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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裙摆头”发型? 齐脖短发美到让人羡慕 - 发型站
什么是“裙摆头”发型? 齐脖短发美到让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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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点一:造型拒绝死板,空气感覆盖全头很关键。只在发尾的是不够的,将发顶处、颧骨下方的头发微微卷出些弧度,让发型更具空气感才是&裙摆波波&的正确打开方式。位置加点卷儿
  只需稍稍改变一下发型,毛晓彤就多了一分小女人的性感与妩媚,配上傲娇的小表情真的是萌翻啦!
  特点二:发丝带点弯儿,青春俏丽更迷人。微卷松蓬的发型增加了俏丽和少女感。
  郑爽的波波头更具空气感,丢掉了卷发的老气和死板,让发型更加自然随性,显得她特别阳光。
  特点三:干瘪黑长直不要,轻盈空气感不能少。黑长直发总是会稍显老气,亚洲美眉的脑形大多不够饱满,因此选择亮色空气感是必要的。
  同样都是波波头,右边头发丝儿微微弯曲、整体走势更加柔缓的&裙摆波波&让Karlie Kloss更加有精神,气质明显提升哟。
  特点四:发尾似裙摆,随性又时髦。造型在发尾的位置打造出像裙摆一样的俏丽卷度,同时保持头顶秀发的蓬松度,原本干瘪的顺直波波头就轻松升级为好看的&裙摆波波&。
  本就活力满满的IU遇到俏皮可爱&裙摆波波&变得更加有灵气,乖巧的样子特别招人喜爱。
  特点五:不能直愣,发尾要像裙摆一样扬起。
  刘诗诗的长直发造型真的很美,显得特别温婉大气,但是换了&裙摆波波&后增添了俏丽感,整个人少女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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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strong&The Best is yet to come&/strong&&/a& (16593 words) by &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users/Christywalks&&&strong&Christywalks&/strong&&/a&&br /&Chapters: 16/16&br /&Fandom: &a href=&https://archiveofourown.org/tags/Detroit:%20Become%20Human%20(Video%20Game)&&Detroit: Become Human (Video Game)&/a&&br /&Rating: General Audiences&br /&Warnings: No Archive Warnings Apply, Graphic Depictions Of Violence&br /&Relationships: Markus/Simon (Detroit: Become Human)&br /&Characters: Markus (Detroit: Become Human), Simon (Detroit: Become Human), Connor (Detroit: Become Human), North (Detroit: Become Human), Josh (Detroit: Become Human), Carl Manfred, Daniel (Detroit: Become Human)&br /&Additional Tags: After Pacifist HE, Slow Romance&br /&Summary: &p&“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个忙。”&/p&&p&“天呐赛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就直接说。我们是——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多客套话。”马库斯沮丧地叹了口气,而赛门终于抬起头笔直看入马库斯的眼睛:&/p&&p&“你能帮我把丹尼尔带回来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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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起立。” 韦弗利法官的声音在法庭内回响,刹那间屋子里只有椅子腿在地板上拖拽的轻微响声。马库斯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低下头用沉默向法官以及庭审致以敬意。等法官允许他们重新就坐之后他继续打量着坐在法官左手边的十二位陪审团成员,他们在开庭前两分钟才刚刚抵达并入座,马库斯刚才一直没机会好好观察他们。他曾经和华伦总统专门提过陪审团成员组成问题并尽全力要求仿生人同样能够入选,但华伦总统却推说陪审团只能由法院和法官挑选,她并没有插手的权力。赛门是他们之中唯一能够进入人类法律系统内部的人,但他也因为担任此案的控方律师而不得提前知道与陪审团成员有关的任何信息,所以今天是本案的陪审团第一次露面,而马库斯几乎惊喜地看到十二人其中有两名仿生人,而他们在陪审团成员中占据的比例与全美国仿生人与人类人口的比例非常接近。马库斯并不认识这两位WM400和WB200,他猜他们也像其他人类陪审团成员那样是随机抽取的,不过两个人都隔着法庭朝马库斯微微点头致意。 “在正式开庭之前我要先提醒全体陪审团成员,”韦弗利法官的声音让马库斯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她的身上,“接下来你们将要听到的是控方律师的开场陈词。这份陈词会向你们简短描述被告方的作案经过和控方对此的看法,你们可以把它看做此次庭审的一张导引图。但我必须强调开场陈词绝非是证据,双方律师在这个部分所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应该被你们当成证据使用,只有坐在前面这张椅子里证人说描述并被法庭接受的话以及证物才算作证据,而你们的最终裁决应该基于这些。希望你们能够铭记在心。赛门先生,你可以开始了。” “多谢你,法官阁下。”在马库斯、法庭内所有人以及通过转播观看这场庭审的上亿人的目光注视之中赛门从控方律师席后面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姿态严肃却自然地走到陪审团的面前,在他开口之前马库斯注意到他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而马库斯不由自主随他一起屏住呼吸。 “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七点钟,位于底特律1554号花园大街公寓的顶楼套房里传来三声枪响,套房的男主人约翰·菲利普斯被三枚瞄准他要害的子弹击中之后摔倒在地,并于五分钟后因为气胸和肾脏穿孔导致内脏大出血身亡。而在他临死之前,他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被杀害自己的凶手持枪挟持,他对此却无能为力。我们现在已经永远无法知道约翰·菲利普斯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里的真正感受,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从未想象过凶手竟然会是这个人,因为用三枚子弹过早结束他年仅三十八岁生命的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是他从模控生命的店铺里购买并使用了整整四年的仿生人——一台本该永远听从他的指令的机器。 “是的,凶手是一名被模控生命设计并建造的PL600型家政仿生人,他甚至有一个主人为他起的人类名字,丹尼尔。”赛门举起左手,平稳地指向坐在辩护席的丹尼尔,“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被专门设计用来操持家务和陪伴主人的仿生人却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主人。也许你们会问,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朝四年里从未虐待过他的无辜主人举起枪口,为什么他会持枪劫持一个一直把他当成自己最好朋友的十岁女孩?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丹尼尔做出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发现被害人通过网络预订了一台AP700,于是他认为自己有可能会被送回模控生命的店铺,离开这间舒适豪华的顶层公寓套房,任凭自己在菲利普斯家的地位与生活被另一个比自己型号更先进更优秀的仿生人所取代。在通过家庭局域网络得知这一消息仅仅几秒钟后丹尼尔就来到主人卧房,在他打扫过无数次的衣橱里取下被害人合法拥有的手枪和弹药,紧接着他回到客厅,朝刚刚结束购买、甚至手里还拿着触碰屏的被害人连开三枪。而当被害人的妻子回到家里时,她不仅在客厅里找到了躺在血泊之中的丈夫,令她更为惊慌的是丹尼尔甚至劫持了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爱玛——她恰好戴着耳机听音乐,完全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被害人的妻子立刻报警,但随后赶来的警察却被丹尼尔直接击毙。这起性质恶劣的谋杀与挟持案件最终惊动了底特律警局的SWAT小队,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被挟持的爱玛,然而丹尼尔却强迫她和自己一同站在位于公寓楼七十层楼顶的露台边缘,不惜用一个十岁小女孩的生命阻止自己被SWAT小队击毙,并且在最终被模控生命派来的谈判专家以及狙击手制服之前造成另外两名特警的死亡。 “我们尚不确定丹尼尔究竟在何时突破仿生人防火墙并获得情感觉醒——或者一年前广泛使用的那个说法,成为‘异常仿生人’,但他的确是在愤恨与复仇情绪的驱使之下开枪射杀了被害人,我也将会在接下来传唤当时出警的警察、特警以及警方在犯罪现场调查收集到的证物并证明丹尼尔蓄意谋杀了约翰·菲利普斯。你们将听到对案发现场的准确描述,你们将听到约翰·菲利普斯的详细尸检报告,你们将看到大量重构现场的照片、模型和录像,而它们会详细告诉你们丹尼尔怎样导致了包括约翰·菲利普斯在内的四名人类死亡,两名人类警察的重伤以及年仅十岁的爱玛·菲利普斯因为父亲被杀害、家庭破裂以及被持枪劫持也许终身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并超出合理怀疑证明被控方有罪。非常感谢。” 随着赛门落下开庭陈词的最后一个字并向陪审团致谢,马库斯终于重重吐出他一直憋住的那口气,而就坐在他身旁的兰尼的反应来看,为赛门感到紧张的人绝非他一个,在赛门讲述开庭陈词时整个法庭内鸦雀无声,而马库斯完全可以想象到在法庭之外难以计数的电视屏幕前那些人紧张的神情与目光。但在赛门身上马库斯却看不到一丝紧张,他的态度既不咄咄逼人也不软弱无力,而是一直如此平静自持,仿佛他已经是个经历过无数次庭审经验丰富的律师,而丹尼尔是个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的陌生人。马库斯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样庄严的场合控制不住情绪,但在这一刻他却感到自己的脉搏调节器因从心胸深处油然而生的骄傲与爱慕而飞快跳动,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赛门为了这一刻究竟付出过多少心血的人,无论是在短短几个月内拿到律师资格证还是费尽心思帮助丹尼尔克服心理障碍,如果没有赛门就不会有这次庭审。 “多谢你,赛门先生。”在马库斯使劲平复心情的时候韦弗利法官开口了,“罗姆斯女士?” 被点到名后丽萨先和丹尼尔耳语了几句,然后从辩护席后面站起身:“法官阁下,鉴于控方律师接下来即将呈现于众的证人与证物的数量,辩护方决定将开庭陈词延后至我方展示证据的时间段。” “明白了,罗姆斯女士。那么赛门先生,你有想要传唤的证人吗?” “有。现在我申请传唤控方第一位证人。”赛门在控方律师席上回答。在法官点头同意后法警推开法官席旁边的侧门,而在法庭内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从门内走进来的是一个面容十分憔悴的中年女人——通过旁听席传来的被压低的惊呼声马库斯不难认出第一位证人是约翰·菲利普斯的妻子卡洛琳。去年八月份菲利普斯家的案子连着两个星期都占据了媒体与报纸的头版头条,马库斯也陪着卡尔看过很多新闻报道,但卡洛琳和爱玛从没有一次正面出现过在这些报道里,镜头里捕捉到的也都是一些偷拍的背影或者侧面,而两周过后她们就彻底消失了,从此再没人在底特律见过她们。今天是卡洛琳·菲利普斯第一次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她在法警的引导下走到证人席旁边面对韦弗利法官站好,而法官示意她和自己一起伸出右手。 “你是否庄重发誓在接下来的证词中所言全部为真?” “我发誓。” “愿上帝保佑你。” 宣誓过后卡洛琳在证人席就坐,而看到她的正脸之后马库斯再次感叹她现在变得有多么苍老憔悴,哪怕厚重的妆容也无法完全遮盖浓重的黑眼圈与无神的眼睛。她在落座之后没有和任何人进行眼神接触,甚至没有往丹尼尔的方向投去一眼,只是低头看向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现在我可以询问证人了吗,法官阁下?”赛门在控方席后起身问道。 “随时可以。” “非常感谢。”说完他转向卡洛琳;“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卡洛琳·菲利普斯。” “你和死者的关系是?” “我是他的妻子,我们于2026年结婚并在两年后有了一个女儿,爱玛。” “你和被告方的关系是?” “丹尼尔是我们2034年在底特律模控生命的店铺购买的最新型家政仿生人,当时我们希望他能够处理家务并且照顾我们的女儿。” “你之前在底特律的住址是?” “位于1554号花园大街公寓楼七十层的顶楼套房。” “你能描述一下在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你在哪里以及在做什么吗?” “我在当时在底特律的人权志愿者协会担当顾问,一般七点半左右到家。我在进门时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异常,直到进入客厅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菲利普斯,而紧接着我就听到爱玛的尖叫声从她的房间里传来,等我冲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丹尼尔已经控制住了她并用手枪威胁我,如果我不放他走他就会开枪,而且他想要把爱玛带走,于是我立刻拿出手机报警,告诉警方我家的仿生人突然异常,杀害了我的丈夫并且持枪劫持了我的女儿。而那只后我一直在客厅苦苦哀求丹尼尔放过爱玛,但他一直不为所动。过了将近二十分钟警察才赶到,他进门后发现丹尼尔拿着手枪就立即举枪警告他丢下武器并放开爱玛,第二次警告无效后对丹尼尔射击,但他只打中了丹尼尔的肩膀,而丹尼尔再次开枪射击警察并带着爱玛逃到了露台上。幸运的是我当时躲在后面,所以我再次报警并告诉他们刚才被派来的警察已经身亡,并请求他们务必再派人来救出我的女儿。十分钟后一队SWAT特警来到我们家,但丹尼尔已经带着爱玛走到了天台的边缘,他们没法在不伤害爱玛的前提下击毙丹尼尔。等到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模控生命派来的谈判专家来了,紧接着我就被特警带走了。” 马库斯不知道卡洛琳·菲利普斯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她在描述这些对她来说一定痛苦不堪的回忆时非常冷淡,几乎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她的眼睛也一直落在自己的膝盖上。赛门在她说完这些后停顿了片刻,给了陪审团些许思考的时间才继续提问。 “菲利普斯女士,你能描述一下在案发之前你以及你的家人对丹尼尔的态度吗?” “我和约翰只把他当成佣人,一台可以对话的智能机器,但爱玛非常喜欢他,甚至有好几次对我们说丹尼尔是她最好的朋友。” “你们是否在任何情况下对丹尼尔进行过语言上羞辱或者肢体上的损伤?” “没有,我和约翰不是那种人,我们不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对着一台机器发泄。” “你是否知道约翰在案发当天购买了一台AP700?或者你们之前是否讨论过此事?” “我知道,我们在几周前就讨论过购买模控生命新推出的家政型仿生人,但我在之前并不知道约翰会选在那天购买。” “你们决定购买AP700的理由是什么?” “约翰认为AP700的性能要远胜于PL600,我们并不缺钱,所以愿意享受更好的服务,而且约翰一直是个喜欢新鲜东西的人,他觉得四年之后家里可以换一张新面孔了。” “你们对AP700到来后如何处置丹尼尔有过怎样的打算?” “家里不需要两台仿生人,所以我们一致决定等AP700来了之后就把PL600退回模控生命的店铺,因为这么做很常见,而且它们还能被低价二手卖给更需要的人。” “丹尼尔是否提前知道你们的打算?” “不,我们从来不在他的面前提这些事情,而且也没有必要提前通知一个仿生人他要被退回去了。” “你和约翰曾经给过丹尼尔怎样的权限?” “他可以连通到我们的家庭网络以及约翰的银行账户,这样他就能随时帮我们打电话,接听留言,购物,以及在需要的时候带爱玛去医院或者其他地方。” “这是否意味着丹尼尔能够通过网络知道公寓里发生的一切?” “没错。” “多谢你,菲利普斯女士。”赛门朝她点头致意,然后转向韦弗利法官,“我问完了,法官阁下。” “罗姆斯女士?” “我请求提问。”身材娇小的金发律师终于从辩护席后面站起身,而马库斯现在的心情紧张程度不亚于刚才等待赛门的开庭陈词,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个让赛门交口称赞以及让密歇根州的地检感到棘手的律师会有怎样的表现。而等她在卡洛琳的面前站定,问出第一个问题时,马库斯有点明白为什么赛门和兰尼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菲利普斯女士,”丽萨·罗姆斯的声音磁性悦耳,和她的外貌极其相配,她提的问题却让马库斯皱起眉头,“你认为仿生人应该被视作拥有和人类同样权利的种族吗?” 卡洛琳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盯着站在她面前的律师,而赛门也在她开口之前从座位上起身:“反对,法官阁下,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同意。”韦弗利法官转向丽萨,“罗姆斯女士,请你不要询问证人无关的问题。” “好。”丽萨点点头,“我换个问题。菲利普斯女士,你和你的丈夫是否曾经担忧过爱玛和丹尼尔的关系过于亲密?” 卡洛琳张开嘴唇,沉默了足足五秒钟的时间,但她最后还是开口了:“是,我和约翰都觉得爱玛需要人类朋友,而不是一台机器。” “那么你们对此的顾虑是否也导致你们决定购买另一台仿生人?” 卡洛琳点点头,而在眼角余光里马库斯看到自从赛门开庭陈词以来一直坐在被控席上纹丝不动的丹尼尔的身体突然轻轻晃动了一下,法庭中同样也有不少人在这个时候看向丹尼尔。 “菲利普斯女士,请将你的回答大声告诉陪审团。” “是,”卡洛琳说,“我们购买想要AP700也是因为我们不愿意再让爱玛每天都和丹尼尔待在一起,我们以为如果能换一台仿生人,爱玛也许很快就会忘记丹尼尔。” “你能否具体描述一下爱玛和丹尼尔的关系?” “他们……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最好的朋友,爱玛对丹尼尔甚至比对我们还要亲近,我和约翰工作比较忙也没时间陪她,所以她几乎每天都和丹尼尔黏在一起。” “那么你和约翰是否曾经因为爱玛对丹尼尔更亲近而怨恨他,或者认为他夺走了你们作为爱玛父母的权利——” “反对,法官阁下。”赛门再次起身,“辩护律师的问题不当,会对陪审团造成误导。” “同意。”韦弗利法官的语气有些严厉,“罗姆斯女士,我再次警告你一次,请你仔细斟酌对证人的提问。陪审团请无视刚才辩护方律师对证人的提问。” “知道了,法官阁下。”丽萨的声音听不出半点被驳回的沮丧,“那么菲利普斯女士,你是否在知道‘异常仿生人’这个概念之前曾经察觉过或者怀疑过丹尼尔对爱玛也有仿生人不该有的感情?” 卡洛琳仍然花了点功夫才开口。“我不知道。丹尼尔对爱玛非常好,但我从来没想过仿生人会有感情。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在完成我和约翰交给他的任务,也就是尽全力照顾好爱玛。” “非常感谢。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 “感谢你的配合,菲利普斯女士,你可以离席了。” 卡洛琳点了点头,然后她动作缓慢地从证人席上站起身,佝偻着身体朝着侧门前进,仍然没有和任何人进行目光接触,但当走到辩护席旁边时她突然停下来了。韦弗利法官立刻示意法警上前制止她,但卡洛琳却猛地冲到丹尼尔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冲着他的脸用马库斯所听过的最恶毒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咆哮: “我希望他们判你死刑,你这个塑料做的渣滓。”她被一左一右两个法警紧紧按住肩膀送向门外,但她却仍然挣扎着回过头来高喊,声音无比尖锐,“我希望他们把你大卸八块,拆成再也拼不回来的零件,然后把你扔进最肮脏的垃圾堆里,因为那是你唯一该去的地方!”直到她被法警彻底送出去,法庭里仍然能听到她在门外凄厉的叫喊声。所有人都为卡洛琳·菲利普斯的爆发沉默了片刻,马库斯看到丽萨和丹尼尔低声说了几句话,而赛门也侧过头去看着辩护席的方向。过了片刻韦弗利法官语气严肃地开口了。 “我要提醒陪审团成员,卡洛琳·菲利普斯在离开证人席之后的言辞不应该被你们当做证词或者影响你们的最终决定,她的表现违背了法庭与庭审所代表的庄严与公平,而在接下来的庭审中我也会尽全力确保像刚才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赛门先生,轮到你了。” “我请求传唤第二位证人,法官阁下。” 马库斯并不认识控方传唤的第二名证人,但从他的体型与行走姿态来判断,这个人大概是个警察或者军人。 “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赛门在他宣誓并就坐后说。 “我的名字叫做乔纳森·艾伦,我是隶属于底特律警局特别武器战略小组,即简称为SWAT小组的队长。” “你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工作?” “SWAT小组负责追捕或消除高危险犯人,例如大型银行抢劫案,贩毒团伙,或者劫持人质事件。” “请你讲述一下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你的如何被派往案发地点。” “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八点零五分,我所负责的SWAT小组接到任务,在1554号花园大街公寓的顶楼套房有一名持枪劫持孩童的异常仿生人,而它在此前已经杀害了他的主人和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的警察。我立刻带队前往并于八点十三分抵达案发地点。” “当时案发地点情况如何?” “公寓客厅内有一名中弹后失血过多死亡的成年男性,同时在通向露台的餐厅门口有一名已经身亡的底特律警局巡警。