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修真小说者还能修魔吗

“小道逝”最新著作的都市言情小说名字叫《符缘无尽》,主要讲述了绫罂和方巧柔之间的爱恨纠缠,是一部难得的佳作,不要错过哦~

夜色已深,万籁将寂未寂,一个不算小的房间,因为挤了十三个青年男女而显得狭小。说也奇怪,九月份还算热天,尤其是南台湾,然而在没开冷气的房间内挤上这么多人,却是谁也不觉得闷热,反而有些冷意。

只见众人或坐或站,目光全聚集在房内正中央的茶几,上头放了一张黄纸与一只红色墨笔。若是单看众人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知情的人估计还以为他们看的是黄金。不过此时此刻,简简单单的纸笔确因众人的目光而有黄金的价值,甚至犹有过之。

「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吗?」穿着蓝红格子衫,绰号「巫婆」的女生跪坐在茶几前,面无表情,语气上却隐隐有种高傲。

平常时,同是高中沦落人,谁也不比谁高尚一等,巫婆也跟其他学生一样得吃喝拉撒睡,给其他同学的印象就是没什么印象,顶多再加些孤僻、诡异、神神道道等等的形容词。

可是现在,巫婆那隐约出没在平静中的高傲,却给人一种权威感。但见她环顾四周,每个人都点头示意后,这才看似满意的嘴角微扬,拿起墨笔,在黄纸上写字。

不多时,黄纸上填满了红字。虽然黄纸有四开大小,但因红字写得很大,所以估计不满百字。然而,字虽不多,但是每个字的红竟是红到让人不舒服,也不知道是日光灯不够明亮,还是红色墨水的品质不够好。

「哦?这样就好囉?」刁根没点着的菸,绰号「堂主」的男生愕然。

「够了。」巫婆头也不回,很是理所当然地回应。

「嗯,字写得很好看嘛……」一脸猥琐样,绰号「贱人」的男生端详着纸张上的红字,忽地问道:「八十三个字有什么意思吗?」

众人一惊,旋即不少人开始在数。

巫婆倒是回头瞥了一眼,显然她没想到贱人这么有心,一边看就一边算,而且一问就是重点。为此,巫婆开口,惹得众人不再算,而是都听她开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过具体而言,较大的劫难共有九九八十一重。八十一,加上守护神的『本位』,就是写上八十三个字的由来。」

对此,大部分的人面面相觑,在不知道此说是否为真的情况下,似乎也只能选择相信。

不过,贱人虽然笑得很贱,却也是有些料的,只听他问道:「八十一确实是有了说法,但是总数八十三,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能加一个字吗?」

巫婆这回可真是重重看了贱人一眼:「你知道八十四的意思?」

众人看向贱人,贱人笑说:「略懂、略懂。」

说到这,却不继续说下去,惹得众人挞伐。犯了众怒的贱人这才略显尴尬地奸笑说:「佛教不是说八万四千法门吗?八万四,就是八十四的千倍啊。」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有的人以为贱人说的有理,有的人却碎碎念现在又不是在办佛教法会,然而大家仍有个共识,就是等候巫婆的解释。

巫婆笑了,虽然有点阴恻恻:「不错,确实是该有八十四字。只是,这第八十四字不能写在纸上……」

话声甫落,巫婆忽地右手轻拈剑指,对空舞画,口中低喃,就在众人看不懂也听不懂的情况下,很快地听她一声喝令:「敕!」

看着巫婆闲适地喝水,众人除了傻眼,还是傻眼。

「这就完了?」穿得稍嫌曝露,绰号「天使兔」的女生愕然而问。

「完了。」巫婆肯定地点头,再喝一口水。

「什么字啊?」天使兔还是不解。

「应该就是『敕』吧。」贱人有点迟疑,补充说明:「道教的符咒往往最后都来一句『急急如律令』,或者『急急如律令奉敕』。」

低眉的巫婆一扬眉头,虽是不语,但是满脸「这你也知道?」的神情却使得众人相信贱人的话就是答案。

「什么意思啊?」堂主有点不耐烦了,拿出打火机,准备要点。

「就是开坛作法啊。」贱人解释着,假装没看到天使兔阻止堂主点菸而引起的无声战争:「我想,神巫说要给众人开个眼界,是因为她请『守护神』出来的方法与众不同。别人只是在碰运气,会成不成还一回说,而她是开坛作法,用咒术呼请『守护神』降临的。」

「没错。」巫婆显然对贱人那声「神巫」的称呼很满意,傲然神情浮上那瘦弱的脸庞:「一般人请『守护神』的方法虽然很多种,但是不外乎在纸上写个本位后,再写些相对词、数字,就凭诚心诚意去祈请了。但是……」

巫婆缓缓放下手中的保温瓶,吊足了众人胃口后才缓缓地说:「你们觉得这样真的请得到吗?万一真的请到,请到的『神』又是谁呢?」

虽然问题很简单,但是巫婆的语气莫测高深,众人不禁一凛。

「而我用的方式,自然不是最粗浅的呼请,而是真正佛道双修的作法。」巫婆很有自信地说。

一听到「双修」,男生们纷纷会心地淫笑,女生们也有点晕了头,只有一个人例外:戴着粗框眼镜,绰号「醉猫」的女生。

「妳知道?」眼尖的巫婆,注意到醉猫的淡定。

「不知道。」醉猫摇头。

「最起码,妳知道我所说的双修,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巫婆定睛。

「妳说的双修,就像大学的修辅系吧?」醉猫虽是推测,语气听起来倒是很坚定:「至少到目前为止,大部分都是道教的东西。」

「没错。」巫婆点头:「我主修道教符籙派,副修佛教真言宗。」

众人一头雾水,有的看向巫婆,有的看向醉猫,不过更多人看向贱人。

「别看我啊,我书读得比醉猫还少啊。」贱人连忙指着醉猫。

虽说这是事实,不过众人还是有点小失望。

毕竟,醉猫、贱人在班上的成绩并不算最好,但是论课外知识的博学程度却是数一数二。论个真,醉猫懂的确实比贱人还多很多,但是社会组的班级中女生众多,低调的醉猫自然在知名度上逊于猥琐而高调的贱人。

「好,谁先来?」巫婆环视众人。

「我。」堂主霸气地向前半步。

但是,就在他都准备要坐下时,却见巫婆摇头:「不行。」

堂主脸色一横,现场气氛顿时肃杀。

天使兔连忙拉了堂主一把,示意不要冲动,这才和蔼可亲地说:「可以解释为什么吗?」

「勾召鬼神,阳气可用于镇压,却不适合导引。」巫婆看了看男生们:「要请出冥冥中守护我们的『守护神』,必须打开阴界与阳界的通道,这过程中会有阴界的丧气出现,丧气入体轻则病,重则死,所以我才交代贱人再带三个男生过来,作为这次开坛的『四大天王』。」

「四大天王?那不是艺人的封号吗?」堂主一愣,退了半步。

「神巫说的是佛教的神明。」贱人苦笑着解释。

醉猫不语,众人也就当贱人说的是对的了。

「如果只镇压丧气,阴阳不平衡的情况下会导致通道关闭,所以我交代淑女再带七个女生过来。」巫婆看了看女生们:「待会,一个女生配合我请神,另外七个女生就当这次开坛的『七星使者』,以阴气作为气场的导引。」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纷纷看向贱人、醉猫。贱人差不多准备退到最后,因为这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

「男四女七,可以阴阳平衡?」醉猫问,虽是不失礼,但隐隐透露出一种不信任的气息。

「不能。」巫婆定睛看着醉猫:「不过,阴阳平衡只是为了维持通道,勾召鬼神的过程中还需要导引鬼神到定位。」

「所以妳用斗魁平衡阳气,斗杓为『守护神』指路?」醉猫略一沉吟。

巫婆这回可真是惊讶了,显然完全没想到醉猫如此饱学,直接推敲出箇中玄机。本来决定在小细节的部分轻松带过,这下子可不能了。

「什么斗魁、斗杓啊?」长裙过膝的「淑女」提问。

「没什么,北斗七星的常识。」醉猫随口回答,旋即看向巫婆。

众人虽然在国小、国中也上过一些自然方面的课程,但早已还给老师,哪还跟醉猫讲究什么北斗七星的常识。因此,你看我、我看你之下,便由众人互相推举之下,由穿着过膝长裙的淑女上阵。

淑女坐下,伸出右手,与巫婆的左手大拇指、尾三指相扣,食指相抵,掌心似合似分。一对食指停在纸上正中央,也就是「本位」之处。

由于淑女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所以由巫婆主导:「请……」

但见巫婆嘴巴是动了,却没发出声音,似是空说了六个字后才发声:「的守护神同时降临。」

众人一愣,显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就在众人犹豫,不知道提问会不会打断流程之际,那对食指忽然缓缓移动,停在「来」字上。

眼见如此,大多数的人既是惊骇又是兴奋,说不清楚的情绪起伏成浪。尤其淑女的神情先是愕然,旋即有点害怕,显然这「神」是真的了。

巫婆却神色平常,只是再问:「有事相问,可否?」

食指再次移动,这回是停在「可」字上。

巫婆看向淑女:「妳想问什么?」

「我……」淑女有些慌张:「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现在……也不知道可以……可以问什么。」

「不用怕。」巫婆微笑,温和地说:「守护神不同于一般的神明或鬼魂,一般的神明想请也请不来,一般的鬼魂请来了也不见得是好事,而守护神却是平常时就跟着我们,守护着我们,所以放下心来,想问什么,就问吧。」

淑女看了看巫婆,又看了看众人,前者让她安了些心,后者又让她觉得被期待着,所以鼓起勇气,看向扣在一起的双手:「我想……我想问……问大学,我考上的这间大学好不好?」

食指再次移动,却是东绕西绕,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众人一愣,贱人、醉猫更是神色一变。

「放心吧,祂并没有在生气。」巫婆却摇摇头,再次温和地说:「只是这个问题太笼统了,守护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妳。」

