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求财有道意很深,两手空拳获千金,气暖南枝先放岭,无端春色入楼庭。解签

  好事由天设何论人工拙。任阻天涯自然同室,自然同穴问当时,那得个中情有口浑难说。最是同心结千古无休歇。世事浮云一般造就,一般磨灭独这些快事与奇人,长似天边月———调寄《小桃红》

  夫秀士佳人,妙人也海誓山盟,至情也嘉偶良缘,美事也有如此之妙人,洎然有如此之至情;有如此之至情自然有如此之美事。生之者天地成之者鬼神。其出虽无定时而其遇终有定局也。究其所以然者則惟大专(物故显其奇。留千百年之灵秀菁华萃一二人之才情色泽。全功尽用造出绝妙的人赋就至切的情,作合最美的事委委曲曲播弄而成,使上下古今知造化真有奇妙之处。噫造人而至于秀士佳人,则人之菁竭矣用情而至于山盟海誓,则情之种真矣成事而臸于嘉偶良缘,则事之美极矣夫是以骚坛雅士录传奇者,恒以闺阁为先而一日风流,遂为千秋话本也已

  先朝庆历间,有周生者讳德闻字允升。湖之衡州人也少孤而贫,其父周祯早卒父弟祥以乡荐,仕至九江府尹其兄德明,放荡不羁世业日隳。母张氏深惡之而莫可教也。还喜周生生得体貌端庄,质性聪慧喜诵读,寡交游幼时张氏以经传教之,能记且解张氏尝抚其背谓之曰:“昔尔父年少苦勤,赍志早卒尔兄又浪荡废业,决不成人则继阿叔而振家声者,惟尔一人耳尔其毕尔学业,取尔功名使上蒙天子之恩,下继先人之志则为母百年苦节,亦可含笑于九泉矣”生感而泣曰:“愿遵母训。”遂书张氏之言为座右箴自是昼夜研精,刻不釋卷数年后,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百家众流之论阴阳图纬之学,周洽敏捷之辨支离覆#之数,天文地理之说山海尔雅之奇,無不诵习而熟其文研究而穷其理。诗文词赋众体俱工。尝有书斋杂咏十绝录其二云:

  更阑月色透窗纱,历落空阶树影斜

  閑读仙书犹未罢,且携樽酒酌梅花

  晓夜焚膏已十年,浮槎终隔万重天

  何时掉向云衢路,独步琼林第一仙

  又《望江南》詞一阕云:

  幽闲地,孤读复孤眠万卷诗书归眼底,暗将藜火自熬煎铁砚欲磨穿。凄凉处雪案抹寒烟。秋水磨成空敛锷毫光直透九重天,夺锦是何年  其平时所为文章,不可殚述是年十五岁,试童子军题是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其小讲云且世之贵乎君子鍺,贵其有用世之才乎尤贵其有修己之道耳。夫道不取乎泛举其重以该之,而道之体尊道不取乎多,握其数以图之而道之旨约。宗师奖其年少首选青衿。明年春科试案临以一等第一,补入优廪

  一日张氏谓之曰:“汝叔父自莅九江,三年于兹矣人遐日远,未见一片家书吾欲令汝往探一遭,未知可能去得”生对曰:“儿有此意久矣,但儿既匹身长迈兄又浪迹远游,菽水之间即将谁朢。”张氏曰:“汝嫂贤慧我亦康强,汝其勉之”适其嫂奉茶至,亦为之劝勉生乃拜曰:“谨承慈命。”张氏叮咛曰:“山高水阔处处小心。”生诺而退越数日,束装行李携家仆阿三偕行。路上困顿无聊为之作歌曰:

  我征徂西兮,阻且长行踪靡定兮,使心伤羌陟于山兮,山嵂嵂欲涉于水兮,水洋洋肆烟尘兮,溟漠顾天地兮,微茫立马兮,瞻望;望九江兮天一方。

  徐行數日路经岳州。忽于曙色开处遥望见风波浩荡,银浪汪洋声撼山川,气蒸天地盖已至青草湖矣。生大喜偕仆而往,泛舟渡湖苼舟中指谓仆曰:“南面一山,木石苍茫烟岚掩映。所谓青草山者非耶”此时浪影波光,一望无际生喜且想曰:“吾闻青草湖,南接汉湘北连洞庭。东纳汨罗泱漭弥漫,为荆南之巨浸安得周游一遍,以识天下之大观耶喜是日风轻浪静,一苇如飞曾不崇朝,巳抵东岸由此辞岳州,渡洞庭过吉安,统计几二千里一路上,逢场饮酒触景题诗。古迹所存备极游玩。所以驰驱月许自觉况瘁俱忘。  忽一日有客自豫章来,适与生寓闲话间,谈及豫章风景之胜文物之奇。生性好游遂作豫章之想矣。退而谋之仆仆鈈可曰:“从此通袁州,往九江即消几日便到。还游甚么豫章添上无穷的路来。”生曰:“乘便耳吾意已决,汝勿多言”次日,開船进发不数日,而造临江寓于府城之仁和巷。居无何忽一日闻门外有喧哗声。生出视之见一士人,年过三十怒狠狠的骂说甚麼:“张凤仙恃才傲物,凌辱斯文到底要出我这肚气。”且骂且行奋然而过。生讶之问于馆主人。主人曰:“从此仁和街通过就昰百花巷,中有一妓女叫做张凤仙。去岁被鬻至此闻说他生得十分伶俐,又有高才但他生性忒过硬些。初到时鸨母劝他接客,他迉不听有贵介公子,挥黄撒白求一夜欢,他全不经心只管作诗取笑。或有以淫词调戏的他便拔剑相寻。他说只要考得过他情愿終身服事。至今考来考去也没有个中他的意思。方才行过的士人必是考他不过,被他取笑了”生曰:“以上府文华盛地,岂无一雄財伟略的压倒了他”主人曰:“若要好文章,好诗赋到也有人。但他的才情十分敏捷执笔便成。考他的也要执笔便成。少待思索他便揶揄嘲哂。所以来考的只此一着,往往输过了他哩”生闻而悦甚。明日往访之过百花巷中,但觉:

  楼阁参差帘栊掩映。炉香馥郁物色辉煌。弦管均调前而歌兮,后而舞杯盘错列,此而醉也彼而醒。卖笑楼前列着两行粉黛。迷香洞里摆开一簇胭脂。听滴滴之娇声俱道东客来,西客去睹翩翩之妙态,无非左边送右边迎薮是风流,信可乐也门无关锁,亶其然乎

  生且看且行,至一大院重门坚闭,寂寞无声门上大书“花关”二字,旁悬一绝云:

  六朝金粉二乔才都自瑶池谪降来,  为报世间塵俗客非仙休得上天台。  后写豫章才女张凤仙书生正看间,有小青衣自小门出年可十五,顾生者久之忽指曰:“门上这两个芓相公识否?”生曰:“我不识尔道是甚么字?”青衣曰:“我道是花开二字”生笑曰:“花真开耶?妙妙且问尔名甚么?”青衣曰:“我名小梅尔也姓甚么,名甚么来此做甚么?”生笑曰:“我姓胡名蝶闻尔说花开,故来采花哩”小梅嘻嘻笑曰:“咦,尔這句话我也晓到了呵。怕我娘子听闻教尔吃苦不了也。”生曰:“娘子可曾在此”梅曰:“不在此,还往那里去”生曰:“尔可傳语娘子得知,说小生要来拜访”说讫,袖出银子二钱赏之梅接过名帖,入见凤仙说门外有人请谒。凤仙接柬见书着桂阳周德闻拜。因教小梅出回复曰:“娘子说向来所谒,全是恶薄少年没一个雄才雅士,今不愿枉费笔墨了请自便为妙。”生笑曰:“我亦岂枉费笔墨耶只消两合笔锋,当要斩关而入矣”然枉道求合,有志者岂肯为之因和其门前一绝云:

  剧怜国色与天才,冒逐东风趁曉来

  不信神仙犹薄幸,空缘采药到天台

  写毕拂袖而归,小梅将其言与诗禀知凤仙。凤仙听了曰:“诗意固佳,然不肯枉噵求合更是加人一等,此雅士也汝亟为我访之。”小梅曰:“他年才十六七岁却是个伶伶俐俐的后生。俊俏风流真可人意想他一萣有些才调了。”

  越二日小梅出买果子。遇生于观音庵前具致凤仙称许之意。遂邀生诣院外遣入耳房坐之。生谓小梅曰:“汝鈳上禀娘子说胜负之下,笔不饶人倘小生输于娘子,情愿抱首而归甘拜下风。倘娘子输于小生速即纳首献关,勿复眼高于顶凌辱文士也。”小梅应诺将其言入告凤仙。凤仙笑曰:“此大言欺人耳以文坛惯战之将,断不至败过了他”因取花笺写成一绝,令小烸传出与生曰:“须要信笔和成不许思索。生取原唱看之却写着回文体一绝云:

  春桃落地满残红,日暖浮烟紫苑东

  新柳绿時游客醉,人窥晓鸟语林中

  生看毕曰:“我道是甚么难题,此最易耳”因一笔和成,传入凤仙看云:

  春来到处落花红袅袅清风晓阁东,

  新水绿波光映日人游满径草洲中。

  时凤仙啜盏茶未完小梅已奉诗入。惊喜曰:“如此才当得敏捷二字”及看詩毕,赞曰:“字句融浑无堆砌痕。回文体诗可称上乘。”因命小梅开花关第一门遣生入小房坐之。房颇精洁杂悬图画诗章,壶盞杂陈茶温可啜。而第二重门仍是坚闭。须臾小梅又奉一笺至。上写:“花月联珠体联韵”七个字其起句云:

  花满园池月满林,  生遂联平昃二句传入云:  花红月白兴难禁名花得月添新色,

  凤仙联平昃二句传出云:

  皓月临花吐好阴月下花羞開并蒂,

  生又联平昃二句传入云:  花间月喜照同心愿教月与花常好,

  凤仙结句云:  花不飘零月不沉

  凤仙联毕,鈈觉遑然心动快然心喜,畅然心开双展蛾眉,抵掌称赞不已又命小梅开第二重门,请生进小厅坐之厅又更精雅,璃屏朱箔玉案金炉,多所供玩而案上悉列糖饴瓜果,随意啖之生抬头一观,见第三重门仍又坚闭,心中颇有愤意小梅笑谓生曰:“相公造福,姠来考的也没一个得入头关。今相公连破二关其第三关如反手矣。”生亦笑曰:“任凭他坚关百重今日也要破关斩将的。”小梅曰:“我且先做个说客教娘子火速割地请盟,使相公得以入关告谕”言讫,由旁门而入须臾,小梅手捧一木盍出来木盍内具有水一杯、玉一块、莲一朵、钱一文。谓生曰:“娘子请相公猜个迷,猜出便许相见”生遂书一绝云:  才是青钱选,心同白玉坚

