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男太喜欢玩游戏 吸烟 吸烟喝啤酒烟留在杯里,闲的时候就跟他朋友闲逛,要不要分了,

  • B.20世纪上半叶,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大量的青壮年人口死于战争;而20世纪下半叶,世界基本处于和平发展时期。 “癌症的发病率”我认为这句话指的是:癌症患者占总人数口的比例。 而B选项说是死亡人数多,即总体人数下降了,但“癌症的发病率”是根据总体人总来衡量的,所以B项不能削弱上述论证

  • 无锡至少有两所正规大学: 1、江南大学 2、南京农业大学无锡渔业学院。由于它不直接在无锡召本科生,所以许多人不知道这个学校:它位于山水东[西?]路九号,拥有约20位正教授/研究员,80位副教授/副研究员,和多位首席科学家。去年还有中国工程院的院士一名。 简介: 1、江南大学坐落于太湖之滨的江南名城——江苏省无锡市,是教育部直属的国家“211工程”重点建设高校。   享有“轻工高等教育明珠”美誉的江南大学,有着久远的历史渊源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在1902年创建的三江师范学堂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央大学(现南京大学)是江南大学办学的前身。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时,南京大学食品工业系、浙江大学农化系、江南大学食品工业系以及复旦大学、武汉大学的有关系科合并组建成南京工学院(现东南大学)食品工业系。1958年该系整建制东迁无锡,成立无锡轻工业学院,1995年更名为无锡轻工大学,1998年由隶属中国轻工总会划转直属教育部。2001年1月,经教育部批准,无锡轻工大学、江南学院、无锡教育学院合并组建江南大学。   学校学科涉及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管理学等九大门类,设有生物工程学院、食品学院、纺织服装学院、化学与材料工程学院、设计学院、机械工程学院、通信与控制工程学院、信息工程学院、商学院、法政学院、文学院、师范学院、理学院、外国语学院、土木工程系、医学系、艺术系、体育系等18个院(系),共56个本科专业,全日制在校本科学生18500余人。成人学历教育在籍学生5000余人,网络学历教育在籍学生1万余人。还有经教育部批准的中外合作办学的莱姆顿学院及与社会力量合作办学的江南大学太湖学院。   学校设有轻工技术与工程、食品科学与工程等2个博士后流动站和10个博士点,覆盖发酵工程等16个二级博士学科专业和39个硕士学科专业,基本包涵了轻工、纺织、食品的全部领域。现有在校各类硕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2500余人。学校拥有4个国家级和部省级重点学科,建有教育部、国家计委批准的“国家生命科学与技术人才培养基地”,培养本硕连读、本硕博连读的高层次人才。食品科学、发酵工程等2个国家重点学科在国内同类学科中具有独特优势,实力雄厚,处于领先地位,在国际上有较大影响。经近50年的建设与发展,江南大学已成为一所规模结构较为合理,教学质量优异,科研水平上乘,社会服务盛誉,各方面均得到社会公认,在国内外具有较高知名度的多科性大学。   学校师资力量雄厚,现有专任教师1519名,其中中国工程院院士3名(2名为双聘院士),教授160名,副教授456名。由300多名博士生导师、硕士生导师组成的学术带头群体,为高层次人才培养、科技创新和社会服务奠定了厚实的基础。学校始终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坚持以育人为本,把为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培养高质量的人才作为学校的根本任务。经过多年努力,形成了具有自身特点的人才培养体系和教学质量保障体系,做到人才培养与市场需求紧密结合,培养高素质创新型的专门人才。学校注重学生综合素质、基础知识和实践能力的培养,如在本科教学中,将相对狭窄的专业对口教育转到本科通识加特色教育;推进多样化的人才培养方式,学生通过辅修、第二专业、第二学位等途径培养复合型人才;让学生早期介入科研活动,从科研实践中感受和理解知识产生和发展过程,培养学生科学素养、科学精神、创新能力。学校十分重视校园精神文明建设。一年一度的江南之春文化艺术节、科技节、金秋体育节等活动精彩纷呈,暑期社会实践、校园文化生活丰富多彩。在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数学竞赛、电子制作竞赛、机器人竞赛、艺术设计竞赛等全国性比赛中,学生连年获得大奖。建校以来,学校已为国家输送了数万名毕业生,许多毕业生已成为各条战线的科技精英和领导骨干。   作为我国轻工、食品、生物技术高科技的摇篮与依托单位之一,“九五”期间,学校承担并完成了大批国家重大科技攻关项目及省部级应用基础研究课题,其中有70多项研究成果填补了国内空白,并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30多项科研成果荣获国家和省级科技进步奖。“十五”以来,学校科研实力进一步增强,科技项目和科技成果逐年增多。2003年取得国家、部省级以上科技成果奖励20项,其中有国家科学技术发明二等奖(一等奖空缺)一项,中国石油和化学工业科学技术一等奖一项等。2004年,科技总经费9000多万元,获准立项的纵向科研项目97项,横向科研270多项;鉴定或验收科技成果86项,其中30%以上成果达到国际领先或国际先进水平。全校教职工共发表各类论文2700多篇,出版专著130多部,被国际三大检索收录论文143篇。学校承担的国家“十五”科技攻关“农产品深加工”、“发酵工程关键技术”课题全面通过结题验收并进入后期滚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获资助13项;获部省级以上科技成果奖励8项,其中1项科研成果获得江苏省科技进步一等奖;全年申请专利356项,学校专利申请量位居全国高校第7名、江苏省第1名;人文社科领域承担的项目、层次、经费等方面都有较大增长。   学校重视面向经济建设主战场,加快科技创新,推进科技成果产业化,建有科技部、国家计委批准的“发酵技术国家工程研究中心”等10个国家级、省部级研究中心、实验室。建立了由海尔集团、茅台酒集团、青岛啤酒集团、北京燕京啤酒集团、绍兴黄酒集团、江苏小天鹅集团等100多家企事业单位加盟的董事会,注重学校与企业、社会之间的联系,促进了产学研的结合和为社会各方面的服务。各院(系)还建有二级董事会,共有400余家企事业单位参加。学校十分重视发挥在轻工、食品、艺术设计、纺织、环境、化工、生物医药等方面的科技优势,积极为全国轻工纺织行业的科技进步、产品开发、人才知识更新服务,积极参与国家西部大开发和为江苏省沿江发展战略、苏北发展战略及海上苏东发展战略服务,积极适应无锡市支柱产业的创新发展、科技和人才需求,在科研开发、技术服务、人才培养等方面与企业开展全面合作,推动企业的技术改造和产品更新换代。与地方政府合资建立的省级大学科技园,成为高科技研究项目的重要孵化基地,为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作出贡献。由于学校的优质服务,中国电信、丹尼斯克(中国)有限公司、嘉里粮油(深圳)商务拓展有限公司、东海粮油工业(张家港)有限公司、国民淀粉上海化学有限公司、三得利(中国)投资有限公司、青岛啤酒集团、重庆啤酒集团、杰能科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广州天赐高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国际特品(ISP)(香港)有限公司、东洋之花化妆品有限公司等大型企业都在学校设立各类奖学、奖教金,每年发放的奖学金总额达600多万元。   学校与国内外的教学科研交流合作频繁,是教育部批准的首批接受外国留学生和港澳台学生的高校。自六十年代开始,就接受和培养来自世界各国的留学生,现有本科、硕士、博士等各级各类留学生260余人。学校已与2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44所大学建立了紧密的校际交流关系,并与美国、加拿大、日本等近20个国家的高校、机构开展办学、科研等方面的合作。目前正在执行的校际合作与交流项目有17个,其中与澳大利亚、英国一流大学之间的“2+2”学分互认合作项目受到学生的欢迎。学校聘请了50多位国外著名的学者和教授担任学校的名誉教授或客座教授,每年举办国际及双边学术交流会,已逐步成为轻纺、食品、艺术设计等领域的国际交流中心。   学校图书馆现有藏书152.76万余册、电子图书37.40万册,中外文期刊3100余种,建有教育部科技查新工作站。学校编辑出版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食品与生物技术、教育科学等4种学报及《冷饮与速冻食品工业》和《电池工业》杂志,向国内外公开发行。   在教育部、省、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地处无锡蠡湖新城、太湖之畔,占地3100多亩的学校新校区已建成面积36万平方米。新校区以“生态校园•曲水流觞”为设计理念,融青瓦白墙的江南建筑风格与小溪、树林、草坪的多层次园林空间为一体,展现绿色、水乡、文化韵味。设施先进、功能齐全、环境优美的现代化校园,为莘莘学子学习研究提供了良好的条件。   钟灵毓秀的江南山水,造就了江南校园开拓进取的学术氛围;蕴涵深厚的人文传统,赋予了江南学子锐意求新的创造精神。迈入新世纪,学校迎来了改革、发展的良好机遇,“211工程”将重点建设和发展工业生物技术、食品科学工程和安全、工业设计创新系统、纤维制品现代加工技术、中小企业管理与发展、轻工过程信息化科学与工程等6个优势和特色明显的学科群,进一步提升学校在轻纺、食品等学科领域的优势地位,使学校的整体办学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得到全方位的提高。   积百载跬步,创世纪辉煌。江南大学提出的发展总体目标是,经过五至十年时间的努力,把学校建成以工为主、理工结合、工理文交融,科技教育与人文教育协调发展,具有鲜明特色、先进水平,在国内有较大影响的教学研究型开放式多科性大学;通过不断创特色、上水平、求发展、增实力,力争在本世纪中叶,把学校建成国内一流、国际有影响、部分学科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综合性大学。 2、南京农业大学无锡渔业学院是南京农业大学与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淡水渔业研究中心,在多年联合办学的基础上于1993年7月成立的,她依托南京农业大学雄厚的基础教学条件,和淡水渔业研究中心优越的专业教学条件,为我国及国际水产事业的发展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专业技术人员和管理人才。 学院的宗旨是以推进我国和发展中国家的渔业科学和渔业生产,使渔业产品在当今人类改革食物结构,提高营养水平,创造经济财富方面起重要作用。通过努力,使该院成为一个国际性的渔业科学教育和研究中心。 学院座落在风景秀丽的太湖之滨,中国著名的旅游城市--无锡的西南角上,与中央电视台太湖影视基地相邻,离市区仅10公里之遥,依山傍水,环境十分幽美,交通便利,有1路和820路公交车直达。学院占地面积26公顷,建筑面积达35000多平方米。 院 长 徐 跑 研究员 南京农业大学从1984年开始和淡水渔业研究中心联合办学,设淡水渔业专业(专科)。学院于1994年新开设了“淡水渔业”本科专业。现设水产养殖本、专科专业,水产养殖博士点和硕士点,每年招收博士生、硕士、本科、专科各种层次。 该院长期招收外国留学生,为亚太地区名国培养淡水渔业的技术人才,今后还将进一步提高留学生的办学层次,招收硕士研究生,在招收留学生方面曾受到联合国FAO和UNDP、亚洲水产养殖中心网(NACA)的大力支持。 设有以中国工程院院士夏德全研究员为主的淡水鱼类遗传育种生物技术研究室、营养与饲料、特种水产养殖室、水产品病害研究室、渔业环境保护、渔业经济与信息中心、内陆水域增养殖等7个教研室。学院现有教职员工340名,其中具中高级职称的教师有80名。有突出贡献的农业部中青年专家和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的18人。现有博士3人,硕士25人。 在科学研究方面,先后承担和圆满完成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八六三”、国家攻关和省、部级课题190多项,获得各类奖励成果85项,其中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项,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4项。92年获农业部农业机构综合科研能力奖。 在多年的联合办学的实践中,南京农业大学无锡渔业学院的领导非常重视提高学院的教学质量,办学条件逐年得到改善,教学管理趋于完善,教风好、学风正,经过多年的努力,学院的各项办学条件已得到改善,教学手段已基本实现了现代化,配备了语音室、电脑房和先进的电教中心。 学院非常重视发展工作。依托淡水渔业研究中心,综合利用经贸部TCDC培训项目的人力、财力、物力。扎实提高教学质量,改善教学条件,学院领导在经费许可的情况下,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教学设施的改造和教学仪器、设备的添置,积极改善学院的办学备件。建院六年来,学院不断改进教学设施,提高教学质量,目前已拥有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学生宿舍楼、语音室、电脑房、活动健身房、学生食堂、足球场、蓝球场、大客车、教学实习基地等设施,为国家培养水产专业人才创造了较好的条件。

  • 要有经营场所,办理工商登记(办理卫生许可),如果觉得有必要还要到税务局买定额发票,不过奶茶店一般人家消费是不会要发票的巴,要买设备,要联系供应商备一些原料,就好啦,没啥难的,不过要赚钱的话就得选好开店地段。 办理手续的程序(申领个体执照): 1、前往工商所申请办理 2、根据工商所通知(申请办理当场就会给你个小纸条)前往办理名称预核 3、拿到名称预核通知书,办理卫生许可证(前往所在地卫生监督所办理) 4、拿着名称预核通知书和卫生许可证前往工商所核发营业执照。

  • 考虑是由于天气比较干燥和身体上火导致的,建议不要吃香辣和煎炸的食物,多喝水,多吃点水果,不能吃牛肉和海鱼。可以服用(穿心莲片,维生素b2和b6)。也可以服用一些中药,如清热解毒的。

  • 确实没有偿还能力的,应当与贷款机构进行协商,宽展还款期间或者分期归还; 如果贷款机构起诉到法院胜诉之后,在履行期未履行法院判决,会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法院在受理强制执行时,会依法查询贷款人名下的房产、车辆、证券和存款;贷款人名下没有可供执行的财产而又拒绝履行法院的生效判决,则有逾期还款等负面信息记录在个人的信用报告中并被限制高消费及出入境,甚至有可能会被司法拘留。

  • 第一步:教育引导 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吮指癖”的原因不尽相同,但于力认为,如果没有什么异常的症状,应该以教育引导为首要方式,并注意经常帮孩子洗手,以防细菌入侵引起胃肠道感染。 第二步:转移注意力 比起严厉指责、打骂,转移注意力是一种明智的做法。比如,多让孩子进行动手游戏,让他双手都不得闲,或者用其他的玩具吸引他,还可以多带孩子出去游玩,让他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获得知识,增长见识,逐渐忘记原来的坏习惯。对于小婴儿,还可以做个小布手套,或者用纱布缠住手指,直接防止他吃手。但是,不主张给孩子手指上“涂味”,比如黄连水、辣椒水等,以免影响孩子的胃口,黄连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吃多了还可导致腹泻、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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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不倾城》是由“南宫的苏落”所著,故事的主角是顾衍之,两人把事先准备好的游戏光盘插入电脑,瞬间弹出了游戏界面,直播室也炸开了锅。徐涵还没来得及看游戏血腥的界面,便被乱飞的弹幕气的吐血。

第一章:你唯独啊,不喜欢我

我叫陈楚楚,楚楚动人的楚楚。

“陈小姐,克利希先生正需要你的帮助。”我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蛋糕吃完,就被人抓了个现行。

克利希湛蓝的眼睛朝我看了过来,神色中似乎透着欣喜。

“陈小姐,那个是不是洛总裁?”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男人。

果然,洛少秋正一脸惬意的坐在那里,右手端着一杯醇正的法国红酒,左手自然拥着一位佳人。

克利希有些激动地跑了过去,巴拉巴拉的用法语表达着对洛少秋的崇敬之意。

我知道的,他早就想和洛少秋合作了。

见状,早就想逃跑的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用娴熟的汉语帮忙翻译。

洛少秋似乎没什么惊讶的表情。

良久,我和克利希在那里当了十分钟的木头后,洛少秋悠悠开口,“陈楚楚,你竟然还有脸回来啊。”

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洛先生,我在谈公事。”压下心里的悸动,我有些生气的看着他。

感情我说了这么多,他都当耳旁风了?一旁的克利希看着我俩的神情,有些茫然。

谁知洛少秋却突然发话,流利的法语正残忍地吐出:“我要借她一晚上。”

啧,看来这三年他学会不少啊,我这个翻译怕是不用当了。

我的眉毛挑了挑,对着克利希颇有信心道:“他答应了。”

克利希十分知趣地滚走了。

“洛少秋,你好,我们又见面了。”我这才收起刚刚一脸谄媚的表情,冷冰冰的脸上不着痕迹的闪过mmp的神情。

“洛太太,你还知道回来啊。”洛少秋终于放开手中前凸后翘的女郎,对我笑得阴险狡诈。

“当然了。毕竟,我还是你的洛太太,怎么能不回来看看你呢?”我咬牙切齿地顶撞回去。

你看出来了吗,是的,洛少秋根本不爱我。

不论怎样,我是他一个人的洛太太。

洛少秋难得的没有和我再争论,他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揪着西服上的扣子,“老爷子快不行了。”

我闻言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去,果真看到他的神色有几分落寞。

“你走了以后,老爷子一直想见你。”洛少秋又恢复到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所以我希望,你去见他最后一面。”他微微顿了一下,“你别忘了,他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好。”我舔舔干涩的嘴唇,小声地回复道。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想跑没那么容易。”洛少秋眯了眯眼,冷笑。

“好。”我瞧着这尴尬的气氛,转身离去。

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敲门声。

我烦躁的打开门,竟然是洛少秋。

这厮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干什么?

莫不是对我……余情未了?

这个想法冒出的时候,我不禁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呵……他对我从未有过情,何来的余情,何来的未了?

洛少秋靠在门上,低着头,声音喑哑,不清不楚地低唤了声:“楚楚……”

“洛少秋,你大晚上的发什么疯。”我努力平静下来。

我无奈的勾勾唇,想要关门。“楚楚……”耳边却一次又一次传来那声低唤。

我头痛地扶了扶额,还是不忍心看他醉在门外。小心翼翼地把他架起来,“嘶……好重。”看来三年里这家伙过得还真是潇洒。

终于是把这位大少爷挪到了床上。

正准备离开时,洛少秋悠悠转醒。“陈楚楚,你可真是好样的。这么辛苦把我拉上你的床,是想和我来个酒后乱性?”

我十分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你有病吧?”看着洛少秋龇牙咧嘴的样子,我的心情莫名不错。“啧,洛总,你应该出外面买个秤,好好称一称自己几斤几两。还有……”我的话还没说完,洛少秋就完美的把我扑倒了。

他再次发狠地扯了扯衬衣上的扣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洛太太,你说,你是不是想干这事很多年了啊。”

随即,在我的脸上轻轻烙下一吻。

纵使我脸皮再厚,也抵不过他的花言巧语。“滚。”我脸真真是彤彤红。

“呵。”洛少秋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喜欢这样么?你放心,我对你,可是厌恶到了极点,这辈子,你都别妄想我会碰你。”

我听到心碎声,特别亮的一声。

“因为,你太脏了。”洛少秋优雅的从床上坐起,“这次要你回来,是因为老爷子的病实在不能再拖,而且,最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酒会需要你和我一起参加,免得落下他人话柄,影响我公司的形象。”洛少秋顿了一下,回头定定地看着我,“这些事办完后,我们离婚吧。”

扯了扯干涩的嘴唇,再扬起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我都行,无所谓。”

谁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太脏了。”勾起自嘲的笑容,我看着他的背影,我无懈可击的笑容终于成了委屈。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陈小姐?陈小姐?”我刚无精打采地推开房门,便看到克利希站在那里傻笑。

“怎么了?”我揉揉眉心,很是烦躁。

“听说……洛总已经答应我们的合同了?”克里希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喜悦。我无所谓的笑了笑,毕竟是他利益的取舍,他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接受,那么丰厚的利润,谁不接受谁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克里希见我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便也觉得无趣,只是抿了抿嘴,递给我合同。

我接过来大力地关上门,准备好好休息。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把我吵醒,我生气的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的人,竟然是洛少秋?我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怎么?您不是最讨厌我这个人么?怎么三天两头的在我眼前晃悠?”洛少秋却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勾起唇角,“你是不是没有看合同?”

我这才赶紧从地板上捡起散乱的合同,猛然督见人员调职这一栏。

我的手不禁抖了抖,靠,克里希,竟然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卖了?他是活腻了不成?正当我气恼时,洛少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赶紧收拾东西回上海,我可没时间等你在这里鬼哭狼嚎。”

我愤恨的地跺跺脚,准备找克里希问个清楚。

“他早就走了。”洛少秋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焦灼的样子。

“你凭什么?”我好想哭,好委屈。他洛少秋算我什么人?我到底欠他什么了?凭什么他不喜欢我还可以随便戏弄我?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我爱他吗。

洛少秋见我话语中带着哭音,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有说什么。

我只能如机械般一样收拾我的行李。

上海天气的还是很热,我脱下厚重的外套,重重地呼了口气。这便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家,更是我现在最厌恶的地方。我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拖着行李箱,准备去宾馆租房子。

洛少秋看着我的举动,似乎有些不高兴,侧身拉住了我的胳膊。“洛太太?我们在这里有家,何必住宾馆那种地方?”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这是同情心泛滥了?竟然没有放任我自生自灭?

