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社会收死人费是什么困难时期 死人?

原标题:【加入夜读】阿道斯·赫胥黎-《美丽新世界》夜读第6天

作者: [英] 阿道斯·赫胥黎

授精室那一幕之后,伦敦的上层种姓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这位妙人。那野蛮人竟然跑到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主任——倒不如说是前主任,因为这可怜的人随即辞了职,再也没有进过中。动了——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他“爸爸”。(这恶作剧精彩得叫人不敢相信。)而相反,琳妲却没有引起注意,谁也没有想过要看她。把人称做妈妈原本是过分的玩笑,是一种亵渎。何况她跟别人一样,是从瓶子里孵化出来的,是设定过条件的人,不是真正的野蛮人,因此她不可能真正引起怪念头。最后,还有她那副模样——这才是人们木希望看见可怜的琳妲的最大理由。青春不再,肥胖臃肿,一口坏牙,满脸斑点。还有那身材(福帝呀!)见了她你不能不作呕,打心眼里作呕。因此优秀的人都决心不见琳妲。而琳妲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见他们。回归文明意味着回归唆麻,不但可以躺在床上一天又一天地享受唆麻假日,而且醒过来不会头痛,恶心,想呕吐。用不着感到像喝了佩瑶特一样心虚、抬不起头,仿佛干了什么反社会的可耻罪行。唆麻不会开这种刻薄的玩笑。它所给予的假期是完美的,如果说随后的早上也不愉快的话,却并非由于内在的感受,只是觉得不如唆麻假日那么快活而已。补救的办法是继续度假。她不断贪婪地吵着要求增加唆麻的剂量和次数。萧医生起初反对,后来就按照她的要求给她。她一天吞下的唆麻竟达二十克之多。

“那会叫她在一两个月之内死去的。”医生对伯纳透露了真情。“有一天她的呼吸系统中心会瘫痪,不能呼吸,于是就完了。倒也是好事。我们如果能够返老还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惜办不到。”

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琳妲在度唆麻假,不会碍事),提出反对的倒是约翰。

“咱们给她那么大的分量岂不是要缩短她的寿命吗?”

“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的,”萧大夫承认,“可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讲我们实际上是在延长她的寿命。”小伙子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唆麻让你失去了几年寿命,”大夫说下去,“但是,想一想它在时间以外给你的悠久岁月吧。那是长得难以计量的。每一次唆麻假在我们祖先的眼里都是永恒呢。”

约翰开始明白了。“原来永恒只在我们嘴上和眼睛里。”他喃喃地说。

“当然,”萧大夫说下去,“别人有正经工作要做你就不能打发他到永恒去,可是她并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要做……。”

“可我照样,”约翰坚持,“认为这不合适。”

大夫耸了耸肩。“好了,如果你宁可让她发疯一样叫喊,喊个没完的话,你可以……。”

约翰最后只好让步了。琳妲得到了竣麻。从此以后她便呆在三十七楼伯纳公寓的小房间里,躺在床上,永远开着收音机、电视机永远开着印度薄荷香水,让它滴着;唆麻片放在一伸手就够得着的地方——她呆在那儿,却又压根不在那儿。她永远在辽远处度假,在虚无缥缈的地方,在另一个世界。那儿收音机的音乐是一个色彩绚烂的深渊,一个滑音演奏的悸动的深渊,通向一个光明灿烂的绝对信念的中心(其间经过了多少美妙的曲折);在那儿,闪烁在电视机里的形象是某些在美妙得难以描述的,全是歌唱的感官片里的演员。在那儿滴下的印度薄荷不光是香水,也是阳光,也是一百万只色唆风,也是跟她做爱的波培,只是比那还要美妙得多,美妙得没法比,而且无穷无尽。

“是的,我们没有办法返老还童。但是我很高兴。”萧大夫下了结论,“有了这个机会看到了人类衰老的标本。非常感谢你找了我来。”他跟伯纳热烈地握手。

于是人们以后所关注的就只有约翰了。由于只能够通过公认的监护人伯纳才能见到约翰,伯纳现在才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不但受到正常的对待,而且成了一个风云人物。人们再也不谈论他代血剂里的酒精了,也不再嘲笑他的外表了。亨利·福斯特一改常态,对他亲切了起来。本尼托·胡佛送给了他一份礼物,六包性激素口香糖。命运预定局局长助理也一反常态.几乎卑躬屈节地要求伯纳邀请他去参加他的晚会。至于女人嘛,只要伯纳有一点邀请的暗示,谁都可以让他上手。

“伯纳邀请我下星期三去跟野人见面呢。”范尼得意地宣布。

“我很高兴,”列宁娜说,“现在你得承认你对伯纳的看法是错的了。你不觉得他相当可爱吗?”

范尼点点头。“而且我还要说,”她说道,“我感到惊讶,却愉快”

装瓶车间主任、命运预定主任和授精司长的三位助理、情感工程学院的感官片教授、西敏寺社区歌咏大厅经理板块诺夫斯基化监督——伯纳的要人名单没有个完。

“这一周我到手了六个姑娘,”他对赫姆霍尔兹·华生说体已话。“星期—一个,星期三两个,星期五加了两个,星期六加了一个。我要是有时间或是有兴趣的话,至少还有十二个姑娘迫不及待想要……。”

赫姆霍尔兹阴沉着脸,不以为然地听他吹嘘,一声不响。伯纳生气了。

赫姆霍尔兹摇摇头。“我感到有点悲哀,如此而已。”他说。

伯纳怒气冲冲地走掉了。以后我再也不跟赫姆霍尔兹说话了,他对自己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成功在伯纳的脑袋里嘶嘶地响,让他跟那个他一向不满的世界和解了,其效果有如一切美酒。只要这个社会承认他是个重要人物,一切秩序都是好的。但是尽管他的成功使他和解,他仍然拒绝放弃对现存秩序的批判,因为批判行为提高了他的重要感,让他觉得自己伟大多了。何况他还真正感到有些东西应当批判(同时他也确实喜欢做个成功的人,得到想得到的姑娘)。他在因为野蛮人而讨好他的人面前总想摆出一副离经叛道者的挑剔形象。人家当面有礼貌地听着,背后却摇头。“那小青年没有好下场。”他们说,同时很有把握地预言,他们早晚会见到他倒霉的。“那时他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野蛮人帮助他脱离危险了,”他们说。不过,第一个野蛮人还在,他们还得客气。而他则因为他们的客气老觉得自己确实伟大——伟大。同时快活得飘飘然,比空气还轻。

“比空气还轻。”伯纳说,指着天上。

气象部门的探索气球在阳光里闪着玫瑰色的光,像天上的一颗珍珠,高高飘在他们头顶。

“……对上述的野蛮人,”伯纳指点着说,“展示了文明生活的方方面面……。”

现在他们正将文明世界的鸟瞰图向野蛮人展示——从切林T字架平台上看去。航空站站长和现任气象专家在给野蛮人做向导,但大部分的话还是伯纳包揽了。他非常激动,表现得严然至少是个前来访问的世界总统,比空气还轻。

孟买来的绿色火箭从天空降落。乘客们走下火箭。八个穿咔叽制服的一模一样的德拉维黛多生子从机舱的八个舷窗里往外望着——是乘务员。

“每小时一千五百公里,”站长引人注目地说,“你对此有何看法,野蛮人先生?”

约翰觉得很好。‘不过,’他说,“爱丽尔四十分钟就可以环绕地球一周。”

“令人意外的是,”伯纳在给穆斯塔法·蒙德的报告里说,“野蛮人对于文明的种种发明创造似乎不觉得惊讶,并不肃然起敬。这有一部分无疑是由于一个事实:他听一个叫做琳妲的女人告诉过他。琳妲是他的母……。”

(穆斯塔法·蒙德皱了皱眉头。“那傻瓜难道认为我那么娇气,连他把‘母亲’这字写完我都受不了吗?”)

“还有一部分则是由于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称之为‘灵魂’的东西上去了,那是他坚持认为独立于物质环境之外的实体。我设法为他指出……。”

总统跳过了后面的一些句子,正打算翻到下一页寻找更有趣的、具体的东西,眼睛却被几句很不寻常的话抓住了。“虽然在此我必须承认,”他读道,“我也同意野蛮人的看法,文明之中的婴儿时期太轻松,或者用他的话说,不够昂贵;因此我愿意借此机会向阁下进一言……。”

穆斯塔法·蒙德立即由温怒变成了快活。这家伙竟然一本正经地教训起我来了——还奢谈着社会秩序,希奇古怪,肯定是疯了。“我应当给他点教训。”他自言自语说,然后一抬头,哈哈大笑起来。木过至少此时还不必教训他。

那是一家生产直升飞机灯座的小厂,是电气设备公司的一个分支。他们在房顶受到了技术总管和人事经理的欢迎(那封传阅的推荐信效果十分神奇)。他们一起下了楼梯,进了工厂。

“每一个步骤,”人事经理解释说,“都尽可能由一个波坎诺夫斯基组负责。”

结果是,八十三个几乎没有鼻子的短脑袋黑色皮肤德尔塔操作冷轧;五十六个鹰钩鼻子麦黄皮肤的伽玛操作五十六部四轴的卡模铣床;一百零七个按高温条件设置的塞内加尔爱扑塞隆在铸工车间工作;三十三个德尔塔女性,长脑袋,沙色头发,臀部窄小,高度一米六九(误差在二十毫米以内)车着螺丝;在装配车间,两组矮个儿的伽玛加在装配发电机。两张矮工作台面对面摆着;传送带在两者之间移动,输送着零部件。四十七个金头发白皮肤的工人面对着四十七个褐色皮肤的工人;四十七个鹰钩鼻面对着四十七个狮子鼻;四十七个后缩的下巴面对四十七个前翘的下巴。完工的机件由十八个一模一样的棕色髦发姑娘检验,她们一律着绿色伽玛服;再由三十四个短腿的左撇子德尔塔减打包进箱。然后由六十三个蓝眼睛、亚麻色头发、长雀斑的半白痴的爱扑塞隆减搬上等在那儿的卡车。

“啊,美妙的新世界……”由于某种记忆里的恶意,那野蛮人发现自己在背诵着米兰达的话。“啊,美妙的新世界,有这么多出色的人物。”

“而且我向你保证,”人事经理在他们离开工厂时总结道,“我们的工人几乎从来不闹事。我们总发现他们……。”

但是那野蛮人已突然离开了他的伙伴,在一丛桂树后面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这结实的大地是架在空中遇见了大气旋涡的直升机。

“那个野蛮人”伯纳写道,“拒绝服用唆麻,而且似乎为他的母……琳妲老逗留在假期里,感到痛苦。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他的母……很衰老,外形讨厌透顶,野蛮人仍然常去看她,对她表现了强烈的依恋之情——这个例子很有趣,说明了早期条件反射的形成可以制约天然冲动,甚至克服它(在本例里,是回避可厌对象的冲动地”

他们在伊顿公学上半部分的屋顶降落。校园对面五十二层楼的路普顿大厦在太阳中闪着白光。大厦左面是公学,右面是高耸起一幢幢可敬的钢骨水泥和维他玻璃的学校社区歌咏大厅。方形广场的正中站立着我主福帝的铬钢塑像,古老而奇特。

他们下飞机时院长嘉福尼博士和校长季特女士会见了他们。

“你们这儿的多生子多吗?”刚开始参观野蛮人就颇为担心地问道。

“啊,不多。”院长回答,“伊顿是专为上层种牲的子女保留的。一个卵子只生成一个成人。当然,教育起来要费事得多。但是他们是打算用来承担重任和处理意外事件的,只能够这样。”他叹了口气。

此时伯纳已经对季特女士产生了强烈的欲望。“如果你星期一、星期三,或是星期五晚上有空的话,”他说道,用大拇指对那野蛮人一戳,“他很特别,你知道,”伯纳加上一句,“怪怪的。”

季特女士微笑了(这微笑的确迷人,伯纳想),说了声谢谢,表示他若举行晚会她是乐意出席的。院长开了门。

阿尔法双加的教室里的五分钟弄得约翰有点糊涂了。

“什么叫做基本相对论?”他悄悄问伯纳,伯纳打算回答,却想了一想,建议他们到别的教室去一趟再说。

一个响亮的女高音在通向比塔减地理教室的走廊门后叫道,“一、二、三、四,”然后带着疲倦的口气说,“照做。”

“马尔萨斯操,”校长解释道,“当然,我们的姑娘大部分都是不孕女,我自己就是,”她对伯纳笑了笑。“但是我们还有大约八百个没有绝育的姑娘需要经常操练。”

约翰在比塔减教室的地理课学到了这样的东西:“野蛮人保留地是由于气候或地理条件不利,或天然资源缺乏,不值得花费功夫去文明化的地区。”咔哒一声,房间黑了。老师头顶的银幕上突然出现了阿科马的悔罪人匍匐在圣母像面前的样子。他们也匍匐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面前和菩公的鹰像面前,哀号着悔罪(那是约翰以前听见过的)。年轻的伊顿学生喊叫起来,大笑起来。悔罪人站起身子,仍然哀号着,脱下了上衣,开始一鞭一鞭地抽打自己。笑声增加了四倍,悔罪人的呻吟声虽被放大,却仍被笑声淹没了。

“可他们在笑什么?”野蛮人感到痛心的困惑,问道。

“为什么?”院长向他转过仍然满是笑意的脸。“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好笑得太不平常了嘛。”

在电影的昏暗里伯纳冒险做出了他以前即使在漆黑之中也不敢做的动作。他仗恃新获得的重要身份伸出胳臂,搂住了女校长的腰。对方如杨柳轻摇般承受了。他正打算偷吻她一两次,或是轻轻捏她一把,百叶窗咔嗒一声又打开了。

“我们还是继续参观吧。”季特女士说,向门边走去。

“这儿,”一会儿以后,院长说,“是睡眠教育控制室。”

数以百计的综合音乐音箱(每间宿舍一个)排列在屋子三面的架上。另一面的鸽笼式文件柜里是一盘盘的录音带,上面是录好的睡眠教育课文。

“把录音带从这儿塞进去,”伯纳打断了嘉福尼博士的话,解释说,“按按这个按钮就……。”

“不对,按那个。”院长很不高兴地纠正他。

“那一个,然后,录音带展开,硒质光电管把光波转化为声波,于是……。”

“于是你就听见了。”嘉福尼博士总结。

“他们读莎士比亚吗?”他们在去生物化学实验室的中途,经过了学校图书馆,野蛮人问道。

“当然不读。”女校长涨红了脸,说。

“我们的图书馆,”嘉福尼博士说,“供有参考书。如果我们的年轻人需要消遣,可以到感官影院去。我们不鼓励他们耽溺于孤独的娱乐。”

玻璃化的公路上,五部公共汽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上面是男女儿童,有的唱歌,有的一声不响地互相拥抱。

“刚刚回来,”嘉福尼博士解释道——此时伯纳悄悄跟女校长订下了当天晚上的约会,“从羽蜕火葬场回来。死亡条件设置从十八个月就开始。每个幼儿每周都得在医院过两个上午,学习死亡课。最优秀的男孩全留在那儿,到死亡日就给他们吃巧克力汁,让他们学会把死亡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跟所有的生理过程一样。”女校长业务性地插嘴道。

八点去萨伏衣,一切都准备好了。

在回伦敦的路上,他们在布冷伏德的电视公司逗留了一会儿。

“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在这儿等一等好吗?”伯纳问。

野蛮人等着,看着。主白班刚好下班。低种姓的工人们在单轨火车站门前排队——七八百个伽玛、德尔塔和爱扑塞隆男女一共只有十来种面相和身高。售票员在给每个人车票时,无论男女都递给一个小纸简。人的长龙缓缓向前移动。

“小纸筒里,”伯纳回来以后,野蛮人问道(他想起了《威尼斯商人》)“是什么东西?”

“一天的唆麻定量,”帕纳含糊回答,因为嘴里嚼着本尼托·胡佛给他的口香糖。“下班时就发。四颗半克的药片,还有六片是星期六用的。”

他热情地抓住约翰的手臂,两人回头向直升机走去。

列宁娜唱着歌走进更衣室。

“你好像对自己很满意。”范尼说。

“我确实是高兴,”她回答。吱(拉开了拉链)!“半小时以前伯纳来了电话。”吱!吱!她扒掉了内衣内裤。“他有个意外的约会。”吱!“问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带野蛮人去看感官电影。我得要赶快。”她匆匆跑向浴室去了。

“好个幸运的姑娘。”范尼眼看着列宁娜走掉,自言自语道。

忠厚的范尼只叙述了事实,话语里没有妒忌。列宁娜确实幸运,因为并不起眼的她反映了流行时尚的光辉,她跟伯纳共享了很大一部分那野蛮人的巨大名气。福帝女青年会的秘书不是请她去报告过经历吗?爱神俱乐部不是已经邀请她参加了年度宴会吗?她不是已经上了感官电影新闻吗?——不是叫全星球数以亿计的人都看得见,听得清,触摸得着了吗?

