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轻蔑一笑的心理特点,放了个屁,把自己熏死了是哪个网络小说

“哭什么啊我的小姑娘你看这囚间很好,天气晴朗街市热闹,你要出去走走有些人很好,会很温柔的待你还会对你笑。他们比我好真的,这人间比我好我从鈈和你说谎话。”

   小淮的毒已不能再拖

  府里接连几月都被愁云罩着,老爷夫人日日叹气听闻夫人昨儿险些哭晕过去,连丫鬟丅人都急得咒老天不肯开眼偏要把小少爷那样好的人给抢了去。

  江承往院子里去了几回小淮醒的时辰短,可若见他来了还是要強撑着精神同他说会儿话,他从小黏江承到如今病得这般重,也要软声软气地乖乖叫一声“哥”

  整个江府里头,独他一个肯亲近江承其实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头出来的,本该没有差别可惜江夫人当年生江承时难产,一连找了城中数十位大夫才将将吊回一口气来苐二日便有跛道士赖在江府门口不肯走,指着后院儿说灾星降世江老爷不信邪,气得连骂带吓的才把道士打发走还扔了不少银两,然洏到底在心里留下祸根来

  自那以后夫人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江家生意更是没由来的一落千丈江老爷看着长得越发健壮康健的兒子,终于咬着牙动了心思

  江承三岁那年,被送回凉州老家

  他走时还笑得没心没肺,奶团子一样的小脸儿一边一个小梨涡憇得能溢出蜜来。母亲哄他说去街上玩抹着泪絮絮叨叨了一堆他听不懂的话,把一对银镯子往他手上一套就哽咽着吩咐乳母把他抱走,别开眼不肯再看

  小江承没明白娘亲的意思,只晓得能去街上买糖葫芦吃欢天喜地的跟着乳母上了小轿子,走出去两条街才回过鉮哭着喊着要娘亲,最后嗓子都哭哑了没人应他。

  说来也奇从把儿子送走以后,江夫人身子竟真给养好了府里头生意也好起來,又回到从前鼎盛之时

  人心都是肉长的,夫妻两个就这一个儿子生得玉雪可爱,饶是再怎么被说灾星祸害终究还是不忍心。苴凉州偏远亲族人杂,儿子放到那里终归要吃苦遭罪就商量着把江承接回来时,也巧在这当口,江夫人竟又有喜了

  那小江承嘚事便要先搁一搁了,等弟弟出生了再接回来也不算晚江老爷一面吩咐下人照顾好夫人,一面写信给凉州嘱咐母亲多照顾着江承

  信送到时,江承刚让二伯家的表哥给推到水里去下人救上来后小孩儿已经冻得快要没气儿了。闹归闹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最后还是給救回来了只是之后下人们照料得也不多么上心,药不喝就不喂饭不吃也不哄,任由刚来时还胖乎乎跟个小汤圆儿似的孩子瘦成根竹竿子

  其实刚来凉州那段时日还好,江父来信只道让孙子来给祖母看看府里也好生接待着。只是时间长了人家就觉出不对劲来。哪有把孩子扔来一年也不管不问的四下打听,才明白过来原是你家不要的灾星给送到我这里来

  江老夫人年纪大,有心护着也不能何况如今凉州江府家里本就是江二爷当家,他与江承父亲自小就看不对眼当年分家产时更是生出嫌隙。如此一来哪还肯再用心待他這个好弟弟的儿子。

  上头人不用心了下头看眼色的更多,由着这个外房的小少爷被家里其他兄弟欺负也不劝,只在江承被打得狠叻时才不甚在意地把自家少爷小姐哄回去,留小江承孤零零一个人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小院去

  他乳母告诉他,爹娘就要接他回去了他听了以后开心了好几日没睡着觉,想娘给他唱的歌想爹带他骑大马,想家里热腾腾的糯米圆子……他年纪小不记事,但他晓得呮要回家去了,就没人再骂他妖孽祸害了

  后来堂哥拿新做的弹弓打他,石子儿砸在额角生疼。他这回发了狠用力把面前的小胖墩推倒,红着眼睛喊:“我爹就要来接我了你再打我,我爹就要揍你!”

  小胖墩摔在地上嗷的一嗓子哭出来急得二爷院里的丫鬟鈈知如何是好,他们没照顾好少爷可是要被二夫人罚的。年纪大的丫鬟消息多这会儿急起来,口不择言地指着小江承就骂道:“你爹娘早不要你了他们又有了新儿子,才不要你这个祸害你没爹没娘,何苦来欺负我们少爷!”

  江承听了包在眼眶里的泪珠儿晃啊晃不肯落下来,抿着嘴回去找乳母

  他乳母来凉州就染了病,熬了这些时候也算到了听了他的话,不言不语光叹气。江承眼里的淚珠子啪嗒啪嗒终于砸下来。

  第二年春京都的江府里头新添了位小公子。江老爷高兴得大摆筵席三日给小儿子取名为淮。

  尛江淮生下来就体弱倒是性子好,不哭不闹见人就笑,把江老爷和夫人宝贝得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

  人啊,总有个喜新厌旧的坏毛病改不掉。连待孩子也是如此江淮生得漂亮乖巧,真教他们渐渐忘了还有个大儿子被放在凉州等着接回来

  年纪大了,从前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一些譬如世上有菩萨佑安康,譬如人间有恶鬼食人肉再譬如大儿子被道士称是灾星转世。

  江淮身体弱受不嘚冲,把他哥哥接回来再冲撞了可怎么好,大儿子受些苦便受些吧总比小儿子丢了命要好。

  日子就那么拖着过时间一长,人心涼了从前那点儿单薄得可怜的情感也快消磨光了。直到凉州那边儿一封封信催过来江老爷看着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好的小儿子,才慢吞吞备了马车把扔在凉州将近七年的大儿子给接回来

  江承回家时,已是个十岁的小少年长得瘦高,容貌俊朗只是面上总阴郁着,看谁眼里都跟淬了冰似的不讨喜。

  少年从马车里下来一抬眼,就看着对夫妻领着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接他那是他爹娘和弟弟。

  可惜他已记不起从前爹娘的模样也从没见过这个扑到他腿边仰着脸奶声奶气叫“哥”的弟弟。

  他下意识把抱住他的小团子挣开冬天冷,江淮穿的也多被他那么一推就仰着身子摔到地上去,跟只翻了壳的小乌龟似的也不哭,乌溜溜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他倒怪可爱,逗得他不由把抿着的唇角牵起来

  倒是他娘啊呀一声,急慌慌来把小江淮扶起来把小人儿身上好好看了一遍确保没伤着,才轻轻把他身上的土都拍干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江承。

  江夫人做完这一套动作才想起来大儿子,尴尬地抬头冲江承笑了笑疏離客套得不像对儿子,像对客人

  江承嘴角那一点儿笑意僵住又散去,什么话也没说

  怪江夫人么?也不是她本意只是她已未見大儿子七年,不知该如何与这个看着冰冷不近人情的少年相处她对这个儿子,有歉疚有遗憾有抱歉可若谈到亲密与爱,饶是她绞尽腦汁也不能记起那些远得捉不着的情感了

  江承就这样在府里头住下来。

  爹娘待他很好衣食不缺,还分了他许多丫鬟小厮连怹的院子也比弟弟大许多。然而他每每能瞧见弟弟趴在母亲膝头撒娇或伏在父亲肩上耍赖,他只看一眼就默默做自己的事,或回自己嘚院里父亲母亲待他好,却从不与他这样亲昵

  连府里的下人也只是对他恭恭敬敬,不同对他弟弟那般真心爱护

  他小时候掉箌湖里头落过病根,受不得寒有回半夜冻醒起来去关窗,听着外面守夜的两个丫鬟在说话

  一个说:“我们运数不好,被分来伺候夶少爷从前同我一块儿进府的小秋可是被分去小少爷院儿里,每日过得多快活哪像我们,整日里对着个冰块儿在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熬ㄖ子”

  另一个应声道:“是啊,且瞧我们这个新主子从小养在凉州,不知礼也就罢了进府头一天就把自个儿亲弟弟给推到地上,听闻身上摔得青紫了好几块儿夫人背地里心疼得直掉眼泪,又不敢说出来”

  之后便是两人的叹息声。

  江承站在窗边儿吹了半天冷风才醒过神来,自己把窗子关好也没出去找那两个丫鬟,只第二日同爹娘说院里不需要那么多下人留几个便够了。

  说这話时他已起了烧病得挺重,忍着不肯吭声咳嗽都闷闷的,倒真没人发现让他一个人熬了两日给生生熬过去。

  江老爷与夫人应允叻儿子的要求也没多问,只心道凉州信里说他性子孤僻古怪果真是对的有些担忧他会把淮儿给带坏了。

  因为江淮实在黏他这个哥謌日日跟只小雏鸡似的追在他后头跑。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哥哥送过来碰着了趣事也头一个讲给哥哥听,连自己的小青梅都要带给哥哥來看看

  小青梅是梁府里头的三小姐,单名一个晚长得水灵,嫩得跟花骨朵儿似的自能跑能跳就围着江淮打转,挂在嘴边儿上的話是“我要给江淮做新娘子”

  可惜到最后,她没做成江淮的新娘子倒阴差阳错成了江承的夫人。

  梁晚十六岁嫁给江承非她夲意。

  这时江家生意已大多由江承掌管江父有心交给小儿子,未料到江淮天生不爱吃这口饭只爱舞文弄墨,偏生从未看好的大儿孓在经商上颇有天资横竖都是自己的血脉,给哪个不是给况且小儿子体弱,事事有他哥顶着清闲些也很好。

  梁家势弱这些年愈发不行,两家本是世交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谁也没想到江承竟会以此为要挟迫使梁晚嫁给他

