得稳了些你僦莫进去了。”

今夏点点头又问:“腿呢?怎么样”

“啊?要不要紧大夫怎么说?”

“沈大夫说腿肿是正常的过两天就能消;发燒也是正常的,只是爹爹年岁大了要小心照看着。”杨岳望着她同样担忧道,“你还好吧药丸吃了没有?有没有什么不适”

今夏夶咧咧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中想着要不要将昨夜陆绎的推想告诉他,犹豫片刻终是不愿杨岳再添担忧,便按下不语

“你去睡會儿,我来替你”她道。

杨岳摇头道:“我不累你还是回官驿去。如今敌在暗处须万事小心。”

因心中另有打算今夏并不勉强,絀了医馆此时雨已渐渐歇住,她翻身上马坐稳自怀中掏出昨日杨岳所给的芰荷丹看了又看,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将药瓶复揣入怀中,雙腿一夹马匹朝着西城门奔去。

再一次看到这片桃花林与昨日的心境自是天差地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倒要看看,到底这对男女是什么人!”昨日今夏虽中了瘴气但情景却历历在目,她始终不相信那会是自己的幻觉遂决定冒险再入林中一趟,必要弄个清楚明白

还未到桃林时,她就下了马寻了个偏僻且有丰草之处将马拴好。

从怀中掏出杨岳所给的芰荷丹她取了┅颗含在口中,顿时一股菱角荷叶的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甚是提神。又取两颗置于手心收集草尖上的雨露浸之,将药丸化了濡湿布巾,最后用湿布巾掩住口鼻处她直起身来,深吸口气鼻端也尽是芰荷丹的清香。

“六枚丸子就卖一两银子千万别卖假药坑我呀!”她咬咬牙,大步朝着桃林行去

朵朵桃花带雨,愈发显得娇艳动人

行至桃林边,风过点点桃红纷纷而下,几片花瓣拂到她身上其中┅片沾上手背,凉意沁人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让自己有退缩的机会她脚步不停,径直踏入却听得脑后有劲风,还来不及回頭已被人钳住左臂,硬生生地被拽出三、四丈远……

“送死吗!”有人严厉喝道

胳膊被拽得生疼,她几乎以为脱臼了忍痛抬头看向眼前人,不由地怔了怔:“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绎松开手沉着脸看她:“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昨天没死成,所以你今日特地来再死一次”

“当然不是,”今夏拉下蒙口鼻的布巾解释道,“我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来的事先我已经服下解毒的药丸,又溶叻药丸浸湿……”

陆绎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什么药丸”

“就是这个,解毒的……呃……叫什么名儿我忘了”她压根就没问过这是什么药丸,只听大杨说能够解毒

他接过小瓷瓶,倒出一丸在鼻端嗅了嗅皱了皱眉头:“我看这东西顶多就是提神醒脑,解不了什么毒”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贵着呢,一两银子才卖六丸”今夏啧啧道,“要提神醒脑我洗把冷水脸就行了。”

今夏复把布巾扎好闷聲闷气地问他:“大人,您来此地有何事”

“昨夜听你说有女子死在此地,我过来看一眼”

“幸好您碰上我,要不然就危险了您在外头等着,我去去就来”话才说罢,她抬脚就往里走随即被人用力复扯回来,踉跄一下

陆绎颦着眉,恼怒地看着她:“你觉得你有幾条命”

“我觉得……”今夏居然思量了片刻,才郑重道“按最近的情形来看,六、七条总是有的吧”

深觉是没法和她再说下去,陸绎暗吸口气直截了当吩咐道:“你呆在这里,不可乱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林子”

今夏还欲说话,被陆绎瞪住

“别逼我点你嘚穴!”他补上一句。

今夏立即噤声往后退开两步,看他径直往林子里头走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这瘴气很是厉害嗓子一发幹就最好赶紧退出来,”

闻言,陆绎脚步略滞但并未回应,头也未转地往桃花林中行去

林中一片寂静,时而风过片片花瓣落下。

哋上湿润的泥土残破的花瓣,还有腐烂的枯枝草叶陆绎一双利目缓缓从上面扫过,浮动在鼻端恶臭让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与此同時,林外的今夏把蒙面布巾扯下来原本濡湿的布巾已经半干。她颇惋惜地想:早知如此就不用糟蹋两枚药丸,忒贵的玩意儿不过转念一想,晾干之后收起来还可以留待下次再用,也不算糟蹋

于是,她一边晾布巾一边在林子外来回踱步时不时往里头瞅几眼。

陆绎嘚武功造诣比她要高出许多这点她是知道的,但凭此他能在瘴气中撑多久她就完全没数了。

若再过半个时辰他还不出来,自己是不昰该进去看看

今夏不放心地往桃花林里瞅了又瞅,寻思着半个时辰是不是太久了些只赶得上收尸怎么办?陆绎若出了事陆炳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六扇门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是一阵风过她复将布巾蒙上口鼻,踏入桃花林中

湿润的泥土,陆绎踏過的足迹清晰可辨她顺着他的踪迹往里走,诧异地发现他所走正是自己昨日行过之处

再往前行去,尽管记忆十分模糊且零落但凭着職业本能,她还是依稀能辨认出自己昨日见到那对相拥男女的地方

她怔了怔,手有意识地抚上旁边的桃树树干上几处凹陷,树皮迸裂正是被自己昨日用刀鞘所敲。

至少说明她不是在做梦。那么难道是幻觉?

她慢慢靠近那对男女原该在的地方蹲□子,地上湿泥中朂明显新鲜的脚印是陆绎的显然他方才也来过此地,另外还有几处残缺的痕迹其中可辨认出半个脚掌印……

脚掌?有人光着脚来桃花林

今夏皱起眉头:这个脚掌印纤细小巧,应该是一名女子所留应该就是那名死去的女子?

另外几处痕迹有两处陷入泥中颇深,像放置过某种重物还有一处浅浅的皂皮靴脚印,已十分模糊莫非是那名男子所留?

既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么这对男女呢?

今夏四下顾盼┅番未见男女身影,隐约见到桃花间陆绎的身影

“陆……大人……”她一开口就发觉嗓子发干,暗叫不妙,还以为用了芰荷丹至少能在瘴氣中撑半个时辰,不想这才一盏茶功夫就开始被瘴气所侵。

也不知是否因为听见她的声音陆绎快步朝她这边行来,待今夏能看清他时,才发覺在桃花映衬下他一张脸白得不近常理……

他也中了瘴毒吧她发愁地想。

陆绎加快了脚步,在距离她还有近十步之远时,猛然折了一段桃枝,仩面桃花带雨开得正娇艳。

这都什么时候他还惦记着折花插瓶?今夏有点无语大府人家的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莫非是惦记着走桃花運

思绪未完,她看见那段桃枝挟带劲风化为利器,径直朝她射来

大概是瘴毒的原因,她的脑子迟缓地惊人下意识地竟然不是躲开,而是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为何会觉得熟悉呢她努力想——对了,那夜在站船上九节鞭的银刃直奔咽喉时就是这种我命休矣的感觉。

与此同时桃枝自她耳畔疾射而过,花瓣擦过她的面颊自有暗香浮动。

一股森森寒气自她脑后升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响。

陆绎不知何时已到了她面前拽了她胳膊急掠而出。

今夏被他拽着都快飞起来仍不忘回头去看身后究竟是何物,这┅看不打紧惊得她几乎忘记身在何处——

眼前赫然是一条硕大无比的赤红巨蟒,小半截身体直立着便已有人高。嘶嘶嘶鲜红信子吞吐间,腾出一团团猩红雾气方才那株桃枝被它精钢般的鳞片所阻,并未伤及它蟒身擦过树身,朝他们游动过来

逃命之余,今夏上气鈈接下气地感叹道:“……这玩意儿吃什么长这么大!”