洛少秋却一个用力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我顿时有惊慌失措。

洛少秋轻轻把脑袋放在我头顶上,勾起唇角,道:“有狗仔,别多想。”一句话将我再次打入深渊之中。我看不到洛少秋此刻的表情,是嘲讽?还是可笑?

过了一会儿,洛少秋终于放开了我。我仍然呆呆地立在那里不知所措,委屈的泪水似乎喧嚣着要释放出来。“呵,还在回味么?陈楚楚,你我之间不过利用二字,别太当真。”

我听到这句话,只扬起灿烂的笑容,“当然,我又怎么可能多想,您说呢?洛少?”洛少秋倒是懒得和我计较这些冷嘲热讽,拖起我的行李箱,“先去医院看老爷子吧。”

我看着洛少秋优雅的朝着护士小姐笑了笑,心中却仍然涌起不知名的冲动。

呵。他喜欢小猫,喜欢小草,喜欢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他对谁都好,对谁都可以露出笑容,对谁都可以施以援手,却讨厌我。

我是个例外。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我都参与不到他的生活中,他最厌恶的除了我还有谁?他唯独啊,不喜欢我。

我自嘲的勾起唇角,转身进入病房。病房中的洛爷爷躺在床上,虚弱的朝我笑了笑:“楚丫头,你来……看我了。”我眼一红,眼泪摇摇欲坠,却担忧爷爷看到我这幅样子,也要感伤起来,忙准备擦泪。

“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洛少秋已站在我身后,见我转过身,他递给我我一张手绢。

我有些不知所措,很惊讶他会这么做。“谢谢……”我咬了咬唇,还是接受了。

洛少秋竟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洛太太也会怕我。我以为,你几年前走的时候,也是一腔孤勇。现如今,可真是物是人非啊。”我擦完眼泪,也没心思去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把手绢放在一旁,便坐到了爷爷的身边。

“爷爷……我来看你了。对不起,当年我,我,都是我的错!爷爷,我对不起洛家!”说好的不哭,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洛爷爷朝我扬了扬嘴角,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傻丫头。”我瞧见这一幕,更是难过和愧疚。

当年的那件事,真的……怪我。

我与洛少秋是从小一块长大的,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时候的我们,多开心。长大之后,洛家就准备和我们家联姻,可是,新娘不是我。

这很可笑吧,明明我们多么般配,却不能在一起。

洛爷爷有意把我嫁给洛少秋,但却遭到了洛少秋父母的极力阻拦,他们不同意,只因为,陈家的家产,只会留给我姐姐,陈笙笙。

没人知道我那时有多难过。

洛少秋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一直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和他表白。等到他们订婚的那一天,我才后悔莫及。

彼时的洛爷爷也曾这样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楚丫头,爷爷会帮你的,你放心,你和少秋那小子,那么般配,又是从小的情谊,爷爷怎么舍得让他娶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人?”我仍然记得,那时的我,听到这话,有多开心。

事情怎么可能到那个地步。

洛家父母软硬不吃,竟是把洛爷爷以死相逼,再后来……洛爷爷变成了这般样子。

而我,也如愿以偿嫁给了洛少秋。

想到这里,我的心如刀绞,爷爷啊,你和我,终究是忘了,洛少秋,他从未说过喜欢我,更未说过,他爱我。

准确一点,他恨我入骨。

我也恨自己。都是因为我,洛爷爷才成了这般样子,都是因为我啊。

于是我决定逃避,既然他不爱我,我宁愿给他自由。

洛爷爷虚弱的抬起手,想要为我擦拭眼泪,我连忙道:“爷爷,你别乱动,我……我自己来。”洛爷爷咳嗽两声:“少秋,还不快过来,楚丫头都哭得眼睛红了,你怎么还和个没事人一样在那里站着?”洛少秋闻言,皱了皱眉,“爷爷,明天我们再来看你。”说完,便不顾洛爷爷的阻拦把我拽出病房。

“走吧,回家。”我闻言一愣,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的家?我们还有家么。

洛少秋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再和他争论。

“下车吧。”洛少秋曲起手指,敲了敲我的脑袋,“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情需要你做。”

我刚沉浸在这个颇有些亲昵的动作中,他一句话便又将我打入深渊。

“什么事?”我握紧拳,“洛少,既然是有求于人,就别故作姿态,你别和我打哑语,你到底想干些什么?”

洛少秋不明所以,似乎是不解为何我的口气突然生硬起来。“明天我将在公司举办一场酒会,各大股东都会来参加,你若是去了,必定让我在公司的地位更胜一筹。毕竟,你们陈家的人总得给我表个态。”洛少秋说这话时,似乎透着一丝丝纠结。

我冷笑道:“洛少,咱们可说好了,明天我帮完你,你就放我走,从此以后,咱们互不相欠。洛爷爷的事,我会负我的责任,你不用担心。但是明天酒会结束,我们,离婚吧。”

说完这话时,竟没有我当初想象的那般心痛,反而却更轻松。

洛少秋,我终究是没有资格爱你。我放你走,我们……到此为止吧。

洛少秋脸却黑了下来,“你随意。”

我提着行李箱,进了久违的家中。“今天,就多打扰了。”我淡淡一笑,转身上了二楼。

洛少秋抬头,却是也随我上了楼,“今晚,我和你一起睡。”我有些惊讶,“洛少这话可怎么说?我这般脏的人,怕是高攀不起您。”洛少秋闻言眉头皱了皱,却是突然将我打横抱入了房间。“怎么?离婚前,我给你最后的温存?就算是对你这些年来的补偿。”洛少秋唇角一勾,看着我的眼睛。

我定定的看着他,“洛少真是善良。”我懒得与他多争辩,便由着他去了。

我搜搜惺忪的眼睛,一转头,果然,那家伙已经走了。

匆匆吃了几口饭,便赶紧到他的公司去参加酒会。

“陈小姐,总裁说了,您必须先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前台的小姐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出来的话却透着威胁。“好吧。”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洛少,今天又出了什么麻烦事?”我没好气地推开门,准备大声质问他。“楚楚,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过来坐。”此时的洛少秋正悠闲地坐在办公椅上,慵懒的冲我笑了笑。“总裁办的股东们都在下面,你要开始同我演戏了。”我听着他说的话,脸色越加不好看。

“你放心,我洛少秋说到做到,你陪我演完这场戏,我自然不会再去打扰你的生活。”洛少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着桌面,让我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就好。”我撩撩翘起的刘海,“走吧,少秋。”我换上一副欣喜的样子,朝着那张冰冷的俊脸甜甜一笑。

洛少秋似乎是有些不适应。

良久,他才牵起我的手,道:“走吧。”

酒会上热闹非凡,洛少秋挽着我的胳膊,眼里是溺死人的甜蜜。“洛少秋,你别太过恶心了好么。我真是受不了。”我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说道。

果然,不出三秒,他的脸就黑的像能滴出墨似的,“陈楚楚,你别蹬鼻子上脸。”说完,就惩罚似的拧了一下我的腰。

“靠。”我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走吧,该咱们上场了。”洛少秋伸手弹了弹我的脑袋,揽着我的腰,走上演讲台。“各位晚上好。”洛少秋轻轻扬起微笑,“我是洛氏公司的总裁洛少秋,这是我的夫人,陈楚楚。”说完,他又深情的看了我一眼,眸子里透着陌生的情绪。

我装作害羞的样子,连忙低下了头。“欢迎各位来到今天的酒会,共同见证我们的股东交接仪式。”洛少秋一瞬间气场突然强大起来,竟耀眼的使我挪不开目光。“希望大家玩得开心。”

洛少秋说完,走下台去。

我长舒了一口气,“那……我可以……”我的话还未说完,一位贵妇人像我和洛少秋走来。

我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陈笙笙,好久不见啊。

“少秋,又见面了啊。”陈笙笙并没有理我,只是笑着和洛少秋交谈。“怎么,今天又带来哪个小姑娘啊。”陈笙笙转头看向我,“啧,真不好意思,原来是你啊,楚楚,姐姐一时没认出来,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入流的小姐呢。”她一边笑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我,眼里全是轻蔑,“少秋,你怎么这样子,总是喜欢让我吃醋。”

我的心宛如一块破布般随风飘荡,转头看着洛少秋,却发现他神色间满是厌恶。

我低下头,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却不知,洛少秋猛地将我抱住,“楚楚,抬起头看我。”他修长的手指环着我的腰,“陈笙笙,这可是我的夫人,明媒正娶,你若是瞎,我劝你多花点时间去眼科治疗,别没事干像疯狗一样乱咬人。”洛少秋冷冷一笑,“吃醋?你也配?”说完,便抬起手扣着我的下巴。

唇上冰冷的凉意让我一瞬间无措。

洛少秋他……竟然当众吻了我?

人群中顿时嘈杂一片。“洛总裁真的好帅啊,和自己的夫人这么恩爱,啊,洛夫人真是好运气……”

更有对陈笙笙指指点点的,“这人谁啊……没事干非要涉足别人的感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笙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看够了吗?”洛少秋将我护到身后,“以后注意点自己的言行,你这样不清不楚的让我的夫人很难堪啊。”洛少秋的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我家这位善良,就不同你计较,今天也算给你个面子,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这般无理,别怪我狠心。”洛少秋一个用力,把我公主抱了起来。

我的脸宛若能滴出血来一样红,“洛……洛少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快把我放下来。”我感觉自己活了二十七年的脸一瞬间蒸发。

洛少秋,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这般护着我?为什么,又这般对我好?

我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洛少秋啊洛少秋,你这般样子,又如何叫我放得下。

又如何叫我离开的心安。

洛少秋似乎并不打算听我的话,“各位,今天我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告辞了,祝大家玩的愉快。”说完,便不容我拒绝抱着我离开了酒会。

“洛少秋,今天谢谢你。”我扬起真心的笑,“我很感谢,在我离开之前,你能这样帮我。”

洛少秋抱我的手微微一颤,“陈楚楚,你应该知道的,我帮你亦是在帮我自己,所以,不必谢我。”他倔强的样子很是好笑,我突然伸手抚了抚他的眉毛,“洛少秋,你别这样,你这般口是心非的样子,竟让我以为,你对我动了心。”

我苦涩地笑了笑,“放我下来吧。”洛少秋不知为何,脸色有些微红,“陈楚楚,我看你今天晚上是太……”他的话并没有说完,“算我求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对我好一些。”我恳求的目光似乎让他说不下去狠话。

“哼。”洛少秋傲娇的样子,真令人心生喜欢。

我抚了抚自己的心,果然啊,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这样猛烈的跳动。

洛少秋虽然不情不愿,可是晚上他仍然抱着我安然入眠,这般孩子气的举动,竟让我不知道该气还是还笑。

洛少秋还在睡着,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不禁想伸出手摸一摸他。

洛少秋,我该走了,就让我放纵一回吧。可手伸到不到一厘米处,却不敢再近一步。

我好怕,我放不下他。我手忙脚乱地擦擦眼泪,陈楚楚,你真是没出息。

收拾好行李后,我最后看了一眼洛少秋,双手合十,洛少秋,我愿你从此以后不知失去的滋味,我愿你永远快乐无忧。

也愿你能找到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

我放下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匆匆提着行李箱去了机场。上飞机的时候,我不禁轻笑,陈楚楚,你这一腔孤勇,原来只是为了给他自由。

留恋的看了看这片充满回忆的地方,我闭上眼睛,放纵眼泪肆意流淌,洛少秋,根据北宋哲学家邵雍的计算,世界上的事物将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后,完全重现。也就是说,在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之后,我还会遇见你,那么我希望,当我再和你相遇时,你能牵着她的手,和我像朋友般笑着打招呼。

洛少秋,我终究是爱着你的,所以我选择放弃。

洛少秋睁开眼,抬手取来手机,已经九点半了。

他长呼一口气,怎么会起这么迟,转身,已经没了陈楚楚的人影。

洛少秋突然轻笑,这家伙,是在给我做饭吗?他起身轻唤:“陈楚楚?陈楚楚?”

他赶紧起身寻找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陈楚楚,你躲什么躲,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又把她弄丢了。洛少秋长长的睫毛掩盖下所有的情绪,桌子上的离婚协议书正提示着他,她真的离开他了。

难道他真的……太过分了么。他从来没有让他知道,他也是喜欢她的,否则怎么会看到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去保护她?

那天在船上的恶语相向,不过是因为他嫉妒克里希竟然一直在他身边,这个笨女人,她难道不知道,他会吃醋的吗?

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却发现她身边有着别的男人,你说,他能不生气吗。

洛少秋伸手撕了那张离婚协议书,拿起手机,“给我把今天上午的飞机乘客单发过来。”

法国,陈楚楚孤身伫立在机场中,看着人来人往,竟是一阵心酸。

刚准备打一个出租车,头顶上忽然隆隆作响,“陈楚楚,你给本少走一个试试看?”熟悉的声音让陈楚楚一时失了神,“陈楚楚,能不能……别离开我。”

洛少秋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我爱你。”

陈楚楚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你又在搞什么,我求求你,别再这样了!”她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可怜的样子竟美得心动。

洛少秋一时竟无奈的笑了笑,“楚楚,我说,我爱你。”

他站起来,猛地抱住她,“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一个人,原谅我的口是心非,洛太太,我想,你就是我最想要的执手一生的人。”

陈楚楚的笑一瞬间扬了起来,“我也爱你。”

我知道的,你爱着小草,你爱着小花,你更爱着,那个总令你讨厌的我。

洛少秋,我们一辈子,都要好好在一起。

洛少秋再睁开眼时,已然是阳光明媚的中午了。

转身向背后探去,原本应该在的人却只剩下了空气。

洛少秋勾起唇角,莫不是,陈楚楚今天这么自觉地去给他做早饭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微微一暖。

“陈楚楚?陈楚楚?”洛少秋穿好衣服,漫不经心地踱到厨房门前,竟然是空无一人。

“洛太太?”洛少秋有些好笑,怎么,这小妮子今天这是和他玩捉迷藏吗?

可是他翻遍了整个家,都没发现陈楚楚的踪迹。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洛少秋有些恼怒,陈楚楚这样一声不吭地玩失踪,难不成她真的想离开自己了?

“叮铃铃~”洛少秋正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您好,请问您是陈楚楚女士的先生洛少秋吗?”洛少秋接起电话,却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是,”他的心微微一慌,竟是有些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今天陈楚楚女士的航班因为遭遇强气流,所以……很不幸的是,全飞机的乘客都不幸遇难了。”

洛少秋手中的电话猛然坠落。

“喂?先生?先生?”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回音。

“怎么可能?”洛少秋手忙脚乱地拿起电话,赶紧翻开新闻。

“遇难乘客包括……”洛少秋一目十行,却不曾想还是看到了那三个现在他最不想看到的字。

他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怎么可能,明明昨天她还笑着挽着他的手,他不信,他不信!

洛少秋宛若一个空洞的木偶般站起身子,却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光盘。

洛少秋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忙不迭地将其插入了电脑。

入眼,是陈楚楚的笑容。

“哈喽,洛少秋大人?现在你看到这个光盘的时候,我或许已经离开上海了吧。”

“过去的几年里,是我的爱阻碍了你的自由,对不起。”洛少秋看着显示屏里的少女露出心碎的一笑,不禁眼眸又湿润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小猫,喜欢小草,喜欢这世间所有的一切,你对谁都好,对谁都可以露出笑容,对谁都可以施以援手,却讨厌我。”

陈楚楚苦涩地一笑,“真的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从小我就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我总是在想啊,若是有一天我可以为你穿上雪白的婚纱,听到你亲口叫我一声洛太太,享受你独一无二的公主抱,”陈楚楚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圈渐渐红了起来,“我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啦。”

“可是我错了,我从来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一直以来我占着洛太太的名号,是我太贪心了。”

陈楚楚闭上眼睛,“所以我选择离开。”

“洛少秋,你知道吗?他们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希望他要过得真的开心真的幸福。”

“哪怕,让他开心的人不是自己。”

“洛少秋,我很爱你,可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咳咳咳,那什么航班要到时间了,我就不说啦,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了,剩下的我就不多说了。”

“洛少秋,以后找到你喜欢的人,千万别给我打电话发邮件通知,我是不会祝福你们的。”

“可是我祝福你,希望……你能遇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孩,然后有一个超级可爱的小孩子。”

“快快乐乐地走完这一生。”

光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洛少秋的心渐渐冰冷下来。

陈楚楚,我很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可是我不能再爱你了,我失去了这个资格。洛少秋伏在书桌上,看着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桌面上。

洛少秋一身笔直的西服,看着那块嵌着陈楚楚照片地墓碑,小心翼翼地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刻下——爱妻 陈楚楚之墓。

第二章:一川烟雨满长安

「一川烟雨满长安」壹天阴,雨湿,水滴芭蕉叶。

秦烟拢了拢随意披着的长袍,撑起油纸伞,下了台阶,漫步走向西厢后的竹苑。

这日正是正月十五,是京城皇族每年一度游街的日子,府里的老少都早早出了门去,只为去瞻仰一眼传闻中皇亲国戚的绝代风华。整个顾府只有秦烟称病不出,等人声寂了才懒懒起来,粉黛未施,偷得一日清闲。

留在顾府的却不只她一人。

秦烟侧身站在竹苑门口,听得里面传来了说话声,抬眼望去,层层叠叠的竹叶下,藏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男子长身而立,微低了头来听身旁女子的柔声细语。二人皆背对着苑门,但不用回头,秦烟也知那男子是谁,他身上还穿着她今早为他换上的长袍。

那女子秦烟也见过,面容精致,服饰华贵,这个时候本应当随着皇族车队游街,接受万民景仰。那是当朝最得才貌盛名的皇族血脉,公主琬华。

只听得琬华婉转的嗓音淡淡飘来:“父王要我去看戏,我偏不去……哪里比得上跟衍之哥哥说话来得高兴……”

顾衍之正要答话,忽然身后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却看见竹苑的门口,不知是谁掉落了一把油纸伞,在泛着水光的青石板上悠悠地来回划着圈,好像不知该如何停摆。

没有人在那里,雨亦不歇。

「一川烟雨满长安」贰顾衍之回来的时候,已是亥时。

秦烟已经侧卧在床,顾衍之也不看她,淡淡道:“听说你今日病了?”

秦烟抬起头,微微一笑:“你看我像病了的样子么,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懒一觉罢了。”

按理,陪着长辈们出去游街散心是儿媳应做的事情,她却毫不担心顾衍之会责怪于她。他从不责怪她任何事情,只是也没有嘉许。

“今日你该出门去看看的,京城新来了一对舞狮人,耍得极好。”

顾衍之是个寡言的人,平时难得跟她说起这些闲事,今日却像是有了兴致。“长安街卖糖人儿的张师傅回老家了,如今是他徒弟在做,滋味却差得远……”

秦烟默默听着,时不时应上一句。她不问顾衍之怎么知道糖人儿的味道如何,因为他是从不吃甜食的,会心心念念记着皇城里一个街角小铺的人,是公主琬华。

顾衍之的声音渐渐低缓,忽然就再也说不下去。

他一直以为,秦烟对他是不在意的。秦烟嫁给他已经两年。她从来不似顾老爷子的那几房姬妾一样争宠斗艳,也不黏人,平日里好像万般事皆不上心,举止上全然看不出已为人妇的模样。

可是当初,秦府为了与顾府结亲,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说,秦家幺女对顾衍之一见倾心,立誓非君不嫁,逼得她父亲退了原来的亲事,硬是巴巴地贴了热脸去顾府求亲。正遇上顾衍之那时不知何故大病一场,顾家为了冲喜,也没跟病床上的顾衍之商量,匆匆忙忙便定下了这门亲事。

成亲那天,秦烟自己掀了盖头,喜红下的小脸神色淡淡,第一句话便道:“你生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权当是陪陪你罢。”

顾衍之什么都不说,伸手砸碎一地的杯盏与红烛。

秦烟刚刚进府的头几个月,他不闻不问,只当家里添了一张要吃饭的嘴。若是秦烟不满夫君的脾气,闹起来也就罢了,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新媳妇分房。偏生秦烟极安静,横眉冷对到了她这,只像是戳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抬不起杠来。顾衍之性子冷,可以整天整天的不说一句话,可是他渴了,手边便递来一盏茶,冷了,怀里便多了个暖炉,任是再大的怨气也撒不出,抬头一看,秦烟细长的眉眼便也望过来,一眼灵犀。

日子一久,顾衍之渐渐不再刻意冷落秦烟,夫妻间举案齐眉,算得上相敬如宾,只是透着几分疏离。秦烟却仿若未觉,笑颜反倒渐渐多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平时大不一样,别人笑用唇,她用眼,用心,眉眼弯弯,看了就挪不开眼。她并不是国色天香的长相,也没有琬华公主那样通身的贵气,但眉眼细长,看在眼里是极舒服的。顾衍之有些不解,要有怎样的宽怀,才能在人人冷眼的顾府里笑得如此舒心。

秦烟却似对他的疑惑浑然不知,仍是浅笑着望向他,道:“夜深了,夫君可要歇息?”