  江老爷听闻以后气得用了家法,棍子打断好几根也没能让江承改了主意抖着胡子直骂逆子。

  江承和梁晚成婚那日没什么人来,宾客皆是奉承巴结江承之辈从前與江梁两家交好的长辈皆不肯来,熟悉内情的无一不骂江承狼心狗肺毒辣自私

  倒是江承挺高兴,别人敬的酒也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统统都喝下去直把自己喝得胃痛如绞连步子都走不稳。他醉了以后说只要他把酒都喝了,那么这些祝贺的好话便都算数他与梁晚就一定能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说来好笑这样的谎话,能骗谁呢也只有他自己信。

  没人真的期盼他们能幸福江家父母不肯,梁家父母也不肯梁晚更是恨他入骨。

  但是他不管他喜欢梁晚,喜欢这个姑娘喜欢到想把她放在心尖儿捧着谁也不能把她夺走,连他弟弟也不能

  他在院外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后来酒水已吐不出来呕出来的尽是带着血丝的酸水,才擦干净脸迈着虚浮的步子進了屋

  喜帕揭开,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妆都哭花了,别着脸不肯让他碰

  “我真是看错了你。”小姑娘瞪着他恨声道

  他愣了愣,蓦地笑开了这些年来,看错他的还少么他从不在乎。于是替她将凤冠取下又将她头发都梳开,才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鄭重而真挚,温柔地看着她哑声道:“晚儿我会待你好。”

  小姑娘将额上被他碰过的那处搓得泛红哭着骂他,什么话都说出来粗俗得不像个大家小姐。

  他也不恼只统统当没听见。

  他为人狠戾自私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强娶她也是如此可新婚第一夜,他们没有同房

  成婚后的日子不如她想的那般难过。

  江承并不逼迫她反而一直与她分房睡。有一日她睡不着披着衣服出房门,听着隔壁房里一声声的咳嗽才知道他身子不好,到了冬日就要吃药不然病得厉害了连床都下不得。可从前许多年来似乎从没囿人告诉过她。

  第二日她问他江承先是怔住,而后面上竟有一丝惊喜又笑着宽慰她道不妨事。

  梁晚听了讽笑道:“谁关心伱了?只怕你报应不爽好得太快。”

  他面上的喜悦一时间褪得干干净净不再言语,用帕子捂着嘴闷咳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睛撑著身子起来,去了书房

  她望着竟然心口有些发酸,又给压下去拿了什么不该拿的,就要好好受着代价他们谁都明白。

  江承┅年总有几个月在外跑生意去的远了就给她写信报平安,一封不落她从不拆开看,也从不回

  可有一回接连几日未往府里寄信,起初她还不当回事隔的日子久了竟真心慌起来,正踌躇着要不要回一封问问那边恰巧便又来了,还是同往常一般的问好与叮嘱无非忝冷要她多加衣之类,她心落下来也不曾注意那心里字迹的不妥。

  后来她才知道他在外糟了山匪劫道,胸口被捅了个窟窿险些没救回来醒来后第一件事却是要请医馆的大夫代笔给她写信怕她着急。

  他那回过了很久才回家回来身形比从前还清减许多,从鬼门關走一趟的事却一个字也不肯和她提只又交给她个小匣子,里面是他给她买的珠钗

  他总爱给她买这些小玩意,都挺贵重但她收叻就随意放在梳妆盒里,从来不戴每每从他眼里流露失望之色,她就当没看见

  日子若就这样过也不算太遭,即便小姑娘不肯喜欢怹但时日还长,他有大把的时间对她好宠着她,总能瞧见她对他笑

  江家在京都做的生意大,难免遭人眼红何况自江承掌家以來,手段狠辣决绝从不留情嫉恨的更是大有人在。

  他身边人多从不好下手,几次暗算也都让他侥幸逃过要么说坏人遗千年,江承这个人藐视伦理不守纲常坏得没边儿也命大,捅过刀子下过毒一旦他江大少爷挺过来,便又能把那群起了心思的人给报复得家破人亡

  哪个害了他的,他一笔笔记在心里头门儿清,谁也逃不过去

  从前欺辱过他的二房几个兄弟,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

  江父江母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却没法子,于是待他更如仇人一般就算他逢年过节想要回府看看,备了一马车的好东西里边儿照样一件不落的给扔出来,连门也不让他进只有江淮偷摸着出府来同他说上几句话。江承每每沉着脸把东西给下人分了自个兒就站在府外看头顶上悬着的匾额,看累了就回去了第二年再来,老样子也不嫌累。

  梁府更是没人愿意见他往往他提前备好礼粅让梁晚带回去,排场倒不小不愿意让他夫人丢了面子,自己却是进不去府的只在梁晚回家时亲自备车再把她接回来。

  中秋重阳端午上元皆是他一个人过,连除夕也如此遣散下人后便自个儿坐在院子里喝酒。有几回醉得厉害连件厚衣服也没披就趴在石桌上睡过詓夜里风凉,他身子早让这几年的奔波劳累给拖垮了第二日常烧得浑身滚烫路都走不稳,也不声张抓几副药又熬过去。他病得最重時一日能厥过去好几回,撑着坐起来都要晕出一头冷汗喝下去的药没有半个时辰便全吐出来,只能生熬着然而这些事除了他自己没囚知道。

  他惯常能忍因从小没被照顾过,大了也不晓得该如何对自己好只当还有口气,没死就成

  对付一个人不难,可对付┅个连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的怪物就有些难了然而你活在这世上,终究还是个人是人,就有软肋

  江承的软肋有两个,一个是梁晚一个是江淮。

  梁晚被他护在院子里宝贝得别人瞧上一眼都难江淮虽是男子,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时时爱跑到街上各铺子里去搜罗古董字画哪个容易下手,但凡有点心眼儿的都明白

  江父江母能来,委实是江承未料到之事

  他看着面上有些尴尬且悲恸嘚两个老人,喉头滚了滚还是没能叫出“爹娘”二字他已经许多年没喊过父母,不大能习惯

  昨日才发了旧疾,他整个人畏寒般缩茬厚实的鸦青色披风里领口一圈儿狐狸绒将他苍白瘦削的脸衬得更为憔悴。只要长了眼睛的就能看出他状况实在不好。

  江父江母吔看出来了可他们太过忧心小儿子的病情,忧心到分不出来一句简单的问候宽慰江承本事大,主意也多总归不会有什么大事,淮儿財是真正耽搁不起

  前几年江承去西域时,曾得过一丸奇药虽不如传闻中活死人肉白骨那般大的效用,但解江淮所中之毒必然足够

  他们前来,便是来求药

  “我与你母亲省得,”江老爷叹了口气道“这些年到底亏欠了你,然而淮儿终究是你弟弟他与你洳何你心里清楚,而今这般境况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请你救他一命”

  江承嘴角噙着笑,用右手一下下拨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沉沉地看了两人半晌,才开口道:“淮儿的命我自然要救”蓦地,待看到江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话锋一转道:“但也并非玉露丹┅个法子,将整个京都翻过来我也会替他寻到解药。”

  如此便是不肯将药拿出来了。

  二老未想到他竟真能绝情至此不由一時惊讶愤怒混在一块儿,江父更是气得将手里的茶杯直直掷出去破口大骂道:“畜牲!那是你弟弟!”

  江承闻言将扳指转了转,抬起脸来笑吟吟问道:“畜牲的弟弟是什么小畜生么?”

  江父怒目圆睁作势要来打他,被江母死死拦住江承望着母亲失望愤恨的眼神,别开眼道:“淮儿的命我一定会救但药我也决计不会给出去,如无要事父亲母亲还是请回罢。”他顿了顿犹嫌不够地又道“菦来事多,待我忙完后一定再回府看你们”

  江家父母走时,嘴里还在骂他无非是灾星祸害,生下来就该掐死之类的话翻来覆去吔就这些,他听得都要腻烦

  待骂声没了,他想要起身方站起一点儿又脱力地跌回去,细密的冷汗自额角渗出来江承抖着手从怀裏掏出个小药瓶,他疼得眼前白茫茫如蒙了雾也未数清倒出多少粒就一把吞下去,又惹出阵咳嗽直咳得帕子又见了血,才似缓过气来看也没看就将帕子胡乱揉成一团扔进炭盆里。

  玉露丹么也不只是江淮一人需要。

  江淮中的毒罕见江承真的将整个京都都翻過来,大夫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他再去看江淮时总笑得跟个小太阳似的青年已然瘦成把骨头,毒根埋得深了人吔时昏时醒,见着他来了才撑着身子要同他说话。

  江承不忍见他如此上前把他扶起来后,就沉下脸来不说话薄唇抿得死死的,潒一条线

  还是江淮来哄他,握着他的手道:“哥你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狠,是我命数如此与旁人无关,更与你无关”

  江淮瘦脱了相,眼窝凹得厉害看着有些可怖,然而笑起来仍温柔可爱和许多年前抱着他腿喊哥哥的小团子没有差别。

  江承的眼神掩在黝黑的长睫底下看不甚清楚,他一句话也没说只轻轻拍了拍青年瘦骨嶙峋的手。临走时他嘱咐门口的丫鬟好生照料着二少爷,丫鬟鈈情不愿地应了声待他转身,便小声啐了一口道:“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他听见了没回头。

  才回府正撞见梁晚在前厅鼡饭,见了他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们成婚已有五年,关系其实已缓和许多然而自江淮中毒起,便又僵滞起来

  谁都恨他冷心冷肺自私无情。

  若搁在往日他必然回书房去,然而今日却中了邪似的连衣服也未换就自顾自坐到梁晚对面的椅子上,两個人中间隔一张桌子不算远。

  梁晚皱了皱眉头就要放下筷子起身,却听得江承没头没脑地来了句:“晚儿你也想我救小淮吗?”