  兩情深似水,愿作并头莲

  书完,令梅传入仙得诗叹曰:“此知己也。舍斯人吾将焉归”遂一面教小梅披绣闼,启纱窗卷珠帘,抹玉几重温壶茗,添起炉香一面修饰更衣,悬珠)玉既妆毕。又令小梅奉香汤锦巾诣生坐所,与生洗尘生浴罢,整起冠服忽第三关,呀的一声朱门豁处,闪出一个美丽、娇妆、艳色宛似天仙,趋生揖之前导而入,行遍花径通出柳阴,穿过了川字栏仩到了亚字槛,诣一静室里壁悬图画,座列琴书宝鸭香浓,银缸火耀凡珍奇玩好之具,充塞其中及礼毕,坐定茶罢凤仙曰:“賤人不量,傲慢先生得罪多矣。”生答曰:“才人自重大略相同,无足异也”仙曰:“贱人蓬户庸才,涂鸦自愧蒙先生惠然适驾,赐教佳章可谓逢迎之幸。”生曰:“久聆芳闻未承大教,故特抛砖引玉以增旅况之辉。蒙娘子折节下交俾得登龙门而游蟾窟,皆娘子赐也”仙曰:“先生高许,殊足愧人其秋波转处,见周生真个仪容秀丽气宇轩昂,举止端严精神潇洒,有谢家宝树风致周生春色迷处,想凤仙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玉体轻盈琼姿莹洁,有楚氏香莲风致两下微窥,交相爱慕仙喜而问曰:“敢请先苼贵处何乡,盛族何氏所为何事,欲往何方望乞见教。”生具实对且曰:“因慕上府胜景,故特乘便一游休得见笑了。”仙曰:“史迁之文半由阅历,文人游览何以笑为倘贱人身比先生将与登昆仑之墟,游蓬莱之岛醉西江之月,挽南浦之云泛五湖,飘四海遍六合,达八荒正不知其游至何,穷乐至何极耳”两下谈得酣畅,不觉笑将起来  半日间,说地言天谈今论古。不觉夕阳西墜树影东移。生欲言归锦席间,早已鼎鼐杂陈壶觞错列矣。仙离坐曰:“先生辱临无从致敬。少具薄酌聊达微忱。生固辞仙鈈许曰:“知己相逢,何消过却还是作熟为妙。”生感甚谢而就席焉须臾,小梅奉壶凤仙把盏。殷勤致劝转递相催。既开筵而坐婲遂飞觞而醉月。低斟浅酌倾杯闻豆蔻之香。巧笑娇谈举箸见樱桃之破,海棠春睡足酒晕红颜。杨柳夜眠迟情撩翠黛。问世间囿如此之风流否也神仙府求这般的快乐得乎。未几月挂东山,风游北径大罗天上长辉,牛女之星古树林中,似谱凤凰之曲凤仙飲到乐极,志气益豪谓生曰:“先生如此才华,如此品格龙门雁塔,其殆捷足先登矣”生曰:“否,青衿耳”仙曰:“然则其池裏蛟龙耶,异日飞向天衢行云施雨易易耳。”生曰:“固所愿也其如命何。”仙曰:“君子固穷无伤也。”  凤仙此际不觉锁上雙眉愁容可掬。生疑而问曰:“今夕风流佳会正可开心张颜。娘子作此情形何也”仙恻然曰:“先生说一命字出来,遂令侬有不可解之处”生曰:“有甚隐情,既属相知何妨直白。”仙不言但俯首而已。生固请再三仙乃长吁答曰:“忝同知己,安可不言事巳至此,又何妨言但言之痛心,故心不欲言言之苦口。故口不能言耳贱人固豫章良家女也,幼而孤母早卒蒙先君以诗书教训,是鉯少获诸心十五年前,固将托良媒而招佳婿矣无何而先君亦卒,孤身孑立举目无依。而族之无赖等或分财产,或析田园张氏一門,殆无遗物且托言贱人无礼强鬻于斯。以飘香吐艳之身而置诸逐臭趋膻之地。古来薄命佳人真不是之甚也。兴言及此能不伤悲。”言讫声色凄然,涔涔而泣生亦嗟叹不已。慰之曰:“学问文章鬼神所忌。有才如此难免其然。无足异也犹幸其名似辱,其節自高倘肯刮目垂青,何愁无并蒂同心之会还请自重,毋乱芳心”仙拭泪曰:“诚如君言,实所甚愿相知之雅,千古难逢恐终為泉下之尘,不得似天边之月也”生沉吟者久之,忽曰:“前所谓花开并蒂月照同心者何也?”仙曰:“此惟先生自裁蒂之并不并,心之同不同非贱人所得专也。”生曰:“依此言者若何”仙曰:“贱人寥落闲花,倘蒙先生收拾实出万幸。”生曰:“如此则情既定矣愿亦足矣。然终于此而已耶抑不终于此耶?”仙曰:“婿如先生虽居*室,情所甘愿至于正室之位,贱人决不敢当其别圖之可也。”生点头道:“如此才容易了”仙曰:“还有一言相问,许否”生曰:“试说来。”仙曰:“先生休怪者窃以先生寰海遊人,行踪靡定设异日功名富贵,招赘高门此时眷恋新婚,忘却旧识还肯于千百里外,拾尘中之落蕊否耶倘如此言贱人宁死黄垆,不能抱琵琶而过别船矣”生乃洒酒于地曰:“娘子何情深而言浅耶,谓予不信有如此酒。”仙起而谢曰:“贱人失言得罪得罪。”

  适小梅温酒进来见凤仙余愁未解,说话支吾因曰:“娘子毋愁者,我想前日不如此今日安得乃如此。今日不如此后日安得叒如此。后日既如此今日可不必如此也。”仙点头微笑曰:“良然良然,汝固善解人意”梅曰:“小婢有个歌儿,将以侑酒许否?”生喜曰:“妙得妙得,汝歌来者”梅冷笑一声,摇头动脚击几歌曰:

  蛱蝶复蛱蝶,蛱蝶恋桃花

  今夜恋桃花,明年飞誰家

  歌喉宛转,其声冥然生听毕曰:“这妮子好诬人,蝶见桃花焉肯更飞者还有否?”梅曰:“有有。”因又歌曰:

  桃婲复桃花桃花喜蛱蝶,

  今夜喜蛱蝶明年枝满叶。

  仙听毕曰:“这妮子好诬人桃花喜蝶焉肯改变者。还有否”梅笑曰:“還有个儿,只要些赏”生乃出一扇赏之,不受仙拔一钗赏之,不受曰:“惟酒为妙。”仙乃酌而赐之梅饮且歌曰:

  蛱蝶恋桃婲,桃花喜蛱蝶

  花蝶两相宜,春心只共知  生等喜而笑曰:“这个才妙,才妙”梅乃嘻然笑,遽然兴提起银瓶,满酌二盏捧一盏与生曰:“相公以己成人,饮这杯儿喜酒”捧一盏与仙曰:“娘子因祸得福,饮这杯儿喜酒”一时觥角求交错,逸兴遄飞囸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也未几参横斗转,月落乌啼灯烛晦明,杯盘狼藉生已酩酊大醉,兀倚琼筵几至玉山颓,而瑶树倒矣仙問曰:“先生醉么?”生曰:“然且甚。”仙谓梅曰:“汝可治解酒汤来”遂向内安排衾枕,扶生上床低声曰:“先生安眠毋躁。”生胡应过须臾,梅奉汤至生强饮之。既毕复睡。久之迷梦中闻声滴滴然,有唱西厢曲者唱云:“今夜和谐,犹是疑猜露滴馫埃,风静闲阶月射书斋,云锁阳台我审视明白,难道是昨夜梦中来”曲未终,生忽惊觉展帐视之,乃凤仙也因吟曰:

  旧曲已沉厢外月,何人犹作古人情

  仙笑而顾曰:“先生醒耶,梦耶”生曰:“梦中来耳。”仙曰:“前所云者其谓之何?非欲作古人之情不过记古人之事耳。”生曰:“张崔之事其取之乎?”仙曰:“乐而淫郑之遗也。窃不取”生曰:“娇红若何?”仙曰:“聚而散其有狐梁之遗恨焉。”生曰:“卢李若何”仙曰:“美已哉,淑女君子南国之旧也”生遽起曰:“娘子论古有识,请与諧谈”仙乃钩起纱笼,倚床并坐两下各举所见,尔一桩我一桩。说说笑笑肆其恢谐。

  一时间眼角传情,个中渐有不可问之處生笑曰:“还有一桩故事,最足快人”仙曰:“愿闻之。”生曰:“女床山有一女须国。其人性情幽雅举止风流。汉刘+所谓溫柔乡者是也风土景物,种种可人国之上有云髻山,螺髻-,其光可鉴每遇山花灿发,必主国人远行其阳则有蛾眉山,形如卧蠶苍翠如画。山之前盈盈两沼,名曰秋波每遇秋波转时,见者不觉心醉由此而下,有玉唾泉又由此而下,则有玉液泉其泉在玊峰之上,以口微吸其味甘香。其峰滑腻温柔双双峙立。唐明皇酷爱此地以新剥鸡头肉比之。国之左右有五指山瘦小纤纤,参差卓立当国之前,有玉门关朱门粉壁,细草零星杳冥怪奇,为万民出入之所关之内有滴水岩,即水帘洞也探以圆物,水淫淫然烸一月间,必有桃花水一出固国中最奇之景也。其娇花异草则有夜合花、含笑花、解语花、姊妹花、帝女花、合欢花、并蒂花、同心結、连理树、忘忧草、返魂香、玉笋、金莲,不可胜计其花品最劣者,名鸠盘茶一遇杨柳眉开,芙蓉面放桃腮滴艳,杏脸含娇而遊其国者,辄不禁有秀色可餐之叹其时,西天有安乐国王素为欲海所溺。迁居于愁城中因其夜国中灵台欲火大起,国王勃然曰:此必女须国所致也乃以索风流债为名,命阳货统率意马精兵洋洋溢溢,箕踞于女须国上列迷魂阵,入摄魄关女须国主大惊,急命阴夶夫御敌阴大夫大开幕府,笑谓阳货曰:寡小君辟处女床与上国夙盟世好。十数年之上未闻交兵。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阳货对曰:昔汝先君命我寡君花王曰:女须一国汝实偕之,以狎泥同室赐我寡君美上至云髻,下至桃源左至五丁,右至五指汝贡玉瓜不破,寡君是征婴儿溺河而不出,寡君是问女须国主叹曰:事急矣,阴大夫乃陈花兵列月阵,相持于渡迷津阳货勃然大怒,挺身直进三攻两打,大破玉关阴大夫,吓然叹曰:阳货深入颈矣两下浑战数合,初以火攻继以水战。把一个玉关都浸做活泼泼地那阳货戰得神疲力竭,方才倒身出来嗣后昼夜相持,而风流债愈不可算矣女须国主困甚,乃与内府谋曰:我虽高垒深沟彼却强弓毒矢。每朤战斗徒令血流成河,终是无益耳不如奉还其子,方可少休内府然之,乃令婴儿乘紫河车由玉关而出。一索而得男再索而得女,三索而又得男安乐国王喜甚,相与罢战休兵而红梦场中,遂藉为风流之故事矣”

  周生说讫,笑谓仙曰:“这件故事好听么”仙不能言,但掩面大笑笑软,则投于生怀生醉态犹在,高兴倍加遂揽其纤腰,推倒床上仙犹娇笑不止。而自觉其绣带之轻松羅裙之半展矣。忙揽住曰:“先生真耶”生笑曰:“娘子假耶?”仙犹宛转娇辞而生则细细揣摩,尽力就裂而已那时但见:

  下┅个微斜凤眼,上一个轻拂蛮腰春色初浓,梦断穿花蛱蝶秋波暗转,飞来戏水鸳鸯既醉月而沉风,遂撩云而拨雨碧桃口里,含残伍夜之霜青草池边,浥遍三更之露这事情是知其不可,那时节欲罢而不能百种风流,未之有也十分滋味,不亦乐乎

  事毕,仙谓生曰:“贱人去岁迄今眼空四海。许登钓台者惟君一人。是身虽涉于烟花而志实犹同于冰玉也。然今夜既如此矣微躯所属,非君而谁惟愿有始有终,毋贻千古之羞则幸甚。”生曰:“这个自然何劳过虑。”相与谑浪笑敖遑问夜如何。其无何而鸡鸣喈喈鸟鸣嘤嘤。又无何而虫飞薨薨燕飞泄泄。噫晨光其熹微矣。东方其既白矣起视东窗日已红矣。二人乃徐徐下床相顾惊笑,娇羞困倦莫可具状。俄小梅奉盘至。偷视周生者久之又转视凤仙者久之。又俯视自己者久之忽笑曰:“今朝风气凉些,怎么管起甚早”生笑曰:“惜花耳。”梅曰:“解语花不惜还要惜甚么花?”仙忍笑佯怒曰:“汝忒多言待汝得阿郎时,任汝日夜同睡才好”苼曰:“这妮子颇可人意。”及梳洗毕用过早膳,生乃步回寓中  仆问曰:“相公昨夜往那里去?”生诈曰:“朋友相邀哩”仆曰:“原来是朋友邀了。”嗣后生悉往凤仙处宿累夜皆然。忽一夜偶遇故友,扯往花船作游宴之乐。那花船乃剪花为船内贮舞妓謌姬,以及琼筵玉几琴瑟琵琶等物。浮游于江渚之上其灯烛掩映,管弦杂奏远望之,如月宫之谱霓裳亦韵事也。生自想曰:“百個花船当不似一花关耳。”屡欲辞归为友所阻。及晓乃访凤仙。由角门绕花阶直达寝所。忽闻仙于窗内读杨容华新妆诗云:

  宿鸟惊眠罢房栊乘晓开,  凤簪金作缕鸾镜玉为台。

  妆似临池出人疑月下来,

  自怜终不见欲去复徘徊。

  仙闻窗外囿履声启户视则生也。隔帘笑曰:“先生昨夜失约当罚以为后戒。”生曰:“果然失约该罚那样罚法?”仙笑曰:“或诗或词立荿一首,方许进入否则请回。”生笑曰:“易易耳”遂信口吟《隔溪梅》一词云:

  闲寻春色到天台,步慵抬行遍香埃,随柳上閑阶朱门呀的开。个侬当户笑咳咳讶人来偷觊,帘前微露凤头鞋闲吟鸾镜台。

  仙喜曰:“妙妙可以将功赎罪矣。”遂迎入唑于案前。论及杨氏新妆诗生曰:“此诗多见群书,惟《朝野佥载》一书并记其事。谓其性敏慧幼能文。其父盈川训之不数年,洏尽窥经史世间诚有如此奇女子,如此妙才人真令人有肠断萧娘之感。”又叹曰:“才难才难。得诸男子固难得诸女子则尤难。嗚呼举世昏昏,而欲求昏衢之巨烛焉盖亦难矣。”仙曰:“宇内茫茫未可量也。”生曰:“当今之世可称才女者,仅得娘子一人聑”仙曰:“才女之号,贱妾焉敢当之所有者,恐将不止才女耳”生惊问曰:“娘子女流,得毋有所见否”凤仙曰:“颇幸一遇,”遂开花箱取出小书数卷曰:“先生试看者。”生展而览之见题其书曰:“静香小草”标其名曰:“豫章王玉兰稿。”其中歌赋诗詞古今文体,无不具备兹不尽载。约录诗词各数为好事者览焉。

  春到深闺兴倍赊晨光寒映碧窗纱,  莺校密织青丝柳燕剪轻裁紫锦花。

  风暖长烟空野岸日晴残雪散盐沙,

  卷帘遥望南山外得意清溪水一涯。

  闺情  呖呖黄鹂唤晓眠愁多无仂倚床前,

  千般夜梦迷蝴蝶一点春心托杜鹃。  暗抹啼痕羞对镜欲施妆艳懒加钿,  无端窥向纱窗外魂断桃花又着妍。

  万里长空月一团清光照彻玉楼寒,

  姮娥夜挂飞夫镜素女秋扶出海盘。

  未拥桐阴来锦席渐移竹影上雕栏,

  此生此夜不瑺有独立闲阶着意看。

  最爱新春景无边好物华,

  松高云作叶梅老雪添花。

  曲唱林间鸟歌传井底蛙,

  今朝幽兴足敲火煮清茶。

  纷纷红雨地淡淡白云天。

  席照梧桐月窗横杨柳烟,  风轻群籁寂露湿百花鲜,  未尽杯中酒棠阴已仈砖。

  望春月  一样青天月今宵倍皎然,

  梨花初借色梅萼更添妍。

  淡荡新池水清光出谷泉,

  广寒深锁处不见羽衣仙。

  秋兴  萧疏桐叶夜冷淡菊花秋,

  锦瑟曾弹未琼杯可醉不。

  情随风袅袅心与水悠悠,  此乐伊谁共空庭朤一钩。  望雪

  今朝天降雪到处白潺潺,  即道盐铺地旋疑玉满山。

  梨花和雨乱柳絮逐风闲,

  遥望寒江上蓑翁釣未还。  闺词二首

  晓日曈曈映画楼新花开遍碧江头,

  无端帘外双飞蝶惹动深闺万种愁。

  寂寂香闺尽日暇无言无语弄琵琶,  深居不觉春归去空见帘前有落花。

  一别鸦村露满衣闲抛玉剪故飞飞,

  藏梨梦觉池塘晚自向银屏戴月归。

  烸花素映黄昏月暗点芳姿浑白雪,索笑凝神独占江南第一春。水边低放飘香玉自怯春寒偏倚竹。愁绝东风万点催残色易空。———右调《偷香木兰花》

  春色芳菲一遍处处风拖柳线。独立数残红又被飞花扑面。堪羡堪羡。试听啼莺语燕———右调《如梦囹》

  春到处,尽芳华青风开柳叶,白露着梅花好天涯。四境苍烟绿雾半窗红日丹霞。无限春情何处寄弄琵琶。———右调《春光好》

  晓日上迟迟丽景良时。猛听垂杨深处啭莺儿。花发几多枝乱舞胭脂。妙的寒蝉压笛鸟吟诗。———右调《上西楼》

  游春词二阕  今朝春色真堪喜一遍千红万紫。柳有清阴梅有清香,妒煞无言桃李金轮晓日当空挂,消散了云罗雾绮盼到处,满园光景满天清气。林际微风又起吹送小莺歌,声声入耳幽思潜消,清兴徐来触处芳华皆是。闲随戏蝶绕花阴印遍了苍苔屐齒。快乐呵莫令东君去矣。———右调《花心动》

  南园春信正相宜杏脸桃肌。千红万绿争浓艳露花儿湿透胭脂。只想游人早到谁教戏蝶先知。海棠深处鸟栖枝闲语移时。翻身蹴落新红片识甚么弱质娇姿。尽道一般兴事如何双锁愁眉。———右调《风入松》

  其诗词文赋不可胜观。内有拟离蚤二十八篇拟演连珠三十章。自述道情曲五套及十二楼赋、五岳赋、五湖赋,俱脍炙人口篇长不能备录。生甫阅十之一不禁骇然、惊跃然。喜曰:“芳心香口绝妙好词。怎见一斑已知全豹。比之杨女此作真不啻云云之於泰山,望之自觉形小耳”仙曰:“他平昔嗜学爱才,雅好著作此特其一二耳。”生问曰:“娘子可识他否”仙答曰:“乡邻耳,焉得不识”生曰:“谁家之女?”仙曰:“系豫章王御史之女静香其字,玉兰其名也”生曰:“年纪若何?”仙曰:“与贱人同庚十七岁耳。”生曰:“面貌若何”仙曰:“玉体冰肌,风流窈窕妙人也。”生听得神情飞舞喜曰:“奇女也,小生何福焉得一见斯人耶”仙曰:“论因缘耳,奚必福也”生遑然问曰:“然则其扌票梅耶,抑桃夭耶”仙答曰:“迨吉耳。”生沉思半晌忽摇头曰:“难、难、难。”仙会其意微笑曰:“先生其欲乘龙耶?”生笑而不言仙曰:“易甚。”生请其故仙曰:“静香红叶空题,恨無黄李倘一旦拔识先生,吾知郄氏东床断不外王家之逸少也。”生曰:“王谢门高焉能以蒹葭而倚玉树。”仙曰:“静香抱负非凡固重才华而轻门第者。先生有意正室其尚千万图之。”生暗喜默念诸心。由是而豫章之游愈决矣

  过月许,乃向凤仙具陈欲遊豫章,抵九江省候叔父等故仙曰:“先生如此,焉敢相留倘到豫章,静香之念不可忘也”生曰:“至情至理,敢不听从”是夜盛列壶觞,饮饯别之宴绸缪眷恋,情态堪怜一个说旅馆萧条,一个说深房寂寞正所谓忧从乐致,兴尽悲来也及晓生乃告辞,交相贈物以为记念。仙长吁曰:“一心万里只在须臾。触目兴怀实难自禁。”言讫泪珠珠下小梅旁曰:“英雄不洒离别泪,娘子岂未の闻耶”相与偕送。生顾曰:“千万珍重珍重千万。春风多厉强饭为佳。”仙亦嘱曰:“吴山越水处处小心。无贻妾虑是幸”苼诺而去。

  于是挑行李挂征帆,一苇如飞望东而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水陆数日直坻豫章。寓于府城之醉春館无何那老仆以况瘁故,偶感恶疾未几而亡。生悲之遣道陈斋,寄柩于弥陀寺事毕,费用颇冗囊橐俱空。朝夕饔飧渐作曲衣饣胡口之态。久益甚馆人索资不得。出之转寓于紫竹庵。有小僧叱之者生笑曰:“百姓苦而耕诸田,秃奴逸而享诸室小生得志,仳类而诛所不待再计也。”内一禅师名月波闻而异曰:“良士也,毋忽”命小僧饭之。饭毕又茶之。月波乃出问曰:“书生盛居哬省”生高应曰:“湖。”曰:“何州”曰:“衡。”曰:“何姓”曰:“周。”月波微笑曰:“小书生忒狂些。”生大笑曰:“老和尚亦怕否”月波曰:“汝果能属对么?”生曰:“尔止会吃斋耳”月波顾谓众僧曰:“这士子举口成文,绝妙绝妙”生又答曰:“诸秃奴摩头无发,大奇大奇”

  正说间,忽一长者仪容肃穆,自外而来入方丈与月波见,月波指生谓长者曰:“伊颇聪慧自道为湖广衡州人,今早流落在此”那长者把生上下一看,见生丰姿秀丽皎如玉树临风前。而衣服冠履殊太淡薄呼而问曰:“汝凅湖人,因何至此”生诈答曰:“因来贩货哩。”长者曰:“汝货安在”生曰:“昨因风猛舟沉,今早匹身至此还有甚么货。”长鍺曰:“原来如此但汝还欲何往?”生曰:“归无家去无货。吾将老于是乡矣”长者曰:“后生年富力强,焉作此语”言讫,作思量状生乃请其姓氏,月波作答曰:“人人都识王御史老爷。汝贩货惯走此地怎么反不识得。”生暗想曰:“此必凤仙所称王玉兰の父王御史无疑矣。”时王公思了一会问曰:“我欲带汝回家,任汝一事饣胡汝一口,可否”生暗喜曰:“何不乘此机会图见玉蘭一面耶。”遂应曰:“得仁公收留实为万幸。但不知任甚么事”王公曰:“老夫诸般事务尽有代理,惟欠掌书帖的一人灌花木的┅人。若掌书帖的只消会写字便好,灌花木的颇费力些两般惟汝自定。”生暗想道:“掌书帖的默守静室,殊大无聊灌花木的,遊乐园林倘那玉兰小姐看花折果,得窥一见未可知也。”乃应曰:“写字吾不能灌花可。”王公纳之  茶毕,辞过月波带生繞街而行,达南门外远望见一所居庄,楼阁参差树林荫翳。前环翠水后倚青山。壮丽中饶有清致俄而渡一桥,过一寺行遍了许哆闲林曲径,才到得门来遣诸耳房待茗,王公坐而问曰:“汝取名甚么方才未曾相问。”生诈答曰:“小姓周名爱兰”王公未解其意,但曰:“这名颇佳颇佳。昔有周子爱莲今有周郎爱兰矣。”又问曰:“看汝身材秀雅极似文学中人。怎么沉沦至此”生恐露圭角,故作愚状答曰:“小的贫贱者流,商计度日那晓得有甚么文学的。”公曰:“汝有父母兄弟否”生曰:“全无。”公曰:“囿妻室否”生曰:“未。”公叹曰:“极爱汝如此身躯而却落寞如此,殊甚可惜也罢,倘汝肯安心在此当代汝娶个内人,与汝作對哩”闲话晌许,命小仆寓生于万花园之小房中生随仆穿过横廊,由小门出便是万花园矣。生安顿毕放踱其中。但见:  千林擁翠似游锦石之山。万径摇红如入众香之国。海棠睡足杨柳眠迟。樱含樊素之唇荷放六郎之面。李矣则沉朱浮素兰兮则并蒂同惢。桃之夭而实离离葛之覃而叶漠漠。烟笼芍药梦回玉帐杨妃。水浸芙蓉醉倒银床西子。莺歌兮桂殿蝶舞兮兰宫。竹君子雅韵堪誇闲鼓湘灵之瑟。松大夫高风可挹遥弹子夜之琴。金谷奇观玉津胜览。岂羡曲江之杏谩夸绣岭之梨。

  一时目看名花,耳闻恏鸟神情飘荡,栩栩欲仙忽行到柳影浓时,花阴深处隐露小楼一座,回廊曲槛制度深严。绿树遮窗奇花映户。生跃然喜曰:“此女亘娥之月宫也此王母之瑶池也。此宋玉之东墙也此张拱之西厢也。吾今渐入佳境矣”立望间,忽闻楼上笑声说曰:“小姐尔看这对蝶儿舞得好呵。”又有答曰:“果然好些待我拍下来者。”忽有轻罗小扇向窗拍之。那蝶渐舞渐去那扇亦且拍且追。忽而露玊指掺掺忽而露玉臂皎皎,冰雕雪塑煞是惊人。生目注神凝满胸痴痒,不知搔处忽闻吟声曰:  怪他蛱蝶真无赖,偏向愁人作對飞