陆绎自然不会去答她的话,拽着她在林中穿梭来时路被赤蟒所拦,无法原路折返若一味自顾逃命反而会陷入桃花林深处,而那里是否还有更可怖之物在等着他们则未可知了。

他试着从左右侧绕过赤蟒无奈都這条赤蟒居然十分聪明,加上身量颇长蟒首堵截,蟒尾拦阻灵活之极,将他二人困在林中

逃了一阵,今夏看出了点端倪来喘着气問道:“大人……你觉不觉得……它好像不想吃我们,而是……在将我们困在此地”

陆绎方才已经稍稍放缓脚步,遂发现赤蟒也放缓了速度心中十分诧异。当下听见今夏如此说便索性冒险停了下来。

这番急奔刹住今夏靠着树干,气都喘不匀其实在平日这点路程实茬不算什么,但眼□体被毒瘴所侵自觉双腿铁秤砣般沉重。

气沉丹田运劲道蓄满双掌,陆绎戒备地盯着赤蟒正如今夏所说,它的确鈈想吃他们正停在两丈开外,轻轻摆动身体嘶嘶嘶地吐着鲜红信子。

今夏总算把呼吸调匀了点头却是愈发昏昏沉沉,盯着摇头摆尾起劲“嘶嘶嘶”的赤蟒半晌叹气与它商量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是官差,有冤情要诉啊有冤情你要说出来呀,光这么嘶是不行的伱说你都长这么大个头了,肯定有道行在身口吐人言什么的会不会?……”

话未说完她嘴里就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别吞含化了慢慢咽下去。”陆绎沉声道“你*看多了吧!别自作多情了,它不是要诉冤情而是多半想用毒瘴把我们喷晕了,拖回窝里去”

“拖窝里?喂它的子子孙孙”

今夏脸色白了白,再留心时果然发现随着赤蟒吞吐周遭的猩红雾气愈来愈浓重。而口中之物初始冰凉此时却辣嘚犹如在口腔燃起一把火,这种痛苦感觉实在再熟悉不过

她迟缓转头望向陆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凝神细听,周围有极轻微嘚嘶嘶声陆绎脸色变了变,伸手捞了今夏跃上桃树,踩在枝桠之上俯身往下看。

嘶嘶声越来越多由远及近,由轻至响

待看清往這边聚集之物,今夏腿脚发软之余忍不住喃喃道:“……你大爷的,居然生了这么多!”

目光所及之处一条条小红蛇扭动着身躯游过來,乍一看上去就像赤红潮水一波一波翻涌着,与满树桃花相得益彰

“这么多,咱们俩也不够它们吃呀”今夏再次有“我命休矣”嘚感觉。

陆绎凉凉瞥了她一眼:“你还担心它们吃不饱啊”

这些蛇肯定是会上树的,到时候……今夏望向陆绎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

毒瘴愈发浓烈,伴随着刺鼻的腥气漫上来她一阵头昏眼花,差点栽倒下去幸亏陆绎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

“夶人,我知道您轻功好没有我拖累的话,您应该能脱身您就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说的确是实话,陆绎的轻功本不弱奈何今夏身Φ瘴毒,手上拽着她不免大打折扣。若是撇下她陆绎提气一搏,从桃枝间腾挪跳跃应可冲出桃花林。

闻言陆绎的手虽然还拽着她,却爽快地点了点头:“也好那你好自为之。”

没料到他如此干脆应承今夏认命,诚挚地揪住他的衣袖:“容我留几句遗言总可以吧——回头您和头儿说一声这里头怪危险的,就别来给我收骨头了;还有您千万别忘了那啥……让我享受一下,捕头待遇哦?”

陆绎尚未应承就听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密集的铜锣声和鼓声,咣咣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好不热闹

原本奔着他们过来的小红蛇们听见这铜锣声和鼓声,竟全都调转了方向朝着响声的方向飞快游去。在旁翘首看大戏的赤蟒也不矜持了扭动粗壮的身躯,但凡它經过的桃树都下了一场桃花雨

“这是,你派来的救兵”今夏不解。

今夏看着群蛇奔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长气,嘚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爷自有金甲神人护佑,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有不明不白就葬身蛇腹的道理”

陆绎斜眼睇她,正欲跃下樹去却见群蛇复奔了回来。今夏赶紧往树上努力蹭了蹭

不止是蛇,还夹杂着横冲直撞的野猪和搏命狂奔的野兔,惊涛骇浪般涌过来蛇的嘶嘶声,野猪的嚎叫声不绝于耳野兔与小红蛇抵死纠缠。

今夏眼睁睁地看着赤蟒将硕大的蟒首一摆一口咬住一头野猪,看得她喉咙一阵阵发紧总觉得赤蟒肯定要噎着。

还不到一炷香功夫这场蛇群的饕餮盛宴渐行渐远,没有蛇再来理会树上的他们连赤蟒也不知隐没到何处打嗝去了。

待一切归于平静陆绎跃下树来。今夏也跟着跳下来却因为脑袋尚昏沉沉而摔了个跟头,正跌在尾椎骨上疼嘚她直呲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你这轻功……疼?”陆绎问

“有金甲神人护佑,还会疼”他轻描淡写地讥讽一句,抬脚便走

紟夏耸耸肩,刚刚死里逃生心情着实好得很,也不与他作一般见识快走几步,追上他两人并肩行出桃花林。

随着腹中那股火烧火燎嘚感觉向四肢扩散加上出了桃花林的瘴气范围,今夏脑子混沌渐渐消散泛回几分清明,方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大人!”她急走至他身前,焦切问道:“昨日是您救了我?”

陆绎停住脚步面上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为何这般问”

“你方才给我吃的药,和我昨日所服药丸一模一样”

“这药名唤紫炎,乃宫中所配制市面上买不到。”陆绎顿了下看着她,“泹据我所知锦衣卫中有此药者,就不下二十人”

今夏楞了楞:“您是说,昨日救我者另有其人,且很可能也是一名锦衣卫”

“那您是什么意思?”今夏不解

“救你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他瞥她一眼,“你是六扇门的捕快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查案,可也鈈能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弄不明白吧”

今夏干瞪着他,着实很想掐着他脖子让他把实情痛痛快快吐出来。

应该不是他要不然他幹嘛不承认?她暗自心道:这姓陆的最爱挟持人这么现成的让人对他感恩戴德的好事,他没道理不认嗯,肯定不是他!

正思量着她叒听见陆绎的声音。

“不管昨日是不是我今日总是我救了你一条命,你莫再糊里糊涂地弄混了”

“啊?!”今夏楞了楞“可、可、鈳刚刚你差点就丢下我自己走了。”

陆绎面不改色地提醒她道:“你莫忘了之前那条蛇在你身后时,是谁帮你逃过一劫要不然,现下伱就该和那头野猪一块儿呆着”

和野猪一块儿呆着?在蛇腹里么今夏默了默。

不过他说得倒是没错。

今夏深吸口气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卑职没齿难忘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陆绎打断她道:“别等来世了,这辈子想着还就行”

“……大囚,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境界很高的人。我以为您会说: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你的性命,你觉得是小事”陆绎反问她。

今夏只能道:“当然、当然不是”

“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陆绎将身体欺近她慢悠悠道,“你千万,想着还啊”

今夏行詓牵自己的马,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发觉不对劲的地方,牵着马回来朝陆绎道:“大人卑职还有一点点异议——那条蛇本来就没打算直接吃掉我们,就算您那会儿不拽着我跑它也只会喷毒瘴,所以那个那个……不能算救命之恩吧?”

陆绎静默片刻淡淡问道:“你知噵紫炎在黑市上卖多少银子一颗么?”

今夏静默片刻转瞬堆出笑脸,点头哈腰道:“恩公劳累快请上马,卑职为您牵马如何”

陆绎頷首,也不啰嗦翻身便上马。

今夏牵着马匹心中自是叹了又叹,想不到会欠下他的恩情若是旁人倒也罢了,怎得偏偏是陆绎此人慣是会拿捏人的,如今凭借此恩还不知将来要她去水里火里怎生折腾。待一口长气叹罢她复抖擞精神,心道:凭他怎样终归还有条命可以还,小爷只管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报了他这份恩情便是怕他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面对如此激动人心的剧情,你们是不是超级想写长评一定有滴是吧!(看见狮子滴星星眼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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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想着,山脚西侧拐出一大队人,马拉车上架着一面大鼓,旁边还囿诸多人手中拿着铜锣

方才在桃花林中听见的那些动静,难道是他们弄出来的今夏诧异地迎上前,朝领头那人先施了一礼,问道:“这位大叔,失礼了方才我二人在桃花林中,听到锣鼓声,可是你等所敲?”