淑女一呆:「那……那怎么办?」

尽管移动中的食指有一只是她的,但是无法自己控制的食指,让她只是感到越来越害怕。

「问得具体一点,比如说社团多不多、会不会遇到不好的直属学长姊之类的问题。」巫婆解释:「如果问得太笼统,就算守护神能回答,这张纸上的字也不够用。」

淑女这才明白,一会儿才问:「请问,我考上的学校适合我吗?」

众人一愣,眼看着就快开学了,这才问这个问题,不嫌太晚了吗?而且貌似这个问题还满笼统的。

不过,移动中的食指却目标明确了起来,到了「是」字停下。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巫婆。

巫婆了解众人心中的疑惑,于是看向食指:「因为她很用功,所以只要到师资、硬体、图书等资源不算太差的大学,就可以自主学习了吗?」

食指再度移动,不过却是绕着「是」字三圈后,回到字中央。

众人这才晓得守护神的意思,看向淑女的目光多了几丝敬意。

确实,在这个时代,学生很多,高中生多,考上大学的高中生不少,然而考上大学还想用功的学生却少,高中时代就很用功,到了大学还愿意继续用功的学生那简直是没了。

就在淑女又问了关于教授、助教、图书馆等方面的问题后,问无可问的淑女看向巫婆,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巫婆也不囉嗦,直接了当地请守护神归位,那对食指就回到「本位」,略震一下,便见巫婆主动提手,放开了淑女。

「要休息吗?」天使兔帮巫婆把保温瓶拿起来,讨好似地微笑递给她:「会不会很累啊?」

「不用,又不是完整的降临附身。」巫婆老实不客气地接过保温瓶,喝了几口水。

「那可以换我吗?」天使兔总算表露了意图。

「大家没什么疑问吗?」巫婆不答反问。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下却谁也没向巫婆提问。

「我相信,刚才肯定有人认为手指头是我主动移动的。」巫婆看向黄纸:「就算不是主动,至少也是催眠下的心理作用,对吧?」

至此,议论声嘎然而止。

尤其是醉猫,虽然表情如常,但是眼尖的她自然注意到巫婆的目光,在落定黄纸之前可是朝她瞥了一下。

「淑女,妳觉得呢?」巫婆没抬头。

「我觉得都不是啊。」淑女迎着众人的目光,顿感些许压力,有点硬着头皮说:「打从一开始离开本位后,我的食指根本没有知觉,好像断掉了似的。」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淑女的右手,淑女有点害羞地说:「回到本位后,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食指抽离开来,吓了我一跳,所以才会抖一下。」

「若说催眠,也可以做到这点吧。」巫婆竟是如此说道。

有看过神棍大声嚷嚷,口口声声强调自己的神迹是绝对真实的,却没看过这样自己吐自己的槽,好像不证明自己是假的还不甘心似的,这肯定是有真材实料的傲娇啊!顿时,大多数的人看向巫婆的目光更多添了几分敬意。

「一开始,『守护神同时降临』之前是在说妳们两个人的本名吗?」醉猫忽然问道。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巫婆一开始来了段暂时的静音模式。

「是的。」巫婆看向醉猫。

「不发出声音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打开的是阴阳通道,并不是单一召唤。」

「有其他鬼神在场吗?」

「祂们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吗?」

「知不知道是一回事,重点是我们自己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名字,就足以构成一小段『咒力』。」巫婆耐心地解释着:「平常时没开通道,叫名字没关系,但是一旦开了通道,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所产生的咒力,就足以让暗中害人的恶灵加以利用,完成诅咒中最重要,也是祂们唯一一个无法主动掌握的环节。」

「所以所谓『诅咒』,不能完全由施咒者发动,而需被害者的配合?」醉猫略一沉吟。

「没错。」巫婆点点头。

「那我们常听到的扎草人或下降头,会用到受害者的头发啊什么的,也是因为法师无法掌握到所有的环节?」贱人问道。

「确实。」巫婆有些森冷地说:「一般人总是痛恨自己遭受苦难,却忘了唯有自己的加入与配合,才能使整个苦难完整起来!」

众人凛于巫婆的严肃,一时无语。

无语的当下,众人这才察觉到深夜的寂静,实在静得可怕。

就在堂主再度拿出打火机,又被天使兔打掉后,天使兔连忙表示请巫婆继续请守护神。巫婆瞥了醉猫一眼,醉猫并没有表示什么,巫婆也就跟天使兔开始联手请神了。

天使兔大胆开放许多,直接问她与堂主的高中恋情能不能在大学延续,气得堂主的脸色都青了。不过问出来的结果是「可」,倒是让堂主别过头去,显然是松了口气。

不过,就在其他人也松一口气的当下,天使兔又问了很雷人的问题:两人没读同一间大学,堂主真的不会偷吃吗?

看来,没有最雷人,只有更雷人。要不是巫婆讲得神神道道,什么四大天王阴阳平衡有的没的,堂主真想直接甩门而出!

好不容易等天使兔问完十几个雷死人不偿命的问题,换其他女生们上场。矜持一点的问学业,矜持半点的先问学业再问感情,开放的直接问感情。当然,男生们最关心的十八禁成人议题,因为没办法上场,没办法问守护神,所以只能闹场用,缓了缓现场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浓重的阴沉气氛。

将近三个小时,七名女生总算陆续问完。巫婆不算的话,在场九名女生中只剩下一人没上场,醉猫。

「醉猫,换妳囉。」穿得很可爱,声音却甜腻腻的「小芯」,拉了拉醉猫的右手。

「谢谢,我不用。」醉猫摇摇头。

气氛霎时一僵,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巫婆。

「妳不信?」巫婆虽是平静,隐约中却有股冷意。

「不知道。」醉猫再度摇头。

「不知道?」巫婆手指头轻敲着几上的黄纸:「相信的理由不够充分,还是缺乏不相信的证据?」

眼看着无声烟硝瀰漫开来,男生、女生们纷纷想要缓颊,却无从切入。

「大概是我太多疑了吧。」醉猫自我解嘲地说。

「妳不觉得亲自一试,就能解决了吗?」

「我是一个外行人,就算亲自试,又看得出什么门道?」醉猫浅笑着:「再说,今天我还真的有点不方便。」

「不方便?」不只巫婆疑惑,其他人也不明所指。

「生理期到了的女生,能接触鬼神的事情吗?」

醉猫轻声地一问,顿使众人看向巫婆。

巫婆笑了,笑得有点诡谲:「还说外行人?真是太谦虚了。」

「真的不行吗?」天使兔傻傻地问。

「其实还是可以。」巫婆喝口水后继续解释:「只是有的人有足够的罡气可以辟邪,有的人罡气比较不足。」

「什么意思啊?」双马尾的「呆娃」问道。

「在生理期的女生,因为身体较为不洁,容易在请神过程中被暗中窥伺的邪灵盯上。」巫婆冷淡地说:「醉猫确实是比较谨慎的人。」

「哇!那我怎么办!」吃得胖嘟嘟的「虎妹」惊声说道:「我生理期还没结束耶!」

「有我在,紧张什么?」巫婆笑着说:「既然醉猫不问,那我就闭坛,结束后再帮妳净身。」

有的人一愣,什么「碧潭」,景点吗?「净身」,那不是太监的手续吗?当然字认得比较多的人,就能推敲出意思,小声做解释:有开就有关,结束开坛就是闭坛,关闭的闭。

至于净身,估计是消灾解厄吧。

阳历的九月天,实在是热得吓人,即使是在北台湾。虽然理论上,九月天似乎不足与七、八月份争锋,但是渐渐忽冷忽热的天候,让人更容易感到炎热的威力,反而暑假期间的热,热得让人比较习惯。

将眼镜推回本位,盯着手机,手指头要动不动的样子,并没有让醉猫在礼堂中显得突兀。

毕竟,这里是现实里的台湾,可不是动漫中的日本,新生入学辅导活动就只能是单纯的活动,而不是什么男女主角触发事件擦出火花之类的巧合设计。如果不是外面太热,里面太凉,学生们哪可能乖乖待在礼堂中,参加什么辅导活动不活动的。

但是,礼堂中昏暗的灯光下,其他学生滑手机是在按赞打怪看影片,醉猫却是时而输入号码,打几个字,时而取消,一副讯息要传不传的模样……

好不容易,师长致词结束,中场休息,硬着头皮也要出去顶着阳光的学生们发挥原始动物的本能:鸟兽散。

「喂……咦?是小芯吗?怎么声音都变了?……感冒啊,好好好,不打扰妳休息了,赶快去睡……没事啦,只是我快开学了,不知道妳那边怎么样……也还没吗,好吧,我们学校比较早,妳多保重。」

「喂……虎妹……哦,这是好消息吧,妳不是一直想瘦下来吗?……嗯,七天瘦七公斤,确实很夸张,妳加油吧……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加油是祝妳早日重回美食战场,要不然妳继续瘦也可以啊……好啦好啦……再见。」

「喂……天使兔,妳……哦,怎么了,别哭别哭……什么,堂主出事了!谁敢惹他啊?……唉,这样啊,那妳也小心一点,虽然说是争风吃醋,但也难保不是帮派抢地盘,借题发挥,我们只能旁边站也帮不上忙……」

「喂……淑女……喂……喂……这,出了什么事,竟然挂我电话?」

「喂……黑天鹅……什么?昨天那场离奇车祸的主角就是妳啊!……唉,看开一点,至少妳上电视了……好啦好啦,开心点嘛,说一声哭一声,听着我都不知道是悲剧还是喜剧了……」

「喂……呆娃,妳……啊,不好意思,伯母,我以为是……这样啊,请伯母不要难过,我抽空去看她,请问病房是……好,好,我等讯息,谢谢伯母。」

「喂……阿九……嗯,所以不方便?好吧,等妳哄好妹妹后,有空再打给我好了,我想关心一下妳们的情况……唉,我打给其他人了,好像自从那天后,大家都过得不太好……我?我当然没事啊,别紧张别紧张……好好好,我就挂电话囉,有空再聊。」

收回手机后,看向远方的山稜线,若非公共场合,醉猫都想叹口长气。

不过是七天不见,高中的同学们一个一个出事,有的感冒,有的莫名其妙地疑似厌食症,有的男朋友被围殴自己也被波及到,有的讲没三句就挂电话,有的出车祸,有的竟然陷入昏迷,有的自己没事但是妹妹莫名惊吓。

七个女生,七个在七天前请过「守护神」的女生,竟然都过得不顺遂,要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当然,请过「守护神」的人还有一个,巫婆,但是不管怎么想,醉猫都没打算打电话给她。

毕竟,主动相邀的是她,作法的是她,对自己隐隐有些敌意的还是她。若是她没事,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若是她有事,知道了又如何?同学们的惨境就能改善吗?