“这么晚了……”秦烟话没说完便住了嘴,她猛然醒悟,能让顾衍之深夜出行的,定是故人相邀。

顾衍之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头撇开。

秦烟坐在床沿,轻道:“路上小心呐。”

她不是霸道的性子,非要把枕边人留下,也不似平常女子盼归,要自家夫君早点回家,她没有要求,也没有怨言,只是重新妆上笑容,温柔又小心地道一声,路上小心。

可是顾衍之已出门去,轻言细语还未追上他的匆匆脚步,就已被风吹走,徒余一室旖旎,无人欣赏。

「一川烟雨满长安」叁春雨连绵未歇,不等走入人声寂寥的深宫里,顾衍之便已青衫渐湿。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夜入王宫所为何事。今早下了朝,王悄悄留住他,下旨要他子时进宫,似要掩人耳目,有要事相商。

当朝王上已年过花甲,目光却灼灼尤甚少年,他威严地俯视着跪伏的顾衍之,沉声道:“顾卿,寡人要你帮一个忙。”

顾衍之一僵,让一个君王开口求人的事情,定非善事。

王却好似看出了他的顾虑,道:“寡人所求之事,于你却并不难办。”不等顾衍之推脱,王又道:“琬华已经十六岁,是出嫁的时候了。”

顾衍之心下苦涩。他早就知道,琬华终究会变成别人的妻,只是不知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

他还未入朝时便认得了琬华。那时她偷溜出宫,正撞上学堂放学的顾衍之,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鲜衣怒马,熙熙攘攘的长安街上,正似金风玉露相逢。

后来顾老爷子做了太傅,顾衍之便常入宫侍读,与琬华朝夕相处,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顾衍之年长,早就懂得儿女之事,但琬华却是小孩子心性,对顾衍之又黏又闹,却仍是懵懂,情思未开,直到她遇见沈恪。

那日沈恪带着数万大军回城,于殿前受封为骠骑大将军,整晚的笙歌把琬华也吵了醒来,她揉着睡眼寻到顾衍之,求他带她去夜宴上看一眼名震四海的沈将军。顾衍之向来是宠着她的,就护着她坐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沈恪与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把酒言欢,挥斥方遒。

琬华天不怕地不怕,推开顾衍之的手,大大咧咧跑到沈恪的案前。“听说你一人斩杀了三百北狄,你的手就不痛么?”

沈恪微微吃惊,面上却是含笑,淡声道:“你自己去挥三百次刀就知道了。”

琬华还想说话,却被顾衍之唤来的宫人带了下去。沈恪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只这一晚,琬华就像变了个人,整日神思出窍,顾衍之与她说话,也只是随口答应。

顾衍之终究沉不住气,拉住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心里在想谁?”

琬华天真烂漫,有些含羞,掩住嘴附在他耳边说:“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沈恪啊。”

顾衍之只觉当头一瓢凉水泼下来,数年的时光好似随着琬华雀跃的步子倏然离开。

然而过了几日,沈恪便回了边疆。几个月后,琬华再也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已经把这个人给忘了。

这一年的元宵,顾衍之照例约琬华在宫门相见。

是夜大雨,他冒雨在皇宫侧门等了一夜,等来的却是一张字条。琬华用秀美又灵动的字体写着半阙词,满纸都是女儿心事。他在瓢泼大雨里模糊了双眼,却依然看得出来这阕词不是写给他,却是要他把下阕填好,送给别人的。宫女说,沈恪过几日又要从边疆回京了。

于是那首词的上阕是明日暖阳,杨柳醉春烟,下阕却是凭栏北顾,望断天涯路。

琬华是谁,那是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女;他顾衍之又是谁,只不过朝中小小官吏的后生罢了。曾经他以为,琬华于他,是可望不可即的念想,多年的情丝,或许难抵一介门楣的阻拦,如今他终于知道,门楣阶位又如何,若她的心里满满都装着旁人,那才是肝肠寸断的心伤。

顾衍之自小便有畏寒的旧疾,淋了整夜的雨之后,终于病倒在书案前。

顾府大急。恰好秦府此时向顾府提亲,顾夫人爱子心切,为了冲喜,便即刻把新娘子迎进了门。秦烟七日归宁,琬华就从宫中传来消息,仍是天真无忌的言辞,祝他百年好合,早得贵子。

心灰意冷再也莫过于此,可王却偏要旧话重提。“你是过来人,琬华如今拗着性子不愿出嫁,你去劝劝她。你与琬华自小相伴,她总是听你的话一些。”

琬华倾慕骠骑大将军沈恪,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沈恪如今功成名就,以驸马之衔褒奖,也是顺理成章。顾衍之暗暗奇怪,如此良机,琬华怎么会拒绝。

心底的疑惑不觉就问出了口:“沈将军与公主素有情意,公主怎会不愿出嫁?”

王的眼神陡然凌厉。“你错了。”

“琬华,绝不会嫁给沈恪。”

「一川烟雨满长安」肆眼下,并不安逸。

王已年迈,而储君尚且年幼,有狼子野心者并非只有陈、卫、赵,边境属国大多都等着新旧交替政权动荡之时,趁机攫取封地。王在虎狼之中孤立无援,自然忧心忡忡,于今之计只有命琬华与同姓分封君王和亲,以求支援。

“我已将和亲书拟好,只待快马送到晋灵君手中。只是琬华……”王一脸的忧心忡忡。

顾衍之知道,她不愿意。

“衍之啊,”王忽然直呼其名,亲切有如慈父,“琬华和你,都是寡人看着长大的。你对琬华用的每一分情,寡人都看在眼里。”那么多次的无言宠溺,那么多年的缱绻相伴,只有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

“寡人求你帮这个忙,也并非心血来潮。”王叹了一口气,缓步走下王座,“如今和亲书虽然还未送出,但晋灵君已和寡人有了口头之约。如果此时传出公主拒嫁的消息,你道,晋灵君还会不会信寡人的君子一言?”

“宫中虽然能者甚多,却各个争权夺势,心怀鬼胎。唯有你,是真心待琬华好,也唯有你,能审时度势,让琬华知道她的安处。”如若王位不稳,身为公主唇寒齿亡,琬华自然难得善终。

情理并施,恩威皆重,顾衍之只能跪下:“臣,遵旨。”

「一川烟雨满长安」伍数月一晃而过,琬华公主胡闹的轶事又传满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顾衍之好言相劝也好,威逼厉喝也罢,琬华要么绝食,要么偷跑,总是换着法子折腾,不愿松口和亲。

这一日,顾衍之从宫里回来,正遇上秦烟在廊下抚琴。

他明明面无表情,秦烟却好像会读心似的,反手一挑,换了曲调,奏起了汉宫秋月。琴音哀婉,正勾起了顾衍之的满腔惆怅。

他适才从公主殿出来,耳边还回响着琬华带着哭音的不甘:“他跟我说好了,等击退了北狄就来娶我。衍之哥哥,你懂不懂,他跟我说好了的……”

顾衍之长叹一声,在廊前坐下。秦烟也不说话,只是缓缓抚琴,时而抬眼微微一笑。流水般的琴声袅袅,顾衍之竟脱下疲惫,渐渐睡了。

许久之后,只听得琴音中揉进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嗔:“两年了……” 还是连声招呼都不打。

旁人都拿她的婚事调笑,说她在两年前一次夜宴上,见到了玉树临风的顾衍之,自此深情不悔。其实他们都错了。

她遇上顾衍之,已是很久很久的事。

那时候她尚未及笄,随着长辈慢悠悠的步子,在正月十五的京城里闲晃。皇族每年必定经过的长安街最是热闹,街上有好几家手艺铺子,莹莹的走马灯从街头挂到街尾,秦烟顺着灯火望向阑珊之处,看见了一个人。

她几乎忘记自己身在凡间,红尘烟火都倏地不见,一眼,便逾万年。

秦烟那时还不知道情为何物,她只是一年复一年地跟着那人的脚步,游遍了此后的每一个元宵。长安街上铺了七百零三块青石,她数着石板,从街口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来,只为了与缓缓踱步的他换一个擦身而过。而他总是一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听也不看,安静地走完这一程,像是一个仪式。

秦烟后来才知道,这个仪式,叫做等待。

那一年的元宵游街格外隆重,听说王最喜爱的琬华公主已经成年,终于获准参加成年王族的盛会。秦烟没有去凑热闹,她躲在长安街的街角,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欢快地唤她的心上人:“衍之哥哥!”

那人侧了身,轻轻一笑,清朗的嗓音缓缓流出:“琬华,你来了。”

好像被点了眼睛的画龙,他面容俊朗,眉眼含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他用秦烟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低下头,对那个万人之上的女子说:“琬华成了大姑娘了。”

女子十五及笄,即可嫁人,公主亦如是。

原来他年年独自在长安街上徘徊,只是为了等一位待嫁的姑娘。这样的心情,和秦烟年复一年地跟在他身后,是一模一样。

眼前那双璧人的身影如此美好,可秦烟的眼里却倏地流出泪来。

那一年,秦烟十六岁,第一次看见爱情,也第一次失去爱情。

往事云烟过眼,铮的一声,秦烟忽地挑断了琴弦。泪落,声绝。

「一川烟雨满长安」陆顾衍之从琴音断绝的静谧中醒来,正撞进秦烟怔愣的眼。

秦烟缓缓一笑,擦擦眼,道:“曲子太伤,以后不弹了。”

顾衍之无话,秦烟却又接着道:“今日夫君如此疲累,有什么烦心事么?不如说给我听,也解解闷儿。”

夫君遇上了什么高兴事,可否也告诉我?夫君心里若不痛快,不如跟我说说。

这两年,秦烟总是在他心绪起伏的时候,在旁边安然地等他诉说,可他从未开口。今日却不知为何,好像愁肠千转在这个女子的面前,都会化作渺然琴声,无迹可寻,他破天荒的,说起了埋藏已久的心事。

听后,秦烟神色如常,只淡淡问了一句:“和亲之日定在何时?”

顾衍之道:“三月之后,年关之时。”

秦烟忖了一会儿,道:“若沈将军喝退北狄,又以重兵守住西边国境,这和亲制衡之事,是否就不那么着急呢?”

顾衍之明白她的意思。如今的和亲之举,无非是因为西方小国虎视眈眈,若不联合南国晋灵,则会腹背受敌。边疆兵力向来重北轻西,如果此时调兵西疆,的确也是一种威慑。

“每年年关,边疆大将都会回朝。这三个月,或许还来得及。”秦烟并不点破,只是提醒顾衍之,沈恪若真有心迎娶公主,就要在三月之内部署兵力,然后回朝定亲。

“那王与晋灵君的和亲之约……”

“当断即断。忠心大将和虎狼之国,王不会分不清敌我。”

秦烟的嗓音向来柔和,此时却颇有些潇洒的意味。顾衍之忽然觉得,这样的秦烟,还是第一次见。

即日,顾衍之便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去了北疆。翌日入宫时,他又暗暗在王面前道破晋灵君的野心,就算和亲也难防他六亲不认,反倒是沈恪骁勇善战,拉拢他就等于在西北竖起一道铁壁铜墙。王没有取消和亲之约,却暗许了三月之期。

顾衍之亦将此事告诉了琬华。

琬华肿着一双泪眼,拉着他的手,破涕为笑道:“他会回来的,一定会。”

「一川烟雨满长安」柒心思单纯的琬华没了和亲的束缚,玩闹的性子又冒出了头。在宫里没老实待上几天,便嚷嚷着要去游湖。顾衍之自然是要陪着去的,他想想秦烟在府里左右无事,便把她也叫上了马车。

这日游的是京城近郊的怡心园,有湖百亩,林木无数。游园的非官即贵,熙熙攘攘挤满了两大艘龙船。

船至湖心,却忽然听得有人大叫:“有人坠湖!”

倚在船舷的顾衍之急急俯身一看,水里浮浮沉沉漂着几个女眷,其中一个身着明黄,头戴凤钗,不是琬华是谁?

周遭噗通落水声不绝于耳,想来都是救人的,顾衍之不及多想,便往湖中一跃。

秋日的连绵阴雨到今日终于放晴,只是凉风习习,冰凉的湖水便仿佛浸透了骨。

顾衍之上了船,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却不是琬华。

他有些失神地往前望去,琬华已经被侍卫救上,正拥着薄被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

“快去换件衣衫,别冻着了。”

说话的却是怀中的人。顾衍之倏地低头,正对上她迷蒙的眼。

秦烟本来只是站在船边看风景,琬华公主坠湖的时候,那些一惊一乍的女眷推推搡搡,把她也给撞了下去。顾衍之比那些侍卫晚上一步,没有救起琬华,却救起了她。

她湿淋淋的发还贴着顾衍之的臂,两具微微颤抖的身躯拥在一起,凉如秋水。

秦烟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在生死之间浮浮沉沉,却看着自己的夫君头也不回的游向了另一个方向。顾衍之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只余半口气,可她上了船,不埋怨顾衍之没有发现自己的夫人也落了水,亦不担心自己湿透了衣衫是否有失体统,她只是微微有些着急地催促他,别冻着了。

顾衍之的瞳略略睁大,却仍旧什么都没说,抱起她转身进了船舱。

顾衍之不是习武之人,身形修长却也并不瘦弱,秦烟被拥在他怀里,身上仍是寒意绵绵,脸上却微微有些烧热。

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君是不是都这样,成亲两年多了,顾衍之极少亲近她。只有在为他整理衣冠的时候,秦烟才得以触碰他的体温。

她并不怨他。她是极喜爱他的,只是他心里放着别人而已,她这样想。

甲板上仍是一片闹哄哄的人声,秦烟却置若罔闻。她的耳里,心里,都只有适才耳边那一句低语。

“等船靠岸了,我们回家。”

「一川烟雨满长安」捌秦烟病了。

那一场溺水,似乎淹没了她往日的生气,她卧在床上一声连一声地咳,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大夫说,夫人是在凉水里浸得太久,以致寒气侵体,若是当时早一刻回暖了身子也是好的。

顾衍之仍旧沉默。那时他一心都在琬华身上,等发现秦烟也落水时,只怕她半条命都已破散。等上了船,偏偏她又不顾自己,着急给他换衣裳,凉风一吹,竟然落下了病根。

顾衍之再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每日都早早回来,时不时在秦烟跟前转一圈。秦烟忽冷忽热,有时汗湿了衣裳,顾衍之不假人手,执意亲手帮她换。秦烟总是红了脸,却不听丫环们的窃窃私语,尽随他的意。顾衍之想起,从前向那些挑剔的友人介绍起她,说“这是我的夫人”,她玉面微微羞红,眼角却是含笑,分明是高兴的。

就算她从不坦露心迹,但她一直都想做他的夫人,从前是,现在亦是。

顾衍之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秦烟醒着的时候却越来越短,更多的昼夜,她只是无尽的昏睡。

年关将近时,宫里传来消息,说是公主有请顾大人入宫一叙。秦烟正好醒着,顾衍之匆匆执了她的手,道:“我去去就回。”

秦烟暖了暖被握过的手便安心睡下,却不知宫里是另一番光景。

琬华一见顾衍之,就扑到他怀里大哭:“我有一个月没收到沈恪的信了。你说他会不会……”

顾衍之好言好语劝了许久,这才脱身。

从公主殿出来,他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御书房。

门口的侍卫没有拦他,看来,王已经料到他会求见。

王开门见山:“沈恪战败。”

顾衍之一惊,震道:“边疆兵力充足,又兼有大将坐镇,如何会败?”

奏章猛地甩在他眼前。“他败就败在急功近利,要一口吞下西戎这头巨象!”

沈恪太着急了,他要赶在三个月之内,击退北狄,安营西疆,还要震慑南国晋灵。为了及早将西戎从边境清除出去,他不等大军来援,只率数千轻骑突袭,陷于西戎大部之间,突围不得,损失惨重,就连他自己,也身负重伤。

王狠下颜色,道:“沈恪若败,那么琬华就非嫁不可。”

顾衍之心知王已震怒,也不强求,只深深一伏:“再多等几日罢。”

「一川烟雨满长安」玖几日过去,传来的却是沈恪战死的噩耗。

顾衍之迈进公主殿的时候,以为会听到琬华不甘不愿的大闹,没想到琬华只是安静地坐在阶前,明黄的裙裾包着纤弱的身体,像是随时都会夭折。

她怔怔地看着顾衍之来的方向,可是眼里却没有焦点。“他们说,他死的时候,身上中了十七箭。衍之哥哥你说,他疼不疼?”

她摊开手,手心放着一支小小的蝶钗,只是好似磨损太久,掉了颜色。“他的手里一直握着这支钗,别人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取出来。我知道,他本来是想送给我的。”她的泪一颗颗地往下掉,“他想要亲手送给我的啊,为什么不让他自己给我呢?别人拿来的,我不要!”

她猛地站起来,身子微微趔趄,手上的力气却不减,把那只蝶钗狠狠掷了出去。

顾衍之走上前去,想要扶住她,她却自己伸手扶了墙柱,一抹眼泪,眼里都是狠绝。

“衍之哥哥,你去告诉父王,这个和亲,我答应了。”

“沈恪守不住的王土,我来替他守。”

和亲之事正式敲定,皇榜贴满了整个京城。王没有怜悯,作为一个君王,他要做比一个父亲更多的事。

除了上朝,顾衍之不再进出王宫,而是整日在府里守着。

秦烟的病愈发地重了。有时连着咳上几个时辰,旁人看得心惊肉跳,她自己却笑道:“原来总觉得自己没人管,自在得很,这下可好,一生病,反倒都来管着我了。”

顾衍之终于忍不住问她:“这世间的女子,莫不希望嫁给一个体己的人,知她,宠她,真心愿与她共度一生。可是你,为什么要嫁给我呢?”

你明知我恋慕琬华已久,为何还要甘心把一生送给一个陌路人?

秦烟微微一愣,低了头,许久,才轻轻道:“我小的时候,娘亲就过世了,父亲整日整日地不说话,在府里也好,外出也罢,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连小厮都不带。父亲的好友不是没有送过姬妾,可是他谁也不要。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有个人能陪陪他就好了。”

顾衍之冒雨大病的那一个元宵夜,她还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她看着他失魂落魄地拿着半阙词,独自仓皇地离开王宫,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神色凄凉得不忍再看。那时她就想,要是有个人能陪陪他就好了。

别人说她心怀太大,容得下自己的夫君心有别属。其实怎么会呢?