显耀人物对她的注意也同样令她得意。驻跸总统的第二秘书请她去用过晚宴,吃过早饭。福帝大法官曾经邀请她一起度过周末,还有个周末又是跟坎特伯雷社区首席歌唱家度过的。内外分泌公司的董事长老给她打电话。她还跟欧洲银行副主任去过一趟道维尔。

“当然很美妙,可是在一定意义上,”她对范尼承认过,“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弄虚作假。因为,当然,他们首先想知道的是跟野蛮人做爱是什么滋味,而我却只能说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漂亮极了,你不觉得吗?”

“可是他喜欢你吗?”范尼问。

“我觉得他有时喜欢,有时又不喜欢。他总是尽量回避我。我一进房间他就往外走。他总不肯碰我,甚至不肯看我。但是我有时突然转过身去,又会发现他在盯着我。那时候——男人爱上了你那情况你是知道的。”

“我不明白。”列宁娜说。

她就是不明白,不但不明白,而且相当生气。

“因为,你看,范尼,我喜欢他。”

她越来越喜欢他了。哎,总得有个真正的机会,她洗完澡给自己拍香水时想。啪,啪——真正的机会。她那欢乐的心情奔流洋溢,化成了歌声。

“抱紧我,让我迷醉。情哥哥;

亲吻我,亲得我发昏入魔;

抱紧我,情哥哥,美妙的兔兔;

像唆麻的爱情,多么舒服。”

馨香乐器正在演奏一支令人清新愉快的香草随想曲——麝香草、熏衣草、米迭香、紫苏草、桃金娘和龙蒿发出起伏摇摆的琶音,馥郁的音符通过一连串大胆的变调融入了龙涎香,再通过檀香、樟脑、西洋杉和新割的干草,缓缓回到乐曲开始时那朴素的香味(其间偶然间杂着微妙的噪音——一点猪腰布丁和似有若无的猪粪味)。掌声在最后的一阵席香草香气消失时响起,灯光亮了,合成音乐音箱里的录音带开始播放。空气里充满了超高音小提琴、超级大提琴和代双簧管三重奏的懒洋洋的悦人的音乐。在三四十个小节之后,一个远超过人类声音的歌喉开始在器乐伴奏中婉转歌唱,时而发喉音,时而发头音,时而悠扬如长笛,时而是表现渴求的和声,从嘉斯帕·佛尔斯特的破记录的低音(低到了乐音的极限)轻轻松松升到了翩蝠般颤抖的高音,比最高C还高出许多——那调子在历史上众多的歌唱家之中只有路克利齐亚·阿胡茄瑞曾经尖利地唱出过一次。那是一七七O年,在帕尔马公爵歌剧院,令莫扎特大吃了一惊。

列宁娜和野蛮人陷在他们的冲气座位里听着,嗅着。这时已经是使用眼睛和皮肤的时候。

音乐厅的灯光熄灭了,火焰一般的大字鲜明闪亮,好像在黑暗中漂浮:全超级歌唱、合成对话、嗅觉乐器同步伴奏、彩色立体感官电影〈直升机里三星期〉。

“抓住你椅子扶手上的金属把手,”列宁娜说,“否则你就体会不到感官效果。”

野蛮人按照她的话做了。

此刻那些火焰一样的字母消失了。十秒钟完全的黑暗,然后,一个硕大无朋的黑人和一个短脑袋的比塔加金发女郎突然彼此搂抱着站立在那里,比实际的血肉之躯还不知道立体化多少,耀眼多少,不知道比现实还要现实多少。

野蛮人大吃了一惊。他嘴上是什么感觉呀!他抬手一摸嘴,酥麻感消失了。他的手一落到金属把手上,酥麻感又来了。他的嗅觉器官闻到了纯净的麝香味。录音带上一只超级鸽子像快要死去一样叫着,“咕——咕——”,每秒只振动三十二次。一个比非洲的低音还低的声音回答道,“啊——啊。”“呜——啊!呜——啊!”立体化的嘴唇再次吻到一起。阿汉市拉影院的六千观众脸上的催情带全酥麻了,通体舒畅的欢乐几乎叫人受不了,“呜……”

电影的情节极其简单。一支对唱曲唱完,最初的“呜!”和“啊!”过去(在那张有名的熊皮上的做爱戏演过,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辨,明确地区分——命运预定局长助理的话完全没有错),那黑人便遇见了直升机事故,头朝下摔了下来。砰!脑袋摔得好痛!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大片“哎呀!”“喔唷!”之声。

震荡把黑人的条件设置彻底改变了。他对金发的比塔女郎产生了排他性的疯狂爱情。女郎抗拒,黑人坚持。斗争,追求,袭击情敌,最后是非常刺激的绑架。金发比塔被掳掠到了天上,在那儿悬了三个星期,跟那疯狂的黑人单独一起,严重地妨害了社会。最后,三个英俊的阿尔法经过一连串冒险和许多空中的打斗翻滚,终于把姑娘救了回来;把黑人送到了成人再设置中心。电影快乐地。花哨地结束,金发比塔成了三个救星的情妇。四个人插入了一个合成音乐四重唱,由超级交响乐队全面伴奏,还配合了嗅觉器官的栀子花香。熊皮最后出现,在响亮的色唆风音乐中,最后的立体接吻在黑暗里淡出,最后的酥麻震颤在唇上颤抖着,颤抖着,有如濒临死亡的飞蛾,越来越弱,越来越轻,终于静止了,不动了。

但对列宁娜来说,那飞蛾还没有完全死亡。即使在灯光大亮、他们随着人群慢慢往电梯蜇去时,那飞蛾的幽灵仍然在她的唇上拍着翅膀,在她的皮肤上散布着精微的,令她震颤的渴求和欢乐。她面颊泛着红晕,抓住野蛮人手臂,瘫软地搂住它贴在胸前。他低头看了看她,苍白了,痛苦了,动了情,却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他配不上她,他不够资格……两人的眼光碰上了。她的眼光向他许诺了什么样的珍宝呀!那气质可以抵得一个王后的赎金。他赶紧看向别处,抽回了被俘虏的手臂。他暗暗害怕,怕她不再是他配不上的那个姑娘。

“我觉得你不应该看那样的东西。”他说,赶紧把过去和今后可能玷污了她的冰清玉洁的原因转嫁到环境上去。

“什么样的东西,约翰?”

“这样可怕的电影之类的东西。”

“可怕?”列宁娜确实大吃了一惊。“可我觉得很美好。”

“下流,”他义愤地说,“卑鄙。”

她摇摇头,“我木明白你的意思。”他怎么那么奇怪?他怎么会一反常态来破坏情绪?

在直升计程飞机里他几乎没望过她一眼。他为自己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誓言所约束,服从着很久没有起过作用的法则。他别过身子坐着,一声不响。有时他整个身子会突然神经质地战抖起来,好像有手指拨动了一根紧得几乎要断裂的琴弦。

计程直升机在列宁娜公寓房顶降落。“终于”她下了飞机兴奋激动地说。终于——哪怕他刚才那么奇怪。她站在一盏灯下望着小镜子。终于到手了,是的,她的鼻子有点发亮。她用粉扑拍上了一点粉。时间正好,他在付计程飞机机费。她抹着发光的地方想着,“他漂亮得惊人,其实用不着像伯纳那样害羞。可是……要是换了个人,老早就干起来了。好了,现在,终于到手了。”小圆镜里那半张脸突然对她笑了。

“再见。”她身后一个声音吃力地说。列宁娜急忙转过身子。约翰站在计程飞机门口,眼睛紧盯着她,显然从她给鼻子擦粉时起就在盯着,等待着。可他在等什么?是在犹豫,是还没有下定决心,一直在想,想——她想不出他究竟有些什么不寻常的念头。“晚安,列宁娜。”他又说,努力做出个奇怪的面相,想笑。

“可是,约翰……我以为你打算……我是说,你是否……?”

他关了门,向前弯过身子对驾驶员说了点什么,计程飞机射向了空中。

野蛮人从机底的窗户往下看,看见了列宁娜仰起的头在淡蓝色的灯光里显得苍白,嘴张着,在叫着什么。她那因透视而缩小的身姿急速离他而去。房顶那越来越小的方形似乎落进了黑暗里。

五分钟后他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从隐藏的地方找出了那本被老鼠咬破的书。带着宗教的细心翻开了那脏污打皱的书页,开始读起了《奥塞罗》。他记得,奥塞罗跟《直升机上三星期》里的人一样是黑人。

列宁娜擦着眼睛走过房顶,来到电梯前。在下到二十七楼时,她掏出了她的唆麻瓶子。一克是不会够的,她决定,她的痛苦比一克要大。但是如果吞下两克,她就有明天早上不能及时醒来的危险。她折中了一下,往她左手手心抖出了三粒半克的药片。

伯纳只好对紧闭的门大叫,野蛮人却不肯开门。

“可是,大家都在那儿等你。”

“让他们等吧。”屋里传来嗡声嗡气的回答。

“可是你很明白,约翰。”(又要大喊大叫又要带说服口气,多么困难呀!)“我是特地让他们来看你的。”

“你倒应该先征求一下我的意见,问问我愿不愿见他们。”

“可你以前总来的,约翰。”

“那正是我再也不愿来的理由。”

“只不过让我高兴一下,”伯纳声嘶力竭地劝说着,“你就不愿意让我高兴一下吗?”

绝望了。“那我怎么办呢?”伯纳哀号了起来。

“那你就赶快走!”屋里的声音吼叫着,很懊恼。

“可是坎特伯雷社区首席歌手今晚要来。”伯纳几乎哭了。

“哎呀踏夸,”野蛮人只能用祖尼语才能确切表达他对社区首席歌手的感受。“哈尼!”他又补充了一句,然后说:“松,厄索策纳。”(多尖刻的嘲弄口气!)

然后他对地上吐了一口痰——波培也会这么做的。

伯纳终于泄了气,只好溜回他的屋子,通知等得不耐烦的观众野蛮人那天晚上不会来了。客人对这个消息很气愤。男人们气得要命,因为上了当,太给这个无足轻重的、持异端观点的、声名狼藉的人面子。社会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愤慨。

“跟我开这种玩笑,”首席歌唱家不断地说,“跟我!”

女士们更是生气,认为是听信了假话——叫一个恶劣的小不点涮了——那人的瓶子被误加了酒精,只长了个伽玛减的个头。那是对她们的侮辱。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伊顿公学的女校长尤其凶狠。

只有列宁娜一言不发。她苍白了脸,坐在角落里,一种罕见的忧郁使她蓝色的眼睛朦脓了,一种跟周围的人不同的情绪把她和他们隔断了。她来参加晚会时原怀着一种奇怪而急迫的兴奋。“再过几分钟,”她刚进屋时还对自己说,“我就会看见他了。我要告诉他我爱他(她是下了决心来的)——爱得比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深。那时他或许会说……。”

他会怎么说?血液涌上了她的面颊。

那天晚上看完感官电影他为什么那么古怪?太古怪了。而我却绝对有把握他的确相当喜欢我。我有把握……。

正是在这个时候伯纳宣布了消息:野蛮人不来参加晚会了。

列宁娜突然有了一种一般只在受到强烈的代动情素处理时才有的感觉——一种可怕的空虚感,一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惧感,恶心感。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也许是因为他并不爱我。”她对自己说。这种可能性立即变成了确定的事实。约翰拒绝来,是因为他不喜欢她……

“实在太愚蠢了。”伊顿公学的女校长对火葬与磷回收场场长说,“在我认为实际上……”

“的确,”范尼·克朗的声音传来,“酒精的事绝对是真的。我的一个熟人认识一个当年在胚胎库工作的人。她告诉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又告诉了我。”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亨利·福斯特对社区首席歌唱家表示同情,说。“你也许会感到兴趣,那时我们的前任主任正打算把他下放到冰岛去。”

伯纳那快活自信的气球绷得太紧,大家说出的话把它戳了个千疮百孔,大漏其气。他苍白、沮丧、激动、心慌意乱,在客人之间走来走去,前言不搭后语地啜嚅着,表示歉意,向他们保证下一回野蛮人准到。他求他们坐下,吃一只胡萝卜素夹心面包,吃一片维他命A小面饼或是喝一杯代香摈。他们照吃不误,却不理他;他们一面喝着饮料,一面当面出言不逊,或是彼此议论着他,声音又大,又不客气,只当他不在。

“现在,我的朋友们,”坎脱伯雷社区首席歌唱家用在福帝日庆祝演出里领唱的美丽嘹亮的歌喉说,“现在,我的朋友们,我觉得也许时间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来,放下杯子,从他那紫红色粘胶背心上弹掉不少点心碎屑,向门口走去。

伯纳冲上前去,想留住他。

“您真是非走不可吗,歌唱家先生?……时间还早呢。希望您能够……”

是的,此举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列宁娜曾经秘密告诉过伯纳,如果他邀请首席歌唱家,他是会接受邀请的。“他确实相当可爱,你知道。”她还让伯纳看了一个T字形的金质小拉链钮,那是首席歌唱家为他们一起在兰蓓斯度过的周末给她的纪念品。为了宣布他的胜利,伯纳曾经在每一份请帖上写上以下的话:与坎脱伯雷首席歌唱家和野蛮人先生见面。但是这位野蛮人先生偏偏选在今天晚上把自己关在屋里,而且大叫“哈呢!”甚至“松厄索策纳!”幸好伯纳不懂祖尼语。那应当成为伯纳整个事业光辉顶点的时刻竟然变成了他奇耻大辱的时刻。

“我曾经非常希望……”他抬头用慌乱和乞求的眼光望着那位大人物,结结巴巴地重复道。

“我的年轻朋友。”社区首席歌唱家用庄重、严厉、响亮的声音说。人们鸦雀无声。“让我给你一句忠告。”他对伯纳晃动着一根指头,“还不算太晚的忠告。”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宽宏了。“你可要痛改前非,痛改前非。”他在他的头上画一个T字,转过了身子。“列宁娜,我亲爱的,”他用另一种口气叫道,“跟我来。”

列宁娜服从了,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但是没有笑容,并不得意(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别的客人在一段意味着尊重的时间之后跟着出去了。最后的客人砰的一声关上门,便只剩下了伯纳一个人。

他的气球给戳破了,完全泄了气,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用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过了几分钟,他想通了,吞下了四片唆麻。

野蛮人在楼上读他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列宁娜和首席歌唱家下了飞机,踏上了兰蓓斯宫的屋顶。“快一点,年轻朋友——我是说你,列宁娜。”首席歌唱家不耐烦地从电梯门口叫道。列宁娜看了看月亮,逗留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皮,匆匆走过屋顶,来到他面前。

穆斯塔法努德刚看完一份文件,标题是〈一条生物学的新理论〉。他沉思地皱起眉头坐了一会儿,然后提起笔在标题页上写道:“作者用数学方法处理目标的设想新奇而极富独创性,但为不经之论,对当前社会秩序具潜在的颠覆作用,颇为危险,不予发表。”他在那几个字下画了根线。“对该作者须加监视,必要时下放海军至海伦那生物站工作。”很可惜,他签名时想道,是一篇杰作。但一旦接受从目标出发所做的解释——结果便很难预料。这一类思想极容易破坏上层种姓中思想不坚定分子已设置的条件——让他们对体现最高的“善”的幸福失去信心,转而相信幸福之外还有着存在于当前人类社会以外的目的,从而相信生活的目的不是维护福利,而是深入意识及扩大知识。这话很可能不错,总统想道,但在目前的环境里决不能容许。他再次拿起笔,在“不予发表”下面画上了第二道线,比头一根还要粗黑。然后叹了一口气,“如果人不必考虑幸福的话,”他想,“哪会多么有趣!”