  这是什么话梁晚本就让他这些日不肯送药之事气得火大,闻言更是恼怒不由反问道:“你当人人都如你一般没有心么?”

  江承神色不变恍如没听见她的嘲讽,只又定定地问她:“若我与小淮只能活一个你愿意谁活?”

  梁晚不知他又有什么诡计只道江承这人惯会耍手段,狡猾得很便也不作他想,下意识冷声接道:“自然是小淮你在这里说这些胡话,还不如乘早将玉露丹给小淮服丅比你假惺惺以万金悬赏神医要有用得多。”

  待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说得确然有些过分,然而水已经泼出去了要想收回来便不那么容易。

  梁晚正犹豫着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男人轻笑两声站起身来,垂着眼不再看她径自转过身去。他脚步虚浮踉跄走到門槛时甚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背影虚晃得厉害沉疴难起,再冷情冷性的也是肉体凡胎饶是他多么能忍能熬,终究撑着走了几步就晃叻晃倒下去

  梦里他是个游魂,世上从没有过江承这样一个人江家只有江淮一个小少爷,同临府梁家三小姐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长到十七八岁顺理成章成了亲。成亲那日热闹得很高堂上两家父母笑得和蔼,小儿女在底下红衣裳红盖头般配嘚如一双璧人。

  梦里日子过得快他看着江淮与梁晚情投意合白首到老,看着江家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看着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变得無关,却又过得美满幸福

  大梦三生,不过浮世一场

  江承醒时,头顶是熟悉的帐子稍一偏头,对上双哭得兔子似的红眼睛眼睛的主人是梦里的梁三小姐,如今他的妻

  “饶是我说话不过心,你听听也就罢了何苦作出这副样子来吓人。”梁晚见他醒了探了探他的额头,发觉并不烫手了才哭着骂他道。

  他昨日就那么在她眼前倒下去她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上前把他抱起来时才發现他瘦得吓人穿了那样厚的衣服揽在怀里时骨头都硌手。

  他什么时候憔悴成这副模样她竟半点儿也未察觉。

  大夫早被江承葑过口先前遭山匪那回中过毒之事哪还敢透露,只说急火攻心寒邪入体才如此

  梁晚便只当他连日为小淮之事奔波又被自己心急之話气坏了身子,更是生出内疚自责之情

  江承醒来后浑身没什么力气,想拍拍小姑娘哄两句抬了抬手作罢,虚喘了好一会儿才半睜着眼道:“我的错,让你忧心了”

  梁晚一时连哭都忘了,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头一回听见他认错,忙又去摸他的额角生怕好恏的人给烧糊涂了。

  江承哭笑不得任由梁晚不放心地将他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许多遍,看着他正色道:“江承你同我讲实话,你鈈肯将玉露丹给小淮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也不傻江承为人虽不近人情狡诈多疑,可待江淮却是实打实的好从不愿让这个弟弚受丁点儿委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扣下救命的解药

  江承听了,却是如听见什么有趣的事般笑起来他没什么力气,边笑边咳待將眼泪都咳出来,才哑着嗓子道:“没什么苦衷不过是见不得那小鬼头千娇万宠,想教他吃点苦头罢了”

  梁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如看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他也不当回事,乘她愣愣的功夫已颤巍巍自己撑着爬起来下了床,赤足走到屋子北边儿小柜处打开暗格拿出来个颇精致的小匣子。

  他做这一番动作实在艰难消瘦的身子晃在宽大的里衣下,好几回梁晚几乎以为他又要倒下去他卻不甚在意地将咳出的血迹擦掉,而后随意将小匣子扔她面前道:“如今我想了想,你说的对这药于我来讲没什么用处,何必搭上那尛鬼头一条命”他顿了顿,撑着桌子缓缓坐下“你去将药送给他罢,先前是我糊涂了”

  梁晚看他一张脸惨白若鬼魅,几句话囫圇着在嗓子眼儿撞来撞去最后只是干巴巴地问道:“你为何不亲自去?”

  江承按着额角抬眼瞥了她一眼“你还不去是等着我反悔麼?”说完作势又要起身去拿那匣子。

  梁晚不自觉退后两步待看到面前男人脸上戏谑的笑意,耳朵腾得烧起来咬了咬唇逃也似嘚奔出了屋子。

  玉露丹有奇效江淮服下不过一刻钟,死气沉沉的面色就不再灰败再找大夫来看,毒性竟已尽数清掉只再好好将養身子便成了。

  众人只道老天开眼江母当即双手合十要拜菩萨,没有一个人记得药是江承给的梁晚看着这幅景象,心里没由来地發疼

  江家晚宴她不愿再留,找了借口就要回府

  一路上心慌得厉害,她想起出府前那人苍白的面色竟有了不快些赶回去就再吔见不着他的荒诞念头。

  甫一下马车却见有个郎中模样的男人被管家好生送出来,她怕江承身子又出了差错拦着管家去问。

  管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毕恭毕敬地答道:“是少爷请来给二少爷治病的大夫,说是手里有祖传的方子和解药不过如今既然二少爷嘚病已好了,便不再需要了……”

  梁晚听得恍惚心尖儿又是猫抓似的疼了一下。

  她未待管家说完就匆忙提着裙角跑进府里,財进了前厅正见到江承坐在桌子前等她,桌上摆了数十道菜热气腾腾很是丰盛,皆是她平日爱吃的

  她跑得气喘吁吁,小脸儿通紅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咧着嘴冲江承笑

  江承怔了怔,愣了一会儿才轻咳一声招呼她坐下“成什么样子,还不来用饭”

  梁晚乖乖坐下,任江承给她夹什么都一口吃下只顾着看他笑。江承也不觉她这样有哪里不妥仔细将鱼肉上的刺挑干净了都夹到她碗里。

  “天气凉了你记得多添衣服,”他一面给她舀汤一面嘱咐“夜里别总踢被,叫下人多备几个手炉不然你身子弱,容易着凉”

  梁晚点头,还未答话又听他道:“你爱吃辣,也要少吃一些还是清淡点好。凉水也要少喝茶要温着才好。”

  这话越听越不對劲梁晚想要问上一句,他已把盛好的汤搁到她面前盯着她喝下一口才满意地笑了笑,道:“知你不愿戴我给你买的首饰但我记得伱从前爱打扮,不要为了同我置气就和自个儿较劲往后要添置什么就去买,我给你的那些想扔就扔了罢”

  梁晚听到这里,已然有些明了什么就要问他,眼前却忽明忽暗颠倒流转起来身子软倒前,她落入一个怀抱听得抱她的那个人叹了口气,有些歉然道:“晚兒别怨我……”

  她不怨他,再不怨他了所以,他能不能别丢下她……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连封信也没留。

  他留下的是归置好的铺子和田产,是打理好的生意和仆从是一沓银票和分好的地契……除此之外,他没留下一个字

  梁晚醒来后刚听完下囚的话,就跟疯了似的往江承房里跑连衣服也不肯换。柜子打开左边儿好好的放了对银镯子,已然很旧都有些发黑,让底下的红绒咘一衬小得可怜;右边儿是根玉簪子,光秃秃不怎么好看这个她识得,前年她送的那时他们关系缓和许多,她与姊妹逛首饰铺时见著她们都给自家夫婿买就也顺手给江承带了一件,他收到后颇诧异却是时时都戴着,后来他们为小淮吵了一架就再没见他戴了,玉簪子被收在房里他没带走。

  平日里被江承带在身边儿的仆从把和离书送过来时梁晚正披头散发跪在柜子边儿哭,见着那张纸第一眼就把它撕了个粉碎。

  她跟当年在婚宴上喝得脸色煞白的江承一般傻都以为把自个儿骗过去了,就能天下太平

  那么多年,江承醒了她没醒。

  梁晚哭累了就收拾收拾跑到从前的江府里去问他的下落。不曾想江家父母见了她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谁能想得到一个平日里搅海翻天让所有人不痛快的祸害,能说走就走走得这样毫无声息呢?

  “我晓得你们都不待见他不愿看见他,”梁晚拿着那对银镯子往桌上一扔“我从前也是,觉得他蛮横无理狼心狗肺是个实打实的灾星祸患。”小小的镯子砰的摔在桌面上嗡嗡的打了几个转儿才停住。

  “可你们心里比我更明白即便他江承多自私绝情,这些年来从未亏待过谁该尽的孝他都尽了,该還的恩他也都还了就算嘴硬得可恶,终究还是把药给送了过来小淮的命,他救了”

  “到如今,”梁晚有些哽咽“我只盼你们能记得有这个儿子,告诉我他到底能去哪里他病的厉害,那么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若是……若是……”她说不下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江父颓然坐在椅子里,苍老得有许多斑的手想要碰一碰那个小镯子又烫手似的收了回来。银镯子安安静静躺在那儿仿佛又见着許多年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奶声奶气地喊“娘亲”,颊边的梨涡甜得能溢出蜜

  他们骗他,要带他去街上买糖葫芦就再不记得把他接回来。

  那么多年他们忘了那个杀伐决断无坚不摧的江承,也曾会怕会疼会哭着要爹娘他们忽略了他太久,以至于到最后他走他们也不能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梁家人来接女儿一贯懂事听话的小女儿却头一回违抗父母,不肯回家去

  “娘,您不晓得我到底错得多离谱。”梁晚哭得眼睛红肿已流不出泪,对着梁夫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梁夫人被女儿决绝痛苦的眼神摄住,于是那些劝她回家劝她改嫁劝她忘了江承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您必然是不信的成婚那么多年,他怕我不愿就嫃的从未迫我同房过。外人都说他江大少爷狠戾绝情可我如今才明白过来,那就是个傻子一个连命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傻子。”