她也伤心,她也嫉妒,可是她知道,爱一个人是很寂寞的,而她不想要他这么寂寞。

顾衍之想起,成亲当晚,她说:“你生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权当是陪陪你罢。”

原来她真的毫无所求,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陪伴他,让他在这阴雨的春夜里,看得到回家的光亮。

房内沉默了很久,红烛快要燃尽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微颤的声音缓缓说道。

他在游湖那一日便已明了,琬华是冷是暖,他触摸不到,可是怀里的秦烟,却冰冷如他。

“你要陪着我的,我们说好了。”

「一川烟雨满长安」拾沈恪的遗体回京的那一天,和亲的队伍刚刚启程。两列队伍在官道上交错,雪白的纸花铺天盖地,落在新娘朱红的喜轿上,分外醒目。

顾衍之没有去送亲,他在顾府一步不出,时刻陪着秦烟。

秦烟已经一日不如一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但她仍紧紧握着顾衍之的手,好像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顾衍之从身后将她斜搂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你不是喜欢长安街的走马灯么,等明年元宵,我陪你去买几个精致的,挂在屋檐下,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烟也没有弯起她细长的眉眼,说一声,好啊。她静静地躺在顾衍之的怀里,好像已经睡着了。

正月刚刚过半,窗外春雨又绵延起来。

和亲的队伍很长很长,长安街上十里红妆,一川烟雨渺渺,从北,一直向南。

第三章:七月初好,我想你

左微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爬墙。

原因么,就是不想看到家里那个总是朝着自己痴痴喊着:“小微,我的小微,长大以后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孝敬我!”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可惜了,他是个傻子。人尽皆知,左微是傻子的女儿。

左微快速的爬上墙,坐在墙头,望着远方的夕阳缓缓下降。可是耳边还是回荡着从小到大从未停止过的嘲笑声。

“左微,还不赶紧回家,你爸会担心的。”左微望向墙下的绍云,侧过脸懒得理他。“你未必也管的太宽了。还有一点,我才不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墙下的绍云无奈的爬上墙,“左微,别倔了。”

夕阳留下一点点余光,像最后的希望也破散了一样。

“呵,我倔?上帝比我更倔,凭什么我就要当傻子的女儿,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同龄人从来都在嘲笑我!!你根本不懂!”左微望着已渐渐露出淡黄色的月亮,捂着耳朵向绍云大喊。

“可是我永远不会嘲笑你的。”绍云轻轻地摸摸左微的头。他是左微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也是左微常常发泄的对象。是的,左微的爸爸就是一个傻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他常常留着茂密的胡须,不是因为他喜欢,只是因为他是傻子,根本不懂怎么修剪。其实绍云真的很好奇他是怎么把左微抚养大的。

所有人都叫左微的爸爸阿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左微一把拍掉绍云的手,“我要回家了,你自己玩吧。”转身,迅速地爬下墙。

小微,你可知道你的爸爸是全村的大英雄啊。绍云看着左微的背影,也离开了。

“小微,小微对我最好了,呵呵呵……”沙发上的中年人露出一副痴呆的样子。左微深吸了一口气,“爸,过几天我送你去疗养院。”看着这个傻父亲,左微有些心疼。

捂住耳朵,左微咬咬牙,眼底又生出一股子厌恶。为什么呢?我的父亲为什么是傻子……“什么?你要把你爸带到疗养院!简直不可理喻!”左微看着在自己面前发狂的绍云,没有说话。良久,还是放松了握紧的拳头。

“我,我……”左微不知所措。“左微,你该好好想一想,他是你爸啊。”绍云挠挠头,好像是在为刚刚的失态道歉。

“嗯。”左微看着在床上熟睡的那个男人,又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是啊,他是我爸。

也许,傻子的女儿真的命运多舛。

左微是喜欢绍云的。就连她的傻子爸爸都能看出来。每次绍云来她家,他总是傻呵呵的笑着:“绍云你一定要保护我家小微哦,小微最喜欢你了。”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微甜的嗓音刺激着躲在围墙后的左微。她今天真不该来这里爬墙。

绍云,你会答应她吗?左微有些害怕。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好听的嗓音让左微心头一震。绍云,我要是也能像那个姑娘一样和你表白就好了。你常说我是倔丫头,可是我再倔,也没有勇气说喜欢你啊。

“左微,你在哪里干什么?”绍云的脸有点红,许是发现左微听到了刚刚发生的事吧。“啊,没事没事,想不到你这小子也会收到表白唉,恭喜恭喜!”左微一边强忍着尴尬,一边说着违心的话。

“哼,你这么高兴,自己乐去吧。”绍云突然就拉下脸,气呼呼的走掉了。

左微不明所以的看着绍云远去的背影,唉,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不过幸好,你还在我身边。左微心里有些小确幸。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天阴沉沉的。

“小微,再睡会,再睡会。”左微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父亲,无奈的叹口气,“爸,你睡吧,我有点事,我给你开开电视,自己在家要乖。”父亲像只温顺的狮子,蜷缩在沙发上看着喧闹的电视。

左微走出家门,不知怎么,她总感觉今天有点不好的预感。

“左微,你快去看看绍云!!”正散步时,左微就听到急促促的喊声。“绍云怎么了?”左微的心开始慌了起来。

“我警告你,以后离左微远点!”绍云朝他对面的那个男孩怒道。“你搞错了吧,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面前的男子根本无动于衷。

左微气喘吁吁地跑来,却如同惊雷劈下一般,站在原地不动了。“白宇?你,你怎么在这?”白宇是她的初恋,可惜最后,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左微,管管这个疯子,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你可不要随便找人来侮辱我。莫非,你还对我没有死心?”左微看着白宇怀里搂的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今天来到码头,是要走?那就动作快点,我不想看到你。”绍云看着被左微打了巴掌楞在原地的白宇,不耐烦的催促。“哼。”白宇搂着那个女孩,登上了船。

“呦,左微,一天不见,你这么厉害了!”绍云凑到左微面前贫嘴。“说人话,别像个太监一样行不行。”左微踮起脚尖,用手指戳了戳绍云的头,唉,这家伙,个头又高了。

“紧急通知,23号轮船出现溺水事故,请支援,请支援……”码头的喇叭突然嘟嘟地响起来。

“左微,我得去帮忙。”绍云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行,太危险了,这里是海!你去了干什么!!”左微有些心慌,支援什么的让救援队去啊。

“放心啦,左微,我还等着你和我表白呢!”绍云轻轻一笑,快步离去。“你……”左微脸猛地红了起来,这家伙,一定要平安啊。

夜晚,左微心神不宁的坐在沙发上。“下面播报一则新闻,23号溺水事件死者5人,救援者不幸伤亡3人,下面公布烈士名单……绍云……”左微捂住自己的耳朵,不会的,不会的!绍云怎么可能死?!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咸涩的泪跌落在地上,左微无助的趴在地上。“小微……绍云在那里,小微不哭……”父亲突然拍了一下左微的肩膀。

“臭丫头,我还活着啊。”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真的是那张欠揍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左微揉揉哭红的眼睛,轻声问道。“那几个人瞎呗,把那么丑的人认成帅气的我……唉~不过,你的表白……咳咳,还不说吗?”绍云朝左微一笑。

“哼,我才不向你表白!”左微脸又红了起来。“对了,你和你父亲……”绍云看着安静的左微爸爸,不禁问道。“他是我爸,我就永远是他的小微。就算他是傻子,我也是傻子的女儿!”左微的咯咯地笑起来。

“你知道你爸是你的养父,对吗?”绍云决定要把那件事告诉左微。“嗯。”逆光而行的少女微微一顿。“但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唯一的父亲。”

“你爸,是为了救你才变成傻子的。11年前,就像今天一样,海上发生了溺水事件,当时,你爸是救援队的一员,你的妈妈和你也遇难了,你爸用尽全力,把你妈救了上来。最后,你妈……不幸去世,而你爸也因为受伤成为了傻子,但是他却记着你!小微,你爸很伟大,他是我们的大英雄!”绍云走到左微身边,看着那个倔强的姑娘不停的掉眼泪。

墙头上,“左微,你还不表白?”绍云无赖的抱住左微。“你无耻!”少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只对你一人无耻。”

墙头下,中年男子痴痴笑着。“绍云会一辈子对我的小微好的。”

“墨沉一生只为年余。”

年余雨猛地坐起来,揉了揉又突突跳起的太阳穴。

最近她总会做一场奇怪的梦,同样的梦,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不解。年余雨仔细回想着刚刚做完的梦,但却只听到结尾的一句话。

年余,是谁呢?怎么和自己的名字这么像……墨沉,又是谁?

年余雨单手支着下巴,理了理思绪,苦笑一声。自己都这么悲哀,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去胡想些无用的事。

想她年家五十年的基业,雄浑阔达,世人皆叹其繁盛,却不曾在十六年前的雨夜成了一去不复返的历史。

“年家以下犯上,私藏军响,皇上降旨——年家所有男丁处以死刑,女眷流放边疆。”六岁的年余雨扯着阿爹的衣袖,看着座上的“笑面虎”危公公的嘴一张一合。在说什么呢?年余雨沉思的瞬间,年家上上下下的家丁全部丧命。

年余雨站在倒下的阿爹的旁边,双耳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睁眼,是亲人惨死之景,闭眼,是女眷们慌乱的哭声。

年余雨木然地跪在地上,双眼空洞,宛如失了魂的提线木偶。“余儿,你快走!”年余雨的怀里多了一个包袱。

用娘的性命换来的逃生机会。

依稀记得,自己被藏在密室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年余雨就要死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那个如沐春风的男子,出现了。

年余雨起身开了门,风景甚好。

两年前,在她濒死之际,那个唤做杨华的男子救了她。

自是认得他的。年余雨顽强的活了下来。

她怎么会不认识杨华呢?也是,这天下人,没有谁不认识。大奸臣,杨华。那个和危公公一手陷害父亲的大奸臣,却救了自己。

年余雨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爹爹一心为国,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自己,竟和害死爹爹的凶手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真是可笑又可悲啊。

“阿雨,怎么出来了?你身子弱……”正神伤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柳树轻拂,来人,正是杨华。“怎敢劳烦杨大人担忧,罪女年余雨这就回房歇息。”年余雨打断杨华的话,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素手轻扬,快步走回房间。

“阿雨,你我之间,只能如此吗?”一身华服的杨华看着面前紧闭着的房门,心里一阵苦涩。阿雨,你可知道我也有苦衷?

年余雨又坐回到床上,泪水悠悠得在眼眶里打转。

两年了,她和杨华待在一个府里两年了,杨华待她怎样,她自是明白的很。那个如沐春风,温和细心的男子真的是杀害爹爹的凶手吗?

年余雨使劲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有些害怕,自己,竟为那贼人开脱。真是不该。

年余雨红着眼,又想起那日亲人们丧命的惨状。杨华,如果我们只能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请责怪命运吧。

可是,我喜欢你啊……杨华。年余雨终于流下了泪。努力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年余雨跪坐在床边,不知所措。

“抓刺客,抓刺客!”耳边一阵吵闹声拉回她的思绪。朦胧间,血腥味扑面而来。

“救救我,姑娘……”年余雨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 刺客”,咬了咬牙,问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刺客仿佛要晕过去,微弱的声音却还是进了年余雨的耳朵:“我是……青堂的人。”说完,便不省人事。

年余雨猛地一惊,听声音,应该是一个和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少年。这么小就加入青堂……青堂是一个老百姓组成的反奸臣组织,近些年来,朝堂上的奸人愈来愈猖狂,于是便兴起了这个组织。

来不及多想,年余雨刚把少年藏好,门外便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姑娘,在下奉少爷之命,前来搜查刺客,望姑娘配合。”说罢,便要推门而入。

“且慢,本姑娘还未更好衣,难不成这样你们也敢进来?”年余雨提高声音,作势拖延时间。“姑娘还是快些,万一刺客伤及姑娘,那就不好了。”门外的侍卫话语里透出一丝威胁。

年余雨狠狠心,拿起床边的小刀,使劲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刀,霎时,血腥味满屋。

年余雨暗想:这样应当能掩护刺客身上的血。

“进来吧。”年余雨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门顿时被打开,侍卫们一哄而入。“姑娘这里……血腥味很重啊。”为首的侍卫长神色不明地看着年余雨。

“我刚刚不小心割伤了自己,难不成你要看看?”年余雨看着侍卫长,心里满是苦涩。寄人篱下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现在的她早就不是当年风华绝代的大小姐,就连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这么当众质问她。

杨华,你所说的待我好便是这般好吗?年余雨不知不觉中又红了眼眶。

“姑娘莫非是在掩饰什么?这么巧就有血腥味?”侍卫长的声音惊得旁边的仆人不敢回话。“我……”年余雨正准备解释,门又开了。

“何人竟敢如此对待阿雨?没了规矩!”先闻其声后知其人,是杨华来了。年余雨没有很惊喜的抬头,只是平静的看着杨华不语。

“少……少爷,这……”刚刚还飞扬跋扈的侍卫长见到杨华后,便再不敢多嘴,简直连气都不敢多出。

年余雨在心里冷哼,杨华啊杨华,这就是你的下人。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阿雨,到底怎么了?”杨华的俊颜上满是焦急,但在年余雨眼里,不过是逢场作戏。

“不是要抓刺客吗?,那你就带着你的下人好好搜一搜我的房间,别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又怪罪到我这个罪女的头上,我,可担当不起。”不是年余雨不想教训侍卫长,而是她害怕那个受伤的少年撑不住。

毕竟,自己的事情,需要他的帮助。

杨华定定的看着年余雨,仿佛要把她看穿。

良久,缓缓道:“那你好好休息。”随即,带着侍卫们转身离去。年余雨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你我注定是陌路人。

正准备看看那受伤的刺客,门却又打开了,年余雨的动作僵持在刚要起身的一刻。

“杨华,你又来干什么?”故意装出很烦的样子,年余雨心里打的鼓点却是越来越大。

希望他不要猜出些什么。

杨华手里握着的金疮药不禁紧了紧,“你……这是疗伤的药,如果你伤的过于重……吩咐下人找我。”不知是不是年余雨害怕的紧,她似乎看到杨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失望什么呢……年余雨看着杨华越走越远,轻轻的关上了门。从床下小心翼翼地挪出刺客,年余雨还是有些惊讶。

年余雨把金疮药一滴不剩的涂抹在刺客的伤口处,又扯下一块布,包裹上来。“水……”刺客昏迷着,含含糊糊的喊着要水。

“姑娘。”清早起来,年余雨睁开眼的一瞬间便听到了这声。“你……”“我好多了,多谢姑娘救治。”刺客拉下被黑巾遮住的脸。

“九王爷?”年余雨惊讶的捂住嘴,这刺客竟然是当今最悠闲的九王爷?

“你竟认得我?”九王爷洛承轩淡淡一笑,他是最清闲的王爷,见过他的人不多。这姑娘,怕是身份不凡。

“……”年余雨低垂着眼帘。

“王爷,你真的是青堂的人?”年余雨狠狠心,张口问道。“不错。”九王爷挑了挑眉,一个姑娘家,竟然问这个?

“我要加入青堂。”年余雨的声音很坚定。“什么?你是女孩子,怎么能加入青堂这种组织?”九王爷闻言一惊。

“王爷可还记得年家小女年余雨?”年余雨清澈的眼眸看着九王爷。

“你……就是?”九王爷已经猜出了一二三。“我要为年家报仇。”年余雨知道青堂的人定是明辨是非,所以才会这么不忌讳的直说。

“但是……”九王爷有些为难。“我年余雨从没求过任何人,王爷,算我求你,我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我一定要加入青堂!”年余雨突然跪在地上。

“很危险。”九王爷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姑娘。

“我不怕。”年余雨紧了紧拳头。

“好。”九王爷自知是拦不住年余雨的,于是便应了下来。

“我想……逃出杨府。”年余雨开口道。“不行,你得待在这里,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我,扳倒大奸臣杨华。”九王爷神色凝重,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迟疑片刻,终是放松拳头,低声道:“好。”“明晚行动。”九王爷看着年余雨,叹了口气。

“在青堂里,我是名义上的堂主,但是有着指挥权的,却是一个神秘人物,青堂所有的行动全部交由他查阅。明天午时,我会通过街边第二个胭脂铺的小贩给你指令,你一定要赶在之前出府,之后我会与你会面。”九王爷说完,便飞身逃走。

年余雨倒了一杯茶,心里翻山倒海。真的,要刺杀杨华了吗?

清晨很快来到,年余雨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作势要出府去。“姑娘这是?”府外的门卫拦住了年余雨。

“我出去买一些胭脂。”年余雨暗暗握紧了拳。“哦?买胭脂,让姑娘的丫鬟去就好了,毕竟您的身份尊贵,这天气又热,以免伤了身子。”门卫低眉顺眼,似乎真的在为年余雨着想。

“不必了,门卫大哥言重了,我本就是罪臣之女,何来尊贵一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府了,今日更想出去活动一下,还望门卫大哥通融通融。”年余雨的笑容不达眼底。

“姑娘,那就对不起了,没有少爷的允许,我也不敢随随便便让您出府。”门卫笑得一脸谄媚,却始终拦着年余雨。

“你……”年余雨正欲说些什么,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雨,是要出府吗?”杨华温润的声音却让年余雨一惊。“嗯。”年余雨努力让自己镇静,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可杨华的眼神却一直在年余雨身上停留,似乎要看出些什么。“阿雨,玩的开心。”年余雨还是抬起了头,或许,这是他们最后的一面了吧。

“大胆门卫,拖出去斩首。”杨华转身挥挥衣袖,一条人命便不复存在。

年余雨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杨华,当初你陷害我父亲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云淡风轻,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看着杨华挺拔的背影远去,年余雨压下心中的难受,背道而驰。

街上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却依然暖不了年余雨冰冷的心。

“我想自己随便走走,你先离开吧,别跟着我。”

年余雨想要摆脱贴身丫鬟。“可是少爷嘱咐我要跟着姑娘,万一你遇上什么危险……”丫鬟很紧张。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年余雨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姑娘,我……”丫鬟终究拗不过年余雨,还是离开了。

拜托了尾巴的年余雨快速扫了眼周围的人群,确定没有人跟着后便快速像胭脂摊走去。

“姑娘可是喜欢这盒?我瞧见姑娘甚是有缘,不如赠予姑娘。”胭脂摊的老板给年余雨一个暗示的眼神。“那就谢谢老板了。”

年余雨进到一个客栈内,躲到角落里小心地打开了胭脂盒,盒内赫然露出一张纸条:今晚去耘慧楼三层。组织会刺杀哈刚使臣,包括杨华。

年余雨心里一惊,差点把纸条掉落,哈刚使臣,这口气不免太大了吧?

夜晚如期降临,正当年余雨暗自想着如何逃出府去,思绪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阿雨?在吗?”杨华温润的声音传来。年余雨慌忙打开门,故作镇静道:“你来干什么?”

杨华看着年余雨,“你能陪我去耘慧楼吗?今天有一个大的酒席,我需要一个女伴。”年余雨这时候心里有点小确幸,正合了我的意。

几乎是不容质疑的回答道:“好。”

杨华似乎很惊讶她会这么快答应自己,盯着地板看了许久。“那……我先换衣服吧,你先出去。”年余雨有点尴尬,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杨华返身走了出去,但是在关门的一瞬间,年余雨似乎觉得他的脚步有那么一下是停滞的。

他,在想什么呢?是看出了什么吗?年余雨此刻心里很不平静。

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便随着杨华去了耘慧楼。

一路上在马车里,两人相对无言。

“阿雨,我……”在下车的最后一瞬,杨华突然抱住了年余雨。年余雨吓了一大跳,她的鼻翼里现在充斥着杨华身上好闻的茶花味。

“你这是做什么?”年余雨慌乱地推开杨华,这几年来,他们从未做出什么越礼或是不合规矩的事,今天的杨华很不对劲啊。

难道他真的看出了什么?年余雨的手始终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袖。

“没事,下车吧。”杨华缓缓地离开了。年余雨看着他的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再见。”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告别吧。年余雨朝着杨华的背影慢慢地摆了摆手。

现在耘慧楼里面可谓是繁华盛宴,欢歌艳舞正热闹非凡,皇上还没有来。

哈刚使臣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中心位置,左拥右抱着美女,真是快活至极。他的旁边,都是阿谀奉承的奸臣们。

年余雨正在寻找着九王爷。“杨华,我有点不舒服。我想……自己走一走。”年余雨打着借口离开杨华身边。

“年余雨?”来人正是九王爷。“王爷可有何吩咐?”