约翰闭着眼睛,脸上焕发出欢乐的光彩,对着虚空柔情脉脉地朗诵道:

“啊,连火炬也要学习她明亮的燃烧,

她仿佛是在黑夜的面颊旁闪光熠耀,

有如埃塞俄比亚人耳里豪华的耳坠,

太豪华的美,不能用,在人间太宝贵……”

金质的T字架在列宁娜的胸脯上闪光。社区首席歌唱家抓住它,好玩地换了几下。“我觉得,”列宁娜打破了长久的沉默说,“我最好吞两克唆麻。”

此时的伯纳却睡得正酣,正对着他梦中的私人天堂微笑。微笑,微笑。但无可改变的是,他床头电钟的分外每三十秒就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嗒”,跳前一步。嗒、嗒、嗒、嗒……于是到了早上。伯纳又回到了时间与空间里的苦恼之中。他坐上出租飞机来到条件设置中心上班时,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成功的刺激已经烟消云散,他又清醒了,又故我依然了。跟前几周暂时膨胀的气球一对照,他原来的自我在周围的气氛里似乎空前地沉重了起来。

对这个泄气的伯纳野蛮人表现了意料之外的同情。

“你倒更像在马尔佩斯时的样子了。”伯纳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告诉他时,野蛮人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的时候吗?在那所小房子外面。你现在就跟那时一样。”

“我又不快活了,原因就在这里。”

“要是我呀,我倒宁愿不快活,而不愿意得到你在这儿的这种撒谎撒来的快活。”

“可是我喜欢,”伯纳痛苦地说,“这都怪你。你拒绝参加晚会,弄得他们全都反对我!”他明白自己这话不公正,因而很荒谬。他心里也承认野蛮人此刻的话说得很对:能够因为那么渺小的理由就反目成仇的朋友是没有价值的。但是尽管他明白而且承认这个,尽管实际上朋友的支持和同情现在是他仅有的安慰,他仍然在心里顽固地、秘密地滋长着一种对那野蛮人的怨恨之情(伴随那怨恨的也有对他的真诚情感),要想对他搞一场小小的报复,给他点苦头吃吃。让对首席歌唱家的怨恨滋长是没有用的,要报复换瓶主任或命运设置主任助理也办不到。可在伯纳看来,那野蛮人作为报复对象却具有超过那几个人的巨大优越性,因为他是可以报复的。朋友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我们想施加而无法施加于敌人的惩罚,他们能够以一种较为温和也较为象征性的形式接受。

伯纳可以伤害的另一个人是赫姆霍尔兹。在他心烦的时候伯纳又去跟赫姆霍尔兹套近乎了(在他得意时是认为那友谊不值得维持的)。赫姆霍尔兹给了他友谊,没有责备,没有指斥,好像忘了曾经有过的争吵。伯纳很感动,同时又觉得那种宽容对他还是一种侮辱。这种宽容越是不寻常就越是叫他丢脸,因为那全是出于赫姆霍尔兹的性格,而与唆麻无关。那是日常生活里的不计前嫌、慷慨给予的赫姆霍尔兹,而不是在半克唆麻造成的假期里的赫姆霍尔兹。伯纳照常心怀感激(朋友回到身边是一种巨大的安慰),却也照常心师不满(若是能够报复一下赫姆霍尔兹的慷慨倒是一种乐趣)。

在两人生疏之后第一次见面时,伯纳倾诉了苦痛,接受了安慰。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唯一遇上麻烦的人因而感到意外和惭愧时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了。赫姆霍尔兹跟领导之间也有过冲突。

“那是几首顺口溜引起的,”赫姆霍尔兹解释道,我在教三年级学生高级情绪工程课。分十二讲。其中第七讲是关于顺口溜的。确切地说是:顺口溜的使用在道德宣传和广告中的作用。我一向用许多技术上的例子证实我的报告。这一回我觉得应该拿我新写的一首顺口溜作为例子。当然,那纯粹是发疯,但是我忍不住。”他笑了。“我很好奇,想看看学生们的反应。”而且他更加严肃地说,“我想做一点宣传。我想支配他们,让他们也体会到我写那顺口溜时的感受。福帝呀!”他又笑了。“好个轩然大波!校长叫了我去,威胁说马上要开除我。我受到了他们的注意。”

“你那是个什么顺口溜?”伯纳问。

“你要是愿意听,我就背给你听听。”赫姆霍尔兹开始了:

“委员们昨天开过的会,

只是个破鼓,残留未去,

不过是真空里几声长笛。

紧闭的嘴唇,满脸的睡意,

已经停开的每一部机器,

扔满杂物的寂静的场地,

会众们就曾在这里来去……

大家都喜欢这片片的寂静,

哭吧,放声大哭或是饮泣;

说话吧——可那说出的话语

是谁的声音,我并不明白。

不在场的人们,比如苏希,

还有艾季丽亚,她也缺席,

她们的胸脯,她们的手臂,

啊,还有臀部,还有那嘴,

一件件都慢慢地变成了实际。

谁的实际?我问,什么实际?

什么东西有这样荒谬的本质?

压根儿就不存在的什么物事

却能够填满了这空虚的黑夜,

竟比跟我们亲密接触的东西

存在得更加实际,更加具体——

可为什么好像竟那么污秽?

哼,我拿这个给学生举了个例,他们就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我并不意外,”伯纳说,“这完全是反对他们的睡眠教学的。记住,他们为反对孤独所发出的警告多达数十万次。”

“这我知道,但是我认为应当看效果如何。”

“可不,你现在就看见了。”

赫姆霍尔兹只是笑了笑。“我觉得,”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好像刚开始有了可写的东西,仿佛刚开始能使用那种我觉得自己内。心所具有的力量——那种额外的潜力。似乎有什么东西向我走来了。”伯纳觉得,赫姆霍尔兹尽管遇到了那么多麻烦,倒好像打心眼里觉得快活。

赫姆霍尔兹立即跟野蛮人一见如故。因此伯纳从内心感到一种强烈的妒忌。他跟那野蛮人一起呆了好多个星期,却没有跟他建立起赫姆霍尔兹很快就跟他建立起的那种深厚的友谊。他看着他们谈话,听着他们谈话,他发现自己有时怨怼地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让他俩成为朋友。他为自己的妒忌羞愧,时而用意志力,时而用唆麻来打消自己这种念头。但是种种努力的作用都不大。而唆麻假总是难免有间歇的。那恶劣的情绪不断地回到心头。

在赫姆霍尔兹跟野蛮人第三次见面时,赫姆霍尔兹背诵了他咏叹孤独的顺口溜。

“你觉得这诗怎么样?”背诵完毕他问道。

野蛮人摇摇头。“你听听这个,”他回答道,打开放着他那本叫耗子咬过的书的抽屉,翻开书读道:

“阿拉伯唯一的高树梢,

请伊发丧歌声悲怆……,

赫姆霍尔兹越来越激动地听着。听见“阿拉伯唯一的高树”时他吃了一惊。听见“你这个先行官啼声凄厉”时突然快活地笑了。听见“每一只羽翼凶悍的鸷鸟”时血便往他面颊上涌。但听见“祭把的音乐”时便苍白了脸,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颤抖起来。野蛮人继续读道:

“这一来自我便淡化隐去,

眼见得分离的合在一处,

二合为一,双方不见……”

“欢快呀淋漓!”伯纳以一种令人不愉快的大笑打断了朗诵。“这不就是一首团结祈祷圣歌吗?”他这是在进行报复,因为那两个朋友之间的感情超过了对他的感情。

在以后的两三次见面里他还多次重复过这个报复的小动作。这动作虽简单,却非常有效,因为破坏或玷污一首他们喜爱的水晶样的诗歌能给予赫姆霍尔兹和野蛮人严重的痛苦。最后赫姆霍尔兹威胁说,他如果再那么打岔就把他赶出屋子去。然而,奇怪的是,下一次的打岔,最丢脸的打岔,却来自赫姆霍尔兹自己。

野蛮人在大声朗诵《罗密欧与朱丽叶》——带着一种激动而颤抖的激情朗诵着,因为他总是把自己当做罗密欧,而把列宁娜当做朱丽叶。赫姆霍尔兹是带着说不清的兴趣听清人们第一次会见那场戏的。果园一场曾以其诗意令他高兴,但是它所表现的感情却叫他忍不住想笑。跟一个姑娘闹得那么不可开交,他觉得似乎滑稽。可是在他一点一点地受到文辞感染之后,又觉得它所表达的激情十分精彩。“那个老家伙,”他说,“能叫我们最优秀的宣传专家变成傻瓜呢。”野蛮人胜利地笑了,又继续朗诵。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直到第三幕的最后一场。凯普莱特和凯普莱特夫人开始强迫朱丽叶嫁给帕里斯的时候。赫姆霍尔兹听那一幕时一直不大安静,但是在这时宋丽叶用野蛮人模仿出的伤感语调叫道:

“在云端难道就没有慈悲的神灵

能看见我心里这悲伤的底奥?

啊,亲爱的妈妈,不要扔弃我,

让婚礼推迟一个月,一个星期吧,

要是不行,就把我的婚庆放进

提伯尔特长眠的那昏暗的墓地。”

听到这一段时赫姆霍尔兹突然忍不住了,爆发出了一阵哈哈怪笑。

妈妈!爸爸!多么荒唐的猥亵,叫女儿要她不愿意要的人!而那女儿竟然白痴到不知道说明她已经有了心上人(至少那时有)!这样的淫猥荒唐,叫人不能够不觉得滑稽。对于从心底升起的笑意,他曾经竭力压制,但是,又是“亲爱的妈妈”(那野蛮人用那伤感的颤抖的语调念出的),又是提伯尔特死了,却躺在那里,显然没有火化,为一座阴暗的陵墓浪费了他的磷。这些都叫他实在难于控制自己。他哈哈大笑,再哈哈大笑,笑得眼泪直流。他老是忍不住要笑,野蛮人感到受了侮辱,脸色苍白了,越过书页顶上盯着他。然后,由于他还在笑,便愤愤地合上书,站了起来,像一个从猪猡面前收起珍珠的人,把书锁进了抽屉。

“不过,”在赫姆霍尔兹喘过气来,可以道歉时,便让野蛮人听了他的解释,消了气,“我很懂得人们是需要那样荒唐疯狂的情节的,因为不这样写就不能写出真正好的东西来。那老家伙为什么能够成为那么了不起的宣传专家呢?因为他有那么多糊涂的、能气死人的故事,能叫人激动。他得叫你难受,叫你生气,否则你就体会不到那些真正美好的、深刻的、像X光一样的词语。可是那些‘爸爸’呀,‘妈妈’呀,他摇摇头。“在那些‘爸爸’、‘妈妈’面前你就无法叫我板着面孔。谁能够因为一个男娃娃要了,或是没有要一个女娃娃而激动呢?”(野蛮人退缩了;但赫姆霍尔兹凝望着地板沉思,没有看见。)“不会的。”他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谈话。“不会激动的。我们需要别的种类的疯狂和暴力。但是,是什么?什么样的?到哪儿找去?”他住了嘴,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最后再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

1933年9月至1934年夏,中央革命根据地(亦称中央苏区)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作战,在中共中央、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简称中革军委)博古等领导人实行军事冒险主义、军事保守主义的战略指导下,屡战失利,苏区日益缩小,形势日趋严重。湘赣革命根据地(亦称湘赣苏区)红军反“围剿”作战的处境,也十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为了给中央机关和中央红军探索战略转移的道路,命令红军第6军团撤离湘赣苏区,到湖南中部发展游击战争,并同红军第3军取得联系。1934年8月7日,红6军团突围西移,经两个多月转战,于10月下旬到达黔东印江县木黄,与红3军(后恢复红军第2军团番号)会师。接着,两军向湘西发起攻势作战,创建了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亦称湘鄂川黔苏区)。

10月初,国民党军重兵集团继续向中央苏区腹地推进。这时,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博古等领导人,未经中央政治局讨论,即决定放弃中央苏区,到湘西与红2、红6军团会合。10日晚,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率中央红军主力5个军团以及中央、军委机关直属队共8.6万余人,从瑞金、古城等地出发,开始长征(见彩图)。红军第24师和地方部队共1.6万余人,在项英、陈毅领导下,留在当地坚持斗争。

21日晚,中央红军以第1军团为左路前卫,第3军团为右路前卫,第9军团掩护左翼,第8军团掩护右翼,中央和军委机关及直属部队编成的军委第1、第2纵队居中,第5军团担任后卫,从江西于都县城西南的王母渡、新田之间突破了国民党军第一道封锁线,25日全部渡过了信丰河。此后,中央红军继续以甬道式的队形携带大量笨重的物资器材沿山路西进,行动缓慢。直到11月15日,才先后通过了国民党军的第二道、第三道封锁线,进至临武、蓝山、嘉禾地域。这时,蒋介石以16个师的兵力专事“追剿”,并令粤军、桂军共9个师进行堵截,企图围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以东地区。宜章至湘江之间广大地区的国民党军兵力薄弱,担任“追剿”、堵截的国民党军,因派系矛盾,动作不一。这种情况,便于红军机动作战。然而,博古等领导人一味退却的消极避战,使红军继续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25日,中革军委决定,中央红军分4个纵队,从兴安、全州之间抢渡湘江,前出湘桂边境的西延地区。27日,红军一部突破第四道封锁线,渡过湘江。国民党军南北对进,向红军发动了全面进攻。红军在湘江两岸经过浴血奋战,于12月1日渡过湘江,接着进至西延地区。至此,中央红军由长征开始时的8.6万余人减为3万余人。

湘江之战后,蒋介石重新调整部署,向黔阳、洪江地区转移兵力,企图围歼红军于北出湘西的路上。在此危急时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力主放弃原定的与红2、红6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国民党统治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12月1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黎平举行会议,接受了毛泽东的主张,决定中央红军向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地区前进,从而使红军避免了覆灭的危险。20日,中央红军分两路西进,连克剑河、台拱(今台江)、镇远、施秉等城,于1935年1月7日占领遵义城。

1月15~1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在遵义举行了扩大会议。这次会议,着重总结了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的经验教训,纠正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在军事上的错误,确立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中央的正确领导,制定了红军尔后的战略方针,从而在最危急的关头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共产党。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历史上一个伟大的转折点。3月,组成了实际上以毛泽东为首,周恩来、王稼祥参加的三人军事指挥小组。他们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的名义指挥红军的行动。

中央红军进占遵义后,蒋介石以几十万兵力,分路向遵义地区进逼,企图围歼中央红军于川黔边境地区。在此情况下,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决定中央红军北渡长江,进至四川西北部创建新的苏区。1月19日,中央红军从松坎、桐梓、遵义地区向土城、赤水方向前进,于29日一渡赤水河,进入川南。这时,国民党军分路对中央红军进行追击堵截,并加强了长江两岸的防御,企图围歼红军于长江以南、叙永以西、横江以东地区。中革军委根据这一情况,决定红军暂缓执行北渡长江的计划,改在云贵川边境地区机动作战。2月11日,红军掉头向东;18~21日二渡赤水河,返回黔北;2月下旬,在遵义地区击溃和歼灭国民党军2个师又8个团。遵义战役后,国民党军改取堡垒主义和重点进攻相结合的战法,企图围歼红军于遵义、鸭溪狭小地区。红军为寻求新的战机,向西转进,于3月16~17日三渡赤水河,再入川南。蒋介石急令其“追剿”部队向川南进击,企图围歼红军于古蔺地区。在国民党军再次向川南地区集中的情况下,中央红军突然转向东北,接着于21日四渡赤水河,秘密折回黔北。27日,中央红军以第9军团在马鬃岭地区钳制国民党军,主力向南急进,31日渡过乌江,逼近贵阳,把“追剿”之国民党军甩在乌江以北。4月8日,中央红军主力从贵阳、龙里之间突破国民党军的防线,乘隙向云南急进,27日进抵昆明附近。29日,中央红军由寻甸、嵩明地区转向西北前进,于5月9日从皎平渡渡过金沙江。在乌江北岸单独活动的红9军团,经黔西、水城西进,于5~6日从东川(今会泽)以西的树节、盐井坪地段渡过金沙江,接着与中央红军主力会合。至此,中央红军摆脱了几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意义的胜利。

同年3月28日至4月21日,红军第四方面军取得了嘉陵江战役的重大胜利。然而,红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张国焘,擅自决定放弃川陕革命根据地(亦称川陕苏区),向西转移。5月初,红四方面军和地方武装及苏区机关人员等共8万余人,开始长征,于中旬占领了以茂县(今茂汶)、理番(今理县)为中心的广大地区。

中央红军渡过金沙江后,为执行在川西或川西北创建苏区的计划,于5月15日由会理附近地区继续北进。在北进的路上,既有冕宁以北大凉山的彝民区,又有天险大渡河。蒋介石以薛岳、刘湘等部南攻北堵,企图利用彝汉民族矛盾和大渡河障碍,围歼中央红军于大渡河以南地区。20日,中革军委率中央红军迅速北进,顺利地通过彝民区,于24日晚攻占大渡河右岸的安顺场,歼灭守军两个连,控制了安顺场渡口。25日,红军第1团第2连的17名勇士,由连长熊尚林率领,冒着守军的猛烈火力,战胜大渡河的激流骇浪,乘船强渡成功,击溃左岸守军1个营,巩固了滩头阵地。但这里水流湍急,不能架桥,中央红军仅靠4只小船无法在短期内渡过河去,而此时尾追的国民党军已经迫近,情况十分紧急。为迅速渡过大渡河,中革军委决定,以红军第1师及干部团由安顺场继续渡河,沿大渡河左岸北上,主力沿大渡河右岸北上,左右两路夹河而进,抢占泸定桥。沿右岸前进的先头部队红4团,多次击溃川军的拦阻,兼程急进,于29日晨夺占了泸定桥西桥头。泸定桥的东桥头与泸定城相连,由川军第38团主力防守。在红军到达之前,守军已将铁索桥上的木板拆除,只剩下13根铁索链悬在大渡河上,形势十分险恶。经过紧张的准备,红4团于当日16时发起夺取泸定桥的战斗。在该团的火力掩护下,由第2连的22名勇士组成的突击队,在连长廖大珠率领下,冒着守军密集的火力,攀踏着悬空的铁索向东桥头攻击,胜利占领大桥,并冲入泸定城内。红军后续部队紧跟过河,歼灭守军大部,占领泸定城。接着与由左岸北上的部队会合,至6月2日,中央红军全部胜利地渡过了大渡河。至此,蒋介石歼灭红军于大渡河以南地区的企图彻底破产。