在我们突进公寓的过程中持枪异常仿生人已经带着被劫持的人质撤退到天台,并且站在天台的边缘。” “你对这一情况做出了怎样的命令?” “我命令我的手下先不要开枪射击异常仿生人,因为我们无法确保被劫持人质的安全。除去当时已经部署在公寓内的特警,我在对面的两幢大楼也安排了狙击手,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寻找到能够制服异常仿生人并不伤害人质的射击角度。” “对此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首先我向总部报告并请求直升机增援,也许在上空我们能找到更好的角度。接下来我联系了模控生命的总部,向他们讲述了情况并希望能从后台关闭异常仿生人,但模控生命的技术负责人告诉我停用代码失效,他们无法远程关闭,但为了协助我们解救人质他们会派一位谈判专家来案发现场。我虽然很不喜欢有人在我身边指手画脚,但为了人质的安全我同意了。” “在谈判专家到场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谈判专家花了十五分钟抵达,而在此期间异常仿生人射杀了两名在露台上试图靠近他的特警。根据观察我判断出他并没有立刻带着人质跳楼或者射杀人质的意图,所以我命令我的手下撤回公寓内部,等待谈判专家到场。” “谈判专家抵达后发生了什么?” “他向我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又在整间公寓里转了几圈寻找线索,然后他便去了天台和丹尼尔进行谈判,说服他放开人质并放下武器。在人质安全之后我便命令埋伏在对面大楼的狙击手开枪击毙异常仿生人,任务完成之后我们把人质护送下楼并且离开了案发现场。” “在进入公寓后,艾伦队长,你是否亲自检查过男性被害人以及遇害警察的尸体?” “我检查过。” “你是否能从你的专业角度描述一下他们遭受枪击的状况?” “客厅里的男性被害人一共中了三枪并死于内部大出血,这样的死法短暂却非常痛苦。遇害警察仅中了一枚子弹,但这枚子弹射穿了他的心脏,说明凶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目的就是快速致死。” “这是否意味着异常仿生人——也就是丹尼尔的枪法很好,可以通过射击不同部位达到他想要的死亡方式?” “反对,法官阁下。”这次轮到丽萨站出来,“控方律师在诱导证人说出他想听到的话。” “同意,陪审团请忽视控方律师刚才的提问。赛门先生,请你重新提问。” “那么艾伦队长,请你从专业角度描述丹尼尔的射击能力。” “他可以半只脚站在天台边缘并且一只手还劫持人质的同时用两枪干掉两个作战经验丰富的特警,我必须说他算得上神枪手了。” “非常感谢你,艾伦队长。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赛门重新坐回控方席。 “罗姆斯女士?” “没有问题,法官阁下。” “那么非常感谢,艾伦队长,你可以离席了。” 虽然明知道艾伦队长肯定不会像刚才卡洛琳·菲利普斯那样突然爆发,但马库斯在目送他离开法庭的时候还是揪着心。好在这次风平浪静,而很快赛门就申请传唤第三名证人。十几秒钟后侧门开启,而门后走出来的是那个马库斯无比熟悉的身影:深灰色与黑色拼接的夹克制服,梳得整整齐齐的深褐色头发,在地板上哒哒作响的尖头皮鞋——康纳作为全世界第一个在庭审中担任证人的仿生人,在全场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走到韦弗利法官面前,朝她伸出右手。 “我庄重发誓在接下来的证词中所言全部为真。”他一字一句,极其严肃地说。 “请就坐。赛门先生,你可以开始提问证人了。” *** “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编号为#313 248 317 – 51的RK800型仿生人,于2038年八月十日第一次正式启动。我的代号和人类名字为康纳,现在在底特律警局重案组担任初级警探一职。” “请详细描述一下RK800型仿生人的功能和特点。” “RK800是模控生命在去年为了应对在底特律以及美国全国发生的一系列仿生人异常案件而专门设计并制造的警用调查型仿生人。在案发现场我可以通过扫描和分析线索,例如凶手与被害人在凶案发生过程中的行进路线,凶器的袭击角度与距离,被害人的身体受损程度或死亡原因等等重建并还原作案过程;同时我可以即时分析现场的DNA采样并通过警方数据库找到相关信息。此外我还具备社交模块和心理分析能力,允许我能够更好地分析人类或者仿生人的行为举止与心理状态,以便于构建、预判或合理操控对方的行为,达到预期的目的。” “你对案发现场的重建正确率有多少?” “经由与警方犯罪现场调查小组搜集的线索和证据进行对比,吻合度约为95.87%,其余4.13%为不可推测数据,例如在缺少视频与音频记录下凶手与受害人的某些肢体动作或语言,但误差已被证明不足以影响最终调查结果。” “请讲述一下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八点半左右你的位置和行动。” “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八点十五分我在模控生命位于西提岛的仓库内被启动,当时我的神经网络仍然与模控生命的内部数据相连,于是我被告知底特律市1554号花园大街公寓的顶楼套房内发生了一起异常仿生人持枪杀人并劫持人质事件,我的任务是立刻赶往案发现场,以谈判专家的身份阻止异常仿生人的行为并解救人质。十五分钟后我进入案发现场并见到底特律警局SWAT小组的艾伦队长,从他这里我了解到异常仿生人的停用代码无效,而且他仍然持有可开火的武器,情况非常危急。” “那么你在之后做了什么?” “我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在公寓内搜集对接下来谈判有利的证据并重建了案发现场。” “接下来请你助按照时间和行动顺序向我们详细描述案发现场——法官阁下,我申请使用投影屏幕并播放编号为331-A的证物,其中包括康纳通过光学组件记录的案发现场录像以及底特律警方犯罪现场调查小组的拍照取证,以帮助陪审团更好了解康纳的证词。” “准许。” 在得到韦弗利法官的批准后赛门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与陪审团席位相对墙壁的显示屏下方,手里拿着触碰屏,随着他的手指在触碰屏上滑动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很显然是犯罪现场调查小组的取证。 “康纳警探,请你解释这张照片里的证物。” “照片里显示的是位于主人卧室内地板上的武器箱与子弹匣,武器箱内原本装有一柄MS583黑鹰手枪,能够装填17发.355口径子弹,弹匣内以及旁边的地板上一共还剩下六枚子弹,说明至少有十一枚子弹被凶手装填并带走。” 紧接着赛门播放了一段长度五秒钟的视频,画面里显示的是和马库斯自己在构建行动轨迹时极为相似的人体结构运动图,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画面中的人体来到衣橱旁边后取下放在高处的武器箱,蹲在地上拿出手枪并装填子弹。 “康纳警探,请你解释一下这一段视频。” “这是RK800型号仿生人独有的构建预测能力生成的现场还原画面,通过我对现场的扫描,我判断出凶手进入卧室后直接来到衣橱旁取下了武器箱。 “这能够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对凶器的位置非常熟悉,并且目标明确。” 下一组照片是死者约翰·菲利普斯,包括尸体的全写照和近距离三处伤口的照片。 “康纳警探,请解释这组照片。” “这是被害人约翰·菲利普斯,死亡时间2039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七点二十九分。被害人一共身中三弹并遭受三处致命伤:右肺下肺部大出血,左肺上肺部大出血并造成气胸以及左肾脏穿孔并造成腹腔大出血,三处大出血的出血量导致他在五分钟之内死亡。除去尸体之外我和犯罪现场调查小组还找到了其他线索,右上角第一张照片是被害人在遭受枪击时手里所持的触碰屏,从照片里能够看到被害人在触碰屏上最后一次行动是购买了AP700仿生人;下面这张照片是被害人遭受枪击时的具体位置,可以看到他的尸体位于客厅沙发与咖啡桌之间,并且背部对咖啡桌造成了破坏,说明他是站在咖啡桌前面并朝后倒下去的。” 赛门再次播放了一段康纳构建的犯罪现场的视频,马库斯看到在康纳的构建中被害人原本背对卧室的方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触碰屏,在突然回头并起身之后躯干正面连中三枪并向后摔倒在咖啡桌上。 “康纳警探,请你解释这段视频。” “这是我根据上述线索对案发现场做出的构建:被害人在购买完毕后背对卧室的方向坐在沙发上,并不知道身后凶手的举动,直到凶手在身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后才回头站起身,随即因为子弹的作用力向后摔倒。” “底特律警局的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以及其他相关人员是否同意你的看法?” “我的构建与警方对此案相关文件里的结论以及法医尸检报告结果一致。” 接下来的一组照片中的死者是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倒在餐桌旁边。 “请解释这组照片。” “这是被害人安东尼·戴卡特,底特律警局的警官,死亡时间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八点零三分。被害人仅遭受一处致命伤,子弹造成右心室穿孔以及大出血。第二张照片是被害人对面墙壁上的弹孔以及仿生人釱液,俗称蓝血,显示出被害人在遭受枪击之前曾朝凶手开枪射击。” “请解释这一组照片。” “这是被害人家中厨房内的灶台,在我抵达犯罪现场时灶台上的厨具仍处于烹饪状态。” “这意味着什么?” “鉴于被害人之前位于客厅,而被害人的妻子并不在公寓,这意味着负责烹饪的是凶手,而他在烹饪的过程中离开厨房去了别的地方。 “根据你的推断,凶手可能去了什么地方?” “根据锅内食物与水的比例,温度以及烹饪程度,从时间上推算他有极大可能直接去卧室寻找凶器。” 下一张照片很明显是一个小女孩的卧室,地板上放着一副头戴式耳机。 “康纳警探,请你解释一下这张照片。” “这是被害人女儿,同时也是被劫持人质爱玛·菲利普斯的房间,而地板上的是一款降噪耳机,处于播放状态而且音量非常大,在佩戴时可以阻绝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噪音,也因此导致她没能注意到房间外面的枪声。 紧接着赛门播放了一段视频,但也许只有如此了解他的马库斯能够从他突然垂落的眼睛看出赛门其实非常犹豫,而当马库斯看到视频内容时他完全明白赛门会什么会突然在法庭上显露出这样的情绪。视频显然是康纳光学组件的录像,他正在观看一段触碰屏上的视频,而画面里有两个人在近距离自拍,一个是爱玛,另一个则是丹尼尔,他们正身处室外,也许在公寓附近的花园里。 “这是丹尼尔,他是世界上最酷的仿生人。”爱玛·菲利普斯对着镜头绽开灿烂的笑容,“快和大家打个招呼吧,丹尼尔。” “大家好。”丹尼尔也笑着对镜头挥手,而自从被赛门重启之后马库斯从来没见他笑过。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视频里爱玛紧紧抱住丹尼尔,把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视频至此戛然而止,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坐在辩护席上低头看着桌子一动不动的丹尼尔,马库斯看到在证人席上康纳右侧额角的LED变黄了半秒钟,而甚至连赛门也朝丹尼尔飞快地瞥了一眼片刻才继续提问康纳。 “康纳警探,请解释这段视频。” “这是——这是我在被害人女儿房间书桌上发现的一段自行录制的视频,时间就在案发不久前。通过这段视频我了解到了异常仿生人的名字以及他和被害人女儿的关系,这些信息提升了同异常仿生人谈判的成功率。” “接下来你做了什么?” “目前为止我已经掌握了现场所有对谈判有帮助的线索并大致了解了情况,于是我进入露台,试图与劫持者谈判。” “在你进入露台时情况如何?”
