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曾言相思不忧愁txt羽舒》by羽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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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一间简陋的屋子内。

一个黑影一跃进入房间,以极快的速度将萧叶压在了床上。

屋内没有点蜡,只有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斑斑光亮,即便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萧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天未露面的楚离。

萧叶第一次跟楚离离的如此之近,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贴在了一起。他的心砰砰地跳的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

“我妹妹杀了人,替我妹妹顶罪,我便给你你想要的!”

杀人?顶罪?还没等萧叶反应过来,楚离的唇就已经附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萧叶眼睛瞬间瞪大,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这个吻不断地深入,他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上的楚离,生怕对方反悔离开。

这一夜,是萧叶渴求已久的。

他被楚离紧紧地抱在怀里,贯穿身体,汗滴一颗一颗顺着后背滑落下来。尽管他觉得疼,但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瞬间充满了他整个身体。

楚离望着身下虽然疼痛但还是极力配合自己的人,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十几天未见,自己竟然想他想到夜不能寐。

堂堂一个楚国皇子,竟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楚离身下的行为变的更加疯狂,直到身下的人晕了过去,他才缓缓起身,将萧叶放好,手在他的脸颊摩挲了片刻,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萧叶跪在威严地大殿之上,毫不犹豫地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会有什么后果,将来会怎么样,他都没有想过,他只知道,因为这一晚,他愿意为楚离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昨晚被楚离弄伤的地方因为没有来得及处理,传来一阵又一阵地疼痛,以至于跪了太久,自己根本就无法站立和行走,最后被人给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楚离站在大殿之上,都没看过萧叶一眼,仿佛那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自己从来就不认识的人。

因为他是萧国的质子,皇上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发配去做苦役。

萧叶临行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越走越远的皇城,他多希望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只可惜,城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萧国被楚国灭了,楚离也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一跃成了九五至尊。

而萧叶却常常被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被揪着头发扇耳光,被用烧红的烙铁烙下印记,几次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他命硬,都挺了过来。

他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楚离。看见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嵌入骨血的人,却也是让他绝望至极的人。

楚离刚下早朝,就急匆匆地亲自到宫门口来接萧叶。一身龙袍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你我不必行此虚礼,随我来!”

楚离扶起要双膝跪地的萧叶,不顾众人的目光,拉起他的手,朝偏殿走去。

这三年,楚离每每想到萧叶,心就像被针扎一样,他以最快地速度夺得了皇位,如今,他终于可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护他周全。

萧叶望着楚离那无可挑剔的侧脸,感受着来自楚离手掌的温度,这明明是他向往了已久的温柔,可此刻,他却再没有了三年前的春心荡漾,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萧叶低着头慢慢往前走,这三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从不敢说出口的爱意原来楚离是知道的,所以当时才会刻意疏远自己,甚至连面都不见吧!

可是,为了让自己顶罪,为了他的妹妹,为了他还能有争储的资格,他竟然要了自己,他一定觉得很恶心,很恶心,恶心到想让自己这三年就这样死去。

由于篇幅限制,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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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麦甫收,农事终于暂告结束,但世代居于秭国赤葭这块地里的农户们却依旧不得半刻的空闲。男人进山樵猎,妇人在家捻麻纺织,就连稍大些的孩童也奔走于林田捡麦穗、寻野果,忙于为过冬做着准备。

    虽忙忙碌碌时刻不能得闲,但只要能填饱肚皮,免于战祸,于寻常人看来,便是难求的清平日子了。

    但这几日,这样的宁静却被打破了。

    北方那片一望无际的广袤林野里,远处似有野火升腾,远远望去,升空的团团黑雾犹如云霓黑鸦鸦地笼罩着四野,伴随着隐隐的虎啸狼嗥,有战车擂鼓和士兵列阵的呐喊声随风传来,虽断断续续,距离听起来也极远,却依旧令人感到心惊肉跳。