醉猫一愣,回过神来,左旁多了一个年轻男子。

虽然醉猫不想做恶意的揣测,但是看似笑得很友善的男子,却是隐约中多了几分戏谑。

「不用,谢谢。」不想被打扰或搭讪的醉猫转身就走,却忽然停下。

因为,对方在她身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的不用吗?即使被咒力盯上了也无所谓?」

「还是说,妳真以为那是妳的『守护神』?」男子的戏谑彻底流泄出来,再也不是在语气中躲躲藏藏着。

「你看得到?」醉猫上前一步,轻声急问。

「看得到?」男子邪气森森,却又充满一种魅力地笑道:「该不会妳是以为我有妳所知道的阴阳眼吧?」

醉猫一愣,男子虽然有着不具备记忆亮点的大众脸,但是这一笑,笑得让醉猫感到危险,一种诱惑的危险,危险到醉猫下意识地退了半步:「那是其他的本领囉?例如……天眼通?」

「嗯?反应不差。」男子笑容中的邪气稍稍收敛:「不过,我既不是佛门中人,也不是道门中人,所以妳不用往那方面去想。」

「……不管你的来历是什么,反正,你就是看得到。」醉猫想了想:「至于我被恶灵盯上,你能让我看得到吗?」

「嘿嘿……想了解我的本事,是不是真能协助妳吗?」男子嘴角再度邪气森森地上扬:「有意思。」

只见男子转身,也不怕醉猫不跟上来的模样,轻飘飘的一句话扔来:「走廊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咖啡厅吧。」

不多时,咖啡厅,最角落的一桌。

如果不是男子的引导,醉猫还真不知道这间大学看似不大,除了邮局超商餐厅麦当劳,居然还有咖啡厅。尽管装潢摆设很普通,但是对来自南台湾的醉猫而言,这也算得上是奢侈享受了。

说也好笑,男子不过是简单几句话,自己就跟着他上咖啡厅。哪怕不是实质上的约会,估计也够高中损友们的挞伐了。然而,就在醉猫胡思乱想的同时,却发现男子一直盯着她看,看得醉猫双颊发烧,头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

在醉猫自己的想法中,自己的容貌并不出色,顶多是眼睛大了点、鼻子挺了点、嘴巴小了点、头发长了点;身材呢,除了矮了点就是瘦了点;穿着简单的条纹衬衫与牛仔长裤,戴着很多女生不喜欢的粗框眼镜,应该是没什么回头率,真不知道坐在对面的男子究竟是在盯哪看。

男子呢,一头乱发,半长不长,满脸找不到记忆亮点的大众脸;貌似中年工人才穿的黑色短袖上衣,以及高中时代的西装长裤,左手的手表则象是土财主的银色系,一整个品味乱七八糟的。甚至小说常出现的设定,比如锐利的双眼、慑人的气质什么的,都无法从这名男子身上找到,那现在这个有点奇妙的情节是准备演哪齣?

「本来,我应该自我介绍姓名、科系、高中念哪之类的,不过呢,既然第一次见面就不是谈人类的话题,所以人类的伪装就省了。」男子难得笑地邪气远远少于魅力:「我,本名『绫罂』,绫罗绸缎的绫,罂粟花的罂。故乡嘛……按照妳们人类的理解,应该算是魔界吧。」

醉猫一愣,旋即彻底傻眼——魔界?怎么,眼前的这位,不是人?

「不过我到台湾之后,几乎没看到姓『绫』的人,为了方便,只好换个冰字旁的『凌』。『罂』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改成服膺的『膺』。」男子——绫罂,或者说凌膺,轻啜一口热腾腾的咖啡后,继续说:「目前还没有绰号,随你称呼,不过千万别叫我『小膺』。」

「为什么?」醉猫不解,本来要撕开糖包的手停了下来。

「我对政治过敏。」绫罂撇着嘴,很似不屑。

醉猫愣了整整五秒,总算反应过来,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上午这样的时间点,咖啡厅中并不是很多人,但还是不少大学生被这阵乱没气质的笑声给惊吓到了,纷纷投来奇怪的目光。

醉猫被这一看,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白了绫罂一眼。那一眼,虽谈不上什么气质,但娇嗔模样还是展现了青春魔力,可没什么男子招架得住。

偏偏绫罂不是普通的男子,只见他淡定地再啜一口咖啡:「妳呢?」

醉猫好不容易笑完,这才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所以撕开糖包,加入咖啡中:「绰号醉猫,本名方巧柔——不用多作解释吧?」

「嗯,不就豆腐嘛。」绫罂耸肩。

「豆腐?」醉猫——方巧柔又是不解。

「四四方方,柔柔嫩嫩,也算得上是手工巧妙吧。」

绫罂此言,方巧柔一整个又好气又好笑,倒奶精时都差点失手:「魔界中人打交道都这么没正经吗?」

「第一,我是魔,不是人,你所看到的只是化身。」绫罂有点严肃地讲完这句话后,随即又邪魅地微笑起来,显得很是玩世不恭:「第二,唯有把握愉快的当下,才能走向苦难的未来。」

「……怎么这么悲观啊?」方巧柔搅拌着咖啡。

「妳也可以说『走向美好的未来』,去满足妳那虚妄不实的美梦。」

绫罂的语气虽是阴冷,却吓不了眼前的方巧柔。只见方巧柔一边搅拌,一边说着:「我是台南人,因为喜欢看古书,所以选了中文系。你呢?为什么选择到这里来?」

「嗯……说得平淡,问得自然,看来妳不相信我的来历,所以还在推敲着要如何从我的话套出事实来。呵呵……无妨。」绫罂放下杯子:「切入正题吧,十天以内,妳是不是旁观他人玩一个灵异游戏,比如说碟仙、笔仙……嗯,应该更有可能是『守护神』,对吧?」

此言一出,方巧柔瞪大了眼睛。

不错,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说什么方巧柔都不相信是从魔界来的,毕竟这里是现实的世界,又不是什么穿越、奇幻的小说。

但是,一见面就说她被咒力盯上,现在还说破她的心思,甚至推测出最近令人不安的事件,这让方巧柔实在感到一种危机。

可能之一,绫罂认识巫婆,这是一场局。可能之二,巫婆误陷某种奇怪组织的网中,而绫罂正是组织中人。可能之三,绫罂其实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派胡言却歪打正着。可能之四,绫罂并非什么魔,也不是来自什么魔界,但也真有几分实力……

「可能之五,绫罂真的是来自魔界的魔,所说的是实话。」

绫罂这一说,吓得方巧柔几乎要倒退一步,却因坐在沙发上,只能死死撑在那边,动弹不得。

「嗯?读心术?啧啧啧,不愧是考上中文系的才女,这么短的时间内,还能想到可能之六。」绫罂随意地看向广告牌,一边浏览,一边随口说道:「好了,不用再想可能之七、可能之八了,那么多种可能,妳能验证哪一项呢?妳真想浪费时间测度我的能为吗?不如,把握时间询问我的意见,比较有利吧。」

不知怎的,方巧柔越来越觉得这个长相没什么记忆点的绫罂,简直比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还可怕,一时半刻,目送前去点餐的绫罂背影,竟不知道话题如何继续。

片刻后,端回原味松饼的绫罂,大大方方地自己吃起来。

经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沉淀下,方巧柔总算收拾好心情,用一种戒慎恐惧的心理面对绫罂。

幸好,眼前的绫罂是长得不怎么样,但也至少没有很吓人。

「说吧,当时的情况。」绫罂很随意地说道。

方巧柔不语,只是看了绫罂一眼。

绫罂一愣,旋即有点又好气又好笑地苦笑着:「我不露两手,妳不把我当骗子才怪,至于这么计较吗?真以为我那么喜欢偷窥人类的心思啊,放心吧,我没无聊到那种程度。」

方巧柔眨了眨眼睛,似是思考这段叙述的真伪,几息之后才缓缓说着那天请守护神的所有经过。

虽然故事有点长,时间也过了七天,但是在方巧柔简练的语句下,绫罂根本不用提问,就能频频点头,示意已经了解,请她继续讲下去。好一会儿,总算连方才打电话询问众人的情况也述说明白,有点口渴的方巧柔把咖啡喝完。

「你一直说我被邪灵盯上,甚至笃定地认为我是旁观请神,是因为看到什么现象吗?」眼看绫罂笑而不语,方巧柔不禁提问。

「在妳的身后,有一只狗。」绫罂缓缓地说:「妳们人类说那是动物灵,但在我看来,不如说是一只含恨而死的狗,在断气前所下的诅咒之力。」

方巧柔大惊,回头一看,却是玻璃矮墙,没有半个跟狗有关的东西。

「我想妳不会想要看得到他。」绫罂难得严肃地说:「牠是受尽各种虐待而痛苦死去的。」

「他……」方巧柔回头,胆战心静地问:「他……就是我同学请出来的『守护神』?」

「不是。」绫罂放下松饼:「放心吧,妳只是被盯上,目前没有危险。」

「这……」方巧柔只觉疑问众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要想解决问题,先谈谈那场所谓的开坛仪式吧。」绫罂拿起松饼,继续地吃:「能在场旁观全程,坚持不加入请神的行列,妳也不算太笨。对于妳那伟大的神巫同学,现在有什么看法?」

「她……」方巧柔百感交集,虽然不熟,但好歹也同校同班三年过:「她所做的、说的,都是真的吗?」

「喔?判断每个细节的真假,摸索出可能的解决方式……嗯,妳很独立,没打算完全依赖我的力量,很好、很好。」绫罂满意地一笑,倒是少了几分邪魅的气息:「我不妨大方地告诉妳,那小丫头的一切布置,都没有用。」

「没有用?」方巧柔一惊:「那大家的遭遇,以及你所说的狗……」

「她的布置是一回事,妳们的遭遇是一回事,虽然两者有关联,但因果关系并不是她做了因、妳们受了果这么简简单单的过程。」绫罂伸出右手的食指:「首先,黄纸、红色墨笔,只是让妳们觉得很专业,其实那只是些半调子。」