“堂主说不要轻举妄动,这耘慧楼到时自然会突发状况,在危险来临之际,我们会接收到信号撤退。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安分守己,静观其变。”

年余雨松了口气,还好任务不是让她亲自杀了杨华,毕竟自己心里虽然恨他,但也下不去手。

“嗯。”“你和我坐在一块。”九王爷不容质疑地把年余雨拉到了他的左侧。

“可是……”年余雨指了指杨华。“不必担心,他是这次宴会的主角,身边会有人陪着,少了你又如何?”九王爷的话让年余雨心里一片冰冷。

“好。”年余雨答应了下来,她看到杨华正笑容满面地陪着哈刚使臣说说笑笑时,更是握紧了拳头。卖主求荣的叛徒。年余雨心里充满着仇恨。

正当她怒火极盛时,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传入耳朵。

年余雨在暗处打量着那个笑面虎,恨不得冲上去手刃了仇人。“哈刚使臣,我们该签约了吧?”皇帝急不可待,似乎这样就能保住他的一条命和他的国家一世安宁。“当然,这是合约。”哈刚使臣笑得如沐春风。

正当签约的一瞬间,酒楼里发生了状况。“快走!”年余雨来不及多想,已经被九王爷拉着跑了出去。

“砰砰砰…”入眼,是漫天的火光。年余雨亲眼目睹了酒楼爆炸的场面。

“任务完成。”九王爷现在的笑容在年余雨眼里很刺眼。

为什么呢?明明报了仇了啊?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杨华,你真的……年余雨突然蹲下来,哭得好不伤心。九王爷看着年余雨,不解。

“年余雨,堂主好像还留了一封信给你!应该是…你的吧。”九王爷拍了拍年余雨的背,掏出了那封信。什么?堂主竟然给她留了信!年余雨猛地抢过来。

是杨华!这是杨华的字迹!年余雨赶忙擦擦眼泪,打开了信。

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字条。

年余雨慌忙推开了九王爷,直奔南山去。

南山下,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年余雨停下脚步,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阿雨。”杨华转过了身。“解释。”年余雨向后退了一步。“好。”

杨华本是年家老爷的徒弟,从小接受训练,为的是有朝一日也可以保家卫国,为朝廷效力。年家老爷有意想让杨华与年余雨结亲,于是杨华便每日给年余雨写信增进感情。

通信的笔名便是墨沉,而年余雨的笔名是年余。

一来二去,杨华喜欢上了年余雨,他喜欢她的笑,他难受她的哭,他想让她开心快乐,他更想一辈子和她好好在一起。

偏偏在他与年余雨定亲的时候出了岔子。年家老爷出了岔子。朝中宦官手握大权,年家……危在旦夕。年家老爷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宦官所陷害,于是便早早作了打算。他要让杨华做卧底,有朝一日可以光复年家,保护年余雨。

杨华便是执行任务的人。他建立了青堂,成为了神秘人。于是他装作叛变了年家,变成了人人皆知的大奸臣,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护着年家唯一的血脉年余雨。他背负众人唾骂,却只为保护她。他一次次的对着年余雨叹气,是因为她竟然开始对他有所防备。

在年家落败之后,年余雨因为悲伤过度而失忆了。选择性失忆。

想到这些,杨华不禁苦笑,年余雨偏偏忘掉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她只记得,是他害死了她的父亲。

年余雨冲上去抱住了杨华。“那么我自以为瞒着你做的事,你都知道?”年余雨的脸一瞬间羞得通红。。“嗯。所以,你不觉得你应该补偿我些什么吗?”杨华看着害羞的年余雨,坏笑一声。

“不要。”年余雨推开杨华。

“我喜欢你。”这便是杨华对年余雨最深情的告白。

“我……也是。”年余雨羞红了脸。

最后的最后,杨华和年余雨终成眷属,而九王爷,当上了皇帝。

说书人摇着扇子,缓缓道来这一段佳话。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说的便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那里,有着我,割舍不下的人。

阿娘说,我生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个冬天,我们正好要去北方,所以阿姐就给我起名叫做——离南。听其他狐狸说,北方比我们南方冷的多,同样的冬天,会有风,会有雪。北方的人类比我们南方的人类粗犷,凶残。

等我们启程的那天,青丘的所有小狐狸都在挽留。

我本是不想去的。可阿娘说,阿爹就在北方。于是怀着期待又有些害怕的心情,我还是和阿姐去了。

我们去的是一个叫做“萧峰”的小镇。很好笑吧,一个小镇竟有这么宏伟的名字。阿姐说,像我这么大的人类,都要上学。于是阿娘就也把我送进了人类的学堂。

我当时幻化的人形,是一个7岁的小姑娘。学堂里有一个非常严厉的先生,做事却很活泼。他让我们每个人都介绍自己。

我还是第一次在人类面前说话。“我……我叫离南。大,大家好!”学着阿姐教给我姿势,我朝这群人类深深地鞠了一躬。“噗嗤……”我听见有一个人类笑出了声。是一个男孩啊。顿时,我的脸腾地红了,心里就百般怨恨阿姐,当初说什么要把我送进学堂,我怎么可能和这群人类相处呢?

“离南你真可爱!”放学的时候,那个男孩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谢……谢!!”我又朝他鞠了一躬。倒不是我愿意这样做,可是阿姐只教给了我这一种谢谢人的方式啊。

这次,那个男孩笑得很大声。我看着他的笑脸,有些害羞。然后……匆匆离去。我听见那个男孩喊我,可我没有转过头。或许……是出于对人类莫名的害羞吧。

回到家,阿姐正在给阿娘做饭。“阿姐,我今天都快丢人死了!”我不断的向阿姐吐槽。“离南,你可以去学堂,但不可以与人类有任何瓜葛。”我和阿姐互相打闹时,阿娘突然对我说了一句话。

不能有瓜葛么?忽的,我就想到了那个男孩。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

“阿娘,为什么啊?我觉得,人类很好啊。”我还是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人妖殊途这个道理你都不懂啊,真是笨!”阿姐扯了扯我的耳朵。“可是……”我咬着嘴唇,有些犹豫。“离南,我们狐狸一辈子遇到的人类很多,但真心的没有几个,人是表里不一的,切记不可陷得太深。”我有些迷糊,是么?那么那个男孩……唉,我怎么又想到他了!

第二天,我又走进学堂。先生念点名册时,我知道了那个男孩的名字,南雨。很好听啊。

休息的时候,他……竟然来找我。“离南,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么?”他的笑容真好看啊。“我……我……”突然想起阿娘嘱咐我的话,心里有些矛盾。朋友?不算是……有瓜葛吧。

我还是答应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想靠近他,即使,阿娘提醒过我。

南雨渐渐和我亲近起来。

我会在先生讲完课后偷偷的拉着南雨在小路上打闹,似乎,这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爹爹的下落,就交给阿娘和阿姐吧,毕竟,我还是个小狐狸呢,虽然比起南雨,我已经两百多岁了,可是在我们青丘,我大抵也就是人类的6岁孩童。

我每天依然装作和人类无法相处的样子,在阿娘和阿姐面前,显得自己和人类小孩们很不合群。不得不说,我的演技还是很精湛的,她们,一点也没有发现我和南雨的关系是那么好。

我完全将阿娘对我的嘱咐抛之脑后。甚至于,怀疑阿娘是不是太无情点,人类,也不是不能相处么。我和南雨成了好朋友。

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依稀记得,有一天,南雨和我说,他有一个非常善良的小娘子。我知道的,这是人类的娃娃亲。心里只是有点介意罢了,当初儿童的心性,不过是害怕南雨有了新娘子就不和我玩了而已。南雨说,长大以后,他要娶她,然后,让我和他的娘子,成为最好的朋友,甚至于他。

我只是点了点头,还说,以后我们三个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现在想想,我真是丢够了青丘狐狸的脸啊。我没有注意到,南雨的神色,有那么一刻是不对劲的。

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那天先生讲完课后,我照常去找南雨唠嗑。走到他的木桌前,他正把脸埋在两臂之间。他的眼圈红红的,像是有哭过的痕迹。于是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的娘子快要命不久矣了。”南雨似乎真的很伤心,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痛苦。

我是没有经历过生生死死的青丘狐狸,自然不会懂他们人类这些凄凄惨惨的七情六欲。可是我看到他哭了,我心软了。现在想想,我当初真的是好傻。

我答应他,去和他一起看他的娘子。

我们到了。}

两周的加德满都义工行程,何其短暂!短到根本来不及将自己浸泡深一些再深一些,居然就要离开。短到被人惊讶的反问——“你不是讲要呆两周的嘛?”——他们以为每天都还剩两个礼拜。

在我身上,从来没对外面的任何地方产生过如此的留念之情,但在这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谨以此长文,装载我的加都记忆。

如果,问我为什么留念这里。

因为,我喜欢这里真诚的人。

因为,我喜欢这里被拉长的时间。

因为,我喜欢这里奇妙的氛围。

因为,我在这里开始学会了拥抱不同。

因为,这里,让我开始,真正地见识世界。

01 风尘仆仆的我来了

接机的面包车门一拉开,座位上满满的灰尘扑面而来。

OK. 一屁股坐上去,加都的颠簸开始了。

加德满都,是一个神奇的城市。虽为尼泊尔的首都,但是在我看来,没一点首都的气派模样。道路坑坑洼洼,基本上没走过正常的好路,交通堵塞严重,没有红绿灯,大马路上每几十米就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穿着深湖蓝色制服的警察充当人工红绿灯。

在这里的大马路上行走,经常会处于前方一片尘土飞扬的迷茫之中。一辆车过去,劈头盖脸换来的,就是自己身上一头一脸的灰尘。所以,我想,交警哥哥们应该都有支气管炎。

去往homestay的路上,惊奇的看到牛群躺在马路正中间安然养神,大卡车都要对它们绕行。路边上的家家户户门口都躺着只正睡着觉丑到不能再丑的大土狗,估计种已经串到天际了。

单是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就开始嗅到了这个城市的气息。

即便如此,一切都没超出我的想象。因为,这次来,在没做任何攻略的前提下,一切自然无从对比。

我住的homestay是一栋美丽的四层小洋楼,小院的围墙上铺满了三角梅。房东Umesh家的一些房间长期提供给志愿者居住,他们夫妻俩为我们做早餐及晚餐。

房间里陈设极其简单:一个屋子四面墙,一扇窗子两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我用手掸了掸床单,还算干净,就是这了。

虽然,在抵达的当天晚上,我一直琢磨着要在房间里拉个绳子挂衣服什么的,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这个房间,在没过两天之后看来,就只有两个字来形容——足够!不多一样,也不少一样。

而神奇的是,这里的第一晚,我酣睡到天亮。那床扎扎实实的老棉被盖在身上都毫无违和感。

02 Umesh的老婆从不跟我们吃饭

出于对女性权利的本能反应,对于这点,我一直耿耿于怀。

她不工作,就是在家带小孩,弄吃的。每天安静地像个不能受惊的小动物。我很担心自己跟她讲话,会惊扰着她。

有天,她正在厨房切洋葱。

“欧,你正在准备晚餐吗?”

大大的眼睛抬起来看着我,充满了未知,没听懂的样子。

“……额……你……在……做饭?”我做了个切菜的手势。

“恩…………是……”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

(在尼泊尔,表达“OK/YES”的意思时,是左右摇摆下脑袋。)

……我感到一股尴尬……算了,还是不搭话了,回我的房间去。

在这里的每一顿饭,她从来不跟我们吃。那天,我忍不住问Umesh:

“你老婆为什么不来跟我们一起吃?她不饿吗?” 我看她给我们盛好饭菜后,就又回到房间忙小孩。

“她不用。在尼泊尔,如果家里有客人的话,妻子要先忙完客人、男人、孩子,所有人都吃完后,再自己吃饭。”

“为什么?算是尼泊尔文化?”

“是的吧。”Umesh手抓饭吃得正香,讲起来也很自自然然。

之后有天早上,就我一个人,我请她跟我一块吃早饭。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蚊子哼似的微微回了我一句:“NO......” 就默默的又走回她的卧室了。

在这里的半个月,我唯一听到她大声的情况,就是喊他们21个月大的女儿的名字的时候,小盆友一不听话,就听见她一声脆亮的声音——Beedusha!!!

全世界的妈妈都一样。哈哈。

小Beedu是一个可爱宝宝,漂亮的大眼睛,长翘的眼睫毛,黑色油亮的小卷毛,小酒窝戳在她的脸蛋上,甜甜的。见到她的第一天下午,就和粑粑在小院子里踢球玩。我上去打招呼,小家伙呲溜一下躲到粑粑的腿后,然后一秒钟后又忍不住的伸头出来看看我,接着又害羞地躲起来。

我们吃饭的厨房,正对他们的卧室。所以,每天吃饭的时间,就能看见Beedu躺在她的床上玩。时不时的,我和她之间会以“嘎嘎哈哈”的方式相互回应。我对着她的方向哈哈一下,她就回我嘎嘎一下,如此反复,乐此不彼。

有一个周末,Beedu整夜哭闹,第二天一问,果然是生病了,拉肚子,小盆友不舒服。Umesh夫妻一早就出发带孩子去医院看病,到下午三四点才看完回来。加都的医院还是挺多的,医疗条件也还可以。

说到医疗,Umesh还曾经建议我可以在这里看牙。

“你们这看病贵吗?尤其是看牙。”

“这要看你的牙是什么毛病了。”

“我有一颗虫牙。在来这之前,去我们那的口腔医院看了下,一颗牙给我治疗的话,要2000块人民币,然后再加上做牙套,总共至少要五六千人民币。大概相当于八九百美元,一颗牙!你能想象吗?!太贵了!!!”

“欧……那确实是很贵…………对了,前面街巷不远就有个牙医诊所,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Umesh讲话永远都是轻轻飘飘自自然然,瞪着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我说。

“…………额……不用不用……谢谢……”

Beedusha成功继承了她爸她妈眼睛特质。

尼泊尔不少男人女人的眼睛都很好看,这个叫Shakti的男孩也不例外。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更像是个中国人。

在抵达的次日上午,计划是10点钟左右志愿者办公室会有人来接我们去办手续。于是,我和我的临时室友菜菜趁着早餐后还有空,就决定出去附近转转。

就在七转八转的路上瞎走的时候,我前方迎面走来一个男孩,穿着牛仔衣,带着口罩,个子高高大大,皮肤没有当地人那么黑。看样貌,本能的我就想上去打招呼问是不是中国人,他乡遇故知,多大的缘分呐!但是一秒钟回念,还是算了吧,人生地不熟的,老老实实走自己的路就好。

可就在此刻,这个男孩突然站定在了我的眼前。扑闪着一双长睫毛深邃的大眼睛的对我说,“我是VSN(志愿者)办公室的。”

“什么?你是谁???” 我惊呆了,这人怎么突然定在我眼前说话了呢。“谁?!?!?”

“我是志愿者办公室派来的,” 他又更加盯着我看说了一遍,“我刚才去homestay找你们,但说你们出来逛逛了。”

大脑当机的我这时才稍微缓过神来,“什么???我的天,你就是要来接我们去办公室的人?!”这么个陌生人站在面前,要带我们走,我的心里面居然没有一秒钟的不相信略过。

“恩,是的!我现在带你们去办公室。”

“可是……可是……你是怎么认出我们来的啊?!?!?!?” 我一边惊讶的问,一边已经开始跟他走了。“这马路上这么些人,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们呢?你又没见过。”

“我猜的。”小伙子这回傲娇的看都不看的直接说了句。

“……”我无话可讲,脑子彻底恢复功能,警觉性这时才苏醒一些,“不过,现在我们需要回homestay一趟,有东西要拿。”

之后的之后的之后,菜菜说起这幕还在笑,“那天,你就那么的,跟他走了……” 我回想起来,也是哭笑不得。

简简单单的小房间里面,就是教室了。一块白板,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不多不少。

初来的两天,是学习当地语言,都是些基本日常用语,便于跟当地人交流,和更好的为后面正式志愿者工作服务。老师就是捡我们的大男孩Shakti。这个名字在中文里是力量的意思(其实确切的意思更加深刻一些,指女性力量,一个古老印度女神的名字)。他说,他的中文名叫“力量”,边说边居然在白板上用中国汉字写下了这两个字。

他腼腆的笑了笑,说,“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会写汉字?”

好吧,专心学习当地话。

我学习语言的方式是一定要用,所以但凡我觉得在我后面的两周工作中能用得到的,我就记得特别快。比如,

“你们理解了吗?”——“Bujnu bhayo?”

“够了。”——“Bugio.”

当然了,还有只要练过瑜伽的人都会的那一句——Namaste.

“你真的是当地人吗?”我又忍不住的插话。

“可你真的不像尼泊尔人,像中国人。你去过中国吗?”

Shakti教得很认真,那本发的语言小手册也的确很实用。只不过,这都是后来才感觉到的。如果要投入到志愿者的工作中去,掌握一些当地语言是极其必要的,会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06 有一种无国界的东西,叫做——笑容

刚来这边没几天,homestay里就来新人了,一个荷兰女孩、一个英国女孩。后来才知道,她们其实已经在尼泊尔做三个礼拜义工了,只不过在最后离开前的两天到这个homestay里落脚准备回国。

每当家里来欧美人的时候,我就想说:谁说中国人嗓门大,到处喧哗的,只要是西方人出现,整个吃饭的厨房分贝就能瞬间高涨几倍,比中国人声音大了去了!——只因他们的基因里有个分子叫“热情”。

那天我一进厨房,荷兰女孩迎面一脸灿烂地笑着对我说,“Hi!!!”,伸出手有力的握了下我的手,然后自我介绍,高昂的分贝瞬间把我的情绪拉了起来。其实她的名字我也没记住,因为,这俩女孩是我来这后见的第一波欧美人,第二天下午就走了,所以交流甚少。

“你学英语多长时间了?你的英语真的很棒。”

“是吗?就自己学了这半年。我的意思是,我们上学时候也都学了,但是我已经丢了快10年了,近期才又捡了起来。我们那时候的教育是为了考试,不是为了使用。”

“欧,那你真是太棒了。你知道吗?我们这一路也有遇到一些中国人,他们要跟我们交流,都离不开翻译APP。所以,你的英语真的很棒。”

外国人总是不吝啬夸人。

这个世界上如果要有什么东西是能第一时间打动人的,就是真诚敞开的笑容,以及尊重有力的握手。这是我从这个萍水相逢的荷兰女孩身上被感染到的。

07 涉入杜巴广场的秘密之地

曾经世界知名的旅游景点,三年前的大地震,已将这里震的满目疮痍。百分之八十的庙宇,都在重建之中。而更加令我吃惊的是,那些依然健在的歪歪扭扭的房子,都在靠一根根大木棍子支撑着,尽量保持原样。

“为什么震完三年了,所有的建筑都好像是才刚刚开始修建似的?”我问Shakti。

“从震完就一直开始在修。”

“三年??!!都在修。怎么还是在起步阶段。我的天哪。”

尼泊尔人的办事节奏是相当慢的,万事不急不慢,虽然每周就周六一天公休日,但是每天工作时间很短,十点上班两三点下班,而且动不动就遇到节日放假。后来慢慢我就习惯了。

溜达着,看到在一面断壁残垣前张贴着一幅“重建捐款名单”,仔细一看,2017年前十位里面有八个都是来自China!而且65个捐款者名字里,绝大部分都来自于中国。顿时祖国荣誉感就起来了,在他乡看到这样的中国痕迹,心里面暖暖的,可骄傲了!不自觉的就喊Shakti过来看。

“你看,捐款名单上好多中国人!”

“恩,有的游客来这边看到后也会直接捐款。中国,尼泊尔,好朋友。”

我沉浸在这个名单里,不能自拔。不管数字大小,这些人的名字,国家的名字,都透着一股暖流,感染我。

Shakti和菜菜在不远处催我,于是继续跟着溜达。

Shakti带我们走进了一处极其安静的地方,门口两尊神像上被洒满了彩色粉末。一个穿着部队制服的当地人站在门口,喊住了他,叽里咕噜的问了句什么,我好似听到了China,当时我们以为这人跟我们一样,以为Shakti是中国人,所以问下他。

谁知道,其实我们闯祸了。

这处静谧之地,中间一个四方的碧绿水池,围绕水池一圈只盘旋着一个很重要的潜意识象征物——蛇。一个巨型大蛇头伫立在高处。我因为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所以就跟Shakti小声聊了起来。

“哇。。这里居然是蛇!是什么地方?”

“蛇,在古印度神话里面具有很特殊的象征意义。这里面锁着的,是一面面钟,以前会有和尚每天敲钟,但现在都锁起来了。”他手摸着沿路旁边被灰尘覆盖的雕刻窗棱说,“这里是个神圣之地,很多当地人来这里膜拜。”

“蛇代表了预言,对灵魂的预言。这是古印度的思想。你们中国是佛教国家,可能不太一样。你是佛教徒吗?”

我们绕着水池走了一圈。

“我发现这条蛇,是首尾相连的。你看,它的头就是它的尾巴,它的尾巴就是它的头,整个绕一圈,连着的。”

“恩,是的。代表永生。”

“轮回。我们中国,叫做’生命的轮回’……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他点头笑笑,我们走了出去。

刚出了这扇小门,Shakti被那个穿武装制服的大哥一把拦了下来,而且让我们俩中国菇凉也靠边站着。然后,他们俩人叽里咕噜的用尼泊尔语说着什么,越说越严肃。那位黑大哥脸色不怎么好看。即便不懂语言,我们也知道可能出什么问题了。

Shakti在跟他解释着什么,黑大哥只是一脸黑地摇头摇头摇头。我们乖乖的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最终,看起来像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放我们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迫不及待的问。

“怎么会没事呢?明明就有事,肯定有什么问题了!”

