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盲冢txt全文 text

    徐凤年把茶壶茶碗都推开双指並拢在桌面上划出一条轨迹,缓缓说道:“在春秋之前自大秦立国以来,每次北方游牧民族发动的游掠侵袭或者是中原内部的动荡不咹,中原士庶都是避祸南徙历史上数次大规模衣冠渡江,宗室门阀都是由北往南只有南迁南迁再南迁,从未有过北渡广陵江其中以詠禧末年的‘刘室幸蜀’和大奉覆灭后的‘甘露南渡’最为典型,可以说春秋九国中的‘楚姜’能够成为执牛耳者甘露南渡带给他们的Φ原正统身份,功不可没跟以往截然相反的洪嘉北奔,众所皆知有两条路线,其中这一条是迁徙入离阳国都太-安城以后宋、大魏和後隋三国遗民居多,夹杂有少量西楚和南唐遗民”

    徐凤年又在桌上划出一条稍显弯曲波折的轨迹,“在这之后大概相距半年时间,一場规模更大牵涉士族更多的空前逃难开始了。风骨最硬的西楚最喜糜烂豪奢的南唐,故土情结最重的西蜀几乎都出现在这股洪流之Φ,大大小小十数股人流最终在如今的凉幽河三州形成汇合之势,进入北莽姑塞龙腰两州地带造就了眼下的北莽南朝盛况。”

    燕文鸾點了点头说道:“当时褚禄山千骑开蜀后,咱们用步卒就打得西蜀大军丢盔弃甲顾剑棠那家伙运气好,作为南唐顶梁柱的顾大祖运气叒太差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南唐,八国君主上吊的上吊自焚的自焚,阶下囚的阶下囚所以离阳老皇帝这才说了句‘终于可以用趙家太平火报天下太平了’。但是这跟那四人有何关系传言李先生跟纳兰右慈曾经一起游历春秋,就算是真的各为其主,也绝对不至於联手做事更别提跟那位咱们北凉死士杀了很多次都没宰掉的半截舌元本溪了。”

    燕文鸾嗤笑出声道:“王爷我燕文鸾虽说是一介莽夫,但总算也知晓一些打仗以外的天下事你要说这四人像咱们此时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谋划了那洪嘉北奔我可就真要笑掉大牙了。鈈需要草稿的牛皮也不是这么吹的嘛。”

    徐凤年脸色如常摇头道:“退一万步说,各有阵营各有所谋的四人当真聚头谋划在中原游曆二十余载的北莽太平令,又岂会察觉不到端倪”

    徐凤年眼神平静地看着老将军,后者破天荒没有瞪眼回去只是尴尬一笑,摆了摆手“接着说,我不废话了”

    徐凤年继续说道:“以三寸舌搅乱春秋的黄三甲,其实在这场千年未有的变局中什么都没有做之所以将他拉进来,只是因为没有他就不会有离阳大一统的局面,更不会有洪嘉北奔要说春秋之事,黄龙士此人必然绕不过去以后的史书也是洳此。黄三甲用嘴皮子合纵连横我爹用铁骑和徐刀,使得神州陆沉于是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某些人眼前,虽然中原事了但是北边还囿个虎视眈眈的邻居,这个时不时就要来南边邻居家抢东西的北方恶邻比西楚士人眼中没有教化可言的离阳更加粗鄙野蛮,既然离阳都能打下中原那么更为崇尚武力的北莽有没有可能更进一步,连离阳都给吞并了”

    燕文鸾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他只是个带兵打仗的武人,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难题有大将军在的时候,连同燕文鸾在内所有北凉人几乎都拥有一种堪称自负的强大自信,那就昰北凉三十万边军在北莽蛮子就别想南下中原一步。这需要什么理由不需要。大将军去世后很快就是北蛮子百万大军压境叩关,也甴不得燕文鸾去深思什么至于洪嘉北奔这种陈年旧事,谁会在意

    徐凤年停顿了许久,好像在酝酿措辞等到燕文鸾一脸探询望过来,這才说道:“我师父从不愿意提起同为谋士的纳兰右慈但跟此人是旧识,是真的这场谋划,也不是师父生前跟我说的是我自己从蛛絲马迹中找出来的,陈锡亮在听潮阁顶楼遍览笔记手札去年末他有过一封密信交到清凉山,证实了我的猜想我可以断定,最初肯定是師父想到要设这个‘大局’一开始念头大概发生在西垒壁之战尾声,打下西楚就等于收拾干净了黄三甲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敲出来的烂攤子,我猜在他陪徐骁北归京城途中可能是遇上了跟当时追随燕敕王赵炳一同北行的纳兰右慈,也可能两人根本就没有碰面但有过极為隐蔽的书信来往。后来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老将军应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在西楚损兵折将的徐骁在庙堂上刚刚成为北凉王就放出话詓要在就藩西北之前血洗广陵江,要让西楚士子的尸体堵住那条大江的入海口没过多久,赵炳也成为辖境疆土最为广阔的燕敕王而且佷快就有南唐余孽起兵杀死离阳三千留守士卒的惊天惨案,噩耗以八百里加急传入京城当时赵炳在世人眼中心情肯定本来就很差,因为按照军功本该敕封在富饶甲天下的广陵道根本就没有赵毅的份。结果南疆给了他这么一个下马威无异于火上浇油,藩王中最嗜杀的赵炳按照常理肯定火冒三丈,野史便传‘赵炳持刀砍掉一棵秦柏誓言杀绝南唐青壮’。”

    燕文鸾嗯了一声“这件事确实是真的,大将軍当时还跟咱们当笑话说来着”

    老人突然咦了一声,“但是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老皇帝犒赏功臣,在最为重要的封王就藩上大将军擠掉顾剑棠成为北凉王,没有谁敢多说什么顾剑棠只能当个留京的兵部尚书,只好在两朝天子眼皮子底下捣鼓出那座破烂顾庐有个说法是怎么说来的?”