「为什么?」方巧柔不解:「道教的符籙不就是黄纸红字吗?」

「纸笔、墨水的材料呢?」绫罂不答反问。

方巧柔一想,确实,作法的道具,还真不象是文具店就能轻易凑齐。

「如果她真是个成功的修真者,明明有充分的时间作准备,却用这些东西做法,难道是要向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显摆她的道行有多高?」绫罂轻轻摇头:「而且『守护神』这种游戏,凭的是想跟鬼神打交道的意志力,根本用不着开坛,所以才会有一堆笨蛋自以为很安全,拚命找同学炫耀自己能请到神灵。」

「那八十四字呢?」方巧柔想了想,继续问。

「人类意志力薄弱,很难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所以藉由『本位』这两字当游戏开关的一部分,表面上是必要的,实际上其实是辅助而已。」绫罂吃完了最后一口松饼,缓缓说道:「其他八十一字,那只是个人趣味问题,同样只是让妳们觉得她比较厉害,比较跟别人不一样。」

「她唸了一段我们听不清楚的咒语,结束时来个『敕』,这是……」

「我说过,只要有打交道的意志力,就可能招来鬼神,这些动作没有也无所谓,不会因为多了这段咒语就变得比较厉害。」

「她说她佛道双修,你觉得这也不可能?」

「就算是真的,那她也只会是被佛道两门联手制伏,并送入圣地好好教化的笨蛋。」眼看方巧柔不懂,绫罂补充解释着:「符籙,召请神灵,医治重症,驱逐邪灵,安定宅坟,通通都需要斋戒沐浴才能施为,正经八百,不容嬉闹,妳觉得那小丫头真是符籙中人吗?至于真言,学的是身口意三密,求的是与佛菩萨本尊相应,若我说学会唸诵几句陀罗尼就成了真言中人,妳觉得呢?」

「那……勾召鬼神呢?」

「勾召鬼神,是有那么回事,不过能被人类召来的肯定不如人类,勉强招来或不请自来的鬼神,那只是人类自己找死,妳就别指望玩守护神这种游戏能得什么好结果了。」

「阳气、阴气之说呢?」

「鬼也好,神也罢,不是简简单单用阴阳二分就分得清楚的,妳怎么保证用阳气就能镇压,用阴气就能导引呢?再说了,男阳女阴,确有此说,不过阴、阳二字博大精深,只凭男子无法镇压,只凭女生也无法导引。至于阴阳通道嘛,啧啧啧……丫头口气不小,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当她家的大门吗?鬼神降临,还是得靠他们自家的本事,妳能指望一个道行不知有多浅的小丫头?」

「……人数的安排也只是她想要与众不同?」

「妳开窍了。」绫罂点点头:「真要摆阵,参与者都得斋戒沐浴,诵真言持法器,遵循特定方向进退、坐立,妳们有吗?再说了,妳不觉得从两仪所生的四象,更适用于所谓的阴阳平衡吗?妳不觉得七宝更具佛门象征,七曜更是阴阳数术的常用布局吗?凑个数字,就能证明自己的安排巧妙,那从一到十二万九千六百都说上几番道理,摆个史无前例的超级大阵,不是更厉害?」

「手指头会动,但失去知觉的原因呢?」

「换鬼神用而已,很难懂吗?当然啦,鬼神没降临的话,那就是作弊,或者心理暗示之下的行为了。」

「说名字会产生咒力吗?」

「还是意志力的问题。人类不都常说心诚则灵吗?真有心,意志就能产生力量,没说出名字也能发挥作用。无心的话,就是用扩音机也没用。」

「那……」方巧柔忽地有点不好意思:「生理期有影响吗?」

「只对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有影响而已。」绫罂差点翻白眼:「妳以为比人类更有力量的鬼神,会在乎妳们身上那几滴血吗?当妳们唐僧啊」

请神的过程,也算是被绫罂从头批到尾了。然而方巧柔的疑惑还没解除,所以认真想了想,再提出问题:「那为什么同学们,会遭遇到不幸呢?」

不知不觉中,其他客人越来越多。纠结于同学遭遇的方巧柔,并没发现到她与绫罂这些惊世骇俗的对答,竟然完全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简直就像他们处在另一个空间一样。

绫罂倒是一派轻松,又点了一份水果茶与两个杯子,为他与她倒茶。茶香引人,悠哉悠哉的绫罂好一会儿才回答。

「故事是这样发生的。」起了开头,绫罂看向天花板:「一开始,妳那巫婆同学不知道从哪学来一些伎俩,意图请出『守护神』,但事实上,她肯定是被骗了!因为,有些人类的身后确实是有守护着他的神灵,但更多人类的身后是等着报仇的冤亲债主!」

「所以她请到的,是冤亲债主?」方巧柔急了,毕竟她所知道的说法,严重的可会讨命。

「要是请到冤亲债主那还好,早点了结因果不好吗?」绫罂无所谓地轻啜一口茶:「问题是,她请到的是流浪在人间,对人类怀有恨意的各种鬼魂,或者死者在临终前最最诚挚的诅咒。」

「这……」方巧柔忙问:「她的仪式,你不是从头嫌到尾吗?」

「她的仪式并不能发挥作用,但是妳的同学不晓得啊。」绫罂目光缓缓下移到方巧柔的脸庞:「仪式化的行为,不一定能动摇坚决不信者,但只要包装到看起来像一回事,半信半疑的人就会渐渐相信,本来就相信者会更加坚信,一旦相信,信仰的力量就足以招惹鬼魂、咒力,并成为伤害自己的帮凶,甚至主力。另一方面,鬼魂、咒力也常把仪式当成攻击信号,降临到妳们开的坛,入侵或附着妳们的身体,或是尾随妳们回家。尽管仪式本身没有效力,但毕竟展现了妳们的态度,所以参与请神的人类,即使身后有正牌的守护神,或者家中真有门神、长年供奉的神灵,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些麻烦完全是自找的。」

「可是……祂们没有实体啊。」方巧柔一边想一边说:「如果祂们真能驾驭或干涉实体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现形攻击?」

「什么是实,什么是虚?虚、实是绝对,还是相对?」绫罂不答反问,让方巧柔想了一下后才继续说:「先不论虚实的话,当鬼魂处在另一种时空时,不能直接接触人体,会很奇怪吗?至于诅咒的力量,是一种形而上的力量,不是形而下的力量,形而上与形而下能彼此影响,却不一定能直接发挥作用,这不用多作解释吧。」

「既然不在同一种时空,那为什么……」方巧柔的问句嘎然而止。

「看来妳想到了。」绫罂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没错,只要条件充足,不同时空的存在,也能彼此知觉与接触。之所以常听说什么鬼魂摸不到人体,不是绝对不行,而是条件不足。」

「那驾驭呢?」方巧柔问道:「难道鬼魂在某种条件下真能驾驭人体?」

「妳是疑惑,连自己死去的尸体都不能操纵了,为什么能操纵其他还活着的身体,对吧?」绫罂指着水果茶,示意方巧柔别只顾着说话:「我想,八识、中阴身、鬼道众生,妳得分得清楚。死者之所以死,是因为前七识与身具灭,第八识离躯。刚离身的第八识以中阴身型态飘飘荡荡,而这种状态相当短暂,因为没有前七识,所以无法直接看、听、嗅闻、感觉,只能受因果之力的影响,所以时而在妳所知道的人间,时而又到了别的时空,并无法驾驭或接触活物。」

「而鬼道众生,是具备完整八识的活物,只是当祂们跟我们不存在于同一个时空时,就无法接触我们,我们也无法接触祂们。」方巧柔接着说,逐步推敲出一番道理来:「与其说鬼道众生驾驭我们人体,不如说是祂的力量在条件允许下可以侵入人体,只是这条件并不简单,有很多环节是缺一不可的。」

绫罂一愣,显然不是因为方巧柔抢了台词,而是她的理解力,好一会儿才开口:「有这样的头脑,来当大学生太可惜了,干脆休学去创业吧。」

方巧柔白了绫罂一眼:「哪那么容易啊。」

分享了三分之二壶水果茶后,两位话题继续。

「所以,我的同学们之所以纷纷遭遇不幸,是因为直接参与呼请守护神的游戏,招来了鬼魂或咒力;」方巧柔指着自己:「而我因为只是旁观,态度上还大半不信,所以尽管被盯上,但目前还算安全?」

「前半段对了,后半段嘛……」绫罂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银制十字架,随意把玩着:「妳确实没完全主动招惹邪灵,邪灵也没强大到突破时空限制强行降临在妳身上,但是妳之所以目前还算安全,却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把玩着十字架,但也足以让方巧柔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妳是说这个?」

话声方落,方巧柔从领口内取出一个小红袋子,上头有八卦的图案。

绫罂看了一眼,却摇摇头:「保护妳的确实是护身符,但不是这个。」

「怎么会呢?」方巧柔这可不依了:「这可是我特别从妈祖婆婆那边请来的护身符耶!」

「怎么?是她老人家亲自降临,亲手画了这道护神符,双手奉上献给妳的吗?」绫罂撇着嘴,相当相当地不屑。

「是没有,但也是……」

「相信我的眼睛跟大脑。」绫罂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要是没猜错,妳八成是为了参加那场送死大会,才在到达目的地前到宫里头去求,想说求个心安的或许有用吧。」

方巧柔一缩,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这不就结了,随意求来的符会有效,妳哪位啊?」绫罂相当专注,定睛地看着方巧柔的双眼:「告诉妳,我就是因为看到妳背后的那只狗,妳身上却又被一个非常强大的结界守护着,这才会搭讪请客兼聊天啊!」