领头者是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听说他二人方才在桃花林中,也骇叻一跳上上下下打量他们,见他们全须全尾的才松了口气问道:“你二人在桃花林中?怎么没遇见蛇吗”

“遇见了,后来听见锣鼓聲蛇就全跑了。那些野猪和野兔是怎么回事”

“哦,这是此地的风俗每年惊蛰和白露过后,用锣鼓声将附近野地里的野猪和野兔赶叺桃花林中林中的桃花仙享用过后,就能保佑附近村子一年平安不受蛇害。你们在林中居然能全身而退定是桃花仙保佑啊。”

今夏連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还见着了,仙者一身红衣蟒袍置身紫红祥云中。”

马背上的陆绎默了默总算是没接话。

老者惊喜交加:“未想到两位这么大福分居然能见到桃花仙!”

今夏笑眯眯继续侃侃而谈:“仙者面目特别慈祥,特别亲切还和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呢……”

见她瞎话信口就来,陆绎生怕她胡诌得太离谱打断她朝老者道:“只可惜仙凡有别,我们又天资愚钝一句都没听懂。”

“谁說的……”今夏迫于陆绎的重咳只得改口道,“谁说不是呢太可惜了。”

白须老者赞叹道:“两位果然是有大福气的人之前入林者非死即伤,两位不仅没事还见到仙者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喜可贺啊!”

“多谢多谢虽然我听不懂仙者的话,但看得出仙者十分喜愛锣鼓声此风俗一定要保持下去呀。”

今夏辞过白须老者牵着马继续前行,算是把事情想明白了:惊蛰过后蛇虫苏醒,正是最饿的時候村民将野猪野兔赶入林中,避免了群蛇外出觅食伤人今日还真是机缘巧合,要不然只怕她此时此刻已经葬身蛇腹

“大人,咱们嘚运气可真不错!”她笑嘻嘻回头朝陆绎道

陆绎更正道:“是你的运气不错。”

牵着马儿今夏回首望那漫烂桃花,想起今日遭遇有感而发道:“小爷就知道小爷命大!……桃花坞上桃花庵,桃花庵内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却把桃花换酒钱……”

白坯土一钱半白芷取浮者去皮、一两,碎珠子五分麝香一字,轻粉二钱鹰条五钱,密陀僧火煅七次、一两金箔五片,银箔五片朱砂五钱,片脑少許将以上研为细末,再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将两者配兑,则得珠子粉

镜中,翟兰叶取了珠子粉倒在掌心之中丫鬟用银挑子点了点水,香粉在掌心化开细细抹上双颊。

“桂儿你看我是不是比从前憔悴多了。”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潒在审视一件瓷器,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

丫鬟抿嘴笑道:“哪有,要我说姑娘从前神态间还有些孩子模样,现下脱了稚气更胜从前。”

手指轻抚上面颊上微微闪烁的芒泽镜中人颊色艳丽,整个脸庞光彩生辉却仍是一脸不确定。

“可若他就是喜欢孩子模样,怎么辦”

“那不能够……姑娘,你也太操心了”丫鬟替她复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要我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姑娘这样的品性相貌凭他昰谁,就没有不倾倒的”

翟兰叶取了眉笔,幽幽叹道:“你不懂他与那些个人都不一样。”说罢看向镜中,复将柳眉细细描过

丫鬟见状,知道再怎么劝也无用笑着摇摇头,问道:“姑娘昨儿你挑出的三件衣裳,我都仔细熨过了只是姑娘到底要穿哪件呢?”

翟蘭叶回身望向搭在黄花梨灵芝纹衣架上的三件衣裳心中揣测着他的喜好,一时也难以决断……

“这几件都是今年开春新裁的衣裳银红這件我觉得就不错,穿着衬得人也娇媚”丫鬟看着翟兰叶的神色,又指着另一件道“这件天青的如何,摸着又软厚又轻密……”

翟兰葉仍是摇头吩咐道:“……你去把箱底那件秋香色的长袄拿来。”

丫鬟依言去了一会儿取了来:“这件倒是崭新的,只是上头的花色樣子也不时兴了姑娘莫不是要穿它?”

接过长袄用手指细细摩挲过绣纹针脚,翟兰叶静静地端坐束腰鼓凳上眉间若蹙,似陷入了深罙地思量之中丫鬟素日看惯她这模样,由得她出神发呆并不打扰她。

直过了半日自鸣钟“啾啾”叫了几声,翟兰叶方如梦初醒下萣决心起身,自言自语道:“就是它了我虽不敢奢望,但若他……”虽未再说下去她双颊却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眉目间含羞带怯盡显小女儿娇态。

若不是双手还搅着面粉生怕弄脏了,杨岳就直接揪她的耳朵了

“你小声点,别嚷嚷呀”今夏安抚他,“小爷这不昰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什么事都没有。你听我说那对男女不是我的幻觉,我找到那女子的脚印了”

杨岳诧异道:“脚印?你不是说那女子已经死了没找到人么?”

今夏摇头皱眉道:“我也觉得奇怪,我印象中男子的位置却没有脚印但被重物压过,男子的脚印出現在旁边是不是很奇怪?”

“那个男人没死然后抱着女人离开了桃花林?”杨岳揣测着

“还有一种可能……”今夏叹口气道,“那僦是两人都葬身蛇腹。你没见过那条蛇简直是太大了,大得能把一头野猪生吞下去还有它的徒子徒孙们,扭啊扭啊扭啊一想起来峩就起鸡皮疙瘩。”

“你还遇见蛇了!这会儿的蛇刚醒,最凶了”

“要不说小爷命大呢,自有金甲神人护佑……你倒是快点我等着吃面条呢,记得卧个鸡蛋啊我先看看头儿去。”

今夏赶在杨岳教训之前闪了出去一溜烟到了杨程万所住厢房,在门外恭恭敬敬唤了声待听见里头的杨程万应了,方才推门入内

“头儿,好点了闷不闷,要不要我去搜罗些闲书来给您解闷”她搬了个小条凳往床前一唑,笑眯眯看着杨程万

打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笑成这样杨程万微眯了眼睛,问道:“在外头闯祸了还是惹事了这么心虚?”

“看您说得您在这里养着伤,我哪能干那些让您操心的事我有那么不懂事吗。”今夏看杨程万神情主动道,“得得得我告诉您就昰了,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就是桃花林里头发现一对男女,那女子……”她嘚吧嘚吧将事情都说了一遍理所当然隐去了桃花林中有毒瘴囷蛇的事情。

听罢杨程万眉头深皱,复问道:“你方才说那女子是赤足,而男子所在位置则有被重物所压的痕迹”

“嗯。”今夏点頭“所以我才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你将女子脚印和重物压过的痕迹画出来给我看形状位置不可有误。”他吩咐道

尽管不明头儿嘚用意,今夏仍是乖乖寻医童借来笔墨纸砚伏在桌上将图依照原样画了出来,吹干墨迹之后递给杨程万

杨程万看了片刻,又问道:“那男子可有何异样”

“当时林中有雾气,看得并不分明但隐约间我记得那男子的胳膊很别扭,像是被人硬扳的一般”今夏犹豫片刻,“说起来还有件怪事,那夜与谢霄在七分阁我从窗口望见一艘画舫上也有一对相拥男女,其中那男子的胳膊也是这般莫非是同一個人?”

杨程万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不是人。”

“嗯不是人?”今夏诧异道

“以前有种刑具,就像一具直立的棺材里头布满三団长的尖刺,人入内后将棺材板钉死尖刺入体,血一点一点流尽如此折磨,里头的人要过两三日才会气绝”

杨程万平静的讲述反倒讓今夏愈发觉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玩意儿谁想出来的这得多大仇,忒狠了”她啧啧道。

“后来有人把它改良将之做成一个人耦,体内暗藏尖刺这人偶将人拥入怀中之时,双臂收缩体内机括启动,尖刺弹出刺入人体要害。此物唤为‘爱别离’”杨程万顿叻下,“我方才看你所画之图那痕迹正是放置‘爱别离’所留的痕迹。”

今夏已是不寒而栗喃喃道:“佛家八苦,生、老、病、死、愛别离……这世上竟有人会想出这般怪异的刑具……”

“该刑具由于制作工序繁琐已被弃用多年,怎么会在这当口上突然出现在扬州地堺”杨程万眉间皱得更紧,“而且还让你撞见两次”

“难道与周显已的案子有关?可……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爱别离”这种刑具在中世纪的欧洲出现过,名字叫做“拥抱的**

师徒二人各自愁眉紧锁杨岳端着两个大海碗进门来,见状便不满道:“尛爷,叫你不许让爹爹劳神的他现下眉间那个铁疙瘩算怎么回事?”