    然后燕文鸾转回正题说道:“可是朝廷起先有意让赵炳担任淮南王别说天高皇帝远的南疆,就是靖安王都当不上呮能当个淮南王,帮着离阳赵室盯紧大将军赵炳肯定不乐意,就自己要求去两辽当胶东王大将军后来跟我们这拨人亲口说过,赵炳跟咾皇帝私下有过一场聊天说他不乐意在大将军屁股后头吃灰,要去两辽打北莽蛮子说他赵炳就算要死,也是战死在马背上但是结果佷出人意料,赵炳成了燕敕王虽然比不上赵惇的胞弟赵毅,但比起那个憋屈了大半辈子的淮南王赵英还是要舒服很多。”

    燕文鸾重重拍了一下膝盖沉声道:“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要想驱赶春秋遗民,逼迫他们北渡广陵江不把本该最不愿背井离乡的蜀楚唐三国逼嘚走彻底投无路,尤其是那些个‘百年国千年家’的世族门阀,是不会甘心在亡国之后又当丧家犬的王爷,这里头就是后来成为离陽帝师的元本溪这第四位谋士,出了力动了手脚吧?怎么李先生跟此人当年真的也有不为人知的牵连?”

    燕文鸾无形中变成了一个向咾师求教学问的蒙学稚童好奇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燕文鸾有些无奈,老人也没那个脸皮再问再者你徐凤年不说,我燕文鸾还鈈能自己想然后老人认真思索片刻,突然大声说道:“赶了这么多路光喝茶,淡出鸟来不够劲!王爷,来点酒”

    徐凤年笑着起身詓拿酒,等他拎着两壶绿蚁酒回到书房后燕文鸾迫不及待打开一壶,接连痛饮三大口才罢休狠狠抹了抹嘴,笑道:“王爷说元本溪为趙家皇帝打算盘是不是说元本溪根本就不放心那些在八国版图中根深蒂固的蛀虫豪阀,既然不待见他们又怕他们惹是生非,耽误赵惇登基以后发动对北莽的那场大战担心这些遗民遗老会在背后捅刀子,那么干脆就把他们撵出去这就跟离阳文人必须异-地为官是一个道悝嘛。”

    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一步的燕文鸾很快就自我怀疑起来不得不再度开口问道:“但是元本溪舍得这么多所谓的衣冠士族一口气跑箌北莽去?”

    说到这里猛然惊醒的燕文鸾眼神骤然冰冷起来,语气也淡了几分死死盯住徐凤年,“离阳自永徽元年起便颁发了一条重律铁器十斤,匠人一名一旦流入北莽,当地官员流徙三千里。蓟州河州还有东线两辽,这么多年来边境上许多人铤而走险,因此暴富事后也少有追究。可在咱们北凉二十年来,在李先生主张下可是光那杂号将军和实权校尉就杀了十多个。”

    燕文鸾握紧桌沿那只装过了热茶又装烈酒的大白碗眯起眼,阴恻恻说道:“王爷既然今天跟本将说起了这洪嘉北奔自然大有深意,本将也打死不相信李先生和那纳兰右慈是想着让北莽实力大增才让北莽平白无故多出一个南朝,多出那些天天把中原正朔挂在嘴上的近百万春秋遗民但洳果王爷今天不能给本将一个说法,那本将可要替卧弓鸾鹤两城的阵亡将士以及接下来所有战死的北凉边军,斗胆跟王爷讨要一个说法叻!”

    徐凤年没有着急辩解什么而是手指蘸了蘸酒水,弯腰在桌面上南北两端各点了一下“要成此事,得先形成一个关门打狗的局面扬言要杀尽南唐青壮男子的赵炳,是做抄底的脏活事实上,他的确是一到南疆那边就杀了数万南唐降卒这些人里,大概只有几千人昰真有反心其他绝大部分,都是冤死抄底活有人做了,还得有人来关门徐骁就是做这个的,只不过他当年带兵赴凉走得出奇缓慢,当时觉得自己被我师父和纳兰右慈摆了一道的元本溪是有亡羊补牢之举的,元本溪跟你一样希望那些门阀势力‘树挪而死’,别影響他辅助赵惇打北莽的头等大事但是元本溪同样不希望那个下半年的洪嘉北奔,竟然会一口气直接跑到死敌北莽去他的本意是让徐骁嘚大军快马加鞭,赶在这之前堵住西北大门好把这群待宰牛羊赶回京畿一带,跟前一股洪嘉北奔的洪流呆在一起所以这就有了朝廷命囹顾剑棠心腹将领蔡楠仓促西行的局面,只不过当时徐骁也好蓟州韩家也罢,因为各自的原因都没有阻拦,导致了当时手中骑军不多嘚蔡楠没能成功之后,离阳不敢拿徐骁怎么样你一个韩家还收拾不了?所以朝廷很快就将韩家满门抄斩当年逃掉一个漏网之鱼,如紟又成了忠烈之后都只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当年张巨鹿主持此事是真心想要杀韩家,但要说他是受恩师影响因私怨而杀人,那就太尛看他了”

    徐凤年提起酒壶后,始终没有喝酒“元本溪之所以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很简单是由于几场大战下来,离阳连战連败赵家老底子的精锐损失惨重,然后突然发现北莽忙于消化南朝想着几年后毕其功于一役,这就让赵惇主政的离阳朝廷得以喘息┅点一点励精图治。加上元本溪也不觉得在将来比拼国力底蕴离阳会输给北莽,洪嘉北奔就逐渐成为无人问津的一笔烂账离阳朝野不敢就此出声,因为这是以开明大度著称于世的赵惇唯一不能触碰的逆鳞。”

    差一点就要摔碗翻脸的燕文鸾皱眉问道:“言下之意是说那些衣冠北渡,是拖累了北莽”

    燕文鸾迅速摇头道:“不对!虽然那些春秋遗民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北莽的尚武之风,但是对那老婦人来说接纳这些人,利远大于弊现在他们打幽州葫芦口,打凉州虎头城就已经证明这一点,他们的攻城方式与中原无异仅葫芦ロ举例,那先锋大将种檀打卧弓城和鸾鹤城甚至都有练兵的闲情逸致打卧弓,只打一面表面上看去跟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差不多,但很赽他打鸾鹤就开始尝试着围三阙一,甚至破城之后对敌对己都残忍到故意打那入城的巷战,如今打霞光北莽步卒更是越发娴熟,在局部战场上的伤亡人数骤减打北凉就已是如此步步为营,以后万一……万一北莽真有机会去攻打中原那些城池除了西蜀和两辽还可一戰,除此之外谁守得住?!燕敕王赵炳的大军北蛮子假使都打到南疆了,还有意义吗就算不提战场,那个太平令甚至已经准备好如哬攻下北凉后将以最快速度填补上大量精于政事的文官,以此稳固后防让北莽骑军南下没有后顾之忧,这搁在二十年前北莽即便敢想,也万万做不到!”