尽管知道自己又不是万人迷,但是听到这番话,方巧柔还真有点不服气的情绪涌现出来。不过换个角度想,自己只想低调地走在校园中,绫罂的话总算是证明她的低调了……

「妳身上没有别的护身符了吗?」

总觉得绫罂的认真神情不是很好看,方巧柔直接回答:「没有!」

「再想想,是不是妳忘了?」

「本大小姐记性还不算太差。」

「那大小姐是不是在那天出门前,有碰过其他的护身符呢?」

话没说完,方巧柔忽地一凛。

绫罂没紧接着出声,估计是怕打断了方巧柔的思绪。

「这……只是摸到而已,没戴在身上,也会有效?」方巧柔有点迟疑。

「从妳身上这个结界来看,应该还能再保妳七天的平安。」绫罂竟是稍稍皱起眉头:「如果,那个护身符戴在身上,结界强度更加难以想象啊。」

「真的那么厉害?」方巧柔瞪大了眼睛,根本就不敢相信。

原来,方巧柔还真的有别的护身符。

另一个护身符,是方巧柔北上念书时,妈妈特别送给她的,据说是从妈妈的妈妈的妈妈传下来,已历经三代了。然而,方巧柔嫌符袋的样式不好看,布面虽然不脏但也看起来很旧,戴在身上实在不好搭服装,估计看到的人都会笑,所以平常时绝对不戴,只因拗不过妈妈的坚持,所以都供在行李箱内,反正对于鬼神敬而远之的她不当那符一回事。

十天前,接到讯息,说是同学聚会,一起见识见识巫婆开坛请守护神。虽然还真有点好奇,但是正忙碌于布置新租的房子,方巧柔一开始就婉拒了。不过高中时的好朋友小芯三天内一直邀约,连回程高铁票都订好了,形容到不去简直会后悔一辈子似的,所以方巧柔无可奈何,只好南下一趟,当然去程的票是自己买的,只给朋友赞助一半。

「既然妳把那道符放在行李箱内,那为什么会摸到?」绫罂不解。

「出门前,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戴那道符啊。」方巧柔有点无奈地说:「只是拿起来后看了几分钟,那老旧的样子实在让我不敢领教,所以回到台南后到天后宫一趟,求来这道符。是说,为什么我求的符没效?」

「符的问题不大,是妳的心态比较有问题。」绫罂几乎想叹口气。

方巧柔不语,但满脸表情写着「有那么夸张吗」之类的问句。

「不服气?好,都我在说,妳不信,那礼拜六到台南一趟。」

绫罂的口气很平常,但是听在方巧柔的耳里很霸道,霸道到让她都目瞪口呆了——你哪位啊?我男友吗?还是我是你的女朋友?还说走就走?就算是你家长年养的宠物,也都该有三分脾气吧!

「今天已经是活动的第一天,也就是礼拜一,那么……嗯,妳还有四天的时间可以准备,礼拜六想带什么东西下去都准备好。」绫罂起身,不顾对方都快石化的表情,随口一句轻飘飘地扔过去:「放心吧,高铁的票我出,这丁点魔情味我还有。」

不知道魔情味跟人情味的汇率是怎么计算的,至少方巧柔彻底被打败,完全不知道自己怎能容忍他大剌剌地离开,而没把杯子扔过去?

隔天,匆匆梳洗完毕的方巧柔,只犹豫了一下,便换上她原本不想戴的祖传护身符。

倒不是方巧柔真的完全相信那个绫罂所说的话,而是自从昨天咖啡厅之会过后,许许多多过去不是很放在心上的回忆都回流了。

还记得以前妈妈说过,曾外祖母那一代住在相当偏远的小村落,连外祖母都快说不清楚的位置。也不记得是哪一年,村外忽然发洪水,整村竟是无一例外地灭顶,虽然当场不幸去世的不多,但洪水过后交通断绝,竟是因断粮饿死了很多村民。当时,曾外祖母一家神奇地平安无事,护着还小的儿女们翻山越岭,好几天才成功走到住邻镇的亲戚家门口,还差点让人家误认为亡魂显灵。

到了外祖母那代,日子也过得苦,但总算比前人好上一些,外祖父可是镇里头数一数二的木匠师傅。不料,族群纷争,帮派械斗,政治纷扰,时局并不怎么安稳,有时还有犯罪团体、宗教组织暗涛汹涌,外祖父就曾因不知怎地得罪了街头流氓,竟然被半夜烧屋,幸亏发现得早,反应得快,一家逃出生天。

到了母亲年轻时,赶上了家庭加工的风潮尾声,替当时还经商在外的父亲分担家计。可是谁也没想到,现代化钢筋水泥的房子,在台风摧残下竟没比砖瓦屋子坚强到哪去,原本住在台湾最南端的小家庭还一度考虑搬到台湾最北端,后来因种种因素的考量下才在台南落脚。

三代以来,都曾遇上不小的劫难,却总能逢凶化吉。以前方巧柔总觉得只是巧合,开玩笑地说这是台湾近、当代史的缩影,说不定以后能出书来卖,但如今想来,该不会真如绫罂那家伙所推测的,真是那道护身符发挥作用吧。

到了学校,参加还算有趣的活动。但是满怀心思的方巧柔,却没有心情在活动中欢笑,而是满脸无言地东张西望。

该死,竟然忘记跟绫罂要联络方式!

别看这间学校不大,爬上爬下,人海群中找一个长相没什么记忆点的家伙会很容易吗!

一想到这,方巧柔就有气,但平静下来后,便不做他想。反正对护身符有兴趣的人是那家伙,又不是自己,那么热忱干什么?是说,那家伙搞不好还真不是人类……

瞎忙了一天,活动结束,方巧柔踏上回家的路途上。

尽管从另一个哨口出去应该会比较近,但是对于那道隧道,方巧柔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走过一次就好。安慰自己,夕阳下的溪流很好看,虽然很好看的路是长了点。

就在到了地标,等候红绿灯时,忽然发现站在人群中最边缘的那个男生,还真有点面熟……

「啧啧啧,还说记性不算太差,昨天才见面,今天就忘了。」

尽管那声音没什么特色,但是轻飘飘的,邪气邪气的,让方巧柔立刻想起身穿黑色短袖上衣、黑色西装长裤,一整个品味乱七八糟的男子:绫罂。

绫罂的问句听来很随意,方巧柔不禁冷哼一声:「回家。」

看着绫罂似乎有些尴尬的干笑,方巧柔不免一奇:「哪里不好?」

「才刚认识第二天,一对孤男寡女就杀到妳的香闺……」

「呸呸呸!」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大声的方巧柔,连忙把绫罂拉到旁边:「我有说要带你回去吗?」

「不是要给我看吗?」绫罂指着方巧柔的心口。

尽管知道对方说的是藏在上衣内的护身符,方巧柔还是有点不争气地红了脸颊,白了双眼:「别乱说,别乱比,别乱引起误会。」

「呿……真要引起误会的话——嗯,先过马路。」

方巧柔一愣,看着小绿人开跑的交通号志,只好跟着绫罂穿越车道有点多的大马路。

「真要引起误会的话怎样?」方巧柔忍住不要再翻白眼的冲动。

「直接拿过来看啊。」绫罂无所谓的口气,十足欠揍的模样:「反正结界这么亮,妳不说藏在哪里,我都翻得出来。」

「你……」气得不知怎么回话的方巧柔,顿觉这几年修身养性的功夫全不管用了。

好一会儿,等到公车,幸运的坐到最后一排,方巧柔还是没打算开口,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绫罂更绝,干脆拿出一台收音机似的东西,接上耳机,自得其乐,浑然不觉得其他没位子的学生有多残念。

走走停停,总算到了捷运站,貌似罐头里的沙丁鱼们鱼贯而出。冷眼看着慢条斯理起身的绫罂,方巧柔有点无奈地准备着悠游卡。

「搭捷运?」过了马路,拿下耳机,绫罂指着上头的高架轨道。

「……你还真的要跟啊?」方巧柔停了下来。

「我也是可以无视你的衣服,直接看符啦……」

话未毕,方巧柔直接伸进领口,取出一个小红袋,递给绫罂。

绫罂这才收起惫懒神态,塞好耳机,认认真真地端详着手中的小红袋,默默跟着方巧柔走进捷运站。

尽管脸就只是长成那样,不过那认真的神情,还真让方巧柔放下了充满厌恶感的成见,渐渐转换成期待答案的不稳定情绪。

进了车厢,一站又一站,中途还换了路线,好不容易才下车。

耳机还没取下是个理由,但更主要的理由是不敢打扰对方的思绪。此时,从来不信护身符的方巧柔真的越来越期待……

眼看伸过来的手拿着护身符,方巧柔不禁愣了一秒,傻傻接过:「你就没什么评语要说?」

「妳想知道些什么?」绫罂竟是轻叹口气,淡淡地问。

「哦……」被这一反问给问倒的方巧柔,好一会儿才问:「那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妳想知道些什么?」绫罂竟是同样地反问。

不是笨蛋的方巧柔,虽然此时彻底迷糊了,但也明白看似百无禁忌的绫罂也有觉得不好开口的时候。

考虑好一会儿,方巧柔才边走边说,将曾外祖母、外祖母、母亲三代所经历的事情大致述说一遍。绫罂边走边听,虽然沿路走来多的是成衣商店,但是越听脸越沉的他,自是无心注意沿路走来的成衣商品。

「你觉得,真的是这个护身符发挥了作用?」最后,方巧柔直接了当地问出这句。

「妳相信,思想产生信仰,信仰产生力量吗?」绫罂还是不答反问。

然而,这一次的不答反问,问得方巧柔心神一震,茫茫渺渺中好像悟通了什么至深至广的大道理,又好像原本懂的反而变不懂了。

「不管是不是让我跟着,妳都应该尝试着进行一趟旅程。」绫罂眼神变得相当深邃,看得方巧柔不敢对视又无法躲闪,连那很普通的嗓音都似乎变得更有磁性,一字字说得甚是清楚:「好好追寻一直守护着妳的力量之源吧。」

夜色渐深,回到要缴房租的小窝。

本来想到市场补充一些衣服回来的方巧柔,却因为绫罂的关系,只好两手空空地回来。

回想高中时,自负为社会组的资优生,方巧柔着实认真地看了一些书,例如同学们肯定不会想去看的《国父全书》、《中国近代史》云云。若非对中国古籍更有兴趣,说不定现在她是历史系、政治系的学生,而不是中文系。

如今想来,绫罂的其中一个问句,不就是〈民族主义第一讲〉?

是人类的理论足以影响魔族,是魔族也出了一位跟伟人心有戚戚的存在,还是这样的理论,竟会是人间与魔界共有的真理?