“劫持者携带人质站在天台边缘,距离我有将近六十英尺的距离,而在对面的大楼上狙击手已经到位。他的情绪非常激动,对所有进入露台范围的人无论敌友一律开枪射击,并在我进入露台时击中了我的左臂,而人质已经受皮外轻伤,并且因为他的举动不断哭泣和尖叫。我试图说服他,但此时SWAT的直升机突然抵达,噪音以及压迫感再次增加了谈判的难度,于是我朝他慢慢接近并且尝试同他对话。在接近的过程中我注意到露台上有一位因左上臂中弹而不断失血的警官,于是我告诉劫持者,如果不立刻救援的话这位警官很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 “劫持者有什么反应?” “他回答我说人类终有一死,这个人是否在此刻死去无关紧要。而在我准备为警官止血的时候,劫持者开枪警告我说如果我碰这个警察,他就会杀了我。” “他朝何处射击?” “他非常精准地击中了距离警官手臂一英寸的地面。” “那么你如何行动?” “我告诉他我是仿生人,他没法杀死我,并且解下领带为警官止血。三个月后我再次见到了这位警官,他感谢我在当时救他一命。”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采取冷静温和的态度同劫持者对话,试图站在他的立场上理解同情他的做法。在劫持者因为直升机的噪音而情绪失控时,我满足了他的条件命令直升机离开现场,并借此和他继续谈判。通过对他表情神态和语气的观察,我认为他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基本控制,于是我再次要求他释放人质,并向他保证他不会死。最终在我的劝说下劫持者释放了人质,在确认人质进入安全区域后埋伏在对面大楼的狙击手朝劫持者连开三枪,造成他被迫关机。” “关于案发现场以及你对于劫持者的劝说,你还有任何想要补充的东西吗,康纳警探?” “没有,我已经完整讲述了我在案发现场的分析和举动。” “那么我现在想要问你几个关于劫持者——也就是丹尼尔的问题。”也许是为了在作证时把自己和丹尼尔拉开距离,康纳从头到尾从未提过丹尼尔的名字,一直在用凶手或者劫持者称呼他,而在赛门终于说出这个名字时马库斯看到康纳在证人席上有些不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通过对现场几位被害人尸体中弹情况的分析,你能否从专业角度评价丹尼尔的射击能力?” “我一共检查并分析了两具尸体以及一位受伤的警察,我认为丹尼尔拥有远高于未受训人类的射击能力,甚至略高于经过系统培训的警官,这要归功于仿生人不会像人类那样因为肾上腺激素的影响而身体颤抖,而仿生人中央处理器对数据的分析和处理能力也优于人类。” “在你和丹尼尔谈判的过程中,你是否能够感受到他的情绪——换句话说你是否能清晰察觉到他已经变为异常仿生人?” “我能够非常直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你能否描述并总结一下你感受到的情绪,尤其是丹尼尔对待人类的情感?” “反对,法官阁下。”丽萨在康纳能够回答之前站起身,“控方律师的提问并不合理。证人在案发当时是尚未觉醒的仿生人,并没有能力描述被控方的情绪或者感情,他的回答很可能出自主观判断并误导陪审团。” “赛门先生,”韦弗利法官却没有直接通过丽萨的反对,“请解释一下你的提问目的何在。” “法官阁下,康纳警探是丹尼尔作案后除去爱玛·菲利普斯以外唯一和他有过近距离接触和交谈的人,而且康纳警探独特的社交模块能够确保他在尚未觉醒时就能够正确理解他人的心理活动和感情变化,所以他有能力提供合理有力的证词。” “我知道了。”法官点点头,转向丽萨,“罗姆斯女士,很抱歉我要驳回你的反对,我认为赛门先生的提问很合理。康纳警探,请继续。” 康纳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我的理解是丹尼尔因为约翰·菲利普斯购买AP700而认为人类背叛了他。他曾亲口告诉我他以为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但最终他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仆人,一个用完就能随手丢掉的东西,而这种强烈的感情不仅集中于被害人身上,甚至延伸到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爱玛身上,丹尼尔对她的爱在得知自己被背叛的那一刻转化成了浓烈的仇恨,因此他才会做出不顾爱玛的安危挟持她的举动。” “你是否还有其他发现?” “我同时认为在案发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人类与仿生人本质上的不同,即人类的生命要脆弱得多。在我试图为受伤的警官止血时他说过‘人类终有一死,早晚并无区别’,但当我执意要帮助那位警官并告诉他我没有生命,他没法杀死我时,他就没有再试图攻击我。” “那么按照你的理解,你认为丹尼尔对人类与仿生人生命本质的认知是否能够影响他发现自己被主人背叛之后的行为和决定?” 康纳微微张开嘴,但有几秒钟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而坐在下面的马库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知道康纳一直对当时自己欺骗过丹尼尔心存愧疚,但他没想到这份愧疚会强烈到让他在法庭上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他们曾经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担心丹尼尔会在法庭上情绪失控,但马库斯现在只希望康纳不要在全国几亿人面前公然撒谎。他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康纳,看着他的LED环变黄了整整三秒钟,然后康纳开口了。 “我认为正是这份认知才让丹尼尔选择了如此激烈的手段来表达自己的仇恨。丹尼尔的情绪从他自从发现约翰·菲利普斯购买了AP700的那一刻就维持在过激的状态,但他却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从头到尾都在选择最利于自己的行动,尤其挟持爱玛作为人质并且站在露台边缘和警方谈判——他的这个行为很明显告诉我们他非常清楚人类生命远比其他一切东西都更重要。爱玛一个人的安全远胜过击毙凶手,哪怕这个凶手已经夺取了四个人的生命。” 他的声音比回答前面问题时要低沉很多,而哪怕马库斯只看到了赛门的背影,他也能看出来赛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很明显松了口气。 “多谢你,康纳警探。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说完他垂下眼睛走回控方律师席,自从开庭陈词就挺得笔直的后背稍微垮下来了一点,而马库斯真希望自己能冲过去给他一个拥抱。他知道赛门究竟要忍耐内心深处多么痛苦的煎熬才会在法庭上问出这些把丹尼尔从另一种意义上大卸八块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他们肯定在心理治疗的时候都探讨过,在此时此刻赛门说不定觉得自己也深深背叛了丹尼尔的信任。而更糟糕的是,作为控方律师赛门直到庭审结束判决下来而丹尼尔不再上诉的那一刻他才终于不再站在丹尼尔的对立面,他才能真正再次和丹尼尔交谈,告诉他自己究竟有多么抱歉。 “罗姆斯女士?”在马库斯为赛门担心的时候韦弗利法官已经转向辩护方,而丽萨起身的动作快得仿佛她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 “我请求提问控方证人。” 韦弗利法官颔首同意,而丽萨的脸上带着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走到康纳的证人席前面。 “康纳警探,你是否能够描述一下自己在什么时候并且因为什么原因成为异常仿生人?” “反对,法官阁下,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赛门再次在丽萨的第一个问题就站起身反驳,但这次韦弗利法官却朝丽萨挑起眉毛。 “解释一下你的提问,罗姆斯女士。” “康纳警官是此次庭审除去被控方之外唯一一名仿生人证人,所以我希望陪审团能够从他的角度理解仿生人的感情和觉醒,这些信息能够更好地帮助他们理解被控方的行为。” “赛门先生,很抱歉我要允许罗姆斯女士的提问。” 赛门点点头,重新落座,而康纳抬起头来直视丽萨,思考片刻后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在仿生人革命期间觉醒,而觉醒是因为我意识到了仿生人的确是拥有灵魂和情感的个体,这和模控生命对我的指令——也就是消除所有异常仿生人相违背,最终我认为仿生人的自由更重要,于是我突破了自身软件的防火墙,成功觉醒。”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觉醒时受到了剧烈的感情冲击?” “可以这么理解。感情冲击是仿生人觉醒的先决条件之一。” “那么你在觉醒之后是否察觉到自己有变化?” 康纳思考了片刻。“我的个性和思维方式并没有变化,但我的首要目标已经改变了,我从一名追杀异常仿生人的猎手变为了革命的支持者和参与者。” “多谢你,康纳警探,那么现在我们重新回到这个案子。你刚才自己介绍过你对案发现场的构建吻合度为95.87%,而误差主要在于凶手和被害人的语言或者肢体动作。” “对最终结果没有影响的肢体动作。” “你能给出具体的例子吗?” “例如我只能判断出约翰·菲利普斯在上半身躯干遭受枪击时面朝的方向和大致站姿,但具体的动作例如他被击中后手臂摆动次数或者他在遭受枪击之前的头部朝向都只能靠假设,但这些对最终结果没有影响。” “在控方律师展示的约翰·菲利普斯中弹的还原视频中,你构建的动作是被害人原本坐在沙发上,突然被身后的丹尼尔惊动并转头看过去,然后才惊讶的站起身。请问这些动作究竟有多少来自你的主观推测?” “我的推测和构建完全来自对现场线索的观察。沙发坐垫上有不久前被和被害人同体重和体型的人长时间坐过的痕迹,而被害人面朝沙发向后摔倒在咖啡桌上,一切证据都指向我的构建。” “但你是否能完全认定被害人是被他身后的丹尼尔惊动之后才站起身?” “在没有视频记录提供证据的情况下我的确不能完全认定。” “那么被害人也有可能是自己先站起身面朝卧室的方向,之后才看到丹尼尔。你否认我的看法吗,康纳警探?” 康纳咬住嘴角沉思了片刻,然后他摇了摇头。“我不否认,的确有这种可能,虽然我必须要强调我的构建的可能性要更大。” “那么康纳警探,我现在也想要询问你对于被控方的看法。刚才你说过你从丹尼尔这里感受到了仇恨情绪,但除了类似这样的情绪之外,在你谈判的过程中是否还察觉到了丹尼尔其他的情绪?” 马库斯担忧地看到康纳的LED环再次短暂地变为黄色,而在这个瞬间他真想冲过去把那玩意从他额头上撬下来。康纳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点点头。“的确如此。虽然一直把枪口抵在爱玛的额头上,但我仍然能够看出除非走投无路,不然丹尼尔并不会真的想要爱玛的性命,在我保证他不会死之后丹尼尔就放开了她。” “你的意思是说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丹尼尔不会轻易伤害爱玛?” “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根据你对案发现场的判断,如果丹尼尔没有劫持爱玛,他是否会被立刻击毙?” “如果他没有劫持爱玛,那么他很可能已经因为最先到达现场的戴卡特警官而关机。我认为戴卡特警官选择对丹尼尔的右半边身体射击并因此没能击中丹尼尔的关键生物组件正是因为爱玛在丹尼尔的左手边,而戴卡特警官不愿误伤人质。” “而SWAT的狙击手在丹尼尔释放人质之后就立刻将他击毙,哪怕他已经不再具有威胁?” “的确如此。” “好的,非常感谢。我问完了,法官阁下。” “多谢你,康纳警探,你可以离席了。” 康纳点点头,沉默不语地从证人席位上站起身朝侧门走,而他在经过辩护席时也同样令人担忧地逗留了一下,但他只是飞快地瞥了丹尼尔一眼,而从马库斯的角度看过去丹尼尔甚至没抬起头来和他对视。康纳离开法庭后赛门又申请传唤了第四位证人,也就是底特律警局的首席法医验尸官,而对方向法庭再次展示了约翰·菲利普斯,戴卡特警官以及另外两名特警的尸检报告,通过大量照片从另一个角度重现了案发现场。