    可以想象,倘若靠的近了,这声浪当是何等的雷霆震耳。

    今周室天子,御宇天下已经数百年了。

    从前王室祲威盛容、天下太平的时候,天子照制每年进行四次田猎,为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众诸侯国则举行春秋两次田猎,势力强大的诸侯国,譬如晋楚,动辄出动千乘战车,人员数万,声威之浩大,可媲美战争。

    而事实上,田猎在当下,既是王公贵族的娱乐活动,也是国君的讲武之礼,将野兽视为假想敌人,投入实战般的阵列,听金鼓进退围散,以此,检阅军队的阵列、骑射、驭驾、技击的作战能力。

    秭国去周室都邑洛邑西南千里,被归入东夷、西戎、北狄、南蛮的“蛮”之属。在周天子和中原正统诸侯国的眼里,连楚人也被视为南蛮,何况是西南的秭人?

    秭国就夹在西北穆国与南方楚国的中间,从前还能安生度日,但最近这几年,随着穆楚冲突渐起,每至春秋,甚至在冬夏,秭国人都能听到边境传来田猎响动,有时来自穆国的方向,有时来自楚国,每每田猎,声势无不浩大。

    这样的田猎,目的也很明晰,不过是在向对方施以军事压力,或是借机刺探边情,你来我往。

    作为一个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周天子视线受分封的西南附庸,秭国因天然的地理,夹在了穆楚两国的中间,日子过得可想而知,国君两边都不敢得罪。哪边车乘大军开到边境田猎,国君必具礼派人赶去拜会,无不例外。

    赤葭位于秭国北的边境,这一带山林丰茂,过了赤葭往北数十里的那片林地,便是穆国的地界。

    今日这犹如大战的来自北方的响动,当是穆国的王公贵族又在举行秋狝了。

    赤葭人虽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但穆人前来田猎的消息一传开,即便是再勇猛的猎手也立刻归家,不再入林野活动,家家闭门闩户,直到数日后,北边林子那头的响动终于彻底消失,隗龙也回来告诉村民,穆人已经离开了,人们才放下心,一面抱怨着,一面恢复往常的生活步调。

    穆人来边界田猎的那日,阿玄本是要入山的。

    入山除了采药,另有一件事叫她挂心,耽搁了几日,终于可以出发了。

    一路行去,所遇的村民无不用敬畏的目光望着她。

    她才不过十六岁,但在这一带人的眼中,她的身份非同寻常。

    僰父是一位令人敬畏的巫祝,她是僰父养大的女儿。

    上古尧舜的时代,唯智慧者才能为巫,他们不但禳病去疾,而且被认为能够交通神祇、洞察天地、通达魂灵。

    如今周王的王宫里,便设有专门掌管占筮的司巫。各诸侯国下,虽也有不奉巫觋者,但依旧有不少国君崇巫,交战之前,必要请巫官占卜吉凶,举行祭礼。

    僰父已经很老了,老的没有人能确切地说出他的年纪,赤葭人之所以敬重感激他,除了他那些传说里的能力,他还为人治病去疾。

    阿玄继承了他的衣钵,虽然才十六岁,但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医士了,尤其最近这一年,僰父因为老迈,深居不大露面,那些求医问药的事,已由阿玄代替。

    行出村口,身后有踢踏追赶的脚步声,一个浑厚嗓音传来。

    阿玄每月都要入山走林采药,对这一带的山林熟悉的如同自家后院了,但每次,只要她背着药篓出了村口经过隗龙家门前,隗龙必会现身送她一道进山,等采药完毕,再一道归来,从未落下过一次。

    阿玄便停了脚步,转头看向隗龙:“阿嬷身体还没痊愈,你留下照看她便是,我自己进山无妨。”

    隗龙话不多,一如平日,说完就拿了阿玄肩上那只装了工具和干粮清水的篓筐,自己背着,大步朝前走去,仿佛唯恐被她夺了回去似的。

    隗龙是这一带最勇猛的猎手,箭法超**,力大无比。三年前他才十七岁,有一回独自入山狩猎,因为走的远了,竟遇到一只成年的斑斓猛虎,最后靠他自己一人之力打死了猛虎,从此无人不知他的名字。