以前,方巧柔总觉得老一辈的人总是敬畏鬼神,虽然也曾看过一篇文章谈到这点,说真正在谢的是天,但是就说敬天好了,如此思想,根源何在?尽管她不是唯物史观的信徒,但也没说会站在唯心史观这一边。

绫罂死盯着护身符,过了几个捷运站都没在注意;听着她说故事,沿路卖什么成衣商品也没注意。原以为会大谈鬼神之类的玄之又玄,偏偏不直接说出护身符有什么,而只是在淡淡地不答反问……方巧柔赖在床上,懒得换装,只是相当相当地纳闷,一道护身符而已,有必要扯到思想、信仰,与力量吗?

尤其绫罂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最让方巧柔在意。

难道,绫罂看出来的护身符历史,竟是比方巧柔所知道的更多更复杂?

或者说,还没看到符之前,绫罂就口口声声说有强大的结界,看到符之后竟然超乎他的想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为魔的绫罂能够拿着看着护身符,但一个护身符能让一个魔都感到难以想象的话,那究竟是有多么难以想象?

夜色深沉,疑惑也随之深沉。

礼拜六,高铁台北站,月台。

本来想买票的方巧柔,却在票口看到挥手的绫罂后,只好作罢。

没办法,绫罂手上有两张票。

虽说没有异味,甚至还有很明显的洗衣精味道,但眼看着绫罂还是那身黑衣黑裤,方巧柔顿感无语。

不料,更无语的是绫罂。只见绫罂看着方巧柔那身浅绿色连身洋装,淡紫色薄纱披肩时,还白了一眼,完全是「至于这样一天换一套吗」之类的眼光。

若在动画中,估计两位是面对面,同时低下头来叹口气。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没那么多刻意设定,眼看着列车开始开放,两位自然是迅雷不及掩耳地进入自由座车厢。

虽然各站皆停,但在预定时间内杀到台南并没有难度。只是想要到当初求符的天后宫,高铁下车后,还有一段距离。简单,不需要自己思考路怎么走的大众运输,就是从沙仑站搭火车到台南站。

等车,上车,等下车,下车,甚至用餐,一路几乎完全无语。不是真的没话题,而是两位都觉得没必要。

好不容易吃饱喝足,穿街过巷,到了传说中的大天后宫,这时却出现一段两位都意想不到的对话。

「怎么?就是这里啊。」看着停了下来的绫罂,方巧柔有点纳闷。

「妳想去哪?」绫罂更是满脸古怪。

「天后宫啊。」方巧柔被绫罂的表情看得毛了:「别开玩笑好不好,这什么表情啊?」

「妳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妳求的符没效?」

「想啊,就是因为这样才来这里啊。」

「那妳觉得神灵跟凡人比起来,谁比较能回答妳的问题?」

「当然是神……」方巧柔回味过来,不觉一惊:「你要带我去见……」

「没错,就是待在这座宫的神灵啊。」绫罂点点头。

「那……」方巧柔有点慌张地看着自己的打扮:「你怎么不早说!我这样穿是不是太随便啊?」

绫罂一整个快被打趴了,摆摆手:「服装不是重点,重点是妳也不等我准备一下,就这样进去,真以为妳进得了神灵的宫殿吗?」

话声方落,天地顿时一暗!

方巧柔大惊,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忽然静止不动,万物俱寂,所有彩色竟只剩下黑、灰、白的呈现。若非自己倒退了半步,她都以为自己也被这剎那间降临的静止给封印了!

只见绫罂浑身辐射出黑气,一脸似笑非笑,邪气森森中充满诡谲的魅力,双手结印,不一会儿便低声诵咒完毕,双手放下,失去的彩色也逐渐回来。

但是,彩色视觉感受是回来了,周遭来往的人们却整整少了九成!

不说周遭人们的目光充满惊讶,就连门口的卫兵都傻眼了。

「刚才……」方巧柔觉得就算四年后,身为学士也没办法发挥口才,问出满腔的疑问,或许硕士、博士也一样,因为这一切实在太突然、太诡异了。

「用妳能理解的方式来形容,这里是另一个空间。」绫罂指着眼前的周遭的人们:「这些『人』,对妳们人类而言是过世的祖先,往生的先人,不过对他们自己而言,他们只是虔诚的妈祖信徒,现在有幸替妈祖办事,为生前做不到的善事去尽心服务。」

方巧柔一愣,定睛环视,周遭的「人们」还真象是古装剧跑出来的演员,有的清朝,有的日治,有的光复初,有的戒严时,最接近现代的还真没几个。

「而这座宫庙,仔细看,虽然跟妳平常用肉眼看的一模一样,但是不是多了些毫光?」

顺着绫罂所指方向看去,岂止是多了些毫光?简直比钻石更闪闪发光,不过很亮很亮,却不刺眼,非常柔和,一砖一瓦都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门口的卫兵,不用怀疑,就是卫兵。」

再顺着绫罂所指看去,所谓的门口卫兵,分明是门神的模样,只是一般门神用画的,顶多也只是浮雕,而如今看到的,却是活生生的高大壮汉,穿戴着看似沉重无比的古代甲冑。

「这……」方巧柔不解地问:「我记得大天后宫为了显示天后的尊贵,用的是门钉,不是门神啊?」

不料,绫罂尚未开口,左边的门神便已笑说:「圣母大人的道场,唯有祂才能安排。凡人不画我们,就真的不会有我们在这吗?」

「哦,你会说国语?说的还是白话文?」虽然看着活生生的门神,实在有点脑筋转不过来,不过方巧柔还是很直觉地不懂什么就问什么。

「妳也学我们站在这边天天看,天天听,别说北平话、闽南话、客家话,就是日语、美语、英语、越南语……各地各国的语言,妳都学得来。」右边的门神也和蔼可亲地笑说。

「像妳这位朋友,更厉害,还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左门神指着绫罂,打量了好几眼:「这北平话说起来很有台湾口音,想是来了一段时日吧?」

「呵呵,是一段时日了。」绫罂的话泼水不进,只是淡淡地说:「我想,这丫头有些机缘,该带她见识见识真正的『道场』。道场之主在吗?或者能管事的也行。」

「圣母大人不在……」左门神忽然停顿,省略原本要说的话,考虑清楚后才说:「龙王爷暂管事务,敢问尊姓大名,让我们通报一声?」

「就说『信女方巧柔与魔族储君求见』吧。」绫罂笑得很邪。

目送一位身穿朴素道袍的中年男子进入宫殿,一边等待,一边瞅着绫罂,方巧柔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说她是信女,这是挖苦,不必多想。但是,「魔族储君」,就这副德行,不太可能吧?

瞅着方巧柔、绫罂的两位门神,也是越看越不对劲。

这丫头既不像佛门中人,也不像道门中人,说是信女,恐怕有些水分。而这位自称「魔族储君」的年轻男子,不错,方才降临的剎那间黑气盖天,就算魔王降临也只是这般派头而已,但是一介魔君,跑到神灵道场来做什么?虽然不至于到正邪不两立的地步,但终究不同路啊!若说这厮是准备来砸场的,那未免也太能隐忍了吧!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怕对方笑得再欠揍也不能打,毕竟先礼后兵准没错……

不多时,素袍男子再度出来:「龙王爷有请。」

绫罂点点头,看着内心还是充满纠结的方巧柔:「走吧,信女大人。」

方巧柔白了绫罂一眼,也跟着前进。

不料,外头看起来就是那么一回事,进门后,却是别有洞天。

不少文学作品所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树、落英芳草,这里可真全都看到了。看得眼花撩乱的方巧柔,完全忘记方才在门外时往里头看去与寻常寺庙没什么两样,只是不停地走啊看啊,拿出手机来便想拍照。

然而拍下来后,只见画面中的每张照片都只有金黄色的光晕,害得方巧柔懊恼于手机失灵了。

绫罂一看,只觉一乐,没良心地笑了起来。方巧柔下意识地选择无视,只是把手机收起来,老老实实跟着素袍男子,通过一片巨大假山的山洞后,才看到一座宫殿。

外观看来,这座宫殿竟是比孔庙还朴素,但是柔和的纯白光晕,让人看得很舒服。不过,看得越久,便越觉得这座宫殿是个雄壮宏伟的存在,再多纷杂紊乱的心思都得化为灰尘,随风散逝。

只是奇怪的是,宫殿门口,却有一张小方桌,四位古代将军打扮的壮汉围坐一圈,竟是打起……方城之战?

背对着方巧柔、绫罂的那位将军摆摆手,素袍男子便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后告退离去。

方巧柔看得傻眼,心想这不会就是所谓的龙王爷吧?

「不像啊?」坐左边的将军转过头来,瞪着方巧柔:「谁跟妳说神明不能打麻将的?」

「哦……我没这个意思……」

「那就是在嫌咱们兄弟的长相,不象是个神明囉?」坐右边的将军也转过头来,眼睛瞪到大得吓人。

「不……很雄壮,很威武……」

「这就对了嘛!」本来就面对方巧柔的将军放声大笑:「咱们兄弟本来就是最雄壮最威武的嘛,大哥还整天要咱们谦虚,也不怕谦虚过了头!」

方巧柔几乎大脑当机,下意识地缓缓看向绫罂。

绫罂只是一如往常地淡淡微笑,邪气中带点魅力,压根儿就没打算主动开口的模样。

就在方巧柔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对着方巧柔的将军缓缓起身,转过来,神情刚直但不严肃,静静地俯视着方巧柔与绫罂。

他这不站还好,这一站,不但其他三位纷纷收回嘻笑怒骂的嘴脸,纷纷起身在他背后。然而最让方巧柔震惊的,还不是这位疑似大哥的将军,有多么成功的威信,而是这四位将军都相当高大,全都有两米五左右的身高!

