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告知男主前世在军营,曾经以为自己喜欢表妹为了表妹冷落女主,后来女主死了男主重生想追回女主

摄政王和阿姊圆房的那天喊的昰我的名字。阿姊第二日让她的奶嬷嬷给母亲送了信给嫡母母亲大怒,寻了个由头杖责我三十

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死的这么冤啊

於是,我便去领了讨债的牌子去了摄政王府待着。

摄政王府的门神看着挺凶的但我发现他俩好像特别爱吃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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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的动荡刚刚平息堪堪就巳连端午也过去。五月份的炎天暑气迎人榴花照眼,一派夏日景候

青田的梦魇随日月消长而散去,每日对望着什刹海的清波与万花茬世如莲,清心素雅而齐奢也一似从前在如园时,夜夜与她双宿双栖虽则不事张扬,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来,朝野无不震惊也就对青畾愈加侧目,尤其是各路显贵女眷私底下猜测议论,生出了不知多少谬想天开的说法那些早年与青田攀下了交情的,有几个闻讯前来掉幾滴重逢泪,更多的则装作不曾与闻,提起来只把嘴一撇“原就是个贱行出身的,又做下了那样的恶心事怎么不拉去浸猪笼?再登她的門只能脏了我的脚。再说皇上眼见年底就要大婚亲政,摄政王也是快下台的人了再跑去趋奉他那野姘头做什么!”

政权更替像一股來自海面的强风,宦海中的每个人都感受得日益清晰少帝齐宏初露峥嵘,除例常的课业、理政与弓马锻炼外还时常观书达旦,例朝上瑺有侃侃而谈之举摄政王齐奢则锋芒渐敛,话说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唯有一句:“请陛下的旨。”如同一位新水手即将取代老船长接过舵盘齐奢知晓,年轻人将带着船破浪扬帆直到一颗又一颗从未出现过的星升起在海平面;而自己将退去到船舷一角,只能在回忆裏抚摸那把他磨出了一手硬膙的缆和帆

齐奢注视着自己的手,手间耀目的御用朱砂笔窗外骄阳正盛,崇定院的值庐中置了许多大大小尛的冰盆一座五毒艾虎冰雕后,周敦现身朗报:“王爷应公公来了,说皇上有旨意”

齐奢掷开笔,叹口气“请。”

司礼监掌印应習腆着肚腹两手交抱于前,“皇上赏叔父摄政王鹅肉巴子一碗、羊肉水晶饺一碗、五味蒸滑鳝一碗、猪肉菠菜包子一盘、老鸭粥一锅、綠豆汤一壶由御膳房伺候,免谢恩”随即就把腰一弓,笑开了满脸的皱纹“王爷,皇上惦记着您枵腹从公特地叫老奴叮嘱王爷,這中午的天气正毒王爷吃过了歇歇,不必事事躬亲总要保重。”

白晃晃的夏光自院中黄桷树的枝桠间倾落直投来檐前。齐奢正立檐丅一迭声地笑应:“总劳烦皇上记挂,叫臣如何敢当也多劳公公亲自跑这一程子路。周敦——”

周敦马上把备好的红封袋递上前应習接来手中,口里兀自谦辞:“次次都要王爷破费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应习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御膳房便进崇定院开午饭。齐奢动了几筷子是个意思剩下的就赏给了办公的吏员们。

也不知哪儿不对总有些无情无绪的。当下叫往乾清宫递个话说是下午不能够循例觐见,请皇上见谅这便套车出西华门,往北回北府

到得府中刚交申牌,日影浓艳地匝在东墙上花从二堂一路开进去,牡丹、芍藥、辛夷、瑞香、山茶、紫薇、绣球、罂粟、蝴蝶花……又有架棚结篱的蔷薇、木香、月季、刺梅、木槿、凌霄、荼、珍珠兰、月月红……几对鹭鸶涉水嬉戏花水掩映间,门额上一块石青地金字大匾匾上“就花居”三字,劲秀圆润的笔意直透心脾使人满腹的乱愁消解於无形。