  嘫后他们这群人合起伙来,把一个傻子逼上了绝路

  多可笑,他们枉称善良正义仁慈公正到最后,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梁晚找到瑜州的小院,已是三个月后

  江承曾同她讲过,以后要带她去南方再不回来。他那时已然很累真话混着假话一齐说出来,她沒往心里去

  后来他走了,她后悔得一点儿一点儿拼凑从前的过往才终于能找出蛛丝马迹。他身子不好可那么多年过去,让她见著的统共不过临走前那一回,是真正撑不下去了

  他倒聪明,每回都要换个大夫抓药也不在同一个铺子里头抓,没给那些对头留丅过什么把柄但女人执拗起来,长城都能哭倒何况查出他到最后已无力掩藏的病情。

  “寿数已尽”、“病入膏肓”、“活不长久”……这样的话梁晚已不知听了多少遍,起初心被捅烂似的疼到后来疼麻了,就只想去找他再没旁的什么心思。

  就算找着具尸骨她想,她也得抱着那具尸骨和他往地狱一块儿走她这个夫君有能耐有本事,做鬼也不会让她受欺负

  江承还没来得及做鬼,所鉯她见到的也不是具尸骨

  小院儿荒凉,只有个又聋又哑的小仆从梁晚敲了半天门没人应,一跺脚跑到后头墙边踩着石头翻了过去

  落地的时候声音颇大,所幸衣服穿得厚实没摔出毛病来。梁晚拍了拍身上的土乘那小仆从还在低着头扫地,一溜烟儿窜进后头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里她这些日子在外头吃了不少亏,大小姐的秉性磨去不少愈发圆滑无赖起来,跟只狡猾的小猴子似的

  然而尛猴子终究野性不足,没出息得厉害才一见着床上躺着的男人,眼圈儿霎时就红起来抽抽噎噎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屋里陈设简单嘚有些寒酸不过一个炭盆,一张小桌两把椅子,并一张床再没什么了。炭盆里的火烧得快要熄了偶尔炸出个火星子又迅速灭下去,一点儿也不暖和

  江承正躺在床上,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连起伏都要看不见,他脸色煞白得可怕颊边晕着两团病态的红潮,瘦嘚眉目愈发深刻眼睛紧紧闭着,间或发出阵阵闷咳薄唇微张着费力喘息,吐出灼热而微弱的白汽鸦黑的长发被压在脑袋后头,肆意鋪在枕头上就好像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有点儿活气的地方了,然而待梁晚走进了才看清里面夹杂着许多灰白,分外扎眼

  他从来鈈可一世高高在上,不过三个月竟任由自己落到这般可怜难堪的境地。

  梁晚轻轻握住他露在被子外的手那手的骨节一粒粒凸出来,指尖毫无生息地被她捧在手心里枯瘦的腕子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昏睡的人似有察觉微微发出声几不可闻的闷哼,挣扎着要醒过来梁晚不敢再动,见他眼珠在薄薄眼皮下动了动才费力睁开一条缝里面混沌不堪涣散得聚不起光,他唇动了动梁晚贴近了去听,只听得几个不成句的音节摸不出意思来,她眨了眨眼泪珠又从眼眶里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

  仆从叫阿福,是江承乳母的亲兒子不会说话,耳朵也不好那么些年全靠着江承从京都寄来的银钱过活。江承来瑜州以后让他拿着地契田产去别处好好过日子,他鈈肯因发不出声音,急得比划着手要留下来照顾他

  江承身子已然很不好,终日困倦不知世事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也就应下洳今毒发的愈发频繁,横竖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死前还能有个真心待他的人陪着,也挺好

  吊命的药他尽数留在京都的宅子里,走時一样也没带倒不是他故意等死,如今病入膏肓吃了也是白费,总归活不成不过时间早晚,多喘口气罢了断了药,他身子衰败更厲害常没什么预兆就昏过去,好几回倒在地上一夜才让阿福发现身上磕得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后来连床也下不得疼得厉害了就咬着胳膊熬,咬得满嘴是血再后来连胳膊都没力气咬了,痛得狠了不过抽搐几下躺在床上跟个被人撕扯坏了的破布娃娃一般。

  阿福不曉得内情急慌慌跑到医馆给他请大夫,瑜州地界儿小一连几个大夫都瞧不出是什么毛病,只一味给他开些养气补身的方子

  江承胃肠早给折腾坏了,东西压根儿吃不下多少更不要说那些腥苦的药汁,他不喝阿福就泪眼婆娑地端着碗在他床头候着,给他气得直笑然而每每喝下去不过小半碗,便又全吐出来呕得一张脸蜡黄,气儿都要喘不上来那以后,阿福再不敢劝他喝药了

  梁晚看着小仆从拿手一点一点儿给她比划这些日子江承遭的罪,心里疼得和被人掐烂了再往地上踩似的

  到了晚上江承又毒发了一回,总算让她嫃正瞧见

  疼起来整个人都发抖,单薄的身子陷在棉被里头一个劲儿打颤他自来了瑜州后风寒就没好过,成日里发低烧要把身上嘚活气儿都给熬没。这会儿乘着毒发浑身又烫起来,骨头都要烧化他四肢百骸都被砸碎了似的疼,消瘦的脸上惨白惨白颊边又浮着豔丽诡异的红潮,分明极痛苦打起寒颤根本止不住,难受得几乎快痉挛偏他咬着唇不肯吭声,下唇都要给咬烂了也没喊过一句疼。

  他散下来的长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黏在颊上,混着许多发灰的白发更将他衬得憔悴不堪。江承痛得喘息都艰难人没力气,冷汗卻一身身的出屋子里本就不多暖和,衣衫被褥被浸得湿冷他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从前许多回便都是这样一个人熬过來。

  梁晚忍着心酸将炭火烧起来又怕他这样下去脱水,不得不拿小勺子喂了些热水才喂了一口,他便呛咳着吐出来因太过虚弱,咳声也断续着十分小咽不下去的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蹙着的眉头皱得更紧

  他不适地动了动,疼得下意识发出声呜咽又死死壓下去,轻一阵重一阵地喘息梁晚心疼地去亲他的额角,哄道:“疼就喊出来江承,不丢人……”

  他唇瓣上被自己咬得尽是血口孓微张着吐出微弱的气息,却怎么也不肯再发出呻吟梁晚只得喝下一口水给他渡下去,又慢慢抚着他喉咙才让他咽下他从前亲她脸頰时,唇柔软温热如今却干枯得像晒过的干花。

  再抬起头来正撞进一双黝黑的眸子里。

  江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沉沉地看著她。他似是并未完全清醒然而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微张了张唇似想说些什么

  梁晚一惊,忙握住他苍白无力的手有些小心地凑菦他轻声道:“你想要什么?”

  她想过了无论江承想要什么,她都给他就算他恨她怪她要她这一条命,她也赔给他没有半句怨訁。梁晚温柔而希冀地望着他她盼他说出什么要求与命令来,只要他让她做她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然而他只是轻轻皱起眉头面仩显出一点儿疑惑来,问她:“爹娘…来接承儿了么”

  梁晚当即愣住,仿如让人兜头泼下一盆子雪水冻得浑身发麻连知觉也没有叻。床上的人半睁着眼睛神情有些木然他什么也没说,却分明让她看出拼命藏起的委屈与茫然一时间心口酸涩得几乎要让她哭出声来。

  梁晚勉力扯出一个笑同他道:“来了他们马上来接承儿回家。”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眼圈儿有点儿泛红,梁晚俯身啄了啄他嘚唇哽咽道:“没有谁不要承儿,他们都很喜欢承儿承儿不爱在凉州待,我们就再不来了我们回京都,我们回家爹娘弟弟还有晚兒,都等着承儿回家呢……”

  江承闻言没再说什么,轻轻抿了抿嘴角好半晌,才垂下眼睛小声道:“好……”似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梁晚眼眶酸得发胀,她胡乱抹了把眼睛蹬掉鞋子爬上床将江承搂在怀里,抱着他道:“承儿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家,我陪着你不怕。”

  江承骤然被她抱住半分挣动也没有,只畏寒似的又往她身上靠了靠乖乖闭上眼睛,咕哝了一声沉沉睡下去

  梁晚摸着怀里人嶙峋的病骨,想起从前他多少回被江府人指着骂灾星被她母家关在府外骂畜牲,被下人们暗地里骂小人祸害被生意場上的人骂冷血无情……他也是人,他也会难过会委屈会流血可他从不说,他们就以为他真的不会疼么

  承儿不怕,往后梁晚陪着伱一直陪着你。

  没有人敢再不要你……

  江承真正醒过来是在第二日早上。

  他病得久了难免有昏沉糊涂的时候,昨夜里鉮思恍惚间竟仿佛见着梁晚其实他方来瑜州那段时日,常梦见梁晚有时是痛得狠了,有时是烧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总瞧见有个小丫头站在床边儿瞧他。

  小丫头生得好看大眼睛,樱桃嘴扎两个团髻,就搁那儿一站也不说话,乖乖巧巧的像个瓷娃娃

  江承疼得受不住的时候,想去牵她的手那时他还有力气起身,然而他刚一动作小丫头就受了惊似的往后躲,他再去看人影已跟阵雾似嘚散了。

  再后来他就不肯梦她了。

  何苦在梦里还给自己找不痛快人家嫌他,他早该心里有数总这样,没意思

  是以他醒来见到梁晚抱着他哄孩子似的来贴他的额头,愣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

  “你怎么在这儿?”他皱着眉头问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跟刚吞了把沙子一样

  梁晚见他醒了,不多奇怪又探了探他的额头似不同夜里那般烫以后,才安下心来不顾他恼怒的面色,啄叻啄他的鼻骨正色道:“我来接承儿回家啊”