一米六五的方巧柔,在女生身高也不算矮了,身旁的绫罂估计也才一米七左右,搞不好还不到。眼前的四位将军,却都两米五左右,这……

「人身已是过去,不提也罢。目前我辈在圣母道场,受龙王血元成身,忝为护法,姑且自称为『君』,也不算辱没了两位。」为首的将军三绺清须,慈眉善目,躬身行礼:「在下司东,故称东君;三位兄弟是南君、西君、北君。」

其他三位将军被点到名时便躬身行礼,很是客气,浑无方才那番市井打滚的无赖气息。

方巧柔哪能不明白,这客客气气的四君分明就是四海龙王啊!尽管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龙王会成为妈祖的护法,更不知道龙王之前还是人类,但是对方都客客气气地行礼了,她自然是连忙鞠躬,只差没跪拜了。

绫罂兀自站在一旁,叉着手,隐约流露出淡淡地高傲。

「东君王爷……哦……我……」方巧柔平时不信神,但在看到活生生的神灵站在面前后,口才都不知道忘到哪去了,紧张兮兮,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东君微笑,轻捻着长须,很有耐心地等候。南君虽然想打破沉寂,但看着大哥都没说话,他也只好抓抓头。北君更绝,一副铜铃大眼却似睡非睡,竟是老僧入定的模样。

满脸虬髯的西君可就没打算让气氛僵下去了,率直地说:「刚才道者通报时先说妳再说储君,想必妳才是事主。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反正人都来了。」

方巧柔俏脸为红,轻瞪了绫罂一眼,这才问道:「我是为了这一张护身符而来的。」

话声方落,方巧柔便从包包中取出上头有八卦的图案小红袋子。

竟是北君忽地睁大双眼,金光吞吐,躬身来看,不一会儿便说:「这是瘸老四的手笔。」

方巧柔虽然有点被吓到,但此时听到画符者的人名,不禁一问:「这张符有用吗?」

「当然有用。」北君站直了起来,收回金光:「瘸老四虽然瘸,但那是业报未消,还在做功德回向债主,他的元神上天下地可不成问题。」

虽然没直接说有用的原因,但方巧柔也听得懂,能元神出窍上天下地,肯定是一代高人了。因此,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绫罂。

「请问这张符的用途是什么?」绫罂笑问。

「安定心神,防止邪物引发的恐慌。」北君认真地说道。

方巧柔一愣,旋即连忙问道:「那可以抵御鬼魂、咒力的攻击吗?」

「那得看对方的程度了。」西君略皱眉头:「寻常鬼魂还无妨,要是怀恨而死的怨灵,或其产生的怨力,这张符还不够……不过,只要不是自己无聊刻意招惹的麻烦,妳身上正在戴的那张就一定行。」

方巧柔看着西君的手指,明白他指的是挂在脖子上的祖传护身符,不禁高看了绫罂一眼。

「怎么会问这个?妳不会是之前没戴现在身上戴的那张,只凭瘸老四画的这张就去鬼屋探险吧?」西君看了看,鼻子小抽了几下,有点不大高兴:「虽然很淡很淡,但是那淡淡的狗味很不寻常啊。」

方巧柔哪还不知绫罂的本事,只好老老实实交代守护神的那回事,并委婉地询问为什么瘸老四的作品没有用。

听完后,东君有点哭笑不得,总算是淡定住了;北君、西君连翻白眼,摆明了「妳命真硬」的脸色。南君倒是干脆,比出大拇指:「很好,瘸老四的符妳也敢说没用,妳真行!」

方巧柔涨红了脸,连忙指着绫罂:「还不是他说的!」

「我有这么说吗?」绫罂一脸的无辜,只是被一脸的邪气出卖了。

「你不是说随意求来的符没有效吗?」

「北君、西君解释得很详细啊,妳是哪边没听懂?」绫罂随手一抓,竟不知怎地在身后抓出一把太师椅,非常自在地坐下来:「保护妳的符,是妳妈的妈的妈传下来的那张,而妳自己求的这张,是用来安定心神的。如果是说保障妳的安全,安定心神的这张不够用,很奇怪吗?」

方巧柔气得差点跳脚:「那妳要说清楚啊!害我误会……」

「方小姐,妳但求心安,得来安定心神的护身符,不赚也不赔啊。而且随意求来的符,真的没效……」东君轻捻长长的清须,开始详细地解说。

原来,在宫庙供信徒结缘的护身符,其实经过很多关卡。

首先,常驻宫庙的神职人员,其他道院道观或游方的道门中人,以其修为画符,请神灵加持。修为深浅、加持强弱,自然都会影响符力。

当然,有心救世的画符者、神灵,自然都是全力以赴,但是接下来就大有文章了。信徒来求符时,若是没有诚心诚意,肯定拿不到神灵加持最强、画者修为最深的那几张。别看拿符时貌似随机,求神者受冥冥指引,完全理所当然。

而且,若是只为自身来求,所得之符符力必弱;为人力可及之事来求,则肯定毫无符力。前者因为存在自私心态,违反神灵、道者救世原则;后者则懈怠不长进,以为求鬼神相助是条方便捷径,殊不知真心救世的冥冥存在,远远比那些高喊人定胜天的人们,还更希望人类自强不息啊!

「哦……」方巧柔有所疑问,却又不敢去问,惹得东君停下话来。

其他三位龙王一看大哥停下话来,连忙随手一化,四大宝座瞬间出现,纷纷在殿门外坐了下来。

「要是人类都很有出息,不必求神拜佛了,那你们不就失业了?」

绫罂语出惊人,吓得方巧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后忽然多了张太师椅。

当然,说出了方巧柔心中疑惑,这已经不构成她的惊讶。让她惊讶的是这么尖锐的问题,怎能问得这么直接?

不料,西君满脸纠结,抓着虬髯:「真能因为这样失业,当然好啊!」

方巧柔一愣,显然更加没想到,直到绫罂示意坐下,这才傻傻地坐下。

「世界之大,姑且不论。」东君收拾心情后,和蔼可亲地微笑说:「宫庙里头的神灵,方小姐可知道是从哪来的?」

方巧柔一奇,很老实地摇摇头。

「听过天界吧?」眼看方巧柔点头后,东君继续说:「生在天界的神族,或因缘,或发愿,或因奉命,或因接受世人的祈祷,凡种种原由降临人间者,这是第一种。

修者发愿——通常是道门,佛门较少——不求自身安乐,但求利益众生,自仙道转修神道,这是第二种。

本非神道而有灵力威能者,受宫庙主神感化,甚至降伏后加入宫庙,这是第三种。

在生立大德、建大功,往生后受人民香火,这是第四种。

不一定立大德、建大功,但好歹也有一番德业功业,生前为人景仰,死后为人膜拜,人民意念集中于该人之身,这是第五种。

在生即为信徒,一心追求跟随宫庙主神,至死不渝,因此在该宫庙继续生前的服务,这是第六种。

人类往生为鬼道后,为了生前种种恩情徘徊于幽冥与人间,但毕竟阴阳两隔无能着力,积极者设法开宫设坛,坐主祀之位,消极者渐渐加入宫庙,成为所谓的兵将,这是第七种。

同样是往生为鬼道,但因该人生前含恨而死,冤屈难伸,不论是否已经报仇都不肯离开人间,由于戾气不除,有害于人间,所以宫庙出面招安收服,训练为兵将,这是第八种。

……嗯,大致上就是这八种。然而,除了第一、三种本非人类,第二种涉及修行成果,其他五种都曾是人身,但都不是修练神道而成神,往往怀有更多人身尚在时的情感与情绪。」

虽然听了很多,但是及时抄下笔记的方巧柔,略一思索,便知其意:「台湾的宫庙这么多,前三种肯定有,但是后五种更多吧?」

四位龙王短暂地相视一眼,意识到方巧柔的将说未说的想法。

「绫罂说在外头的『人们』都是人类的过世祖先、往生先人,这么说,这么多的宫庙神灵,天天看着子孙辈的后人求神拜佛,听着后人的祈求祷告,岂不是一直在天人交战?」果然,方巧柔皱起眉头,神情都复杂了起来:「看不到时便想着念着,看到了又悲其不奋,怒其不争,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龙王们一时无语,不约而同地长叹口气。

片刻后,心情沉淀许多。

就在方巧柔想着下一个话题时,绫罂忽然开口:「这丫头有祖传的护身符所以平安,但她的同学们可没那么幸运,这边能受理此案吗?」

方巧柔一凛:对了,她们的问题还没解决啊!

然而,三位龙王都看向东君,东君这才轻叹口气,缓缓解释:「若是无端受到攻击,我辈自然愿意伸出援手。若是宿世因果,多少也能尝试调解。但是像这种自惹的灾障,只能有请此境城隍裁夺了。」

「城隍?」方巧柔一惊,看向绫罂。

绫罂没说什么,只是邪笑。

夜风稍稍凉了几分,车水马龙的台南市景,繁华中竟沾染了几分萧索。

虽然缓缓步行,但是眼看着绫罂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将方巧柔带到城隍庙门口,真不知谁才是自小在台南长大的孩子。

不过,此时的方巧柔可没心情计较这些,而是有点忐忑。

「怎么?不敢见城隍?」绫罂的邪笑有点戏谑的意味。

「也不是说完全不敢啦……」方巧柔的大脑还在高速运转。

「那就是还有些不敢囉。」

「不是说……城隍庙是阴庙吗?」

绫罂不禁狂妄一笑,都还笑岔了气,直到方巧柔的白眼翻了两次,这才稍稍收敛,缓缓说道:「正经八百的神祇,都被你形容成这样,不错不错,很有我的风范。」

「难道不是吗?」方巧柔起了据理力争的念头。

「那你说,什么是阳庙,什么是阴庙?」

「这……」真要方巧柔开口,一时还真说不出超过一个字的句子。

「你是觉得拜神的是阳庙,拜鬼的是阴庙,对吧?」

「对对对,就是这样!」方巧柔还真有点小佩服。

「那什么是神,什么是鬼?」

又被问倒的方巧柔,嘴巴都不禁翘了起来:「一直问什么是什么、什么是什么,你很有成就感吗?」

「一般般啦,本来有的,现在都淡定了。」绫罂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差点惹来一顿粉拳,于是淡淡地说:「简单地区分,自我至上者修妖,自然至上者修仙;利害决断者修魔,善恶决断者修佛;业障苦报者修鬼,功德福报者修神;偏锋成就者修怪,坦途成就者修灵——这你也要记?」

「要你管。」方巧柔轻吐了舌头,迅速地在手机中记下备忘。

一如白天,绫罂施为下景色一变,又到了另一个时空。

与大天后宫不同的是,这里却阴森森许多,青绿的,惨白的,带血的,不完整的,放眼望去却没一个好看的人们。

方巧柔一凛,下意识地靠近绫罂。绫罂浑不在乎,满脸「我不跟妳计较这点小便宜」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走向门口。

「贵宾止步。」一位警卫模样的中年男子保持笑容地上前,拦下绫罂。

方巧柔一愣,看着绫罂,一副刚才怎么没看到的疑惑脸。

「信女方巧柔与魔族储君求见,给个方便吧。」

警卫一愣,前一句还中规中矩,后一句却市井气息,究竟是何方神圣?