    阿玄望着他的背影,一笑,跟了上去。

    她经常走的这一带山林,从未听说过有危险猛兽出没,但一旦入了山林,保不齐就会有什么意外,有隗龙同行,也是好的。

    何况,她也习惯了他的同行陪伴。

    隗龙起先走的很快,阿玄被远远地落在了他的身后,等出了村,两人走在那条被世代的樵夫和猎户踏出的野径上,他的脚步渐渐便放慢了,直到两人中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隗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阿玄平日话也不多,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地朝前走去。

    但是每当两人中间的距离渐渐拉大,隗龙便会再次放缓脚步等她走近。

    日头渐渐升高,走了十几里的崎岖野路,阿玄感到有些热了,鼻尖微微沁出一层细汗。

    隗龙仿佛脑后有眼,立刻停下脚步,转头问她,又去拿箩筐里的水罐。

    “不渴。”阿玄摆了摆手,笑道。

    隗龙便默默地停在原地,望着她,直到阿玄上来了,两人自然地改为并排行走。

    还没进入蔽日老林,秋日的一道丽阳,正从头顶那簇落了大半树叶的金黄冠盖中间筛了下来,洒在阿玄的面庞上,光影斑驳跳跃,她的双瞳宛若两粒曜黑流转的宝珠,目光愈发晶莹。

    阿玄见隗龙扭头看了自己好几眼,似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隗龙迟疑了下,轻声道:“你的病,真的治不好吗?”

    阿玄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微微一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隗龙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发问不妥,慌忙解释:“你莫误会,我不是说你难看。你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我没有骗你!”

    他的面上露出后悔的神色,停下脚步费力地解释,见阿玄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更紧张了。

    “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以前好看,如今也好看!天上的云霞也比不过你!我刚才那么问,只是想知道,若你想治病,需要用到什么药,哪怕再难找,你只须告诉我就好,我会为你采来……”

    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终于嗫嚅着唇,再说不出话了。

    是啊,十六岁的碧玉年华,又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

    阿玄笑了,再次摸了摸覆在面庞上的那层粗糙皮肤:“谢谢你,我知你出于好意,等哪日我若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隗龙松了一口气,点头,脸依然有点红,不敢和阿玄对视。

    “前头不远就入老林子了,你跟紧点我,小心草丛里的蛇。”

    虽然这条路,两人已经一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但他还是叮嘱了她一声,说完方转身朝前而去。

    阿玄曾经肤色玉曜,眉如月,眸如星,乌发如墨,生的极美,陌生人第一眼见到她,无不驻足,即便她人已走远,也依旧望她背影,恋恋不愿挪开目光。

    她名玄,也是当初小时,僰父因她生的一头黑发曜丽,才起了这名的。

    但是两年前,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楚王好色。秭国在向楚王例行进贡的时候,被命送上美女十名。

    秭国君不敢推拒,如数送去美人,楚王却不满收到的美人,称素来听闻秭地多美,如今不过索要区区十美,何以胡乱送来女子充数。

    国小民弱,长久以来,也习惯了以附庸的地位在大国的倾轧间苟延残喘,秭国君无奈,只得命人重新在境内遴选美人。

    随着阿玄慢慢长大,赤葭玄姑的美貌,闻名遐迩,王使有心带走玄姑,却又忌惮僰父之名。

    说来也巧,阿玄那时忽就生了一场病,一夜之间,原本如玉的面容肌肤竟变的焦黄而粗粝,犹如附上了一层晦暗的皮壳,虽不至到丑极的地步,但原本的美貌顿失。

    王使原本不信,亲眼查验过后,终于离去。

    一晃两年过去了,阿玄至今仍是病后的那副容颜,再也没有恢复成原本的美丽容貌。

    乡民都为阿玄感到惋惜。但她每日依旧为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看病,偶尔也代替僰父为人占卜吉凶,对自己的容貌似浑不在意。

    十六年前,她尚在襁褓之中,不知被何人因何故放置在了一段中空的漂木之中,随了南下的秭水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赤葭野渡的一片芦苇丛中。