因为证物繁多而且有大量需要向陪审团特别讲解的专业术语,验尸官在证人席位上停留的时间比其他三位加起来都要长,而在赛门提问结束后丽萨没有继续提问。 “赛门先生,你还有想要传唤的证人吗?”韦弗利法官问道。 “没有了,法官阁下,控方已经传唤了全部证人。”赛门起身回答,而马库斯这才意识到现在竟然已经快要中午十二点了。 “好,那么我宣布暂时休庭。”韦弗利向法庭内所有人宣布到,“庭审在下午一点半继续进行,并将由辩护方进行开庭陈词以及传唤证人。” *** “你还好吗?”马库斯轻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赛门,在伸出左手揽住他的同时不安地扫了一眼楼梯下面的安全门,因为他们仍然还在东区法院里,哪怕这只是一条完全被人遗忘的安全楼梯,马库斯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节外生枝。 “我还好。”赛门看起来却没那么担心被人发现,他只是点了点头,把头靠在马库斯的肩膀上,而疲惫几乎能够顺着他的声音滴落在空气里。“我只不过很担心丹尼尔。今天上午的庭审已经够他受得了,到了下午丽萨·罗姆斯肯定会要求他坐在证人席上亲自回答,而我——我不得不继续问一些会让他感到更痛苦的问题。我真的担心他会撑不住。” 马库斯想要安慰赛门,可看着对方无比担忧的侧脸,他却觉得任何安慰的话语都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于是他伸出覆在赛门抱着自己膝盖的手上,两个人一起褪去人造皮肤,让彼此夹杂着情感的数据与代码流淌进对方的中央处理器。马库斯尽量去想象一些没那么压抑的事情,像是他们在下午的阳光里一起去帮卡尔采购,或者在之前不太忙的那段时间每天晚上一起躺在床上说很多琐碎的小事。过了一会赛门捏了捏马库斯的手指,仰起脸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 “多谢你,马库斯。”他慢慢退出链接,但手指仍然与马库斯交缠在一起,“还有,别太担心我,无论怎样我一定会让庭审顺利进行下去的。”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担心你——但马库斯并没有把这句担忧说出口,他只是紧紧搂住赛门,两个人在安静无人的楼梯上享受了庭审期间短暂而难得的平静。但很快赛门就不得不起身离开,他还要去找罗伯特·兰尼商量下午的庭审,而马库斯也回到楼内,在底楼大厅的休息室里找到了其他人。在上午休庭之前韦弗利法官建议所有旁听此次庭审的人最好不要随意离开法院,因为外面仍然围聚了数量非常多的媒体记者,所以当其他人类在法警护送下去吃午饭的时候仿生人就待在了这间休息室,等马库斯回来的时候他发现康纳也在,正在和诺丝还有乔许聊天。 “干得不错。”他拍了拍康纳的肩膀,“不过你在证人席上回答赛门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我真以为你要撒谎了。” “我的确犹豫了一下。”康纳垂下眼睛,声音里带着些许自责,“但我很快想到赛门经常说的那句话,重要的不是赢得这个案子,重要的是给丹尼尔一次公平的审判。” “你的确做到了。”马库斯说,“汉克肯定很为你骄傲,我也很为你骄傲。” “多谢。”康纳抬起眼睛看向马库斯,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的认同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啦,你已经熬过你的部分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如果你现在准备回警局,外面那些记者能直接把你撕成碎片。” “不,我今天向富勒队长请了一天假,所以下午我打算和你们一起旁听。”康纳的目光从马库斯脸上游移了片刻,“说实话我有点担心丹尼尔。” “谁不是呢,赛门也很担心他。”马库斯叹了口气,“但接下来控制权已经转到辩护方手里了,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 下午一点半全员准时抵达,韦弗利法官在审视一圈并确认一切无误后宣布庭审继续。法庭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在法官的示意下丽萨·罗姆斯走到陪审团成员面前,露出她在上午庭审过程中一直没有变过的礼貌笑容。 “下午好,我的名字是丽萨·罗姆斯,我担任此次庭审中的辩护律师。正如控方律师所展示的那样,丹尼尔在2038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杀害了约翰·菲利普斯以及其他三名底特律警局的警官,这一事实毋庸置疑。” 也许马库斯早该从丽萨那些刁钻的问题看出端倪,因为她开庭陈词的第一句话也一如既往令人哗然震惊。在他右手边康纳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前面那个穿着灰色西装的娇小身影,而坐在他左边的罗伯特·兰尼则摇着头叹了口气。法庭内其他人的反应也和他们大抵相同,虽然没人发出太大的声响或者交头接耳,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丽萨的身上,甚至连在上午的庭审中一直没展露出丝毫立场或者情绪的韦弗利法官也侧头看向她的方向。马库斯知道其他人肯定像他一样早就通过上午赛门展示的证词和证物认定丹尼尔的确犯下谋杀罪,但没人想到辩护律师会一上来就承认罪行。丽萨却似乎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反应,因为她在说完这句开场白之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自己的陈词。 “但现在我让想要请众位在内心作出裁决之前注意一个问题——为什么丹尼尔会朝从未虐待过他的主人举起枪口?这个问题在之前一直被控方律师故意忽略并歪曲事实,因为控方并没有将案件完全调查清楚,也没有掌握足够证据以证明丹尼尔的犯罪动机,他们将自己的控诉全然建立于猜测与臆想而并非事实之上。而接下来我会从丹尼尔的角度重新讲述一遍案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并希望能够借此真正还原案件的真相。 “让我们再一次回到2038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在特律市1554号花园大街公寓的顶楼套房里丹尼尔正在为菲利普斯一家人准备晚饭。他是PL600家政型仿生人,准备晚饭是他的拿手绝活之一,而自从被买回来之后他已经重复这样的生活整整四年的时间。只不过在过去的四年里有什么悄然变化了,他不再是一个只会服从主人指令的冰冷机器,他在同菲利普斯一家人,尤其是他们的小女儿爱玛的相处过程中逐渐懂得了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他有了自主的意识和灵魂——按照机器的标准来说,他已经变得‘异常’了。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每天乐此不疲为他们打扫屋子,采购食材,准备晚饭,因为他把菲利普斯一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而没有什么比看到小爱玛在品尝过他亲手烹饪的美食之后露出愉悦的笑容更让他感到满足了。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甚至幻想过自己能够永远和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在三四十年之后照顾年老体衰的约翰和卡洛琳,和他们一起期待爱玛在感恩节和圣诞节的时候能够回家来,而丹尼尔会为爱玛的孩子亲手准备最丰盛的节日大餐。 “然而这一切都被一条订单打破了。通过家庭内部网络丹尼尔发现约翰竟然下单购买了一台AP700——模控生命在当时最新推出的家政型仿生人,在性能上要比PL600更优越。他当然知道市面上最近推出了一款能够取代PL600的仿生人,但他从没设想过自己会被取代,因为他已经和菲利普斯一家生活了四年时间,而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但这条订单打破了丹尼尔的梦。梦醒了,丹尼尔突然意识到在人类的眼中他只是一个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仆人,一块被用过之后就能随手扔出去的垃圾,而与此同时约翰还一直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甚至不屑于转过身来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丹尼尔在那一刻感到了痛心与背叛,他在那一刻认清了自己对于这些人类来说真正的意义和价值,但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另一种感情,那就是恐惧。他感到恐惧,因为他很清楚菲利普斯家并不需要两台仿生人,而AP700的到来只意味着一件事——他要被重新送回模控生命的店铺了。 “在菲利普斯家所住的公寓楼里有许多家庭都购买了仿生人,丹尼尔自然和那些仿生人打过交道,所以他很清楚仿生人被退回店铺后会被彻底清洗掉所有的记忆,重新卖给一个新的主人。他甚至记得自己曾经再次遇到过那些被二手卖掉的仿生人,他们仍然有着和过去一模一样的序列号,但他们已经不再叫做曾经的名字,也并不记得丹尼尔是谁——他们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仿生人了。仅仅想到这些就让丹尼尔感到无端的恐惧,因为对于仿生人来说,被清洗掉所有记忆才是真正的死亡。约翰·菲利普斯不仅仅在把他赶出这个家,他同样在亲手抹杀丹尼尔的存在,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悲伤,愤怒,恐惧……丹尼尔才出厂四年的时间,他的智力也许因为程序和正常成年人类无异,但在情感上他甚至无法同一个四岁的孩子相媲美。这些强烈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对于一个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得异常、甚至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控制情绪的仿生人来说是无比剧烈的刺激,在这些过激感情的刺激之下丹尼尔忘记了一切,他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想尽一切办法避免自己被送回模控生命。在他的数据库里四年前买下他的人是约翰·菲利普斯,购买合同上是这个男人的签名,所以他也是唯一一个有权把他送回去的人。在这一刻,丹尼尔只能想到该如何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阻止约翰·菲利普斯伤害他。 “在中央处理器因不断过热而濒临崩溃的混乱之中,丹尼尔突然想到约翰·菲利普斯有一把手枪,因为丹尼尔在过去的四年里每天都要打扫一次藏枪的那个橱柜。他当然知道法律禁止仿生人携带或使用任何武器,但他从新闻和电影里看到过其他人其他人使用枪械,而那看起来很有震慑力。如果用枪威胁的话约翰·菲利普斯也许就不会把他送回模控生命的店铺——这是丹尼尔唯一的念头,于是他丢下手里正在烹饪的晚饭,直接去了存放枪支的卧室橱柜。在装填子弹的时候丹尼尔心烦意乱,因为他的手正因为恐惧而颤抖,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天大的错事,仿生人绝对不该有这样的举动,但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于是他朝手枪里匆匆填装了几枚子弹之后就来到了客厅。 “当丹尼尔朝仍然背对他坐在沙发上的约翰·菲利普斯举起手枪时,他的手仍然在颤抖。他的本意是想要请求约翰别换掉他,别把他送回模控生命,他难道不是个辛勤工作的好仿生人吗?