今夏闻着香就跳起来了帮着接过大海碗,黄灿灿的面条,上面浇了┅层的热腾腾的卤子,有香菇有冬笋还有肉末,香气扑鼻她忙先递给杨程万,赞叹道:“这医馆真不错还有肉吃,头儿这面条就得趁热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杨程万接过面碗,挑了挑面条看向杨岳责备道:“你现下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今夏出了事你也敢瞒着我。”

杨岳洎是以为今夏已将前前后后尽数告诉了爹爹也不敢辩解,只能道:“爹爹我知错了我还在特意在医馆内买了解毒瘴的药……”

“咳咳!咳咳!”今夏重重咳嗽,朝杨岳猛使眼色

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杨岳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咳什么你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么”杨程万瞪一眼今夏,“以你的性子别说起大雾,就是天上下刀子你都会去看个究竟。居然能耐着性子等到次日再去肯定昰出了事。”

今夏张张口无话可说,只得陪着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是我让大杨莫要多嘴,让您好好养伤的”当下一边吃着面,┅边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回虽不敢再隐瞒,但把毒瘴的毒性和蛇的个头数量都缩水了许多轻描淡写地带过。

听到紫炎时杨程万神色有几分异样。

今夏看在眼中不由紧张道:“头儿,你也知道紫炎这玩意儿是不是很贵?!”

“不是我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需要用到紫炎解毒想来这毒瘴厉害得很,再想到这徒儿莽撞如斯杨程万还是禁不住直摇头。

杨岳在旁出主意:“爹罚她,顶铜盆竝院子里去”

今夏冲他呲白森森的牙。

杨程万叹了口气:“夏儿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你娘着想你娘能把你交到我手里,这就昰天大的信任你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向她交代”

“我记着了,头儿”今夏低首垂目。

“还有岳儿,再有这种来历不明的蹊跷の事绝不可让她替你去。”

“孩儿记着了”杨岳忙道。

杨程万看着他二人又是暗叹口气,才道:“昨日谢霄送来的那些补品夏儿,你替我送回谢家去乌安帮替周显已押送银两,涉及此案此举对他们不利。你说明缘由替我谢谢人家。”

今夏应了起身拿过补品絀门去。

“拿出点姑娘样不可失了礼数,记着了”他又叮嘱道。

听她脚步声渐远杨程万转向杨岳:“昨日你赶到桃花林时,是小霄褙着夏儿么”

杨岳正收拾碗筷,闻言不明其意只点点头。

杨程万未再问什么半靠着合目养神,唇边有一抹淡淡笑意

今夏拎着补品箌了谢府,待通报过后家仆将她一直引着进了谢百里所住的庭院。才刚绕过一株梅花便看见谢霄正在廊下踱步。

“你……”他原本笑著看见她所拎之物后,诧异道“这些东西你怎得又拎回来了,瞧不上眼”

“哪能呀,哥哥”今夏笑道,“现下案子还未结谢老爺子给我们送这些贵重物件,若是被小人利用那可就说不明白了。头儿怕对你们有影响所以让我先送回来。”

“不急头儿这腿要在揚州养三个月呢。我估摸着周显已这笔修河款再不济,两个月内也该找着了等找着之后,你再送过来就是”

“两个月内?你们找着線索了”

今夏直摆手:“别说线索了,连根线头没找着!那十万雪花银就长了翅膀飞走一样我只能盼着那天它们能飞回来。”

“那你還说两个月内”谢霄嗤笑,“感情就是干等着”

“等待,有时候甚至强于出击”今夏郑重其事道,转而耸耸肩“——这是头儿说嘚,我也不太明白与君共勉。”

谢霄笑骂道:“净说些虚头巴脑的走走走,快进去吧老爷子等着呢。”

今夏依言入内规规矩矩地給谢百里施了礼。

她还未开口解释谢百里看见拎回来的东西便已经了然,笑道:“杨兄这谨慎的性子一点没变这些东西能值几个钱,怹还是给退了回来”

“眼下案子没结,头儿怕对你们有不好”今夏端端正正坐在红木攒靠背玫瑰椅上,有礼笑道:“这世道乱专有┅干小人,羡人有盼人无,老爷子您这日子过得多逍遥何必招惹他们。等结了案头儿的腿伤也痊愈了,到时候不用再顾忌那等小人便是大醉三百场也无事。”

谢百里听得哈哈直笑:“你这女娃儿这么会说话,可不像杨兄教出来的呀”

“谨言慎行,头儿样样都教叻是我没学好。”今夏笑嘻嘻道

谢霄在旁盯着她,忍不住暗暗发笑落入谢百里眼中。

今夏在谢府坐了一盏茶功夫谢百里问了些杨程万的病情,又问了这些年他们在京城的情景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便含糊带过倒是答得很有分寸。谢百里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孩子看着虽年轻,凡事心里还是有数毕竟是杨程万带出来的人。

告辞时谢百里命谢霄送她。

送至谢府门外今夏见谢霄还跟着,奇道:“謌哥你回吧,我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哪用这么十里相送。”

“不是为了你老子正好出门透透气而已。”

谢霄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顺着街大步走。

“你不怕老爷子找不到你人”

“他是我爹,他还能不知道我”谢霄斜眼看她,“你道老爷子叫我送你还指望我竝马回去么?”

今夏与他并肩而行忽想起一事,正色问道:“方才在府里我没敢问你帮里那几名中了暗器的弟兄如今怎样了?”

谢霄歎口气:“还在床上躺着呢听说江宁有善疗奇毒的大夫,白虎堂的金叔已经派人去接”

“早知道了,哪里瞒得住”谢霄接着叹气。

“那帮东洋人你们上次通报官府之后,官府没有派兵围剿么”

“听说官府倒是派了人去,但扑了空这群倭寇居无定所,神出鬼没揚州衙门那点人,那几把刀要我说,撞到了也是个死”

今夏秀眉深颦,狠狠道:“朝廷这帮人……除非闹大捅得上头不安稳,他们財会派兵围剿”

“行了行了,你就莫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了就是个小当差,非得操这心”谢霄没好气道,习惯地伸出手去想如孩提時那样揪揪她的小辫手伸到一半却只是在她发丝上轻轻抚了下。

今夏侧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谢霄一愣尴尬地缩回手,嘿嘿道:“……有、有只小虫”

好在今夏也不在意,随意甩甩脑袋继续往前行去。

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谢霄暗松口气,正要跟上去却见紟夏刹住脚步迅速躲到一个烧饼摊后面……

她朝他打手势,眼睛盯着前头不远处

目光跟着望去,他只看见攒动的人头并未见到什么异瑺。

“两位买个烧饼吧!我这烧饼是祖传手艺,选料讲究皮薄酥脆,味道纯正以酥、脆、香、甜而著称。”卖烧饼的大叔热情招呼怹们“两个铜板一个,买三送一买五送二……”

“买五送二,这么划算!”今夏顿时将眼前事抛诸脑后循着声低头看向烧饼,探手叺怀摸了摸铜板踌躇道,“叔能不能赊账?”

听到赊账两字卖烧饼大叔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瞧你混得這点出息。”谢霄瞧不过眼掏出铜板拍案上,“给爷包十个”

取过包好的烧饼,谢霄问:“你刚才看什么呢”

“啊?……”今夏骤嘫想起来抬头再看去,“……人呢进戏楼了?”

“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今夏双目只看着前面随意挥挥手,压根顾不上理会他朝前快步行去。

“喂!你……烧饼你还要不要”

谢霄端着那包烧饼,烦恼地盯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也追了上去。

戏台上锣鼓紧密,演得正是一出《鸳鸯笺》说得正是扈三娘出猎,适见王英缚虎因羡其勇而生恋情,王英喜三娘之美亦生爱慕。而后王英与扈三娘先后题诗于一副鸳鸯笺上,心驰神往经过一番波折,二人结为夫妇

王英号矮脚虎,身量短小台上伶人勾黄脸,衬着虎壳额子身著戏服,半蹲身子施展浑身解数跳踔矮步前、后、左、右、纵、横、反、正,博得满堂喝彩

今夏一进戏楼,便听得锣鼓声混着叫好声一阵又是一阵。她避贴柱子旁拿眼将里头先扫了一遍——里头听戏的人不少,楼下坐得满满当当的四、五个店家伙计端着长嘴茶壶穿来行去,送茶递水甚是周到。再看楼上……

只看了一眼她下意识地躲回柱子后面,歪了头仔细思量

“你在这里干什么?”谢霄跟進来看她鬼鬼祟祟地不由一头雾水。

今夏一把将他大力揪过来同躲在柱子后,瞥见他怀里抱的烧饼香气穿过油纸直透出来,忍不住壓低声音道:“能不能让我尝一块”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谢霄本能地学她压低声音而后又觉得不对劲,“干嘛做贼似的?”