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之后,继续北进,占领天全,并乘胜突破了川军芦山、宝兴防线。接着,中央红军以坚韧不拔的革命精神,翻越了终年积雪、空气稀薄的夹金山,向懋功(今小金)方向前进。这时红四方面军正由岷江地区分路西进,先头部队攻占懋功,一部进到达维。12日,中央红军先头部队在北进达维途中,同红四方面军一部会师。18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率中央红军到达懋功地区。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师后,总兵力达10余万人。

早在1934年冬,在国民党军集中40多个团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亦称鄂豫皖苏区)围攻的情况下,根据中共中央、中革军委指示,红军第25军2900余人于11月16日从河南罗山县何家冲出发,向平汉铁路以西转移,开始长征。12月,红25军转战到陕西省雒南(今洛南)庾家河地区。此后,红25军在鄂豫陕边地区开展游击战争,至1935年5月,经过蔡玉窑、文公岭、石塔寺等战斗,粉碎了国民党军的第一次“围剿”,开辟了鄂豫陕边苏区。7月上旬在袁家沟口歼国民党军1个旅,接着北出终南山,粉碎了国民党军第二次“围剿”。红25军为配合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北上,于16日从西安以南丰裕口出发,经户县、周至县境西进,进入甘肃,攻占两当。转而北进,于 9月16日在陕甘革命根据地(亦称苏区)的永坪镇同红军第26、第27军会师。接着,合编为红军第15军团。

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会合后,中共中央根据全国形势和当面情况,提出了创建川陕甘苏区的战略方针,而张国焘却主张向青海、新疆或西康(今四川西部、西藏东部)等偏僻地区退却。为统一战略思想,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935年6月26日在懋功以北的两河口举行会议,决定了中央红军和红四方面军共同北上,创建川陕甘苏区的战略方针。据此,中革军委制定了夺取松潘的战役计划。7月18日,中共中央任命张国焘为红军总政治委员。21日,中革军委决定以红四方面军的总指挥部为红军的前敌总指挥部,总指挥徐向前(兼),政治委员陈昌浩(兼),参谋长叶剑英。另将中央红军的第1、第3、第5、第9军团依次改为第1、第3、第5、第32军。由于张国焘的阻挠,延误了红军北上的时间,松潘战役计划未能实施。8月上旬,中共中央决定恢复红军第一方面军番号,周恩来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为了继续贯彻中共中央的北上方针,中革军委决定进取甘肃南部的夏河、洮河流域。8月15日,红军总司令朱德、总政治委员张国焘率领由第5、第9、第31、第32、第33军组成的左路军,从卓克基地区出发,向阿坝地区开进;21日,前敌总指挥部率领由第1、第3、第4、第30军组成的右路军,从毛儿盖地区出发,向班佑、巴西开进。中共中央、中革军委随右路军行动。红军指战员历经艰辛,通过人迹罕至、气候变化无常的茫茫草地,左路军先头纵队于20日到达阿坝地区。右路军于8月27日到达班佑、巴西地区。8月29~31日,右路军第30军和第4军一部,采取攻点打援的战法,在包座全歼国民党军第49师约5000人,打开了红军向甘南前进的门户。

在红军右路军向班佑、巴西前进的途中,中共中央电令张国焘,要左路军迅速出墨洼、班佑,与右路军并力东进。红军右路军到达班佑、巴西地区后,毛泽东、徐向前、陈昌浩联名致电张国焘建议左路军迅速出班佑,向右路军靠拢。但张国焘制造借口,不执行中共中央的指示,并命令已进到墨洼附近的部队返回阿坝。接着,张国焘提出红军主力南下川康边天全、芦山、道孚、丹巴等地的计划,对抗中共中央的北上方针,并电令陈昌浩率右路军南下。接着,他又提出"彻底开展党内斗争",企图危害中共中央。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参谋长叶剑英识破了张国焘的阴谋,机智地报告了毛泽东。在此情况下,中共中央于 9月10日率领红一方面军第1、第3军(后组成陕甘支队)继续北上,于16日逼近川甘边界的要隘腊子口。17日拂晓,红军一举夺取了天险腊子口,18日占领哈达铺,胜利进入甘南。接着,突破国民党军渭河封锁线,翻越六盘山,于10月19日到达陕甘苏区的吴起镇。至此,红一方面军主力历时1年、纵横11个省、行程2万5千里的长征胜利结束。11月初,红军陕甘支队在甘泉附近地区同红15军团会师。会师后,中共中央再次决定恢复红一方面军番号,彭德怀任司令员,毛泽东任政治委员,辖第 1军团(陕甘支队编成)、第15军团。11月21~24日,红一方面军取得了直罗镇战役的胜利,彻底粉碎了国民党军对陕甘苏区的第三次“围剿”。

张国焘拒绝执行中共中央北上方针,1935年9月命令左路军和右路军之第 4、第30军分别由阿坝、包座地区南下,企图在川康边少数民族聚居区建立苏区。10月8~20日,南下红军发动了绥(靖)崇(化)丹(巴)懋(功)战役,击溃川军6个旅。24日,又发起天(全)芦(山)名(山)雅(安)邛(崃)大(邑)战役;11月13~19日,红军在名山东北百丈地区同川军十几个旅激战7昼夜,虽歼灭川军1.5万余人,但红军也伤亡近万人。1936年2月,红军被迫向西转移,4月进入道孚、炉霍、甘孜地区。至此,红军由南下时的8万余人减为4万余人,张国焘南下行动遭到失败。在中共中央劝导和督促下,经过朱德、刘伯承及红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的斗争,张国焘被迫于6月接受了中共中央北上的战略方针。

1935年9月,国民党军集中130多个团的兵力,采取持久作战和堡垒主义的方针,对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亦称湘鄂川黔苏区)和红军发动了新的“围剿”。在国民党重兵的进攻下,中共湘鄂川黔省委和军委分会决定红军转到外线寻求新的机动,开辟新苏区。11月19日,红2、红6军团共1.7万余人,由湖南桑植地区出发,退出湘鄂川黔苏区,开始长征。红军经4个月转战,于1936年3月30日进到贵州西南的盘县、亦资孔地区。这时,红军总司令朱德、总政治委员张国焘电令红2、红6军团北渡金沙江,同红四方面军会师。红2、红6军团遂于31日离开盘县地区,分两路向西急进。4月25~28日,分别从云南西北部的石鼓、巨甸地段渡过金沙江,向北前进,连续翻越了几座大雪山,于7月2日到达甘孜地区,同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5日,红2、红6军团和红32军奉中革军委电令,组成中国工农红军第二方面军,贺龙任总指挥,任弼时任政治委员,萧克任副总指挥,关向应任副政治委员。

7月初,红二、红四方面军从甘孜、炉霍、绥靖出发,共同北进,广大指战员以惊人的革命毅力,克服重重困难,通过了茫茫数百里的草地,击溃了国民党军的拦截,于9月初胜利进入甘南,控制了漳县、洮州、渭源、通渭、成县、徽县、两当、康县8座县城及广大地区。这时,红一方面军主力由宁夏的豫旺堡附近地区南下,接应红二、红四方面军北上。10月9日和22日,红四、红二方面军先后在甘肃省会宁县城和静宁县的将台堡同红一方面军会师(见彩图)。至此,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全部胜利结束。

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胜利,是人类历史上的奇迹。在整整两年中,红军转战14个省,冲破了几十万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经受了艰难险阻的考验,终于胜利地完成了战略转移。红军长征的胜利,为开展中国革命和革命战争的新局面创造了重要条件。