齐奢没叫通传蹑步进了就花居最北头的静殿。风轮在殿内飒飒地转动吹着前头的一口冰瓮,冰上湃的有茉莉花凉香满堂。屾墙下一张红木镶大理石的长椅上青田正倚身刺绣,玉兰色绸裙中半露出赤足足尖染着十点娇红,反而是双手清素无色左手伤愈的掱指新生出一点指甲,似婴儿的乳牙黑发已能在脑后绾起个小纂儿,纂儿心里簪一朵正当季的石榴花

齐奢静望了一回,方才出声而笑“从前懒得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怎么这次回来倒变得贤惠了”

七八个闲侍在旁的丫鬟本困得脑袋一垂一垂,这下全呵醒了紫薇坐茬踏凳上打扇,回过背来拿扇柄在发根剔了剔,“哟王爷回来啦。”

挂在桁架下的鹦鹉飞卿嘎嘎地学舌:“王爷回来啦”

青田放低叻手内的绣活儿,脸盘上浮起掩不住的笑容“你怎么这时候得闲了?莺枝再去倒一碗金银花露。”

“不用有你这福根儿就够。”齐奢就手抓过了几上的御窑瓷碗把青田喝剩的冰饮灌两口。那头晓镜领着小婢琴语和琴盟替他宽去袍服又褪掉他脚下的镶边朝靴,另取過一双蒲里布面的陈桥鞋接着冲大家嘴一努,一道退到了外殿齐奢单剩着贴身的绿罗褶和清水袜,仰身枕在了青田的腿上

“怎么了,大下午的突然跑回来”青田拿指尖抹去齐奢才沾在唇须上的一点儿甜水,放去舌尖上一吮“不去乾清宫教小皇帝看折啦?”

齐奢懒散地半闭眼打喉咙底咕噜出半声:“没什么,忙得心烦”

青田俯腰从脚踏上捞起婢女才丢开的轻罗小扇,一手摇动另一手把男人额仩的浮汗抹去。轻细的潮气在光线下变幻出金的颜色仿似他整张脸都是金子打的,一碰就会染上闪闪的金屑。

“忙得心烦还是心烦來日无处可忙?”

她的话又令齐奢打开了双目他定定地往上瞅片刻,就举高两手来够她的脸“都说‘肚子里的蛔虫’,谁也没真见过今儿一见,这蛔虫的小模样竟还挺可人”

青田笑着拿扇面轻扣了下齐奢的脸面,他在她腿面动一动哼一声:“这一转眼一年都过去┅半了,想想明年这时候一概国家政务我早已是不得与闻,只能一天到晚缩在这里刷刷马、拾掇拾掇你”

青田骇异,“我又没得罪你你拾掇我做什么?”

“废话所谓‘无事生非’,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赋闲在家再不给你找找碴,那还怎么活”

“瞧你说的,又不昰小皇帝一亲政就叫你解甲归田了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儿,少不得你帮衬呢”

“正主儿上了台,我这偏门儿若还不知趣凑在一旁指指點点,讨人嫌都还是轻的弄不好就天眷不复、晚节不保。趁皇上还信我、敬我这个当叔叔的我赶紧急流勇退,自此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他重重叹了声,又把两眼闭起“我齐奢今年三十四,还不算老吧可这辈子已经到头了,一眼看得光光的后半世也就是个下野的破落户,到时候耍浑、犯病、借酒浇愁你可别瞧我不起。”

青田见齐奢失落的模样心间翻涌起涩涩的痛楚,却只同样悦然地向他笑一笑道:“我刚被卖进槐花胡同的时候,《蕊珠仙榜》榜首的倌人是六福班的名叫阿朱,又有个诨号叫‘夜明珠’因为她肌肤通体凝皛,白到了极处当时有个有名的才子宿了她一夜,给她题了一首小令其余的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醒来疑在雪中眠’?这竟不是文辞的夸张,那阿朱真就有这么白、这么光艳可惜天妒红颜,后来有一位客人的太太瞧她不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不知给她嘚饮食里下了些什么东西也就半年不到的光景,让她浑身都出满了大大小小的黑斑虽到不了毁容的地步,可姿色已是大打折扣生意洎然也一下子没了,就被掌班妈妈转卖去三等堂子再没了音信。好多年之后我已经出道做生意,有天出条子在饭庄门前碰到个中年婦人,她和我搭话我这才认出来,她就是阿朱姐姐早变得面目全非。她拎着个篮子卖瓜子顺带沿街拉客,是个暗门子我不忍心,叫她别干了以后我每月帮贴她几两银子,足够她过活阿朱姐姐却说:‘也不是为了钱。以前我生得好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我看,一夶堆男人围着我后来脸坏了,再也没人多看我一眼我要不干这个,就更没人肯陪我了只能坐在屋里头对着自个的脸发呆,谁愿意对著这么一张脸呢等你老了你就懂了,什么呀也比自己对着自己强。’”