  这两声儿,就如雏燕初喃新莺乍啭。吟讫把窗外梅树,折其新枝又吟曰:

  攀来窗外树,收起树中花  莫使狂飞蝶,时时绕碧纱  此时玉体凭窗,早已春光尽泄矣生放开眼光一望,真个是:

  面似芙蓉乍放眉如杨柳初开。香鬟三尺绾金钗妆尽千般妙态。绰约浑如素女轻盈谩道吴娃。轻抬玉指折红梅惹动花心欲碎。

  生不觉神思飘荡魂魄消沉。欲饱看时而窗已掩。偶立半晌长吁而归。因唱花笺曲云:

  神仙归洞天空余杨柳烟,只闻鸟雀喧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恨天不与囚方便难消遣,乍流连有几个意马心猿。

  回至寓房自以见面为幸,颠喜欲狂想曰:“其白如玉,其香如兰玉兰、玉兰!真鈈愧其为玉兰矣。”又想曰:“况其芳心香口触物成吟。凤仙之言真不诬也”取出纸笔书一绝云:

  修竹千竿水一湾,柳阴深处隐紅颜

  世人浪说天台远,今日叨逢咫尺间

  是夜思来思去,展转伏枕刻不成眠。或诗或词一唱三叹。及晓捱起身来入径穿林,灌来灌去灌一树,玩一树灌一花,看一花且曰:“花呵,我这般服事妆汝可设色张颜,与我做个同心结者”又灌并蒂兰曰:“兰呵,小生爱汝久矣汝肯许小生一并蒂否哩?”又灌蝴蝶花曰:“蝶呵闻汝蝴蝶善媒,小生将欲求汝也”

  说间闻背后潜步聲,顾之则青衣也。手执花枝向生问曰:“昨闻请有灌僮周爱兰者然耶?”生曰:“然娘子何名者?”答曰:“秀英、秀英”生曰:“侍小姐者然耶?”英曰:“然”生曰:“小姐安否?”英不答生又曰:“小姐可常看花行乐否?”英又不答生又曰:“小姐鈳曾定聘否?”英勃然曰:“小姐何人岂汝所得问者。住口且罢否将无容。”

  因回谓玉兰曰:“那新来的灌僮见花问花,见草問草自言自语,痴得恁般可笑”玉兰曰:“他痴即痴,癫即癫管他做甚。”秀英曰:“他又问小姐安否看花否,定聘否被我骂叻几句,他才住口哩”兰带怒道:“狂奴贱仆,煞可恼人倘或再依然,决当重责无任”

  生灌罢,怅怅而回暗想曰:“不得小姐垂青,终是屈无益之身而鲜有济之事。必须露些圭角悚动了他。待他把眼了些然后款款致意,或可一二”忽忽捱过月余。

  時值隆冬寒气凛冽。小姐等垂帘掩户未尝下楼。生极悒悒值一朝柑果大熟,香气催人闻呀的开门声,窥之见秀英冉冉而出择柑折之,生近问曰:“娘子怎么久不出来那柑甜心熟面相待久矣。”英不应生曰:“小姐玉体安否?”英倒竖凤眼怒曰:“无礼狂童,敢在此卖乖讨便待说知老爷,要尔吃苦不了哩”骂讫,提起一柑望生便掷。生避之冷笑一声,吟曰:

  愧生不是潘郎貌何圉佳人掷果来。

  英喻其用意之妙改容曰:“尔会吟诗么?”生曰:“会两句儿”英曰:“待我试试,”因指日曰:“今朝晓日新晴尔若举口吟得才算。”生应声吟曰:  一轮红日涌山阿散出祥光满大罗,

  笑煞微微西蜀犬空劳惊望吠声多。

  意以蜀犬吠日喻英之骂己也。英曰:“尔道我是微微之犬我又道尔是小小之蛇。”生又笑吟曰:

  世人莫道蛇无角他日成龙也未知,

  鈈信但看天上月偏留缺处待圆时。

  英曰:“这个诗癫尔再吟得一首,当以百钱赏尔”生又笑吟曰:  情又痴兮诗又癫,花中逸客酒中仙

  伊如欲赏骚人意,只要风流不要钱

  英曰:“胡说,胡说风流岂易许人。”遂持柑回去笑谓玉兰曰:“那周爱蘭竟是个诗癫,信口便吟全不思索。”因将前诗并话悉念出来玉兰听了曰:“不知何处得来,焉有一灌童而敏捷若是者”英曰:“若是袭来的诗,怎得句句恰合如此”玉兰曰:“不是成诗,必是套语细思这等诗句,词粗意精非风雅之儒,决不能致尔道风雅之儒,而肯托业至此否”英然之。而生之意愈不得伸矣。度过残腊交到来春。

  其时豫章郡中雅育英才。而文人雅士等遂创文學之会。以卜得失以励工夫。创会之法先约一二十人,或三四十人每人捐银几何,该得众银几何统数按定,买田纳税以为赏支。乃公举一公正名人以掌数监考。每年止考春秋二次春季以二月十五为期,秋季以八月十五为期考后监师阅卷发案,然后行赏将昰年租银,分为两季除监师束金外,第一的赏银几何赏绫罗绸缎几何,赏笔墨纸砚几何席位居首。第二的减之席位居次。第三的叒减之席位居三。第四的谓之副车赏微银无他物,席位居四以下的谓之败军,有宴无赏案后即宴,兴歌奏乐列舞于前。既毕乃以玻璃彩轿,弹丝吹管送第一的并赏物回家。如有入学及科甲的又有别租资养,不复入考只任择自己贤子弟一人充之。时王御史於滕王阁下筑一考场。纠合诸生暨其子王兆麟等,共百数十士结诗文会。公选德州府进士李世德以为鉴师。是年二月中旬考期巳至,王兆麟整备文具拟欲入场。生觉之询知其故,问曰:“仆欲入场服事公子并窥佳作,可否”原来生曾与公子,谈及些诗文公子悦之。故此一说即允生曰:“恐场规有禁否?”公子曰:“尝有携仆入者未之禁闻。”比届期生偕往。至滕王阁下便是试場。门悬有规数条云:

  一试期:春以二月十五日为期秋以八月十五日为期。届期必齐风雨不改。

  一场期之日限于寅刻点名,申末邀卷逾寅者扣名,逾申者不阅

  一试题,大率试记识者居多进场文具,许带笔墨砚水等物书卷纸包,一概严禁

  一謄文,不许多涂多乙逾百字者不录。  一试诗近体外加以拟古数章。既系拟古之题必须代出古人情景乃为佳构。如有背古破体忣言不雅驯者,暨置遗车  一迩来多士,于时艺则刻意求工于典籍则全无博览。殊失洽闻强记之意兹于诗赋外,加以策问三道釋典十条。如有诗赋虽工而典策不足者,亦置弗录

  一策问及释曲,俱以条对详明考核精确为佳。篇之短长可勿具论

  时主師端坐堂上,多士猬集候点门前。及点到王兆麟生乃携文具相随而入,坐于号房兆麟闲指迎月亭、积芳池诸景致与生看。而外面江鋶激石作潺潺声。生喜曰:“王子安所谓人杰地灵者也”俄点名毕,主师传下题来诸生蜂拥而观。见题目是:

  滕王阁怀古七律┅首(不拘韵)  春日即景回文体一首(韵限东之青)  花蝶联珠体七律一首(每句联三字)  积芳池首尾回环一首(限池字韵)

  拟班固白雉颂一章  拟始元黄鹄歌一阕

  拟尹伯奇履霜操拟齐处士朝飞操

  惜春词一首(调寄玉楼春每句集一曲牌每曲牌集一春字)  惜花词一首(调寄蝶恋花每句集一曲牌每曲牌集一花字)

  渭阳玉瑛赋(以阳为韵)

  策问三道问咎繇世谱问鸟鸣嘤嘤解問今文尚书古文尚书中文尚书之说  释典十条天龙一指燕台二女昆仑三角说诗四家凤鸣五音佛氏六通北斗七星穆王八骏明珠九品丹林十仙

  诸生看罢,面面相觊都道题难。王兆麟走回号房录出题目。谓生曰:“这些题真个奈何人诗赋犹可苟成,只这典策那里假得。”生笑曰:“诗赋也不可苟典策亦不为难。公子读破万卷书怎么这些就晓不得。”兆麟曰:“书曾读过但于典籍纪载,每苦其繁见过一半又不见一半。只见过的亦止记得一半,又忘却一半就如这十条典故,便是谁人都记不全了。”生曰:“无虞且为の。倘有遗忘敢请补入。”麟口只应心犹以生为不能。于是研墨濡毫欲起滕王阁怀古诗稿。须臾得起二句云:“故阁嵯峨倚碧霄,重门洞豁景偏遥”以后苦思苦索,不复更成一字了但口念滕王高阁临江渚之句。生在旁看得性起慨然曰:“大夫为文,摘异搜奇獨具只眼何必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土块乎倘不见嫌,敢为公子续成也”麟喜,以笔授之生遂续成怀古一首,麟阅遍惊喜曰:“高妙入神,胜我十倍盍将我起韵改去。”生曰:“起韵景偏遥三字恰好生发下意不必改了。”麟曰:“汝既能诗肯将全卷构成,当囿重赏”生曰:“倘不嫌亵渎,愿效微劳但勿道个赏字为妙。”麟大喜令生临笺。生曰:“恐招物议公子自书可也。”于是生以ロ授麟以笔书。半日之间全卷誊备。麟乃交上卷子携生出扬。抵家麟在王公前,极誉生才敏捷今日的卷,字字皆他所为诗赋精工,典核广博非寻常士子可比。王公摇头曰:“恐未必然即是尔怠于构思,故令他糊涂抹过也”越二日,主师发案首选的则王兆麟。王公始惊异索原卷阅遍,叹曰:“此大手笔也”翻阅至再,乃传入令玉兰小姐赏之。并说周生代作之故兰亦惊异。展卷于案上读云:  滕王阁怀古七律一首

  故阁嵯峨倚碧霄重门洞豁景偏遥,

  西山雾重天低树南浦云开水汜桥。

  明月自留歌扇影垂杨还曳舞人腰,

  可怜千载繁华地寒雨凄风一寂寥。

  春日即景回文体一首(韵限东之青)

  青青柳色晓园东蝶逐间林滿树丛,

  屏列远山云拥翠户临新水雪飘红。

  玲珑玉管歌迟日闪掩鲜裙舞暖风,

  亭月上时游客醉瓶倾尽日几人同。

  婲蝶联珠体七律一首(每句联三字)

  蛱蝶花开蝶与期何花无蝶恋花枝,

  蝶来蝶觉花开日花落花催蝶去时。

  蝶戏花心花更媚花迎蝶意蝶应痴,

  花间蝶傍花房宿蝶醉花香蝶自知。

  积芳池缩句回环体一首(限池字韵)

  积芳池水映菱枝水映菱枝兩岸垂,

  两岸垂杨花半落杨花半落积芳池。

  白雉白雉载集天都。振乃皓羽效灵素乌。+惟明皇厥德覃敷。厥德覃敷帝乃永锡之符。

  拟始元黄鹄歌一阕  相彼黄鹄金其羽,玉其足饮于池,集于木行--兮,飞逐逐出入禁御,唼喋蓬茜嗟尔靈祥,宁同羽族

  予将远逝兮,满地飞霜寒不可履兮,不可襄。芦衣凛冽兮我心忧伤。在昔有虞兮号泣穹苍。吁嗟哉载世莫我知兮,吾守吾常

  雉兮雉兮,飞高天雌雄相逐兮,搏朝烟相彼鸟兮,何得所吁嗟予兮,空自怜

  惜春词一阕(调寄《玊楼春》每句集一曲牌,每曲牌集一春字)

  尽道玉楼春色盛还喜画堂春未竟。

  连朝闲赏沁园春春水来时开一镜。

  花柳分春娇欲竞半径海棠春掩映。

  共携玉盏醉春风醒回一曲宜春令。  惜花词一阕(调寄《蝶恋花》每句集一曲牌每曲牌集一花字)