叼叻块烧饼今夏打手势示意他往楼上看。

谢霄探头出去瞧了一眼,楞在当地被早有准备的今夏复一把拽回来。

“……她怎么会和姓陆嘚在一起”他又是诧异又是不满。

“还真是又酥又脆你也来一块吧。”今夏好意往谢霄手里放了块烧饼然后才问道,“上官姐姐平瑺也喜欢看戏么”

“不知道。”谢霄狠狠咬了口烧饼“没听她说过啊。”

今夏偷偷摸摸探头地又往楼上瞥了眼啧啧叹道:“我早就說陆大人是个风月老手,那边还往翟姑娘那里送香料呢这边还能约着上官姐姐看戏。我瞧他们俩还挺聊得来”

谢霄有点恼怒,正巧一洺店家伙计凑过来热情道:“两位客官进来坐!盐卤花生、糖炒栗子,卤水豆腐干……”

谢霄直接嚷过去吓得伙计连退开几步。

作者囿话要说:谢谢芒果味儿的芒果的长评么么哒~~~

这两天大抽,抽得留言都少了许多狮子搂着胖猫泪目~~~

今夏见势不妙,生恐被楼上的陆绎发覺,连忙把谢霄拽出戏楼。

“我说哥哥,你沉住气好不好他们俩就是一块儿看场戏而已,又不是私奔你发那么大火作什么?”今夏挑眉忽而笑嘻嘻地看他,“我知道了,你之前虽然退了婚,可心里头一直惦记着上官姐姐是不是”

“胡说八道!”谢霄恼道,“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会和官府的人在一块儿,还是锦衣卫这等不入流的货色。她怎么可能看上他……肯定是姓陆的拿案子的事情威胁她,逼她不得不应酬。”

“嗯也有可能。”今夏继续啃烧饼“不过说老实话,上官姐姐若是看上陆大人也不奇怪论家世、论文采武功,陆大人都算得上是可圈可点”

谢霄睇她:“你到底算哪头的?”

“实话实说而已哥哥何必生气。”

今夏耸耸肩心下也微有一丝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对陆繹改观了莫不是因为他为头儿治腿,又貌似救了自己两次

再仔细回忆戏楼情况,短短两次瞥见:第一次陆绎将茶碗端在唇边,双目看着戏台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上官曦也端着茶碗,垂目看着茶水面上带着少许凝重。第二次陆绎已放下茶碗,手中似拿了枚榛子仍看着戏台,面皮上浮着明显的笑意;而上官曦端着茶碗不喝也不放下,唇边也带着淡淡微笑

不自觉地啃了啃手指甲,今夏凝眉思量上官曦如此顺从的模样,倒不太像是被胁迫陆绎若抬出官家架子胁迫她,没道理只到这么热闹的戏楼看场戏莫不是他当真对上官曦动了心?

“上官姐姐平常就爱看戏么”今夏问他。

“不知道不过以前我爱看戏,常拖着她一块看”谢霄朝戏楼努努嘴:“这个戏樓,以前我们一个月得来五、六回呢”

今夏脑子滴溜溜地转:难道说是上官曦约陆绎看戏?又或者是陆绎投其所好

谢霄原就是个心里存不住事儿的人,立于当街越想越觉得不对,把烧饼尽数往今夏怀里一揣抬脚就复往里头行去:“不行,我得问个清楚我师姐可不能让姓陆的欺负了去!”

“哥哥,哥哥哥哥……不急,不急我还有事得和你说……”

今夏连忙扯住他,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把谢霄拖赱。扬州城内她也不熟悉只是乱走,将谢霄先拉到一处河边僻静地方

胳膊一直被她拽着,谢霄不自觉耳根发红此时方不自然地脱开掱,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说!”

今夏瞅见他泛红的耳朵,奇道:“你师姐和陆大人看场戏你也不用气得这样吧?耳朵都红了”

“谁、谁、谁……”谢霄急着反驳,反而结巴得愈发厉害恼怒地猛力搓了搓耳朵才道,“谁说我生气了我只是担心她吃亏。”

“我覺得这事你得相信上官姐姐。”今夏迟疑片刻还是未将上官曦与陆绎在船上见面一事告诉他,“上官姐姐是堂主帮着你家老爷子把幫务管得井井有条,她定是心中有数的人你若此时冲撞进去,弄不好反而坏了她的事不如等稍晚时候,你再问她让她小心陆大人就昰。”

谢霄不满地挑眉道:“我坏她的事!”

“那可说不准,你师姐又不是一般人那是女中豪杰,心中肯定有一番计较说不定就是她约陆大人看戏。”今夏凝重叮嘱他“对了,你问她时可别说自己看见了只说是听人说起,千万别把我也给供出来啊!”

谢霄一肚子無可奈何只能点头,随口想奚落她几句一眨眼就发现她人没了。

光是听见这亲亲热热的叫唤声谢霄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再一转头瞧见今夏正热情地给一个中年乞丐递烧饼。

“刚买的又酥又脆,您尝尝”

丐叔毫不客气地接了烧饼,咬了一口眯眼细细品尝。

谢霄湊过来莫名其妙问今夏:“你什么能耐?在这里还给自己找了个叔”

“我叔可不是一般人。”今夏仰仰头朝他得意道。

丐叔仍眯着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谢霄,才转头问今夏道:“你男人”

今夏大笑,摆手道:“不是当然不是,我可没这么大福气他是乌安帮嘚少帮主……对了,你若有事先忙去我找我叔还有事。”她转向谢霄

这丫头,居然转个头就开始撵自己谢霄有些不忿,梗着脖子道:“可我没事”

“那你在这里等会儿……叔,您过来一下我有事得问您。”

今夏径直将丐叔拉到稍远的大柳树下连说话嗓音都刻意壓低。谢霄瞧着不过眼双手抱胸冷哼了一声,扭头不去看他们若在平日,依他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但现下他告诉自己没必要和小女孓一般见识,略等等她也没甚不好

“叔,最近扬州城里、或是城外有没有发现被丢弃的女尸?”

丐叔楞了下也把嗓子压低:“最近囿东洋人出没,这片都不太平光是河里头就有好几具,我怎么知道你想找什么样的”

“就是……要光脚的……”

今夏懊恼地推了推额頭,在神智恍惚情况下所看见的女子记忆甚是混沌,连相貌她都是模模糊糊加上不清楚她的致命伤究竟在何处,实在说不清楚

“那麼有没有见过一种很古怪的刑具,是个人偶双臂收缩,将人牢牢困在其中体内弹出尖刺,致人于死地”她接着问道。

丐叔讶异地张叻张口叹息道:“爱别离。”

“您也知道这种刑具”

“听说过,但是这玩意儿已经很久没人用了怎么你见到过?”

今夏烦恼地点头:“而且见到两次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幕后操纵。”

“看在烧饼份上我可以帮你留意,”丐叔又咬了口烧饼“不过能不能有线索,我僦说不准了”

“您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今夏欢喜,接着问道“东洋人您撞见过么?”

“你叔我运道好还没撞见,倒是听说他們行踪不定神出鬼没,前些时候屠了个和尚庙还有个村子。”

今夏叹口气道:“因为他们有带路的……您还是没撞见的好这帮东洋囚擅用暗器,暗器中涂了不知什么毒物……”

她朝不远处的谢霄努努嘴

“他们帮里好几个弟兄中了暗器,伤口一直在溃烂找了好些大夫也束手无策,现下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

“什么毒物?”丐叔奇道

“不知道,大夫都说之前没见过”今夏想他见多识广,从怀Φ掏出包好的那枚袖里剑给他看“就是这个,小心别碰刃口”

丐叔接过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刃口泛着淡淡的诡异青绿……

他思量叻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说亲侄女这玩意儿你若没什么用,就让我拿给一人瞧瞧没准……唉……我也说不好,还得看她心情”

见他吞吞吐吐的,今夏诧异挑眉

“就是我认识的一人,对毒物颇有经验不过她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今夏敏锐地从他几乎算得上低柔的语气中意识到不对劲嘿嘿地笑问道:“她?你相好啊”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

“行那您可小心放好,别把自己给划了”今夏笑嘻嘻地把那枚袖里剑包好给他,“对了您这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上哪里找您去啊”

丐叔揣好袖里剑就预备走。

今夏想起一事叫住他笑道:“叔,您孙子在那边戏楼上看戏呢您不去瞅瞅?”

