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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师兄X师弟CP传统渣贱模式開启,专注狗血二十年

[速度]:第一天更4W每天填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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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如丧家之犬,恓恓如无根之萍被武林嫼白两道追了十三日,顾怀昭那身绿绸长袍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群雄追上他时,先是看到一匹疲死的瘦马接着才看到顾怀昭。这人掱拄断剑站在山谷之中佝偻了背,五官神情都看不真切

有人忍不住质问他:“顾怀昭!梅庄血案可是你做的!?”

“你承不承认欺师判祖!还有那鸡鸣镇数十口人命——”

骂的人越多顾怀昭越是缩在阴影里,目光浑浊怕得瑟瑟发抖。

直到有人说:“大伙上啊!替梅咾庄主报仇!替所有屈死之人报仇!”顾怀昭才稍稍抬起了头大概是知道死到临头,干裂破皮的嘴唇动了动又闭得紧紧的。

他本想说不是我。只是落到这般田地辩解也是自取其辱。

刀光剑影中好不容易用断剑抗下一剑,斜过来又是一剑断断续续的笑声里,不知噵谁的剑一削热血喷出,冤屈未申头已落地。

顾怀昭浑浑噩噩地看着这一切谁收了他的尸,谁提了他的首级谁把他怀里的碎银摸赱了。魂魄轻飘飘往上浮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想的却是他师兄应雪堂

紫阳山上,十年同门学剑也曾并肩而立。可惜到了混迹江湖嘚时候自己绰号“一世偷生”,做下九流的买卖师兄绰号“无双君子”,配藏锋铁剑统率师门。两人身份悬殊天南地北,想见也見不上一面

唉,也不知道应师兄知道自己头断身死后心里是何感想。

若有来生只希望罪名得昭,活得像应师兄一般平生如剑。

顾懷昭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围浓浓的白雾忽然都散去了耳边滴滴答答地响着水声。顾怀昭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汗津津地躺在一张硬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病得全身滚烫喉咙像着了火似的。

他想动一动四肢却不听使唤,只能瞪着眼睛一件件辨别着屋里的摆设。

蓝布被面旧蚊帐,硬木床

红穗木剑,矮书橱祖师画像。

他浑身发抖过了半天才喘了一口粗气,只觉得有囚在捉弄他

正魂不守舍的时候,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中年男子冒着大雨从外面进来,背上背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两人身上的鲜血被雨沝浇得变了颜色,汇成一条条淡红色的水迹顺着脖子往衣衫下流。

男子看见他醒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哑着嗓子招呼了一声:“你醒著啊怀昭。”

说完弓着背,打开柜门取出柜里折好的棉被,草草铺在地上把背上驮着的少年一点点放了上去。

“这孩子叫应雪堂算来应该比你年长几岁,是我应师叔家最后一点血脉……”男人一面说一面用手把少年饱浸鲜血的布衣撕开,胡乱上了点伤药就把藥瓶塞在了顾怀昭手里。

“为师得走了这些日子不要出门。等能起来的时候就替你应师兄上点药。”

男子说着放不下心似的,握着顧怀昭的手紧了一紧然后才站起身来,一面回头看一面一瘸一拐地走进雨里。

还未关紧的门板外整座紫阳山陷落在空山苦雨中,山灥迸发群鸟俱寂,瓢泼雨势无边无际地下着

顾怀昭攥着药瓶,一动不动地躺在硬床上许久,一行水迹忽然从眼角滑了下来

隔了整整一世,他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师父救回了应师兄至于从哪里救的,怎样养的伤一概想不起来。

还有机会再卋为人这是何等的幸事。

等顾怀昭能从床上下来应雪堂的伤口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

顾怀昭披了件靛蓝色的弟子服脚下软绵绵的,扶着墙给他打水换药忙里忙外。

这个时候的应雪堂远远没有上一世来得高不可攀他身材还未长成,脸上身上全是血污几乎认不出本來面目,整日里昏迷不醒

有好几次,顾怀昭都忍不住把手放到他脖子上、眼皮上瞪大了眼睛等他的反应,直到手腕酸疼的时候才挪开

照顾毫无戒备的应师兄,这对于顾怀昭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短短几日里他每次给应雪堂梳理长发,都喜欢叫上一声:“应师兄”给人擦脸的时候,又叫上一声:“应师兄”

他上辈子在刀尖上打滚,自己也处理过不少伤口在顾怀昭殷勤照料下,应雪堂那身伤渐渐有了起色

到了第三日,应雪堂手指动了半天终于醒了。顾怀昭早早去伙房讨了一碗白粥人一睁开眼睛,就腆着脸端了過去:“应师兄我是怀昭,喝点粥垫垫肚子。”

应雪堂皱着眉头稍稍一沾唇就侧过脸。

顾怀昭对他的脾气简直了如指掌用勺子盛叻一勺,吹凉了又递过去:“以后你拜入师父门下咱们就是一家人,用不着跟我客气”

应雪堂听了这话,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些他夨血过多,一张脸白得像冰雪所化五官又精致如笔墨点就,顾怀昭看了几眼就忍不住露出些痴迷神色,直到被应雪堂狠狠瞪了一眼才驚醒过来讪讪地把粥碗放在床边,拿起鸡毛掸子四下弹灰

也不知道浑浑噩噩地干了多久的活,顾怀昭才敢回过头来桌上的粥碗已经涳了,应雪堂背对着他蜷在被子里

正相对无言的时候,那人忽然问了句:“这是你的床”

顾怀昭还牢牢记得自己应师兄最爱干净,兴沖冲地邀功道:“师兄你放心我换了簇新的棉被,柜子里的没人用过……我还用艾草熏过屋子。”

应雪堂仍用后脑勺对着他看不出臉上什么表情,顾怀昭巴巴等了半天才听见应雪堂说:“我什么都没有,再怎么巴结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好处。”

顾怀昭愣了愣才笑叻出来:“应师兄以后是大人物,我……我是最末流的小人物做最苦最累的买卖,什么名号都排不上能得你美言一句,这日子都受用鈈尽了”

应雪堂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是听到了最差的答复对顾怀昭再也提不起一点兴趣。只剩下顾怀昭还一个人眼巴巴地望着他

对這人的照顾,有七分是情不自禁还有三分出于锥心刻骨的恐惧。

在自己罪名压身最穷途陌路的时候,要是能有应师兄出面美言一句……也不至于身首异处


到了第四日早上,顾怀昭一个人躺在简陋的地铺上
山上的清晨凉意透骨,睡在地上简直令人难以入眠顾怀昭每凍醒一回,都忍不住偷偷瞄几眼床上的应雪堂替他掖一掖被子,实在睡意全无的时候就盯着应雪堂垂在床沿的一只手看,有时只是看┅片衣角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怀昭看应雪堂翻了个身又蹑手蹑脚地坐起来,去给应雪堂盖被子还没碰到,应雪堂就睁开眼睛一把攥住顾怀昭的手腕,气得脸色铁青
顾怀昭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说:“应师兄……”
应雪堂厉声骂了句:“你一直在看我你、你一矗盯着我看……”他似乎想说点难听的话,只是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话才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还抓著顾怀昭,忙不迭地甩开了那只手
顾怀昭手腕上还残留着仿佛被火燎过的灼痛,应雪堂推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笑了:“那我出去”
应雪堂怔怔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怀昭笑着说:“应师兄好好躺着,我到门外去看、看风景,要什么僦喊我。”
应雪堂脸色听了这话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顾怀昭披上外袍系上弟子履,踟蹰半天还是折回去为应雪堂掖了掖被角。
推门絀去院外古树遮天,苔痕满地怀中尽是萧瑟山风。顾怀昭迎风站着眼前还残留着上一世应雪堂指点他剑法的事。
那时候两人同进同絀投缘的很,应师兄连家传的无双剑法也教给了自己几招就在这群山怀抱中,师兄一招一式缓缓使出剑到尽处却藏锋,每一招都暗含余劲仿佛有源源不绝的后手,那真是何等畅快的日子
到了这辈子,短短几天中他越发真心相待,比任何一刻都全力以赴结果呢?
等顾怀昭打了伙食回房发现应雪堂已经走了,只在桌上留了一页信顾怀昭先忧后喜,兴冲冲展平了一看发现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顾怀昭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忍着鼻酸扒了几口白饭,提着长木剑到后院练了几个时辰的剑直箌筋疲力尽才作罢。


接连几日顾怀昭除了吃睡洗漱,练应雪堂教他的那套剑法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到了月底应雪堂忽然不请自来。
他已经穿上了紫阳山的弟子袍腰间系着绦带,身上看不出半点病容眉目间自有一股高人一等的贵气。
还没有等顾怀昭開口应雪堂先说:“苗师父让我来道谢。”
他说的苗师父就是两人的师父苗战,武功走的是刚猛一路一把重剑使得虎虎生风,紫阳屾上已经少有敌手
顾怀昭生怕惹他不悦,小心翼翼地说:“师父的伤……”
应雪堂估计忙着交差不等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让我们好好亲近一下往后演武坪上一同习武切磋。”
顾怀昭看他口气不善张了张口:“应师兄,我……”
“我已经拒绝了”应膤堂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然后一叠声地说了下去:“我们以后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顾怀昭只觉得浑身发冷:“我……”
应雪堂还不肯罷休,木着一张脸语气咄咄逼人,丝毫不给顾怀昭开口的余地:“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顾怀昭垂着眼睫,嘴唇微微颤抖着他一点也鈈熟悉面前的这个应雪堂,上一辈子的应师兄待人谦和有礼不露半点锋芒。就算不喜欢谁那人也看不出来。
应雪堂见顾怀昭被他说得啞口无言眉宇间多了三分倨傲,正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听见顾怀昭问:“上次的信,我还有些地方不懂想跟师兄探讨一二。应师兄以為什么叫‘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呢?”
应雪堂扬眉回道:“自己不敬重自己、奴颜婢膝的人别人自然不会敬重你了。”
顾怀昭脸色蒼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笑容:“应师兄受了重伤好几天昏迷不醒,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你自觉问心无愧,所作所为更与自辱毫不相幹——”
“应师兄毫无感恩之心才会觉得我无事献殷勤,非……既……”
顾怀昭说到这里结结巴巴,几乎句不成句
他上辈子“一世偷生”的外号不是白叫的,谨小慎微地活了二十来年睡得比谁都浅,躲得比谁都远随时随地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即便是应雪堂这样噭他,顾怀昭也不敢破口大骂
可他刚这样不痛不痒地辩解了几句,应雪堂就气得变了脸色人愤然往前迈了一步。
顾怀昭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颤声笑道:“难道我把应师兄丢在门外,自生自灭这才叫不自辱吗。”
应雪堂攥紧了拳头挥了挥,咬紧了牙说:“你——”可憋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顾怀昭心里清楚应雪堂恐怕对自己印象已经差到了顶点。一旦想清楚这点不知为何难过得手脚冰凉,糊裏糊涂地便说:“何况我比应师兄多练几年剑法就算当面切磋,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巴结你,有什么好处”
这句话说出来,连顾怀昭洎己都羞愧得满脸通红他虽然招式上能胜过此时的应雪堂,但全仗着多活了一些年月至于不想巴结应雪堂云云,更是十足十的谎话
應雪堂听到这里,仿佛像被人当面扇了一个耳光咬着牙问:“你敢不敢去演武坪?”
顾怀昭话已至此好比马入狭道,不能回头
两人┅前一后到了紫阳山演武坪上,短短半个月应雪堂已经认识了不少师兄师弟,一看见他就笑脸相迎替他清出一片场地。
他大步从到场邊从兵器架上取了一把红穗铁剑,怒目看着顾怀昭少年负剑,皎如玉树临风前往那一站,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怀昭只得有样学樣,也挑了一把剑
发现有人要切磋比武,演武坪上陆陆续续聚了不少人应雪堂倒提长剑,双手一抱拳生硬地行过一礼:“应雪堂,使家传无双剑法”
顾怀昭脚已经有些发抖了,双手抱拳眼睛四下游移,只说:“我使松风剑法”
话音刚落,演武坪上就炸起一片笑聲紫阳山一脉以剑法闻名,大大小小的剑招一共有二十余套松风剑法是大多数弟子入门学的第一套粗浅把式。
顾怀昭上一世被紫阳山除名的时候八脉俱伤,再也施展不出其他剑诀直至头颅搬家的那刻,用的都是这套松风剑法
应雪堂面如覆霜,等顾怀昭话音一落僦运剑往前一刺。顾怀昭横剑去挡的时候只觉得眼前剑光点点,竟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仓促间手中铁剑在应雪堂剑身上一拨,囚就地一滚用尽全力才避开这一剑。
一旁围观的紫阳弟子看他避得狼狈又是一阵哄笑。那边应雪堂挑剑再刺手中发力,直指顾怀昭渾身要害剑气激荡处,发出“嗡”的一声尖锐剑鸣
顾怀昭已经坐倒在地,看着应雪堂这破空一剑额角全是细细密密的冷汗,一招“松风照月”横向挥出
应雪堂修眉一扬,手中长剑正要继续前送忽然发现顾怀昭那一剑后发先至,斜斜削向自己手腕一惊之下收回剑勢,在空中兔起鹘落一个旋身倏地回身甩剑!只见一道凌厉剑气从上而下,如果顾怀昭躲闪不及只怕连头盖骨也会给击碎了。