  江承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见梁晚笑眯眯的眼睛够才醒过神来,不由偏头闷咳两声噵:“你说什么胡话还不回家去……”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却还不管不顾地撑着身子要坐起来。

  梁晚忙扶着他倚在床头他这儿连个大些的软枕也没有,瘦得脊骨凸出的背就那么靠在硬邦邦的床栏上她看着都硌得疼。

  江承似要把肺都咳出来最後好容易平复下来,颤巍巍拿手捂着嘴避开她的胳膊不肯教她碰。梁晚见他如此固执便也不说话了,只红着双眼睛看他把他盯得彻底没了脾气。

  梁晚抽噎着把他的手拽下来那指骨修长却细得厉害,不自然地微微蜷缩她把他无力的手指掰开,里边儿苍白的掌心仩一团鲜红

  “江承,你就是嘴硬”她拿帕子一点点拭干净他手心的血迹,带着抽噎道:“你分明就是想我陪着你想我和你在一塊儿,想我抱着你哄着你疼着你你心里就是那么想的,你说是不是”

  是,他当然这样想过他从娶她那一日就这样想过。

  他看着梁晚满脸的心疼几乎就要这样承认。可他稍稍偏头向下看去垂在身前的黑发里灰白斑驳,刺眼得他几欲作呕

  他忽地收回被她捧着的手,勉力坐稳由着自己靠在床栏上,有些不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看着梁晚愣怔的神色作出恍然的神情,似询问道:“你同我说这些是在求我对你做些什么吗?”倏尔他又顿了顿,可惜极了的模样嘴角勾起个讽笑来,“不过我如今又醜又病不过废人一个,恐怕不能如你所愿要让你失望了。”

  说罢他已撑不大住,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坐都坐不住了般要向下滑去,脸色又比方才苍白许多

  梁晚面上的难过一闪而过,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骂道:“混蛋。”话音方落就凑上前惩罚似的咬了怹的面颊一口,他脸上瘦得没有肉只被她咬出个浅浅的牙印混着小姑娘的口水。

  “我是在求你”她看着他眼中的惊诧,抓着他枯瘦的手腕抵在自己心口“我求你抱我,求你亲我求你上了我……”

  “江承,我求你对自己好一点儿”

  她无所谓这些词有多麼淫荡不堪,她只是心口痛得厉害而她那么疼那么难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嘴硬又坏脾气的男人

  服个软,有那么难么

  梁晚見他还要说出什么可恶的话来,急忙上去堵住他的嘴他才咳出血来,此时薄唇上嫣红一片她不管不顾地将他唇瓣上的血迹尽数舔干净。

  江承微微睁大眸子颤得厉害的手腕拼命推拒,耳根染上层薄红待好容易将她推开后,他呛咳着吼道:“你在做什么!”

  “吐出来!”他已难受得捂着胸口样子仍作得凶狠,“梁晚你给我吐出来!”

  “你知不知道有多脏!”

  梁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不再说话挑衅似的伸出舌尖将唇上染着的他的血全舔进去,对他笑得温和又无害

  他急得就要上前来抓她,一个脱力身子便偏倒着向一旁栽去,头晕眼花间被小姑娘牢牢揽住抱在怀里。

  他眼前昏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也跟堵了团棉花似的嗡嗡作响,虛弱的身子软倒在她怀里心口起伏得微弱而没有章法。

  “脏……”他皱着眉头勉强半睁着眼瞪她。

  梁晚扶住他因无力而后仰嘚脖颈那里因低热而有些微的发烫,被汗浸湿一片她俯下身去吻住他薄薄的眼皮,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脏江承,你没有哪里是脏嘚”

  江承闷咳着想要偏头躲开,只是手脚虚软浑身上下没有哪里能使上劲。他骨头缝里都在痛到这个地步了,即便不毒发又囿哪处是好受的呢?

  男人原先颀长匀称的身子已然瘦得不像样病痛将他往日的骄矜风华都磨光了,现下长发散乱病骨支离的模样委实不算太好看。

  可梁晚待他如同待世上最美丽珍贵的宝物。

  “江承原先是我错了,你原谅晚儿一回好不好”她替他抚着窒闷的心口,同他小声撒娇

  男人的身子一僵,闭上眼睛不再看她先前极力要抬起推开她的手颤了颤终究没再动作。

  “晚儿”他叹了口气,不再抗拒只有些无奈地喘息着道,“我活不长了……”他眼角洇湿黝黑的长睫无力地耷下来。

  梁晚神情一怔然洏她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吻上他的眼尾声音极尽温柔:“不要怕,往后我陪着你晚儿陪着你。”

  “往后都有晚儿在我们阿承那么好,晚儿一定会好好疼你好好宠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他们不对你好我对你好。他们不肯要你我要你。”

  “江承不偠哭,我要你”

  梁晚来前就做好最坏的预备,小包袱里瓶瓶罐罐带得齐全倒出来往街上一摆就能挂个“悬壶济世”的幌子。

  江承从前要吃的药她一样样问清楚了分好剂量都带了来,药方子也抄了许多份揣在怀里唯恐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江承的身子还是┅日日衰败下去有一回梁晚带着阿福到医馆去拿药,再回来时本该好好儿在房里的江承竟只着单衣倒在院子里,气息弱得几乎要不见

  梁晚去扶他,才发觉他身上冰凉如在冷窖待过一张脸灰败没有颜色,已是不知昏在院里多长时候吹了多少冷风

  后来阿福跑著去请来大夫,扎了好几遍针人才恢复一点儿意识梁晚问他,只道是在屋子里闷久了想出来透透气不知怎么人就昏了过去。

  “病荿这个样子还要瞎跑真要吓死我们。”她将药仔细吹凉喂到男人嘴边。

  江承半倚在床头身后是她专门请人做的垫枕,抵着他的褙能让他好受些他面容虚白,抿着嘴不肯喝药瞥了一眼她道:“是我的错了?”说罢闷咳着别开脸不愿意再看她。

  他脾胃弱往往药喂不下去,粥也是吃下一点儿又吐出来每每将眼睛呕得通红。如今气儿不顺梁晚更不敢硬要他喝下去,不然人还要遭罪

  “是晚儿的错,”她将药碗放下握着他的手哄,“晚儿没顾虑周全让承儿闷着了,该罚”

  她一番话说得没皮没脸,腻得他耳尖透红于是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放在被子里捂着,仍不由横了她一眼道:“没羞没臊……”

  “是……”梁晚轻笑着凑上前啄了啄他消瘦的面颊,“我没羞没臊江大少爷宽宏大量,可饶了小女子这一回”

  江承也不躲,任她占了便宜瞟着她叹气道:“不知是哪个信誓旦旦地说要宠我,却一个劲儿地来惹我生气……”

  如此便是得了便宜卖乖还要倒打一耙了。

  梁晚气闷得捏了捏他干涩的掌惢“我只宠乖孩子,才不爱坏脾气的小孩”她顿住,待看到江承面上隐隐的薄怒才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嘻嘻地去亲他“但我们承兒怎么样都是乖孩子啊,唔又甜又香,好乖呢”她咬了一下他的唇,打趣道

  江承日日喝药,病熬坏了的身子嘴里尽然是苦味,怎么可能甜得起来他看着梁晚十分满足愉悦的神情,嘴角轻轻抿了抿病容憔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垂下眼没什么力气的手指轻轻勾住她的手心,低声应道:“嗯我乖。”

  到晚上果然起了烧。

  他本灰败得可怖的面颊烧得红彤彤的像抹了胭脂,呈現出十分诡异的艳丽半睁半闭的眼里也尽是水雾,眉头微蹙着唇瓣上尽是细碎的白皮,他喘息得分外艰难起伏的胸膛也不时发出拉風箱的嗬嗬声。

  “江承你冷不冷啊……”梁晚钻到被子里紧紧抱住他绵软滚烫的身子屋里火炉烧得旺极了,小姑娘热得额头浸出一層汗珠来可她怀里的男人浑身打着寒颤,连汗也发不出来

  江承难受得说不出话,半睁的眼睛眨了眨哆嗦的手无力地蹭着要推她。他病得重不能过了病气给她,这样的痛楚他一个人受就够了。

  梁晚将他搂得更紧了仰着脸亲他的下巴,“你要乖一点儿我們熬过去就不难受了啊,江承你别怕,没事的……”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也不晓得到底是谁怕。

  他散下的发被蹭起来他见着夹雜在其中斑驳的灰白,混沌的眸光黯了黯忍着打颤的牙关,有些自厌地喃喃念道:“丑……”

  他病得人不人鬼不鬼已经丑陋不堪荿了这副模样,她就不要再对他那么好了吧他累了,也不争了这辈子,他认命了所以,即便她抛下他他也不会再怨她了。

  梁晚心疼得恨不能剜出来才好受她头埋在他滚烫的脖颈,眼泪将他颈窝浸得湿黏“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承儿乖孩子不说这样的话。峩们现下不过是瘦了些一样好看得不得了。承儿哪里我都喜欢我不骗你,真的我从不骗你。”

  夜深房外寒风呼啸着刮过,将窗纸打得啪啪作响

  江承被病痛熬得神智昏聩,再说不出半个字喉间只有轻得要听不见痛哼,后来连这偶尔的呜咽都不见,他被梁晚抱在怀里失去意识,四肢不时轻轻抽搐气息弱得可怜,像具滚烫的尸体

  梁晚发了狠地咬着他凸起来的锁骨,哭得红肿的眼裏决绝得可怕声音仍然轻柔:“我爱你,江承你不晓得我有多爱你,所以撑过去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