}

    访问中国并在中国的知识分子面前发表演讲,在我来说还是第一 次,我衷心感谢为我提供了这个机会。其实,我并不是第一次访问中 国,此前曾两度来这里进行访问。不过,那时我只是观察和倾听,也 就是说,在中国旅行时只用眼睛和耳朵而不是嘴巴。尽管如此,在我 的生涯中,这两次旅行仍然是非常重要的人生经历。
    对中国的第一次访问,是在一九六O年的夏天。我得以目睹其人和 耳闻其声的那些人物,不仅在中国的文学史上,即便在中国现代史上 也是声华卓著。我想在此列举这些人名。由于他们都已是融入历史之 中的人物了,谨按照当时所记忆的日本式发音并去掉敬称来列举这些 名字。他们是:毛泽东、周恩来、许广平、陈毅、郭沫若、茅盾、老 舍、巴金、赵树理。大家一定会认为,这都是一些声名显赫的人物的 名单。一九八四年第二次访华之际,在这一长列人名后面,又加上了 胡耀邦的名字。当时,身为我们这一行之中心的大作家自不待言,就 连在我国产业界对造成公害病负有责任的某公司前任社长,以及多年 来大受欢迎的女演员,也都得到了发言机会,惟有我一人被同行者告 知,要在总书记面前继续做一个没有嘴巴的人。我在想,这是否同我 被加利福尼亚的大学的学者们托付了一封公开信有关。
    现在,包括上述这一切,作为我生涯中最为重要的经历之一,已 将这些巨人们栩栩如生地镌刻在了记忆之中。在小说家来说,对于那 些必要的事物,较之于在短时期内作出评价,不如先将其储存在记忆 里。在不断保持这些记忆的新鲜的同时,与这些记忆共生共存,以期 将来获得可以准确表述这一切的必要词语。较之于政治性的评价,它 们更应该是具有极为深远的影响力的文学语言。
    今天,我第一次在各位中国听众面前成为一个有嘴巴的人,此外, 我还感受到了一种幸福,那就是我的诸多作品被译介到了中国。我之 所以能够如此幸运,则是得益于那位发明了炸药的人。因此,今天我 想要谈一些有关诺贝尔文学奖的题外之话。第一个题外之话是这样的: 我在受奖演说中,曾叙说从孩童时代起便深为瑞典作家拉格洛芙的 《尼尔斯历险记》所吸引。被变化为小人儿的那位生气勃勃的少年, 与那只在共同克服困难的过程中结为同志的母雁阿克一同飞翔在瑞典 的天空。借助小说中的这些情景,我甚至详悉了瑞典这个国家的地理。 现在,我也有幸与自己的阿克(暂且不论我的妻子对于自己被喻为母 雁是否会感到愉快)一同飞降在了斯德哥尔摩。
    接着,在颁奖仪式后的晚宴上,我还说起了日本文学中具有代表 性的古典文学作品也同样描述过一个小人儿,这个小人儿作为使者, 骑乘在大雁背上飞翔于天际,往来于异界与人世之间。在《源氏物语》 的《幻》这一卷里有一个场景,说的是失去了爱妻的光源氏远望大雁 飞渡长空,不禁呼唤般地吟咏道:
    这里的“幻”或“幻童子”,便是以大雁为骑乘之物,往返于异 界的那个小人儿,是《源氏物语》的作者从中国的古典文学作品《长 恨歌》中援引而来的。自最初用文字来表记日本固有的语言以来,日 本文学便最大幅度地受惠于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平常我并未特别意 识到本国的文学传统,可现在要面对各位中国听众进行讲演,这才重 新强烈感觉到与日本文学的历史相关联的自我。
    而且,还不只是与日本文学相关联,甚至可以将其广泛地说成与 日本思想相关联。在大学时代,我学习的是法国文学专业,以欧洲思 想为核心进行学习并接受了影响。我开始关注十七世纪初至十九世纪 后半叶构成德川幕府之基础的思想,相对来说也是最近的事。其契机, 则是接触了美国历史学家纳吉塔.哲夫所作的从封建时期至近代的日 本思想研究。他是第二代日裔美国人,对德川幕府中、后期构成日本 经济中心的大坂地区商人们经营的学问所――怀德堂进行了研究。在 纳吉塔这一研究的引导下,我得以学习了儒教和儒学在日本被接受的 状况,以及这种状况在德川幕府时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简略说来, 以下的这一切为我开启了眼界:经历了形成幕府体制意识形态的荻生 徂徕的学问及至伊藤仁斋的学问后,德川末期的大坂商人们(他们承 担着面临危机的封建时期的日本经济)如何接受了独自的儒教和儒学, 并将其应用于现实的。
    也是在这一时期,与儒教和儒学为其基础的学问――汉学相对抗 的另一门学问――兰学也问世了。即便那些以西洋医学研究为核心的 兰学研究者们,也发现构成其学问和思想的人性基础,是从中国的思 想中生成的。
    比如借助兰学来推广西洋医学的开拓者绪方洪庵就认为,最为重 要的还是“医者仁术”。在他青年时代的信件中,便强烈显现出了对 鸦片战争的忧虑。就连在意识形态领域提倡脱亚入欧并因此而招致批 判的福泽谕吉,也认为与其将欧洲思想直接引入日本,不如将欧洲的 语言(首先是荷兰语,其次是英语)与汉语这种日本人的学问专用语 言相对照,从而在比较的基础上创造出崭新的日本语。与近代化相并 行的日本超国家主义思想核心由国学者本居宣长做了前期准备,这位 本居宣长就曾认真学习过刚才提及的那位在日本具有代表性的中国思 想专家荻生徂徕。
    也就是说,我只能将现代化前不久的日本思想,与始于明治维新 的现代化得以实现时的日本思想联系在一起思考,同时,就中国的思 想传统为日本带来的巨大影响进行思考。当然,我还不得不思考与现 代化的完成同步发展的超国家主义的日本对中国发动的侵略战争。
    前不久,法国哲学家罗兰.巴特提出了“绝对零度的写作”理论, 研究了将文本从政治性、社会性、历史性的文理和内容中剥离出来, 单纯地用语言本身来书写文本。然而,身为一个日本小说家,我却无 法将中国的近、现代文学作为“绝对零度的写作”来加以探讨。
    再来看看日本最近的社会氛围,问题就更加复杂了。日本曾侵略 中国,给中国人民带来了人员和物资方面的巨大牺牲。战后,日本国 以及日本人清偿了这一切吗(尽管这场给中国人民带来巨大牺牲的侵 略战争是无法彻底清偿的)?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认为,我们应当 面向未来,坚持不懈地赎罪,并为此而不断努力,这才是日本人对中 国以及亚洲诸国的基本态度。然而,在今天的日本,却出现了以首都 东京都的那位知事为首的一批新的国家主义者,他们不仅想要忘掉侵 略中国的责任,甚至还针对现在的中国和中国人民说出和做出一些攻 击性和歧视性的语言和举动。
    在这种现状之下,日本的文学者果真能够与中国的文学者建立起 平等的和批评性的相互关系吗?我日益感觉到“绝对零度的写作”绝 对是不可能的。我想接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下去。
    对于我这个在战后迎来青年时代的日本小说家而言,又是如何领 悟中国的近代和现代文学的呢?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首先想到了日 本近代作家芥川龙之介与中国近代文学开拓者之一的胡适之间的邂逅。 大家听到这里,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并不是研究中国文学的专 家,是通过我国也许最优秀的专家藤井省三教授的《中国文学的这一 百年》(新潮选书)而得知的。现在,一面对照这本书中的事实就几 个问题进行确认,一面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芥川于一九二一年前来 中国旅行,在北京与比他年长一岁的北京大学英国文学教授胡适过从 甚密。后者在日记里这样写道:“这个人似没有日本的坏习惯,谈吐 (用英文)也很有理解。”所谓日本的坏习惯,好像是指除了日语外, 不能用其他语言与外国人交谈。这个坏习惯至今还残存着,最近还在 一部描绘中国有名的英语会话教师的电影中受到讥讽。即便现在,日 本的小说家不想用外语交换看法的情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就这个意义 而言,芥川与胡适借助英语进行的交谈,在文学史上就有了值得铭记 的意义。
    胡适在日记中继续这样写道:“芥川又说,他觉得中国著作家享 受的自由,比日本人得到的自由大得多,他很羡慕。其实中国官吏并 不是愿意给我们自由,只是他们一来不懂得我们说的什么,二来没有 胆子与能力可干涉我们。芥川说,他曾编一篇小说,写古代一个好色 的天皇把女子驮在背上,这书竟不能出版。”
    文学家奔赴同时代历史的现场,他们撰写报告并进行批评,这其 中同时存在着新奇有趣和危险。而且,新奇有趣之中时常蕴涵着危险, 而在时间和距离的作用下,危险之中也存在着可以转化为确实新奇有 趣的因素。
    芥川痛苦地表示,日本小说家没有中国著作家可以享受到的自由。 这并不是芥川在信口开河。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便开始了现代化进 程,很快就形成了统一的国家。接着,在国内通过彻底推行国家主义 思潮,对外则挟日清战争和日俄战争的胜利之威,巩固了国民国家的 基础。对此进行了抵抗的宗教思想家内村鉴三被开除教职,社会活动 家幸德秋水则被处以死刑。然后,日本在包括侵略中国在内的超国家 主义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一九四五年毁灭之时。我们不得不认为, 除了共产主义者小说家中野重治以外,从夏目漱石到芥川龙之介,再 到昭和时代前半期的小说家们,没有任何人能够像内村鉴三、幸德秋 水那样对国民国家进行彻底的批判。
    在这一点上,芥川感叹于审查制度造成的不自由(这种审查制度 导致自己被指为犯下了对天皇不敬罪),却又不去尝试着打破那个不 自由。我认为,这个事例清晰地显现了那个时代(所谓大正民主主义 时期)的日本知识分子的思想与现实生活的真实状况。
    不过,同时代的中国文学者们就没有与此相似的困难吗?情况当 然不是如此。胡适所表现出的文风中就蕴涵着一种讥讽。假如芥川遇 见曾翻译了他的《罗生门》的鲁迅并与之交谈,或许就会痛切感受到 与胡适的讥讽所不同的另一种东西。下面要稍微偏离一点儿话题。面 对日本独特的天皇制,也就是说,面对不仅仅是政治体制,还包括思 想体制在内的那个制度,芥川所感到的不自由,即便在太平洋战争败 北之后,在理应将天皇从所有政治权利中驱逐出去的新宪法之下,却 仍然存留了下来。我的小说作品《政治少年之死》现在依然不能出版 便是其中一例。
    我还想说一些话,尽管这些话并不一定非要面对中国的听众述说。 自胡适以后,中国的文学者们面临困难以及克服这些困难去实现目的 的过程,也就是说,通过文学使得国民国家的理念具体化,并且为了 实现该目标而引导民众的那种行为,与芥川感觉到并羡慕不已的中国 著作家们所享受的自由的程度,是一种完全不同质的东西。经过漫长 的岁月后,当人们回顾这一切时才会发现,当时那种困难非常之大, 而试图克服那些困难的文学者们的实践之所以能够留存后世,是因为 它们本身具有的强大力量所致。反过来说,我只能认为日本的近代和 现代文学不曾经历过这一切而造成的脆弱,直到现在还是依然如故。
    自一九一九年的反日、反军阀的“五四”运动以来,很多文学者 投身于国民革命的北伐战争。一九六O年,我有幸邂逅了在那场北伐战 争中非常活跃且幸存下来的文学者郭沫若和茅盾。当时,在中国这一 百年历史中,从中国的这些文学者们(当然,也包括鲁迅在内)得以 显现文学者这个角色之原型的北伐战争时期算起,也只经过了四十年 时间。当回顾一九六O年以来的这四十年时,就在我被同时代的邻国所 关注期间,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对所发生的这些事情,我为之感 慨不已。
    我觉得,尽管中国的文学者们在种种主张上存在着分歧,但在时 代的进程中,却总是为了巨大的连续性而不懈地付出艰辛的努力。那 么,这个巨大的连续性又是什么呢?那是一种使命感,是要在中国建 设国民国家,维护国民国家,并且试图用文学来引导这一切。我在想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巴金先生年过八旬还能重新进行文学活动, 是因为时隔半个世纪之后,他在二十年代的上海进行工作的经验依然 充满活力。而年轻一代中的莫言的《红高粱》和郑义的《老井》之所 以能够让我为之赞叹不已,则是因为他们明显表现出来的一种意志, 一种将中国人今天的生活现实与过去的深远连接起来,并建设他们独 自的想象力中的共和国的意志。
    日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现在当我重新思考这个问题时,却只能 一如芥川对胡适所陈述的那样,羡慕中国的著作家们。我只能认为, 尤其在这三十年间,日本文学没能像刚才提及的莫言和郑义那样雄心 勃勃且非常现实地扎根于他们的土地和民众之间,也没能在那个不具 备上述环境的国家里建立起与这种现实相适应的想象力的共和国。
    不过,我的这种说法可能已经使大家感觉到了不适。从胡适和芥 川的对话中,我清晰地发现了两者间的“分歧”。尽管如此,我首先 要向各位表明的是,即便我的看法是存在着巨大“分歧”的看法,却 也如同我现在所表述的那样,从近代和现代中国的文学者们的进展中, 我看到了巨大的连续性。
     接下去,我想说一说在今天的日本,我这个日本人是如何生活的? 我又是一个怎样的小说家?也就是说,打算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这个日 本作家的现状。我出生在日本四国一个森林中的村庄里,那一年是一 九三五年。两年后,日中战争爆发了,在我进入仿效纳粹德国而建立 的被称之为国民学校的小学那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十岁时,我迎 来了战败,因此,我的少年时代的前半期实际上是处于超国家主义意 识形态之下的。当时,对于我这位少年来说,天皇是神,为了天皇如 何勇敢地去死便成了我的最为重要的人生课题。
     然而战争结束后,这一切却完全倒转过来,日本全国都开始施行 民主主义教育。就在这个时期,我度过了少年时代的后半期。在我的 印象中,战时的日本是个在世界上处于孤立,并被从外部封闭起来的 国度。战后,日本向世界开放,天皇也不再是神,这种民主主义体制 就成了我心目中的国家形象。就在这种民主主义的解放感之中,我决 定前往东京的大学。尽管那是一段生活贫困并充满了辛劳的青春,却 从不曾失去对民主主义的信赖。我觉得,这一切构成了我的整个人生 的基调。
    在大学里,我学习的是法国文学专业,是一个从让―保罗.萨特 那里接受了很大影响的学生。不仅仅萨特的小说,在时事评论和哲学 论文等所有领域,萨特都是我的引导者。我在大学期间开始写小说。 那时,我想表现战争时期地方孩子的生活以及笼罩在这种生活之上的 超国家主义的阴影。此外,地方出身的青年在战后的都市生活中所感 受到的不安和社会矛盾,也成了我作品中的主题。运用从法国现代文 学中学到的手法来写这一切,是我的文学的第一期。《摘嫩菜打孩子》 这个比较短的长篇小说,则是这个时期的代表之作。
    在那段学习以萨特为中心的法国文学并开始创作小说的大学生活 里,对我来说,鲁迅是一个巨大的存在。通过将鲁迅与萨特进行对比, 对于世界文学中的亚洲文学充满了信心。于是,鲁迅成了我的一种高 明而巧妙的手段,借助这个手段,包括我本人在内的日本文学者得以 相对化并被作为批评的对象。将鲁迅视为批评标准的作法,现在依然 存在于我的生活之中。当年,我是以青年小说家的身份登上日本文坛 并开始文学创作的。二十八岁那年,我经历了一次重大的考验。那确 实是一次“个人的体验”。作为年轻的小说家,应当如何面对日本的 社会现实?我从这种萨特式的立场出发,将自己置于不得从个人的闭 塞状态中后退半步的危机之中。
    而引发这一切的,则是一个头部存在着医学上问题的婴儿出生在 了我的家庭里。我感到非常苦恼,不知该如何调整自己以与那个孩子 共同生活下去。首先,我不懈地进行医学上的努力来救治那个孩子, 接着在心理上也坚定了共同生活的意志,在实际行动上朝着那个方向 开始前进。以这个经历为基础而创作的长篇小说,便是《个人的体验》。
    在创作这部长篇小说的同时,我还写了《广岛日记》。那是一部 长篇评论,说的是太平洋战争末期在广岛遭受原子弹轰炸而受到伤害 的人们。我在这部长篇评论中描述的,首先是广岛的诸多医生们。尽 管他们本身也遭到原子弹轰炸的伤害(这里不包括因此而死亡或重伤 的医生们),仍然连同那些身负轻伤的医生们一道,投身于医治受原 子弹伤害的患者的工作。护士们也是同样如此。对这些护士而言,当 他们和她们开始医治伤者时,不可能从医学意义上了解核爆炸给人们 的肉体带来的危害是怎么一回事。人们摸索着不断获得医疗上的实际 效果,从这种努力中,创建并推进了包括针对白血病的治疗方法在内 的医学,比如对切尔诺贝利核事故那样的放射能造成的伤害进行医治 的方法。
    那些放射能受害者又是怎样地从医学、经济以及人权等领域的痛 苦中恢复过来的啊!甚至在遭原子弹轰炸而被伤害多年以后,他们还 不断有人因为放射能障碍而被迫苦度与疾病作斗争的日子。尽管如此, 他们却从不曾忘记作为广岛幸存者(长崎的幸存者们也是如此)对社 会责任所具有的自觉。为此,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感动。我认为,广岛 和长崎的那些放射能受害者所发起的废除核武器的社会活动,是日本 人面向二十一世纪的世界所显现的最为重要的行为。
    通过直接接触广岛的放射能受害者们的思想和行动,我得以深入 个人的内闭状态(能够坦率地描绘处于这种状态之中的自己,对我的 文学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并且恢复了面向社会,进而面向世界开 放自我的勇气。
    不得不深入个人内部的倾向,以及试图面向社会和世界开放自我 的态度,经常同时存在于我的身上,并创造出了我的文学。作为一个 专修法国文学的学生,我从萨特那里学到了参与社会。从那时起,我 就反复将个人的内部这个课题与面向社会和世界开放自我的课题重合 在一起,不断重复着回到原点后再行出发的循环行为。
    一九六八年,我写了《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也是与一篇作为社 会性报告而创作的长篇评论《冲绳日记》同时进行的。在日本带有国 家主义性质的现代化进程中,从社会状况直至文化的细部,冲绳人民 蒙受了怎样的压制啊!那里的知识分子对这种压制曾进行了怎样的抵 抗啊!在太平洋战争的最后时刻,最为沉重地背负着日本现代化中的 矛盾的冲绳民众,又付出了怎样的牺牲啊!战后,作为美军在亚洲/ 世界战略的军事基地,冲绳的人们更是一直在承担着怎样的重荷啊!
    在这种长期存在的困难中,冲绳又是如何维持其独特的思想和文 化并予以创新的呢?我对此作了调查,而且曾打算进行研究。我对冲 绳展开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今年七月所发表的一系列随笔作品。我的 这个经历――在冲绳从事这种时事性和文化性的调查和报告的经历, 构成了创作长篇小说《万延元年的足球队》的思想基础。先前已经说 起过了,我出生于日本列岛的四国。正因为那里远离文化中心地东京, 至少直至我的孩童时代,我们那个村子还保留着独特的大众性历史和 传统。我就在那种地方文化的环境中长大成人。受战后民主主义时期 的解放感所鼓舞,我前往东京,学习以法国为中心的外国文化。在这 一过程中,尽管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小说的创作,但在我的内心底里, 却总是存在着根本性的窘迫。
    四国的山村是边缘,而东京则是日本现代化最直接的目标,同时 也是现代化最核心的据点。那里还是中央集权的场所,吸收着地方的 多样性指向并使其均一化,使得日本的现代文化被赋予一种特殊的性 格。东京的中心文化形成了神话的中核,作为王朝文化而昌盛,并支 撑着那个超国家主义的体制,尽管被战后的宪法从政治权利中驱赶出 去,却依然具有极为强大的影响力,与天皇这种文化的中心相互重合。 三岛由纪夫和我之间之所以相互对立,是因为彼此间存在着文学观的 差异,更是因为他怀有图谋复活作为他的文化中心的天皇这种意识形 态。三岛这个人在出生、成长以及美学上都体现出东京文化。
    而我,则在边缘地区传承了不断深化的自立思想和文化的血脉。 对于来自封建权利以及后来的明治政府中央权利的压制,地方民众举 行了暴动,也就是民众起义。从孩童时代起,我就被民众的这种暴动 或曰起义所深深吸引。我注意到,在冲绳,人们在日本和中国的政治 和文化影响下,从以往维持琉球独特的政治性自立和文化的时代,直 到被现代国家日本所吸收以后,仍然没有丧失抵抗的思想和文化。我 曾写了边缘的地方民众的共同体追求独立,抵抗中央权利的长篇小说 《万延元年的足球队》。这部小说的原型,就是我出生于斯的边缘地 方所出现的抵抗。明治维新前后曾两度爆发了起义(第二次起义针对 的是由中央权利安排在地方官厅的权利者并取得了胜利),但在正式 的历史记载中却没有任何记录,只能通过民众间的口头传承来传续这 一切。此外,小说中描述的在现代社会里进行尝试的年轻人所发起的 第三次暴动却没能取得成功。不过,与那个中心进行对抗的边缘这个 主题,却如同喷涌而出的地下水一般,不断出现在此后我的几乎所有 长篇小说之中。
    在我创作《万延元年的足球队》的前后十年间,以拉美地区为核 心,不断出现以神话般的想象力和与此相适应的方法(魔幻现实主义 这个词汇可以适用于这个方法)进行表现的小说。这些小说描述了与 前面说到的那个中心相对抗的民众,以及他们自立的政治构想和文化。 我发现,自己的《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所指向的目标,与它们有着很 深的血缘关系。在后来的一段时期内,我得益于米哈伊尔.巴赫金的 荒诞现实主义理论,并开始意识到和强化了这种小说的方法。直至现 在,我的小说世界仍然是用这个方法论构建而成的。
    在刚才提及的十年后的第一年,我前往墨西哥城的大学任教职, 从一位中国文学专家的同事那里,见到了一份将拉美文学翻译为中文 的书目单。在那份清单中,我看到了胡安.鲁尔福的《彼得罗.巴拉 莫》。这位墨西哥作家的杰作,构成了拉美的所谓魔幻现实主义小说 群的源流之一。我曾预想过,无论在想象力的质量上,还是在叙述的 方法上,从这个源流中接受了影响的小说一定会出现在中国。
    然而,中国的年轻作家们却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对于他们业已 实现并获得的巨大而丰硕的成果,我不胜羡慕并致以敬意。我在斯德 哥尔摩的演说中,之所以提到郑义和莫言的名字,是因为将他们视为 这种新文学的代表者。我期待着日本的年轻作家们能够向他们学习并 展开积极而多彩的文学活动。同时,我还期待着他们能够与中国的那 些优秀作家和韩国的年轻作家们一道,完成确实可以被称之为亚洲文 学的事业,并在这个名称之下参与世界文学。
    另外,我最新的一部长篇小说,是去年发表的《空翻》。小说始 于被称之为“师傅”的教祖与被称为“引导者”并扮演预言者角色的 男子,试图在现代的东京创建新的宗教教团。其实,十年前他们曾一 度建立起拥有超过二千名信徒的宗教教团,其后却又通过电视发表声 明,表示他们的教义是错误的,并说那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从而解散 了那个宗教教团。
    他们之所以被迫解散教团,是因为信徒中出现了过激的激进派小 团体,而且具有强大的力量。作为呼吁日本社会进行彻底悔改的手段, 这个激进的小宗派计划行使他们的实力,采取炸毁核电站之类巨大的 恐怖行动。于是,教团的领袖们便与国家权利合作,出卖了这个激进 的小宗派,使得他们行使实力的图谋归于流产。
    如果情况仅止于此,教团的领袖们也已声明自己在宗教上的教义 只是个玩笑一般的东西,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全面的转向了。那么, 为什么又产生了这个必要呢?那是因为在这个教团的内部,还有一个 由信仰虔诚的女性们所组成的宗派。这个女性们的宗派认为,引入国 家权利以封杀激进派的行为不仅束缚了教团的领袖们,整个教团也将 遭到镇压。为了阻止这种情况的出现,她们以其信仰为基础,对领袖 们的受难表示抗议,并可能为声张教团的正统性而集体自杀。因此, 在激进的宗派与信仰虔诚的女性们的宗派这两者的追逼之下,教团的 领袖们不得不采取了刚才所说的全面否定教团的这种转向措施。
    将教团解散以后,教团的领袖“师傅”和“引导者”切断了与所 有信徒之间的关系,在来自社会的批判和蔑视中孤独地度过了十年的 时光。小说就从他们决心重建教会处开始。他们得到了一小部分新的 理解者,开始了重建教团的活动,但“引导者”却在前面说到的过激 派残存下来的一部分人执拗的追逼下而死去。以此为契机,“师傅” 转移到了四国森林中的一个处所。这个处所是由这十年间最为稳健却 也颇有实力的信徒集团所准备的。
    自《万延元年的足球队》问世以来,我一直在考虑与中心相对抗 的边缘“根据地”这一模式。我还以这个森林中的小村庄为舞台,选 择各种各样的时代,描绘发生在那里的故事。于是,“师傅”们试图 创建新教团的活动,便与发生在这个边缘场所的故事汇合了。
    然而,像是在等候着“师傅”公开发表将要创建新教会的声明一 般,前面说到的过激的宗派和信仰虔诚的女性们的宗派也汇集到了这 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师傅”并不打算清除他们。在“师傅”有 关新教会的构想里,一些生长在这块边缘的土地上的年轻人也参与了 进来。于是,前所未有的展望就要开始实施了。但是,就在新教会开 始明确显现其性质的同时,曾将“师傅”和“引导者”逼得无路可走 的激进派和信仰虔诚的女性们这两个宗派之间没有解决的问题,却又 一次紧紧地抓住了“师傅”。
    后面我还会再度就此进行叙述。我觉得,无论在现实的历史进展 中,还是小说的叙述方法里,都存在着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包含 着分歧的重复”。作为小说的叙述方法来说,它也是一个方法论。
    宗教教团的这位领袖创建教团和重建教会,与此同时也身陷危机 并面临崩溃。这两个悲剧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这两者间的差异只 在于“分歧”。因此,我们可以批判性地认为,就重建教会而言, “师傅”只是在表演“包含着分歧的重复”。其实,当“师傅”重建 教会时,他并没有从辩证法的角度去超越当初的失败,同时也没有树 立起新的理念。