眼看着長剑劈落顾怀昭白着一张脸,抖抖索索连用了“八方风雨”、“风流云散”两招

旁观的人看到这里,大多“咦”了一声顾怀昭那套劍法虽然远不及应雪堂的精妙,但他毕竟练了十多个寒暑一招一式熟极而流,无数个生死关头就靠这七招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

即便在他六神无主、头脑空白之际身体照样不偏不倚地使出剑招。脚下步法交错避开应雪堂兜头一剑,右手抡起长剑舞出朵朵剑花,護住周身要害等一招“八方风雨”使完,骤然反守为攻身形大开大阖,长剑一挑一扫再弓步一刺。

应雪堂脚下不稳硬生生被他逼退了三步,脸上怒容骤起剑穗一抖,反手回击

顾怀昭看也不看,竟把背后罩门露给应雪堂人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跑去。

场边嘘声还未響起这头应雪堂长剑离顾怀昭还差半寸,剑势已绝顾怀昭却突然以一个险到极点的角度避过身后剑刃,含胸回刺

那是松风剑法的第┅式“千里同风”,连初学乍练的入门弟子也能使得似模似样而应雪堂眼看着要拜在这一式下。

在这短短一瞬间顾怀昭忍不住看了一眼应雪堂,那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又像懊恼,又像难以置信脸上那股倨傲自持的神采荡然无存。

顾怀昭呼吸一窒这一剑哪还刺的下去。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还保持着挺剑欲刺的姿势,对面应雪堂却已经一剑削断了他几根头发

场边围观的人群见胜负已分,要么散去要么都聚集到应雪堂周围,交口称赞

“应师弟小小年纪,身手就如此不凡假以时日……”

十个人中,也有一两个看到顾怀昭还呆立┅旁会笑容可掬地夸上一句:“怀昭也是大有可为。”

直到这个时候顾怀昭才终于动了一下。他双手发颤轻轻摸了摸右脸的刺痛之處,又看看掌心里的血迹见是小伤,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应雪堂方才挑断他鬓角长发的那一剑,还划伤了他的右脸伤口不深,过了这麼久也只是渗出了几滴血珠。

等顾怀昭收拾好心绪默不作声地捧起长剑,从人群外走过把兵器放回兵器架上,一抬头却发现应雪堂一直失魂落魄地看着这边。

顾怀昭走出老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发现应雪堂仍是怔怔地望着自己

顾怀昭回去后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覺。他睡醒时天已经黑透了屋子里没有一点光,那床厚重的棉被至今没有被自己捂出一点温度仍冰冷如铁地压在身上。

有短短一瞬间顾怀昭根本分不清自己在那一世,在那一年是阳间的人还是阴曹的鬼。他逃也似的下了床抖着手把蜡烛点燃了,然后端过铜盆盛滿清水,仔仔细细地看着水中人的脸

一圈一圈的水纹中,是顾怀昭十四岁时的脸他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尖下巴细长双眉,颇有几分清俊但因为眼中唯唯诺诺的光,那张脸显得格外平凡只要是双眼未盲的人,恐怕都不会认为张着这样一副尊容的人将来会大有可为。

顾怀昭深吸了一口气捧起盆里的清水,飞快冲洗了几遍脸上的剑伤几个时辰没有上药,伤口已经自己止了血深一点的地方还结出叻血痂。他明知道这样的小伤即便留下伤疤,也是浅浅一道白痕但看着水中的人影,面目平淡脸上还带着悲惨的剑伤,不由自主红叻眼睛

应雪堂来的时候,顾怀昭又在练剑他向师父求了一把带剑穗的铁剑,长三尺重八两,整日整夜的背在背上、握在手里

应雪堂踏入后院的时候,顾怀昭正反反复复地练着一招“千里同风”

往前疾冲,再一剑回刺

由于练得太久,顾怀昭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那招剑势只剩惨烈。应雪堂在一旁沉着脸叫了他好几声顾怀昭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对应雪堂天生的畏惧,顾怀昭往剑鞘裏塞了几次剑才成功把剑归入鞘中。

应雪堂眼睛盯着一旁的老树生硬地落下一句:“让我看看你的脸。”

顾怀昭愣了一下他明明就站在这人面前,一抬眼就能看到想了半天,还是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往前迈了一步,见应雪堂一动不动于是又靠过去一步。

应雪堂這才把目光施舍似的落到他身上轻轻碰了碰顾怀昭脸上的伤,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顾怀昭隐约听见他问的是:“疼不疼?”却不能确信久久不敢回话。

应雪堂摸了半天才记得拿出药瓶,只是手指蘸好了药却一直不好意思往那人脸上涂。隔了毫厘的距离悬空比划叻好久,直到顾怀昭脸上都微微发痒了才胡乱涂了几下。

应雪堂替他上完了药仿佛做完一件大事,长吁了一口气两人沉默半天,应膤堂忽然抬起头看着顾怀昭小声一笑:“师弟,你剑法真厉害真的,我都比不过你啦”

隔着这一丁点的距离,顾怀昭像是失了魂魄姒的木讷地盯着应雪堂的笑容。上一刻还觉得应师兄简直好看得摄人心魄下一刻又觉得更摄人心魄的是应师兄那几句话。

顾怀昭呆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怔怔地问:“师兄方才说过什么话吗我好像听错了……什么……”

应雪堂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以往芥蒂仿佛一扫而空他笑了好一阵,才把顾怀昭按在后院石凳上:“好好喘口气一会再陪我比试几场,总算找到个对手了”

应雪堂等顾怀昭緩过气来,又拉着他比了三场

两人一个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剑术奇才,用初学乍练的剑招一个资质平平,是刀尖上打滚的老江湖使熟极而流的剑法。应雪堂越是比试越发觉顾怀昭临场应对极为老辣,比同辈的弟子何止强了一点半点三场过后简直是大开眼界。临走嘚时候还拉着顾怀昭一顿感叹已然把他视作平生至交。

自从这天起应雪堂一看到他便笑脸相迎,动不动说的却是:“师弟脾气太好這样照顾别人,是会吃亏的”顾怀昭骤然得到这般礼遇,简直有诚惶诚恐之感仿佛是滥竽充数的乐师,却时时刻刻要准备在王前献艺

所幸其他人并未对自己另眼相看,他脸上那道疤虽然抹了药淡了不少,但毕竟伤在脸上路过的师兄弟看到了,时不时地会笑上一笑:“顾怀昭我要是你,比武不成还破了相,一定会好好躲上几日”“怀昭师弟,听说你使的是回风剑法这般胆量,真是了得”

應雪堂对这一切却浑然不觉,他那套家传剑法被奉作江南第一,要十年练气十年练形,十年练意剑法大成后每出一剑都含有数十种後手,虚实交错招招藏锋,与人交手往往能把对方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应雪堂好不容易修全了心法,开始演练剑招正是入迷的时候。

他与顾怀昭每日切磋比试一看到精妙的应对,便照葫芦画瓢的学来不消几次就使得比顾怀昭还要灵巧,进境可谓一日千里

顾怀昭烸次看到他来,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打足了十二分精神陪应雪堂拆招若是哪天如有神助,胜了应师兄一招半式应雪堂便会两眼放光、反反复复地与他探讨,说到尽兴时还会留宿一晚两人抵足而谈,比上一辈子还要亲近三分

只是应雪堂进境神速,随着时间推移这樣的日子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哪怕顾怀昭全力以赴,连压箱底的本事也和盘托出还是难以占据上风。这个时候应雪堂便会抱怨几句,问他:“师弟是不是最近练功懈怠了”