    是隗龙的母亲隗嫫发现了她,将已奄奄一息的她抱了回来,送去僰父那里求救。

    僰父救活了这个濒死的女婴,随后不知为何,凝视她许久后,出乎意料地将她留在了身边,抚养她长大。

    虽然是深秋了,但老林子里的草丛依旧茂盛,随了两人的脚步声,不时现出一两只被惊动的獾或野兔的身影,它们在近旁飞快地逃开,如一道离弦的箭,还没来得及看清,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玄今天过来,并不急着去采药。

    那只鹿,是她三年前入林采药偶然遇到的。

    它是只没有成年的母幼鹿,竟然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

    在赤葭人的图腾崇拜里,鹿是能带来祥瑞的用以祭拜的神物,他们猎杀野兽,却从不伤害鹿,至于白鹿更是传说中的灵物,从来没有人能亲眼见到过。

    当时,那只白色幼鹿的腹部开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似是在搏斗中被对手用锋利的爪角划破了肚皮,血裹着肚肠,流了一地。

    阿玄来到它面前的时候,它躺在地上,已经快要断气了。

    它的四腿抽搐着,睁着一双仿佛充满了泪水的湿润大眼睛,用绝望而无助的目光看着她。

    阿玄用尽全力,救活了这头小白鹿。

    后来,这头白鹿就成了她在老林里的朋友。白鹿并不**居,引她到过它自己的居穴。她来林中采药的时候,它仿佛也能感知,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

    虽然是只母鹿,但它成年之后,体型竟比寻常的公鹿还要大上几分,并且,它还长了一副丝毫不输雄鹿的美丽鹿角,配上通体宛如银雪的皮毛,罕见的神骏。

    数月前,白鹿却忽然消失了,居穴附近也不见它的踪影。

    这让阿玄感到有些惴惴,疑心它是否又遭遇了伤害,已经死去。

    幸好只是虚惊,上月她入林,它终于再次露面了。

    阿玄惊喜地发现,原来它怀孕了。

    母鹿怀胎很辛苦,通常要七个月才足孕生产,阿玄心疼它,又担心前些天穆人那场声势空前浩大的田猎,所以今天一进林子,立刻找了过去。

    阿玄和隗龙来到白鹿的居穴,不见它的身影。

    两人在附近寻了良久。阿玄以叶哨呼唤,却始终不见白鹿现身。

    阿玄未免怏怏。但转念,想到或许怀孕的母鹿性情改变,出于保护腹内胎儿的天然母性,加上前几天受到那么大的阵仗的惊吓,去了另外更深僻的密林里另觅居穴也不定。

    这样一想,才觉得舒心了些,见大半个白天过去了,匆匆采了些急需的药材,两人便循原路出林,行至树木疏阔一带,渐渐出林之时,隗龙忽然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的头壳。

    白鹿喜吃板栗和野山楂。刚才虽然没找到白鹿,但隗龙还是爬到树上,斫了许多白鹿够不到的长满肥美野栗和山楂的枝条,阿玄和他一起搬到鹿洞里,忙忙碌碌,离开前竟将腰刀忘在了那里。

    铁器金贵,何况腰刀还是隗龙亡父留给他的遗物,阿玄让他回去取。

    “我先送你到前头不远的那户猎户家中歇脚,你等我,我取了就回来。”隗龙想了下,说道。

    天色虽然很快就要黑了,但隗龙夜视目力过人,奔跑跳跃更是不在话下。他独自去取,比她同行要快的多。

    那户人家阿玄也认识。从前采药归来有时会路过,讨一碗水喝,或者歇一歇脚。她还曾帮猎户的小儿看过病,一家人对她很是感激。

    阿玄点头。隗龙送她到了猎户家中,叩开柴门说明缘故,猎户忙请阿玄入内。

    猎户妻子生火造饭,几只粗糙陶碗盛出豆饭和藿羹。

    因为阿玄的到来,又额外蒸了一块平日舍不得吃的风干兔肉。

    “家中别无精细食物可招待,慢待玄姑了。”