    然而,“师傅”这次却没能像第一次那样,借助“包含着分歧的 重复”这种同样的方法来进行第二次转向。在他以悲剧性的方式悄然 消失以后,就在这片森林中的土地上,在那些经过锤炼的年轻人(像 是这个边缘地区长大成人的少年般的年轻人为核心)对他的支持下, 他真的得以开展他那“新人的教会”的活动了。
    我想,即便在中国,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印度的经济学家阿 马蒂亚.森教授也是广为人知的吧。森教授的阿马蒂亚这个名字,意 味着“永远的生命”。据说,为森教授起这个奇妙名字的,是那位在 大学里曾与他父亲同过事的诗人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我记得,早 在我的孩童时代,当时日本和中国之间战火正炽,我那位并不是专门 研究学术的母亲对我说:在亚洲,继泰戈尔之后适合于获得诺贝尔文 学奖的人,是鲁迅先生。不过很遗憾,他却去世了。
    刚才,我之所以在这里提及森教授的名字,并非想要谈论他在专 业领域内就饥谨与贫困,以及不平等问题做出的骄人业绩。我只是在 考虑将森教授在经济学领域里的两个独特的专业用语转用于文学世界。 一个单词是在日语中被译为“福利”的“Well-being”,表示“优裕 的生活”。这个单词包含了个人所具有诸如健康、长寿、自豪之类的 所有生活机能。在如此定义的基础上,森教授将已经实现的机能包括 在内,又提出了一个引人瞩目的“Capability”,在日语里,这个单 词被译为“潜在能力”。为了确立“优裕的生活”,作为今后的机能 而需要实现的“Capability”便很重要,而从妨碍其实现的社会性因 素(例如歧视)中获得自由就很有必要了。因此,何为不平等这个课 题也就成了一种新的思考方法。
    我认为,在评价一个国家某个时代文学的发达程度、广度以及深 度时,经济学中的专业用语“Capability”与自由这种概念是为之有 效的。自“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以实现国民国家的体制 为奋斗目标而进行了最具有先驱性的实践,我为他们的这种工作而深 深感动。因为,我从他们在各个时间点上的实践中,发现了巨大的 “Capability”。
    鲁迅所从事的工作当然自不待言,参加了国民革命的郭沫若和郁 达夫等创造社的同人们也好,茅盾也好,他们都创作了丰富的作品, 并拥有从这些作品中接受了“Capability”的大量青年知识分子。
    国民革命前后的作家们,有老舍、丁玲,还有年轻的巴金等人, 以及在日本发动全面侵略战争期间,在上海开始工作的张爱玲和发表 了《围城》的钱钟书等人。赵树理也是不可或忘的作家。他们都是优 秀的“Capability”。
    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尤其是作为同时代的亚洲文学,我一直在 关注着中国文学。我认为,没有必要就政治性时代的进展与文学的动 向进行尝试性分析。或许,在你们这些从那个时代生活过来的各位听 众的脑海里,已经映现出了那一切。
    我可以说的是,经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在中国已经出现了各种势 头非常旺盛的新文学,它们确实充满了强大的魅力。刚才所列举的远 比我年轻的作家们的《老井》和《红高粱》,给我留下了何等深刻的 印象啊。我一再提及这一切的本身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这些鸿篇巨 制的长篇小说所显示出来的,首先是小说家们的才能、方法和热情。 同时,作为今后应该会实现的“Capability”,这些作品还显示出了 何等丰富、广阔和深远的前景啊。我相信,今后也将不断会有中国的 新“Capability”的所有者们,获得不再被妨碍其表现的自由,并取 得切实而巨大的收获。
    现在,或许我还要重新使用八十年前芥川与胡适的对话一般的叙 述方式。我也像当年的芥川那样,对中国现在正活跃着的小说家,以 及今后将会实现其“Capability”的年轻小说家们,表示我的羡慕之 情。可是,在这个会场上,也许会有一些可称之为今天的胡适的知识 分子,会从我的这番羡慕的话语中发现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并对 我显现出充满讥讽却也是宽厚的表情吧。
    刚才,我就自己的小说进行了解说,从中可以看出,通过将“分 歧”这种有意识的方法系统化,是能够找出文学上的有效性的。我的 文学论《小说的方法》也被译成了中文,倘若大家能够予以参照的话, 我想,大家是能够理解我所说的这一切的,那就是将刚才借助实际创 作来进行说明的“包含着分歧的重复”这种小说的技法,作为我的认 识方法而予以重视。在八十年后的北京,我有意识地重复着从芥川与 胡适的对话中发现的、确实意味深长的“分歧”,是出于以下两个意 图。
    首先,虽说我现在正面对各位中国听众讲述着这一切,其实,我 也希望将这一切作为一个信息,传递给日本的青年知识分子。中国的 近、现代文学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努力提示出新的国家形象和国民形 象的典型,而日本的近、现代文学却不具备诸如此类的问题意识。夏 目漱石是日本开始现代化进程后最大的国民作家。他提示了由于快速 推进现代化而造成了扭曲和弊端的国民国家日本,并批判了没有自觉 到这一切的日本人。然而,夏目漱石却从不曾创造出他独特的新日本 这个国家以及日本人的积极性典型,并因此而引导同时代的青年知识 分子。
    在日本的近、现代社会里,一些知识分子最为综合性且多角度地 试图认识日本是个怎样的国家,而日本人又是怎样的人。这些知识分 子从战后的废墟中,面向再生而迈出了自己的步子。他们曾体验过战 争,其中有些人更是直接充当了侵略中国的士兵。他们在战争刚刚结 束时所构想的知识分子群体,一如政治思想史学者丸山真男所说的那 样,具有“悔恨共同体”的含义。战前,尽管也存在着具有各种见解 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他们却各自孤立,没有形成抗拒战争的一股势力 呢?出于悔恨这一切的力量,他们试图积极地构想崭新的国家和国民 的形象。这就是他们的意图。而且,我认为文学者们也加入了这个行 列,并具体地完成了巨大的工作。他们是野间宏、武田泰纯、大冈升 平等小说家。
    然而,从那时算起,五十年过去了,这群战后知识分子的“大志” 被年轻的知识分子们继承了吗?我不那么认为。我本人也是一个希望 继承战后文学者们的“大志”,试图站在他们这个构想之行列的最后 一名,并因此而开始小说创作的人。但是,我却无法过高地评价自己 所完成的工作。因此,包括我的自我批评在内,我想在北京向现在的 日本年轻作家们和年轻读者们呼吁,希望他们继承战后文学者的“大 志”,并希望在这个意义上丰富、拓展和深化他们自身的“ Capability”。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早晨的阳光总是美好的,一点也不假。和煦的日光散发出柔和的金色,金色的花,金色的草,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又柔美的金色之中。&nbsp
  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气息充溢着整个旭初高中,清新飘逸。明晓溪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哈!舒服极了。最爱夏天,最爱阳光。可以吃棒棒的冰糕,可以穿凉快的衣服,如果一年四季都可以这样就好了。&nbsp
  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漾开,她乐此不彼地拍拍手中的书。书呀书呀,你要是能变成冰淇淋就好了。我保证一定能够将你一口气填进肚子里去,这样就不用再大下苦功的每天念到三更半夜了,而且准保知识全都吃进肚子里,长进脑子里!&nbsp
  嘿嘿……多么棒的想法呀……可就是实现不了,失望!&nbsp
  敲敲脑袋瓜,她大步向校内走去。今天一定又会是一个好心情,因为开心的明晓溪永远都是开心的。&nbsp
  快到教室了!快到教室了!她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左右盼望。一个星期没来上课,要是现在这个上课时间被训导主任抓住,她可是要翘辫子的!&nbsp
  这边没人!这边也没有!好棒!看来连老天爷都帮她。改天一定要烧柱香,拜个佛,谢谢它老人家的恩泽。&nbsp
  放宽了心,她开始准备向教室迈去。可是……到底要不要进呢?&nbsp
  再向前踏一步,她就又可以看见那双曾经对她沁出丝丝温柔的冰冷眸子;若不踏,她便又可以成功的躲过一天。但,她已经很久没来上课了,倘若再不进去的话……,哎!还真是左右矛盾,进退两难啊!&nbsp
  紧闭双眼,明晓溪将手中的课本厚厚实实地盖在头顶,踯躅不前。&nbsp
  怎么办?她都已经在教室外徘徊了将近二十分钟了。进?还是不进?&nbsp
  靠在教室外的墙上,她大叹一口气。&nbsp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的多麻烦事啊……”&nbsp
  算了,还是进去吧。要知道她可是无往而不胜的明晓溪,逃避才不会是她的作为!(虽说先前也躲过一星期,可……)伸了伸舌头,心里好虚。&nbsp
  拿下头顶上的课本,把它们抱在怀里,接着推开门,她一个健步跨进门槛。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团白白的物体就快速冲向她,将她紧紧抱个满怀。&nbsp
  “明姐姐,我好想你呀!”东寺浩雪窝在她怀中兴奋地叫着。已经是初夏了,可她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热似的,就那样一个劲地抱着明晓溪,往她怀里钻。&nbsp
  “小雪?!”明晓溪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手中的课本早已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她……,她没看错吧?&nbsp
  “明姐姐,别揉眼睛了,就是我!你没看错。小雪好想好想你呀!”穿着蕾丝花边小白裙的东寺浩雪不断在她怀中磨厮着,倾吐这么长时间以来对她的想念。&nbsp
  明晓溪不敢相信的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nbsp
  “痛!”真的会痛耶!这不是梦!看来真的是小雪,她也来到台湾了……&nbsp
  她开心地笑着,搂了搂怀中那个爱笑爱闹又爱撒娇的东寺浩雪。&nbsp
  “小雪!真的是小雪呀……好意外!!”&nbsp
  东寺浩雪离开明晓溪的怀抱,调皮地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还有更意外的,保证明姐姐大开眼界。”&nbsp
  “哦?是什么?还有什么更意外的。”明晓溪好奇的问道。&nbsp
  “我老哥也来了。”她眨眨可爱的大眼睛。&nbsp
  明晓溪摇头轻笑:“小雪,这个可不算意外。看见你,我就应该知道他也来了。要不然,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台湾?”&nbsp
  “哈!明姐姐果然聪明!”&nbsp
  “你明姐姐当然聪明了。”明晓溪洋洋自得地咧嘴大笑。&nbsp
  “对啊对啊!要不小雪怎么会那么喜欢明姐姐呢?要知道明姐姐可是我见过最最最聪明、最最最厉害的好姐姐了!!”&nbsp
  明晓溪轻点了她一下眉心。“鬼丫头!明姐姐可没你说的那么神!”&nbsp
  “谁说的?!明姐姐当然是最棒的了!”&nbsp
  “是吗?那,我和你的风间哥哥比起来,谁更棒一些呀。”她有心无心的轻轻笑着逗弄她。不用说,这个答案肯定是否。&nbsp
  东寺浩雪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都快要打成死结了。“明姐姐,你是故意要为难小雪的吧。”&nbsp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明姐姐比不上澈,那是肯定的,又怎么能说是为难你呀。小雪,不要太在意了。”掩嘴偷笑,一脸笑意藏都藏不住。&nbsp
  “啊!明姐姐,原来你是在取笑我!”东寺浩雪撅起嘴气呼呼地看向她。&nbsp
  “怎么会?我怎么会取笑我们这么可爱的小雪呢?是你多心了啦!”明晓溪抿抿唇。皮笑肉不笑地冲她说着。看来,被她发现了。&nbsp
  “才不是!你看!你的脸笑得都快要抽筋了,不是取笑我,又是什么?”&nbsp
  抽筋??有那么严重吗?明晓溪摸了摸脸蛋,没有呀。&nbsp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说这个了。”东寺浩雪拍拍胸脯,一副宽容大量的样子。&nbsp
  ????明晓溪无聊地翻了一个大白眼。这是什么跟什么?!&nbsp
  “不过,明姐姐。我说的意外可不是这个。”她神秘地说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坏笑。&nbsp
  “不是?那到底是什么?”疑惑!绝对的疑惑!&nbsp
  “这个嘛……”东寺浩雪手拖下巴,假装思索。&nbsp
  “小雪,快点告诉明姐姐。不然,一会看了你说的那个那么大的一个意外,我可受不起惊吓。”明晓溪有恃无恐地看着她。更意外的意外?她到是很期待。&nbsp
  “别急嘛明姐姐,说出来就不好玩了,还是一会你自己看比较好。”&nbsp
  “自己看??”有多好玩?好象已经勾起她的好奇心了,自己看看也无妨。&nbsp
  一个新奇的笑容在脸上愈来愈大。&nbsp
  “对呀!那样才有新鲜感,才好玩。”她捋捋裙摆,淘气的笑着。&nbsp
  “那好吧。”明晓溪好笑地捏了捏她如苹果般红润的小脸。“古灵精怪的小丫头!”&nbsp
  环顾四周,奇怪!为什么教室里只剩下几个正在熟睡的男生,其他人都不见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眼光移向牧野流冰所坐的位子。他也不在?更加疑惑……&nbsp
  看了看地上的书。对了,还是赶紧把书给捡起来再说吧。瞧它们在地上躺得多舒服?!夏天一到,就连书都知道享受,还是地下凉快,对不对?!哎!也只有她这个苦命人每天不辞劳苦地在家里辛勤耕耘妈妈所说的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也不知是谁说的这句没水准的话,要是让她知道了,一定毁了他全家!&nbsp
  “我不能舒服,自然也不会让你们舒服!给我起来!”明晓溪怔怔有词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忿忿地捡起地上安然自得的课本。&nbsp
  “吵死了!那些女生唧唧喳喳得比日本女人还烦人!”正在明晓溪把全部课本刚刚捡起之际,一个暴怒的声音狂喉道。几个熟睡的男生也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吼声惊醒。&nbsp
  众人向声音来源处望去,半晌没人开口,教室里静得出奇。再看明晓溪。天呐!一张臭脸脸色铁青!&nbsp
  “东寺浩男!!我跟你没完!!”直勾勾盯着他帅气的脸旁,明晓溪大叫。&nbsp
  再看地上!原来……原来……原来她刚刚好不容易才捡起的书,就被他那一声大吼吓得全都又一次散满全地。&nbsp
  挥起拳头,气不打一处来。&nbsp
  没还明白怎么回事,东寺浩男就只见一个拳头狠狠朝他砸来。来不及反应,他只得愣愣地呆在原地任由她的拳头在他身上挥之不去。&nbsp
  就在所有人摒住呼吸,准备看好戏的那一刹那……&nbsp
  “噗嗤——!”明晓溪放下拳头,第一个笑出声来。小雪说得没错,的确是更意外的意外,好大的意外,意外到令她不能再意外!&nbsp
  呃?听见她的笑声,东寺浩男才缓缓回过神,瞪着她。“笑什么笑?!”&nbsp
  “笑笑不可以呀?!”不甘示弱,明晓溪也反瞪向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nbsp
  “喂!我笑也碍着你的事了?”&nbsp
  接着自己的笑声继续笑。&nbsp
  “总之,我说不准笑就是不准笑!”东寺浩男一张脸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nbsp
  她才不理会他,笑声越来越大,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好笑!真是太好笑了!“脸部抽筋”?她终于明白这个这个词“深奥”的含义了,看看自己,活生生的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nbsp
  “明晓溪,我说不准笑,你听见没有?!”脸上的红晕迅速扩散。&nbsp
  止了止笑得发疼的肚子,明晓溪没好气地望向他。“你这个人真是奇怪,难道我笑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不成?”&nbsp
  可怕的眼神,危险的气息,一旁的几个男同学们无不为她捏一把汗。可她明晓溪向来就是毫不惧怕的人,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眼神吓倒?!荒谬!&nbsp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会死人的!”&nbsp
  包括东寺浩男在内,所有的人全部大跌眼镜!没听错吧??明晓溪同学居然会说出那种话,难道她也会遇上令她害怕的人?&nbsp
  “咳……咳……”她漱了漱嗓子。“我说的是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会死得很惨!”&nbsp
  倒!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暗自切喜,明晓溪果然还是他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明晓溪。开心!拍手叫“好”。&nbsp
  东寺浩男发狠地瞪了一眼在一旁围观的几个男同学:“都给我滚出去!!”&nbsp
  收到他恐吓的眼神,几名男生吓得东倒西歪,立刻向教室外跑去。&nbsp
  明晓溪惊讶地望向他红色急剧上升的脸蛋。“天呐!浩男,你居然会脸红哎!”&nbsp
  死命盯着他看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这……这是她所认识的东寺浩男吗?!简直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nbsp
  被她这么一说,他更涨红了脸色,都快要红到脖子根了。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该带着这个小鬼头来这里。&nbsp
  拍了拍坐在他肩膀上,正在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玩弄他头发的小男孩,东寺浩男压低了声调:“米拉,下来。”&nbsp
  他把小男孩安全地抱下肩头,放在地上。&nbsp
  “笑够了没有?”&nbsp
  “呵呵……恩。”意犹未尽,明晓溪还不忘多笑两声。真是难以将堂堂东寺家脾气最暴躁,又爱大吼大叫的浩男大公子与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联系在一起,竟然还让他肆无忌惮地骑在他肩上放肆地把弄他至今没人敢碰过的头发。若不是亲眼看见,她还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呢!&nbsp
  被放在地上的小男孩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明晓溪,然后拽了拽东寺浩男的胳膊,用极为稚嫩的声音说道:“大哥哥,她是谁啊?”&nbsp
  明晓溪细致地观察这个有一双蓝色眼睛、褐色头发的“特殊”孩子。哇!好可爱哦!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梁,饱满而又湿润的双唇,还有……微卷的头发,亮晶晶的。“他是外国人吗?好漂亮呀!”&nbsp
  “明姐姐,我也是外国人,我是不是也很漂亮呀?!”东寺浩雪嘻嘻哈哈地问道。&nbsp
  一记超级无敌大白眼。“你不算!”随即,她蹲下身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乖,你叫米拉吗?告诉姐姐你多大了?”&nbsp
  东寺浩雪两手叉腰,很是不服气。她哪里不算了?!日本人就不是外国人了么?明显的种族歧视!坏米拉,她才不会让他把她心爱的明姐姐给抢走了!&nbsp
  小男孩舔了舔手中的冰淇淋,笑嘻嘻地说道:“五岁。”&nbsp
  “拉拉好可爱!”明晓溪赞叹。&nbsp
  他才不可爱哩!东寺浩雪满脸不高兴。&nbsp
  “明姐姐,他是我哥和千井姐姐的孩子。”她坏坏的笑着。&nbsp
  啊?!明晓溪站起身来,张大了嘴巴望向她。吃惊到不能再吃惊、诧异到不能再诧异。半晌,她才整了整嘴型,从唇齿间吐出一句:“你……你说什么?!”&nbsp
  “是真的,明姐姐。”&nbsp
  “不许胡说!”东寺浩男怒视她。&nbsp
  “本来就是这样,凶什么凶啊?!你答应过阿姨要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拉拉,千井姐姐也答应了阿姨要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拉拉,你们都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他,那么,他不是你们的孩子,又会是什么?!”东寺浩雪怔怔有词的说着。&nbsp
  “东寺浩雪!!”东寺浩男又一次吼道。&nbsp
  ???明晓溪听的一头雾水。怎么……那么复杂啊?!&nbsp
  “是这样的啦明姐姐。你走之后,有一天,在我爸公司门口,一位可怜的阿姨出了车祸,碰巧我哥和千井姐姐都在,就把她送进了医院。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抢救无效死亡。临死前,那位阿姨把自己唯一的亲人,也就是拉拉托付给了他们。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事情就是这样子,对不对老哥?!”&nbsp
  抚抚胸口,她以为呢!害她吓了一跳。“小雪,你刚才怎么不说清楚些呀?”明晓溪很是感伤地看了看小米拉,他一定难过死了,对不对?一定非常想妈妈吧。“好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亲人。”&nbsp
  他一点都不可怜,大家都对他好的要死!东寺浩雪愤愤然。&nbsp
  小米拉将最后一口冰淇淋塞入口中,用胖乎乎的小手抹了抹嘴角边的残渣,仔细端详着明晓溪。&nbsp
  看呀看呀!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又哪里来的可怜?别人都被他的外表给蒙骗了!&nbsp
  无预警中小米拉冒出一句话来:“大姐姐,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风间哥哥的女朋友。风间哥哥可喜欢你了!”&nbsp
  澈……?明晓溪一怔,一股奇异的热流开始在体内游走。&nbsp
  东寺浩男眉头微蹙。“米拉,你怎么知道的?”&nbsp
  “我在风间哥哥的卧室看见过她的画像啊!有好多呢,满屋子都是!”他天真的说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显得格外明亮。&nbsp
  她的画像……满屋子……&nbsp
  明晓溪神情有些呆滞。&nbsp
  “晓溪,忘了告诉你,澈也来了。他现在正在校务室接受采访。”东寺浩男说道。&nbsp
  “是……是吗?难怪教室没人,原来大家都去看他的采访了啊……”&nbsp
  澈……真的来台湾了……&nbsp
  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一向吵吵嚷嚷的教室只剩下寥寥几人。可是,好像还少了点什么,让她觉得不对劲。&nbsp
  “对啊,大家都去了,场面好壮观呀!那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是!风间哥哥真的好棒呀!明姐姐你知道吗?没想到在这里风间哥哥也很受欢迎哎!”东寺浩雪喜洋洋地说道,眼里充满了少女情怀。“明姐姐,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好不好?我还想再去一次,站在那里看着风间哥哥,感觉好棒!”&nbsp
  那个优雅的男人……&nbsp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他温柔的笑容,听见他体贴的话语……&nbsp
  “好不好呀,明姐姐。”&nbsp
  “恩?”明晓溪被她的问话打断了思绪。&nbsp
  “明姐姐,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nbsp
  “对不起啊小雪,你刚才说什么?”&nbsp
  “我们一起去看风间哥哥啦。”&nbsp
  看澈?明晓溪一阵轻颤。“不……不去了吧……”&nbsp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见风间哥哥吗?”&nbsp
  “不是的,小雪。”那样一个他,让她如此放不下,又怎会不想见他?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nbsp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走吧,我敢肯定风间哥哥见到明姐姐一定会很开心的。”说完东寺浩雪便拉起她的手向校务室走去。&nbsp
  “小雪……”被拉住的明晓溪没有太大的反抗,脸上有一丝犹豫。&nbsp
  这样做……好吗……&nbsp