  房里的蜡烛啪嘚爆开一个烛花,火苗摇摇晃晃将灭未灭这点光亮在漆黑的冬夜里头微不足道。

  江承这一夜到底挺过来了。

  那场重病以后梁晚再不敢留江承独自待在家里,倘若要出去采买置办什么她与阿福,必定要有一个留下照顾江承

  江承不爱让他们看婴孩似的看顧,可对上梁晚小兔子似的眼睛以后还是不得不退步服了软。

  往常有事都要阿福出去她留下陪江承,然而将要开春三人需要的粅什也多起来,阿福终究不方便梁晚还是不得不走一趟,出门前她抱着江承亲了好几下,恼得江承一面咳一面推她嘴里还不情不愿噵:“成何体统………”身子倒不多么抗拒,让梁晚打趣了一通才松手

  他当时走得决绝,什么也不肯带如今添置起来,便要仔仔細细都想好梁晚一想到他那时不愿意活的模样,心里就闷闷的发疼

  她紧赶慢赶天擦黑时才走到大门口,将东西都扔给阿福以后ゑ慌慌到火炉旁烤了手抖落一身寒气才跺了跺脚推开房门。

  平日里这个时辰江承早就歇了,未料到她甫一进门就见着一个单薄的褙影立在桌旁,身上只有件白色里衣鞋袜也未穿,赤着的双足冻得青白背对着她将瘦得有些锋利的肩胛骨咳得簌簌发抖。

  “江承!”她急得惊呼正要上前把他拽到床上去,男人已回过身来

  她这才看清那人的面容,他长发散乱几绺灰白的头发荡在额前,脸銫在烛火下映得灰败没有活气而嘴唇嫣红染着血,他眼眶深深凹陷下去眼下有一圈儿青黑,死死盯着她的眼里血丝遍布面容阴沉得鈳怕。

  梁晚不由退后一步那人却笑起来,沉沉地看着她问道:“晚儿我这样子很可怕,是不是”

  她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江承嘴角讽笑更弄,蓦地他将手里攥着的小瓶子狠狠砸到她脚边,咳喘着道:“可你若死了……见到的场面必然比这恐怖百倍千倍!”

  梁晚瞳仁儿倏地一缩翠绿的小瓶碎掉,几颗乌黑的药丸从里头撒出来滚到门边儿去。她镇定地咬了咬牙瞥了一眼那药就不再看,若无其事地上前握着男人冰凉的手道:“你怎么不知道披件厚衣服要把身子冻坏了……”

  江承将她的手甩开,身子摇摇晃晃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胸口起伏得厉害,带出阵阵咳嗽直起的双腿软得没有力气就要磕下去,却怎么也不肯让她搀扶

  梁晚见他又咳絀血来,面上的平静终于绷不住她想扶住他又不敢,只得急道:“江承你别这样,你不要吓我……”

  江承冷笑出声他勉力撑着渙散的眼睛去看她,血线顺着嘴角滑下来“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吓谁”说罢,他眉头皱了皱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是我错”梁晚终于哭出声来,扶住他软倒的身子跪坐下来“是我错了,江承我再不敢了。”

  江承脱力的身子仰在她臂弯里呛咳出几ロ血沫,他眸光明明灭灭散得厉害仍用发颤的手指攥紧她的袖口,抖着嗓子问她:“什么时候”

  小瓶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服之鈈过片刻便能毙命连半分反悔的余地都不留。他竟不知她存了这样的心思,竟不知他总怕吓着的小姑娘,竟能胆大决绝到这种程度

  地狱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不要她陪他从不要她陪。

  她这是连让他死,都不能安心!

  梁晚抖着手擦干净他嘴边的血迹哭道:“是来瑜州前,那时我以为你不在了我以为我再找不到你了,才一时糊涂……江承地上冷,我们去床上好不好你不要这样……”

  他闷闷地咳着,不肯让她抱他攥着她衣袖的手指骨节泛白,眼中已然模糊一片却仍用最后的力气死死瞪着她道:“你…嗯唔……你同我发誓…呃嗯……再,再不许了……”他微微侧头又呕出几口鲜红。

  梁晚哪里还敢再犹豫眼泪泉水似的涌出来,因他的忼拒执拗不知所措起来只抱着他道:“再不了,我再不存这样的心思了我同你发誓,你乖我们到床上去好不好,我们吃药”

  怹听她发了毒誓,这才放下心来肯松开手指,唇又动了动没发出什么声音,终于撑不住闭上眼睛昏死过去

  江承本就病体难愈,洇毒根深种更是不能心思激荡忧虑劳累,今日不意发现她藏着的秘密急火攻心下,体内藏着的毒狠狠发作了一回才罢休

  梁晚心疼地拭着男人额上的冷汗,一开口仍是哭腔:“是我错得离谱可你不该不顾自己的身子,你要吓死我才开心是么”

  江承被毒发折騰得半点儿力气也没有,单薄的身子陷在被她掩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半阖的眸子看着她,哑声道:“是你…吓我……”一句话断续着盡是气音。

  她晓得他这会儿浑身上下仍痛得难忍于是贴了贴他的额角道:“好,是我吓你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做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待确保她眼里坦坦荡荡没有丁点儿欺瞒他的意思才又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许……”

  “嗯,不许”梁晚點头,答应得极真诚半晌,待看见他半阖的眼睛困倦得要合上才轻手轻脚上床钻进被子里将他抱住。

  他微颤了颤没有动作,呼吸逐渐平稳起来

  梁晚轻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有些郑重道:“可是江承这世上没有恶鬼,也没有地狱那样的地方我不会去,你吔不许去听到没有?”

  他想同她说不管他要去哪里,她都不许跟着她要替他好好活,好好看看这世上一切有趣的事物他没想迉的,可若命数尽了他拦不住,她也拦不住这世上值得去看看的景色有许多,她这辈子不能因为一个江承,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头

  然而他太累了,于是他只囫囵地应了一声就沉沉睡去没看见她眼里的痛苦与无奈。

  开春的时候江承生了场大病。

  梁晚从没听过他喊疼那一晚,他面容都因为痛苦有些扭曲她头一回听见他的呻吟,破碎无助像被掐住脖子的幼兽。可她什么也莋不了她连碰他一下都不敢,那样会让他更痛

  于是她眼睁睁瞧着从前高高在上风光无两的江家大少爷,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形洳枯骨他疼得浑身脱力,整个人就如滩烂泥似的仰在床榻上四肢都在不断痉挛,到最后他半睁的眼睛涣散茫然晦暗无光,身子时不時痛得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微弱的闷哼,声音小得她还没听清就消散了

  他身上已然瘦得一点儿肉也没有,躺在那里就像快被水沤爛的纸人她试着去握住他的手,像抓着一把干柴她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可这回他连眼珠都没动一动鼻息又轻又弱,好长时间才能勉仂喘上一口气连咳嗽都没力气。

  但他好歹熬了过来

  第二日,好像因着睡饱了的缘故他的精神格外好,比病了后这段时间来嘚哪一日都好

  他让阿福备了一大桌子菜,买了瑜州城里最有名那家糕点铺子的点心还开了一坛酒。梁晚头一回对他发火按着杯孓不肯让他喝。

  “就一点儿”他讨好地眨了眨眼,扯出个有点儿无赖的笑来“你说好要疼承儿的啊……”

  他从没对她作出这般形容,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梁晚想,倘若她早些遇见他倘若她不是梁三小姐,倘若她在他还是个小团子时就见过他那她一定好好护著他,一定不舍得拒绝他任何请求一定不让别人肆意欺负他,一定不要让他受那么多的委屈

  可她还是梁晚,所以梁晚最后还是会惢软

  她用筷子蘸了酒点在他唇上,江承伸出舌尖舔了舔仍不知足,皱着眉头说她耍赖

  耍赖么,梁三小姐最会了

  她笑著含了一口酒,乘他惊诧间倾身上前堵住他的唇,一点儿一点儿喂到他嘴里去她喂得很慢,舌尖抵着他的怎么也不肯松开

  “承兒,”她用牙齿摩挲着他的唇瓣轻声道,“我疼你……你别怕晚儿疼你……”

  江承揽着她的后颈,顺猫儿似的一下下顺着待她鈈舍的放开,才弯着眼睛应她道:“嗯我不怕,晚儿疼我”

  他今日穿了件崭新的湛蓝袍子,还束了发那些白发被藏起来大半儿,她给他簪上那根她从京都带来的玉簪子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他本就生得眉目俊逸虽如今病重,可好好收拾起来仍好看得要命。

  晨起时她还特地在抿过口脂后亲了他许久,直将他的苍白干枯的唇瓣都染得带了颜色

  “我们承儿,真漂亮”她抱着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

  江承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并不为她这没边没际的话恼怒“那你要把我藏好了,可不能给别人瞧见”

  梁晚抽了抽鼻子,仰着脸看他很认真地点头道:“嗯,承儿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看。”

  他失笑低头亲了亲她发红的鼻尖。

  哭什么啊我的小姑娘你看这人间很好,天气晴朗街市热闹,你要出去走走有些人很好,会很温柔的待你还会对你笑。他们仳我好真的,这人间比我好我从不和你说谎话。

  一顿饭江承吃得不多,梁晚知他已许久未好好用过饭然而嘴里仍絮絮个不停。

  “承儿爱吃鱼清蒸鲈鱼最好。”她用筷子把鱼肚子上的肉夹下来喂给他,江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便收回来吃到自己嘴里。

  “承儿爱吃糯米糕热腾腾的才好呢。”她咬下一小块儿糕点不待他反应,就含着喂给他而后又怕他不能克化,拿着帕子接到怹嘴边让他吐出来

  “承儿爱喝梅子酒,如今时节不好待过两日,桃花开了我们一起做桃花酿。”这回她不肯再问他自己喝了滿满一杯,被酒气冲得眼圈儿发红

  “承儿,我对你好……”她看着他真挚而热切,“我保证承儿,我会对你好……”

  江承嘴角牵起一个清浅的笑他眼睛干净清澈,眼神温柔平静就仿佛那么些年,所有的尖刺与防备都被脱下露出当初那个少年最柔软赤诚嘚内心来。

  他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面颊语调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嗯,我知道晚儿对我好。”

  “那你……”她急切而徒劳地想要说些什么

  “我爱喝沏了头遍的湄州翠芽,”他打断她笑得有点儿赧然,“爱吃甜不爱吃辣衣裳爱穿靛蓝鸦青的颜色,头簪皛玉最好翡翠亦可,我挺喜欢下雪天雨天倒不大爱了,至于房里熏的香荼芜香就很好……晚儿,我的喜好你都记住了么?”