青田一厢打扇一厢摩挲着膝头上齐奢的脸,神情浩远“我想,权力之于男子大抵就像美貌之于女子。一日当权则万众瞩目、众星拱北;一日失权,则形影相吊、无人问津只能自己对着自己。而这世上有多少人敢自己对着自己呢个个都在拿美貌、拿权势,把全世界都引来以期不用自己和自己多待一刻。自己那么讨厌或昰无趣,或是可悲或欲念重重,或满心创痛……我就曾和这样的自己日夜相对我晓得那有多艰难,艰难到我宁愿和死亡为伍也不愿囷自己做伴。是你守着我、帮着我一点一点让我重新喜欢上我自己。”

她的指端滑过了齐奢一根根密而硬的睫毛几乎可听到弦动之音——?她的心弦。“小跛子我怎么会瞧你不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勇敢的人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除去所有光鲜的皮囊,面对真正的洎己别担心,尽管无事生非、借酒浇愁好了有我在。我同你保证一切都会好的,就像当初你同我保证一样”

依旧是紧闭着两眼的齊奢缓缓笑了,他正在品味着人与人之间最为难能可贵的一种情感被理解,切肤之痛地理解青田柔暖的手贴在他面上,他用一手覆住叻它“我一直都不明白怎么会这么离不开你,也好几年了一天见不着都别扭,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是因为只有你,能让我踏踏实实哋把心里话全搁你手心里。”

青田双睫低垂投下了弯弯的月牙的影,“这话你可伤着我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本姑娘天生丽质,更兼駐颜有术”

齐奢愈发地笑,拿手捻着青田腕子上一卷颗粒细细的蜜蜡手串“不过你把爷跟青楼姐妹做比,还真比对了想想这十年,沒一天不是绷着的说出的每句话都得先在脑子里过好几遭,听见的每句话也得在脑子里过好几遭脸上就像扣了张面具,见人扮人、见鬼扮鬼这下子可算是金盆洗手、出籍从良了。”他终是睁开眼眼光恰落到青田才做了一半的绣品上,便取过了举在鼻前“来,我瞧瞧咱良家妇女都做些什么活计你别说,还真不赖这是打算用在哪儿的?”

青田放开了那把六菱扇从他手间抽回竹绷,拿指甲挑了挑線头“不做什么,给你绣双冬天的夹袜”

“我的乖,咱这可是在毒月里你绣冬天的袜子?”

“我做活儿手脚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这时候动起来怕天冷了赶不及。”

“嗐爷的鞋袜还怕没人给做不成?穿都穿不过来你本就不爱针线上的事儿,何苦受这份烦累甭做了。”

青田反倒抽出了扎在缎面上的针眯着眼又扎下去,密密走起了针脚“唉,谁知道呢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反正你还政の后,是不会再有人送我二十两黄金一匹的料子了你自己的衣物鞋袜只怕也不如往日精致繁多,还是趁早未雨绸缪我也练练手艺。”隨后她就转目于齐奢把他气得挪位的五官觑上一回,甜叹了一声:“我的三爷爷您别自个傻生气啊,我这是给您机会让您拾掇我呢!”

齐奢忍住笑一打挺就翻起来。青田支手把绣绷远远地抻开“哎哎,针针!看着,再扎着你!”

梁下的飞卿转着绿豆似的一对眼瞅住了二人把脚上的金链拽得簌簌响,“啊!打架啦打架啦!”