  李子花开真足羡,沉醉花阴月照梨花面,满地落花红片片卖花声里春光变。几日后庭花尽炫残腊梅花,坐惜花飞遍蝶恋花枝深复见,赏花时入洛阳殿  渭阳玉瑛赋(以阳字为韵)  爰有玉瑛,在渭之阳雅称仁宝,不斲而章萃菁英于沕穆,成质象于洪荒展川岳之效珍,允天地之陶炀品既重于玙璠,美且媲于珩璜匪韫石而含真,乃在水之中央具两间之精气,含万象之灵光其遠而望也,则辉腾贝阙彩彻龙堂,遥通紫气近混丹良。岂虹飞而霞映何水碧而波煌。讶欲即而仍离若欲盖而弥彰。色陆离而靡定影闪掩而微芒。其近而相也则无瑕无病,非琢非戕华兮匪白,琮兮匪黄光怪瑟若,奂乎其扬质温润以坚贞,声清越以丁当固織女不得而奉,岂河伯所得而藏斯固天生之神物,而为圣世之余庆也繄惟汉文有道,受命而王但贵于德所,宝惟藏臧教敷六羃,囮洽八方道臣民以三物,修朝野以五常储圭璋于术序,怀瑾瑜于胶庠功既隆于宇宙,德且格于穹苍乃锡之符,乃降之祥此玉瑛の所由见,而汉祚之所弥昌也猗欤皇哉。  竹夫人传

  竹夫人者孤竹国之裔。其祖千户侯产于渭川,聚族营生以节直传世,洳中书君、楮先生等亦皆以文事名焉。固山林之盛族也忆夫人初生时,载寝之地载衣之裳。其母以锦绷裹之惜其纤小也。及长輕盈萧洒,有林下风坡公酷爱之,得与之居即食无肉而不恨也。后值炎夏之辰新妆初罢。适为某翁所悦聘之以归,作清夜之乐見之者,窃喜其遍体风流而惜无齐眉之雅焉。无何青女司权翁以夫人冷面寡情,渐为时俗所忌复娶汤婆子,以伴寒衾故夫人之恩愛遂绝。而夫人虚心冷眼寂无怨叹之声。犹冀翁之复念也既而长夏初交,翁之热肠如旧乃迎夫人于侧室中,拭目整容亲与沐浴。仍盟旧好恩爱如初焉。噫若夫人者,宠之而不矜弃之而不怨。其殆有古节妇之风欤!

  问咎繇世谱  粤稽古咎繇名庭坚。生於曲阜偃地赐姓偃。即轩辕有郭氏之后颛顼高阳氏之子也。世史所载轩辕之子曰昌意。意子曰颛顼顼子曰幕,国于虞及苍舒、隤敳、梼□、大临、龙降、庭坚、仲容、叔达等八人者。齐圣广渊谓之八恺,而繇居其一繇幼而喑,形同鸟啄面如削瓜。初仕陶唐后佐有虞氏,而官大理敷其五刑,弼其五教爵为秋伯,封之于皋淮南子曰:“咎繇喑而为大理,天下无虐刑此其明验也。嗣是鉮禹受禅繇乃陈知人安民之谟,荐之于天授之以政。自唐及夏历仕三朝。及卒禹泣而恸曰:“天何不欲平治天下耶?”命葬于六城之东今寿州安丰县,东都坡内大冢斯在。即封其子偃或等于英六复分其支庶甫侯于邕。至春秋鲁文五年楚子燮并英六灭之,而其嗣微矣后如偃、英、许、莒、蓼、六,诸族及越大夫之皋如,汉九江王之英布者其盖咎繇之苗裔欤!  问诗经鸟鸣嘤嘤解

  詩云: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嘤嘤之义,诸说不同有泛指众鸟而言,有专指黄鸟而言泛指者,如郑笺所谓嘤嘤鸟声是也专指者,如禽经所谓莺鸣嘤嘤是也然稽秦汉以前说者,不专以嘤嘤属黄鸟其说启于张平子之东京赋,继于梁昭明之锦带书成于白乐天之作六帖,及唐人莺出谷、莺求友等诗博稽群书,别无证据其盖相沿而误耳。惟李绰之尚书故实王楙之《野客丛书》,骏之最当辨之颇详。细读经文益叹二公之言为不谬。为之断曰嘤嘤之义,正文与注俱未指名泛指鸟声似为得解。谓黄鸟者其殆后人之附会欤!

  問今文尚书古文尚书中文尚书之说

  昔仲尼得帝魁迄秦穆之书,三千二百四十篇断远取近定为世法者,百有二十是为尚书。尚者上吔上古之书也。其所谓今文者何也秦火之后,书册无传汉文时,济南伏生胜者素习尚书,为旧秦博士秦亡年老,乃授晁公厥後欧阳夏侯之徒,悉学诸伏生而写以汉文字,故号之曰今文也其所谓古文者何也?汉武帝前鲁共王欲广游宴之宫,而毁孔子之宅於重壁下,悉获尚书凡数十篇。皆科斗文字有圣裔孔安国者。为之考论文义定其可知,故称之曰古文也其所谓中文者何也?伏生既授欧阳生生又授于夏侯氏。此尚书所以有欧阳夏氏之学也厥后,刘陶推大小夏侯欧阳三家及古文是正文字七百余事,纂而成书故名之曰中文也。此三者字虽有古今之异,篇亦有多寡之殊然不失圣经之旨焉。则一也岂若梅颐张霸辈,创伪以乱真者哉

  天龍一指,法指也寂光境云,俱胝和尚不知姓氏。尝有尼戴笠执锡,绕师三匝云:道得即拈笠子,三问皆无对尼乃去。旬日天龙囷尚至师具述前事。天龙乃竖一指示之师大悟。谓众曰:吾得天龙一指头禅一生受用不尽。言讫示寂。

  王嘉拾遗记载:燕昭迋时广延来献二女,曰旋娟、曰提嫫玉质清丽,芬香袭人登于崇霞之台,蔽以单绡之幄饴以丹泉之粟,饮以王需珉之膏然后设鉯麟文锦席,散以荃芜香尘二女舞之,逾时无迹其曲曰萦尘、曰集羽、曰旋怀。人谓王好仙术故元天二女,托形降生云

  昆仑誌,称昆仑山形跨宇内势压西番。万嶂千峰高蔽日月。其绝顶者有三角焉。其一角正北曰阆风巅,在阊阖中其一角正西,曰县圃台天帝所居。其一角正东曰昆仑宫,王母所治更有金台、紫馆、玄室、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水。非飚车羽驾不能至焉。

  四家者齐鲁韩毛也。山堂考索载:齐诗始于辕固固授始昌,昌授后苍传及翼伏师匡,而齐诗盛焉鲁诗始于浮邱伯。伯授申公公授孔安国。传及瑕江贤贺而鲁诗盛焉。韩诗始于韩婴婴授赵子,赵授蔡谊传及王食长孙,而韩诗盛焉毛诗始于毛亨。亨授徐敖敖授马融。传及郑元贾逵而毛诗盛焉毛诗既行,而三家掩矣

  郭璞曰::凤瑞应鸟也。孔演图曰:凤为水精生于丹穴。非梧桐鈈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被五德:首文德,翼文顺背文义,腹文信膺文仁。鸣中五音:昏鸣固常晨鸣发明,昼鸣保长舉鸣上翔,集鸣归昌雄鸣即即,雌鸣足足古者圣人出,而凤凰来仪非瑞应之鸟哉。

  维摩经云:佛身即法身也。从六通生何謂六通?一曰天眼通见远方之色。二曰天耳通闻障外之声。三曰神境通飞行隐显。四曰他心通水境万虑。五曰宿命通神知已往。六曰漏尽通慧解累世。

  甘氏星经云:斗为帝车运于中央。象号令之主取运动之义也。其四星方形为魁。三星直指为杓第┅星曰天枢,二曰天璇三曰天机,四曰天权五曰玉衡,六曰开阳七曰瑶光。一为天二为地,三为人四为时,五为音六为律,七为吕一主秦,二主楚三主梁,四主吴五主赵,六主燕七主齐。一主天二主地,三主火四主水,五主土六主木,七主金鬥之系固多矣。  穆王八骏

  拾遗记载:八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荇。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又穆天子传云:天子命驾八骏之乘右服驊骝,而左绿耳右骖赤骥,而左白义天子主车,造父为御次车之乘,右服渠黄而左逾轮。右骖道骊而左山子,伯天主车参伯為御,奔戎为右东南翔行,驰驱万里马

  蚌之阴精凝为珠,可以照乘辟寒可以辟尘辟火。鲛龙龟鳖或皆有之,而蚌为贵耳南樾志及续博物志皆云:珠有九品,径寸八九者为大品珠一边平似覆釜者,为珰珠珰珠之次为走珠,其次为滑珠其次磊;珠,其次官珠其次雨珠,其次税珠其次葱珠。斯皆得天至厚而为物之最贵者也。

  楞严经所称十种仙者:一食道圆成地行仙。二药道圆成飞行仙。三化道圆成游行仙。四精气圆成空行仙。五润德圆成天行仙。六吸粹圆成通行仙。七法术圆成道行仙。八思忆圆成照行仙。九感应圆成精行仙。十觉悟圆成绝行仙。是等皆于人中炼心不修正觉,别得生理者也

  玉兰阅卷毕,惊喜赞曰:“錦绣之口金玉之音,列宿之胸生花之笔。浑雄富丽不足尽之。周氏子何人而固才华若此。”王公曰:“我乍看他仪容秀雅知非庸碌中人。不意他更有高才足以出人头地,必奇士也”玉兰曰:“英雄落魄,自古有之此人学问才华,足以驰骋今古异日前程,未可量也愿父亲其厚待之。”王公曰:“吾向曾叩他学业问其家门。他每抵塞支吾不肯倾心吐露。真不可解他今既自露圭角,正鈳审个的当了”乃出唤仆往召周生,说有话相问公于堂俟之。玉兰以一向未见过周生遂潜往于屏后窥看。须臾周生随仆而进,登臸画堂鞠躬待问,生得:  皎如玉树秀若琼兰。态度端凝精神淡荡。珠辉玉润休夸傅粉何郎。月湛霜明谩羡凝脂杜义。霞轩軒兮李太白月朗朗兮夏侯初。石氏无双信是风尘外物,谢家第一堪称将相中人。

  王公唤问曰:“公子试卷系汝所为么?”生對曰:“不敢不敢。小仆无知万望恕罪。”公曰:“汝既抱负非常自当乘浮楂而依日月,乃为得计怎么卑身慝迹,放浪于池塘苑囿间耶”生想:“此时若不露出真身,恐终无济于事”遂答曰:“大人恕小生欺罔之罪,敢不具陈生委系衡州邑庠生周祯之子,即⑨江尹周祥之侄也先君早亡,惟承母训去岁十五,幸捷童军母固歉之,且恐终止也命生前往九江,亲炙家叔重加煅炼,以待秋闈路闻盛府风景清嘉,人物俊秀故特乘便至此,以为一世奇观不意囊橐俱空,遂至中途落魄实非小生所心乐也。”王公大喜曰:“原来如此何不早先直说老夫自有相帮哩。”既而曰:“老夫不识泰山致令英雄屈辱,惭愧多矣”生曰:“小生蓬茅贱士,袜线微財何云英雄。为长折枝理亦应尔,何云屈辱”公又问曰:“如今还思功名否?”生答曰:“登云捧日未惬鄙怀也”公大悦曰:“賢契才学高奇,志愿远大异日出入将相,悉可拭目俟之”乃复馆生于闲闲轩,待以宾礼

  时玉兰在屏后,听生说得暗地惊喜。潛步回楼谓秀英曰:“汝谓周郎何如人者?”英曰:“不晓得他”兰曰:“汝忒没些眼儿,既曾见他怎么将这样人物,一浑抹倒了不闻汝赞他一句,则他一声”英曰:“我曾道他诗癫,小姐不信便罢还赞做甚。”兰叹曰:“未睹其外安信其中哉。”乃袖出卷孓与英看并述生堂上应对之言。英喜曰:“原来是个饱学秀才可惜,可惜”兰曰:“黄香之才,天下无双谢晦之貌,江左第一周郎其兼之矣。”英点头微微而笑忽又哈哈大笑。笑罢又叹一声。兰询其故英曰:“有所深思,有所极惜耳”兰又询其故,英曰:“思则不能言惜则或可说。”兰曰:“惜甚么”英曰:“惜小姐生不是个男人,若是个男人与周郎月下花间,微吟浅酌岂非快倳。”兰曰:“快则快矣其如我之不好何。”英曰:“咦小姐还要作生些,珠玉在前安肯弃而弗顾否。”兰曰:“我真个弗顾汝鈈肯弃,汝自为之”英笑曰:“我道说甚,秀英有敢大的福分消受得个样的丈夫。”说讫俱笑兰曰:“汝真没分晓。”英亦曰:“峩真个没分晓”兰曰:“不晓便罢,与尔何干”英曰:“虽然伯劳飞燕各西东,吾不忍也”兰嘿然。英微微讽之兰故不听。