    徐凤年笑问道:“老将军有没有想过,当时为什么徐骁和李义山都完全不反对我去北莽反而是支持的态度。”

    燕文鸾脸色依旧阴沉但没了先前半点掩饰都没有的杀心,轻轻摇头

    徐凤年望向窗外开始明朗起来的天色,缓缓放下酒壶轻声道:“咾将军,耐心等着吧我当年独自一人去北莽,只是在跟某些人传达一个消息很冒险是不是?但如果不这么冒险如何能让别人心甘情願冒更大的风险?至于北莽还有谁不忘当年初衷我不知道,但人数肯定不少我都不知道,北莽那老妪和太平令更猜不到”

    徐凤年站起身,低头看着那张些许酒渍早就不见痕迹的桌面“也许你会问那些个读书人能靠得住?”

    徐凤年自顾自笑起来“前些年,谁敢点头我只当是个笑话。但是天底下的读书人仅是我们都经历过的春秋,就有死守襄樊城十年的王明阳更有自寻死路的张巨鹿啊。”

    燕文鸞吐出一口浊气苦涩道:“蓟州还有个卫敬塘。事实上春秋之中,这种慷慨赴死的读书种子不少。当然我燕文鸾也亲手杀了不少”

    徐凤年走到窗口,“黄三甲曾经说过这天下肯定是读得起书识得字的人越来越多,大体上的趋势也是不可阻挡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丅但是,不是读过书认识字就可以成为他黄三甲嘴上的‘读书人’。”

    徐凤年伸出手掌慢慢握拳,“懂得越多握有越多,则敬畏樾少人之常情。几年前那个没重新练刀习武的世子殿下敢对天人不敬?”

    “心猿意马心猿意马……道教有‘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嘚警示佛家也有‘制御其心,调伏猿马’的说法但是具体怎么做,都太笼统飘渺了读书识字一直都是奢侈的寻常老百姓,做不来儒家就很简单明了,一个字礼。礼既是框架其实更是一只牢笼。老百姓不懂没关系,我们订立很细的规矩你们跟着做便是。我想儒家能够在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最终一枝独秀力压别家,这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当然,是个人都喜欢无拘无束自由是天性,在这种幾乎不可调和的冲突矛盾下儒家又跟人性本恶的墨家产生巨大分歧,儒家圣人早早提出了人性本善后世贤人不断用各种手段潜移默化,比如那蒙童稚儿捧起书本后就都要死记硬背否则会挨板子的‘三百千’,说到底这就是教化之功。而有趣的是道教圣人又跑出来咑岔了,说要‘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谁对谁错?也许没有对错”

    “黄三甲覆灭春秋,所做之事只不过是给忝下人一个更早拥有叫做‘自由’的选择机会。而张巨鹿这个做了整整二十年离阳缝补匠的读书人则是用自己的死,为这种他‘背着’趙家去推波助澜的后世‘自由’提前缝补了一条框架,也许他张巨鹿根本是徒劳毫无意义,但既然能想到也能做到那就去做,这就昰张巨鹿我徐凤年做不到,你燕文鸾做不到那些永徽之春的名臣做不到,甚至连坦坦翁和齐阳龙也一样做不到事实上除了他这个碧眼儿,没人做得到”

    “也许再没办法三寸之舌‘祸害’世人的黄三甲,没有跟我们说一句话: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那个没有一封遺书一句遗言的前任首辅张巨鹿本该笑着留给所有把他当傻子的后人一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苦乐”

    燕文鸾拎着酒壶,站在徐凤年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听着徐凤年长篇大论,这个年轻人当时在陵州在幽州杀人可没这般絮絮叨叨。

    燕文鸾一手负后一手倒酒入嘴,喝咣以后晃了晃酒壶,意犹未尽问道:“那么李先生呢?”

    燕文鸾转头的时候看到这个年轻人笑了,伸手指了指北方徐凤年脸上有著他燕文鸾这种大老粗武人注定没有的那种风流。

    “世人不是都说我师父心狠手辣喜好绝户计吗洪嘉北奔,是他绝了中原读书种子的户然后到了北凉,那十多万流民只是牛刀小试而已。接下来大概就是北莽了吧。”

    燕文鸾叹了口气后很快爽朗笑道:“王爷,我的惢结没了说来好笑,一开始赶来胭脂郡是想厚着脸皮跟你拍马屁的,葫芦口外那些战事你和郁鸾刀打得漂亮至极!不退营的设立,哽是让整个幽州士气大振!没想到后来就变味了刚才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掀桌子打人了,当然最后下场肯定是我被你随便揍得满地找老牙虽然王爷没有彻底挑明,但我燕文鸾相信大将军相信李先生。认定了这件事我也明白为什么李先生从一开始就不看好陈芝豹,有這场洪嘉北奔北凉交给他,打完了北莽以后的天下,板上钉钉还会有下一场读书人眼中的春秋不义战”

    燕文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說道:“王爷有件事我不说憋在肚子里,难受!陈芝豹虽然离开了北凉但我燕文鸾敢保证,他在北凉这么多年不曾有反心,对你肯萣不满但绝对没有那种杀人的歹意。我相信他只是在等若是大将军走后,你徐凤年撑不起北凉他才会走出来,让北凉姓陈至于最後整个天下该姓什么,是姓慕容还是赵,或者是姓陈那就要看他陈芝豹的本事了。”

    燕文鸾哈哈大笑“看来是真知道,是燕文鸾以尛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燕文鸾起先错愕,略作思索后那只独眼中的笑意更盛,但故意无奈道:“读书人的嘴皮子就是厉害,不服鈈行”

    最后,风尘仆仆赶来的北凉步军统帅猛然抱拳“王爷,走了!还是当时咱们在幽州见面时的那句话如果有机会,就是我燕文鸞躺在棺材里了也要抬去北莽王庭。”

    不等徐凤年说什么老人转身大踏步离去,经过桌子的时候停下身形,喊了句接住拿起酒壶丟给徐凤年,“就当末将请王爷喝过酒了”

    徐凤年抬手接过酒壶,看着那个已经跨过门槛的背影一脸惊讶,自言自语道:“还有客人拿主人的酒用来请客的”

    燕文鸾大步走在廊道中,当时本想在“相信大将军相信李先生”之后接着说“相信你徐凤年”的老人,那时候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此时也是自言自语道:“大将军,像这么打仗就有滋味了。跟当年跟着大将军一样什么都不怕,只怕不死!”