“呵呵,就是这里,是不能够让中国人进来的。更确切的说,这里只给我们尼泊尔人进,因为这是非常神圣的神物。所以……刚才……” 小伙子慢悠悠的说着,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那门口有贴了告示或者规定吗?比如,外国人不允许进入。”

“那你…………” 哎呦我去,我哭笑不得,“有规定,我们还是遵守规定的好……”

他又笑了笑,慢悠悠的在前面走着。

每天的两餐,我们在家里用。每人分餐盘,女主人给盛好。基本上,从早到晚,都是米饭+咖喱土豆条煮花菜,再配个小碗绿豆汤。

绿豆汤,在我们中国,是甜汤,夏天喝清热败火又舒服,加点百合就更好了。然而,这里的绿豆汤,是热汤,且是咸的。用来浇在饭上,拌饭吃。

我们用汤勺吃饭,每天坐我对面的Umesh用手吃,津津有味。

“你看,他用手吃。”刚来头两天时,我跟菜菜在餐桌上窃窃私语。

“是啊….这又是带汤汁的,不知道他后面怎么弄……手有没洗干净啊……”

“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唆手指啊……”

只见Umesh的手指活跃得在饭跟菜之间倒腾,一坨菜和进一坨饭中,手指头们在里面翻滚翻滚,再裹上汤汁,然后抓进口中。恩……行动敏捷,效率比我们用汤勺的要高!

“你们要加饭吗?”Umesh边吃边问我。

“恩,Ali ali。”哈哈,我用尼泊尔语说’一点点’。

他知会了下他老婆,贤惠的女主人来给我们添饭菜。这点我觉得很好,吃多少盛多少,避免一上来吼巴巴搞得最后浪费。

“看,快要吃完了。”我偷偷跟菜菜说,这餐饭我们一直在好奇他的用餐全程。

Umesh的手指最后一遍遍划过餐盘的每一个角落,把饭、菜、汤汁摞得干干净净,连一粒渣渣都不剩。

最后,唆了下手指。起身将“干净”的餐盘放入了洗碗池中。

经过两天的尼泊尔语培训,第三天,我正式来到了我即将工作的地方——Women Center。

说实话,来之前,我是抱着扶贫送温暖的心态来的,因为我听说在这里学习的妇女曾经受到过一些不公平待遇,所以没什么文化,需要知识的提升。然而,来这的头一天,我就意识到,其实我是来“被扶贫”“被送温暖”的。

一进教室,就看到个身材窈窕的金发大美女正在写板书。因为办公室的officer之前告诉过我,这里有个美国志愿者正在教学英语,但是下周就要离开,所以我也有了心理准备。想必就是她了。

Pranisha让我就坐在旁边先看看。Pranisha是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向导,年龄很小,才18岁,是个比我还娇小讨喜的小姑娘。

金发美女写完板书后,就走了过来跟Pranisha站着聊天,让当地的尼泊尔老师写翻译。当她得知我是新来的志愿者时,立即蹲在了我面前,跟我打招呼。

灰绿色的深邃眼睛,灵动地看着我,满脸可爱的笑容,对我说,“嗨!你好!我叫Beth,真高兴又有新老师来了!要知道,我下周就要走了……”

“你好啊,我叫昊文,从中国来。你是哪儿人?”

“我是英国人,但是我现在生活在加拿大。欧,你是中国的,在加拿大,有很多中国人移民过去呢!”

“呵呵,是的,那应该是一个适合宜居的地方。”

“恩是的。你来自中国哪个城市?”

“在中国的东南部,是一个又有历史感又现代的城市。靠近上海。你应该听过上海。”

“欧,我知道上海。非常现代化,有很多人。”

“是的,不过节奏太快了。我的家乡更加宜居。哈哈。你来过中国吗?”

“没有,我路过过香港。不过,你知道,可能还是有点不同的。”她摆出了一个很俏皮的表情。

“欧!不过,我很想去成都!!!”她突然表情亮了,一口漂亮的英式英语让我秒速喜欢上了她。

“哦?!真的吗!为什么?是因为你喜欢火锅吗?哈哈哈!” 提到成都,我只能想到火锅。

“额。。。是一种很辣的食物。你喜欢吃辣的吗?”

“欧,我喜欢吃辣的。不过,我想去成都,是因为,我喜欢 大熊猫!!!!!欧!!!它们实在是可爱了!!!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去成都做照顾熊猫的志愿者。你见过熊猫吗?”

“没有,哈哈,不过它们的确是很可爱,圆滚滚的。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个多月。下周三我就要回加拿大了。你是学生还是已经工作了?”

“我已经工作很多年了。你呢?”

“我也是,我是做市场的,你是做什么的?”

“哇哦,那很了不起。很高兴认识你啊,昊文,你的名字我要多叫叫才能叫的顺,有点不知道怎么发音,希望你不介意。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来这跟我一起教学。”

“哈哈,没关系,这是个中国名字,不是你的语言,叫不准很正常。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啊!”

“昊文,你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Shakti也过来了,让我上去前面讲话。

教室里大概做了二十几名妇女,花花绿绿色彩丰富的传统服饰着在他们身上,一双双淳朴的眼睛带着光。

妈呀,我突然觉得尴尬,双手合十,开始道:“Namaste!大家好……我叫徐昊文……来自中国……你们也可以叫我徐老师……”这“徐老师”的称呼说出来我就后悔了,瞬间囧了半秒钟,“额……很高兴来到这里教学英语,我会在这呆两个礼拜,希望能帮到大家。谢谢!!!”

接着,长期在这担任英语老师的当地姑娘Zung对她们喊说,你们也对新来的老师自我介绍一下,用英语!!!老师有点凶凶的,哈哈。

然后我在下面的十分钟里,双手合十对每个人不停Namaste。虽然我一下子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尼泊尔姓名,但是微笑,是无国界的法宝。

我坐回到旁边的小板凳上,继续看这里的日常教学模式。跟我原本想的不太一样,这里的英语教学方式,非常死板。老师写好要学习的短语、单词后,妇女们抄写下英文、音译的尼泊尔发音、以及含义。光是抄写这一项,就能抄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然后老师一个个检查,有没有抄不出来的,写错的,给予修正。最后,带着大家一个个字母的朗读。每天,如此反复。直到她们记住为止。

“你记住她们的名字了吗?”Shakti问我。

“………………没。怎么可能记住?!”

Beth也过来坐在我身边,对我说,“你会感到无聊吗?”

“还好,我主要还不知道我该怎么做。我刚看了下,这里学习的方式,有点……跟我想的不一样……这不是学习英语的最好的方式……”

“是啊,是啊……”她眼睛看向正在低头抄写一个一个字母的妇女们,“没办法,这的老师说了,她们只能适用于这种方法,每天都在重复最简单的抄写,跟着读。尤其是这个初级班,教起来比较困难,等会你跟我到高级班,就会好一些了。”

嗨……我坐在板凳上看着,没过多久,下课了。我站了起来,给人让路。

没想到,一个个妇女们走到了我的面前,跟我又一轮欢迎的Namaste,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彼此,我瞬间被她们每张脸上满满的善意和热情打动,那份存在于每张脸上的质朴笑容,是做不了假的,是发自内心的,是扎实稳当的。大脑里对于教学方法的质疑烟消云散。

真挚的情感,从她们脸庞的褶皱里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这氛围,让我眼眶湿润,真诚的和她们一个个双手合十点头微笑,说感谢。她们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这是我在我生活的环境里很少看到的。一个阿姨跟我说了Namate后,还满脸喜爱的捏了下我的脸蛋,我的天,我不是来送温暖的,我是来被温暖的吧……

真的被感动了。每个人,都一副不拿你当外人的感觉,直接跨过那假把式的步骤,进入真诚的自己人模式。

到底谁才是贫瘠的?谁才是丰富的?

我们的内心,不如他们富足……这是真心话。

那个我被提前告知的美国志愿者,就是Sarah了。她每天都到第二节课才来,因为要先去Talent School(天赋学校)教小朋友。

我在妇女中心,每天从中午11点工作到14点,三节课,一节初级班,两节高级班,周六休息。

第一天时,当办公室的负责人Bishal跟我介绍这个工作节奏的时候,我疑问,“难道不需要吃中午饭吗?”

此帅哥一脸波澜不惊的继续说,“在尼泊尔,下午两点半或三点后吃午饭,这跟中国不同,然后晚上七点半或八点后吃晚饭。”

然后,就是,我得要为此调整我的肠胃节奏了。

“嘿!!!Sarah!!!这是昊文,她是中国来的哦!!!”Beth将我向Sarah介绍。

“欧!你好!我叫Sarah,来自美国。” 一口典型的美国腔从她的舌尖蹦出。

三两句寒暄之后,她就放下了背包,开始教学。第二节课开始,我们在高级班。这个班大概八九个人,都是在初级班抄写抄了三四年之后,才升到了这个班里,属于已经有一定英语基础的妇女。

因为,今天已经有两个志愿者老师同时在了,而且还是母语的,所以我就站旁边旁听。Sarah写好当天新要学习的单词板书后,让Zung写翻译。我俩站到了一起。

“额,昊文,你知道她在干嘛吗?”Sarah指着Zung低头悄声问我。

“哦,是在写尼泊尔语的解释吧?我想。。。”

“啊,你知道啊……她在写尼泊尔语发音和解释,我怕你不知道……所以,本想跟你解释下呢……我担心你会迷惑不知道Zung在干嘛……哈哈……因为,我在来这的第一天就非常困扰,我不知道她们是这样教英语的。我觉得很吃惊和迷惑。我没其它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跟我一样会不懂,想跟你说说。” Sarah的语速很快,美国人的风味跟Beth优雅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个姑娘太可爱了!“哈哈!!!没有问题的,真谢谢你为我着想!!!”

“没事~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很孤独的。因为,我是一个人来这,也没有认识的人。这也迷惑,那也不懂的。不过后来我认识了Beth,这种感觉就好多了。”

“一个多月。马上下周我要去博卡拉,在那呆3个礼拜。”

“是啊,我很期待那个地方。我听Beth说又新来个老师了,就放心了,因为下周二三,我和Beth就都走了。”

Sarah有一副天使般的可爱面庞,美国甜妞,卷卷的金发,长长的睫毛。极其的真性情。办公室的Bishal都有点扛不住她,因为她总是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和困惑需要他这个负责人解答。俗称,十万个为什么。

“Giddy?这词是什么?” 今天新教的单词里这个是第一个。Sarah一看见,就表示了疑问。

我看到这个单词,更加的不认识。这里的教学是完全的照本宣科,死记硬背,在我个人看来,很多单词都好深,根本就不适用于她们现在阶段去学习,没必要。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问她们。

Zung说,“头晕?我查了字典,好像是头晕的意思。”其实,老师本身也不认识。

“可是,我们从来没用过这个单词!Giddy?!?!这是个很奇怪的说法。Beth你们呢?”Sarah一脸认真严谨的说。

“我们也从来不这么说。”Beth温和的转向我说,“你知道吗,我能想到的用这个单词的场合,就是当一个女孩爱上一个男孩的时候,那种过电一般的感觉,才可能会用到giddy这个词来形容,不过一般也不会用这么个说法。”

好了,我这志愿者来当的,是来涨知识的。

“我觉得这个词不能教!不适合用,我们说英语的国家根本不用!不可以教!”Sarah声音虽然不大,但讲得很清晰,“如果要表达头晕的意思,可以用dizzy,对!要不改教dizzy吧!把书上的giddy划掉。”

Zung想了一下说,“好吧…” 她擦掉了白板上的Giddy改为了Dizzy。

这一改,下面妇女们的困惑声冒了出来,怎么跟书上写的不一样了。这时Sarah站到前面说,这个才是头晕(Dizzy~~~),边说边做出一副晕晕乎乎天旋地转的动作模样——手扶着太阳穴、脑袋绕了好几圈。阿姨们瞬间哄堂大笑。

我在妇女中心的第二天,认识了这个慈祥的奶奶,她让我叫她哈珠阿妈(就是这个音)。意思是,祖母。

其实从年龄来讲,叫奶奶是不合适的,她今年六十岁而已。不过时间这个东西,可能在她们的面庞上赋予了太多,所以,看上去的确都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

我一进教室,今天Beth没来,就Sarah。根据Zung的教学步骤,Sarah先给大家做听写(报头一天学的单词,大家默写出来),然后我来改答案。于是,我坐到了后排一张桌子旁边的空椅子上等她们先做听写测试。

身旁的阿姨拿胳臂肘倒了倒我,我看向她——娇小的面庞上戴着付眼镜,一枚大大的圆点红痣,温柔的落在眉心之间,皱纹影响不了她脸上温柔的光。

她把本子伸到了我的面前,指指她刚写下的字母,跟我眼神示意。即便语言不通,我也get到了她的意思。笑死我了,太可爱了。居然跟小孩子似的。让我帮她作弊,告诉她写得对不对。

我笑着点点头,表示她写的是对的,小声告诉她,“OK...”

她乐呵呵地低头继续听写下一个单词,一笔一划,边写边默读着每个字母。

之后,她插空跟我边比划边说,“我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耳朵也不好了。所以学起来很吃力。”

“四。”她手指比划了下。

“你学得非常棒!而且,你写得真认真!非常非常棒!!!”我竖着大拇指,尽量用她能理解的单词跟她说。

“真的吗?”她抬头一脸和蔼的看着我,用单纯可爱的眼神跟我确认。

“真的!”我继续说,“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我奶奶。。。”

“真的吗?!?!哈哈哈!!!我有个中国孙女了!!!那你可以叫我哈珠阿妈!”

“就是祖母的意思,”Shakti突然冒了出来,给我解释,“Nainai....或者是….Waipo....”

我又惊到了,这家伙居然在用中文跟我讲“奶奶”“外婆”,弄得我脑子又错乱了,“我的天,你连Waipo都知道?!?!神了。你这是学了多少中文了啊?!真是不错。” 他又腼腆的笑笑。

在我的“想象”里,奶奶的形象就应该是哈珠阿妈这样的——善良、真诚、慈祥、温暖,满脸皱纹,会笑。

所以,很难讲,我在这里是来被温暖的,还是什么。

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家伙才说,原来他是在这里的某学院学中文的学生。一共有六个学期,现在才是第一学期。

他跟我讲话,会用三种语言切换:英文、尼泊尔语、中文。首先,他是我的尼泊尔语老师,所以偶尔会考我。而有时又会猝不及防的突然来个不标准的咖喱汉语来表达他的意思,弄得我经常脑子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时,哭笑不得。

“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学习中文?”我问他。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似的,“没为什么,就是想学就学了。”

“学了之后,准备去中国吗?”

“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规划?”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敏感性,我总是很好奇人生规划这件事。

“接下来……学好中文后,我打算学日语。”

“日语?!?!为什么啊???”

“因为,我觉得日语跟汉语很像。”

“哪里像了?!我不这么认为,发音很不一样啊。”

“什么鬼???不知道。”

他开始在google上搜索他口中的hangji给我解释,搜出了一堆日本字,的确都是汉字的模样,然后告诉我这就是hangji。

“哦~~我明白了。可能古老的日本那时候的语言,有相当一部分是从中国传过去的吧,唐代或者什么时期……这么看来……的确是有相通的地方。不过,我听说,日语是越学越难的。还是韩语比较简单,跟尼泊尔语一样,只要知道每个字符的发音,就都会读的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韩语。我学过,会的。”

我去,这小孩连韩语也会。我满脸惊诧地看着他,“你学韩语又是干嘛?!?”

他又是google搜了堆韩语出来,问我:“你看,这是什么意思?你读读看。”

“我大学时候选修学过一点,早忘了,读不出来。”

“¥%@¥#……%#@¥#¥%#……” 他叽里呱啦的读了出来一段韩国话。

我一脸懵逼地说,“我只知道,欧巴……哈哈……你知道韩国电视剧在中国很火的!”

“恩。不过那没什么意思。”说着,他又从他手机里翻出了他存的视频——EXO的访谈。

看了会儿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喊他daai~~(尼泊尔语哥哥的意思),他一把揽过小姑娘叽里咕噜的像是在介绍我这个中国人,小女孩笑呵呵的看着我傻乐。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听不懂英文。”Shakti说,“她是印度人。”

“什么?!?!印度的?!?!?那。。。你刚才。。。是跟她说。。。。印度话???”

“我去!!!印度语你也会……” 没有最惊讶只有更惊讶。

“印度话跟尼泊尔语很接近的,很好学。这小女孩爸爸妈妈都是印度人,最近在尼泊尔工作,白天没空带她,所以她跟邻居的阿妈过来妇女中心玩。”

“哦……她长得可真好看……” 小裙子穿得可爱得很,一脸鬼精灵的调皮样。

“来~~这个是Chin....”他抱着小姑娘,指着我对她说,“来,说 ‘nihao’。”

小姑娘害羞的就会笑,不肯说,哈哈。

“印度人和尼泊尔人普遍称呼中国人时,都叫Chin。”Shakti跟我解释了下,我点头明白。

然后,他又猝不及防的来了一句咖喱中国话:

“中国、印度、好朋友!”

哎呦我去~~连政治觉悟都有了。

13 菜菜走的那天我很难过

三毛在《简单》这本书里有一句话:

“我们不肯探索自己本身的价值,我们过分看重他人在自己生命里的参与。于是,孤独不再美好,失去了他人,我们惶惑不安。”

菜菜,是我这趟尼泊尔行的一场意外的缘分。本身这种国外义工项目,就是全年长期开放的,全世界各地的人根据自己的需求进行不同时间、不同项目的申请。所以,能遇上一个同期抵达、同样服务时间段,又同为中国人的人的概率是很低的。菜菜就是这千万分之一的巧合。而更为甚的是,我们都身处南京。

所以,这种巧合,恐怕要说是万分之一的几率都不为过了。

我俩的服务项目不同,此行目的也不同。她带有旅游,我是纯义工。所以,在她服务完小学中文教学的项目之后,就要去往奇特旺、博卡拉旅游。而在她要搬离我们的房间,准备出发的前一晚里,我开始难过。

“你要走了……这没你的话……我可怎么办啊……没人跟我说中国话了,彻底没人了……”

“昊文姐,你这说的什么啊……我才是没了你不知道怎么办的!语言太成问题了……真是有点担心害怕……真的……”

第二天一早五点,她走了。

我起床后,心情异常难受。不单单是因为彻底没人跟我说中国话的缘故,更深一层的,是彻底的孤独感袭来。

就像三毛说的那句话里我理解的那样,很多时候我们状态很好,表现的价值感很强,往往是因为,重视他人在自己生命里的参与。直到菜走的这天,我才自省地发现,这几天里我的积极向上,我极快的适应性和高度的安全感,不可否认有那么一部分,是为了展现给她看,为了让她在这里适应得好。而没了她,我突然觉得自己,没用了。

低落。就是这么赤裸裸的内心独白。

到了上班时间,去到课堂,Sarah跟我讲话,我也无暇多聊。Shakti跟我聊天,我也提不起兴趣。一走进高级班的教室,哈珠阿妈就高兴的喊:“昊文!昊文!!!快过来坐我这!!!”

我打起精神坐了过去,跟她打招呼。但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人在,魂不在。

下课后回到homestay,自己煮了碗面条。一个人享用。刷刷朋友圈。趴桌子上睡了会,阳光从厨房的窗棱外投射了进来,在桌子上形成了一条条规律的光影。

回到房间,无聊的等晚饭吧。

Umesh向往常一样敲门喊我吃饭。而我走进厨房的那一刻,天仿佛突然亮了。

“嘿!!!你好!!!”一个灿烂的大圆脸好大声地跟我打招呼,“我叫Tirzah,来自荷兰!你来自哪儿?叫什么名字?”

我真的很佩服在我遇到的每一个外国人脸上,都是带着莫名的快乐因子、小太阳一般的感觉。

“你好,我叫昊文,来自中国。”

“Haowen?!欧~~~怎么发音才准确~~??”她反复练习出了三四个我这个名字的音调,我笑着给她纠正。

“欧,我想我需要点时间记住。哈哈。”

Tirzah在尼泊尔已经两个月时间,在荷兰学的是儿童及家庭个体发展专业,快要毕业了,来这做志愿者是为了做她的毕业设计项目。刚从博卡拉服务完三周“父母教练”项目回来。

“昊文,你来自中国。你对你们国家处处都是摄像头这件事怎么看?”