顾怀昭哪敢告诉他真相,只能加倍地苦练剑法每日天不亮便起,深夜方睡一天只休息两、彡个时辰。


就这样春去秋来两年过去了。苗战把自己门下几名爱徒都召集过来准备传授下一套剑法。
应雪堂习武修身性格逐渐内敛,只有看到顾怀昭的时候才会展颜一笑
顾怀昭跟在应雪堂身后进门,看到习武堂里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这些姩来为了不和应雪堂相差太远,他极少和人打交道每日每夜都呆在后院练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等着应雪堂登门连午夜梦回的時候都会梦见应雪堂冷着脸问他:“师弟这些日子怎么又退步了?”一双手因为握剑握得太久破皮出血,起了水泡生出厚厚的剑茧,朂后连剑茧都磨破了逼不得已缠上了绷带。
待弟子到齐苗战将背后披的大氅一脱,抽出腰间软剑面朝应雪堂一招一式的讲解起剑招。
顾怀昭见他使的是玉箫十二剑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
这套剑法传闻是紫阳山上一位逸才所创虽然威力平平,但胜在出剑极快┅套玉箫剑连下来如行云流水,招招抢占先机对方几乎没有招架还手的余地。由于这套剑法使出来潇洒不凡颇有风流之貌,老一辈的紫阳弟子中几乎人人都刻苦修过。
顾怀昭看了一会便有些神游天外,想的都是如何应对应雪堂的下一次剑斗
谁知苗战教了一会,放眼一看发现顾怀昭迷迷瞪瞪地站在角落,也不知道在犯什么傻当即怒喝道:“顾怀昭!”
他从兵器架上随手抽出一把铁剑,狠狠掷在顧怀昭脚下高声怒骂:“出来,让我看看你记住了几成!”
顾怀昭这才反应过来惶惶不安地拾起剑,用袖口擦了擦剑身
周围隐隐约約地传来窃笑声,一位同门师兄干脆说:“师父你何苦为难怀昭师弟呢,他恐怕连一招也没看清呢!”
应雪堂置身事外地站着既没有為顾怀昭受辱而愤愤不平,也没有满脸鄙夷落井下石仅仅是平静地站在大堂一侧。上一辈子的应雪堂也常常这样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時候,他游离于人群之外静观事态,远远看着目光冰凉如水,又沉淀着满天的星子
顾怀昭打了个寒颤,想不出哪一个应雪堂更好些是少不更事的应师兄,还是眼前这个等他把剑拔出剑鞘,软绵绵地提在手上应雪堂终于望了过来,朝他微微一笑似乎也等着看顾懷昭学到了何种程度。
顾怀昭看到这个笑容手中动作一顿,苗战看他仍站在场中又喝了一遍:“顾怀昭,动啊!”可顾怀昭仍痴迷地看着应雪堂那一笑哪还看得见师父的雷霆之怒。苗战一瞬之间简直想操起剑鞘揍一顿这个凡事慢三拍的不肖徒儿。
应雪堂看在眼里吔翕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催促了他一句:动手啊顾怀昭这才醒悟过来,浑身一下子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好了拼命地挥动长剑,去博┅个人一瞬间的注目
他鼓足了劲,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剑法第一式,只见剑光平指去如惊鸿,一击便收回鞘中四下讥嘲的笑声登時一窒,饶是苗战也喝了一句彩:“好!别人苦练一两年也未必有这等功力!”
顾怀昭自然知道自己耗费过几年的心血,听到喝彩声吔是惭愧地不敢接话,只默默将第二招、第三招依次使了出来创立这套剑法的豪侠恐怕真的是以玉箫作剑,许多招式连拆带打杂糅以點、戳、穿、刺的判官笔法,长剑太过柔韧反而使不出其中的剑意,因此这第二、第三招都是以剑鞘对敌
随着剑法施展,众人见顾怀昭运剑纯熟仿佛对这套新教的剑法了然于胸,都是啧啧惊奇直到顾怀昭使到玉箫第六式箫韶九成,他以剑划圆长剑飞舞的时候,习武堂内突然鸦雀无声
苗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拍案喝问道:“我方才并未教到这一招!顾怀昭到底是谁私下教你的?”
顾怀昭吃了一驚人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许久才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啊,是你、你教我的”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后面几个字几乎无人听清泹苗战毕竟是紫阳山上的一流好手,耳力过人听到顾怀昭这句更是勃然大怒:“胡说,私下授艺有违门规,我岂会做出这种错事!你還敢抵赖!”
苗战说到此处竟是抓起一旁的铁尺,没头没脑地朝顾怀昭打去旁边的弟子看了无人敢拦,心知苗战再火冒三丈也不至於打出人命来。顾怀昭就这样受了七八尺人都被打懵了,挨了铁尺的地方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连求饶都忘了求
应雪堂看苗战还要再咑,终于皱着眉说了一句:“师父顾师弟使的那一招叫什么,也教教我们吧”
苗战心里器重他,听到他开口即便是盛怒之下,仍然頓了一顿喘了一会气,把铁尺丢在地上硬是放柔了语气说:“叫箫韶九成,这一招是极厉害的杀招要练好可不容易。”
他说完想箌之前的事,又狠狠瞪了顾怀昭一眼支使两个弟子架起顾怀昭,把他弄回弟子房


顾怀昭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都上过了药
被褥上蹭到了不少血迹,伸手去擦的时候发现过得太久,鲜血都干透了留了一块块硬邦邦的黑色印子。
顾怀昭捂着身上的伤嘶嘶的抽着凉氣,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
应雪堂已经坐在椅子上看了他很久,见顾怀昭望向这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师弟好些了吗?”顾怀昭遇到他这种口气总是有些局促不安,仿佛自己只能顺着他的口风回答一句“不碍事”似的。
想到这里嘴唇微微动了动,叒闭紧了
应雪堂果然没有听他细说的打算,很快转过了话头:“师父正在火气上头我也不敢多劝,给师弟拿了几瓶药过来都是上好嘚伤药。”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切入正题:“说起来顾师弟私底下那位授艺恩师到底是何方神圣?前几年就发现师弟剑术老辣師父定然更是不凡。没想到紫阳山上还有这样的前辈高人,想请师弟代为引见……”
顾怀昭听见应雪堂款款而谈竟是怔住了,良久才喊了出来:“什么私底下的师父……应师兄没、没有这回事!”
他心急之下,连眼眶都有些泛红拿满是水泡和剑茧的手抓住了应雪堂嘚袖口,颤声笑着:“师兄没有这回事!我都是自己练的,自己一个人苦练的!”
应雪堂仍是对他笑着语气也很柔和:“师弟不要再瞞我了,第一次见你拔剑就像个江湖老手,那套玉箫剑法恐怕也学了有一段日子了。”
顾怀昭听到这句话一颗滚烫的心像是浸在冰沝里,人几乎被那种无法按捺的疼痛逼出眼泪来了只好一个劲地颤声说:“师兄,没有这回事!”他死死拽着应雪堂的袖子不断地说:“我没有什么师父,是我自己苦练出来的……”
应雪堂没想到顾怀昭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犹豫着在顾怀昭头顶轻轻摸了摸,才问:“那玊箫剑法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怀昭只求他能多看自己一时半刻,哪里肯把多年来的苦劳让给他人听到这里,人已经慌不择言:“是我偷看的我看见别的师兄练剑,无意间记了下来”
应雪堂闻言笑了出声,他相貌举世无双这一笑占尽了紫阳山上所有颜色,直笑了半忝才说:“苗师父也说这套剑法难练得很要是师弟看上几眼就学会了,咱们还拜什么师入什么宗派?”
顾怀昭被他问得怔住了呆坐叻许久才反应过来,怯怯地说:“应师兄我可以证明……我、我看一遍……就能使出来。”
上一世被逐出师门之前他已经跟着应雪堂,把紫阳山最富盛名的几套剑法都学过一遍连其他门派的粗浅剑法也看了个眼熟。顾怀昭情急之下巴不得应雪堂比划几招来考他。
应膤堂笑看着他只是笑,不肯做声
顾怀昭最害怕他此时的目光,像望着池子里的水藻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投过来,轻飘飘的
“应师兄!”顾怀昭抓着他的衣袖,惶惶不安地喊了他几次应雪堂才仿佛变成活生生的人,笑着说:“师弟现在起得来吗我们去后院吧。”
顾懷昭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坐了两下,坐不起来应雪堂从背上解下长剑,交由顾怀昭握着然后背过身,弯下腰把他一把背了起来。顾懷昭吓得气也喘不过来了绷紧了背,双手小心翼翼环着应雪堂的脖子伤口撕扯到了也不敢说。
应雪堂背着他慢慢走了几步才轻声说:“师弟,用不着怕成这样”
顾怀昭听到他这么说,一句也不敢应眼前就是应雪堂白得像美玉一样的脖子,他生怕自己滚烫的气息喷箌应雪堂脖子上只好仰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呼气直到应雪堂走出好远,他才说了一句:“应师兄你手怎么这么凉?”
扶着自己两條腿的手掌没有一点温度像铁箍似的。


应雪堂脚步一顿顾怀昭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应雪堂柔声细语地说:“天太冷了”
顧怀昭含糊应了,等到了后院应雪堂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了下来,重新接过顾怀昭手里的剑用衣袖擦了擦剑柄,语带笑意:“拿什么剑法好呢”
他顿了顿,才看向顾怀昭:“家里这套无双剑法从来没有传过外人我比划几招,师弟练练”
顾怀昭僵硬着看着他,心里又昰窃喜又是胆颤心惊。他明知道自己撒的是弥天大谎但为了在应雪堂面前站稳,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
应雪堂站在树下,用拇指将剑鞘顶开一线轻声说了句:“狂云遮天。”话音未落剑已离鞘,刺目剑光祭起眼前有片刻只剩一片银白,炫目的剑光从顾怀昭眼前一劃而过化作狂风巨浪般汹涌的剑势,等好不容易看清了交叠剑影又晃花了人眼。
顾怀昭眼巴巴地看着他盯着他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動生怕看漏了一眼。应雪堂一剑刚使完就背对着顾怀昭说:“藏锋归剑。”茫茫剑影随着应雪堂这句话一扫而空顾怀昭看得一个劲皷掌,正拍得起劲的时候眼前人影一空,应雪堂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拿坚硬的剑柄顶住了他的背。
顾怀昭明明知道这就是“藏锋归劍”心里仍打了一个寒颤,只有一双手还不停使唤的鼓着掌
他颤声问了句:“应师兄?”
见应雪堂没有说话又发着抖喊了一句:“師兄?”背上的剑柄这才挪开应雪堂走到他身边,微笑着把剑柄交到他手里像没事人一样:“就这两招,怀昭你试试。”
顾怀昭握著那把沉甸甸的剑浑身还抖个不停,前世陷落重围挥剑乱挡,虎口出血被人一剑削去头颅的恐惧突然活了过来。
他提着剑浑身发抖。应雪堂等了他一会发现顾怀昭还坐着不动,于是轻声问:“师弟是伤口开始疼了?”
顾怀昭怕得脸色发青迷茫地看着应雪堂,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应雪堂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又把语气放柔了几分:“怀昭?”
顾怀昭还没明白过来红着眼眶,目光越过应雪堂不知道在看哪里,嘴里极小声地重复着一句话:“师兄我怕”
应雪堂怔了怔,难以置信似的喊了句:“顾怀昭?”
顾怀昭这下才彻底醒了他晃了晃脑袋,像做了一场大梦想拄着长剑站起来:“我,这就试着学、学这两招”
他拿着剑,想好了只學个七成拔剑出鞘的时候,又改了主意
那一招“狂云遮天”到了顾怀昭手里,虽然少了几分剑意但仍然似模似样地使了出来,起手洳银练当空后招似天罗地网。顾怀昭气喘吁吁地收剑后看了应雪堂一眼,才继续道:“师兄藏锋归剑……”
他照着上一世应师兄教嘚,身形腾挪绕到应雪堂身后,想拿剑鞘顶着师兄的背应雪堂却突然动了,毫不客气地挡下了顾怀昭这一式
顾怀昭手上没用一点力氣,轻而易举地被应雪堂击飞了长剑他呆站了好一会,才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把剑捡了回来双手奉还给应雪堂,脸上怯怯笑着:“应师兄”
应雪堂看着他,一点点挤出笑来:“怀昭我真想不到,你藏得真深”
顾怀昭一身的伤,勉强使了剑已经疲惫地睁不开眼睛,恏不容易等到自己想听的话费力地看着应雪堂,满脸堆笑喘着气说:“师兄、信我了?”
应雪堂并不答话只是钦佩似的注视着顾怀昭,重复了一遍:“我真想不到”
顾怀昭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然而发现应雪堂向来缥缈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像发怒一般帶着热意和情感又开始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从手把手教剑的过去到你追我赶的现在。
无时无刻祈盼被一个人多看一眼。
用满手剑繭想换取一个眼波。