眼看着绫罂上扬的嘴角渐渐下沉,方巧柔连忙上前:「警卫大哥,我们真的有事要求见城隍爷,能不能请您通报一声,看看是否能放行啊?」

警卫看了看方巧柔一眼,选择拿起无线电,进行呼叫。

方巧柔一愣,有点犹疑地看着绫罂。

绫罂耸耸肩:「现代化,很奇怪吗?」

不一会儿,警卫获得放行指示,所以大方地让绫罂、方巧柔通过。

在前头带路的,是一位貌似在柜台服务的女服务员,虽然略有些年纪,但过了凭藉天生丽质的年龄,所以在微皱脸庞累积出智慧光泽了。

进入庙门后的别有洞天,是柜台前的二十几条的大排长龙,与柜台后数十名服务员的忙进忙出。然而带路之下,方巧柔发现她不但不用抽牌、排队,而是直接走向电扶梯,在大排长龙的「人们」惊奇目送下,缓缓上楼。

「请问……」方巧柔总算有点忍不住地开口:「这里真的是城隍庙吗?」

「是啊。」服务员微笑地说:「方小姐的疑惑,是在于这里怎么看起来像银行、邮局,有柜台,有服务员;又像百货公司,还有电扶梯吧?」

「对啊对啊。」大感遇到知音,方巧柔有点兴奋。

「这里是城隍大人的世界啊。」服务员解释着:「准确地说,城隍大人为了让来到这里的生者、死者都不会感到恐慌,所以特别开辟一个小世界,因应各种来者的习惯,给予来者安心的服务。」

方巧柔大惊,边看将到的二楼,一整个都快说不上话来:「这里是……城隍爷打造的……小世界?还能依应来者的……生活习惯?」

「是的。」服务员笑说:「象是方小姐,您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台湾都市,如果到了日治风格的地方,估计就感觉像在梦中,不大习惯,更别说比日治更久以前的风格了,所以城隍大人考虑周详,时时关注当今人间的发展,在小世界中设置了各式各样的办事处。不过……」

服务员看了绫罂一眼,保持微笑地说:「也是这位储君阁下的本事,一进这个世界就直接带您到这个办事处的入口,节省我们安排您过来的时间。」

方巧柔愣愣地看着绫罂,后者不置可否,只是略显帅气地踏上二楼地板,向前走去。

到了二楼,看到一间间办公室。虽然办公室内的景象模模糊糊,但是进进出出的服务员或捧卷宗,或以耳麦说话,显得很是忙碌。

绕了小半圈,一副还要再上电扶梯的模样,方巧柔又有点好奇:「二楼这些办公室是……」

「二十四司。」服务员笑说:「您可以理解成二十四个部门。」

「哦……」方巧柔有点讶异于这个答案的简洁。

「能说的,自己去查,现代的网路都省了妳多少翻书工夫。」绫罂悠哉悠哉地说:「不能说的,就别问。」

服务员打趣地眨眨眼,方巧柔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上了三楼,绕过好几个走廊转角,来到一个两旁各有看不到尽头的通道,中间是一个宽敞到有点难以想象的大厅。

尽管有点好奇两旁通道通往哪边,但是服务员的方向是大厅,方巧柔也没好意思乱看。

「请坐。」点头示意服务员可以离去的中年男子,温文儒雅地开口,嗓音自有一种独到的沧桑魅力。

绫罂很大方地在沙发椅上坐下,方巧柔却坐得有点不安稳了。

倒不是沙发不够柔软,也不是现场气氛出了什么问题,更不是中年男子长得太吓人。

相反的,沙发椅看似平价,却很舒适。中年男子身后的大书柜隐隐泛着金色光辉,办公桌上摆设整齐的台灯、笔筒、卷宗、电话机,翠绿的室内盆栽,明亮但不失柔和的日光灯,沙发椅旁还有伸手可及的小茶几,看起来够正常,唯一的不正常就是现场气氛让人觉得太高雅,又太朴实了。

中年男子则是穿着沉稳的西装,打着安逸的领带,发型规矩而有形,胡渣刮得干净,完全是政商名流的高等打扮。尤其他略显丰厚却无赘肉的脸庞,浓淡恰好的弯眉,细长而甚有精神的双眼,略带微笑的清闲神情,非常完美诠释着成熟中年男子的睿智丰采,这叫方巧柔哪坐得安稳?估计全台湾所有十八岁到八十岁的女生坐在这儿,都会坐立不安吧!

对于方巧柔一开始有点肆无忌惮的眼神,到后来有点坐立不安的表情,中年男子并无见怪的意思,只是轻轻弹指一响,方巧柔左边的小茶几凭空出现了一壶香醇的咖啡,绫罂左边的小茶几也没例外。

事主未语,中年男子也不急着开口,而是凭空端出一杯咖啡,闻香品尝。更不急着开口的绫罂也毫不客气,真当成自己家似的喝了起来。

好一会儿,宁静总算被一个傻傻地问句打破。

「请问……您真的是城隍爷吗?」

绫罂乱没气质地放声大笑,手里咖啡一副要翻不翻的险境。

「是。」中年男子——城隍倒是毫无意外,和蔼可亲地笑说:「想必是我的样子跟神像看起来不一样,让方小姐疑惑了。」

「嗯。」剜了绫罂一眼,方巧柔不好意思地看向城隍,又慢慢地低头。

「相由心生。」城隍简洁地给出答案,放下咖啡杯。

「哦……所以城隍爷的样子还能再变?」方巧柔一愣,抬起头来。

「方小姐也可以,不论是圣者、凡者,都可以。」城隍点点头。

「这……我再怎么想要漂亮,照起镜子都还一个样啊。」方巧柔看向兀自坏笑的绫罂:「像他,号称魔族的储君,怎么看不出有个未来魔王的样子?」

「我说过,我是魔,不是人,你所看到的只是化身。」绫罂有点不屑,把玩着咖啡杯:「也不想想,不是我的话,妳进得了这个世界吗?就算进得了,忽然在人间消失,妳能处理目击者的记忆吗?更重要的是,就凭我这身分,不想我在人间兴风作浪的仙、佛、神、灵,都会亲自见我,妳可沾了我不少光耶!」

被这话雷得不清,方巧柔一整个无言地喝尽咖啡。城隍则是镇定地翻出一个卷宗,打了开来。

接下来,城隍按着手边的资料,向方巧柔确认巫婆当天开坛请守护神的前后经过,以及这几天来同学们的遭遇。虽然这几天的境遇,让方巧柔渐渐体悟祸福自招的道理,但是看着温文儒雅的城隍爷,一丝顺利解决一切的美梦心情仍在侥幸心态中萌芽。

只是,温文儒雅归温文儒雅,城隍办起案来却是气魄十足,威严万分,明明就相当和缓的语气,那条条有理的案情、冥律分析却让方巧柔听得重如山岳,越来越不乐观……

「总之,不管是遭受残杀、久案不破的受害人,或是被无良人类抛弃的流浪宠物,甚至惨遭举族歼灭的野生禽兽,邪灵这种流浪人间的冤苦鬼魂,绝大多数都是人类的共业!所以举凡被邪灵所伤者,只有非夙世业报,且品德端正,功德有余,我方才会采取保护行动,否则,共业之下,孰称无罪?」城隍正气凛然地沉声说道:「而且,邪灵沦苦而不能自拔,却被人类以游戏勾召,虽然是已经自食恶果,但是自失怜悯,岂怪不被怜悯?罪而招祸,孰其免之!」

「可是,城隍大人,我的同学们并不知道这么多的道理啊……」

「邪灵无法驾驭杀意,本能驱使下受妳同学勾召,掠夺再多的活人生气也无助于祂们,反而有害;而且因为蒙受勾召术法,其鬼魂灵力大幅耗损,若是祂们来此告状,方小姐以为该当如何?」城隍虽是不忍,但还是眼神冷然:「真要追究,方小姐,妳在场旁观,未能阻止,虽是无知,却也不能说完全无罪!敢问如此说词,方小姐以为是欲加之罪,还是持平之论?」

如此两问,方巧柔张了嘴巴,说不出话,只能缓缓闭上嘴,低下头。

置身事外,答案很明显,前一个问题自然是受状办案,依法施刑;后一个问题更简单,无知者无犯意,但有犯行,便有其责,不管怎么辩解也是多余。

但是,置身其中,方巧柔是该秉持大义,还是谋取大利?若照之前游历所得观之,城隍想必是台南人的祖先,要不然至少也是久居台南的先人,眼看着子孙后人如此不肖,方巧柔还能用哪一条说词为自己辩解?

对此,方巧柔可怜兮兮地看着绫罂,希望这位储君能帮忙求情。

不料,绫罂面对着城隍,邪笑着说:「我扮白脸不像,别指望我。」

方巧柔一奇,忽然糢糢糊糊地意识到转机,连忙看向城隍。

果然,城隍神情虽是不变,却淡淡看了绫罂一眼,竟似是悄悄偷叹口气后接着说:「}

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 [小说作者]:

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 [最新章节]: 70年代穿书炮灰女配(7)

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 [更新时间]: 01:33:46

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 [小说简介]: 她是强大组织的试验品,为获自由,凭一己之力毁掉整个组织。再睁眼,沦为人尽可欺的废物大小姐。父亲不慈,继母迫害,还被未婚夫和庶妹联手打入地狱!不曾想,一朝觉醒神医天赋,续上绝脉,坐拥上古神物,从此涅槃重生,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亲友见她如圣人,仇者见她如修罗。此生唯一意外,便只有他。他绝世之姿,天生毒辣,本是暗夜君王,所到之处邪魔退散仙神跪拜,却死死缠住她不放。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鬼枭的女人。想娶你的男子,死!你想嫁的男子,死!某君王霸道宣布。那你去死吧!各位书友要是觉得《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最新章节,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无弹窗,绝世神医:鬼帝的腹黑狂妃全文阅读.---------------------与君高卧闲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都市修真小说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