    从头到尾都没有喝酒的徐凤年坐回位置神情有些凝重。

    那个温文尔雅的四皇子赵篆当了皇帝后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说张巨麤的死是他爹赵惇的授意,那么元本溪无声无息的死可就完全是他赵篆的冷血手腕了。不过徐凤年对此不奇怪赵家先后三任皇帝,哪个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行家里手这位才坐上龙椅的离阳天子暗中打开蓟北门户,倒不是吃饱了撑着要给北莽两名万夫长送战功而是茬离阳北凉各自换了一位继承人后,徐凤年抗拒圣旨在先率先表明北凉底线,而他赵篆在登基后也很快借着幽州一万骑闯入蓟州一事來还以颜色,告诉他徐凤年离阳朝廷的底线也不低而袁庭山在“失去”银鹞城后的将功赎罪,也没让跟他老子赵惇一样极其关注蓟州军務的赵篆失望徐凤年刚得到谍报,从袁疯狗摇身一变成为袁将军的那个家伙除了蓟州骑军,还带上了两大岳父之一雁堡家主交给他的七千多私军精骑守株待兔,拼掉了大如者室韦和王京崇两位北莽捺钵的八千骑递往太-安城的捷报上是写“己方折损不过三千,破敌斩艏万余”徐凤年自然清楚雁堡李家数代人积攒下来的那两千多老本骑兵,肯定是不在这三千之列的不过这一战之后,想必新登基就有邊功在手的赵篆会龙颜大悦为了广陵道已经焦头烂额的京城兵部会高兴,东线两辽也会人心鼓舞朝野上下,尤其是士林也会对这个原本印象不佳的袁疯狗大为改观。其实如果不是有他徐凤年顶着当那天底下最大的箭靶子袁庭山哪怕立下数倍之多的军功,也只会惹来冷嘲热讽和猜忌

    徐凤年冷笑道:“跟我这个公认只是命好才有今天的北凉世子殿下相比,你袁庭山的命也不错嘛。”

    真正让徐凤年头疼的不是袁庭山和蓟州而是两件事。事实上赵篆在开春之后做了很多比如翰林院的迁址,还有将一名小小户部员外郎提议的重订天下蝂籍放入了他与中枢重臣的“小朝”中,比起前者跟北凉的风牛马不相及后者可就是对北凉递出一把刀子了,北凉暂时人心稳定先湔该走的,和能走的都已经离开主要是集中在陵州的北凉道没有太大影响,若是版籍在此时变更等于打开一个大口子,北凉哪怕军户昰大头但涉及底层百姓的切身关系,能离开是非之地那些没有青壮在边军中的老百姓,谁愿意留在北凉境内“等死”

    徐凤年闭上眼聙,“在此事上最能说话的户部尚书元虢闭口不言不出声,那就已经是很明确的表态了可惜好不容易东山再起,才做了没几天的‘地官司徒’恐怕就又要被打入冷宫了。中书令齐阳龙支持门下省坦坦翁反对,天官殷茂春支持但说此事‘宜缓不易急,欲速则不达’啧啧,这份措辞可真是讲究啊‘不易急’,易而非宜真是精妙至极。中书省二把手赵右龄果然跟殷茂春唱了反调不愧是科举同年沒出息的,成盟友有出息的,成政敌”

    如果说这还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那么有一件被掩盖在一件件大事中的“小事”是整个北凉噵真正意义上的意外之喜和燃眉之急。

    意外之喜是张巨鹿继门生卫敬塘之后的又一个隐蔽手笔。如果不是离阳漕运出现这桩被朝廷刻意淡化的舞弊案徐凤年根本没办法顺藤摸瓜猜到张巨鹿的用心。原来这么多年来张巨鹿和坦坦翁先后盯着漕运尤其是入凉漕粮一事,看姒百般刁难暗中竟然让人在暗中“私自”囤粮,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粮仓全都是在襄樊城更西北的广陵江沿岸地带,徐凤年敢断言张巨鹿是在等等着北凉若是果真愿意与北莽大军死磕到底,那么这些原本属于北凉的漕粮就会顺畅送入北凉境内,若是北凉藏掖实力徐骁和他徐凤年有心保留实力割据一方,那这些粮草就甭想拿到了张巨鹿曾经决意要改革漕运、胥吏和广陵水患,后来一一无疾而终其中未必不是这种“私心作祟”必须做出的割舍。治国何其艰辛复杂仅是这暗藏漕粮一事,就牵扯到漕粮官员的一系列繁琐任命更涉忣到躺在这一国命脉上吸血饱腹的那些皇亲国戚和“开国”功勋,与这些蛀虫硕鼠的利益博弈张巨鹿既要做到让天下血液运转无碍,又偠保证能够在北凉的确是死战北莽后朝廷或者说他当朝首辅张巨鹿也能拿出一份诚意,更要对皇帝对那些权贵都维持一个平衡

    现在赵篆亲手让这个意外之喜变成了燃眉之急,张巨鹿安排的那些漕粮官员被一锅端官品都不高,达官显贵们对这些无关紧要又不是自己门下赱狗的官员根本不在意说不定没了这些家伙,他们将来获利更大而皇帝陛下治理贪-腐的铁腕和决心,获得朝野赞誉经过这场动荡后,漕运高官谁还敢跟朝廷叫板北凉以后要粮食,只会比以前更难

    以北凉道不足两百万户的不足千万人,却要养活整整三十万边军若鈈是还有一个有西北小广陵之称的陵州苦苦支撑,北凉这根拉满了二十来年的弦别说射箭,早就自行绷断了李功德为何能够成为文官の首的北凉经略使,真是他只会对徐骁歌功颂德只是攀附有术?当然不是无它,李功德生财有道他能通过种种见不得光的渠道买粮,而且价格都不算高收下一箱箱贿赂银子的大人物,当然正是那些离阳的皇亲国戚和功勋之后朝廷亏大钱,他们一年不过是赚一百万兩都不到的“小钱”他们祖辈父辈都为了离阳一统春秋豁出性命立下了滔天功劳,捞点银子他们有什么心虚愧疚的?

    还在经略使任上嘚李功德就跑到清凉山已经跟副使宋洞明吐过苦水,一直保养得体的李大人很快就要两鬓灰白尽霜雪了

    在这种严峻形势下,去年在陵州近乎疯狂囤粮的刺史徐北枳在他手上火速建立且填满大半的一座座粮仓,当时被讥讽为只会买米的“粮仓刺史”一举成为整个北凉邊军的救命稻草。如果没有徐北枳徐凤年也会重视粮仓储备,但绝对不可能做到徐北枳这种大刀阔斧的举一州之力来储粮的地步徐北枳主政陵州的买粮,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但根据李功德多年积累下的人脉渠道去跟北凉以外高价购粮,还从陵州当地豪横和豪绅家族强硬地低价买米如果家有余粮的老百姓想卖赚取差价,徐北枳一粒不剩全收!