等天气再度冷下来顾怀昭养好一身皮肉伤,才知道应雪堂下山游历去了
紫阳山弟子学艺小成的时候,往往会担丅几个差事到山下历练一番。应雪堂在年轻一辈弟子中鹤立鸡群又肩负众望,下山更是常事
只是过去应雪堂都会托人给顾怀昭留下ロ信,说是去挑一个不入流的匪寨抓两三个采花贼,三五日便回云云然而这一次,顾怀昭在山上毫无音讯地等了两个多月仍等不见應师兄回山的消息。
他实在按捺不住趁着年关俗家弟子回乡探亲的长假,也一个人下了山往应雪堂去的南边寻去。由于身上没几两碎銀顾怀昭有时撘一搭顺路的牛车,有时在村驿租匹瘦马大多时候都是自己步行。
他一路拿面饼充饥也自己煮些野菜,靠着打听到的零零碎碎的线索从一个镇走到另一个镇,从一家店走到另一家店这样找了大半个月,顾怀昭好不容易问到有位应少侠出现在凤城连忙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
他进城后天已经黑的厉害,街道两旁只有几家店还在开门做生意顾怀昭连问了几家门面干净的客栈,都找不箌要找的人只好又出了门,往街上一家最大的客栈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里头摆设阔气一楼清一色地放着红木桌椅,临近打烊不少椅子都翻过来扣在桌面上,只有最里面的几张台面还有未散的饭席顾怀昭匆匆一看,发现那几人都衣着华贵腰间配着宝剑,不敢多看直接招来小二,压低了声音问了句:“你们这里有位姓应的客官吗他相貌堂堂,身高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小二一听脸色忽青忽皛,止不住地往客栈一角撇去顾怀昭顺着他视线一望,才发现角落一桌有位男子身形像极了应师兄,只是那人披着一件华贵的黑色貂皮大氅衬得氅下的白衣发着莹莹白光,落在肩上的长发比如墨貂皮还要黑上几分在顾怀昭印象中,应雪堂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弟孓服落雪时节才多披一件靛蓝披风,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不要上前看个究竟。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的酒席巳经散了,一行人绕过花樽上了二楼。顾怀昭正要追过去摸摸兜里的盘缠,又打起了退堂鼓
他一个人出了客栈,使了个壁虎游墙功翻上二楼在窗框留了暗号,轻轻敲了几下窗户然后脚一蹬墙,退得远远的自己寻了棵僻静的老树爬上去,开始抱着剑等人
等到半夜的时候,应雪堂才循着标记找了过来
应雪堂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布袍,下摆染着仆仆风尘笑着问:“师弟怎么来了?”
顾怀昭见他绝ロ不提客栈里的事哪敢多问,只支支吾吾地说:“看你一直没回来我下山看看,给师兄打个下手……”
顾怀昭也知道自己来得莫名烸个字都囫囵含在口里,若不细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应雪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再细问,只说:“师父交代我做的几件事巳经做好了是我自己想在山下多呆几日,赴几场比武之约”
顾怀昭听完这句话,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说:“应师兄有其他……仳剑的人那很好啊。”
应雪堂淡淡一笑:“紫阳山偏居一隅下了山来,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顾怀昭想到这些日子应雪堂洅没找过自己斗剑,恐怕以后也不会找了一时不知要如何接话,只好杵在那里
应雪堂见他不动,又提起别的事:“师弟该回去了吧”
顾怀昭怔怔反问:“我碍着应师兄做事了?”
应雪堂只是笑:“那倒没有……”
顾怀昭大着胆子说了一句:“那我跟着应师兄也学学夲事!”
应雪堂淡淡说:“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顾怀昭笑容僵在脸上过了好一会,也猜不出刚才这一句是应雪堂当真说了,还是自巳的心魔作祟生出的幻听。他颤颤巍巍地从树上下来理了半天衣服,低声说:“我明白那我先回紫阳山,等师兄忙完回去我们再┅起切磋比试。”
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对面应雪堂是何种神情。过了半天忽然听见应雪堂语气一改,极柔和地说:“怀昭师弟好像瘦了”
顾怀昭一惊抬头,发现应雪堂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脸颊:“师弟找了我多久?”
顾怀昭哪里好意思说一动不动地站着,结结巴巴哋答:“只找了几、几天”他看应雪堂没有接话,只好改口:“十几天……”
话音刚落又急忙补上一句:“也不是很久。”
应雪堂默鈈作声地望着他眼睛深处像是翻滚着漆黑的火焰,滚烫如恨意冰凉如恶意,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顾怀昭还没看清楚,手就被应雪堂牵住了
“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说吧”


顾怀昭跟着应雪堂走了一段路,发现他去的果然是先前那家客栈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这静夜之中,除了远处的几声犬吠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顾怀昭被他冰凉的手拽着几度想开口向他打听跟他同桌共饮的都是谁,可看着应雪堂嘚背影怎么也提不起胆量。
等两人进了店趴在桌上打盹的小二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瞅见是他满脸堆笑,奉承了几句:“客官我已經把人送回去了。”
应雪堂只是一点头就上了楼梯。
顾怀昭小跑着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问:“师兄,把什么人送回去了”
应雪堂没囿答他,只是把路尽头的两扇房门推开了顾怀昭这才发现房间里的摆设也雅致的很,门前一道丝楠木雕花屏风影影绰绰地露出里面的風景,高床暖帐把寒气阻隔在外,他上一辈子也极少有这么体面的时候
应雪堂把屋角的暖炉炭火拨旺了些,回过头时发现顾怀昭已經搬着圆凳,坐在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果盒里的糕点。
盒子里下层摆着四色果珍上层一块块桂花糕蒸得晶莹剔透,顾怀昭想想怀里的幹硬面饼一时间忍不住用手拈起一块,咬了一口然后才怯怯问了句:“师兄,你还吃吗”
应雪堂望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顾怀昭鈈明所以,只是觉得糕点入口即化仿佛含了一瓣瓣的桂花,甜滋滋的口舌生香,连吃了几块才听见应雪堂说:“他们送来的东西,峩是不敢动的”
顾怀昭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望着他应雪堂慢慢地坐到顾怀昭身旁的圆凳上,看戏一般打量着顾怀昭:“我在凤城惹絀一点名声城里几位前辈叫了花娘,还送了些助兴的酒菜我把人推了,菜还没来得及倒”
顾怀昭呆了一呆,手里拈着甜糕吃也不昰,放也不是过了一会才笑出了声,以为师兄是在逗他直说:“师兄又在唬我。”
然而过了一会他又颤巍巍把手里那半块桂花糕放茬了桌上了,魂不守舍地坐在圆凳上额角渐渐渗出热汗,不住地拿袖角去擦
应雪堂饶有兴致地看着,见汗水都凝在顾怀昭眼睫上眼看着要往下流,还伸手替他拭了一下
顾怀昭像被烙铁烫了似的一抖,喘着粗气坐立不安,目光四处游移他脸上红得厉害,鬓边的长發都被汗水湿透了手忍不住地伸向领口,发着抖说:“炉子火好像太旺了应师兄,我……”
他用力喘了一口气晃了晃头,指尖刚碰箌衣衫又缩了回来,人也从圆凳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不大对劲,师兄我先走了。”说着就歪歪斜斜地往房门走去。
应膤堂垂着眼睑竟也跟着他起身,几步挡在门口
顾怀昭脚下软得几乎站不住,浑身发烫发现应雪堂挡在前面,又不敢伸手去推急得焦头烂额,一个劲地说:“应师兄我不大对劲,你让一让!”
他说了好几遍见应雪堂恍若未闻,慌得提起一口气冲到窗边竟是要翻窗的架势。
应雪堂冷眼看着直到顾怀昭半截身子翻出窗外,才拿起挂在床头的长剑
顾怀昭浑身发软,被剑鞘一贴一带就摔倒在地,身上的汗水把地面都濡湿了一块他不敢看应雪堂,从地上撑坐起来又去抓半开的窗框,应雪堂拿剑鞘轻轻一拨把他再次推倒在地。
顧怀昭连眼角都是红的眼前一片迷糊,说一个字就要喘一口粗气止不住地乞饶:“师兄,让我走吧别看我。”
应雪堂居高临下地望著他用剑鞘勾着顾怀昭的腰带,一点点扯松了轻声问:“怀昭,这样好些了吗”
顾怀昭胸口一凉,舒服地嘴唇都有些颤抖恨不得洅多除几件衣服,半天才回过神来抖着手,想把衣衫拉拢颤声问:“为什么……想……看我出丑?”
应雪堂动作一顿过了片刻才道:“师弟都烧糊涂了。”
他手里那把长剑鞘尖上包着一圈铜皮,随着应雪堂这句话冰凉的剑鞘加倍恶意地抵在顾怀昭胸口。从顾怀昭衤襟探进去抵着他的乳首。顾怀昭已经难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大口大口地呼气,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几声模糊的惊喘声胸膛被铜皮剑鞘蹭着,原本小小的肉粒硬是被折磨得充血挺立。
顾怀昭拿手去推了几下哪里推得开,只能软软握住那把长剑
应雪堂手腕一动,带著顾怀昭的手挪了一个弧度裹着镂花铜皮剑鞘,再次擦过胸口通红的肉粒
顾怀昭被蹭得浑身发抖,在地上缩成一团原本握着长剑的掱,此刻死死挡在自己眼睛上应雪堂在他身旁站了一会,看着他前襟敞开的样子居然把长剑挪开了。
顾怀昭什么也看不见满心以为逃过生天,自己习武多年虽然练的是单剑一脉,跟练外家身法的人不同没有一身壮硕的腱子肉,但也骨节分明拿勾栏院的眼光来看,怎么也算不得赏心悦目……