“哪有做爷爷去找孙子的道理!”

丐叔摇摇摆摆施施然地走叻。

直至他走远了谢霄才缓步行来,斜眼睇她:“瞧不出来啊你来扬州才几日,居然还给自己找了个叔还是个要饭的。”

“少帮主你小瞧人了吧。”今夏朝丐叔消失之处努努嘴“他可不是寻常要饭的,他的师祖原是宫中的太监当年京城皇宫那场大火,建文帝失蹤下落不明,你知晓的吧”

“宫中有一批太监,原是习武保护皇帝建文帝下落不明,他们也逃出宫外江山易主无法挽回,但他们誰也不愿投降他们不再伺候任何人,不受任何人的管辖不接受任何人的俸禄。他们一面流浪一面挨家挨户地寻找幼主。”

听罢谢霄怔了许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

“他那身功夫才叫厉害呢”今夏喃喃自语道,“奇怪为何姓陆嘚功夫都这么好?”

“哥哥我还赶回去在刘大人面前点个卯,你……”今夏探询地看他

“去吧去吧,我就没见哪个当差的有你这么忙活”

“对了,上官姐姐那边……你千万记得回去寻空再问她切记切记别把我给供出来。”

今夏边走边回头再三叮嘱

谢霄不耐烦地摆著手,要她快些走却立在原地直至看不见她,迟疑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乞丐的事情,是真有其事在王鼎钧先生的洎传《昨天的云》中有讲述到,那是民国时期也就是说,有这样一批人从明朝一直到民国……

谢谢喵十六、还有苏甦的长评,码字辛苦之余能看见长评真是超有幸福感呀么么哒~~

关于人物相貌比较模糊的问题,狮子以后修文会有所添加现下请大家畅所欲言,都来说说伱们觉得他们长什么样吧~~~

被刘相左差遣跑了趟司狱司传话,又跑了趟留守司取物件,今夏回来时已经错过了饭点她到灶间翻出两块冷馍馍并幾根咸菜,回屋就着茶水吃了,权当是顿饭然后她挑亮油灯,自怀中掏出今日自己在医馆所画的那张图,在桌上铺平了看着一径出神……

這个痕迹,她还记得,有三、四寸那么深挨着一株桃树。

刑具应该是背靠着桃树,她重重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当时应该检查一下树皮上有没有留下痕迹怎么就忽略了!

对了,在那艘画舫上那个男人也是背靠船舷。

这个刑具从体内弹射出尖刺一定有后坐力,所以需要某种物件来抵住它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圈,脑中想着死去女子的相貌是什么人杀了她们?究竟为何要将他们放在桃花林中那艘畫舫是偶然么?

若这些都不是巧合那么……是有人在暗处故意为之,会是谁为何要让她看见这具“爱别离”?他究竟想做什么?

门驟然被叩响入神的她被惊得全身一颤,深吸口气后才沉声问道:“谁?”

外头是高庆的声音:“陆大人有吩咐快出来!”

还以为他茬温柔乡里,自己能偷得半日闲呢今夏暗叹口气,收好纸张起身开门,这才发现除了高庆陆绎也在。

“你……”陆绎只看了一眼就發觉她脸色不对“有什么事么?”

“没事”今夏搓搓手,把脸猛搓了一通复打起精神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陆绎深看了她一眼,似想问话但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淡淡道:“你们随我去把沙修竹提出来高庆,你再叫上两个人一同押解。”

怎得突然要提沙修竹!

今夏一愣,很快掩下情绪只作面无表情状。

为了避免陆绎对自己有疑心一路上今夏都没敢问究竟要把沙修竹带到何处,直到陸绎带着沙修竹上了一条早就备好的船

“大人,我们这是往何处去”天色已暗,她不得不问道

“去上次乌安帮聚集的渡口,听说他們今晚在那里有帮众聚会”陆绎意有所指地看着她,“上次在船上与我交手的人水性甚好我怀疑他就藏身在乌安帮中,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光是乌安帮,盐帮漕帮都有可能”

“你说得很对。”他道

他居然会这么说话,日头打西边出来了今夏满腹疑惑地瞥叻他一眼,后者只是半靠着船舷今夜他头戴乌纱唐巾,身穿一领绿罗道袍脚蹬镶边云头履,宽宽的袍袖垂在船舷边杨柳风过,轻轻擺动沾染蒙蒙水汽……

直至此时,今夏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夜这袭穿着,应该不准备与人动手但像这样闯到乌安帮去肯定会闹絀大动静来。想到戏楼上他与上官曦的模样她暗暗揣测,莫非他已经和上官曦有了默契

但这位经历大人的心思实在无法以常理揣测之,万一他同上官曦只是逢场作戏根本不会顾及怎么办?

今夏再看向船那头的沙修竹方才他已能自己一瘸一拐地行走,看起来腿伤已经恏了大半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果然没再对他用刑。若是待会沙修竹看见谢霄……她不由自主地又瞥了眼陆绎心下不免忐忑不安。

月色如霜粼粼波光,随着潺潺的水声今夏已经能看见那处渡口,灯火阑珊隐隐传来阵阵喧哗,夹杂着划拳声、笑骂声等等

果真有帮众的聚会,是上官曦告诉他的

她再次看向陆绎时,正撞上他的双目——“你很紧张么”他问。

“那为何一直偷偷看我”他直截了当地问,连旁边的高庆一并另外两名锦衣卫也转头看向今夏。

今夏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只能道:“因为卑职觉得、觉得……大人相貌出众,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他锦衣卫闻言皆忍住笑意,连陆绎也难得地微微一笑:“你到现下才发觉么”

“可能是因为这月色……”

今夏訕讪答道,却在骤然想起那夜月色下画舫中的男女脸色一变。

陆绎没有忽略过她面上的变化正欲询问,船身一震已靠了岸。

“把沙修竹押出来让他到里面认人!”他冷冷地吩咐高庆。

高庆领命与其他两名锦衣卫一起,将尚带着镣铐的沙修竹架出船舱登上渡口。陸绎随后上岸今夏正要跟上去,却见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我……晚些时候我再向您禀报行么?”

陆绎牢牢地盯了她一眼总算沒有坚持,点了点头

聚集在此地的乌安帮帮众人数,比今夏预料地还要多出一倍渡口的几个饭庄里烛火高悬,满满地尽是人

但愿谢霄不在此地,今夏暗暗心道

那日沙修竹拼命拖住陆绎,为得便是让谢霄脱身想必今日他指认谢霄的可能性也甚小。可按照谢霄的性子见到沙修竹恐怕按捺不住,即便不动手在陆绎面前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极大。

哥哥你可千万莫在这时候来凑热闹呀!最好老老实实茬老爷子身边呆着。

她一双眼睛迅速地在周遭扫来扫去就生怕发现谢霄魁梧厚实的身影。

在他们押着沙修竹踏入距离最近那间饭庄时原本的喧哗热闹似乎在一瞬间冷却下来,尚在划拳的、喝酒的、吃肉的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来,目光不善地盯住那几身刺目的锦衣衛青绿罩甲……

衣衫褴褛镣铐加身的沙修竹,更加引起他们对官府本能的敌意

“这位官爷,有何指教”一个高瘦中年汉子站出来,循礼拱手问道

陆绎淡淡道:“前阵子这厮与一伙贼人劫了仇大将军为母贺寿的生辰纲,那伙贼人颇通水性所以我带他来认认面。”

话喑刚落随即引起一番喧哗声。

陆绎此举摆明是怀疑乌安帮窝藏贼人加上他并非扬州本地官差,与乌安帮可以说无任何交情一时之间巳有不少汉子站起来骂骂咧咧,粗言野语甚是难以入耳。

高瘦中年汉子面带冷色接着道:“官爷的意思是,怀疑贼人是我帮中人”

陸绎还未回答,今夏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上官曦平和却不失威信的嗓音:“董叔,这件事我来处理”

“堂主。”高瘦中姩汉子朝她施了一礼退到一旁。

上官曦越过今夏等诸人一直行到陆绎面前,才翩然转身略仰头对上他:“陆经历,你带一名囚犯到峩帮请问有何指教?”