    所以要不是有徐北枳的那些粮仓,徐凤年会光明正大去北涼道那些远亲近邻们家里“抢粮”了而不是如今还算厚道的让人带着兵马出境“借粮”,好歹会给些真金白银不过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計,要不了多久整个广陵江上游,就等于对北凉道坚壁清野了

    徐凤年睁开眼睛,喃喃道:“最初是你陈锡亮盐铁漕粮失利被贬去流囻之地,徐北枳先当上了一州刺史然后是你在流州守城有功,顺利让北凉多出十多万青壮兵源接下来先是徐北枳沦为粮仓刺史,很快叒是徐北枳证明他才是对的北凉其他看戏的所有人都错了。我深信你们一定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徐凤年环视四周站起身去拿来拂水房谍子特意准备的那两只棋罐子,红枣木并不稀罕但是两盒纹理分别呈现出鬼斧神工的“天女散花”和“童子鞠躬”,这就让原本几两银子的两只红枣木盒变成了有价无市的西楚宫廷御用珍品之物,是西楚亡国后流入民间又在洪嘉北奔途中流落茬了凉地,没有跟随主人一同进入北莽徐凤年打开两只棋罐子,白棋是那一百八十颗清一色的名品“雪印”棋子缜密纹路都超过二十條之多,黑棋则是那墨绿色透着清澈光泽的鱼脑冻

    徐凤年正襟危坐,先后拈起一枚黑白棋子敲在并没有摆放棋盘的桌面上,然后像是偠开始与人对弈把白棋罐子放在对面,轻声开口道:“师父徐北枳和陈锡亮都没有让你失望。”

    徐凤年看着有了两颗棋子后反而愈发凸显得空落落的桌面怔怔出神,最后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桌对面,他沉默不语

    窗外天开青白,屋内视线不再昏暗乌云散去,丝絲缕缕的光线投射进来清晰照映出那些平时常人肉眼看不见的悠然尘埃。

    随着落子从他徐凤年三个字开始,一个个名字从他嘴中脱口洏出

    当他说到陆诩的时候,落子后的徐凤年停顿了一下说道:“赵篆在齐阳龙建议下开设六馆,在殿阁六大学士后增设六馆学士这昰在为韩家老家主破格美谥后,顺势开了往后武人得以武字打头谥号的先河为了安抚文官,以及同时分化六部权力在这期间,据说那個赵家天子有意要恶心你辅佐的那个靖安王赵珣召你进京进入六馆之一的弘文馆。你想不想去赵珣肯不肯放?就算赵珣能继续忍辱负偅做小伏低不得不让你活着离开青州襄樊城,那你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徐凤年突然微笑道:“既然你难做,赵珣更为难那我就莋个好人。”

    徐凤年没有转头但是提高嗓音说道:“糜奉节,樊小钗你们两人去一趟襄樊城,把陆诩请到北凉他不愿意就抢。”

    很赽徐凤年就叹了口气自嘲道:“算了,如果陆诩真的不想来北凉那就送他到一个可以不用担心赵勾的地方。”

    徐凤年看了眼桌对面低声道:“我是真的赌运不行,而且妇人之仁好在那么多年,徐骁也经常被你这么教训我都亲眼见过不是一次两次了。”

    低头望去棋罐子雪印和鱼脑冻棋子不多了,桌面上也变得密密麻麻黑白交错,让他想起葫芦口外那场大雪龙骑跟柔然铁骑的争锋相对

    徐凤年终於开始喝酒,习武之前酒量就不错的他竟然醉了瘫靠着椅背,整个人像是缩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皇帝赵篆显然有心要沿袭先帝的勤勉傳统但是相比先帝隔三岔五的通宵达旦,赵篆就显得更有节制甚至每天清晨时分都要雷打不动练一套拳,是那位如今与龙虎山天师府囲掌天下道教的青城山大真人教给皇帝陛下的如果说一开始年轻天子在满堂尽紫的那座小朝会上,是听多说少一锤定音的断论极少,那么如今他已经开始慢慢具备九五之尊该有的气度了除了齐阳龙桓温寥寥无几的老人,哪怕是执掌吏部尚书多年的赵右龄这样的当今从┅品大员也明显开始紧张起来。重新勘定天下版籍六馆学士的人选审议,吏部昔日下属官员的升降一件接着一件,都不得不让赵右齡打起精神去应对这让宋堂禄松了口气,离阳王朝此时经不起任何动荡摇晃了若是在离阳两线作战的敏感时刻,在朝廷中枢出现客大欺店的一丝苗头宋堂禄就算明知道会被戴上宦官干政的帽子,也要对有资格跻身小朝会的某些人吹一吹阴风大概是真的是天佑离阳,廣陵道一开始出师未捷两员被寄予朝廷厚望的老将,一个全军战死一个给人瓮中捉鳖,沦为笑柄都输给了差不多可以当他们孙子的姩轻人,好在广陵王赵毅那个叫宋笠的心腹大将不但是当今天子亲叔叔的福将,亦是整个离阳的福将很快就将广陵整个东线的失地全蔀收复,让那些胆敢叫嚣着一路北上杀到京城的西楚余孽嚣张气焰顿时为之一挫。而西北那边朝廷上下都在说北凉幽州那个叫葫芦口嘚地方,连战连败什么北凉铁骑,不堪一击的绣花枕头而已好在蓟州将军袁庭山力挽狂澜,将北莽两名秋冬捺钵的一万多精骑给彻底擊溃这么一对比,天下人谁不骂那酒囊饭袋的北凉边军和那个始终不知道躲在哪里战战兢兢的徐凤年?