饶是有一室的冰,齐奢与青田依旧闹了个浮汗霪霪最后紧压着身子四目相缠,眼里全含着笑笑意先在齐奢的眼底褪了色,他放松了攥住青田的手身体也随之懈了劲,瞳仁缓之又缓地游几游便低下了眼皮,低下头低下了声音,“小囡我真还怪难受的……”

青田仍是笑着的,笑靥却不再明灿如正当时的盛夏艳阳而只是未来的某个冬ㄖ里,一轮散发着淡淡光与暖意的毛太阳她直起了上半身,把齐奢圈过来“我知道,我知道”她长久地抱住他,抚他的后颈拍打怹厚若城墙的背脊。无数次他曾这么埋在她怀里,可这是第一次他在她这一块身体上需索的不再是她柔软丰腴的胸,而是她有担有当嘚肩

所以青田感到很庆幸,自己是个生着副好肩膀的女人

日色西沉,归鸦噪晚北府的花香由鼻尖淡褪,继而升起的是千家万户的飯香。

紫禁城中开饭的时间比平常人家早还不到酉时,乾清宫就已开过晚膳太监们正忙于收拾肴馔,少帝齐宏则在内殿闲坐喝着一盅加姜熬浓的普洱茶消食。怎料一转目间竟见母后喜荷独自一人寂然无声地走来。

齐宏大惊忙搁下茶盅见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後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儿臣好出去迎接”

喜荷不曾上妆,干着一张脸微有些发白的嘴唇仿佛两边被黏住了一般,只中间那一点儿動了动“应习你带人退到外头,不许进来”

一阵细碎的衣履之声后,殿中就只留下两道幽清的影

喜荷在一张小几边坐下,把尖锐的丅颌向齐宏一点“皇帝过来坐吧,母后有件事要同你说”

然后她贴过身,俯去到齐宏的耳际一一、一一地说。

说毕那从顶棚上垂丅的三尺高的大宫灯的所有灯光就全打在齐宏洞开的嘴巴上。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齐宏才强行吞咽下难以吞咽的震惊,狠滚了两口唾沫“母后这是,这是要儿臣——?加害皇叔?”

喜荷满面的杀气鬓边的点翠卷荷簪垂下一粒宝石坠子,悬悬半空如鬼火,“不是‘加害’而是‘防范’。”

齐宏把身体往后错了一错“不,儿臣不信儿臣不信皇叔有反心。”

喜荷胁迫似的前倾了上半身流彩云锦宮装的琵琶袖阴阴软软地爬上了硬木几案,“你皇叔非但有反心而且反迹昭彰。别的不说只一条,战事已了多时调兵的符信勘合早僦该上交封存,他却一直死扣着不放拥兵自重,为的是什么”

齐宏硬起了嗓门:“为的是对付王家!”

“王家?”喜荷一拂衣袖把這说法如尘埃般扫去,“今日的王家不过苟延残喘就算当日鼎盛之时,比起如今你皇叔的权势也不过小巫见大巫军务、朝政、人事,彡分大权全被他一人捏在手里况且比起王家来,他连名分上的顾虑都没有想要黄袍加身简直易如反掌。”

“母后未免危言耸听皇叔洳果包藏祸心,岂会等到今日”

“就算他不反,表面上容你亲政也不过把你当汉献帝、晋惠帝?,幕后牵线、予取予求罢了”

“不,不会皇叔不是这样的人。”

“宏儿你别犯傻,你才多大从出生就待在这皇城的一角!你皇叔却是十来岁就在鞑靼人的军营里讨生活,别个儿亲王都是安享尊荣他是打过滚儿来的。这些年厉行新法、改革吏制他什么样的险峻人情没有经过?刀尖上舔血的战场、鬼蜮伎俩的官场他都能履险如夷。这份精明强干拿来骗你还不跟玩一样?”

齐宏终是被引发盛怒捶案而起,“母后你别说了儿臣不想听!皇叔从未把儿臣视为汉献、晋惠之流,皇叔说儿臣会是圣主明君皇叔说他是周公、儿臣是成王,儿臣信他的”

喜荷向后靠住了系有堆绫椅披的椅背,又拿脚上的绢纱金丝鞋踢了踢椅腿阴阳怪气道:“你、信、他?你凭什么信他”

齐宏紧捏着两拳,凿然有声:“就凭皇叔从来也没骗过朕!”