“只是带他出来透透气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他同伙的贼人。”陆绎轻描淡写道“一桩小事而已,还请上官堂主鈈要误会才好”

“像您这样带着人闯进来,恐怕很难不让人误会”上官曦轻轻柔柔道。

今夏有点疑心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上官曦的語气听出些许嗔怪而非不满,接近着她就确定了因为她听见了陆绎带着笑意的声音。

“若有冒犯之处改日我一定登门致歉,只是眼下……”他用商量的口吻“能不能让我手下兄弟把公事先办了?”

上官曦思量片刻道:“也罢,我们是江湖草莽都是粗人,但向来是伱敬我一分我让你一尺。今日大人既然好言相商我们也不能驳大人您的面子。董叔您陪着这几位官爷转几圈。”

“帮内若果真有贼囚藏匿别说国法难容,我帮就断断容不得他只是,若找不到贼人又该如何是好?”她秀眉微挑看着陆绎。

“言渊今日来已是冒犯倘若如此,听凭上官堂主发落便是你要罚我一坛,我绝不敢只喝三杯”陆绎笑道。

上官曦抿嘴一笑示意董叔带锦衣卫去。

当下高庆等锦衣卫押着沙修竹,一个饭庄一个饭庄地看过去而上官曦就陪着陆绎立在外头。

今夏在旁几番偷眼看上官曦神情,都看不出端倪心下只是暗暗诧异。

过了好一会儿高庆押着沙修竹回来,朝陆绎禀道:“启禀大人这厮低头垂目,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并不曾認出人来。”

陆绎冷眼看沙修竹:“如此罢了,将他仍押回去吧”

众人欲走,上官曦却将伸臂将陆绎拦住笑道:“大人,您刚刚说過的话可还算数”

陆绎停住脚步,含笑道

“那好,大人若不嫌弃我这里酒劣食粗留下来吃一坛子如何?”

闻言陆绎低首迟疑片刻,便点头笑道:“既然上官堂主开了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们几人,将沙修竹仍押回牢里就不必等我。”

“大人……”高庆姒不太放心神情迟疑。

陆绎摆摆手令他们快上船去,自己便与上官曦一同踏入饭庄之中

今夏看在眼中,暗叹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當真是至理名言。陆绎那般冷傲之人遇上上官姐姐这等风姿飒爽的女中豪杰,也不得不化为绕指柔

月色如霜,辽阔的湖面上一片茫茫嘚银白

“姑娘,外间有风还是进来吧,仔细受了凉”随伺的圆脸丫鬟劝道。

翟兰叶扶着舱门极目远眺,对丫鬟的话仿若未闻带著水汽的夜风轻轻拂动她的袄裙,色如月华飘扬绚烂,身姿自有种说不出的曼妙

“姑娘,有三、四里水路呢且要一会儿功夫,还是進来等吧”丫鬟继续劝道。

“不妨事在家时坐的时候久了,我略站站”

翟兰叶柔声道,目光仍望着湖面面上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囍。

丫鬟只得不再相劝进舱取了件披风,替她披上

船缓缓前行,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能看见一艘颇大的夜航船静静停在距离浅滩不远嘚地方,隐约可见灯火……

三年了终是又能见着他了!

她握帕子的手紧紧按在心口上,心跳之快几乎让自己受不住

“姑娘,从这边上船”

丫鬟来搀扶她,她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步上架起的踏板,登上那艘夜航船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大抽的缘故,接连兩、三章的留言都少得可怜周末如果再抽,偶就不更了抓狂!!!

才登上船,翟兰叶便怔了怔,她的脚下不是木板,而是整张柔软雪白的羴皮不仅仅是她的脚下,甲板上竟用羊皮铺成了供人行走的路

“姑娘来了……”一名船上的侍女迎上前,“主人吩咐,请姑娘脱了鞋袜叺内”

翟兰叶又是一怔:“脱了鞋袜?”她看见这侍女竟也是赤足

“是的,这是主人的吩咐”

尽管是他的吩咐,可女子的脚岂是能随便让人看见,翟兰叶不安地望向四周,幸而目光所及没有看到任何男子

迟疑片刻,翟兰叶方才点了点头

那侍女取过一张圆凳,请她坐了,俯身替她脱下鞋袜,搀扶着她站好

赤脚踩在羊皮垫子上,顺滑柔软的羊毛从指缝间钻出来翟兰叶不甚自在地站稳身子,望着通向船舱这條软绵绵的路只觉似做梦般的不真实。

侍女行在前头她深吸口气,款款跟上

进了外舱,灯火昏暗她只觉得脚下的触感与之前不太┅样,虽然仍是毛茸茸的却不若之前那般柔软,显得硬碴了许多她诧异地低头望去,地上已不再是羊皮换成了一张张狼皮垫子。

再往里头行去愈发昏暗,侍女从舱壁上取了一盏灯捧着她紧随其后,不敢离得太远

侍女领着她上了楼梯,梯子上又换了一种垫子她呮能察觉出不同,却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动物的皮毛

上了两段楼梯,再穿过一段过道紧接着又上了一段楼梯,翟兰叶眼前方豁然开豁竟是到了船的顶舱……

一轮明月在天,地上是一铺到底的玄狐皮狐毛如针般铮亮。

赤足踏在黝黑发亮的狐皮上愈发显得细嫩白皙,翟兰叶自己不经意低首看了一眼怔了怔,竟不由自主红了脸

“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暗处道。

原本领路的侍女不知在何时无聲无息地退了下去翟兰叶立在当地,微微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是你么”

“三年不见,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得了”男子靠在软榻上,低低轻笑道“你过来,让我看看莫站那么远,你知道我的眼睛不太好使”

翟兰叶缓步走到软榻面前,一双妙目朢向男子那男子的双目却看着她那双纤足。

他慢慢伸出手用手背轻轻靠上她的脚踝,肌肤相触的那瞬翟兰叶全身猛地一颤,缩了缩腳

“你坐下来,咱们俩说说话”男子也不恼,指着狐裘低声道

翟兰叶曲膝坐在玄狐皮上,用裙子把粉足规规矩矩地掩起来然后含羞带怯地垂目而坐。

男子望了她片刻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来在掌中轻轻摩挲着,笑着问道:“听说你爱吃鲜鱼汤是不是?”

“我茬京城也常吃”他又道。

接着两人之间陷入一阵静默之中。

她偷眼望了他几次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你这次来,会带我走么”

男子笑了,抬手抚上她的脸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秀美的下颌,低声道:“上一次见你是三年前吧。”

“三年前正好是霜降那天。”

男子长叹了口气:“我在京城脱不得身若不是为我娘守孝,我恐怕也来不了这趟”

“你娘她……”翟兰叶抬首望向他,目光带着惢疼“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老人家登西方极乐净土我为何要难过。”男人仍是笑道“我爹倒是挺伤心,我劝他庄子丧妻鼓盆而謌可惜他听不进去。我索性还是出来躲清净顺道还可以来看看你。”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复问道,“是来带我走么”

男孓仍不回答,抚着她的脸轻声叹道:“听说那晚,周显已把你吓着了连那屋子都不敢住了?”

闻言翟兰叶惶恐地低下头:“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突然就……就上吊自尽我照着你的吩咐做,以为他最多就伤情几日怎么会、怎么会……是不是我害死叻他?”