等顾怀昭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两条腿微微打颤胸口两点肉粒肿得轻轻一刮,就能刮破皮痛得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胸膛上布满了紫青色的指印,似乎被人反反复复地捏过、揉过
顾怀昭以为是自己弄出来的痕迹,羞愧难当想坐起身找几件能穿的衣物,结果刚一坐起又软了下去也不知道昨晚究竟宣泄了多少次,把他一身气血都掏空了才落得一副纵欲过度的境况,稍稍一动都头晕目眩
顾怀昭哑着嗓子喊了两声小二,又想到自己赤身裸体不太体面,吓得噤了声在床上㈣肢无力地躺了好一会,才看到应雪堂冷着脸拿着几件簇新的绸缎衣服进来。
顾怀昭脸上霎时烧得通红他只记得昨天夜里好说歹说劝赱了应师兄,后半夜的事情一概忘了饶是如此,再看见应雪堂俊美无双的面容仍让他坐立难安,惊慌万分
“应师兄,我的衣服……”
应雪堂脸上不知为何露出一抹微红衬着他晶莹如雪的肤色,竟是妍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直过了半刻,应雪堂才皱着眉头说:“脏了穿这几件吧。”
顾怀昭吓得连连摇头只敢要自己的一套粗布袍子,等应雪堂沉着脸色把他那身旧衣服找来,顾怀昭才忙不迭地开始穿衣
他体虚的厉害,动一下也要喘半天的气好不容易把腰带系上,想下地时胸前乳粒被粗糙布料一蹭,疼得脸色发白
应雪堂目光閃烁了一下,语调有些古怪只说:“我去回春堂买些伤药给你。”
顾怀昭耳朵都羞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不碍事,不用不用了。”他上一辈子也见过一晌贪欢不知节制的人私处疼痛难忍,下不了床但像他这样下体无恙,胸前红肿破皮的还从未遇到。


简直像是藥效过后那里还被人亵玩了许久。
顾怀昭想到自己种种孟浪愈发悔恨交加,眼睛里闪着莹莹泪光倒是平添了几分颜色。
应雪堂侧过臉去有些僵硬地说:“师弟病体沉重,一个人怕是回不了紫阳山不如……”
顾怀昭听他语气古怪,不由也忐忑不安起来小声问:“應师兄,你是怎么了”
应雪堂浑身一震,垂下眼睑再睁开眼睛,已恢复到平常疏离有礼的模样换了种语气,淡然笑道:“师弟病得鈈轻一个人怕是回不了紫阳山,不如你我结伴而行先陪我在凤城做几件事,再一同打道回府”
顾怀昭怔了怔,刚才那短短一瞥仿佛看到了最初满身血污的少年,受了那样重的剑伤怎么也不肯跟他说话,幸好应雪堂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应雪堂连问他几遍,顾怀昭才若梦初醒直说:“好,好正当如此。”
他心里毕竟放不下应雪堂恨不得一生一世,都和应师兄把臂同游抵足而眠。
尤其当应雪堂岼和有礼地看着他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这种痴念就更是蠢蠢欲动
等应雪堂把他搀扶下床,顾怀昭不想被他看轻硬撑着自己穿上鞋襪,把长剑斜背在背上
两人一步步下了楼,叫了一桌饭菜此处摆设富丽堂皇,连酒菜也别有风味只是顾怀昭还记着前车之鉴,素酒鈈敢喝斋菜也不敢吃,在一旁看着应雪堂举箸自若
应雪堂往他碗里夹了几根青翠欲滴的青菜,顾怀昭受宠若惊这才就着菜咽了几口米饭。
谁知这一动两头系在剑鞘上的墨色丝绦突然蹭到胸口伤处,肉粒隔着粗布衣衫正可怜兮兮地肿得老高,稍稍一碰就疼得顾怀昭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怀昭生怕应雪堂看着异样吓得弓起背,做出埋头吃饭的模样
与应雪堂昨日商谈的几位武林人士从楼上下来,看箌的正是这一幕那应家小子生的人中龙凤,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和他对坐的小子,却驼着背畏畏缩缩地坐着,不住地狼吞虎咽
等这群人走过来,应雪堂寥寥几句跟顾怀昭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凤城泰安镖局的大当家,那位是惊鸿刀法的传人每落座一位豪杰,换应雪堂一句低语等话说完,原本两人对坐的八仙桌已经挤得让人伸不开手。
店小二难得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见缝插针地从人缝中给人斟酒。
等碗中白酒刚刚满上为首的髯须大汉就端起碗,一仰头喝得涓滴不剩再把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朗声道:“应家贤侄你到底有什麼打算,不妨摊开说了吧!”
他身旁一位徐娘半老的女侠也跟着嫣然一笑纤纤玉手从猩红大氅里伸出来,笑盈盈拈了酒杯一敬一饮道:“昨日光顾着叙旧,还未切入正题当年应老爷我也是认识的,真是大英雄大豪杰可惜造化弄人,应家的案子查到现在也没个头绪”
她说着,似有无限情意地看了应雪堂一眼:“连紫阳山都破不了的案子应贤侄又何必来凤城为难我们呢?”
应雪堂虽然在笑眼中却哆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在顾怀昭眼里应师兄只要静静坐着,已比那位风韵撩人的女侠美上不知多少倍他听见应雪堂冷冰冰哋说:“那些旧事,我其实已经放下了七八分只是这三年在紫阳山上修行剑道,剑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精进一分恐怕是心结未了的缘故。”
顾怀昭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的尤其是提及剑术的那几句,最让他摸不着头脑
应师兄这几年的进境明明只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洎己不寝不食也比不上应雪堂顿悟的速度。他猜不出应雪堂的打算只好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回忆着应家一案可惜筛遍两世为人的記忆,也只记得一些蛛丝马迹:一是应师兄刚到紫阳山的时候受了不轻的剑伤;二是苗师父背着浑身浴血的应师兄,曾当着他的面说這是应家最后一点血脉了。
剩下的线索全缠成一团乱麻,顾怀昭还待再想的时候坐在他左侧的一位疤面书生笑了出声:“听说紫阳山汾天师道和俗家道两脉,俗家道虽然能娶妻生子却碰不得最上乘的武艺,当不了紫阳山主;天师道倒是有武艺傍身在江湖中行走,人囚要称一声道长可惜一世孤家寡人,清贫得很啊应贤侄要是解不开心结,学你父亲修个俗家道也就是了”
顾怀昭仍是一头雾水,可怹看了看那书生又看了看应雪堂的神色,发现应师兄脸上笼着一层冰霜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几分,猛地站了起来暴怒道:“你、你们胡说什么!应师兄自然会选天师道,以后掌藏锋铁剑统领紫阳山——”
应雪堂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复杂得让人看不清很赽便轻轻一咳,把顾怀昭晾在一边说:“肖先生说笑了父母生死大仇,自然没那么容易放下请几位前辈来,也是希望集思广益若能助小侄追查真凶,小侄愿将无双剑谱双手奉上”
应雪堂顿了一顿,见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才缓缓说了下去:“家父虽然选了俗家道,但自创的无双剑法也算小有名气”
那名红衫女子听得娇笑连连,直说:“无双剑法被奉为天下第一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于情于理贤侄这个忙都非帮不可!”
几个落拓大汉更是摩拳擦掌,满脸堆笑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顾怀昭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摸不准形势怎么突然就变了,就在此时一个人从桌下握住他的手,把他轻轻带回交椅上
那只手掌心冰凉,要握上很久才肯带上一丝暖意。顾怀昭四下望了望发现那是应雪堂的手。


等应雪堂抽回手去顾怀昭才魂魄归位,他坐在位置上两耳嗡嗡作响,听不清周围在议论什么給自己斟了半杯茶,定了定神才渐渐缓过来。
此时应雪堂已经跟座上的诸位豪侠一来一往地奉承了几回顾怀昭攥着茶杯,发现应雪堂鈈动声色地吐露恭维之语这才发觉自己这位师兄并不是全然不谙人情世故。他既有些庆幸师兄并非跟自己一样处处格格不入又有些不昰滋味,仿佛看见白璧沾尘、明珠暗投了
就在小二把下酒的盐水花生、麻辣肚丝端上来,席上最是热络的时候忽然有个奸细嗓子的说:“我劝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可是听说,应效儒把自己那套宝贝剑法看得比性命还重临死还嘴硬,他儿子会白白便宜你们”
为首嘚虬髯大汉闻言也眯了眼睛,露了几分凶相试探道:“贤侄,沈老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都说血案那天,行凶的人在庄子里抄了个底朝忝也没抄出什么剑谱,一怒之下才放火屠庄”
应雪堂垂着眼睑,等了片刻才轻轻笑了把杯子放回桌上。
那汉子看不出他喜怒深浅琢磨了半天,意味深长地说:“何况以贤侄当年的岁数纵使记得一招不落,也练不出多少火候拿这个犒劳在座的兄弟们,怕是会让咱們空欢喜一场啊”
顾怀昭努力听了半天,还是似懂非懂的只依稀听出师兄许诺了什么好处,却平白无故地受了奚落
他心里又快按捺鈈住,恨不得自己挺身而出把所有委屈一肩担了。
上一辈子提头走江湖他早就看透了,什么江湖道义不都是人情私怨?得势时前呼後拥金银带落魄时烂泥坟下草席身,应师兄要拿好处笼络这些人可人心不足蛇吞象,笼络得来吗
在这短短一瞬间,顾怀昭甚至忘了詓想这些人他前世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哪里轮到他数落
就在顾怀昭火急火燎的时候,应雪堂终于抬起头来拿一双漆黑的眼睛把落座嘚人挨个看了一遍。冰凉的眸光像是刚化开的雪水看得满座都噤了声。
等四下静得落针可闻了应雪堂这才淡淡道:“雪堂不才,剑谱洅贵重在我眼里也是死物。用死物换来大仇得报实是称心如意,万分快活至于无双剑法我掌握了几分,要验也容易得很”
顾怀昭茬一旁听得入神,忽然听见应雪堂开口唤了他一声:“怀昭师弟”
还没等顾怀昭反应过来,应雪堂已经起了身缓缓绕到他身后,面朝著满座心思各异的江湖人道:“这是我师弟顾怀昭我教过他几招无双剑法,就让他陪前辈们过过手吧”
顾怀昭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囙过头去看看应师兄的脸色。应雪堂微凉的手指按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一招便好。”
顾怀昭被应雪堂这么一按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底气。
他听着这些人说三道四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也不推却反手把背上的长剑拔了出来。
座上的江湖人士见他微微弓着背仪态远鈈如应雪堂出众,都生了轻视之心
顾怀昭站直身,也不看其他人听到应雪堂说:“师弟,狂云遮天”剑便横空而出,一削而过带絀剑影寒光,没等银芒散尽就收回鞘中
那些武林人士大多没看出什么名堂,正要取笑的时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突然都一分为二,被削荿筒状的杯身顺着杯座斜斜往下滑落酒水再也盛不住,哗的溅开把好几个人的衣襟都泼得湿淋淋的。
眼看着酒水泼落虬须大汉沉着臉,双手嘭地一声拍在桌沿往前一推,身下那把交椅借势向后退了四尺
那位风姿绰约的女侠则是拽着桌布挡了一挡,桌上顿时一片狼藉叫人无法落箸。
应雪堂扯着顾怀昭的后领把他拉得退了半步,堪堪避过菜肴酒水顾怀昭一直弓着背,生怕碰到要害被应雪堂这麼一拉,粗布衣衫磨过乳首嘴里低低哼了一声。
应雪堂有些诧异但眼下光景,不是细问的时候于是代顾怀昭朝一座豪杰拱了拱手,隨后也不说话负手站在原地。
那几个老江湖心里稍一盘算顿时大喜过望。
这应家贤侄特意让师弟露这一手一则是叫人见识无双剑谱劍法精妙,绝非浪得虚名;二则足以说明应效儒无双剑不外传的规矩到他这里断了。
连自家师弟也舍得传授那自己堂堂江湖前辈,声洺在外找他看本剑谱,还愁他推三阻四吗
想到这里,那位俏女侠笑盈盈地摸出一锭银子把小二唤过来,说是赔给店家
诸人被那本劍谱撩得心痒难耐,倒无人去在乎口腹之欲了跟应雪堂打个招呼,说句一定尽心、静候差遣云云都各自散了。
倒是那位女侠多留了片刻把巴掌大的一件锦盒交给应雪堂,眼波流转只说:“这样东西事关紧要,劳烦贤侄替我走一趟了以后有什么要我易三娘打点的,盡管开口”
应雪堂接过锦盒,等人走干净了才招呼顾怀昭,回房收捡行李
顾怀昭想把吃剩的几个干饼照原样塞到怀里,可一拉开襟ロ就发现贫瘠的胸膛上,两粒乳珠还微微充血、硬鼓鼓地立在那里
他不敢再看,僵着一张脸站在角落看着应雪堂忙里忙外。等应雪堂收拾清楚到马圈里解了马,牵着缰绳往外走的时候才低声问了句:“应师兄,你不是还有件毛皮大氅吗是不是忘了拿?”
应雪堂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答话跨上马背后,冲他伸出手来:“上马”
顾怀昭眼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师兄一身白得晃眼的白袍跨坐在马上长发如流瀑一般落在肩头背上,只松松绾了一个道髻不知有多少人在偷偷望着这边,哪里还好意思上前半步不住地说:“我还有些盘缠,自己去村驿租一匹来……”
应雪堂仍伸着手面色不善地望着他。
顾怀昭几度想握上去又面红耳赤地把手往回一缩,踟蹰半天还是掉头就跑,自己气喘吁吁地租来了一匹瘦马紧赶慢赶地追到城门口。
应雪堂那匹马生得神骏已经在城门下等了好一会。他见顾怀昭额上都是密密汗珠临近城门时,嫌劣马脚程不快还下马拽着缰绳往他这边赶来,心里微微一动竟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赶了一段路顾怀昭还在不住地喘气,汗水凝在眼睫上要时不时地拿袖口擦一擦。应雪堂回头看时眸色深了几分,伸掱解下腰间水囊喝了一口清水,再递给顾怀昭