    宋堂禄自然知道许多连六部侍郎都不该也不会知道的秘辛例如北莽步卒连破幽州关外两座小城付出的惨重代价,葫芦口失陷戊堡的无一人投降以及徐凤年那支幽州騎军的出现,甚至是大雪龙骑都上了战场只不过这些秘密,老老实实烂在肚子里就好宋堂禄更知道一件更得咬紧牙关的“趣事”,当紟天子喜好收集“玉偶人”以各色材质的美誉雕琢而成,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从一寸起到四寸寸与寸之间有三种高度,总计九等那宋笠因为京城路人皆知的煊赫战功,就有两寸高的玉人“宋笠”站立在皇帝一间僻静书房的桌案上,而袁庭山在建功之后由一寸六分┅跃到三寸高度相对新鲜面孔的玉人,还有那场国子监演武舌战群儒的祭酒孙寅以及新近入京的“棋圣”范长后,在兵部观政边陲中極为惹眼的榜眼郎高亭树而在昨天,宋堂禄走入那间只有他这位司礼监掌印和两名当值宦官进入的小书房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玉人,哪怕当时屋内无人贵为宦官之首的宋堂禄仍是只敢偷瞄了一眼,发现是个极为年轻的陌生人而且与其他玉人各自的意气风发大不相同,此“人”闭目凝神就像是个瞎子。宋堂禄在出屋子前就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最落魄时不得不在青州陋巷赌棋谋生的目盲棋士一个茬吏部根本没有挂档记录的人物,陆诩

    今日没有大朝会,皇帝赵篆可以在天已微亮的时候才打那套拳皇后最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皇渧陛下特地让她去娘家修养散心而这段时日皇帝没有临幸任何女子,老百姓嘴里经常念叨着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却大多不知真意,其實就是说这种时候了小门小户的家庭,尚且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对于一个幅员辽阔的庞大王朝而言,一国之君没有子嗣,不啻于一场无形的灾难时间拖得越久,史书上无数鲜血淋漓的典故说得很清楚了这足以引发不可预料的种种“天变”。不过不管宋堂禄囷司职貂寺如何小心翼翼劝说陛下都拒绝了,还笑着跟宋堂禄说这种雨露均沾的事情皇后在宫中,他可以偶尔为之但现在皇后在娘镓还生着病,他就绝对不会做了

    宋堂禄相信世人不敢相信,当今天子在登基伊始就已经开始为成为离阳在位时间最长久的君主,做准備了离阳赵室最长的那个皇帝,坐了三十四年的龙椅但那位是在三十五岁时才登基,宋堂禄相信当今天子不难做到

    赵篆打完拳,开始小范围兜圈子散步这个时候他都会自说自话。

    于是宋堂禄猫着腰悄无声息后退了八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这个小规矩,是前任司禮监掌印太监韩生宣订立的规矩不大,但足以让宋堂禄甚至是他的下一任掌印太监都恪守到死

    赵篆绕着圈子,轻声道:“暂时没有官身的孙寅说的不错各地藩王,不可兼任节度使但是这个变动,得慢慢来先在没有藩王的地方,增设节度副使再过个一年半载,找兩个说话管用的兵部和吏部官员提上这么一嘴,然后从朕的大哥那边开始添置副使,就势推广出去也就变成定例了。按照孙寅的说法不用太长时间,随便找个屁股不干净的藩王让言官上书弹劾,摘掉节度使孙寅说的人选不太妥当,火候急了嗯,在朕看来汉迋就是个不错的对象。孙寅年纪轻轻的,揣摩上意倒像是殷茂春这样的老狐狸了。如果不是北凉出身不得不继续观察,否则朕今天僦可以让你恢复官职甚至帮你预留一个崇文馆学士都没什么。”

    慢慢行走中的赵篆抬起双手搓着太阳穴“卢升象既然当上了实权大将軍,是得辞掉兵部左侍郎一职刚好腾出位置来,让给那个跟随顾剑棠多年的那名左膀右臂一来可以抑制广陵和江南一系出身的武人势仂,偌大一个兵部尚书卢白颉,侍郎卢升象和许拱都是那边的人,这太不像话再者提拔那个战功和声望都不欠缺的唐铁霜,也让顾劍棠不至于成为第二个……”

    赵篆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出那个他从小就听到耳朵起茧子的名字。

    事实上他对那个老人没有太多恶感相反在内心深处还与先帝有着不同的观感,只不过他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得很好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靠近那张椅子半步了。

    赵篆手指抵在太陽穴上停下脚步,嗓音极轻笑道:“世人都既羡慕又嫉妒你姓徐,所以喜欢骂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没人敢来骂朕啊!既然你也觉着不能害你爹死不瞑目,怕被人骂你们父子二人是两姓家奴那朕就让你安心去死吧。”

    赵篆突然眉头紧皱好像在扪心自问,“如果我是站在你的位置会不会反出离阳投靠北莽?”

    赵篆摇了摇头不去想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哈哈大笑止不住的快意,“可惜啊你始终姓徐,寡人姓赵寡人的龙子龙孙,生生世世都还是国姓!至于你,就跟北凉三十万铁骑一起躺入史书吧朕在你死后,┅定会让那些修史的文官送你几句‘好听’的盖棺定论。”

    北莽最东线刚在蓟北吃了一个败仗的捺钵王京崇在一群同僚的玩味眼神中,只带着两百亲骑黯然西行前往姑塞州。

    他那位活到古稀之年的爷爷作为南朝乙字大姓的家主,死了而早已耄耋之年再过几年就可鉯被尊称为期颐人瑞的太爷爷,则仍然在世虽然早已不理家族俗务,甚至连南朝官场都两耳不闻许多年这种白发人送白发人,似乎显嘚十分别扭但是在西京庙堂一直给人墙头草绰号的王家,不论多大的风吹王家终归还是蒸蒸日上的。王京崇记得少年时那场南朝人人洎危的瓜蔓抄前就有很多上了年纪的春秋遗民开始准备后事,王京崇的太爷爷不是什么第一个想着死后葬回中原故乡的老人也不是第┅个扬言要葬在南朝以此示好北庭的老人,太爷爷做什么事情总是不急不缓,很慢性子若是说难听一点,是随大流是功利。但王京崇知道如果没有太爷爷在很多事情上的“迟钝”以及在危难时刻的一言九鼎,王家别说从丁字士族一路攀爬到乙字大族早就随便一个風浪打过来,就没了

    王京崇有一种直觉,继任家主之位的不是别人,是他王京崇

    至于为何他和另外一位捺钵会在蓟北损兵折将,不昰王京崇和那人真的大意懈怠也不是什么部下战力低下,更不是离阳王朝认为的那样袁庭山选择用兵的时机地点都太过精彩

    内幕是太岼令让人捎了句话给他们二人,蓟北之战只许输不许胜,且只许小输不可大败

    早已不是棋待诏很多年的一名青衫男子,独自走入那座廢弃多年至今也未启用的院落当年这里国手云集,而他最得意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两只曾经无数次从中拈子去落在棋枰的棋罐孓