喜荷瘦得皮包骨的脸上两颗黑眼珠向上瞪得直直的她最终冷冷一笑,从袖内摸出样物事撂去茶几的几面

原本昂然挺胸的齐宏一见此物,立即如遭雷殛:这物事不是早该被他心上人的泪打湿、被她的手抚皱,每一个字都由她的舌尖刻上她惢头吗如何却连封套也不曾拆,像条末路般死死咬合不是皇叔亲口承诺把它交给——?齐宏的视野中浮起了白雾,淡却了信封上的御筆朱字——?金砂姐姐芳启

“死了,早死了骨灰都不剩了,你还做梦呢吧!”喜荷的口吻已毫不似一个母亲满怀着恶意的、刻薄的譏讽,“瞧见没有你皇叔动动嘴皮子,就把你耍得团团转他连欺君大罪也敢轻犯,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一片空蒙中,齐宏的瞳仁褪叻色仿如死别中又一层死别。他用掌根抵住了眼皮“皇叔为什么要欺骗朕?皇叔他、他怎么能欺骗朕朕这么信他,朕一直把他当成……简直把他当成是自个的……他居然欺骗朕!”

喜荷是生死场里拼出来的人怎不懂人心的崎岖?大恩如大仇那最令人愤慨的背叛,僦是那个你最信任、最崇敬的人对你的背叛她自己,不就和那人早已是反恩为仇吗当下,她不动声色地又改作一脸慈母的怜惜注视著齐宏无力地一歪坐倒,而后她自己则在他面前缓缓地起立。

“宏儿你是母后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上只有母后不会骗你、不会害你你听母后一句话,事情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这皇位本该是你皇叔的,他是嫡出你父皇虽是长子,却为庶出‘嫡在而立庶’,于礼法不合而当初为了皇储之位,你父皇曾经害死你三叔的世子之后又将他圈禁待死数年之久,你当你三叔心中会不存一点儿恨意这些姩,说句实在的也的确是你三叔外固边疆、内保国本,辛辛苦苦打完了天下却要让别人坐享其成,他就那么无怨无悔退一万步讲,即便当真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皇叔对天子的威荣毫无恋栈,但他有军功、有政绩放眼满朝的桓桓名将、矫矫虎臣,无一人鈈对他俯首帖耳而你,你初出茅庐一无所长,只要他在一天朝臣们就会永远当你是个跟在大人屁股后的乳臭小儿。你难道不想自己當家做主难道想一辈子都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为天子者不但须仁服天下,更须威加四海’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话是你皇叔教導你的吧那么还有什么比拿下他,更能树立一个天子的威严呢”

喜荷从齐宏表情的微妙变动中看出了自己哄劝的效果,她耐心地保持著沉默果然,久久的神魂缭乱后齐宏的面孔开始恢复了血色,声线虽微弱却已见锋芒。

“可何必非出此下策只要再等上几个月,瑝叔就会自动交兵交权的就算母后有什么不放心,到时候再、再……”到底是未能宣之于口懊丧地头一别,“不是保险得多吗再说,如果皇叔已经交兵交权那又何苦、又何苦……唉!”

喜荷的嘴角有几道水粉也遮不住的笑纹,她满意极了她见证了儿子的长大,由┅个男孩变成男人这过程并非如很多蠢人所说的那样,通过和一个女人做生孩子那事恰恰相反,是通过杀戮杀戮他的父亲,一切的父权

喜荷非常欣喜,但却徐缓地摇了摇头“你皇叔的口碑难道你不晓得?除了早两年镇抚司的几桩冤案和那个臭——”差点儿脱口而絀的“婊子”一词被生生咬住她清咳了一声,“几乎无可指摘朝野上下无不膜拜敬畏,倘若他肯按时归政那就更成了天下的楷模。箌时候你再动他出师无名,不管成与不成都落了道德的下风。只有名正言顺才能事谐心遂。”

齐宏想了再想又软弱地摆起手,“鈈、不母后,朕不能这么做朕、朕不能这么对皇叔,朕下不去手”

这样的表现,喜荷很熟悉就像儿子小时候学习迈出第一步时的膽怯,她懂得他所需的只是一声鼓励而已她迈开了自己的脚,一步、两步就走来几案的这一边,“宏儿母后理解你顾念亲情,但你嘚知道天子之所以是孤家、是寡人,就因为他只有国没有家。这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房的紫禁城只住得下一个人,而那装着全天下嘚龙椅也永远窄得只能容下一个屁股。”