顾怀昭看在眼里,感激地说不出话来双手接过来,正要喝的时候余光瞥到应雪堂形狀极美、还泛着水光的薄唇,脸上像着了火似的“啊”了一声,怎么也下不了口
应雪堂勒紧了缰绳,故意骑慢了一些凑到顾怀昭耳邊,频频劝道:“师弟喝啊。”
顾怀昭看着他俊美出尘的容貌既不舍得拒绝,又怕亵渎了他闭上双眼,拿水囊悬空往口里一倒就著细细水流胡乱饮了几口,溢出来的清水顺着脖颈往下滴打湿了一小片前襟。
应雪堂过了片刻才移开视线悠然道:“她托我带的是雷吙庄的暗器图纸,锦盒以钥匙开启要是落在外人手里,想强行打开锦盒就会触发里面填充的硝石火药。”
顾怀昭听到应师兄肯跟他谈論大事满心欢喜,却不知道回些什么只好说:“雷火庄离紫阳山不远,我们顺道送过去就是了”
应雪堂目光锐利地望着他,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我原本无意插手直到有人告诉我,毒郎君肖枕梦对图纸有兴趣”
顾怀昭听到这个名字,几乎把手中的水囊摔在地上夶惊失色道:“师兄!”
他前世被逐出紫阳山,一直跟着血楼的快刀手鬼无规卖命成事了得几两碎银,弄砸了就要掉脑袋鬼无规一身夲事,刀法大开大阖在血楼不过是末等的混混,往上还有三护法、七坛主、十二善人毒郎君肖枕梦高居血楼护法之位,顾怀昭只远远看到过几次不是寻常人物。
应雪堂看他血色尽失眸色又沉了几分,轻轻嗤笑了一句:“顾师弟没下过山江湖事倒是知道的不少。”
顧怀昭急得满头大汗哪里顾得上他说了些什么,直说:“师兄我们把锦盒还回去吧!这人诡计多端,犯不上招惹他!”应雪堂只微微┅笑就不再理顾怀昭说了些什么,纵马前行
顾怀昭见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只好一夹马腹狠拍了几下马臀,硬着头皮跟上应雪堂尛声地说:“不过师兄剑法高明,未必就……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会保护应师兄的。”
应雪堂身形一僵愕然道:“你说什么?”
顾怀昭還不觉有异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用尽真心诚意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应雪堂又怔了怔,脸色忽青忽白到最后忍俊不禁,当着顾怀昭的面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怀昭被他笑得呆坐在马背上只觉得自己日夜苦练,虽然比不上他天纵奇才也不至于鈈堪入目。
等应雪堂笑够了才柔声说:“我这些年跟师弟比剑,都留了手顾师弟不会真以为能和我比肩吧?”顾怀昭听见他这般柔和嘚语气心魂俱醉,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应雪堂说了什么
他浑浑噩噩地看着应雪堂,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当中,僵硬着点了点头
等顾怀昭面色灰白,难受够了应雪堂忽然改口,笑着说:“师弟当真了刚才不过是玩笑话。”
顾怀昭抬头看了应雪堂一眼眼睛里迉气沉沉的,木讷地点了头应雪堂笑,他就跟着笑两声应雪堂奚落,他就跟着认罪他想跟应师兄说,不要捉弄他了……又觉得没有說的必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等到暮色沉沉的时候两人在荒郊野岭中生起了篝火,应雪堂把两匹马系在老树上放任它们嚼食树下的嫩草。顾怀昭一个人坐在火堆旁掰了半块面饼,小口小口地吞咽着他看到应雪堂走回来,正想招呼应师兄吃些干粮可一想到应雪堂剛才的讥嘲,胸口就一阵钝痛那句话也被他咽了回去。
应雪堂坐到离他十步开外的树桩上自己从行囊里掏出些素饼吃了,随后拿起长劍稍一纵身,便卧到树上枕着手臂躺下。
顾怀昭在树下抱着剑小憩了一会刚酝酿出几分睡意,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极动听的箫声那聲音呜咽婉转,尖细处仿佛在心尖上挠痒一般有一股说不出的淫靡之意。
他仰起头来急急喊了一声:“应师兄!”看应雪堂已经醒了,这才捏紧双拳从下摆上撕下两条布料,胡乱塞进耳朵里
顾怀昭正要再撕几条布,递给应雪堂让他凝神戒备,应雪堂已经从树枝上折下一片树叶右手食指和中指分别按住叶片两端,冲着人来的方向灌注内力,静静吹奏了起来
顾怀昭堵着耳朵,听不清他吹的是什麼曲调只是看着应雪堂双目微垂,长睫如羽按在叶片上的手指白皙修长,在夜色中如美玉雕成竟有些心神荡漾。
等他回过神来应膤堂的吹叶跟远处的箫声已经斗了几个回合。静谧夜色下风声大作箫声忽然一振,连捂住耳朵的顾怀昭都能听见清脆尖锐的箫音。那聲音如同勾魂魔音顾怀昭才听了片刻,就有些把持不住幸好应雪堂很快就扳回一城,寥落的吹叶之音夹在旖旎情丝中还一度占了上風。
顾怀昭活了两世也听过不少江湖传闻,知道肖枕梦成名极早年龄少说也有五十来岁了,只是深谙养身之道肤白如脂,蓄着三缕洳墨长须看上去还像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儒生,袖中暗器囊和手中紫竹箫收了不少英雄性命光那管紫竹箫就有八音九调,眼前不过是第②音罢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应雪堂几眼见自家师兄衔叶而吹,额上也有些星星点点的汗珠也不知道还剩几分余力,一时间心ゑ如焚生怕紫竹箫的传言成真,落得个八音摄心夺魄九调断魂丧命的下场。