我没想到话题来得这么自然,简直没有一点点防备,我们开始了首次愉悦透彻的“餐桌交流”。

这顿饭,是我来尼泊尔之后,吃的时间最长的一顿,从七点半吃到九点。菜菜离开的低落感,被冲得烟消云散。自此之后,我开始爱上了与Tirzah的每日餐桌交流。

因为,真正的思想和观点的碰撞,是有趣极了的事。

孤独,不再是惶恐不安,取而代之的,更像是生出了一朵饱满充盈的花。

14 “你,跟我女儿,一样,一样!”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又帮着她跟我,“她说,你跟她女儿长得一模一样,很像!”

“哦?真的吗?”我开心的笑着。

“真的很像,很像……”她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副舍不得挪开自己眼神的感觉,“眼睛……眼睛真像,一模一样……”

说着说着,眼眶好像都有些个湿润,憨厚的笑笑用手抹了下眼睛。

我觉得很荣幸,能给这位阿姨带来这样的感觉,就问她,“你有你女儿的照片吗?可以给我看看嘛?”

“恩,在手机里。今天没带。”

“好啊~明天带给我看!哈哈!”

“像,真像!”她一边继续看着我,一边喃喃自语。拉着我的手,继续说,“我女儿,在美国,很久没看到她了……她是个老师……我的外孙,2岁了,她在美国生活……”

“欧,在美国啊。”一直在旁边的Sarah听到她的国家,头直点。

“那你一定很想她吧。”我说。

“你可以叫我,Midulama。”

“后缀就是有阿妈,妈妈的意思。”尼泊尔老师Zung在旁边解释了句。

“哦哦,好的。Midulama!”

“Midulama,那我们合张影好吧?”

“好啊。明天我给你看我女儿的照片。”

自拍了好多张后,坐在后排的哈珠阿妈突然伸手拉我胳臂,说,“我们俩,也合影。”

笑死我了,好可爱,于是赶紧的继续跟我的哈珠阿妈也自拍了起来。拍完后,她拍着胸口,对我再三强调,“我,哈珠阿妈!哈珠阿妈!”

我拼命点头,笑着说,“恩恩恩!!!这是哈珠阿妈!!!那是Midulama!!!哈哈哈!!!”

15 拉肚子,我要不要逃课

之前说了这里的作息时间,跟我们国内的有点不一样。早餐是9点半,午餐在下午2点半后,晚餐在晚上7点半后。而更重要的是,从早到晚,顿顿咖喱,米饭也比中国的硬。所以没几天,我的中国肠胃就开始抗议了。

这里资源匮乏,上厕所冲水,会令我不自觉地感到一种淡淡的罪恶感。

怎么办?今天晚上好难受,肚子不停的咕噜咕噜,从上咕噜到下,想吃面条、想喝粥。明天我不想去上课了,想去泰米尔找中国餐馆吃去。(泰米尔是这里的类似唐人街的地方,距离我的住处打车需要半小时到四十分钟,2小时公交车程)

那一夜,我靠幻想着白米粥入睡。我知道,一口中国饭,此时此刻能让我不药而愈。

次日早晨,我走进厨房,看到又是硬米饭+咖喱土豆,突然灵光乍现。虽然身处异乡,但是也不一定非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就为了找中国餐馆啊,我自己也可以煮粥啊!于是,我跟女主人说,我要自己煮粥。她一脸惊讶的看着我,问:“不吃其它的?”

“不吃。因为我这两天拉肚子了,早上只能喝中国粥。我是典型的中国肠胃。”

她利落地帮我洗了锅,盛了两大勺米饭进去,我加了水,上炉灶开火。随着咕嘟咕嘟的米香开始出来,我的疑似中国粥,上桌啦。

虽然喝了米汤,吃了粥,但是那天的肠胃还是不太舒服。畏难情绪蔓延,不想去上课。可是,行为还是拗不过思想,我还是乖乖地背起了我的小包包,走向了妇女中心。

“Good Morning,teacher!”每天一进那简易房子的教室门,问好声就迎面扑来。

“Morning!” 我笑着回答,放下了包,今天迟来了会儿,Zung正在带大家复习昨天学的日常用语。

“GO-OD-NI-GH-T——GOOD NIGHT—— ” 老师的带读方法在我看来是奇怪的,无论是单词还是句子,永远是两个字母两个字母的往外蹦,让大家跟读、学着记忆。我情绪上一直记挂着我的肚子,听了几天的这种带读方式,实在是觉得有点没劲。

“GO-OD-NI-GH-T——GOOD NIGHT—— ” 同学们朗读的好大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板,一个一个字母跟着念。由于国家口音的缘故,她们发G这个音,会有点费劲。

虽然,咖喱味的英语,每个字母都带着向上飞扬的调调。但我眼前的她们,无一例外的,都正在很用力的发着每个音节。跟小朋友一样,每蹦出一个字母,头就不自觉的点一下。

每一个人,很认真,很努力。

她们怎么这么认真?!?!认真到都令我逐渐忘了肚子不适的感觉了。我莫名地沉浸在了她们的朗读声中,身上的干劲又逐渐苏醒。

幸好,我没“逃课”。有时候迎着不适的感觉上,是一件好事,往往会令我自动疗愈。

“昊文,今天下课后,我会去Juli家聊天,你有兴趣一起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非要来,你来决定。” Sarah霹雳啪啦的跟我说着。

“哦?是吗?她家远吗?”

“不远。就在这个区。”

“好啊,我知道了,我会考虑一下的。谢谢邀请。”

Juli是高级班的活跃分子,有点胖胖,和蔼可亲。坐在第一排,相对来说,英语学得666,经常跟老师插科打诨开玩笑。

下课后,我正在收拾包。Sarah又走过来问我是否马上一起走,我欣然接受她的邀请。于是,我、Sarah、Juli,还有我的哈珠阿妈,一行四人,从小巷一路走上了公路,吃了一嘴的灰尘后,又踏上了个小山包。

然后,第一次,我走进当地人家里做客了。

我没想到Juli家的环境条件,比我的homestay差这么多。这里住着很多户人家,小破平房,没有规则的一间挨着一间,小山包里泥泞的路旁圈着一个个小栅栏,臭烘烘的味道也不知道从哪飘过来。

走进了Juli的家,小小的房子,大概十平方多,L型的床铺是她的床或者说是会客的沙发,堆满了衣服和各种东西。哈珠阿妈一进来,就直接把衣物往边上推了推,斜躺了上去。我和Sarah坐在了床边。

Juli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的家,很小,很小……”

“欧,不会~~~我觉得很好啊,非常棒的家!”Sarah由衷的说着。

Juli去准备红茶,我们和哈珠阿妈聊天。

“Laxim,你家也在这附近吗?” Laxim是哈珠阿妈的名字,Sarah这么称呼她。

“恩~~~是的~~~~我家,在附近,我有,六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继子~~~现在还有两个孙子~~~” 她一边慢慢的用英语说,一边用手指头数着。“我结了两次婚~~我的丈夫,今年,70岁了~~~~”

“那真不错。那Juli呢?她家几口人?”

“Juli,就她一个人。”

我和Sarah相视一看,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时胖胖的Juli笑眯眯的端着茶水进来了,额头的红痣显得特别喜庆。四杯红茶,一盘饼干,放在了我们脚下的地毯上。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我还没吃午饭,早就饿了。

看着吃的,不自觉地,我和S就把屁股同时从床上挪到了地上,花地毯被收拾地干干净净。当地特产红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的缘故,饼干沾这个红茶,简直好吃到爆。

我悄悄跟S说,“这真好吃,我饿坏了。”

“我天,可把我给渴死了!走过来这一路上我就想喝水,总算喝到了。”

S叽里咕噜的一番话,把我笑死了。因为,就这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她杯子里的水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快看!猴子!”Juli突然拍拍我肩膀,让我看窗外。

她家窗外的一棵树上,正有一只超大的大猴子,往上蹭蹭地爬。真是纯野生天然的环境啊!

我和Sarah兴奋的跑了出去,隔壁家一个老头也开门走了出来,不知道是看猴子,还是看洋人了。

“这是我的英语老师们!”Juli开心的向她的邻居介绍我们。老头微笑着点点头。

“我带你们参观我的花园吧。”紧接着,她要我们穿上鞋子,跟她上旁边的台阶。

爬到了她屋子的楼顶,一个大平台,周围一圈种满了各种花盆。就在我们赞叹她的小花园的时候,她让我们特别要关注那棵类似雪松的大树。因为用英语表达不清,我们也不清楚这棵树的故事,只知道这树对她来说很重要。

“拍照,我们拍照。就站在这个点。”

我和Sarah无条件接收她的指令,“对,就这个位置。站在这里,可以把大树给照全了。”

于是,一张张照片出炉。单人的,双人的,三人的,四人的,一应俱全。她笑得无比开心。

回到了屋里,哈珠阿妈先走了,说要回去给儿子做饭,不然就要翻了天了。我们和Juli聊天。

“Juli,你是一个人住?”我问她。

“恩,是的……我的儿子……在迪拜……工作……”她慢条斯理的说着,跟刚才的那股活泼劲有点不同,“我的丈夫……早离婚了……就我一个人……”

“哦……那你儿子在迪拜是做什么工作的?”

好吧,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有问题,反正我听来的单词就是这个。

说着说着,Juli的手机响了,她儿子刚好来电话了。于是,开心的Juli又回来了,接起电话就跟儿子讲,她的英语老师正在家里做客。Sarah更是经过同意后,拿过电话和她儿子聊了起来。

Juli一脸欣慰的对我说,“我的儿子,英语,还可以的。是可以跟Sarah交流的。”

我微笑着点点头。母亲的骄傲在她脸上一览无遗。

挂了电话,我们继续聊天。

“你在初级班学了多久转到高级班的?”Sarah问她。

用五年的时间每天就在hello,good morning,nice to meet you之间反复朗读反复记忆,然后得以打下基础进入高级班的学习。我们都认为,这太长了。

Juli接着喃喃的说,“我没有文化……没上过一天学……在去妇女中心学习之前,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在这里学习,我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能在这里做志愿者老师。确切地说,是我的荣幸。

我们告别了Juli,在走回homestay的路上,Sarah静静地对我说:“昊文,你今天会来,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真的真的非常高兴,你接受了我的邀请。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

“Sarah,这是我的荣幸。谢谢你。”

这次尼泊尔行我申请的第二个志愿服务项目,是孤儿院。在来到这里的第四天,我被带到了这个Family——New Life Childrens Home.

跟我想象中的孤儿院有点不一样。

一栋蓝绿色的三层楼房子,门口也没有什么牌子,进门就是小院子,然后上台阶进屋,跟旁边的住家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个普通的家。

NLCH建立了有二十年,由一对荷兰夫妇资助成立,目前有14个孩子在这生活,年龄从12到20岁不等。之前是15个,但后来有一个男孩去西班牙生活学习了。

来之前,Bishal就跟我说,在这里你不需要特别做什么事,只需要陪孩子们玩玩,看看他们做作业就行了——只是,跟他们在一起。

所以,在这的第一天,我很无聊地坐在地上等他们四点钟放学回来。推开门的第一个,就是Bikesh。

“你好。你从哪儿来?”他主动跟我打招呼。

“你好,我来自中国,叫我昊文。”

“Nihao~~~” 两个有力的汉字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你学了中国话?!在学校学的吗?!真棒!!!” 听到中国话总让我兴奋,无论是什么字。

我目瞪口呆,“我叫,徐昊文。哈哈。”我用中文回他。

他大笑,表示听不懂了。

“13岁,上七年级。”

说着说着他从一堆摞起来的小桌子里,搬下了一张,放在地上,再从拐角拿出个座垫坐下,翻出书包里的课本,准备开始做作业。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从书包里至少翻出了七八本课本和作业本。数学、英语、尼泊尔语、电脑科学……好多书本……可能因为我没孩子,没见过世面,感到有点吃惊,尼泊尔的小孩课业负担也这么重?

“哇哦,你怎么这么多作业和课本,每天作业多吗?”

他边开始写字,边点点头说,“多。很多。”

“一般你做作业要到几点?”

我一听,天哪。基本上尼泊尔的小学都是4点放学,回家后就开始做作业,除了吃饭时间,要做到晚上9点,这作业量也是不小的了。不过,相比我们国内的小学生来讲,可能他们还是依然幸福的。

“你给我看下几点了。”我手机就放在他的桌子边,他突然抬头问我。

说着就直接来按Home键。结果用力过猛,按出了Siri,自此之后作业就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Siri:“你好,昊文,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Bikesh:“哈哈哈哈,我的名字叫Bikesh!”

Siri:“好的,昊文,你希望我叫你Bikesh吗?——同意修改姓名请按YES,不同意请按NO。”

Bikesh:“哈哈,请告诉我什么是CPU?”——他正在做计算机课的作业,内容很奇怪,就是抄写书本上的句子,然后修改错误的地方。比如:乔布斯是苹果公司的创始人,这句话是否正确。

Siri:“好的,昊文,立即为你查找……”

对CPU的解释立即跳了出来,Bikesh一脸满意,小眼神傲娇地很,拍拍自己胸脯说,“看~~我很聪明吧~~~~”

“好了好了,认真做你的作业。”我打算收回Siri的控制权。

他一脸坏笑,“OK~” 低头继续写作业,没一秒钟又抬头指着他的题目问我,“你看这题对不对,乔布斯是谁?”

我秒答,“就是造这个手机的!” 我指着他刚放下的手机说。

“恩~~~~~~~~” 他一副很懂的点点头,然后说,“其实我知道~~~~哼哼哼~~~”

“你能把你的名字拼写下来给我看看吗?”

他找了张纸,写下他的名字的每个字母:BIKESH

紧接着,他开始了向我正式介绍他的家——

“我叫Bikesh,上七年级。我有两个兄弟,刚才你看见的那个大高个是Bibek,上八年级,还有Bijax上九年级。Sabin、Sushil、Sujan,这三个上十年级。Poonam上九年级。那个坐拐角打游戏的叫Krishna。”

“欧~Krishna?!那个印度神的名字?一模一样。”我插话。

“是跟神的名字一样,不过Krishna不是印度的神,是我们尼泊尔的神。”

“然后还有Dependra上14年级,Sabriiaantx上7年级。我们这还有一对母女。Nabin、Milan、Ramesh、Gita、Danraj……最重要的,是这个人——Sushma AAMA!养大我们的阿妈!!!我最爱的阿妈!!!”

他用力的写下阿妈的名字在他们所有人名字的上面,最后又突然想了起来什么,继续在上端写道:“哦对了!我们的家叫做NLCH(New Life Childrens Home)FAMILY!哈哈哈!”

“所以,你们都是兄弟姐妹咯。”我说。

“不。我们是一个家。”小Bikesh认真地对我轻声说。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是,一个家。”我边说,边在这张纸的最上端写下了FAMILY几个字,画了几颗小心心,和小房子。

“你照了我们的全家福吗?给我看下。”

我找出在楼下照的那张照片。

他继续指着最上面的头像说,“他们,就是出资者了,一对荷兰夫妇。然后然后,这个是他们的儿子,那个也是,还有这个,是他们的女儿。他们都是我们的家庭成员!”

“欧~~好可爱……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看到了……”

我打心眼里看到他向我介绍的每一个人、名字。

扪心自问,我从来不是一个社交型的人。更是曾一度觉得,无谓的聊天,是一种时间的消耗。到外面跟人聊天、吃饭,一定是要有什么目的的,比如谈个事情,或者只是为了保持关系的温度而交谈,或者仅仅为了吃饭。总之,我从来没对人与人之间可以单纯纯粹的交流这件事,有过深刻体会。

来这里后,改变了我。单纯的碰撞,火花四溅,没有预期,毫无防备,精彩无比。

“我昨天去孤儿院了,出来的时候有点难受。”我跟Tirzah正在吃早餐。

“哦?孤儿院???”她有点惊讶,然后严肃的说,“我曾经跟Bishal反应过一个问题,就是不建议再派志愿者去孤儿院当义工了,这对孩子不好。没想到他们还是继续在安排……你为什么难受?”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建议。因为我想的就是,我们这些义工过去,跟孩子们相处的亲密了,关系好,但是总归是要离开的,这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二次伤害?你知道,这群孩子本身就是带有很深的被抛弃情结的,义工的来和走,会不会让他们反复的体会这种’被抛弃’的感受?!所以,我会质疑我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我昨天出来的时候,就感到了难过,因为我喜欢那个孩子……”

“这就是我建议Bishal不要再派志愿者的原因,他们那时候已经答应我了。昊文,我不是说你的行为不正确,不是说不同意你去那里做义工,我只是说一个客观的事实和观点。我是学儿童和家庭个体行为发展的,我会看到有些义工在孤儿院的时候,会表现出爱心爆棚的样子——哎呀我好爱你呀,我会再回来看你的——结果,他们并不会回来。孩子们永远在期待与失望中度过,这不利于他们成人阶段的发展。”

“恩,我同意你的观点。不过在昨天晚上,我又想了下,跟我的一些朋友也讨论了我的这个感受。然后,我觉得我有信心,可以保持界限,彼此尊重的平等相处。你知道,没有人会被陪伴一辈子,每个人都一样。这点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区别,都一样。所以他们并不是一个需要被同情的群体,谁跟谁还不都一样嘛~仅此而已。关键是让他们体会到:独立、坚强、勇气、健康的人格感。”

“哇哦,昊文,你很专业。不过,这是你,你可以做到,不代表其他去的所有志愿者都能保持你这样的想法。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很难把握好这个度的。”

“关键是保持界限。清晰的保持初心。”

“什么界限?你怎么保持?”

“在我看来,就是普通、平等、无他的对待。我了解孤儿的情结,因为我的父母本身就是孤儿,他们没有亲生父母。所以他们身上的东西会不自觉的遗传到我身上,而为了要彻底的认识自我,这费了我很多年的劲,非常非常不容易的过程。越特殊的对待他们,所谓的’可怜’,反而会加重他们的’特殊感’或者说是’我是被伤害的人’、’你得要对我好,同情我,不能抛弃我’的感觉。所以,就是普通的相处和对待,就可以了。我对其他小孩是怎样的,在这个孤儿院里也是一样,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该怎样怎样。这就是界限。”

“昊文,你让我感到惊奇。我很佩服和尊重你!非常尊重!”

“谢谢你,Tirzah,我真没想到我会跟你说这些。哈哈~~再也想不到,我居然在异国他乡,用英文跟另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人说这些……我喜欢跟你交流……非常非常喜欢……你身上有一种敞开的力量……”

“哇哦,真的吗?!太谢谢你了……我也非常喜欢跟你聊天……你很了不起,你知道吗~第一次聊天时,我问你摄像头的事情的时候,我以为你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自己的观点,没有反思批判的精神,麻木。但是后来跟你聊得越来越深入之后,我发现,你不是那样的,你很有想法,行动力很强,是一个很具有力量的中国女性。非常了不起。”

“呵呵,Tirzah,我告诉你,在中国,越来越多的女性现在都是像我这样的了,敢于做自己,说真话。或者说,不少人都正在觉醒。也许在我周围我还看不到许多,但这对中国社会来说,是必然的趋势。”

“哇哦,恩……”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周六休息,去泰米尔逛一逛。

要去一趟泰米尔公交车颠簸2小时,“奢侈”的中国人选择——打车。

牛群卧倒在马路正中间晒太阳,所有车子尊重地对其绕行,这也算是尼泊尔一奇景了。Umesh曾告诉我,牛乃尼泊尔之神物,勿杀,杀者法律格杀勿论。

于是每次在路上跟牛面对面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这是多大的缘分,能让我与这受国家法律保护的神物大眼对小眼啊。

这泰米尔,算是加都的唐人街吧。有一些中国人在这里开店,卖珠宝的、开饭店的、开旅馆的。很多来加都旅游的中国人,都会在这里住。虽然算是个旅游景点了,但那道路依然尘土飞扬,令人无法言表。

“老板,你们中国人?东北的?”我听出来这家珠宝店里的口音。

“来这开店多少年了?”

“怎么想起来来这里生活定居了呢?”

“因为在中国混不下去了呗~~”

“哈哈……是嘛~~那在这赚钱吗?”