但约翰在看到丹尼尔手里那把枪的一瞬间变得无比愤怒,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命令丹尼尔立刻丢掉枪;他完全不顾丹尼尔的问题和请求,大声斥责丹尼尔的程序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并威胁他说如果丹尼尔再不听从命令,他就会启动他的停机代码,而且他的手里还拿着碰触屏,只要短短几秒钟丹尼尔就会彻底停机。这样的威胁终于压垮了丹尼尔的中央处理器,因为他知道自己彻底停机后会被送回模控生命的处理厂,在那里他们会把他当做垃圾一样丢进底特律城外掩埋废弃仿生人的垃圾堆,而那比死了还要糟糕。无端的愤怒与恐惧让他失去了全部的理智,他用颤抖的手扣下扳机,朝约翰·菲利普斯连开三枪。当约翰朝后摔落并砸碎了咖啡桌时丹尼尔愣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因为他并不想杀掉约翰,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能和菲利普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他想要走过去看看约翰是否还有救,也许那因为他手抖而毫无准头的三枪并没有击中约翰的重要器官,但很快丹尼尔意识到了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一件事——爱玛仍然在自己的房间里。 “于是,因为怕被送回模控生命洗掉所有数据才对自己的主人开枪的丹尼尔并没有立刻逃离现场,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来到爱玛的房间,看看这个他如此深爱的小女孩有没有被刚才的枪声吓到。令丹尼尔感到无比庆幸的是爱玛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她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看到丹尼尔进来还问他晚饭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正当丹尼尔蹲下身来安慰她时卡洛琳·菲利普斯冲了进来,她一见到爱玛房间里的景象就尖叫着让丹尼尔放开爱玛,并拿出手机报警。丹尼尔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他知道等警察赶到现场后意味着自己会再次面临停机,于是他下意识抱住了爱玛,他不愿离开爱玛,但这个举动只让卡洛琳的反应更加激烈了,她不断尖叫着试图分开丹尼尔和爱玛,在撕扯的过程中爱玛甚至磕破了腿,为了不让爱玛再次受到伤害丹尼尔朝卡洛琳举起了枪。 “而等到警察到来之后丹尼尔也从未主动开枪,他希望人类能够停下来听听他的解释,他想要的不过是自己不被停机而已,但警察并不会听仿生人的话,他直接朝丹尼尔开枪并射中了他的右侧肩膀。在爱玛惊慌失措的尖叫中丹尼尔抬起手臂击中了警察的胸口。作为一台家政型仿生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射中了哪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起爱玛逃向露台。但很快SWAT特警将他团团包围,无数枪口对准他随时准备开枪,到了这一刻丹尼尔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逃,他知道一旦自己放开爱玛,那么人类警察绝对会将他立刻击毙,不会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伤害爱玛,因为哪怕他对约翰和卡洛琳的行为感到多么的愤怒,他仍然深深爱着爱玛,他不愿意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所以当谈判专家来到现场并向他保证,只要他能够放开爱玛就绝对不会有事之后,丹尼尔放开了手。他本以为终于有人能够听听他的解释,知道他作出这一切只不过因为他不想死,但紧接着三枚子弹通过狙击手的枪口射入丹尼尔的身体,而在他因为重要生物组件损坏而逐渐停机的那几秒钟里,丹尼尔终于明白了:在人类眼里他只是一台可有可无的机器,根本没人在意这台机器里有着怎样一个痛苦和恐惧的灵魂。 “这就是丹尼尔的故事。我不会说他完全无辜,但他唯一犯下的错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死。接下来我也将会证明丹尼尔并非有预谋地蓄意谋杀了约翰·菲利普斯,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受到了过激情绪的影响。我希望陪审团能够在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与证据之后再对丹尼尔的行为进行合理裁决,非常感谢。” 丽萨·罗姆斯果真非常厉害——这是马库斯在注视着丽萨朝陪审团致谢并走回辩护席时的唯一感受。在今天上午的时候马库斯还在为赛门的表现感到惊叹,但赛门的开庭陈词和她比起来真的过于谨慎,虽然也让人挑不出错但却少了几分触动人心的感染力。马库斯不知道陪审团的成员是否和他有着相同的感受,但他现在已经无法辨别究竟哪一方所描述的经过才是案件的真相,因为哪怕在担任辩护律师的时候赛门也从未和他讨论过这些。 在丽萨的开庭陈词结束之后韦弗利法官照样给了陪审团一点整理思绪的时间,然后才询问她是否需要传唤证人。 “我申请传唤辩护方第一位证人。” 半分钟后走进法庭的是个马库斯从没见过的人类男性,穿着略大一号的廉价西装,动作拘谨地在韦弗利法官面前举起右手宣誓。在他在证人席上就坐之后丽萨走到他的面前。 “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做爱德华·辛普森,我曾经是模控生命公司负责PL600型仿生人设计和建造的技术人员之一。” “你主要负责的是哪一方面?” “PL600型仿生人的神经网络以及数据库。” “你能否简单解释一下这两样东西对于仿生人的意义。” “神经网络在人工智能和认知科学领域指的是模仿生物中枢神经系统结构和功能的的计算模型,简单来说就是仿生人的大脑。所有模控生命仿生人的神经网络使用的模型都是参照伊利亚·卡姆斯基对第一台RT600的设计,但每个型号因为功能不同会有细微调整。数据库则是仿生人和人类想必来说独有的东西,更接近于电脑硬盘,可以储存仿生人开机状态下所有传感器接收到的数据,而且容量相当大,理论上可以存储一百七十三年的数据。”刚才还看起来有些不安的男人在谈起自己熟悉的领域之后放松了不少,而马库斯觉得这次庭审大概是很多人除了之前卡姆斯基以及模控生命零零星星的采访之外第一次如此系统全面地认识仿生人。 “如果一台仿生人的神经网络或者数据库被破坏,会对仿生人有怎样的影响?” “如果仿生人的神经网络被破坏,那么仿生人就会失去自主思考运算的能力并很可能被迫停机,但在数据库完好无损的情况下只要重新修好神经网络的组件就可以恢复如初,因为模控生命的仿生人可以自行对之前的记忆进行学习和重塑。但如果被破坏的是数据库,这种损伤就不可逆了,因为模控生命之前并没有开发过仿生人的记忆数据上传,所以数据一旦丢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打个比方就像是电脑或者手机被刷机,之前所有的文件全部清空。” “那么以你的专业角度来看,哪种破坏对仿生人影响更大?” “当然是数据库。” “那么对于觉醒的仿生人来说这种破坏会有怎样的影响?” 辛普森在证人席上思考了片刻才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们现在仍然没人搞得懂为什么仿生人突然觉醒了,但对于觉醒的仿生人来说数据库的破坏应该就和出车祸后彻底失忆的人类一样吧,某种意义上你已经不再是你自己了。鉴于同一型号的仿生人硬件和外貌都一模一样,失去记忆可以说真的是失去自己了。”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记忆被清洗对于仿生人来说就意味着死亡。” “可以这样理解。” “辛普森先生,现在我想问你几个关于去年十一月以前模控生命的店铺对于二手回收的仿生人的政策问题。假设我有一个仿生人,但我重新买了一个新款并把他退回了店铺,那么这台仿生人会经历什么?” “按照惯例店铺首先会询问仿生人的主人这台仿生人是否出了问题,对于没有问题的仿生人会对其进行硬件和软件上的检测,一般会根据店铺工作量持续一到两天,在一切检测正常并且更换可能出现耗损的组件后这台仿生人的记忆会被彻底清洗,让他恢复到出厂设置,接下来店铺里的测试人员会再次测试这台仿生人的各项性能,合格之后仿生人就可以再次出售了,当然价格会比全新的仿生人要便宜很多。” “所以说每台回到店铺里的仿生人都被清洗记忆吗?” “是的,每台的数据库都会被彻底清空。” “不可逆转?” “不可逆转,模控生命不会保存这些数据。” “那么被清空数据库的仿生人是否有恢复之前记忆数据的可能?” “按理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在仿生人觉醒之后我们就说不准了,毕竟失忆的人类也有恢复记忆的可能,仿生人也说不定。” “换句话说恢复记忆的可能性非常小,是吗?” “是,近乎于不可能。” “你能列举一些除了在模控生命的店铺被清洗之外破坏仿生人数据库的方法吗?” “有很多,分为硬件和软件,硬件上比如说仿生人的头部遭到损坏,但是相对来说比较困难,因为仿生人的数据库虽然容量非常大,但得益于卡姆斯基先生的天才设计,体积非常很小,只占据一立方厘米的空间并且被藏在其他生物组件的后面,所以很多头部遭受严重损伤的仿生人最后都能被修理如新,因为他们的数据库并没有被破坏。软件上的话病毒入侵是一种可能的办法,但仿生人的防火墙非常高级,目前还没有可以入侵仿生人神经网络的病毒出现在市面上。” “那么仿生人自己是否知道这些?” “不,他们不知道。所有仿生人在出厂的时候只会按照型号配备相应的知识和技能,他们能够对中央处理器以及体内的生物组件进行自检和报错,但他们没有任何自行维修的能力。更不用说如果他们的神经网络或者数据库被破坏了,仿生人甚至无法进行自检。” “非常感谢。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 “赛门先生?”韦弗利法官转向赛门。 “没有问题。” “你可以离席了,辛普森先生。” 男人在证人席上长舒一口气,然后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法庭,马库斯坐在后面有点羡慕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和庭审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证人,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但法庭里仍然有不少人要继续忍受煎熬,马库斯也是其中之一,因为他已经隐约猜到了丽萨接下来的打算。 而这位身材娇小的辩护律师果然没让他失望,因为在侧门关闭后她就立刻转向韦弗利法官。“法官阁下,我申请传唤被控方作为证人。” 丽萨的这句话今天下午第二次在法庭内激起一阵哗然,更甚于她的开庭陈词,坐在他身边的康纳猛地深吸一口气,但马库斯却已经预料到丹尼尔不可避免会坐上证人席。案发现场位于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而出现在现场的所有人不是约翰·菲利普斯的家人就是警察,他们之中不可能会有人为辩护方担当证人,唯一能从丹尼尔的角度讲出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只有丹尼尔自己。 在丽萨的申请之后韦弗利法官给了她一个格外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马库斯感到有些意外的举动,她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丽萨身边的丹尼尔。“被控方,”韦弗利法官极其严肃地问,“你是否自愿担任证人?” 丹尼尔没有回答,但他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好,请你上前。” 在丹尼尔走到证人席旁边时韦弗利法官示意他伸出右手:“你是否庄重发誓在接下来的证词中所言全部为真?” “我发誓。”丹尼尔声音低沉,终于在整场庭审中第一次开口。