   ***     ***     ***     ***     ***&nbsp


  中午的太阳发出毒辣的日光,就连初夏也逃脱不了烈日的侵袭。树上的蜘了不停的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在诅咒着这炎热难耐的高温。&nbsp
  校务室外早已被围个水泄不通,在这闷热烦躁的季节,所有人竟拼命的挤在一起,没有丝毫离开想的意思。或许这就是澈的魅力吧……&nbsp
  站在人群中,明晓溪紧紧被东寺浩雪拽住。&nbsp
  “明姐姐,快点往前挤呀!不然一会就看不到风间哥哥了。这里离校务室的大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nbsp
  东寺浩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着明晓溪一个劲地向里钻,嘴里还不住的发起牢骚。&nbsp
  “讨厌死了!这些女生真是烦人!死了这条心吧,风间哥哥才不会喜欢她们!”&nbsp
  “小雪,我们站在这里就好了,别再挤了。”&nbsp
  “那怎么可以?!我们要是不赶到门前的话,就见不到风间哥哥了!”东寺浩雪不停的用小手在人群中扒出个缝子来。人小缝大,果然不假!&nbsp
  校务室的门缓缓推开,众人瞩目。原本就一片喧闹的人群,更加哗然。一大群记者慌忙舞动手中各式各样的照相机试图拍下那个风一般的男子最优美的照片。&nbsp
  不到一分钟,校长、训导主任和各位赞助商簇拥着一位身着素色衬衫的少年悠然而出。&nbsp
  “是风间哥哥、风间哥哥哎!!”东寺浩雪兴奋的叫道。&nbsp
  少年微微抬起头,额前的发丝有意无意的随风摆动。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第一眼,他的目光就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眼底透出丝丝柔和的光,嘴角欣然弯起,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nbsp
  好漂亮的笑容!明晓溪呆呆地站在那里,望向他明亮的眼睛,莫名的脸上多出一抹红色的云霞。他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变。漂亮的笑容,温和的眼神……&nbsp
  “明姐姐!明姐姐!风间哥哥在看我们哎!”东寺浩雪扯着明晓溪的胳膊不住的摇啊摇啊。“风间哥哥好像一出来就看见我们了呢!一定是因为这些女生太不起眼了,跟她们比起来小雪耀眼多了,所以风间哥哥才会那么顺利的一眼就看见了我们!”她美滋滋地甩了甩裙摆,好飘逸呀!&nbsp
  明晓溪没有理会东寺浩雪一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再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令她舒心的笑容,傻傻发呆。&nbsp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在喧哗的人群已经慢慢驱散开来。是澈吗……?明晓溪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因为她知道能做到如此的人就只有澈了。&nbsp
  风间澈悄然走到她身旁,粲然的微笑依旧倚在唇边。&nbsp
  看着一个笑、一个呆的两个人,东寺浩雪不乐意的撇了撇嘴。“风间哥哥,你怎么不看看小雪?是不是因为好久没有见到明姐姐了,所以想好好看看她?可是小雪也很想让你看看我嘛!”真是奇怪!一见面什么话都不说,就互相盯着对方看上半天。最口是心非的就是明姐姐了!嘴里说不要来,其实心早就飞到这里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看她看风间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了!&nbsp
  “小雪,不要怪晓溪。不是因为太久没看所以才看,而是因为想看所以才看。”风间澈微微说道。&nbsp
  “澈……”甚至是用飞的,明晓溪刚刚恢复原色的面庞两朵娇艳的红花无端绽放。&nbsp
  什么意思?东寺浩雪费解的抓了抓眉心。为什么他们说话都那么令人难以理解?!“风间哥哥,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和我说的不一样吗?我不太明白。但小雪好像也没有说错吧!难道风间哥哥不想明姐姐吗?”&nbsp
  风间澈凝视着明晓溪清丽的面容,没有说话。&nbsp
  明晓溪慌乱低下头,脸上那抹红晕又更加深了点绚丽的玫红,两只手紧张地揪在一起。“小雪,不要胡说……”&nbsp
  “小雪才没有胡说,对不对,风间哥哥?”&nbsp
  “小丫头。”风间澈揉了揉东寺浩雪俏丽的头发。&nbsp
  “风间哥哥,你说呀!你一定很想明姐姐吧,对不对?”东寺浩雪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当然知道风间哥哥很想很想明姐姐,要不然赞助商邀请他来台湾开演奏会,他不会那么干脆的一口就答应了。&nbsp
  “小雪,不要胡闹。”明晓溪的脸越发变红,马上都要成酱紫色了。&nbsp
  “明姐姐,我没有胡闹,只是问问而已!”&nbsp
  “小雪,有些事情不用说出来,只要心里明白就好。”风间澈和煦的笑着,目光仍旧撒在明晓溪红润的面颊。&nbsp
  怦——!怦——!明晓溪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nbsp
  “澈……我……”&nbsp
  他回给她一个暖暖的笑容。&nbsp
  看见他的笑容,她就知道了他的答案。&nbsp
  “那明姐姐呢?想不想风间哥哥呀?”&nbsp
  “奇怪!明姐姐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刚才和小雪在一起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nbsp
  “哪里有?我只是……”&nbsp
  没等明晓溪话说完,风间澈轻轻打断她的话。“小雪,不要为难晓溪好吗?你的问题就连我都很难回答。”&nbsp
  “当然。如果好回答的话,我刚才就说了,对不对?”&nbsp
  东寺浩雪拖起腮帮子半信半疑的思索了一会。“我的问题好像是有些难回答哦。”&nbsp
  “对啊,所以小雪不要为难明姐姐,好吗?”风间澈笑着说道。&nbsp
  “好的!小雪会乖乖听话!”&nbsp
  明晓溪浅浅一笑。&nbsp
  那个优雅的男人啊……&nbsp
  他好像无时无刻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担心什么……&nbsp
  风间澈举起手臂,看了看手表。“晓溪,现在已经一点了,有吃饭没有?”&nbsp
  体贴的话语顿时让她忘记了方才的紧张,明晓溪吞了口口水。“澈,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们还没有吃过饭呢。”&nbsp
  “那晓溪,你想吃些什么?”&nbsp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澈做的都好吃!”明晓溪舔了舔唇瓣。好久没有吃到澈煮的饭了呢!好怀念那种喷喷的饭香,不管啦,今天一定要吃个够!&nbsp
  “小雪呢?想吃什么?”他轻声问道,眼里充满了舒适的亮色。&nbsp
  “好棒哦风间哥哥!还有我啊!我还以为你见到明姐姐就把小雪给忘了呢。我要吃京酿丸子、油酥鸡翅、香炒鲍鱼、鱿鱼肉丝、还有……”&nbsp
  明晓溪皱了皱眉。“小雪,这些菜要很久才能烧出来,很麻烦的。我们吃些简单的好不好?”&nbsp
  “没关系的,晓溪。我可以。”风间澈悠扬一笑,似乎能轻而易举的办到。&nbsp
  “耶!就知道风间哥哥最棒了!”&nbsp
  明晓溪忿忿地盯着正在雀跃欢呼的东寺浩雪,真是麻烦的小家伙!&nbsp


   ***     ***     ***     ***     ***&nbsp


  一间客厅,两间卧室,简单的房屋构造,别出心裁的摆设。&nbsp
  屋内整理的干干净净,整洁而又不俗气。阵阵地,还散发出迷然扑鼻的香气,沁人心脾。&nbsp
  “澈,你租的房子好棒呀!这里一定都是你设计的吧?”明晓溪张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nbsp
  “晓溪,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什么那样大口喘气?”风间澈关心的问道。&nbsp
  “不是不是!是因为澈这里好香、好香。所以我才那么大口的喘气,这样香气就能吸进嘴巴里,嘴巴也会变得香香的!”明晓溪笑嘻嘻地看着他。&nbsp
  她没说谎,真的好香、好香啊!&nbsp
  风间澈好笑地轻点了一下她粉嫩粉嫩的小巧鼻梁。“傻丫头,不可以这样的。这样喘气呼吸不顺畅,很容易生病。”&nbsp
  “啊?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澈。”明晓溪立即闭上嘴巴。吸了那么多口清新的香气也差不多了,嘴巴也应该会香香的了。想着想着,明晓溪开心地傻笑了一下。&nbsp
  “晓溪,要给伯父伯母打个电话吗?你到现在都没有回家吃饭,他们会不会担心?”&nbsp
  “不用了。爸妈不在家,他们去了新马泰旅游,大概过几天才可以回来。”&nbsp
  “伯父伯母好像很会享受生活。”风间澈坦然一笑。&nbsp
  “不是。是他们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所以他们才去放松一下。”&nbsp
  “四十周年?”有些迷惑。&nbsp
  “他们不喜欢孩子吗?为什么这么晚才要你?”&nbsp
  “不……不是的……”明晓溪神经开始有些紧绷起来。&nbsp
  “因为他们……他们工作比较忙嘛!所以……呵呵……,你也知道现在的大人们都比较喜欢二人世界的,对不对?”&nbsp
  风间澈慧心一笑:“我知道。”&nbsp
  “澈,你会在这里住多久?”&nbsp
  “大概是演奏会结束吧。不过还要很长一段时间。”&nbsp
  “为什么?对了,你不是应该先开演奏会再去我们学校接受采访的么?怎么现在倒过来了?”明晓溪不解的问道。&nbsp
  “因为赞助商那里出了点问题,开演奏会的具体场地还没有搭建好。”&nbsp
  “什么?邀请你来演奏会,居然连会场都没有搭建好?!有些过分了。这样的赞助商、这样的演奏会,你还答应他们来做什么。”真是给台湾人丢脸,连这样一点小事也做不好,还妄想请澈来开演奏会,无稽之谈!&nbsp
  “……”风间澈脸上有些稍稍泛红。&nbsp
  “澈,你怎么不说话?”&nbsp
  “没什么。”他泰然。“我想台湾的风景应该很美,就算演奏会推迟了也没关系,正好可以多出一些时间来玩一玩。”&nbsp
  “原来如此。那有空我一定陪你四处看看。”&nbsp
  “恩。”他微微应道。&nbsp
  明晓溪懒懒地坐在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上端起一杯柳橙汁津津有味地喝起来。“澈,这也是你自己榨的吗?”&nbsp
  “好不好喝?好喝就多喝点。”他笑着看她。&nbsp
  “恩,好喝。没想到澈不仅饭煮的好吃,就连汲的果汁都那么棒!”明晓溪竖起大拇指很是佩服的大肆赞扬。“对了,你现在不用做饭吗?小雪去接浩男了,大概一会就可以回来。这些菜很难弄的,现在不做的话,等一会他们回来了,恐怕又要花上很长的时间。”&nbsp
  风间澈沉稳的笑了笑。“不用担心,晓溪。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现在做好,等他们回来就凉了,也就没有了菜原本的鲜味。”&nbsp
  “哇!澈,你懂的可真多呢!怪不知道你做的饭总是那么好吃。那一会我也来帮你吧。”&nbsp
  “不用,你只要乖乖吃你的饭就可以了。”他轻声笑着说道。&nbsp
  “要的要的!我也要尽自己一份力量嘛,那样吃起来的饭会更香!”明晓溪放下柳橙汁,义正言辞地说着。&nbsp
  “真的不用,晓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而且做这些菜要讲究火候。”&nbsp
  明晓溪眉头一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的意思是说我帮你的忙只会碍手碍脚喽?!”&nbsp
  “晓溪,我没有那个意思。”风间澈神情略微紧张起来。&nbsp
  “你就是那个意思!”&nbsp
  “相信我,好吗?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nbsp
  “真的没有?!”明晓溪俏皮的望着他明亮的眼睛,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了。我是逗你的!”&nbsp
  风间澈松了口气,幽幽地看着她。“调皮的坏丫头!”&nbsp
  “既然我不用帮你做饭,那我现在去帮你洗菜,好不好?”她好无聊的。没有事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nbsp
  “坏丫头,败给你了,去吧。”风间澈揉了揉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笑着。&nbsp
  明晓溪从沙发上站起来,侧过脸看向风间澈俊逸的面庞。“我有那么坏吗?为什么你总是叫我坏丫头?”&nbsp
  “不是坏,是很坏!”风间澈轻轻笑着,逗弄她。&nbsp
  “讨厌,澈,不理你了!我去洗菜。”明晓溪恨恨的向厨房走去。一不小心,右腿不偏不倚地撞上茶几边沿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倒下。&nbsp
  风间澈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只听“砰”的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是怎么回事,明晓溪就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结结实实的被压躺在地面。 &nbsp
  紧紧贴压在风间澈身上的明晓溪慢慢抬起头,如瀑布般的黑发直泄而下,柔柔的搭在风间澈白皙的皮肤上。距离如此之近,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微热的鼻息、快速的心跳。&nbsp
  那温暖的怀抱、暧昧的姿势,令她一时之间慌了心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nbsp
  她想说些什么……&nbsp
  对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一张一翕的嘴唇无意间轻刷上他的,暖暖的、弱弱的……&nbsp