“怎么可能不赚钱~~不赚钱你开什么店呀~~哈哈~~”

“哈哈……反正肯定比在国内强……”

不过在泰米尔的绝大多数的店,还都是当地人开的,围巾、手工艺品琳琅满目。

我盯着一家店门口的大象围巾看半天。我喜欢大象,到东南亚的国家总是要买一些关于这个动物的各种东西。

“大象?进来看看,我这有好多大象!!!”当地人老板招呼我进去——用中文。

我也不奇怪,因为溜达一圈下来,几乎每家店老板都会一两句中文。什么“老板很帅,价格很好”、“哎呦我的妈呀”、“便宜便宜”、“跳楼价”……

“我就是看看。”我用英文说。

“没关系,就是给你看看,有很多种颜色式样。”老板边用英文说,边一打一打地拿出各色大象围巾,“你来自中国吧,哪个城市?”

“恩,一个很好的地方。你的中文很好哦~~”

“呵呵,没办法,为了生意啊!!!哈哈!!!中国人很多来买的!!!!”老板边给我展开一条条围巾,一边乐滋滋的说。

“恩~我发现了~哈哈,为了生意,你们也都是够勤奋地学中国话哦~~”

我挑好了我的围巾,坐那等菜菜挑。这时又进来两个中国女孩,问了老板一件长袍的价格。

“2500RP!”老板生硬的中国话呲溜地冒了出来,“相当于150块钱!不贵不贵!!!”

只听见俩中国女孩小声嘀咕,“哇,他一下子就把人民币给折算出来了。”

我看着也觉得佩服,于是跟他说,“你这脑子也是够厉害的啊!一直在计算吗?!这么快迅速就把人民币给报出来了!哈哈!!!佩服!!!”

他得意洋洋地说,“是啊!!!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计算!!!哈哈哈哈哈!!!!”

快乐的商人。虽然,我觉得我那围巾其实还是有点买贵了,砍价还没砍到底!哈哈。

20 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们住的区域叫Popsicola(百事可乐区),总体来讲条件相对比较好一些。我来的第一天下午,就问Umesh附近有没有超市我想去看看,他说出门左转走路五分钟就有2家。我心想,恩,有超市,不错。

然后,我出门左转走了五分钟,开始看到了——2家小店。或者,按我们的话来讲,叫做“小卖部”。

混熟了这带后,其实,小卖部,比比皆是。但是,后来,我们还是发现了一家小小的超市,至少人家牌子挂的是:Big Mart——大超市!

这天我和菜菜去买东西,结账的时候人比较多,就正常的排队。谁知道,有一个当地人自自然然的押队把东西往收银员手上送,收银员还就直接给先结了。我忍了,我们外国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接着,没多久,又来一当地人从后面把东西伸了过去,另一个收银员居然也接了,立即给他算钱买单。我靠,我的小脾气上来了。

“嘿!!!这里,还有没有规矩啦!?”我直接俯身冲那个正在低头找钱的收银员义正言辞的说道。

她明显觉得理亏,面露尴尬抬头看了我。

“你们超市,难道没有规矩吗?!?!我们正在这里排队,你们看不到吗?!?!”

“欧,对不起……”那女的说着说着就接过了我的东西要帮我结账。

“我们才是遵守规矩的,没理由吃亏。”

“对不起……对不起……请问你就这些了吗?没其它的了吗?”

在哪都一样,不分你是哪国人,什么人种,用什么语言。即便不是用母语,不是在自己的国家土壤上,也要勇于为自己争取权利。因为,我就是我,到哪都这个样。

在妇女中心上课,有时候课间,他们经常会突然放起美妙的音乐,跳上一段,倒上一杯杯果珍,切出一大盆胡萝卜,或者是倒出一大盘类似草米又不是草米的零食,享受一段休闲时光。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很享受,因为看着她们有的聊着我听不懂的天,有的就是静静的坐在那边享受音乐,吃点零嘴——这个场景本身,就会让我很沉浸其中,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开始时还不明所以,以为是在上什么音乐课,但Zung告诉我,“Just for fun~~~~” 好吧,这来学习,实在是太愉悦的过程了。

这天的休闲活动是在户外玩球,Sarah和Beth出去有事了,我和Shakti坐教室里等着同学们活动结束进来。

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家庭这个话题。

“昊文,其实我是lama。”

“啊?lama???”我又吃惊了一把,在我的概念里lama是那样的——披着红袍,黄色的袈裟,带个大鸡冠帽子,世代传递,普度众生之类的感觉。“……和尚???”我问。

“不是~~”他摇摇头,“是lama....”

“那你到底是不是尼泊尔人啊???我就说你不像当地人吧!说,你是不是西藏来的?!”

“不是不是西藏……额……我这么跟你说……我是lamang人……”我一脸懵逼,他开始在墙上比划,“西藏,是在喜马拉雅山的北边,而我的家乡,是在喜马拉雅山的南边,离加德满都不远。我的妈妈,到现在都只会说古语,不会说尼泊尔语,我的爷爷也是。我是我们家第一个会说现代尼泊尔语的人。”

“哇哦,神奇……那你这个lamang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跟你说,就像很大的中国有很多很多的民族似的,在尼泊尔也是,我们是属于这个民族的lama。我叫Shakti lama。我们是佛教徒。跟中国主要的教派一样。”

“哦……我大概明白了……神奇……”

那个印度小妞这时又跑了进来,往桌子底下钻,差点摔倒。Shakti lama一把扶住了她,然后右手轻点了下她的后背,又轻点了下他自己的额头和心,像是在保佑或者祈祷。整个过程一秒钟内一气呵成。

没有最神奇,只有更神奇。在这里,只有对彼此的尊重尊重再尊重。

22 中国胃,到哪我都会好好照顾你

“欧,昊文,你这吃的是什么?”大块头Tirzah每次一坐下来,我都会觉得天亮了。

“白粥,早餐我都自己做。因为我没办法一大早就吃他们做的咖喱。典型的中国胃。”

“你们中国人早餐都这么吃吗?”

“对我来说,是的。我的习惯。一般我会喝粥,再加个包子之类的东西。包子,你知道吗?”

“那是一种面食。用面粉,揉成皮,然后弄成个圆形容器,里面会放上肉或者蔬菜之类的馅,再包起来。”我都佩服我自己能用英文跟老外解释出来包子是怎么回事。

“欧!!!听起来很棒哎!!!”

“是不错,你来中国的话,可以尝尝。”

“你们家乡人都爱吃这个吗?”

“其实,我的家乡,中国南京,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城市。全国各地的美食,只要是好吃的,都能在南京受到欢迎。我们爱各种不同的美食!”

“真的吗?!那你们不会有外国的美食吗?比如,意大利餐厅之类的。”

“欧,外国的当然也有啦。我的意思是,我们更加的包容中国各地的美食,当然也包括外国的。不过,我们爱祖国各地的好吃的。比如,火锅。你知道火锅吗?”

“四川,你知道吧。”她点点头。“火锅,是四川的特色美食。就是用很辣很热的汤,将生的食物,比如肉啊蔬菜什么的,放进锅里烫熟,然后捞起来吃,非常好吃!”

说着说着,我就翻出了之前朋友发的正在吃火锅的小视屏,放给Tirzah看。

荷兰菇凉瞪大眼睛点着头。

“喝粥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知道吗,我在来这的头两天里,肠胃就开始不舒服。虽然我喜欢吃辣的食物,比如咖喱,但是我这个中国胃,是经不住从早到晚顿顿吃的。所以,后来我就拉肚子了。”

“欧,我也有拉肚子。”

“是啊……然后我就开始煮粥喝,中午自己下面条吃,晚上才吃这里的咖喱饭,这样调整了两天,肠胃就恢复正常了。在中国,我也是这样,能不吃药就不吃药。因为对我们来说,一碗白粥,或者一碗面条,有治愈的力量。”

“因为,自然。大米、面食类,是自然的食物,能帮我的身体,重新恢复能量。没什么力量能抵得过自然的力量了。”

“欧!!!!我太同意你了!!!!”Tirzah头直点,“不过,对我来说。没药可不行。我那时候拉肚子,很严重,后来都去了这边的医院看病了,一直吃药才慢慢好。我出来旅行,总是会带很多很多药,没药不行。”

“恩,我也会备一些紧急的药带着。不过,普遍情况下,我都是相信用自然的力量治愈为先。药物本身,就是控制和阻挠。所以,即便是在中国,我也是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药。有时候生病发烧,就想喝粥,一碗粥下去,人就会舒服。”

“哈哈,你要不要尝尝我的粥?”

“欧,不,谢谢了。我喜欢咖喱。”

Sushma AAMA,这个名字应该被记住。可亲,可敬,永远笑眯眯地像个孩子。从孤儿院被建立起,就在这照顾所有的孩子们,二十年,未曾离开。

Bikesh非常非常爱她!

有一天我刚上楼,就看见阿妈正坐在楼道里摘菜,Bikesh在旁边看。看见我来了,小家伙第一句话就说,“你来啦!你认识她吗?!我跟你介绍过的!”

“当然认识啦!阿妈!!!”我笑着大声说。

阿妈笑靥如花的看着我说Namaste~~~

“你来帮阿妈摘菜。”Bikesh刚一说出口,就被阿妈制止了,然后笑着对我说,“不用不用……”

哈哈,我一屁股坐在了阿妈身边。

“阿妈,我很喜欢你,你人真好……”

“谢谢……”阿妈的英文水平不高,得靠小朋友翻译,但可以简单的交流。

“你,来自中国?”阿妈问我。

“是的。来这里的中国志愿者多吗?”

“不多……”阿妈憨憨的摇摇头说。

“我很高兴来这里,跟他们在一起。”

“啊……好啊……”阿妈的眼睛是光亮亮的。

“你把你家庭的照片,给阿妈看。”Bikesh对我说。

恩……他特别喜欢看别人的家庭照片。

我翻出了张今年元宵节跟我爸妈逛夫子庙的照片,指给阿妈看,“这是我的妈妈,非常漂亮,这是我的爸爸,我长得很像他。”

“啊………………” 阿妈又发出一副认可的温暖的声音。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孤儿。但是缘分让他们相遇了,有了自己的家庭,然后……有了我……哈哈……”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过一丝犹豫,因为Bikesh就在旁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合适。但是,我还是告诉了阿妈。因为,我觉得,我们这个典型家庭,是可以作为一个健康生活示范向他们分享的。

每个人,都生来平等。不会因为你少了亲生父母,就缺失了为自己而活的可能性。只不过,在成长过程中,可能会要走一些弯路,多一些困境,但这些磨折何尝不会是老天给予的另一份特殊的大礼?!更何况,谁人没有困境,没必要自怨自艾。积极向前,活出自己,就行了。

阿妈听明白我说的后,眼神突然深邃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的家庭照片,我的爸爸妈妈。然后抬头又笑眯眯地问我:“你要喝奶茶吗?好喝的奶茶。”

在来之前,我是万万也没想过会有机会听到一场如此精彩的Presentation!

让我更加认识到一个饱满、丰富、有力量的美国甜妞Sarah。

我一进教室,Beth就跟我说,“昊文,你来啦!今天Sarah要做一场宣讲,主题是女权主义。所以今天从第二节课开始会暂停上课,你如果愿意的话,咱们就一起帮Sarah完成这场对她来说很重要的演讲。当然了,是否留下来,这个取决于你。我没有强求的意思,我就是告诉你今天的安排。”

“哦?是吗?!我当然愿意留下来听咯,非常非常高兴。”虽然我还是有点蒙,这个presentation到底会是怎样的。

一节基础班的课结束后。Sarah来了。两个班级的学生都集中到了一起。教室里满满当当。

“女性力量”——Sarah在白板上写下了今天的标题,演讲开始了。

“全世界的女性,都正在为自己的权利抗争。这里张贴着的五位女性,都是在女性运动历史进程中的佼佼者……”

她一边具体介绍每位女性的故事,一边的Zung在用尼泊尔语翻译。

“每个女性,都应该勇于为自己发声。离婚时,获得公平的条件,拥有幸福再婚的权利。工作时,获得平等的报酬和待遇。受到不公平对待时,勇敢的站出来指控……而我,很幸运……因为在美国,我已经连续两年有幸参与到‘女性权利’游行的队伍当中去!我非常幸运!可以在这类的运动中,发声,为我们美国女性争取权利!”她顿了一下,脸色开始变暗淡,继续说,“因为……我们国家现在的最高领导人,非常非常差劲!!!!非常差劲!!!!不尊重女性到极点!!!!我们不可接受!!!!”

她边说边摇头,大拇指不停向下表示对Trump的不认可。

听到讲到这段时,不知为什么,我浑身鸡皮疙瘩直起。是什么在感动着我,或者说是,在感染着我?

不单是针对她表达的内容本身,而是她那种勇于直接说出自己真实感受、观点的勇气吧!或许正是这种勇敢的力量,传递到了我的身上,让我们深层的彼此认同了。看她那么勇敢,那么坚定的发出自己的声音,我眼眶居然湿润了。

她向在场的每一位传递她游行时的照片。她知道,她改变不了别人、大环境,但是,每个人都有权利为自己做点什么,哪怕是一丁点小小的改变,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多勇敢那么一点点的话,那么整个社会就会被逐渐推进。

“我希望,你们在听了我的介绍后,每个人能多为自己想一分。因为,女性为自己而活,这真的很重要!真的很重要!”她的眼眶红了。

之后,进入讨论时间,她希望在场的妇女们能说说:“为了获得公平,你觉得你可以做什么改变?”

尼泊尔女性的现状是显而易见的。女人必须为家里忙完一切之后,才能吃饭,并且她们认为理所应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女人的职能不是为社会创造价值,去工作,而只要把饭搞好,把家里搞好就行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呵呵。其实,每个国家都有每个国家的女性问题。在中国又何尝不是呢?看到适龄女性,没结婚没生孩子就不敢雇佣。男性领导者远远多于女性领导者。同工不同酬。不过庆幸的是,现在眼睛亮的都知道,在我们身处的社会中,女性的力量越来越凸显。不是说男性越来越没用,而是说,女性的天性,让我们注定会与男性平分秋色,很多传统禁锢的观念注定会被打破。

讨论,不算完整的匆匆结束。因为存在语言沟通的不畅,以及,有的妇女开玩笑在说,

“时间到了,要赶回家做饭了……”

Sarah走出了教室,我跟了出去,想跟她表达我的感谢和荣幸。谁知道,她一下子就跑不见了。Beth和我估计她已经出去外面大门了,于是跑出去找她。果然,我们看见,她正站在门口,哭。

“怎么了,Sarah,你做得非常棒,非常好!今天的演讲很成功!不过我想,我能理解你此时此刻的感受……我第一次做Presetation的时候也……我相信她们每个人都听得懂你讲的……”Beth温柔地对她说。

“不不不,我没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可能因为语言不通的问题,我更希望能看到她们的讨论,她们的发声……然而,然而……并没有那么多的声音发出来……她们都忘了该如何为自己发声了……”她一边抽泣一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点难过,可能因为我是女人吧,我是感性的吧……不过,真的很好,真的很好了……”

“你知道吗,Sarah,今天我被你的勇气打动了。听了你的演讲,我自动的会想到我们中国女性不被尊重的问题……你知道吗……你已经影响到了我了……” 我握着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说。

“欧,真的吗……谢谢你,昊文,谢谢……”眼泪继续哗哗的流,白净的皮肤上,两个红红的眼眶异常凸显。

她继续抽泣着,“我知道,我知道……我年龄很小……我没有结婚,没生孩子……我体会不到她们口中的辛苦……她们说都是没办法的事,好像是我不能感同身受她们的处境……不过,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我只是说……作为女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恩,我们知道,我们都知道……”

看吧,这就是老天创造的女人。能勇敢的发声,也能放声的哭泣。柔软,又不乏力量。有几个男人能做到的?

25 我的朋友们被“骚扰”了

Bikesh实在是太喜欢玩我的手机啦!!!

“手指!手指!你的手指!”小家伙抱着我的手机干着急。

“你先做作业,作业做完了吗?!”

“今天没什么作业。你看!就一个电脑课作业。”说着他翻开他的每日作业记录单给我看。“真的!我不骗你!”

我一看好像还真是没什么作业,“好吧。”我用大拇指按开了手机。

我真是因为没孩子,见识少,难道所有孩子都是世界上顶级聪明的物种吗?!?!

他居然直接打开了我的微信。

“这人是谁?”他看着我几个置顶的聊天人问。

“我一朋友。她是个记者哦,就是会经常采访人做电视报道的那种。”

“欧~~~~我知道了~~~~”他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是她的头像?为什么是在睡觉?”

“我不知道……哈哈……你可以问下她……”

“Hi” 他迅速的打字发了过去给我的朋友小云。

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立即回复过来。

“我是她在尼泊尔的朋友。”Bikesh又打了串英文过去。

这把那头的小云脑子连上线了,开始跟小B英文对话了起来,一来二回的一番热闹。

“你多大了?听起来你像个孩子。”小云问。

“我,13岁。你呢?”

“我28岁了,是个老女人了。”我一看差点笑晕过去。Bikesh不懂为什么她会说自己是老女人这个说法,我说意思就是她认为她年龄已经很大了。

“欧~~~~我知道了~~~”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准备打出这样一串字:“不不不……你还不算是老女人,昊文比你更老!!!”

然后他抬头一脸坏笑的给我看,我哭笑不得说,“你发吧。”

“欧~~~不不不~~~”他摇摇头,笑着又把这串字给删了,重新打出一段发了出去:“不,你很年轻。”

“我想看你的家庭照片。”Bikesh的重要情结——看别人的家庭照。

那头反应了半天,回了一句,“欧,不好意思,我找了半天,发现我手机里没有跟家人的合影。不过我可以给你看我个人的照片。哈哈。”

我对小B说,“这很正常,不是她不想给你看。只是我们大部分的年轻人,真的很少会在手机里存跟父母的照片。这是社会普遍现象。”

“恩~~”小B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美女的照片传来,我问他,“你看你喜欢哪张?这张漂亮吧。”

摇摇头说,“不漂亮。”

“这是我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朋友。”

“不过,她可能不太能用英语跟你交流。”

小B对我说,“你跟她讲”,“我?讲英语?”

“好吧……”于是,我就啪啪的跟对面的讲了一堆我正在干嘛。小B很开心的看我讲汉语,虽然他也听不懂。

“是我英国的朋友……你可以完全用英语跟她讲话……她是英国人……”

“这是我的高中闺蜜群。我们四个人都是高中同学,也都是我特好的朋友。”

“这是我另一个闺蜜群,初中同学的……不过我不建议你跟她们发消息……因为她们很少看信息……”

“欧,这是我的家庭群。我的爸爸、妈妈,在这里。”

他想了一下,退出微信。打开相机,自己录起了视频:“NI HAO~~~”

然后打开微信,点开+,发送视频。熟练的程度,我都没反应过来。

我的天,他发了个你好的视频,向我爸妈打招呼!

“这个时间,在中国刚好是吃完饭散步的时间。我的爸爸妈妈有可能正在散步,不一定会看到手机哦。”我对他说。

谁知道,我那可爱的老妈,从千里之外也传了个很官方的视频过来——

“小朋友,你好。我很高兴认识你。”然后就看见我妈傻呵呵的乐。

十多天没看到我妈,突然发现她白头发又多了,心里面一紧。

小B很高兴我妈的回复。这时阿妈也进来了,他告诉她我们正在干嘛,然后问我能不能让阿妈也录个视频发过去。

于是,Bikesh亲自操刀,我喊Action,阿妈对着镜头,可爱又认真挤出来中国字:“NI HAO~~~~~~”发送给了我妈。

我妈之后打字回复如下:“向她表示感谢。她的一生都在做伟大的事,我敬重她。”

然后,我翻译给了他们听,阿妈憨厚地笑笑说要去忙晚饭了。Bikesh很开心的又让我特地找出,之前我拍的他们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发给我妈。并且,让我翻译给我妈说:

“阿姨,这是我的尼泊尔家庭。”

其实在第二次来NLCH的时候,Bikesh就问我要尼泊尔手机号码。我拒绝了。

“你为什么想要我的尼泊尔手机号?”

“因为,可能我会想要给你打电话。”他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可是,你知道吗……这个号码我是不会用的……因为下礼拜我就要回国了,在中国是不可能用尼泊尔的手机号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这张卡的号码。”

“那……Bishal那知道的吧……” 他居然能想到志愿者办公室的人。

“他那有。不过,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个号码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因为,我很快会回国,不会用它。你明白吗?”我认真的对他说。

他点点头,然后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了?”我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但是我不想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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