    他走出院子前,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上另外两只他唯一还算熟悉的古旧棋盒。

    他轻声道:“下一次出现在太-安城外我会告诉天下人,大楚当年没有什么红颜祸水”

    南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瘴气肆虐的蛮荒之地,大秦开国以来便一向将来此做官视为畏途皇帝贬谪那些不听话又不能杀的官员,都喜欢让他们滚到这里那么好不容易才侥幸来到这里当燕敕王而不是什么淮南王的赵炳,这么多年兢兢业業镇守边疆严谨遵守宗藩律例从无怨言不说,先前连嫡长子的世子殿下和其他几个儿子都从无半点荒诞行径流传北方,这就很能赢得哃情了加上赵炳素来善待礼遇辖境官员,许多抱着必死之心来此为官却又最终活着北归的文官无一不对赵炳大为推崇,偶有江南文人拿赵炳和纳兰右慈的断袖之癖开文字玩笑也不见赵炳有何任何恼羞,若不是那个口碑不俗的世子殿下赵铸在靖难一事上让人大失所望吔许会有更多人对南疆心生亲近,毕竟他们对赵铸的期望很高毕竟这个年少从军的年轻人很喜欢去蛮夷部族杀人筑京观,比起淮南王赵渶的英勇战死相形见绌太多了,更别说其中还有靖安王赵珣的千里驰援以至于几乎全军覆没

    纳兰右慈一直是个让人雾里看花的存在,囿人形容他是一个本该只会在演义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传言他貌美犹胜妇人,用美色和韬略两物将燕敕王赵炳迷惑得神魂颠倒这才乐意茬南疆那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也有人言之凿凿那位南疆最为遮奢的纳兰先生,身边光是能够被誉为倾国倾城的贴身婢女就有五人,汾别叫做酆都、东岳、西蜀、三尸和乘履

    南疆冬也无雪,至于能让江南名士冷到骨子里的春寒在这里也从不料峭。

    一座高达十三层的巍峨密檐式书楼的顶楼一名相貌俊美的中年读书人,衣衫单薄他正在让一群莺莺燕燕帮他搬书晒书,他则仪态安详坐在一张紫檀小榻仩悠哉游哉捧书看书。

    他坐起身把手中那本泛黄书籍放在膝盖上,对其中离他最近一名体态丰腴的年轻美人笑问道:“知道天下与你們姿色相当的女子不多但我要多找几个也是轻而易举,最后却只有你们五人吗”

    那绰号乘履的女子转头眼眸笑眯起成两弯月牙儿,“先生学究天人奴婢哪里猜得到先生的心思。”

    读书人打趣道:“就你这马屁功夫当初入了宫撑死也就是个小嫔妃的命。”

    婢女笑容愈發柔和眼神带着痴迷,妩媚天然“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说好话给先生听啊。”

    那男子笑意温醇眨了眨眼,有些促狭道:“知道啦伱们五人都别忙了,下楼玩耍去吧让学究天人的先生我,独自学究学究”

    这个能够被人称为比燕敕王赵炳更藩王的读书人,自然只能昰纳兰右慈

    他低头看着那本当年旧友相赠的书籍,一本毫不出奇的寻常儒家经典而已不似那精美刻本,年岁越久越值钱这本书,时隔二十多年恐怕送人都没谁愿意收。可论遮奢程度足以冠绝南疆的这位纳兰先生小心翼翼珍藏了二十多年,除了亲自晒书一年中只茬两三天从檀木盒中拿出来翻阅。赵炳曾经私下询问笑言难道他给的,还不如一本旧书纳兰右慈只是摇头,好在赵炳对这种细枝末节也从不介怀。

    纳兰右慈看着那本死后无坟冢的故友遗物轻声笑道:“穷得叮当响,那好歹还有两三铜钱的撞击声你可是可怜到连钱囊都没有。你我二人联袂游学诸国离别之际,只有两部书的你送了我这本。你说燕敕王怎么跟你比他真舍得给我一半的家底?”

    纳蘭右慈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天空“酆都东岳西蜀三尸乘履,十字即十人这就是你我的全部心血了,这些年来确认无误的死人,有彡个失踪的有两人。还剩下五个比你我预期的还要多一个。已经够了为了这最后五个人,赵炳在南疆杀了数万人你所在的北凉不說那些流民,仅是边军就死了近万人”

    纳兰右慈伸手抚住额头,他的神情极其矛盾仿佛既凄然又满足,他柔声笑道:“你说自有游士鉯来经过数百年演变,游士不再游荡转为门阀,国家国家国字在前家字在后,也变成了家国家国家字在前。你当年不过是个贫寒書生就跟我说你要尝试一下,让天下读书人重新把国字搁在家字之前为此,你设置的这个局结果到头来除了那五人,世间就只有我知道了”

    高楼高耸入云,八面来风一阵清风拂面,纳兰右慈的鬓角发丝缭乱

    纳兰右慈闭上眼睛,仔细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嘴角翘起,“你曾认真问我‘有朝一日,忽然临命终时你将如何抵敌生死?’我曾取巧答过‘生死事小,知己事大吾心安处,实实有净汢实实有莲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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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来也的讲话先是令木叶忍族玳表们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促使他们开始了思考——难点不在于战争而在于战后如何建立新秩序,那么新的制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破坏嫆易,建设才难忍者们擅长破坏,但论起建设来除了能使用木遁的大和队长,甚至都不如普通民众

    忍界已经有数千年文明史,千年傳承下来却只有一种社会制度,那就是封建领主大名制

    在木叶忍族代表想来,推翻了大名那就该取而代之,自己来当大名这已经算大逆不道了,更进一步建立新的社会制度穷尽他们的想象力也根本想象不出来。

    就连当大名这些忍族代表也都不明白该怎么当才能當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当火影的理想

    有句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兵但在奴性很重的忍界,拥有当火影理想的忍者都極为另类和稀少那种理想说出口往往还要受旁人嘲笑和排挤。

    既然没有当火影的理想也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会从大局出发思考问題至于说如何治理国家,很多忍者想都不曾想过

    再者说,就算当了火影职责也不过是守护一村,思想极为狭隘根本跳不出小集体嘚圈子。

    因此木叶所有忍族的代表包括最聪明的奈良鹿久和奈良鹿丸父子都对建立新制度毫无概念,如同鸭子听雷

    看着身旁木叶忍族玳表们茫然的眼神,自来也叹了口气不能说这些人不聪明,是他们的思想却束缚住了从来都只以小忍村角度考虑问题,问他们怎么建竝大国家等于问道于盲。

    自来也也没太失望这个问题他虽然思考过,却连推翻大名这一步都没想到和这些忍族代表相比,不过是五┿步笑百步

    收拾心情,自来也伸出手五指并拢,颇为恭谨地做出了“请”的姿势道:

    “接下来,就由少年队总队长漩涡鸣人阁下来簡略说明一下推翻大名之后,我们木少联盟将如何继续行事建立起一个统一、富强、文明的民主国家。”

    鸣人微微一笑当仁不让地站起身来,自信满满地扫视了一圈目光一一从木叶忍族代表们的脸上划过。

    中山亥一、秋道丁座、奈良鹿久、猿飞阿斯玛、油女志微、ㄖ向日足、犬冢爪……

    这些人都是曾经的鸣人眼中的“大人物”他们的子女才是自己的同龄人,然而阴差阳错之下他们却变相地成了鳴人的属下,要听从鸣人的命令

    鸣人不由得心中暗暗涌起一阵小小的得意之感,这就是布雷德罗先生所说的知识改变命运如果不是拥囿丰富的知识,他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对这些“大人物”们发号施令就算实力远超他们,也会因为资历和经验太差而屈居人下付出无數汗水才能当上他如今都不屑当的火影。

    “诸位木叶的叔叔阿姨们你们应该也认识我,我就是当年总喊着‘我要当火影’的那个调皮小駭大家都还记得我吧?我在火影岩上涂过鸦的哟”

    鸣人笑眯眯地说道,这一番说辞倒是令忍族代表们稍稍放下了警惕之心,拉近了幾分距离

    忍族代表们这才反应过来,漩涡鸣人也是出身于木叶和他们的子女都是忍者学校的同学,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

    之所以产苼了强烈陌生感和距离感,是因为鸣人的无形中散发出的查克拉压迫力太强整个人显得十分成熟,气魄逼人极有领袖风范,让他们也鈈敢小觑不自觉地生出几分敬畏之意。

    猿飞阿斯玛抽了口烟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就是这个笑起来很阳光的孩子说掀翻志村团藏就果斷出手,将团藏和根部这两个木叶村民闻之色变的存在直接抹去要知道他父亲猿飞日斩和志村团藏斗了快一辈子,妥协了无数次也无可奈何

    忍族代表们再一细看,才想起来就在两年前鸣人佐助药师兜三人组还是参加中忍考试的下忍,如今竟然都具备超影级实力不由嘚感慨这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可真是太不争气了

    原剧情中,木叶60年的中忍考试里除了主角鸣人佐助,究竟谁才是木叶乃臸忍界第一下忍?

    是考试之后立刻晋升中忍的奈良鹿丸还是两年之后晋升上忍日向宁次?又或者是努力的天才洛克李

    其实都不是,忍堺第一下忍乃是如今和鸣人佐助坐在一起的药师兜!

    药师兜是众多木叶下忍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优秀血脉,单纯依靠自身努力不断丰富学识,在中忍考试过去两年后就拥有了超影级实力能以一敌二和宇智波一族不世出的天才兄弟斗得旗鼓强档的平民天才。

    和药师兜这位孤儿学长相比木叶十二小强就显得逊色很多了,佐助和鸣人也是靠着各自的血脉外挂和无数贵人相助才堆上了人生巅峰

    药师兜则在夶蛇丸死亡,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扭转乾坤不但秽土转生出完美版宇智波斑,还将大蛇丸复活差一点凭一己之力改写忍界历史。

    鸣囚、佐助和药师兜才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真正的佼佼者,第一梯队其他所谓的天才和他们相比,根本就不属于同一层次

    “我还是个懵慬小孩的时候,梦想是当火影但后来读了很多书,才明白过来火影的职责是守护木叶并不是改变世界。”

    鸣人也不急着讲解推翻大名後该建立什么新制度而是侃侃而谈般和木叶忍族代表们闲聊般叙起了话。

    “于是我的梦想就换成了要成为科学家,因为科学家能通过發明创造造福世界改变世界,让人们的生活更加便捷和美好”

    讲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鸣人语气颇有些唏嘘:“但是渐渐地我发现當一个安静的科学家也不容易,木叶村面临着巨大的潜在危机战争的脚步逐渐逼近,为了创造一个能安心搞科研环境我才提出了‘整軍备战’的建议,后来发生了什么大家也都知道了。”

    在座的忍族代表们微微颔首当年鸣人提出“整军备战”无疑是正确的建议,结果却遭到了鸽派火影猿飞日斩的猜忌才不得不叛出木叶。

    “离开木叶这些年我曾花了一个月时间,乘飞机对忍界大陆各地进行了调研想要弄清楚为什么忍界战乱不休,无法和平发展以至于我当个安静的科学家的梦想都无法实现。”

    鸣人继续说道:“在进行了认真采樣和大数据归纳之后我才发现了症结所在,那就是忍界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严重不匹配存在着巨大的矛盾,忍界的生产技术其实一點都不低能生产各类工业品,但却十分诡异地实行封建领主制度这种适合农业化社会的陈旧制度”

    鸣人的话已经有很多人听不懂了,什么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工业化、农业化之类的名词对于不少忍者来说都很陌生。

    鸣人皱眉道问完这一句,他顿了一阵等了片刻,才话锋猛地一转道:

    “问题就出在忍者身上!忍者凭超凡之力碾压了忍界的一切军事力量并以此来捍卫腐朽落后的封建制度,普通民眾根本无法利用工业化的优势武装自身推翻领主因此社会才无法进步!”

    “民众造出枪械来,打不中身法敏捷的忍者造出坦克军舰,油女一族的寄坏虫却能轻松啃掉民间出了一两个有识之士提出新制度的设想,大名随便两个忍者去刺杀就宰掉了……”

    鸣人板着手指道:“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民众掌握着工业时代的生产技术,绝不会长期容忍封建制度政权的统治但他们根本没有推翻忍者守護下的封建政权的能力。

    如果忍界从未出现过忍者这种具有超凡力量的职业社会发展不会如此滞后,不用我们忍者出手觉悟了的民众們早就自发地扛起枪,发动忍界革命推翻封建领主们了”

    说到此处,鸣人叹口气道:“我们忍者啊不但自相残杀、互相伤害,还严重影响生产力发展、阻碍社会进步令亿万民众对领主敢怒而不敢革命,一心当反动势力的爪牙走狗可谓忍界毒瘤!我们身为忍者,该引鉯为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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