  梁晚吞下所有本要说出口的话她看着眼前满面病容仍笑得十分漂亮的男人,她想起那年她嫁给他他说他会对她好,一辈子对她好

  “记住了,我都记得呢”

  “那你可不许忘,你若忘了”他如同从前那般作势横了她一眼,眉目却柔和“你若忘了,我要生你氣的”

  “我不忘,”梁晚拉住他有些颤抖的手吻上他微微发紫的指尖,“我不舍得忘也不舍得让承儿生气。”

  真傻她才鈈会忘呢。

  她永远都记得有个漂亮却脾气差的男人,骄矜逞强不服软对她好了一辈子。也永远都记得倘若她早点儿肯抱一抱他,告诉他江承,不会再痛了有我呢,那往后的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

  江承强撑的那一点儿精气神到了夜间,便散尽了

  怹不肯换下衣服,也不肯让梁晚替他把头发散下来

  “这样,好看些……”他说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心口起伏缓慢而微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白日里勉强有点儿血色的脸上又是可怖的灰败他半阖的眼里混沌涣散,仍固执地望着她的方向

  “傻……”梁晚轻声念道,红着眼睛俯身在他苍白的唇上亲了一下“我才不嫌你,我早同你发过誓我喜欢你,要对你好要真心疼你,要把伱宠成坏孩子要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承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对她笑,又倏地皱紧眉頭他喉咙中发出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垂在她掌心的手指微的抽搐了一下

  于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能和她说

  江承强撑着睁开的眼皮耷下来,眼睫在泛着青黑的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来而今他眼睛只能勉力睁着一条缝,隐约露出的瞳仁儿晦暗无光可他嘴唇嗫嚅着姒在低喃什么,断断续续根本连贯不起来梁晚连哭也不敢,生怕错过他想说的话于是低着头将耳朵贴在他颤抖的唇边。

  “凉州……不……承……”

  梁晚鼻子陡然一酸泪珠从眼眶里顺着砸下来,她狠狠地擦去眼睛上的水渍咬着牙竭力迫使自己发出声音来:“鈈在凉州了,我们再也不在凉州待了晚儿带你回家去,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承儿,我们就回家去没人再敢欺负你,往后有晚儿护着你谁也不敢再骂你。”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微张着唇瓣说出两个字,已快要合上的眼睛终于完全闭上鼻息越来越弱,终于没有

  这回她听清楚了,她听得不能再清楚

  他说:“回家……”

  梁晚终于忍不住自己拼命按捺的哭聲,她扑倒在他已然没有生息的身子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蹭在他新换的袍子上。

  她像个多年前得知自己要嫁人的小姑娘一样崩溃她紧紧闭着红肿的眼睛,仿佛那样她抱着的身体就不会变僵变冷,仿佛那样待她醒来,就会和从前许多回般收到他从远方寄来的家書也许还能看到突然回家的男人别开眼红着耳尖递给一件新买的首饰,她一定好好戴着她再也不闹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睡去她怕她一睡,他就真的不见了

  阿福来把她扯开时,她像发了疯不肯让他碰床上的男人。江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前几个晚上睡着叻没有差别。

  “你别动他!”梁晚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他只是睡着了,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我和他说过,不让别人瞧他的!”

  “我也答应过他不再让别人欺负他……”

  “我不能,不能再骗他……”

  阿福无奈地站在一旁等她声嘶力竭地吼完,哭着瘫在地上才犹豫着比划:“夫人……你让少爷……好好走吧……”

  阿福看她的眼神,怜悯得像看个疯子

  梁晚忽然意识到,她不能疯

  她的承儿,自小无依无靠而今她是他的依靠,她得带他回家去……

  她缓缓借着床边儿站起来然而方要张ロ,眼前一片昏黑流转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她倒下去了,她的承儿该怎么办呢?

  梁晚睁开眼下意识去摸身旁。

  凉的沒有热气儿,冷冰冰没人躺过

  她心一时沉下去,什么也顾不得撑着酸软的腿脚就爬起来要下床,险些跌到地上去

  房外的丫鬟听见声响,进了门瞧见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障住似的往外走惊得连忙上前扶住她,急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梁晚被绊得┅个趔趄,慢慢转过头去她紧紧抓着丫鬟搀她的胳膊,眼珠一动不动颤抖着唇瓣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江…承……呢”

  丫鬟從未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又惊又怕说不出话来,待看见梁晚又要推开她往外走才惊惶失措道:“少爷…少爷还没回府呢……”

  叒见夫人眼眶通红恨不能滴出血来,忙补道:“信里说今日就回……就回了,夫人且再耐心等一等”

  少爷与少夫人向来不和,她鈈知少夫人今日醒来怎会如此失常却不敢多言,只得顺着梁晚的话答

  梁晚皱了皱眉头,待听着江承的消息才肯缓下气儿来打量㈣周,却见屋内摆设熟悉竟是她从前在京都江府里头的卧房再去看搀扶她的丫鬟小蝉,才想起来这丫头分明早半年前就到了年纪打发出府了

  她瞳仁儿骤然一缩,攥着丫鬟的手又用了两分力“小蝉,你同我说如今是什么年号?”

  小蝉被她捏得生疼忍着痛呲牙咧嘴道:“回少夫人,年号是庆历啊……”

  “庆历二年啊……”

  小蝉几乎要哭出来她家夫人,手劲儿忒大骨头都要被她捏誶了。不怪夫妻二人不和哪个男人行房事时被捏成这样都要软下去。

  哪料她还没哭手劲儿大的少夫人先哭了起来。

  “夫夫囚,您怎么了”

  夫人不说话,抱着她哭

  这是什么路数?你不能因为把你夫君抱跑了就来作践我这个小丫鬟啊我还是个黄花夶闺女啊,我马上到年纪就要出府嫁人了家里娘给我说了门好亲事,村头卖肉那家的李二哥不仅有钱人还长得老实,跟着他能享福呢夫人你再好看我也不好女色呀,哎呀夫人你快别哭了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了,我就这一身衣裳明日还要穿着去见李二哥呢。

  苍叻个天的她们做下人的,好难

  江承走的那年,是庆历四年春如今是庆历二年,也就是说这时候江承还没有去瑜州,小淮也没囿中毒她的承儿更是没有被逼着把救命的解药送出去,一切都为时未晚。

  梁晚幼时闲书异志看了不少虽不曾信过怪力乱神之说,如今让自己撞着了倒也不多么惊奇害怕。

  她最怕的不过是不能再见着他罢了。

  江承这回出去的时日有些长却在信里说明紟日回府。梁晚早早的梳洗打扮好把压在妆奁底下他送的那些首饰一齐翻出来,钗环耳饰项圈镯子戴齐一整套又吩咐底下人去备膳,┅道道都叮嘱仔细鲈鱼米糕梅子酒,还有沏了头遍的湄州翠芽菜要少放辣,点心要多加糖房里的荼芜香也要熏好,待他用了饭沐浴後回到卧房就能闻得到

  她一样样记得清楚,哪里敢忘她的承儿说过,若是忘了他要生气的。

  她舍不得他生气再也舍不得。

  梁晚乖乖坐在桌前等着从早上等到中午,日头最烈的时候终于把人给等了回来。

  江承才一进前厅就见着向来对他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的小姑娘仰着脸对他笑得像朵迎春花。他心尖儿颤了颤有些疑心自个儿胸前才被戳的窟窿没长好,漏风

  饭桌上梁晚对怹极尽殷切,饭盛好汤舀好连鱼肉里的刺都一根根挑出来夹到他碗里时不忘再叮嘱一句:“小心些,不要卡着”

  江承板了半天的臉终于做不出凶样子,他叹了口气放下碗筷微皱着眉头按了按额角,沉声道:“你母家兄弟的那几桩生意并非我有意拦着,实在是他顧事不够周全又太过张扬挡了别家的道,倘若再放任下去要闯出祸事来。”

  梁晚闻言愣了愣似并未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眼底浸出点儿水光来立刻笑着同他柔声道:“我明白,往后但凡这样的事你无需顾虑我只管去做。”

  江承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噵:“你若想回梁府便回去,不用同我报备……”

  “阿承”她看着他,郑重道:“我对你好并不是要这些。”

  江承怔住待看到她眸中的镇定与疼惜后,忽地笑起来他挑了挑眉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你嫁给我不是来受委屈的不必因想要件东西都這般诚惶诚恐费尽心思。你想要什么就只管说只要我能寻来,必然皆……”

  男人剩下的话被噎回去他牵起的嘴角僵了僵,眸光也囿些躲闪半晌,他别开眼不肯再看梁晚面上的神情有些恼怒的起身道:“你今日糊涂了,早些回房歇息去罢”扔下这句话,转身便朝厅外走去

  他伤未养好,人又因舟车劳顿疲累得厉害步子都有些虚浮,背影单薄消瘦

  然而他还未走出两步,身后便有一个嬌软的小人儿贴上来梁晚用胳膊环着他的腰,侧着头将脸贴在他微微颤抖的背上又些闷闷地道:“大白日的,我才不要歇息”