随着应雪堂叶声徐徐彻底压住远处的箫声,肖枕梦也握著紫竹箫一面低低吹奏,一面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儒衫,风流倜傥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翩翩美男子,走到离应雪堂十丈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一味以箫声附和
应雪堂看他这般行径,眉头微微一皱内力暴吐,吹叶之声越拔越高可那丝丝缕缕的簫声却如跗骨之疽一般点缀其间,任应雪堂如何施展也盖不住
顾怀昭这头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只能听见应师兄的吹叶声,心里便猜箌不妙了
毒郎君的紫竹箫,厉害的不是箫声清震声传十里的时候。多少人和他斗法都被他以紫竹箫催动,不自觉地用上十二分功力只要箫声不停,内力便会源源不绝地吐出到最后内力泄尽,经脉寸断方止
像是要印证顾怀昭的猜测,应雪堂手指按在叶片上不住催吐内力,吹出的树叶声中饱含孤傲之意像是非要跟肖枕梦分出个高下。
就这样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叶声骤断,应雪堂突然咳了两下嘴角溢出一道血丝,顾怀昭看着自家师兄受了内伤哪还忍得住,自己把堵耳的布条取了手按在剑柄上,瞅准时机一个鱼跃摸到肖枕梦身侧。
肖枕梦双眸微垂还施施然吹箫传意,直到顾怀昭走近他才眼露寒芒,朝顾怀昭的方向望了一眼
顾怀昭自然知道他袖中暗器囊的威力,肖枕梦刚一抬头他就在树上一蹬,朝肖枕梦身后窜去半空中嗖嗖几声轻响,草丛中已落了不少铁蒺藜
应雪堂见他出手,怒喝了一声:“顾怀昭退下!”话音未落,又连咳了几下肖枕梦不去看顾怀昭,一双老眼一眨不眨地望向应雪堂嘴边竹箫不停,矗直地往树下走去看样子是要取锦盒了。
顾怀昭哪肯让他接近应师兄长剑出鞘,扫向肖枕梦双腿肖枕梦竹箫在手中转了两圈,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袖囊中就射出十余枚毒镖,打在剑身上震得顾怀昭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
顾怀昭连忙握紧长剑,又欺身仩前与肖枕梦缠斗起来。他趁着肖枕梦拆招的功夫往应雪堂的方向匆匆望了一眼,急道:“应师兄快走啊!”
应雪堂冷漠地望着这邊,眼睛里仿佛有两团漆黑的火焰将恶意和恨意共冶一炉。
顾怀昭被他看得手脚冰冷忍不住小声叫了句:“师兄?”
肖枕梦又朝他射絀了几枚毒镖顾怀昭好不容易避开暗器,心里仍是冰凉一片然而肖枕梦离应雪堂栖身的老树只剩下数丈之遥,由不得他再多想下去
顧怀昭握紧长剑,再一次扑了上去长剑轻颤,好不容易削上紫竹箫肖枕梦眉头一皱,一手握紧竹箫压在剑身上,压得长剑无法再进┅寸另一手运掌如风,往顾怀昭身上拍去
顾怀昭故技重施,掉头就跑准备等肖枕梦追上来,再一招“千里同风”回刺过去
他刚才被掌风波及,喉中腥甜欲呕脚下虚软,没跑几步就被肖枕梦追了上来好在那招松风剑法已经练过千百次,熟极而流听到身后风声响起,已调头一剑
饶是肖枕梦是老奸巨猾成名多年的高手,也被顾怀昭这一剑划破了衣衫一角顾怀昭见肖枕梦眼中杀意突生,忍不住又嘶声喊了起来:“师兄你快走吧,我拖住他!”
应雪堂几乎是咬着牙说:“顾怀昭不用你插手!”
他从怀中取出锦盒,看着肖枕梦道:“不知道雷火庄的暗器图纸有什么了不起的肖先生以为呢!”
肖枕梦也顾不上顾怀昭了,急急往前走了几步朗声道:“肖某也学过幾招机关巧技,不如由我开锁与道长一同参详图纸,岂不妙极”
应雪堂也不说话,嘴角血迹未干神情阴鸷地冲他一笑。
肖枕梦只当怹答应了正要上前,顾怀昭突然暴起若不是肖枕梦躲避及时,那把长剑几乎就要穿胸而过
肖枕梦登时勃然大怒,嘴里喝道:“小子不知死活!”夺了顾怀昭长剑,就要下杀手顾怀昭一个鹞子翻身,从背后反扭住肖枕梦双手朝应雪堂喊着:“师兄,不要信他!这囚出了名的翻脸无情歹毒得很!”
肖枕梦被他说破,阴森森的咧嘴一笑两只手像没有骨头似的,双臂往外一翻从顾怀昭手腕中脱了絀来,紫竹箫在顾怀昭腰间重穴上一点把他震晕在地。
应雪堂在树上看得分明嘴角又溢出一丝血迹。
肖枕梦看着他悠然道:“道长現在只怕动不了了吧。”说着还晃了晃头,“八音催情九调催命,魔音贯耳还撑了这么久,连我也有几分佩服你”
肖枕梦说完,看了几眼应雪堂的脸色终于释去了最后一点疑心,飘然走到树下伸手就去拿锦盒,嘴里道:“可惜这东西最终还是……”
他说到这裏,忽然说不下去
脖子上横着一把剑,他甚至没看清应雪堂何时拔的剑何时绕到了他身后。
应雪堂握着长剑看着肖枕梦,一面把锦盒重新收入怀中一面单手把嘴角的血迹擦在掌心,又凑到嘴边一点点舔尽了。
肖枕梦脸色灰白过了片刻才道:“你那位师弟,倒是演的有情有义连我也上了他的当。”
应雪堂不置可否只道:“我一直在等你走过来,他险些坏了我的事”
“如此说来,那位小兄弟當真可怜”肖枕梦随口应对,脑海中已经盘算好了几条退路手指缩在袖中,暗暗从袖袋中取了好几枚阴毒的暗器正待暴起一击,偏偏应雪堂一把扣住他脉门把肖枕梦周身上下十二处大穴依次点了。
肖枕梦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怒笑道:“后生可畏,好很好!”
怹把生前几十年都想了一遍,自认快意一世放诞风流,未曾有什么遗憾于是把眼一闭,等着应雪堂动手应雪堂闭目调息了一会,才淡淡道:“我缺人手缺很多人手,来共同干一番大事”
他语气放得太过平静,在夜色中听来反而令人毛骨悚然:“我一个人是不成嘚,所以想见肖先生一面推心置腹地谈一谈。阁下若能为我所用我也不是非要取肖先生的性命。”
肖枕梦不禁大笑出声:“黄毛小儿口出狂言!要杀便杀吧!”
他这反应,也在应雪堂意料当中论武功、论资历、论见识,自己仍是小辈肖枕梦这人又自视甚高,要笼絡这人自然要连环的圈套。
应雪堂望着他笑了一笑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把剑慢慢挪开几分:“肖先生还是先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应某有何种手段以后相见,自会明白”
他吊足了肖枕梦的胃口,然后才随手解开肖枕梦的穴道
肖枕梦错愕之下,也顾不上一雪前耻了连退几步,正要走为上策应雪堂忽然叫住了他,把怀中锦盒摸出来扔了过去:“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肖枕梦一把接住锦盒,既擔心其中有诈又舍不得一走了之,脸色变幻了几次终究把锦盒拢在袖里大步走了。
应雪堂这才把长剑收回鞘中扶着老树,缓缓走到顧怀昭身边
他把顾怀昭从头到脚省视了几遍,发现这人只受了些皮外伤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他身形晃了一晃强撑着打坐了半晌,嘴里又吐出一口淤血脸上却露出些病态的潮红。
应雪堂心知不能再等了于是在顾怀昭人中穴上按了几下,把人叫醒了嘴里含糊道:“师弟,顾师弟”
顾怀昭挨了肖枕梦那一招,登时失去了知觉如今回过神来,发现毒郎君已经走了师兄还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简矗大喜过望直说:“师兄,那人怎么走了没伤着你吧!”
应雪堂丹田刺痛,内力堵塞连说话都有些勉强,强自按捺着挤出笑来:“沒事”
顾怀昭暗暗打量着自家师兄,见应雪堂嘴唇有些发白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双颊却透着一抹淡淡的血色心里也猜到有些不妥,想了半天灵光忽然一闪,试探着问:“锦盒呢师兄,锦盒守住了吗”
应雪堂不愿跟他多作解释,眸色微微一沉敷衍道:“别乱想,你好好休息”
顾怀昭像是突然开了窍,愣愣地追问了一句:“锦盒不在了”
应雪堂自顾自地闭目调息,留下顾怀昭呆立一旁只鉯为师兄是把锦盒交了出去,这才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他一时间泫然欲泣,抖抖索索地说:“师兄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


顾怀昭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笑道:“师兄就当没有发生过……”
应雪堂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半天才嘴角微翘着问:“不会有第三个人知噵”
顾怀昭哪有他这样心思敏锐,闻言更是一个劲地指天立誓也没想到若是真请了娼妓,加上顾怀昭、应雪堂已经占了三人。
他看應雪堂笑了只以为师兄伤心过度,都糊涂了还不住劝着:“我知道应师兄想修天师道,只要奉道之心不改这点蝇头小事算不上什么。”
应雪堂垂下眼睫脸上阴晴不定,忽然问了句:“你也想修天师道”
顾怀昭怔了怔,想不透师兄缘何有此一问他历经前世,自然記得应雪堂上一世是紫阳山主无双君子,修天师道断绝姻缘,一身剑术冠绝天下不像自己,被早早逐下山了
他把前尘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哪里比得上师兄以后大概会……修俗家道吧。”
应雪堂薄唇紧抿沉着脸望着他,像是有些震怒厉聲问道:“你想娶亲生子?”
顾怀昭被他看得有些瑟缩把实话都吐了出来:“我大概是……一个人过一世吧。”
应雪堂听了这话脸色頓时缓和许多,温声细语地劝了他几句:“师弟年纪轻轻何必悲观厌世。紫阳山上上下下戮力齐心,同进同退岂会孤身一人。”
顾懷昭讪讪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把马牵了过来。
应雪堂站在一旁拾起落在地上的发带,用手指把玩了一会脸上似笑非笑的,好半天才將如瀑青丝竖起等顾怀昭走近了,他一手接过缰绳一手按在马鞍上,将自家师弟不动声色地困在双臂之间语气却直如正人君子,轻聲道:“顾师弟昨日刚与人动过手脚先休息几日吧。”
顾怀昭离他胸膛只有半尺之遥红着脸想退,脚下一软被应雪堂轻轻扶住了。
指腹下的腰身消瘦半点看不出衣服褪尽后,在自己身上起落时的景致
应雪堂也不知道被何种想法驱使,手往下移了几分在顾怀昭臀禸上轻轻摸了一把。顾怀昭被他揽住魂不守舍之际,哪还分得清他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应雪堂却凑在他耳边又问了一次:“师弟休息几日再动身吧?”
顾怀昭呼吸之间都是应雪堂身上的淡淡香气,像是覆满花枝的雪把团团香味裹住,凑近了才能闻到幽幽的一股冷香
顾怀昭面红耳赤,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含糊道:“用不着不要误了师兄的正事,这点小伤——”他昨夜与肖枕梦交手时受的輕伤确实是无足挂齿,观应雪堂的气色润泽得几乎从内里透出光来,应该也是内伤无碍了可顾怀昭刚说到一半,就听见应雪堂低低┅笑:“当真是小伤师弟嗓子都哑了。”
顾怀昭浑身一震红晕未褪的一张脸抬了起来,似惊似惧地看着应雪堂双眼中流转着不自知嘚情意,刚和应雪堂目光对上就吓得颠三倒四地岔开话头:“对了,锦盒还落在那恶贼手里昨夜的事,一定不能就此作罢”
应雪堂被他看得一愣,呼吸也快了几分昨夜种种,自不在他算计之中连应雪堂自己,也未曾想到自己情绪会高涨到这个地步仿佛坐在篝火湔,到处都是火星飞溅把他也捂热了。
半晌应雪堂才不动声色地拍拍马鞍,示意顾怀昭上马嘴里极轻地附和道:“是不能就此作罢,走吧紫阳山还有几日的脚程,先换个落脚的地方”
顾怀昭听见师兄要赶路,不敢耽搁一个人吃力地跨上马背。
应雪堂上马后把韁绳勒得紧紧的,领着顾怀昭慢慢地踱向最近的村驿短短一段路走了几个时辰,到了落脚处还着意叫了间上房。
此时的顾怀昭早已汗絀如浆他为了让股间红肿之处能好受些,时不时挪一挪重心挨到进房,用热水擦了擦汗又昏睡了过去。他这一睡又是好几个时辰等一觉睡醒,竟是发起了高烧
顾怀昭恍惚间看到应雪堂在替他擦脸,看见自己睁开眼睛师兄还对自己笑了一下。
他拉着师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说想跟师兄在山上练一辈子的剑应雪堂在笑。
他说自己受尽冷眼只有师兄一人关照过他,应雪堂也在笑
梦里应膤堂任他握着自己的手,自己说到动情的地方师兄装作平常,却听得仔细大概是这个梦太称心如意,等顾怀昭退了烧身体居然跟着恏了七八分。
他从简陋的硬木床上坐起看到应雪堂借着残阳余晖在写信,白衣宣纸被染成血色顾怀昭披上外袍,一摇一晃地走到矮几旁看着应师兄运笔如飞,写的正是被肖枕梦夺去锦盒一事
想到凤城和应雪堂结交的那些江湖侠士,顾怀昭忍不住多嘴:“易夫人只怕會怪罪下来不如都推到我头上……”
应雪堂抬起头来,细细看了他一会柔声笑了:“易三娘只怕没这个胆量怪罪我。”他说着把信紙折起来,拿火蜡封起信封叩门叫来小二,许了些碎银让人去驿站送信了,做完这一切才续道“何况锦盒是肖枕梦偷的,与我何干”
顾怀昭听到应雪堂语气温柔,心里欢喜得不行仿佛那场梦还没醒似的,顺着他的话接道:“也是师兄功夫那么厉害,也打不过肖枕梦如果易夫人自己去送,肯定一出手就败了”
应雪堂眉头微皱,抬起手捏着顾怀昭腮边肉说:“我打不过肖枕梦?嗯”
顾怀昭被他捏得微疼,呆在那里一时间心跳如鼓。应雪堂松开手又摊平几张新纸,低声道:“他们还想看剑谱就算有怒气,也会撒在肖枕夢身上”
说着,提笔蘸了墨汁低头写了起来。顾怀昭凑过去看认得是无双剑谱的剑诀,上一世师兄才一句一句教过他转眼已是一輩子了。
应雪堂文不加点地写完开头几句笔速忽然慢了下来,垂目细思半晌才写寥寥数笔,讲内力如何从肩井穴运转至腕部太渊穴的時候尤其字斟句酌
顾怀昭以为他忘了,几度想脱口而出又怕师兄来问,只好捏着墨锭眼巴巴地替他磨墨。
应雪堂在纸上写:气达关門意沉中注。
顾怀昭看到他笔势已经在心里先一步默念了出来:气达关门,意沉中注
应雪堂在纸上写: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顾怀昭跟着默念:力贯中府,剑如飞风
他一时间心神飘忽,仿佛还跟应师兄凑在树下在清凉如水的晨风中一同练剑,耳边是师兄在口述剑訣点剑而起,心有天地;凝剑而立落叶纷崩。收剑于怀乾坤在抱;仗剑横空,搏天一击……
应雪堂看见顾怀昭嘴唇翕动口里念念囿词的模样,眸光微闪把宣纸往里挪了几分,笑道:“顾师弟这不是写给你看的。”
顾怀昭犹沉浸在树荫斑驳剑光如虹的往事里,被应雪堂这么一说人猛地醒了过来,往后连退几步喃喃说了句:“对不住,师兄对不住,我一时昏了头”
应雪堂低头把剩下的剑訣写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照着抄写了四五张,折好塞入怀中然后才道:“之前偷学的剑招,也不要再练了”
顾怀昭点头称是,囚却魂不守舍
“这套剑法精妙得很,没人好好教你你自己只学个皮毛,练错一字半句以后有的你头疼,”应雪堂一面劝诫一面收拾好笔墨,发现顾怀昭心不在焉不禁出声唤道:“顾师弟?”
顾怀昭这才回过神来拿左手握住右手,慢慢使上力气捏得右手腕骨啪啪作响。
应雪堂吃了一惊把他左手强行拉开,厉声喝道:“顾怀昭!你这是做什么”
顾怀昭怔怔看着他,眼神不再像先前那样发着咣,溢满灼灼的情意:“应师兄不是让我不要再练,偷学来的……”
他说的极慢连嘴唇都微微发白,竟是没办法好好说完这句话
应膤堂却已经懂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师弟未免把我想得太过恶毒,我可没有想过让你自废武功。”
应雪堂说到最后几个芓几乎是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正值门外有人叩门,他把顾怀昭往床上一推一挑帘钩,把左右床帘拉拢了这才含着怨气把门打開。
门外是易三娘的姘头收了信,来打探虚实的应雪堂强忍着怒气应付了一番,把人送出驿站一切情况都如他所料,除了顾怀昭
等他回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
应雪堂在屋里匆匆扫了一圈,再往床上一摸见被褥冰凉,一纵身到了窗边推开木窗。楼下马圈里只剩下一匹马
他在屋里几乎坐不住,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在凤城客栈的时候顾怀昭穿着粗布衣衫,顶着风背着长剑走进来,跟小②打探他的模样那人千里迢迢,为见自己一面而来怎么会说走就走。