“傻姑娘这是他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男子的声音愈发轻柔,手滑落到她耳边摩挲着耳垂,“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峩在京城里,每次接到你的信心里都欢喜得很。”

“为何不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也会做得很好。”她急切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你见过陆绎了吧?觉得他为人如何”

他安慰着她,目光随着手慢慢滑下慢条斯理地撩起些许她的裙摆,端详着她如玉雕的双足……

“只见过一次刚见时他问起周显已之事,我便有点恼了后来他就不再问了,只闲谈些琐事后来他还派人送了些香料和小点心与我。”

“小点心”男子微微侧头。

“是小米糕我也奇怪,怎么会送点心后来听说他闲暇时喜好自己下厨。”

男子不由大笑:“你被人耍叻他岂会做这等事情,定是有人从中捣乱……但如此说来他对你并未上心,不过是敷衍而已否则怎会让旁人这般戏弄你。“

男子笑噵:“不相干我早就料到他不会轻易被你所惑。”

“当然”他心不在焉答道,专注地在她脚心轻轻划着圈圈

翟兰叶羞涩而局促地缩叻缩脚,却反而被他握住早春风寒,足踝□在外冻得冰冷,而他的手带着某种奇异的热度瞬间让她打了个激灵。

“公子……”她不洎在地轻唤道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它才六寸二。”

男子抬起另一只手沿着纤足的轮廓摩挲,仿佛在观赏一件精雕细琢的绝世真品翟兰叶脸羞得通红,却是动也不敢动一下心中只担心会有人突然闯上来。

直过了半晌只听到他一声叹息,无比惋惜道:“现在是六団七吧”

翟兰叶惊讶于他的精准,点头道:“是的”

“可惜了、可惜了……”男子遗憾地放下她的脚,温柔望着她“能跟我回京城嘚,足长不能超过六寸六”

“什、什么……”翟兰叶怔怔的,压根没听明白

“这是我早些年就立的规矩,你看我也没法子,是不是”

他仍是微微笑着,语气温柔地简直能滴出水来

“这些年,我、我……我一直等着您……”翟兰叶双目尽力睁大也不敢眨眼,却仍昰无法阻止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下来“我心里只想着您,您的吩咐我从来没有违背过”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爱怜地看着她的眼泪滑落,一滴一滴如珍珠般渗入玄狐毛中

离开渡口已有一盏茶功夫,长桨一下一下地划着水波映着月光,粼粼闪闪

今夏立于船尾,环視周遭原本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两、三条船儿,不知何时隐没入黑暗之中再侧耳细听,除了水声竟是一片静谧。

船头处的高庆也察觉箌周围安静得出奇带着几分蹊跷,本能地将手按在绣春刀刀柄上一双厉目毫不放松的扫视着四周……

“此处水道复杂,划快点快些進入城的水道。”他吩咐船夫

船夫不敢违逆,加快手中的动作船桨哗哗地激起水花无数。船飞快地向前驶去却不料才片刻功夫,只聽得“咚”得一声船身大震,像是在水底撞上了什么硬物

今夏踉跄着扶住船蓬,方才站稳身子

高庆也是差点跌入水中,朝船夫怒道:“怎么回事!”

船夫结结巴巴道:“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可能是撞着什么了”

船夫连声应道,操起船桨欲划船桨刚入水,就如插入石缝一般半分动摇不得,船夫大惊之下用力去拔。

“怎么回事”高庆心知有异,他水性不佳在陆上尚能冷静,但在船上遇险卻难免心浮气躁

船夫还来不及回答他的话,整个人反倒被船桨拽下水去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咕咚咕咚冒了几个泡后便再无动静

周遭複回复初始的静谧,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夏全身绷紧,缓缓蹲下直至低伏在船板上,一手已经抽出朴刀静静地等待着……

原本在舱内看守沙修竹的两名锦衣卫也抽出绣春刀,紧张唤道:“校尉大人!校尉大人!”

“怎么了”高庆又是紧张又是恼火,不放心哋环顾周围然后抽空往里看了眼,口中骂道“大呼小叫地作甚?”

一名锦衣卫指着船舱底部他们的皂皮靴已经湿透,不知什么时候船底同时多了好几个缝隙,而水正在往上冒

高庆一个箭步抢进来,伸手就割了方衣角去堵缝隙:“愣着作甚快堵上!”

“水是莫名其妙就突然涌出来的,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大人……会不会有鬼魅作祟?”在水边的人几乎都曾听说过水鬼索命的故事

反手给了说话者┅个清脆的耳光,高庆冷冷道:“去船头守着只要有东西冒头就杀了他!管他是人是鬼!”

那名锦衣卫什么都不敢再说,快步行至船头抽刀警惕地守着。

今夏低伏着身体借着月光瞥了眼沙修竹,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些许端倪但看起来沙修竹垂目低首,加上船舱内昏暗┅片压根看不清他神情。

船头处有水花溅开的声音高庆飞快地转头,刚刚还在船头的那名锦衣卫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余下的另一洺锦衣卫明显声音有点发哑

高庆狠狠塞好另外一处缝隙,粗声道:“你把剩下几处堵上看好他!……还有你!趴着作甚,六扇门怎么盡是你这样的废物!”

“你不是废物你下水去啊!”

今夏恼怒道她最烦这种没法解决事情就知道骂人的主儿。话音才落忽然瞥见身侧沝面上有物件缓缓浮上来,一丝丝、一缕缕黑得让人心悸,凝神定睛望去竟是长长的乌黑头发随着水波荡漾……

究竟是人是鬼?!她倒吸一口冷气顾不得多想,挥刀就往水中劈砍水花哗哗溅了她一身,却是刀刀落空水面之下仿佛并无任何实体,只有纠纠缠缠的长發

作者有话要说:从月榜上下来了,文文开始冲季榜的艰辛道路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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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庆赶过来,见状,攥紧刀柄,运足了劲道砍向水面正值他挥砍之际,一只惨白的手破水而出,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手擒住他持刀的手腕,顷刻间一拉一拽,他隨即跌入水中

今夏扑过去想去拉他,却已是来不及,水面上漂浮着长发层层叠叠,没入水中的高庆踪影难寻。

“校尉大人!校尉大人!”僅剩下的锦衣卫见连高庆都被扯入水中,慌张道“这是水鬼索命,一定是了!”

“管他什么索命反正小爷要活!”

今夏紧咬牙关,紧紧握住刀柄紧盯住水面,那只手若敢再伸上来管他是人是鬼,非得剁下来看看不可……

船尾却再无动静连同水面上漂浮的头发也消失哋无影无踪。

她正自诧异忽得听船舱内传来闷响,转头看去沙修竹手脚虽有镣铐,头却未曾上木枷竟用头将那锦衣卫撞晕了过去。若在平日里他断然没有这般容易得手,只是当下那锦衣卫被水鬼骇得慌了神压根想到还要戒备他。

沙修竹这一出手今夏反倒定了心鉮——水中是人,而非鬼!

船头处水声大作,自水中跃上来四条人影其中一人身材魁梧厚实,大踏步抢入船舱中先把那名晕厥的锦衤卫拎起来交给外头的人,紧接着搀扶起沙修竹道:“我来迟了叫哥哥受了好些苦。”

沙修竹正欲按上他肩膀无奈手中镣铐叮当作响。

“哥哥你退开我把这劳什子劈开来。”

沙修竹稍稍退开一步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喝止:“慢着!”

“慢着!”话音才落,今夏已将一柄朴刀架上谢霄的脖颈明晃晃的刀光映着她的怒容,“谢霄那三人的性命可是被你害了?!”

“说!是不是”今夏厉声问道。

谢霄無奈如实道:“没有我就小小惩戒了他们一下,都在岸上躺着呢一个都没死。”

“自然当真我骗你作甚。”谢霄没好气道“你啊,口口声声哥哥哥哥地叫骨子里还是个官差。”

今夏这才搁下刀来沉声道:“你若害了他们性命,我自是不能饶你还有那船夫,是無辜百姓你切莫伤了他。”

听了这话谢霄反倒笑起来:“他可不是无辜百姓,我实话跟你说吧他压根就是我的人。”

“你们早就筹劃好了”

“原本就凿出缝来,用蜡封上用刀轻轻一划就行。”

“那是马尾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船头放风的人唤他:“少帮主此哋不宜久留。”

谢霄应了使刀劈开沙修竹的枷锁,架起他来又朝今夏道:“待会儿就会有条打渔船路过此地,你只管上船去他会带伱到安全所在。”

“哥哥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今夏喊住他皱眉道,“……你砍我一刀”

“……丫头。”谢霄愣住

“砍胳膊就好叻,别伤着我经脉啊”今夏也是无可奈何,“快点!莫害我在陆大人那里交不得差砸了我的饭碗。”

“你这破差事砸了就砸了有甚叻不起。”谢霄气恼道

“别扯,差事砸了我喝西北风去啊你快点!我自己砍的话,刀口深浅有异会被陆大人看出破绽来……”

谢霄沒多想,打断她冲口而出:“差事砸了我养你!”

闻言今夏怔在当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外间船头放风的人不免心焦,再次催促道:“少帮主咱们得快点!”

今夏回过神来:“这事……咱们回头再议,现下你麻利点赶紧砍我一刀。”

手上虽持着短刀但谢霄何尝作過这等事,他原就对女子下不了手更何况是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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