    猎户妻子请阿玄用饭,显得很是拘谨。

    被万千庶民供养着的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和士大夫阶层钟鸣鼎食,每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庶民们的日常饮食,通常不过就是如此。

    阿玄向她道谢,洗了手,刚坐到地上的蒲席上,忽然柴门被人用力拍响,急促的砰砰声冲耳而入,焦急中又带了点凌驾于上的姿态。

    来的似乎是个异地男子,在门外和猎户说了几句,接着,脚步声咚咚而近。借着天黑前的最后一点天光,阿玄看到冲进来的是个中年汉子,身材壮硕,一脸的络腮也掩不住他面容的焦急之色。

    他的一道锐利目光扫过阿玄,神色间飞快地掠过一丝疑虑。

    “她便是!”猎户忙点头,“我家小儿的病便是玄姑治愈的!你来的实在巧,正好她今日路过了我家,有事耽搁,你才得以遇到!”

    汉子显得有些焦躁,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这一带人烟稀少,他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好容易找到了这一户人家,恰好又有自己急需的医士,便也管不了这么多,转向阿玄:“你,快随我来!”

    阿玄缓缓地站了起来:“什么人,病情怎样?”

    汉子粗声粗气:“快些随我来就是了!我说也说不清,你去了就知道!”

    这中年男子虽一身庶民的打扮,但无论是说话语气还是举手投足,都带了一种军人式的强悍命令意味。

    他的腰间,还悬了把庶人绝对不可能持有的长剑。

    就算她不去,他必定也会强行挟她而走,凭自己和猎户一家,断不可能抗拒。

    阿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焦色显著,并非作假,想必确实是有人得了急病。

    好在每次自己出门前,都会随身携带给人看病的药囊,就在篓筐里,便拿篓道:“我随你去吧。”

    中年男子立刻劈手就夺过她的篓筐,催促:“快走快走!”

    猎户妻子忙道:“你落脚哪里?容我男人和你们一道去吧,天黑了,她回来也方便。”

    汉子人已出去,指着停在柴门外的一匹高头骏马:“一马如何乘的了三人?等看好了病,我再送她回来就是了,你怕什么?”

    阿玄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就被汉子腾空给挟在了肋下,旋风般地出了柴门,忽一下就被举上马背,人没坐稳,那汉子已翻身坐到了她的后面,挽缰叱了一声,骏马扬蹄便疾驰而去。

    阿玄被身后汉子载着在马背上疾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才放缓了速度。似乎到了地方。

    她被颠的头重脚轻,马匹刚一停,那汉子就挟她下了马。

    她停了停,回过了神,环顾了一圈。

    天此时已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满月,挂在东边的天际。

    她其实已辨不清具体方位了,但依稀感觉,自己似乎被这汉子带到了临近穆国的地界。

    前方一片空地上燃了堆篝火,篝火后搭着个类似行军用的简易毡帐,近旁停了数匹高头大马,一个似乎负责瞭望的男子正等得焦躁不堪,终于看到汉子现身,远远地疾步迎了上来。

    阿玄问对方,目光扫了眼正架于篝火上的一块大肉。

    肉被火烤的吱吱作响,不断地往下滴着肥油。在脂肪的助燃下,篝火里不断跃出蓝色和黄色的一簇一簇的小火苗。

    她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顿住了。

    她清楚地看到,就在距离自己脚边不过数步之远的地上,摆放着一只硕大的鹿头。

    那是一只生着雪白皮毛的鹿头,它被人用利刃断了喉管,再从脖颈上无情地整个割了下来,下缘处的雪白皮毛上,沾染着斑斑的血迹;它头顶的那对巨大鹿角,如珊瑚般朝着上方的漆黑肆意地交织延伸着,勾勒出美丽的图案;它那双平日透出温驯灵慧目光的双眼,此刻依旧圆睁,正凝视着阿玄,仿佛透出淡淡的悲伤光芒。