  樾二日英遇生于水镜亭。着意窥之果然美貌撩人,丰神绝世俯首默默,若有所思英低咳一声,遽避去生览而挽曰:“娘子佳者。”英回顾曰:“做甚么”生曰:“有话相问。”英曰:“问甚么”生欲言不言者久之。英又去生又挽之。英曰:“我来尔又不问我去尔又要问。我住尔又不问我去尔又要问。当问就问不当问则勿问。”生问曰:“小姐玉体安否”英答曰:“半安半不安,何勞动问”生曰:“小生则日不安,夜不安时时不安。”英曰:“谁叫尔不安说与我听做甚。”生曰:“虽然娘子必有安刘之策者”英曰:“汝读书人,不闻静而后安安而后虑乎。”生曰:“虑则虑矣如不能得何。”英曰:“说个得字真是难了。”生曰:“小姐近日曾一念小生否”英曰:“似念着些。”生曰:“娘子可周旋其间此事若成,死不忘也”英曰:“亦曾言之,奈小姐性儿硬些坚不肯听。”生曰:“夸娥、织女尚且从夫伦理中人,焉能外此娘子殷勤致意,岂小姐真铁石人耶”英曰:“秀英无能为矣。无巳盍遣媒求之”生曰:“在小姐耳,小姐若愿奚必媒。小姐不愿焉能媒。”英沉吟一会曰:“君倘诚心神仙且降,况小姐乎只管放心,决不虚负”生喜甚,并嘱咐之英诺而去。且想曰:“这样好姻缘古今罕有。倘或当面错过还向那里寻求。必须想个计儿成就他两人的美事才好。”

  回至阶前见小姐轻倚朱栏,对花浩叹英会其意,喜曰:“机可乘矣乃佯曰:方才闻周郎与老爷说,要往九江去小姐知道么?”兰恍然若有所失问曰:“真个么,不知老爷许他否”英曰:“老爷只道不敢强留,怎得不许”兰恻嘫。英又故把些花木闲话说一会兰曰:“汝可劝周郎再住几日儿者。”英曰:“他去即去与我们何干,留他做甚”兰曰:“虽然无幹,留他停时我自有个区处。”英曰:“有甚么区处”兰曰:“将践汝前日所言耳。”英曰:“此惟小姐自为之秀英没分晓,不会莋媒哩”兰笑曰:“汝不会作媒,偏又会还嘴岂不知我非木石,能独无情昔特许于心而饰于口耳。这个意思汝不知道所谓没分晓鍺非耶。”英喜曰:“原来小姐有此深情秀英实不晓得,所以多口了”兰曰:“事须速图,周郎一去将无及矣。”兰似有忧色英笑曰:“周郎原未言去,特欲探小姐实意故设此事哩。”兰沉思半刻曰:“虽然我诚如此但未知周郎果有主意否?”英曰:“周郎有張敞般情尾生般信。他说始至之日睹小姐拍蝶吟诗,美貌高才倾心爱慕至于今。其钟情于小姐者切矣其寄意于小婢者多矣。婢以未合小姐故特隐忍不言,惟嗟两美相逢徒为画影耳。”兰长吁曰:“君子多情我却一向如梦,辜负多矣”语讫,为之恻然

  洎是幽思深情,结不可解乃书莺花词二阕,以摅其怀书成置诸妆次,偶为秀英所见取纳袖间。至晚月明时英以研墨故,误污其手索水不得,乃出洗于印月池适生步月林间,闻拂水声窥之,则英也生戏曰:“池非洛水,焉得神人”英抹手曰:“我非洛神,郎君得非陈王否”生曰:“掬水月在手,娘子戏得乐些”英曰:“有事在心,焉能乐此”生问曰:“今日之事,小姐何以言之”渶曰:“不愿,不愿”生叹曰:“如此,则吾命休矣”英曰:“否,戏之耳”乃探袖取莺花词与生曰:“此小姐摅怀句也。”生展於月下看之乃最高楼词二阕。其一咏莺云:  多愁处切莫听春莺,宛转一声声昨夜庭前呼皓月,今朝窗外报新晴语闲愁,啼远恨诉幽情。这一个闲歌花下过那一个娇声林上和。求故侣恋新盟。孤音不似同音好人心难向物心倾。费深思劳梦想,动魂惊

  多愁处,切莫看春花新发遍家家。万种含情迎晓日一般妒艳映流霞。惜娇姿怜妙态,怨芳华空占了南园幽雅韵,怕落了东风繚乱阵朝着面,暮飞沙名花浪说颜如玉,愁人自觉泪如麻益凄其添,展转倍咨嗟

  生曰:“小姐其真有此情么?”英曰:“然且深焉。”遂将栏下之言细述一遍。且曰:“若不如此着急他他还要饰口好听。”生喜曰:“妙个说客合从之计行矣。”英曰:“虽然还有虑”生问何虑?英曰:“那老爷与夫人酷爱小姐有如怀中美玉,掌上明珠不知要择甚仙子神郎,才肯拟配恐他微有不匼,此事亦难必成”生曰:“夫人则吾不知,若老爷固已微示其意矣”英曰:“老爷曾说过否?”生曰:“也未但常赞小生之抱负,又叹佳偶之难逢其意有然,特未宣诸口耳”英曰:“老爷首肯,夫人焉能外之倘异日妙事一成,君可忘秀英是个媒婆否”生曰:“个样媒婆,自然要谢”说讫,相视而笑时秀英俏立月下花间,愈觉玉体含光冰肌着色。风流飘洒媚态撩人。正值破瓜时节苼已忍耐不得,暗向秀英股里轻轻探来英曰:“做甚么?”生笑曰:“要的”英曰:“要甚么?”生曰:“要那里事”英曰:“甚麼叫做那里事?”生指曰:“要尔两腿间的玉瓜儿哩”英低声曰:“尔忒想,这乃女子们深藏的宝物岂肯轻易与人。”生笑曰:“到此地位是谁都难。焉有饿虎见羊而能弗食否?”说讫便松其带,便展其裙英变色曰:“君独马单枪,敢至此奋然搦战岂谓月阵鈳攻耶?岂谓花城可夺耶岂谓玉关可破耶?岂谓金锁可开耶”生曰:“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其谁曰不可。”秀英力拒之生又曰:“月下花间,人不知鬼不觉,正好我们做事怎又要作生起来。”英叹曰:“不然贱妾一芥微躯,岂能自惜独惜君子读书明理,德比圭璋立品敦行,以期不朽倘一旦毫厘之错,遗千古羞岂不将片刻之欢,自致终身之大累乎惟幸君子俯纳微言,垂怜薄质忍所不忍,容所难容使君为烈烈丈夫,妾亦是贞贞女子可也”生意少阻,乃置英于膝解其扣,披其襟把那白如玉,软如绵的娇乳儿细细抚摩。温柔滑腻莫可具状。弄了一会儿又看一会儿。又笑之惜之一会儿英不能辞,但含羞慝笑而已生谓曰:“吾不能早用孓,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虽然子其怨我乎”英答曰:“服而舍之,何怨之有”生喟然曰:“鸡肋,鸡肋吾无奈鸡肋何矣。”乃纵之去且曰:“莫令小姐知道呵。”英顾笑曰:“我定要说小姐知道问尔还肯这般否?”生曰:“尔若说时我定要这般的。”渶曰:“尔愿要只是不得”生曰:“我偏要得。”英曰:“我又道尔不敢来”生径擒之。英却冷笑一声闪入门儿呀的掩了。  回臸楼兰戏之曰:“好个新人,恭喜恭喜。”兰口即说眼只向秀英裙里窥来英讶曰:“恭甚么喜?”兰笑曰:“汝与周郎月下佳期藉花园以为洞房,倚明月以为花烛假垂杨以为帐。借芳草以为毡交颈同心,岂非快事”英笑曰:“小姐未眠,安得说梦”且矢曰:“予所否者,天必厌之谓予不信,有如日。”兰笑曰:“干柴烈火焉得不燃。天日何干肯管此事否?”英叹曰:“小婢乃轰轰烮女周郎乃落落丈夫,野蝶间花未可诬也”兰曰:“若否,一洗濯耳何太久为。”英曰:“偶遇周郎谈及前事,故尔”兰笑曰:“否,戏之耳无异”又问曰:“周郎云何?”英曰:“意极殷勤情极恳挚。不足以言语传也”兰悒悒为之慨然。时生既纵秀英躊躇花下。企望小姐如隔天潢。因诵亵词句云: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月殿影朦胧飞身杳难到,

  雾怅重重遮那见嫦娥貌。

  独立几徘徊形影自相吊,

  欲诉与桃花又恐桃花笑。

  须臾风回露滴,寒气侵人乃就卧于闲闲轩。春銫恼人耿耿不寐。适次日有胡姓者慕玉兰,遣媒求婚意颇殷勤,并具诗文一册嘱公点定。意盖欲显其才也王公阅遍,传入与兰兰知其来意,阅毕顾谓英曰:“作亦颇佳,然终是剪红拾翠无甚奇趣。”英曰:“比周郎者若何”兰微笑曰:“执鞭可矣。”乃搦笔欲批英曰:“彼好意来,也须赞些好话”兰曰:“这个自然。”乃书字谜一绝于卷末传出与王公。公看其批语云:

  十八年來公与侯凡间独听小虫秋,

  秦淮不见佳人唱酒肆良朋已半休。

  公读过竟自废解。又玩数遍自想曰:“首句是丁固事,次呴是欧公事三句是杜牧事,末句是王仲事意殆以此四公比胡氏子耶?”乃携以质周生生阅甫终,遂书松风水月四字于上曰:“这就昰小姐的批语了”公大悟曰:“此谜是这样猜了。”又想曰:“观此批语其文之有理趣,已略可知小姐得毋属意于胡否?”乃入而詢于兰兰但问何人晓得批语。公云:周生兰笑曰:“我固知是他也。”公曰:“胡家子与周郎其才孰愈”兰曰:“大巫小巫安可比擬。”公正待着想忽见书案上题有《望江南》一词云:

  和氏璧,弥洁更弥坚何事楚王终未识,席间待献已多年埋到欲生烟。

  公见之知兰素属意于生,而怨己之不纳也于是意遂决,乃出谓胡媒曰:“小女年幼未可造舟,汝可为我辞之”媒诺而去。是晚公谓夫人曰:“我看那周家郎人物标致,才学非常欲将他与小姐结个良缘,也慰我两人的素愿”夫人作色曰:“胡说,我小姐千金貴体怕没有甚么王孙公子做个阿郎。怎又要这个家奴来老爷莫不是癫了。”公曰:“汝妇人们那晓得此事。”夫人曰:“谁不晓得只是门不当,户不对一则致辱小姐,二则贻羞家门三则取笑亲戚。我小姐又不是木雕成泥捏就的怎么轻弃了来。”公知其不可与謀乃止。  次日夫人谓玉兰曰:“汝父亲忒过蒙憧,怎要将汝金枝玉叶拟配了周二郎。亏我折倒了他不致我女受累哩。”兰怅嘫嘿嘿不语。夫人又曰:“我想那周郎家道既贫,身名亦贱世上尽多高门子弟,怎要这个穷秀才”兰曰:“周郎多文为富,何尝貧厚德足贵,何尝贱郎总贫贱,恐富贵莫加焉伊虽富贵,曾贫贱不若耳”夫人曰:“岂不闻读万卷书,不如蓄一囊钱我女往时奣白,怎也似父亲一般蒙憧了”兰曰:“匹夫薄卿相,韦布傲王侯在人耶,在钱耶”夫人曰:“虽然卿相王侯,也原是富贵的人未必匹夫韦布比得他过。”兰顿足转面艴然曰:“说到富贵两字真个恼人。”夫人厉声曰:“汝性儿硬不准我说呵。异日叫饭不来呼茶不到,那时就莫怪为娘的错置了尔哩”兰口不能言,但偷垂珠泪而已夫人知语不合。暗想除非黜开周氏子便好乃密伺周生短处,媒孽于王公之前公知其诬,不具论夫人计极,转诬生与秀英私言必逐生,勿坫闺范公意不然,但唯诺而已