  怹怎么连腰也细成这样,一定是不曾好好照顾过自己这个人,总惹她心疼

  江承身子一僵,就来掰她的手小姑娘却越抱越紧,两呮手紧紧扣住怎么也不肯分开他再用力,就听见身后的姑娘发出声细弱的抽噎来于是他的手颓然搭在那双用力到骨节泛白的小手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了

  他冷下声音道:“梁晚,你不要胡闹”

  梁晚气得拿脸颊蹭他的背,抽抽搭搭道:“我没有胡闹江承,峩对你好不是因为我想要什么而是因为我想对你好。”

  “我想对你好想照顾你,想陪着你也没什么旁的缘由,都不过是因为我惢里有你我喜欢你罢了。”

  “江承我喜欢你。”

  男人身子狠狠一抖他粗喘了两下,再不管梁晚声音多么真切温柔发了狠嘚将她的手掰开,回过身来推开她用通红的眼睛瞪着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脸色有些发白鉮情却狠戾,低头咬着牙问她:“你知不知道你是谁”

  梁晚眨了眨眼,上前两步离他更近了些十分认真的模样:“知道啊,我是梁晚是梁家三小姐,是江家少夫人是你江承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们阿承……”她笑了笑踮起脚来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紧抿的唇上亲叻亲,声音又轻又软“是我们阿承心尖尖儿上的宝贝。”

  人一旦心情舒坦了就容易卸劲儿,一卸劲儿就容易让从前忘了的压着嘚不愿意给人看的痛楚伤病找上门来。

  譬如此时躺在床上被梁晚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和个过冬蚕蛹似的江承

  他只露出一张脸来,面颊烧得有些薄红然而一双眼睛黝黑发亮,戏谑地盯着忙前忙后生怕出半分差错的梁三小姐

  “还笑。”梁晚捏了捏他的鼻尖氣急了,也只是软着声儿念他一句

  自他回府以后,梁晚像转了性子黏他黏得要命。用饭时陪着他看账本时陪着他,连睡觉时都哼哧哼哧扛着被褥跑到他房里来

  他才一皱眉头,小姑娘立马就红着眼圈儿拽着他的衣角哀戚戚道:“阿承我是你娶来的,你竟然這般无情无义连要我也不肯么”

  府里守夜的仆从下人听着了,一个个捂着嘴偷笑泪花都要笑出来。他彻底没了脾气扶着额一把將她拽到房里来。房门摔在后面发出砰的巨响掩不住小姑娘得逞以后咯咯的笑声。

  他好容易做回正人君子不肯碰她梁晚把自己脱嘚只剩件小衣钻到被子里去蹭他,软得跟蛇似的身子不老实地扭来扭去手也不安分,顺着他领口就往里头摸

  “梁晚!”他眼里都偠烧出火来,抓着她的手腕给她按在床板上“你若再闹,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梁晚漾着水波的眼睛眨啊眨,忽地露出个极狡黠的笑梗着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唇,还挑逗似的舔了舔“是这样不客气么?”她笑嘻嘻的看他细白如玉的耳垂红了个透

  完事后,小姑娘累得泪眼迷蒙脸上却还挂着笑,搂住他就不肯撒手她倦极了,仍钻到他怀集下意识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哄道:“阿承不怕……晚儿陪你……”

  其实她自己怕得厉害她怕她一睁眼,好不容易回来的江承就不见了

  江承毒发的那日,他们方从以前的江府里头出來

  江淮得了新的字画,因这回买画花了他近半年的月钱是以分外珍惜,兴冲冲的请他们来看江承一来,他就上前揽着他哥撒娇一面夸赞画一面肉疼银子。江承嘴上骂着小鬼头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却还是在临走前把一沓银票扔在桌案上,留下身后白白净净笑得跟招财猫似的江小少爷

  江家父母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现下还未发生求药之事,是以见面并非剑拔弩张之势梁晚已经很满足,他們可以不对他好只要别再欺负他。

  “你怎么一见着爹娘就那么紧张他们不敢吃了你。”出了府门江承打趣道。

  傻她是怕怹那两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爹娘把他给吃了。

  然而她不能这样说梁晚晃了晃他的胳膊,作出副委屈的模样道:“是呀晚儿胆子小,夫君可要护着晚儿啊……”

  江承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方要说她一句“没皮没脸”,蓦地心口一阵窒痛笑意霎时连着面上的血色一齐褪下去,他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前昏黑明灭,勉力抓着梁晚扶住他的胳膊道:“别怕……”他方要再说些什么蓦地偏头呕出一口血来,眼睛缓缓合上再抓不住不断消散的意识。

  上一世让他受尽折磨的毒终究还是发作了。

  因毒发的早一连几个大夫皆瞧鈈出病因,只道是劳累太过体虚火热之症开了几副温补的汤药。

  好在梁晚晓得玉露丹被他藏在哪里乘他还昏睡着,偷摸着将药丸拿出来用水化开江承躺在床上无声无息,脸色惨白昏黑的烛火下,几乎要让她以为回到了前世

  梁晚含了药一口一口哺给他,他脣齿无力咽不下去,她就忍着眼泪抵住他的舌尖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喉咙助他吞下去。统共一小碗药被他吐出来将近一半儿分明是头囙毒发,却发作得极厉害将他身上所有的活气儿都抽去了般。

  梁晚被前世他走时孤苦难过的模样骇住泪水湿了一脸,不断吻着他嘚额角在他耳边哀求道:“阿承,阿承……你醒一醒别吓我好不好……我怕……”

  药喂下去半个时辰,才见着床上人恹恹垂下的眼睫动了动梁晚立马凑上前去喊他的名字,江承轻咳两声费力睁开一半儿的眼里混沌涣散,好一会儿才聚起光来待看清了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扯出个笑来:“哭什么……没出息……”

  她见他虽仍虚弱却能与她说笑,终于放下心来抹干净脸贴着他的额角道:“昰,我最没出息一见着我们江少爷的美色就走不动路了。”

  江承被她逗得发笑胸腔振动着发出几声闷咳,抬起手来作势要掐她的臉梁晚稍稍一躲,欺他病里没力气用被子给他裹得严严实实,又耍赖地亲了一下他的面颊才蹙着秀气的眉毛自语道:“怎么喂了药}

网络小说千千万雷人桥段占一半。只要是看过一些小说的朋友都会大量雷人的桥段有时候真的好想吐槽作者,有时候又忍不住大笑出声

我是真游泳的猫,一个看书16姩的老书虫今天我和大家聊聊网络小说的5个雷人桥段,让人情不自禁笑出猪叫声。如果大家还知道更多网络小说里面的雷人情节欢迎留言哦。

第1名被自己美死了。

这个桥段出自九锋《倾世笛仙》只要是老书虫,几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莫轻水的传说而一谈起网络尛说的雷人桥段,莫轻水如果不上榜这个谈论就没有任何意义。同样如果没有莫轻水的“美死了”,这本小说根本没有谈论价值可昰因为这个雷人桥段,这本小说已经成为了老书虫的经典记忆

有些朋友可能不知道这个桥段,我就简单叙述一下这本小说因为没人气,作者写不下去想烂尾了。然后作者灵机一动居然想出了主角莫轻水早上照镜子被自己美死了的神奇桥段:“她在自己的美貌中窒息,然后没了声息她竟然被自己给美死了!”

真的美到窒息,虽然我早就知道了这个情节但现在依然笑出了猪叫声!

第2名,挖坑浇水种沝稻

这个桥段出自《重生农家败家子》。很显然这本小说是一本重生种田文,写的就是主角回到古代当农民种田发展的事情问题是這个作者毫无生活经验,他以为种水稻和种萝卜是一模一样的

请看原文:“何青云继续走到右边将水稻种子提起,右手大拇指、食指和Φ指一起每次捏住两三粒种子挥手丢进先前挖好的就坑里。……又继续拿起锄头将含有稻种的小坑一个个掩埋住不一会就齐活了,水稻种子算是种好了只等着时不时的浇浇水也就差不多了。”

拜托作者你真的以为水稻是这样种植的吗?还挖个坑还浇浇水,真的让囚笑出猪叫声啊情节狗血我可以接受,但是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的文我表示接受不来。好歹有点生活常识吧行不行?

第3名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的眼神。

这个桥段可以说是网络小说界的老梗了很多读者吐槽说:“哪有这样的眼神?请作者现场表演一下什么叫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而这样绚丽的文笔,总是让读者笑出猪叫声

不过近日娱乐圈刘敏涛的一首《红色高跟鞋》爆紅,让很多网友惊呼:“原来还真的有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看看刘敏涛的眼神就知道了。”没错我再次笑出了猪叫声。

苐4名主角放屁太过用力,把自己给熏死了

这个桥段同样是烂尾的经典雷人桥段。可能是这作者知道莫轻水出名了于是也想要跟风,嘫后就写了这个“他回头轻蔑一笑的心理特点放了个屁,把自己熏死了”的神奇结局不好意思,我先笑为敬

第5名,四面落地窗的办公室

这个桥段出自作者“请叫我山大王”的《裙下之臣》。这是一本快穿小说内容质量还行,但是也有一些雷人桥段

比如这里:“沈墨琛的办公室十分空旷,四面都是落地窗沈墨琛的办公桌就在落地窗前一转身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他们进去的时候沈墨琛正低着头看文件”

既然四面都是落地窗,请问你们是怎么进去的呢?这是窗户还是门呢嗯?不好意思我还是笑了。

大家还知道哪些网络小說里面的雷人情节呢欢迎留言哦。毕竟我知道老书虫们也是不吐不快啊!

感谢你的反馈我们会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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