    阿玄闻到空气里漂浮着的混合了烤肉香气的浓烈血腥味道。

    她的胃腹原本空空,这一刻却忽然抽搐,紧紧扭缩成了一团。

    毡帐内燃着火杖,地上铺了一张茵褥,褥上仰面卧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年轻男子,面庞赤红的到了几乎就要渗出血丝的地步。

    祝叔弥将僵立在火堆前的阿玄强行推了进来,焦急万分,见她却一动不动,再次催促。

    阿玄恍若未闻,盯着地上那个昏迷的男子。

    祝叔弥性子本就急躁,见状勃然大怒,锵的一声拔出了剑。

    “公子危急,你再推三阻四,若是有个不好,我不但杀你,还要连你族人悉数抵命!”

    阿玄闭了闭目,按捺下心中的悲伤愤怒和掉头而去的强烈冲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还是迈步来到那个年轻男子的身边,跪坐到他身侧,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扶他脉搏,随后叫人将那男子的衣裳解开。

    这是一副精筋节骨的年轻躯体,充满了男性的力量之感,只是此刻,他全身皮肤下的条条血管却贲突而起,纵横交错,火光中看去,就如爬满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青色蚯蚓,情状骇人。

    “公子到底是如何了?猎鹿回来,路上还好好的!”

    祝叔弥手中的长剑坠地,额头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声音发颤。

    阿玄未应,只从药囊的针包里取出一枚长针,从头部开始,认准体穴刺入,直到挑出血珠。

    她忙碌了许久,那男子周身体肤下原本暴凸而起的血管仿佛得到了安抚,渐渐地平伏了下去。

    终于,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

    阿玄对上了一双如同染血的的赤红眼眸。

    祝叔弥大喜,噗通一声,双膝落地,跪在了他的身畔。

    “你总算醒了!你到底出了何事?”

    男子并未应他,依旧盯着阿玄,目光一动不动,片刻后,仿佛感到有些疲惫,闭上眼睛,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祝叔弥虽还是不放心,但见他已经苏醒了,又命自己出去,瞥了眼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终还是应了一声。

    比起方才的那种态度,这回恭敬了许多。

    他依旧闭着眼睛,但阿玄能清楚地听到他呼吸的声音,一下一下,十分粗重。

    就在片刻之前,庚敖还陷在昏迷里,灵台只残存了最后一缕清明。

    但这缕清明唯一带给他的感觉,却是来自于那具血肉躯体的痛楚。

    他的颅内如有针刺,而他浑身的血液成了一头来自地火深处的炽烈猛兽,它咆哮在他的四肢百骸里,肆意蹿走,没有方向,仿佛那尖牙利爪随时便能割裂困住了它的那层薄薄的血管皮肤,喷炸而出。

    他正经受着他此生前所未曾有过的痛楚煎熬,而这煎熬的来源,只是因为那一股在猝然间喷向了他的滚烫鹿血。

    事情要从数日前的那场秋狝说起。

    对于他来讲,秋狝能猎多少野兽,并不是目的,目的在于操练士兵。

    久不淬血,钝的便不只是戈戟,还有士兵的杀气。

    秋狝进行的酣畅而淋漓,尔后顺利结束,按照预定,此刻他本应当和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一道,已经回了丘阳。

    但是就在预备动身离开的那日清早,他改变了主意。

    一头罕见的白鹿进入了他的视线。

    发现它的时候,它站在远处一道高高的丘岗上。

    初升的朝阳,正从丘岗后的荒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当那轮火球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刹那,天地间仿佛染了一层瑰丽的色彩,它沐浴在朝阳里,一动不动地,仿佛正被这造化的神奇一幕给吸引住了。

    这牲畜的四蹄修长,躯干健美,姿态高贵,尤其是头顶的一双巨大鹿角,折射着朝阳变幻的光晕,美丽异常。

    如此硕大的一头白色雄鹿,实属罕见,既然此行是为狝猎,它又恰巧自己撞了上来,不如顺道猎了它,将鹿首割下带回,倒也不失为一件值得收藏的战利品。

    他当即命大队按照预定计划先行开拔,只留了亲随丁厚和成足二人,但将军祝叔弥却死活要和他同行,称此处边境,这几日的田猎,必定已经引起了楚国人的注目,绝不能叫他落单于此。