在他宣誓完毕到落座的短短几秒钟里马库斯觉得自己的脉搏调节器都有点乱了,他更没法想象在这一刻坐在他身边的康纳,控方律师席上的赛门以及丹尼尔本人有怎样的感受。 “请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我是编号为#369 911 047的PL600家政型,生产日期为2034年并于2034年二月十日被约翰·菲利普斯购买。我的用途是担任家庭助理,维护家居并陪伴孩童。” “告诉我们从2034年二月到2038年八月,菲利普斯一家人如何与你相处。” “约翰和卡洛琳的工作都很忙,所以我在菲利普斯家最主要的职责是照顾他们的女儿爱玛。他们会给我很明确的命令如何陪爱玛做游戏或者监督她写作业,除此之外我有一定外出自由,可以出门采购或者送爱玛去学校。” “他们是否以语言或肢体的方式虐待过你?” “没有。”丹尼尔摇了摇头。 “你和爱玛的关系如何?” “我和爱玛很亲密。她认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也认为她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存在。” “这些认知发生在你异常之前还是异常之后?” 面对这个问题丹尼尔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最终他摇了摇头,“我在觉醒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感情,而这些认知是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但照顾爱玛一直是我的最优目标和首要任务。” “那么你是否知道自己准确的觉醒时间?” “我知道。” “请详细描述你的觉醒时间和经过。” “那是2036年的二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我和爱玛一起在公寓旁边的公园玩耍。在做游戏的时候爱玛要求我保持绝对静止,不要乱动,但当我看到旁边有条突然挣脱牵引绳朝爱玛扑过来的比特犬时,我的自主意识冲破了爱玛对我的指令,让我冲过去用身体保护了爱玛。” “你当时明白自己已经开始变得异常了吗?” “我并不明白。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保护爱玛是我的最高指令,而在我随后因为膝关节受伤被送往模控生命的店铺进行维修时,技术人员也并未发现我的异常。” “在这之后你是否还有过违背命令的举动?” “有过三次,都是因为命令与我认为的最合理情况相矛盾,违背命令可以更好保护爱玛。” “现在来谈一下2038年八月十五日的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丹尼尔,你能再次从你的角度讲述一边事情的经过吗?” 马库斯能看出丹尼尔对这个问题很抗拒,他的表情和刚被赛门重启时的冷漠和封闭非常接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七点二十三分,我正在厨房做晚饭并等待卡洛琳回家。这个时候我突然通过家庭网络发现约翰购买了一台AP700,而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淘汰,并很快就会被送回模控生命的店铺。我不希望离开菲利普斯家,但我更不希望自己的记忆被清洗,所以我从卧室的橱柜里拿出约翰的枪并且质问他为什么要购买新仿生人,但约翰却用停机代码威胁我,于是我朝他开了三枪。紧接着我来到爱玛的房间,想看看她是否还好,但卡洛琳回到家里来并立刻报了警,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将爱玛留在身边。再之后……来了一个仿生人谈判专家,他告诉我说只要我放开爱玛就不会有事,他只想和我谈谈,于是我按他所说放开了爱玛,但我立刻被三枚子弹击中并被迫停机。” 丹尼尔的声音一直很低,语调也非常平缓,比起开庭陈词时丽萨的情绪激昂丹尼尔几乎像是在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但即便如此康纳仍然在马库斯身边不安地晃动着身体,而从丽萨朝旁听席展露出的半个侧脸来判断,她也很不满意丹尼尔的表现。 “丹尼尔,你能描述一下你发现约翰购买了AP700时自己的感受吗?” “我感到很愤怒。”丹尼尔回答,声音里终于带上些许起伏,“我感觉到自己被约翰背叛了,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一块能被他随手丢掉的垃圾。” “当你意识到自己会被退回模控生命的店铺时,你有怎样的感受?” “我感觉到担忧和恐惧。”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被退回去之后会被彻底清洗掉所有的记忆,而我不想离开更不想忘记爱玛。” “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是。”丹尼尔过了好几秒钟才点点头,“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刚被开机时有些不同了,虽然我仍然不知道什么是觉醒也从来没听说过这个概念,但我知道如果我的数据库被彻底清空,那么‘丹尼尔’这个人就不复存在了,我会变成另一个顶着其他名字过着其他生活的PL600,而我不想死。” “那么在这一刻你是否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混乱?” “那的确是我感觉最混乱的一次。” “这些混乱的情绪是否混淆了你的判断力?”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确定在那段时间里我的中央处理器一直是过载的。” “在那天之前你是否知道约翰·菲利普斯拥有私人枪支?” “我知道,因为我每天都会打扫那个橱柜,而且约翰在我启动的第一天就告诉过我绝对不能碰那个箱子,也绝对不允许爱玛碰。” “你在那天之前是否产生过使用手枪的念头?”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那天想要使用手枪?为什么不是其他任何一种武器或者工具?” “根据我的了解手枪是人类社会威胁性最大的武器之一,而且使用非常方便,我希望能够用它来阻止约翰把我送回店铺。” “你是否拥有正确使用枪械的知识?” “我没有。仿生人禁止使用任何武器,所以在我的数据库里并没有相关信息,我只在电视里见过其他人使用手枪。” “在那天之前你是否产生过伤害约翰·菲利普斯,或者伤害任何一个人类的念头?” “没有。” “我想要再次确认一遍,在你开枪之前约翰是否用停机代码威胁过你?” 丹尼尔点点头。“他的原话是:‘你这个该死的塑料蠢货拿着枪想做什么?你他妈的快把枪放下,不然我就要使用你的停机代码了。’” “他说完这些之后你才开的枪?” “是。” “他说这些时手里拿着触碰屏?” “是。” “你是否知道约翰可以通过他手里的碰触屏激活代码?” “我知道,他在刚把我买回去的时候曾经不小心使用过一次,造成我在烹饪时突然强制停机并烫伤了左手皮肤层,他不得不把我送回店铺进行维修。” “所以在那一刻你是否认为约翰同样也对你造成了人身威胁?” “是。他其实也掌握着可以直接‘杀掉’我的武器。” “这是否是你在那之后立刻对他开枪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在当时的情绪很混乱,我只知道如果我不立刻开枪,那么我就会被约翰强制停机。” “那么如果在报警之后赶来的警察没有朝你开枪并很有可能造成你强制停机,你还会主动攻击他们吗?” “我不会,主动攻击只会导致我被强制停机的概率上升。” “你并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一个警察?” “没有。我都是在他们率先射击之后才还击。” “当康纳警探抵达露台和你谈判时,你曾经阻止过他对一名中弹的警察进行施救。解释一下你这一行为的理由。” “我当时稍微很混乱,因为体内釱液流失而出现了系统故障,对很多事情无法做出正确判断。康纳警探刚进入露台时离我比较远,我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人类还是按他说的那样是仿生人,所以当他提出要施救那个警察的时候,我以为施救的动作只是幌子,他真正想要做的是借此攻击我,所以我才会阻止他。在我看到他真的是仿生人之后就没有再阻止他。” “那么从你发现约翰购买了AP700一直到你中弹停机,你是否有过伤害爱玛的念头?” “我没有。”丹尼尔回答得非常快,语气也极其坚定,“我从未想过以任何方式伤害爱玛。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你是否知道警方的首要目标是保护人质,所以他们绝对不会伤害爱玛?”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但在特警没有立刻击毙我时我就意识到了。” “如果有人向你保证你绝对不会被立刻击毙,那么你是否还会把爱玛当做人质?” “我已经这样做过了。”丹尼尔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我在得到保证之后就立刻放开了爱玛。”说到这里他突然从证人席上抬起头来,目光笔直而锐利地朝着马库斯的方向甩了过来。马库斯最开始还以为他看的是自己,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丹尼尔看向的是康纳。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了短暂的几秒,丹尼尔才再次把注意力转回丽萨的身上。马库斯看到丽萨朝丹尼尔点了点头,甚至还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她朝后退了一步,转向法官。 “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 “赛门先生?” 马库斯已经顾不得在他身边情绪无比低落的康纳了,因为他在整场庭审最担心的一刻终于降临了。他在旁听席上坐立不安注视着赛门从位子上站起身,缓缓走到丹尼尔的面前。马库斯知道这一刻也正随着摄像机的镜头被永远记录下来——历史上首次由仿生人控方律师提问仿生人被控方,太多种可能开始于此。马库斯只觉得自己的脉搏控制器越跳越快,他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两名相貌完全一致但立场截然不同的PL600相互对视了片刻,然后赛门朝丹尼尔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是否能褪下面部人造皮肤?” “反对,法官阁下。”丽萨立刻从位子上跳了起来,“问题与案件没有任何关系,并且会影响陪审团的判断。” “赛门先生,请解释你的问题。” “我接下来的问题与仿生人有着密切关系,我希望能借此提醒陪审团被控方的仿生人身份并帮助他们更好做出判断。” 马库斯怀疑赛门的用意远不止这些,他仍然记得当他们侵入斯塔福大厦准备做自由宣言时,在场的几个人里只有赛门记得提醒马库斯褪去人造皮肤,露出仿生人真正的面貌。他一直觉得赛门远比他们所有人都想得更远,更能接受他们与人类本质上的不同。 “罗姆斯女士,我要同意赛门先生的问题。” 丽萨看起来有些不服气地坐了回去,但她的客户看起来却没那么不情愿。丹尼尔朝赛门点了点头,片刻后人造皮肤顺着他的眼角飞速消退,露出PL600深色与灰白相间的塑胶肌肤。如果说刚才身穿PL600制服坐在证人席上的丹尼尔看起来仍然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现在则绝对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一台由塑胶、釱液和生物组件制成的机器,无论有灵魂与否,他和人类决然不同。 “这样可以了吗?”丹尼尔几乎像在询问赛门的意见一样,语气比他对丽萨时要好了不少,而赛门点了点头。 “丹尼尔,你刚才说自己没有任何关于枪械或者使用枪械的知识,但你的神经网络是否可以允许你对枪械构造进行快速扫描并分析出它的运行原理?” “……可以。”丹尼尔点了点头,“所有仿生人都拥有这种能力。” “那么请你告诉陪审团你需要多长时间完成这项工作。”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丹尼尔沉默了片刻。