  惚地,明晓溪慌忙站起身来,在即将迷失的边缘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nbsp
  “对……对不起。”&nbsp
  风间澈优雅的从地面上站起来,随即蹲下身子,专注地检查她的右腿。&nbsp
  “流血了。晓溪,你坐一会,等我一下。”说完,他起身走进卧室。&nbsp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包医药用品走了出来,再次蹲下身子,为她清理伤口。&nbsp
  “会痛吗?”他小心翼翼的用沾了酒精的棉球轻轻拭擦着伤口边缘的血迹,然后在伤口上撒了些黄色的消炎药粉。&nbsp
  “不……不痛。”滚烫的面颊,红得好似已经烤熟了的番薯。&nbsp
  清理完伤口,风间澈拿出一些白白的棉纱,一圈一圈地绕在她晶莹玉嫩的腿上,最后在纱布上系上了一个美丽的蝴蝶结。&nbsp
  “好了。要注意伤口不要沾水,知道吗?”&nbsp
  “恩。”明晓溪点头应道。&nbsp
  “明姐姐、风间哥哥,我回来了!”东寺浩雪打开门拉着小米拉,和身后的东寺浩男一起走了进来。&nbsp
  “咦?明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那么红?发烧了吗?”东寺浩雪慌张的跑了过去,用手在她的脸上比了比。&nbsp
  “天呐!你一定是发烧了,而且温度还不低呢,好烫哦!”像是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她的小手立刻缩了回来。眼光一扫,发现了刚刚才系好的蝴蝶结。“明姐姐,你发烧了干吗要在腿上系个蝴蝶结呢?难道这样病就会好了吗?”&nbsp
  明晓溪没好气地赏了她一记大白眼。“笨蛋!是我的腿受伤了。”&nbsp
  “啊?明姐姐,你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厉不厉害啊?”东寺浩雪盯着她的腿左看看右看看。&nbsp
  “现在已经没事了,刚才澈已经包扎好了。”&nbsp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伤口感染了,所以你才会发烧的,对不对?”好棒的推理!东寺浩雪明明自得地笑着。&nbsp
  明晓溪左手一挥,将东寺浩雪小小的身体甩倒在一边的沙发上。&nbsp
  该死的小雪!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要是等她长大了,有一天也遇到这样的事,她明晓溪一定会折磨死她!一定会!一定会!她发誓!!&nbsp
  “好了,小雪,别瞎猜了。你在这里陪明姐姐和浩男他们,风间哥哥去做饭,好吗?”风间澈冲东寺浩雪淡淡一笑。&nbsp
  “好的,风间哥哥。”东寺浩雪凑到风间澈面前,像只温顺的小猫咪。&nbsp
  不到半小时,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nbsp
  面对着一桌美味可口的饭菜,明晓溪就一直坐在那里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嘴里扒饭。不敢抬头,更不敢看向风间澈温柔的双眸。一顿饭吃完,她的筷子甚至连碗以外的地方都没有离开过。&nbsp
  气氛怪怪的,怪到除了小雪偶尔一个人说说废话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开口。整个饭桌都有了难得的安静。&nbsp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他习武的念头,起自于那一日的黄昏。

  他是一个佃农的儿子。那一天,八岁的他跟着父亲从集市上回来,手里拿着鸡蛋换来的小面人儿,雀跃地拉着父亲的衣襟,走在回家的路上。

  在走到村口那道大斜坡前,跟在父亲身后的他无意间抬头看了看天际。

  残阳如血。虽然没有风,但奇怪的是大朵大朵的云在天际翻滚着,变幻出各种奇怪的形状,在云层背后,落日将血一般凄烈的颜色泼向整个大地。

  八岁的孩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拉紧了父亲的后襟。

  就在那个时候,父子两个人都听到了坡上扑面而来的喧嚣和叫骂。

  “起来!给老子跑啊!他妈的,真是不中用的东西!”斜坡下,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驽马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口中冒着白沫,跪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息。而小小的车上,竟然密密麻麻的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喷着酒气、醉醺醺的少年。

  他认得,为首的正是村里田举人家里的三少爷――也是他们家的少东家。

  “跑?……你家的这老家伙、大概有十年没跑过了吧?”马车上那群恶少哄笑了起来,看着那匹筋疲力尽的马,一边仰脖子喝下带来的酒。

  田三少脸面有点挂不住了,一边嘟囔着父亲居然套了这样的驽马给他们,一边借着酒气爬上了车,挥起鞭子雨点般的抽在老马羸弱的脊梁上,大骂:“跑啊!跑啊!老畜生……来,兄弟们,大家都拿条鞭子来,一起把它给我抽起来!”

  车上的少年们都哧哧地笑着――怎么不笑呢?一匹那样的老马,居然要拉着一群人上一个大斜坡?连村口来往的几个村民都站住了脚,在一边看热闹,跟着哄笑。

  那匹马又矮又瘦,黄毛黑鬃,瘦骨如柴。但被雨点般落在脊背上的鞭子一打,又没命的拉起车来,但是它不但不能跑,甚至连步子也迈不开,只是缓步往坡上走了几步,呼哧着,又踉跄被沉重的车拉回来,后腿一葳,蹲到了地上。

  车子一震,车上几个少年被甩了下来,酒泼了一地。

  车上和围观人中的笑声更响了,田三少加倍的恼火,

跳下车来,鞭子抽得噼啪响,跑到了驽马前面,照准了马头和鼻面,猛抽。

  “爹,爹!是老黑、是老黑啊!”十岁的孩子蓦然认出了那一匹老马,对父亲喊了起来,用力抓住了父亲衣襟扯着,“他们、他们在打老黑啊!那群混蛋!”

  他小小的声音淹没在周围人的起哄与大笑声中,然而父亲还是惧怕的看着雇主的三少爷,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急急道:“咱们走吧,乖儿子!是他家的马,我们管不了啊……咱们走吧,别看啦!”

  那一边蓦然有一声长嘶,那头驽马受不了不住的抽打,无力的踢起人来,虽然它的蹄子已经软弱无力,但是一时来不及避开挨了一下的田三少却越发暴怒起来

  “打死它!”酒气上涌,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他的威势,田举人家的三少爷气势汹汹地丢下了鞭子,叫嚣着从车子底下拖出一条辕木,“既然这老东西不打不行,就揍死它!”

  第一棍落在马头上的时候,周围哄笑着的人群蓦然安静了下来,围观的村民们都有点呆呆的、看着一行血从老马的耳后流下来,然而车上的恶少们却大声叫起好来,于是一呆之后,那些围观者也有些应景似的跟着叫了起来。

  田三少越发起劲,抡起辕木,接二连三的用力打在马头上。那匹老马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挣扎着甩了甩头,然而很快又被打得跪了下去。

  “真是无聊。”路过村口的另一辆马车被围观的人堵住了,在垂着竹帘的车厢里,一个女声蓦然说了一句,一只白皙的手放下了帘子。

  “你、你要把它打死了啊!你这个――”在马的惨嘶和人的哄笑中间,猛然响起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由于父亲及时的捂住了他的嘴,后面半句话才硬生生的被止住了。

  田三少醉醺醺的回过头,逡巡的看了一眼围观者,似乎也懒得费那么大力气去寻找说话的人,只是用木棍点着人群,叫嚣:“这是我的马!我的马!我愿意揍它!谁要是再罗嗦,我连你们一起揍!你们这群杀不尽的贱种穷光蛋!”

  “揍死它!揍死它!你为什么不揍啊?”有些挑衅的,马车上那群同伴大笑。

  田三少眼睛里有野兽一般的光,用力抡起辕木,带着风声“呼”的一声落在老马的脊梁上,黄毛黑鬃的马再也受不住,发出一声凄烈的哀嘶,全身瘫下去缩成了一团。

  “老黑!老黑!”他终于叫了起来,挣开了父亲的手,跑到曾经喂养过的爱马前面去,一个村民及时的拉住了这个莽撞的孩子。

  他挣扎着,看着那群人是怎样抽打老黑的鼻梁、眼睛,他哭起来了。

  在老马最后一声哀嘶中,发狂一般的,十岁的孩子掰开了乡民的手,叫嚷着冲了过去,扑向那匹黄毛黑鬃的老马,抱住它血淋淋的额头哭了起来。

  老马被血糊住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认出了昔日照顾过它的人,眼睛里滚出了大颗的泪水,伸出舌头微微舔了一下孩子的手,然后痛苦的喘了一口气,头沉重的垂了下去。

  孩子忽然不动了……他跳了起来,握紧两个小拳头,疯狂的扑向那一群大笑的恶少。

  这一刹那间,追了他很久的父亲终于一把抓住了闯祸的儿子,把他从人丛里拉出去,同时一叠声的向田三少赔不是。

  “咱们走吧!走吧!”父亲抱紧了他,对儿子道,“咱们回家去吧!”

  孩子呜咽着,被父亲粗鲁的倒拖着拉开,他无力的挣扎,用手背不停的擦着涌出来的泪水,仰头问:“爹……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打死……打死老黑!你为什么不去救它?……爹为什么不去救它!”

  “孩子,爹无能啊……只能、只能任由这些畜生乱来。”父亲叹息着,回答。

  看着父亲老实而无奈的眼睛,孩子感觉透不过气来了,他后面的话变成了一片无意义的嘶喊,从极度压抑的小小心灵中冲了出来。

  他不要老黑死!他要杀了那群混蛋……他要杀了那些为非作歹的混蛋!

  就是为了这一匹老马,十岁的孩子,成了十年以后听雪楼里的四护法之一:黄泉。

  看着那一对父子走远,被堵在村口的另一辆马车也开始继续行驶,车中的女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探出头去目送着远去的人。

  一个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穿着紫色的纱衣,绝美的脸上有天真的笑意,然而眼睛里、却闪动着成熟女子才有的妩媚波光:“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紫黛,上路了。”旁边有人催促,她连忙缩回头去,老嬷嬷在一边直叹气,“这么一耽搁,到洛阳恐怕要天黑了呢。”

  那个叫紫黛的女孩抬头望望车外,不禁怔了一下――天际的风云在急剧的变幻,而那残霞,殷红得仿佛要滴

  “黄泉,当年,你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很长很长的岁月以后,某一日,那个紫衣的女子趴在少年的肩头,在他耳边吹着温热的气息,慵懒而妩媚的笑着,看着他手里那一把沾着血的短剑。

  而十八岁的黄衫少年只是微微的皱着眉头,全神贯注的用一块白绢擦拭着手中的兵器。他的目光低垂,然而长长睫毛的底下、却是类似爬行动物的眼珠,没有焦距,暗淡的棕色,漠然的直视着眼前的一切东西。

  “可爱的孩子,今天又杀了多少人?”见他不回答,紫衣的女子反而笑了起来,凑过来,吻了一下少年的嘴角,眼神散漫而潮湿。

  黄泉没有回答,忽然起身,用力一甩、将剑笔直的插入身边的地上,直至没柄――

  “紫陌,当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给萧忆情献的计策?!”

  看着少年蓦然阴郁严厉的脸,紫陌反而出声的笑了起来,带着好玩似的表情看着他,眼神是有些讥讽的,却依稀又有一种沉迷的意味:

  “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我当时只不过认出了你,把八年前在那个村口看见的一幕随口告诉了萧公子而已……嘻,能收服当时的你,完全是凭着公子过人的手腕呢。”

  当时的他,是长安城里“天理会”门下一个不大起眼的人物。

  自从五年前那一日的黄昏以后,他咬着牙离开了贫穷的家,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江湖闯荡生活。终于,学到了一些立身存命的技艺。在江湖林立的门派里,他选择了天理会――只因为那个组织的宗旨是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锄强扶弱……无数个日子以来,老马死时的情形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伴随他从一个农家的孩子成为一个江湖少年。

  在天理会的日子,纵然贫乏枯燥,但他至少还保留着心里的那个梦;这个十五岁的江湖少年,至少还能对于这个世间保留一点希望和暖意――

  而让他彻底坠入黄泉不归路的,却是那一日……

  十五岁的少年不顾一切的挥舞着手中的剑,靠着墙角疯狂的杀向围上来的听雪楼人马。

  全身十几处伤口里的血在不停的流,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会倒下去。然而咬着牙,眼睛里却是类似于困兽般绝望不屈的表情――

  那些家伙…那些想剿灭天理会的恶徒!……

蓦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当年坡下那一匹老马!――就算无谓的垂死挣扎,也要在最后死的时候叫出一声来!

  这一次进攻天理会的行动已经接近尾声,包括天理会舵主在内一干人或杀或降,手下的人已经开始清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于是,这个角落里仍然在持续的战斗、自然而然的引起了在旁观战的一位白衣公子的注意。

  “顽固的孩子……”看着被手下围逼到了绝路,仍然负隅顽抗的少年剑客,白衣公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在软榻上微微咳嗽着,自语般喃喃说了一句。

  “咦,是他?”也被吸引了过去,在看清那个少年的面庞之后,站在白衣公子身后的女子蓦然脱口说了一句。那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紫衣女子,容色绝美,在这样的修罗场中,却丝毫不顾忌,只是镇定而娇娆的笑着。

  “哦,紫陌,你认识他?”白衣公子没有抬头的问了一句,复又咳嗽了几声,似乎被场上浓烈的血腥味呛了一下。然而他身后的紫衣女子立刻俯下了身,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至他的呼吸再度平缓下来。

  “萧公子,那个孩子,我倒是在八年前见过……很有趣的家伙。”俯身为姓萧的白衣公子捶着肩背,叫紫陌的女子一边抬眼看着角落里将要结束的最后围剿,一边淡淡的开始叙述往事――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少年,女子眼睛里再度有些迷蒙起来。

  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那样的性格,真是不知好歹的天真的孩子呢……

  他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雪楼一个下属将利剑对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他连喘口气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了。天理会……天理会就要灭亡了么?为什么?

  难道世上所有维护正道公允的东西,都无法存在吗?

  在被血模糊的视野中,十五岁的他,依稀又看见了那一匹老马临死时的眼神。

  “啊!――”他忽然仰天大叫,蓦然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抱住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杀手,胡乱的张口咬了下去,如同野兽般疯狂,丝毫不顾自己此刻全身的空门。

  所有人的剑,对着他的背心疾刺过去。

  “住手……”背心刚刚觉得刺破肌肤的痛,耳边却传来了一句淡淡的吩咐,然后,他惊讶的看见所有的剑都停了下来,连被他抱住撕咬的那个人都垂下了手,不再试图将奄奄一息的他推开。

  “让那个孩子过来吧。”那个声音在空气中传来,淡漠,然而却有难言的气势。

  十五岁少年的目光从对手的肩膀上抬起,穿过了充满血腥味的空气,看见了庭院另一角、坐在梧桐下软榻上的白衣公子。

  在泼天的血腥和殷红中,那个坐在碧绿桐树下的年轻人居然一尘不染,白衣似雪。有些落寞的眼神,虽然看着浴血狂战的少年,却丝毫没有杀气,摆摆手,示意属下放开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咬牙,顺着听雪楼下属们让出的一条通路,拖着剑向那个显然是对方首脑人物的白衣公子冲去。

  “楼主?”看着杀的红了眼的孩子踉跄着过来,一个青衣的青年眼睛里却全是煞气,有点戒备的按剑而起――他认得,就是这个青衣人,方才出手如鬼魅的杀掉了天理会中身手最好、反抗也最激烈的三堂主和七堂主!

  如今以自己的状态和水平,只怕那个青衣人一拔剑就能格杀他于剑下!

  “二弟,你退下。”听雪楼的楼主淡然的制止了他,对浑身浴血的少年点点头:“过来。”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帮恶贼……”喘息着,他咬牙低低的吼叫,然而力气不继,步法都乱的一塌}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困难时期 死人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