    庚敖知道他一向固执,便也随了他的意思。

    在庚敖想来,猎杀这头白鹿,应当不算难事,得手后再一道追上大队便是。

    但他没有想到,白鹿竟极其警惕,没等他靠近,撒开四蹄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庚敖追踪着它,此后数次得以靠近,却屡屡总是被它逃脱。

    如此一个耽搁,数日转眼便过去了,这头白鹿总似就在前方的不远,他却始终不能得手。

    他更被激出了必要猎到手的强烈念头。

    终于就在今日,他再次追踪到了白鹿的踪迹。

    几番交道下来,他知这头白鹿异常机敏,为了避免它再被惊走,命祝叔弥和丁厚成足等待,自己单独猎它。

    一番迂回曲折,他终于追上,发出了一箭。

    箭簇力透弓背,一箭就穿透了白鹿的脖颈,奔逃中的白鹿栽倒在地。

    追它数日,终于得手,但在庚敖检视猎物的时候,才发现这头体型比寻常公鹿还要大上几分,又生就了一副大角的白鹿,竟是一只母鹿。观它腹部微鼓,乳,头胀起,似还怀有胎孕,只是因为时日不久,加上它体型硕大,所以并不显腹。

    它被一箭贯喉,必是活不成了,但并未立刻死去,此刻只倒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呦呦哀鸣,声含痛楚。

    倘若一开始,就知道它是头怀有孕身的母鹿,他应当不会追猎它的。

    庚敖略一沉吟,也就抽刀,一刀割断它的喉管,结果了它。

    就在那一刻,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他割断鹿喉的瞬间,一股滚烫的鹿血,从被割破了的口子里喷涌而出,笔直地溅在他的面门上,灌入了他的口鼻。

    白鹿既已气绝,他以唿哨唤祝叔弥等人前来。他们围着白鹿啧啧称奇的时候,他到近旁的溪流边清洗脸上被喷溅上去的血污。

    那时他便觉得腹内异常,从那口鹿血下去后,便暖洋洋地发热。

    鹿血自然是样好东西,除养生健体,他也曾听说过,公族里有亏虚的男子,常以饮用刚刚割放而出的新鲜鹿血来助闺闱之兴,有时为求得一头精壮雄鹿,往往不惜千金。

    他身后的不远之外,祝叔弥和丁厚成足几人,也正在谈论着没能集到鹿血,因他们赶来时,血已流失殆尽了。

    他们自然不敢埋怨自己不等他们赶到再割鹿喉,但语气带了些惋惜。

    他此刻腹内发热,应就是无意下去的那一口鹿血所致。

    不过区区一口鹿血罢了,能将他如何。何况,他更不是不能自制之人。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轻看了那一口鹿血。

    这头被他杀死的非公非母,既雌又雄的诡异白鹿,如此快的便在他的身上施加了来自于它的报复。

    回去的路上,他就已经感到非常不适了:腹内炙燥更甚,全身血液滚烫,如针一般地刺着他周身皮肤,又心跳如同擂鼓,热汗不停外冒。

    但他不想让祝叔弥和两个随从看出端倪,忍着体内的不适之感,面上依旧若无其事。

    回到驻地,因天近黄昏,决定先过一夜,明早再上路,他们便割下了鹿头,又剥皮架火烤肉。

    他胸间却已气血翻涌,喉头阵阵发甜,几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不愿叫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他便起身,避入毡帐。

    纵横于千乘万军里的他,最后竟还是败在了那一口鹿血之下。

    鹿肉烤熟,祝叔弥入内唤请他,才发现他已晕厥,双目紧闭,浑身皮肤滚烫,如同烧起了火。

    祝叔弥大惊失色,更不知他怎突然就晕厥不醒,眼看唤不醒他,情状危急,命丁厚成足原地守护,自己纵马入了秭国边境寻医。

    便是如此,阿玄才被挟带到了这里。

    庚敖虽然苏醒了,之前身体里折磨着他的那种痛楚灼烧之感也渐渐地消去,但人依旧感到很不舒服,身体里的那种莫名炙燥,依旧在煎熬着他。

    他实在不解,不过区区一口鹿血而已,何以竟就放倒了他。

    身边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丑陋医女,应当就是在他昏迷的时候,祝叔弥从秭国找来的。