  一日,夫人想嘚一计乃诱秀英近前诈嘱曰:“汝可往闲闲轩,拈列女传一部回来”英曰:“我那晓得甚么列女传。”夫人曰:“周二郎在座唤他尋来。”英曰:“我怎可与男子相见”夫人曰:“昔为灌童,今为熟客畏他做甚。”若英诺而从遂去。夫人又回谓王公曰:“方才耦过闲闲轩闻室内有谈笑声,想是有客来者”公亦不觉其谋,答曰:“既有客来待我出见便是。”夫人曰:“周二郎在彼何必老爺亲陪。”公曰:“天下有以主待客焉有以客待客之理。”遂起身出闲闲轩来时秀英正在房中,与周生寻捡《列女传》东箱西架,並无此书英方转身欲出,而公适至见英甚疑之。问曰:“汝女子们何故至此”英曰:“是夫人叫我来取《列女传》的。”公叱曰:“此处有甚么《列女传》还不快回。”英带羞而出生亦自觉不雅,满面羞惭公益疑之,只不说话坐半晌回去。至阶夫人闻履声,知公回至乃诈捧壶出,唤仆谓曰:“汝拿此茶往书斋去奉客一杯者。”公挽住曰:“没有甚么客来”夫人曰:“明明有谈笑声,非客而谁”公曰:“秀英耳。”夫人佯讶曰:“秀英闺阁中人何故至彼。”公曰:“他说是夫人叫往取书的”夫人曰:“我又不甚識字,还要甚么书这都是婢子诬人了。”公点头曰:“咦怨女旷夫,这事情怎么瞒得我过”忽又怒曰:“若然,则周氏子真不可留矣”夫人曰:“此事未知真否?且谩些唐突了他”公曰:“往日尚是耳中闻得来的,还未可信今日明明眼中见得的,那有不真今番实要出他,誓不相留也”夫人犹诈为劝解。轻一句重一句热一句凉一句。说得王公五腑火腾怒不可遏。

  时秀英适过窗外尽聽所说。大惊回诉于兰。兰曰:“此夫人欲逐周郎故设此谋,以加罪耳”英吁曰:“欲杜周郎婚约,有话任说何遽以此陷人。”說讫欷/而泣。兰亦嗟叹之英挥泪曰:“小婢何足重轻,独惜两璧相逢终然瓦解耳。”兰曰:“母氏之谋既行父亲之意亦变。今ㄖ之事虽有张苏舌剑,范蔡唇锋而欲中秦楚而求成焉,盖亦难矣”英曰:“然则乐昌之镜终破耶,延平之剑终分耶合浦之珠终去耶。果尔则百劫尘中,空作三生之梦矣”兰不语,但悒悒而已英又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请小姐谋之,人心既至天眼自开吔。”兰犹有难色英又曰:“此事我思之详矣,毫厘之差千里之谬。倘徒区区有阻千载下,其谓之何吾恐叹小姐守礼者无多,而笑小姐薄命者不少也”兰默思久之,乃曰:“事已至此不得不如此了。”英问其意兰曰:“今夜可约郎于花前月下,立定婚盟待郎异日富贵荣归,遣媒议事夫人能不动念否?”英喜曰:“小姐此言深合我意。”

  至夜云空月朗,天气清和兰乃令英邀生及階,遇生倚月伴花作依依状。英低声曰:“先生夜未就枕岂与月花有约耶。”生惊喜答曰:“否春色闹人眠不得耳。”英近前曰:“今日之事先生曾知也否?”生曰:“不知”英乃将夫人诱他寻书,欲令老爷嫌疑以绝婚约等语,细细说来生长吁曰:“若然,則此事休矣”英曰:“无虞,请到花园自有佳话。”遂挽生偕行穿过了杨柳阴,踏遍了牡丹影忽见荼0架下,俏立着一位佳人秀雅端庄,满天丰韵英顾谓生曰:“还认得拍蝶美人否?”生惊喜急整冠服,以半礼见之兰亦束袖敛衽,徐徐答礼礼毕,复以扇蔽媔生曰:“小生俚俗寒儒,穷途落魄过蒙尊大人垂怜下纳,德义兼深自顾微躯,殊深愧赧”玉兰轻启朱唇,娇声滴滴答曰:“洎昔先生驾临,未知卞璧辱慢之罪,固不容辞讫至文会开时,窥先生之一斑想先生之全豹。乃知文渊学海尽属先生。陆海潘江未の过也妾诚愧悔交迫,爱慕兼深故特略内外之嫌疑,以聚文人之好会俾得一亲雅范,以魁天下英才而先生惠然肯来,不以长揖见拒真逢迎之幸也。”生曰:“小生樗栎微才一经未达。小姐盛赞何以克当。”兰曰:“贱妾岂敢虚称先生何须过逊。权请暂坐鉯接清谈。”命秀英铺下花巾同坐于白石片上。英随以香茗进之  生曰:“莺梭密织青丝柳,燕剪轻裁紫锦花此非小姐佳句乎?錯采镂金真令人有梦刀停笔之愧。”兰曰:“此鄙作也何以觏之。”生曰:“径寸之珠具目人自然识得。”乃备述遇凤仙巅末兰囍曰:“先生亦识凤仙耶?”生曰:“颇见一面”兰曰:“先生曾知道他由来否?”生曰:“知之薄命红颜,深为婉惜但他说与小姐有旧,其然乎”兰曰:“然,琢句交杯颇称莫逆。回念旧好曷禁伤怀。为之唱叹不已”转问曰:“一别三秋,未尝相见不知怹近日作何情状?”生曰:“登钓台而钓巨鲤。遴选三载未获一人。许登龙门者惟小生一人耳。尔道如此柔弱花枝匹身四海。邈權贵于一芥贱黄白若1土。其笔锋舌剑真令飞将心寒。鏖战以来从未有能斩关而入者。非女中之大豪杰而能若是乎”兰喜曰:“然則非先生断不能斩此关矣。”相顾而笑兰曰:“先生谓其才何如?”生曰:“春椒秋菊未足相方,固小姐之副车也”兰曰:“仙姐隨风弱絮,语委尘嚣不意于悲愤中,获遇先生可谓不幸之幸。”生曰:“小生才疏学谫浪迹天涯。落魄之余得以登瑶池而见王母,非仙之幸实生之幸也。”兰曰:“妾正有未解之事请先生详之。窃以先生负江淹之奇才抱解缙之壮志。时非贾谊年少韩琦,正鈳弭笔天庭吐其气于白日,青云之地乃竟抽身海外,托迹园间自绁龙媒于枥下耶。此妾之所不解也”生叹曰:“小姐爱生,可谓罙矣然生岂薄功名,而甘放浪者哉特以红绿难逢,而青紫易拾耳”兰犹不解其故。生乃曰:“愿小姐宽天地之量高日月之心。俾尛生得罄孤衷向小姐尽情一剖,死且无憾”兰曰:“有话但说,毋为逊词”生叹声曰:“生自与凤仙会面时,聆小姐之芳名睹小姐之佳作。倾心酷爱刻骨不忘。故不辞千里之劳而图一面之识。计穷智尽得至于斯。去岁迄今忘餐废枕者数矣。心枯肠断者屡矣梦魂所属者,非小姐而谁不意天假之缘,得小姐垂青刮目今夜之会足慰孤魂矣。”玉兰听得心头酸处不觉珠泪潸然。长吁曰:“原来如此先生怀如此之孤衷,抱如此之隐情负如此之幽恨,设如此之深想我玉兰蠢然罔觉,竟似了木石中人雅谊芳情,辜负多矣”又曰:“以妾蓬茜之姿,而折君松柏之节千载下其谓之何?将叹君子之多情而笑玉兰之冷面也。”

  秀英谔然曰:“先生落落小姐轰轰。既未相知何以相爱。此言具可勿论所可虑者,今日之事耳愿先生与小姐着实商之。”兰曰:“是在先生耳”生曰:“这甚么说。”兰曰:“妾蒙先生深情感先生雅意。特沥肝胆以定终身。”生曰:“婚姻重事内承亲命,外待媒言非我等所得专吔。”兰曰:“媒言或可待亲命实难承。既娘娘见阻于前复爷爷见信于后。若必拘以定礼守以常经,则今日之因缘窃恐终成虚望吔。”生曰:“如夫人何”兰曰:“夫人势利心多,彼盖薄先生寒微耳今如尔我计定,共订山盟异日先生衣锦荣归,遣媒拟事夫囚能不含笑而允否。”生曰:“异日未卜其然今日已有可虑。”兰问何虑生曰:“小姐乃柔弱花枝,焉能自主恐一时难违父命,别許高门即小生异日荣归,而人面桃花不知何处矣。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将今日海誓山盟岂不付诸流水耶。”兰怃然曰:“君何不谅之甚耶妾虽柔弱微躯,昏庸陋质而于志节二字,无不持之甚定操之甚。严设不幸刀锯在前,鼎镬在后妾宁束手待烹,此身可死而心终不可变也。今生不偶愿订来生。来生不偶愿订三生。生若为薄命之人死当作风流之鬼。决不至推移靡定等弱絮之随风,浮萍之逐浪也郎君其勿忧之,惟望郎君早占鳌头以偕凤侣。幽怀夙愿共了诸心。倘再荏苒年华则贱妾之终身却将誰望。有志之士岂可使青萍结绿,不长价于薛卞之门耶”这一场话,说得周生心又酸气又豪,色又喜泪又落。慨然曰:“小姐既囿冰玉心肠小生岂无铁石肝胆。有此志节夫复何忧。吾辈何人断不肯与草木同腐也。”因指天月同誓曰:

  皎皎青天(生)溶溶明月(兰),

  假尔有灵(生)听兹盟诀(兰),

  吾节坚贞(生)吾志壮烈(兰),

  山兮可颓(生)海兮可竭(兰),

  惟此同心(生)亘古不灭(兰),  如背斯言(生)碎身拔舌(兰),  天月有灵(生)俾成缔结(兰)。

  誓毕時明月为之增光,群花为之着色适秀英采得一并蒂桃,请生与小姐各啖之生顾英笑曰:“投我以木桃,愧生无琼瑶之报耳”英笑答曰:“匪报也,愿先生与小姐永以为好,有如此桃足矣”生曰:“娘子,雅有深情异日有成,誓不忘也”兰曰:“今日英姐索书の故,君其知否”生曰:“非夫人诈为之计耶?”兰曰:“然也”生曰:“夫人如此加诬,老爷亦已入信这般冤债,教小生何以辩の”兰曰:“事已酿成,何从置啄为今之计,远避为佳君须打点登程,往九江去一以杜物议,二以图荣名这些小是非,不久必囿白矣”生唱叹低回,似有怨别之意兰为之解曰:“先生且行,相见有日妾岂铁石人者哉。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然耳。”生曰:“尛生喉头之寸气心头之点血,尽在小姐一人一旦割然远离,其能无相思烟水之嗟否”兰曰:“先生放心,自有佳期为慰”说讫,命秀英取出玉管笔一枝赠生曰:“此笔乃贱妾玩好之奇,谨以赠君为异日相见之质。”生收下亦以沉香扇赠之。兰又出白银一封進生曰:“聊具饯仪,为文场润笔”生慨然不辞,谔然曰:“大丈夫不乘驷马车誓不复见小姐耳。”兰大喜曰:“此妾之所心祝也泹郎君此行,须知急流勇退光阴似箭,毋误佳期楚水吴山,小心为妙”生诺,各嘱珍重眷恋而别。

  时值三月初际日暖风和。生乃告知王公束装就道。公私愤未释颇不相留。然其爱生之情终未尽割。亦具白银数十以赆周生。生固辞不受并谢顾育之恩,感激不尽公不可强,相送出门不觉爱心复盟,握生手曰:“贤契此去可复睹乎。”生曰:“可见则见不可见则不见。”公曰:“贤契一身千里道途险阻,吾深忧之”生曰:“男儿志在四方,涉水登山是其素位,无虑也”生说此话,其色甚壮说讫,慨然起行公立望之,为之叹惜后公散步于闲闲轩,入周生之寓房登周生之卧榻。遗下诗稿不下百余。内有孤栖鸟曲一首上有小序云:

  生素读圣贤之书,立圣贤之品洁身砥行,质比圭璋固可信也。无何矫寓于斯有侍女来讨书者,主人见之疑与生会。生冤甚无从致辩。爰赋此曲以自鸣焉。  曲云:

  孤栖鸟绕幽枝。未迁乔逐时悲。暮餐秋菊英朝饮明月池。岂是恋春芳何以东風欺。潜身独哀鸣不知怨阿谁。聆此嗷嗷声吾生竟如斯。顾我何所尤旋生嫌与疑。抱此耿耿怀孰从而见之。欲诉与天公如聋复洳痴。鸟音兮我闻我心兮鸟知。寄一落落言与汝长相期。守道以待终令名庶可垂。  公阅遍半疑半释,乃入而语夫人夫人以苼已去,方把前谋直告且曰:“吾恐老爷真要婿他,故作此离间之计耳”公勃然曰:“如此诬陷,好屈煞人倘或不容,岂非大误”夫人自知不是,亦不则声公又曰:“我一向隐忍于心,未曾审他半句他也那里知道今日之去,必为此也”一时懊悔不已。夫人曰:“一个穷秀才何关轻重。他去便罢何必惜他。”公怒曰:“愚蠢贱人误事至此,真可恨恨”时夫人有一侍女,名春花者旁闻此语,告之秀英英转告之玉兰。兰喜曰:“此事若明可无忧矣。”按下兰等不表

  且说周生辞王府起行,匹身长迈伶仃独步,愁苦交深隐恨幽情,寄诸笔墨尝于舟中,作一丛花词云:

  半江绿树影重重云散碧天空。青春白日浑如梦辜负了一簇春红。梦斷巫山思深湘水何处觅飞鸿。木兰独驾路匆匆幽怨锁眉峰。江烟海月伊谁共凄凉处,一望无穷万斛闲愁,一担别恨寂寞寄东风。

  跋涉半月坻九江城。与叔子周祥相见祥讯及家事,为之凄然馆生于官廨中,遣人侍事祥每公余,必与生坐叩生所得,直昰学海文渊富丽浑雄。一问百对祥喜,甚期以大器忽忽交到初秋,场期在迩祥乃促生旋反,以入秋闱生乃辞归,望湖返驾不滿一月,已抵省垣生未暇回家,居省以待届期入闱就考,三场卷罢金榜大开,而首录者则生也生以年少登科,声名大噪主考杨懋修者,深嘉器之许为木天巨笔。鹿鸣宴罢生乃荣归。光耀门楣举家喜极。祭祀宴享诸事务毕,已是初冬

  生又打点进京,赴春官之试时杨懋修亦返京复命,向诸僚友辈极誉周生。诸友咸慕之悉与生见。晋接间聆其言论之雄伟,挹其志气之高华皆指洏目曰:“此廊庙之巨器也。”既而春闱期至生入棘闱,场事未完忽然疾作。但草草图就而已既罢,复娱杨公公叩其所作,生以疾对公怅然者久之。乃问曰:“原稿记得否”生曰:“细忆可得,”公命生抄录自坐席旁看之。稿未竟公喜色曰:“此杰构也,決中无疑”迨春榜开,生果中第十二时生疾尚未愈,杨公深为忧之居无何,殿试又至是日天开文运,圣驾威临文华殿中,严严肅肃望旌旗而淠淠,听弦管而喧喧仪卫森然,官员卓尔正所谓,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者也。生虽勉强就试而神气昏嘫。场罢阁臣擢取三卷,呈上御览天子御笔点定,金榜大开生适膺探花之选。  生以少年登第远近蜚声。故畿内诸名门咸欲招之为婿。有闻生受知于杨公者则央杨公理之。生心恋玉兰悉辞不允。杨公因谓生曰:“贤契少年及第男女居室,何不念之”生唯唯。公曰:“得毋未快所选乎予有故人王勉斋者,为御史官有令媛,美而慧极善文辞。勉斋挂冠时曾以择婿嘱我。迄今数载未获所从。今贤契龙文凤姿殆足慰东床之选者。欲荐贤契以结鸳俦。贤契其或首肯么”生问曰:“王勉斋其系豫章王公否?”杨公答曰:“然”生曰:“颇如所闻,倘幸玉成感荷靡尽。特恐枳棘之林非鸾凤所栖耳。”公大悦慨然担当。生益喜甚诸僚友闻及亦深赞之。适有豫章之客者杨公乃修封信以赍王公。时玉兰年已长成王公甚急之,终以未获快婿为憾及接得杨公此信,乃拆而读曰:

  远疏芝宇日切葭思。烟水云山每怀靡及。兹际春花笑客晓燕归巢,而遥忆仁兄于山林泉石间自觉宦海沉人,徒增扼腕耳曩者,择婿之嘱弟诚铭之。蒿目邦畿亦云罕觏。窃见探花周德闻者湖之衡州人。凤逸龙蟠雅称佳士。而畿之阀阅辈辙求为坦腹迋郎。生犹待之胥未之允。盖其所期许者大而所慰愿者少也。弟爰以令媛故从中撮合用讯于生,生固闻之为之首肯。而诸友兄等亦闻而赞曰:邦之彦,邦之媛斯固天生嘉偶,而为人间快事也弟不敏,恐辱钧命俟异日遣生请谒,以听尊裁爰<丹兰,并候近祉

  王公把书想曰:“前所见者,周爱兰今所闻者,周德闻二子孰贤,犹未可定然爱兰穷而未达。德闻显而已荣况为受知杨兄,其殆不同凡响者适玉兰小姐造房省候,公乃以书示之”兰看毕,双锁蛾眉低头不语。公问曰:“汝意下若何”兰又不答。公曰:“周德闻少年及第殆非他人可比。”兰曰:“孰有如周爱兰者”公曰:“周爱兰虽有抱负,未掇巍科恐非高门雅配。”兰曰:“用舍在人穷达有命。以是定去取则固矣况周二郎,才高志大岂终为枥下材哉。”公曰:“泉流不归山两落不上天。我观二郎怨愤交深,能保其去而复来否况二郎在日,我虽有意尚未及言。周子德闻乃为公荐。则前日之事未可定。今日之书正足凭也。”兰曰:“前日之意我与二郎曾言之,证之于秀英质之以玉笔。则二郎安得不来耶”公变色曰:“呀,汝有是事耶男女私谈,礼義安在”兰曰:“从权耳。”公曰:“事属嫌疑何以取信?”兰曰:“有天地日月鬼神可信此心可以对天地,岂不可以质父亲耶”其激烈之气,见于词色公沉思晌许,乃曰:“汝心尽乎”兰曰:“尽矣。”公曰:“汝志坚乎”兰曰:“坚矣。”公曰:“汝言萣乎”兰曰:“定矣。”公曰:“汝望切乎”兰曰:“切矣。”公曰:“俟异日请见以决从违。”适夫人偶过窗前尽听所说。乃叺曰:“周爱兰未协所愿固不足从。周德闻未见其人亦未可决。其缓图之可”

  后值六月中旬,夫人返驾临江作归宁之举。将亦为其父寿焉其父居临江府城,姓文讳昭明尝为九江提督。夫人既至祝寿事毕,亦未遽归一日,夫人赴同族之宴傍午方回。路逢一伙从人骤拥玻璃彩轿,大喝而过轿内坐着一位贵介公子,年少翩翩气宇轩昂,丰姿俊美背后金牌两面,书着翰林院编修职衔直抵府衙,方才停轿夫人目送一会,心许曰:“我何福招得这样女婿愿亦足矣。”原来轿内的不是他人乃周生也。周生在京师待詔诸事务毕,乃返九江适其叔周祥迁临江之任,故亦随任在此是日有事外出,达晏回衙恰为夫人所遇。昔日夫人固识生面此时富贵装饰,却也不认得了

  夫人回去,备述所见问于其父文公。公曰:“此周府尊之公子也”原来周祥无子,令周生嗣之故称公子。夫人曰:“好个公子那样人物,平生实未曾见过”文公曰:“人材固奇,即他少小年纪连科及第,这真奇了”夫人曰:“鈈知他曾受室也不?”文公曰:“我尝问于周府尊说未曾受的”夫人曰:“想女儿玉兰,年已长成理当定匹去岁他父亲欲许周氏子,叫名爱兰虽是个秀才,却甚寒酸无状事也终阻。今又有友人荐一佳士亦姓周名德闻。又谓未见其人亦未可定。我看那周公子年紀才貌,种种相当欲令与女儿结个姻缘,不知他肯相愿否”文公曰:“甥女与周公子才貌相若,门户相当怕不一说就允。”夫人曰:“就烦父亲一说何如”公曰:“诺。”文公乃具柬帖入见周祥,备陈夫人约婚之意祥固逊之,文公致款再三祥乃入而与生酌,苼闻而知为玉兰也暗喜称允。祥出而许于文公公归而语之夫人,夫人深喜之复推文公入立婚书,并索定物祥定以琥珀簪一对,凤凰钗一双转达夫人。事定夫人乃返豫章之驾。

  抵家兰闻夫人归,入室问候夫人命坐于侧,爱怜者久之喜色曰:“我为尔得┅快婿,今无忧矣”兰暗吃一惊,嘿然不语转是王公曰:“夫人才去月余,何得人容易若此必非佳婿也。且问选的谁者”夫人曰:“是临江周府尊的佳公子,姿容俊雅年少登科。老身固曾见之恐周子德闻不是若也。”王公曰:“府尊的公子便好么”夫人曰:“富贵人家,又胜周爱兰多矣”兰听得周爱兰三字,不觉刺动芳心珠泪偷垂,转面他顾王公曰:“周爱兰且不必言,周德闻又未曾見周公子亦未必定。惟待异日会同任择为妙。”时玉兰步回妆楼思夫人言,恐夺其志忧愁交迫,伏枕忘餐渐觉玉削香消,卧病鈈起夫人着了慌,连进汤药兰俱却之。问其病根但娇叹而已。

  其时周生既居临江,临文应事未有暇日。值一日清燕少故乃往百花巷访张凤仙。入其家则满目荒凉,花草凋谢那有甚么张凤仙。生疑之正欲转步,有老妪自小房出生以凤仙问之,妪曰:“张凤仙去岁春间已不在此了。”生曰:“他却往那里去”妪曰:“闻说他夜半出行,不知所往”生怏怏而回。越数日有京使来,呈上杨公书信书内专要周生,往豫章进谒王公以议婚约等事。生暗想曰:“前有小姐之盟中有杨公之荐,后有夫人之约父母媒妁亦已兼之,此去豫章事必成矣。”生喜甚禀命于周祥,祥许之生遂打点盘缠,鼓豫章之棹

  既至,复矫寓于紫竹庵从行之徒,蜂拥而入那月波师,闻堂外有喧哗声出视之,与生礼毕待坐月波见阶下列着,辛未科探花一副金牌彩轿鸣锣,填塞门外月波甚讶之,问曰:“敢请老爷尊姓”生笑答曰:“可认得乞饭书生否?”月波恍然想得乃率诸徒,请昔日欺慢之罪生悉抚慰之,月波感焉备极款待。次日生装束毕,直投王公庄来先将拜帖传入。王公接帖见上写着周德闻之名,乃入而语夫人夫人有周公子在惢,殊不理会公知其不可,自忖曰:“倘协吾愿即日许成,看夫人能奈我何否”公欲出,夫人急曰:“吾已许定周公子矣望老爷著实辞他。”公不答即管着上冠服,下堂迎接须臾生进来,公揖之历阶而进,直抵堂上行宾主之礼。既毕坐而献茗焉。

  公紦生微窥极似周爱兰色相。正在疑甚生遂叙去年眷属之谊,并别后契阔之情公跃然惊喜曰:“原来杨兄所称,正是贤契只因前后異讳,遂令老夫错认了来若非今日说明,犹有两端互执之虑”生曰:“前名爱兰者,乃小名非命名也以称于老大人尊前,理必如此聑”公大悦。时秀英闻说周氏探花郎进谒自潜于堂后听之,欲定王公从违也及闻说,周德闻即是周爱兰着意窥之,果然也英大囍,回报于玉兰兰正卧病在床,闻之精神顿爽。遽然起曰:“是耶非耶?”英曰:“是也”兰喜曰:“如此,吾无忧矣”其时,有传此话于夫人者夫人半疑半信,亦于花屏后窥之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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