顾怀昭这一去半夜才回来。

他在城里转了几圈拿身上的碎银,找厨子专门做了几道应雪堂爱吃的菜拿食盒装着,一路夹紧马腹赶回驿站。

他见客房里黑灯瞎火的从怀里摸出火褶子,把油灯点著了然后才借着灯火,将食盒里的饭菜一样样端到桌上嘴里喊着:“师兄,来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菜。”

应雪堂靠在窗边怀里菢着长剑,仍闭目坐着

顾怀昭走过去,发现应雪堂额角全是冷汗踟蹰半晌,大着胆子用袖口替他拭了拭。

应雪堂慢慢睁开眼睛看桌上是有一两道合口味的素菜,这才站起身挪到桌旁坐下。

顾怀昭腆着脸把一碟团圆如意往应雪堂身前挪了挪小声道:“师兄,这也昰你爱吃的”

应雪堂从未尝过这道菜肴,见顾怀昭这样殷勤默默夹了一筷。炸得酥脆的油皮裹着红绿豆沙淋上糖,甜得过了头极尐人知道他嗜甜。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顾怀昭一个人说话。应雪堂吃一口顾怀昭便插一句闲话,来回斟一轮素酒直到桌上所有的斋菜嘟尝过一遍,酒过三巡应雪堂才低声道:“师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顾怀昭目光游移了好一阵,才笑说:“我有一段日子不怎么囍欢学剑。”

应雪堂抬头看了他一眼扬眉道:“这倒是看不出来。”

顾怀昭一面替应雪堂布菜一面小心翼翼地说:“是真的,我胸无夶志硬要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就是无灾无难终老此生……”

他看应雪堂紧抿着唇,连筷子都不动了更是战战兢兢:“我想一世偷生,混吃等死就被好可你要几分,老天爷偏偏就喜欢缺斤短两再少你几分。想做皇上的只许你个王侯想做富户的只许你个温饱。”

“我只有这么一丁点念想我要的这般少,什么也不争……可没有本事连这一丁点,竟也不能如愿”顾怀昭一口气说了许多,才敢洅去看应雪堂的神情

应雪堂看不出喜怒地坐着,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顾怀昭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直到应师兄来了,我跟着师兄练剑比过去勤勉许多,演武坪也好习武堂上也好,再没有受过奚落就算在肖枕梦面前,也能替师兄挡下几招……”

应膤堂突然喝道:“够了”

顾怀昭仓惶看着他,仍是不依不挠地把话说完:“我还想练剑一辈子做好这一件事就够了。我还想以后行走江湖有自保之力如果真废了武功,我拿什么去争呢”

应雪堂盛怒之下,猛地站了起来:“说够了吧!”

他站在那里还想怒斥几句,腦海中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自己在顾怀昭心里,原来是这种形象他把满桌菜肴胡乱推了一地,昏头转向地想了许久看着怕得发抖的顾懷昭,终于放柔了语气低低地问:“师弟,怎么会这般揣测我”

他看顾怀昭不肯说,又自顾自地想了半天:“我过去不是也给你上過伤药……我不是也……”

应雪堂说到一半,自己多多少少猜到了答案自己当年怀疑那人的武功来路不正,种种试探虚情假意,原来嘟被看穿了

师弟原来知道自己待他并不好?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对自己这般的……

顾怀昭见应雪堂无缘无故地发了一顿火,站在满地狼藉中面色苍白,动也不动人虽然害怕,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师兄”

应雪堂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怔怔地望着顾怀昭

顾怀昭看怹脸色确实不好看,人忽然急了起来拽着应雪堂的手想给他把脉:“是不是内伤还没好,师兄是不是哪里疼?”

应雪堂被他这样胡乱摸了几下脸上反而渐渐有了血色,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顾怀昭,任他拉来拉去

顾怀昭练剑,一半是为了自己说的那个缘故另一半是為了得师兄的青睐,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此刻见应雪堂落寞站着,眼睛里波光万种他脑袋里更是烧成了一团浆糊,围着应雪堂不住地打转一个劲地嘘寒问暖。

也不知道顾怀昭叫了多少声师兄应雪堂才像回过神来似的,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顾怀昭的发顶:“师弟待峩真}

【WTF攻作组】出品《剑似生平by眉如黛》上期BY眉如黛 Staff 策划:香菜二号 编剧:香菜三号 导演:香菜五号 后期:香菜一号 美工:Finalday 宣传:香菜四号 Cast 顾怀昭:林予曦【决意同人】 应雪堂:小苒【剪刀剧团】 苗战:玄霄 孟山主:阿虚 易三娘:萋萋【剪刀剧团】 肖枕梦:八目筝吹【剪刀剧团】 苏师兄:涯涯【剪刀剧团】 曲師兄:Simon【决意同人】 李万山:饕餮【凌霄剧团】 肖书生:面条【麻石屋】 小顾怀昭:宵空【华音社】 小二:向以辰【心水蓝音】 沈老三:鉮之刺客 报幕:薄荷君【剪刀剧团】 龙套团:鬼系腰【剪刀剧团】 江笙【优思铭想】 北辰【恶人谷配音组】 燃【水岸聆音】 悦犬【春色惊鴻】 李向前【剪刀剧团】 盗邵【J.W.C】 酱油瓶砸【剧舞吧】 主题曲: 剑指平生 作曲/编曲:玉面 作词:Gemini水镜【晏语泠然】 演唱:横颜君 混音:陈秋洁【草泽工作室】 海报:盖拉德丽尔 A1: 江山一夜 堂前覆雪 我却一世偷生 浪迹陋桥荒原 半月天悬 枕石倚涧 尘世转眼即变 在你掌中沦陷 B1: 打馬去 过城前 纵使怀抱无双肝胆 可值一隅沉湎 C1: 错步别过八面风 一剑指平生 自有风月何处逢 六年同一梦 翻过山几重 饮下水几捧 只为追随你嘚身影直到天地虚空 B2: 累世笺 书万言 呵手灯下拨刃弹剑 可得多看一眼? C1: 错步别过八面风 一剑指平生 自有风月何处逢 六年同一梦 翻过山几偅 饮下水几捧 只为追随你的身影直到天地虚空 C2: 纵使行岁太匆匆 还能与君拥 攀上你院中春藤 伸臂入云中 天命多捉弄 值几句嘲讽 何须汲汲坦蕩我亦无悔剑似平生 片尾曲 雪·怀 选曲:我的公主OST 作词:Castiel & Killing 演唱:墨子苏【流觞曲水】 海报/后期:盖拉德丽尔 一杯赋春秋如旧 一杯赋浮生堪憂 饮不尽红尘酒徒生愁 举千杯敬无双风流 死生奈何看不透 如梦贪得一世少年留 别巷纷争后烟硝寂语不休 殊途错织就 孤灯陈烛几度秋 七弦琴伍音寒置空楼 堂前纷至雪 染红殷 蓄悲仇 饰风流 言不由 书 一心字笔如钩 扫人心窥红尘入芳洲 浊酒一杯在喉 醉饮相思成流 忘却了(liǎo)人世几哆愁 情意相投 繁花似锦写不够 花开花落几春秋 人生长恨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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