    刚才苏醒的一刹那,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少女。两人对视的时候,在她投向自己的目光里,他清楚地感觉到了憎恶。

    秭人不喜穆人,这也没什么奇怪,何况,她想必应是被祝叔弥给强行带来的。

    庚敖闭着眼睛,依旧躺在那里,让这少女在自己的身体上继续施针放血,偶能感觉到她手指不经意地碰触到自己滚烫的身体皮肤。

    那种冰凉而柔嫩的触感,分外的清晰,如雪片轻沾于火,带着凉意,无声无息地融散入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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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一间简陋的屋子内。

一个黑影一跃进入房间,以极快的速度将萧叶压在了床上。

屋内没有点蜡,只有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斑斑光亮,即便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萧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天未露面的楚离。

萧叶第一次跟楚离离的如此之近,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贴在了一起。他的心砰砰地跳的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

“我妹妹杀了人,替我妹妹顶罪,我便给你你想要的!”

杀人?顶罪?还没等萧叶反应过来,楚离的唇就已经附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萧叶眼睛瞬间瞪大,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这个吻不断地深入,他才从震惊中醒过来,双手紧紧地抱住身上的楚离,生怕对方反悔离开。

这一夜,是萧叶渴求已久的。

他被楚离紧紧地抱在怀里,贯穿身体,汗滴一颗一颗顺着后背滑落下来。尽管他觉得疼,但那种满满的幸福感瞬间充满了他整个身体。

楚离望着身下虽然疼痛但还是极力配合自己的人,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十几天未见,自己竟然想他想到夜不能寐。

堂堂一个楚国皇子,竟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这个认知让楚离身下的行为变的更加疯狂,直到身下的人晕了过去,他才缓缓起身,将萧叶放好,手在他的脸颊摩挲了片刻,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萧叶跪在威严地大殿之上,毫不犹豫地认下了所有的罪名。会有什么后果,将来会怎么样,他都没有想过,他只知道,因为这一晚,他愿意为楚离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昨晚被楚离弄伤的地方因为没有来得及处理,传来一阵又一阵地疼痛,以至于跪了太久,自己根本就无法站立和行走,最后被人给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楚离站在大殿之上,都没看过萧叶一眼,仿佛那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自己从来就不认识的人。

因为他是萧国的质子,皇上并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发配去做苦役。

萧叶临行前,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越走越远的皇城,他多希望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只可惜,城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萧国被楚国灭了,楚离也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一跃成了九五至尊。

而萧叶却常常被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被揪着头发扇耳光,被用烧红的烙铁烙下印记,几次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他命硬,都挺了过来。

他自己都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楚离。看见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嵌入骨血的人,却也是让他绝望至极的人。

楚离刚下早朝,就急匆匆地亲自到宫门口来接萧叶。一身龙袍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你我不必行此虚礼,随我来!”

楚离扶起要双膝跪地的萧叶,不顾众人的目光,拉起他的手,朝偏殿走去。

这三年,楚离每每想到萧叶,心就像被针扎一样,他以最快地速度夺得了皇位,如今,他终于可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护他周全。

萧叶望着楚离那无可挑剔的侧脸,感受着来自楚离手掌的温度,这明明是他向往了已久的温柔,可此刻,他却再没有了三年前的春心荡漾,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

萧叶低着头慢慢往前走,这三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自己从不敢说出口的爱意原来楚离是知道的,所以当时才会刻意疏远自己,甚至连面都不见吧!

可是,为了让自己顶罪,为了他的妹妹,为了他还能有争储的资格,他竟然要了自己,他一定觉得很恶心,很恶心,恶心到想让自己这三年就这样死去。

由于篇幅限制,本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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