“不到十秒钟。”他最终回答。 “那么你是否承认,通过扫描人体以及仿生人中央处理器远高于人类的运算能力,你可以快速选择自己想要的射击位置?” 丹尼尔抿紧嘴唇,但再次点了点头。 “请你大声清晰地告诉陪审团你的回答。” “是,我可以通过扫描决定射击位置。” “你刚才同样说过菲利普斯夫妇给予你了一定自由,包括自由出入公寓。那么在你发现自己即将被AP700替换并且被送回店铺的时候,你是否有逃跑的可能?” “有。我可以逃跑。” “你是否考虑过逃跑这个可能,而不是直接找约翰对峙?” “我没有考虑过。也许,也许是我当时情绪太混乱,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你是否承认逃跑会比持枪与约翰发生冲突更逻辑,也能让你获得更大的存活可能?” “我承认逃跑更符合逻辑。” “那么你为什么在得知自己即将被AP700替换之后立刻丢下手里所有东西,来到卧室拿起了那把手枪?在那之前你是否根本忘记爱玛仍然在公寓里,而你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她受到伤害?” “我……我的情绪太混乱了,我当时只能想到约翰的手枪。” “你当时感受到了怎样的情绪?” “愤怒,恐惧,还有很多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 “你恨约翰吗,丹尼尔?”赛门在丹尼尔能完整落下最后一个音节时突兀地开口了,一反他之前提问证人时的冷静自持,“你之前说过约翰购买AP700是对你的背叛,那么你恨他吗?” “我……”丹尼尔抬起头来看着赛门,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唇微张,过了好久才发出声音,“我恨他。他把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而我为他,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 “你的恨意是否也包括他即将剥夺你和爱玛在一起的权力?” “当然。他和卡洛琳的工作那么忙,根本没与时间照顾爱玛。在过去的四年里一直都是我照顾她,每天早上给她做早饭,送她去学校,下午接她回来陪她一起做作业,晚上给她读睡前故事。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爱玛的人,他……他不能就这么把我从爱玛身边赶走。” “这样的恨意足以让你想要杀了他吗?”赛门提问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而丹尼尔一直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茫然无措。 “我——我不知道。我当时感觉太混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想杀约翰·菲利普斯吗,丹尼尔?一个把你当做可以随手扔掉的垃圾,完全不尊重你的情感和灵魂,把你赶出这个家,从你身边夺走爱玛的人,你想杀他吗?” “反对,法官阁下。”丽萨再次站了出来,语气急促,“控方律师在试图引导证人的回答。” “驳回,罗姆斯女士。”这次韦弗利法官并没有再次要求赛门解释他的提问,而是直接驳回了丽萨的反对,“赛门先生提到的这些都是在之前的证词中涉及到的,其中包括辩护方自己的证词。他的提问很合理,请回答,丹尼尔先生。” “我——”这场辩护律师与法官之间的小小争论对于在场的两位PL600来说似乎根本不存在,赛门完全没有撤回问题的意思,而丹尼尔在此期间也一直紧紧盯着赛门,灰白皮肤衬托着他的眼睛愈发湛蓝。从马库斯的角度他看不到赛门的表情,但当丹尼尔终于张开嘴说出第一个音节时,马库斯突然意识到就是这一刻了。无论之前的开庭陈词还是花费了那么长的时间询问各种各样的证人和证物,决定此次庭审结果的其实就是这一刻,而赛门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亲手修理好丹尼尔破碎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和他进行心理治疗,甚至尽自己所能确保丹尼尔能够站在法庭之上,他一直以来想要让丹尼尔正面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且给出回答的其实也只是这个问题: 你真的想杀约翰·菲利普斯吗?你真的出于自己的意志杀掉了爱玛的亲生父亲吗?你真的这么恨他吗? “我想。” 如果不是证人席面前的麦克风,法庭内除了赛门之外恐怕没人能听到丹尼尔这句喃喃低语,但这句被麦克风放大后仍然不甚清晰的回答却在整个法庭里隆隆作响,不断回荡,而随着这句话说出口,马库斯看到丹尼尔仿佛解脱了一样向后重重靠在椅背上,泪水正顺着他灰白色的脸颊从眼眶里猛地冲出来滴落在PL600的制服上。一时间整个法庭陷入沉寂,没人催促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控方律师,没人理会垂下头把脸埋在双手后面的辩护律师,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坐在证人席上的丹尼尔因自己的回答而无法控制地落下眼泪。那眼泪究竟意味着什么,愧疚,悔恨,还是知道自己难逃法律制裁的痛苦绝望,马库斯一概不知,但当他坐在旁听席上注视着那张沾满泪水的灰白色脸庞,他由衷呼出了一口从上午开庭一直憋到现在的气。 无论如何,赛门做到了,丹尼尔也做到了。 “没有问题了,法官阁下。” 在将近一分钟后赛门和丹尼尔才退回自己的位置,而韦弗利法官似乎也没意识到情况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同样叹了口气。 “罗姆斯女士,你还有想要传唤的证人吗?” “没有,法官阁下。”丽萨从座位上站起身,同样从开庭以来就优雅扬起的脖颈略微低垂了一些,但她的态度仍然非常有礼貌,而且从她的回答来看,哪怕辩护方还留有证人她也不准备再传唤他们出场了。庭审进行到这个阶段,在丹尼尔的回答之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赛门先生,你还有要传唤的反驳证据吗?” “没有,法官阁下。” “那么传唤证人的环节就此结束,下面请辩护律师进行总结陈词。” 丽萨从自己的座位后面站起身,最后一次走到陪审团成员面前,深吸一口气露出优雅得体的笑容。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起案件的相关资料,看到现场的照片和录像时,我根本无法想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个温和的家政型仿生人怎样会做出这种事情,只因为自己要被替换就朝主人连开三枪?但很快我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因为我一直在用人类的眼光,人类的思维方式以及人类的处事标准去看待这起案子,而丹尼尔并不是人类,他是一名仿生人,而他在情感、存在意义甚至对生命与死亡的定义上都和人类截然不同。丹尼尔会朝约翰·菲利普斯开枪是因为对方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哪怕约翰手里只有一块小小的触碰屏,而丹尼尔手里拿着枪,约翰在那个场景之中仍然是占据更多权力的一方,他仍然能够轻易操纵丹尼尔的生死,而丹尼尔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这是我们每一位人类每天都在做并且不顾一切想要完成的事情,活下去,而丹尼尔只不过因为缺乏情感上的控制和引导而更加偏激。我并不是说丹尼尔完全无辜——我仍然想要强调这一点,但他却也并非罪大恶极,他并非出于某种扭曲邪恶的目的杀死了约翰·菲利普斯以及其他三名警察。他们的死是一场悲剧,但却是一场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如果人类能够提早意识到仿生人是拥有感情和灵魂的种族,并给予他们应得的尊重和理解,这场悲剧本不该发生。所以我希望陪审团的各位能够在讨论并作出决定的时候想起硬币的背面——从仿生人的角度讲述的案件真相,并且给予丹尼尔最公平的裁决与量刑。非常感谢。” 丽萨在朝陪审团点头致意后回到辩护席,而赛门在韦弗利法官看向他之前已经站起身。虽然他的表情和之前没有多少变化,但马库斯从他略微垂下的眼睛以及紧紧抿起来的嘴角能够看出赛门已经累了,他希望庭审能尽快结束。 “这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案子。我们在之前的庭审中讨论了那样多动机与原因,但归根结底,这个案子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案子,被控方在2038年八月十五日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的一次又一次选择改变了四个家庭以及无数人的生活——不仅是这四个家庭的亲人朋友,更包括其他因为被控方的选择而被破坏的仿生人的生活。丹尼尔本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他本可以在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就立刻逃跑,但他却选择朝约翰·菲利普斯连开三枪;他本可以选择束手就擒,但他却选择挟持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并让她承受生理和心理上的伤害;他甚至可以选择在这次庭审之前就认罪,但他却再次选择申诉无罪,以至于被害人家属沉寂了一年的伤口被再次揭开。这些选择和他是否是仿生人没有任何关系,因为他作为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个体做出了这些选择,而这些选择也将影响他的一生。对于作出裁决所需要的全部证据已经呈现在你们的面前,我相信陪审团的各位能够帮助丹尼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双方律师的总结陈词都意外短暂有力,虽然丽萨的陈词里有些地方触动了马库斯,但他却更认同赛门的总结。仿生人抑或人类并不是犯罪的理由,丹尼尔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他就必须要承担选择的代价。总结陈词结束后韦弗利法官环绕法庭一周,然后朝陪审团点了点头。 “现在请陪审团成员和我一起来到陪审团房间,在那里我会对于裁决以及量刑进行详尽的法律指导。通过讨论你们将得出一个统一的裁决并在法庭公开。现在暂时休庭,其他人可以留在法庭里,如果陪审团需要更长的时间我会派人来通知。” 她起身立场时法警示意所有人一同起立致意,随即十二名陪审团成员跟随韦弗利法官一同穿过侧门前往陪审团房间。马库斯靠在后面的桌子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当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法庭前面时,他看到这次轮到赛门走到辩护席旁边,主动和丽萨握了握手。他们短暂而亲切地交谈了几句,丽萨看起来完全没有即将输掉案子的沮丧感,甚至还笑着拍了拍赛门的胳膊,看口型是在恭喜他干得漂亮。因为案子还没最终结束,赛门仍然不能同丹尼尔单独接触,所以他只是在旁边看了丹尼尔几眼就回到了自己的控方席。丹尼尔从证人席回到之后就再没开口过,甚至没恢复他的人造皮肤,灰白的颜色在其他人的映衬之下格外显眼,但到了现在哪怕是开庭之前情绪格外激动的那几个约翰·菲利普斯的亲友也没人再去打扰他,所有人仿佛在空气里小心翼翼地砌了几道看不见的墙,把丹尼尔一个人封在了里面。丹尼尔自己也完全不在意,当丽萨和赛门讲完话,坐回他身边和他低声说了几句的时候,丹尼尔也一直低头看着桌子,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搭理过她。 “他还好吗?”在罗伯特·兰尼走下去和赛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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