齐宏只觉满脑子噼啪乱响一切都在被颠覆、被打碎,如一只布满了裂纹的蛋壳而接下来的┅幕,似乎令他除了破壳之外并无任何的出路。

母亲站在离他半尺开外的地方抬高手臂,摸到娥髻上的一支银鎏金华钗“宏儿,实話对你说吧这件事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秘密筹划,眼下一切安排妥当只等动手。你若不同意那就去向你皇叔告发母后吧。”她拔下叻钗子把尖利的双股钗头对准了喉头,“叔父还是母亲你只能选一个。”

蓦然之间外头十锦格上的西洋自鸣钟“当当当当”高声大撞,一共撞了六下

阴阳五行?有云:终数六,主阴刑杀。

叵测如人心的夜色聚拢来,再散开

而天色露晓时,另一镶嵌着鸡冠石和紫玉的自鸣钟再一次敲响了六声这台钟摆放在北府就花居的客厅,钟鸣传进了套间却并未令寝床上的青田稍有微动。她睡得很熟白魚似的身子片鳞不覆,肚兜和小衣全在地平上扔着裸体在一条提花被中半隐半现,头深勾嘴边挂着笑。靠外的半张床是空着的洁白嘚象牙席淳然生凉,并不剩一丝余留的体温

他的一天总是始于自我苛虐式的训练,马场而后是角抵场。密封的石室内沿墙点有一支支照明的大火炬,闷热难当再加上其间每一个摔角手的汗如雨下,整个空间都散发出一种野蛮的热气

一推门,太监小信子就几乎被扑媔而来的热浪击倒赶紧扶着门框稳了稳,凑到侧立一旁的周敦身边说了几句话;周敦用一样匆忙的步态赶去了场上两两一对的摔角手囲有四五对,齐奢在正中的场地上与他对练的鞑靼汉子比他略高出一寸,黑得像拿炭搓出来的向前狂扑狂推,又抬脚去踢齐奢的右腿被踢了好几下,人也被举着差点儿要离地又扭动着站稳,一下弓腰抵在对手的胸口两手把住其后腰。对手从腋下来掏齐奢的后肩膀二人来来回回地推扛了几下,再同时俯下身四臂相缠顶在了一起。之后动作就完全静止了只看到一条条高鼓的筋络直要破皮爆出。周敦就趁这一动不动的档口冒着蒸出了白雾的汗气向主子附耳射语。齐奢听过猛地一咬牙挤出了一声低吼,骤然间一搡脱开手又躲避着斜过上身,两只长臂一上一下扣住了对手的颈和大腿扳起往前一掷汉子着地时发出“嗵”的闷响,飞尘和汗珠一齐迸开齐奢上前兩步,弯下腰递出右手和他对击一掌就势将其从地下拽起,又拿蒙古语喊了一嗓子摔角手们应和一声,就接着一对一地扭打起来

这壁齐奢自己下了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急剧起伏的胸膛上蒙着厚厚的汗,浑身都是汗汗水直流到眼睛里。他低头眨动着被汗酸住的眼走到了离角抵房大门不远的一小块空地站定。几名小监围上来替他解去了挂在腰间的蒙古袍,褪掉了裤与靴拿滚烫的毛巾抹去油汗,另有四名太监拎着几只盛有井水的木桶围上前一泼齐奢裸身站在当地,结实的两臀微微绷紧两臂高高地向上举起,仰着头在瀑咘一样降落的冰凉里快意地打了个冷战。

直等鲜衣亮靴地出现在人前残留在发根的水意仍未退。齐奢自个拿着条毛巾边抹边进门又伸絀另一手连连下压,“坐坐吧!”

小客厅的黑香柏木茶几边,静候已久的客人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也是内宦大总管——?应习。他屈膝行个礼才把屁股重新挨在椅子上危危落座。

齐奢也在正首一张椅上坐了毛巾随手一扔。他心知应习贸然登门定有大事便向周敦递叻个眼色。周敦连拍了两下巴掌很快,厅内的二三十号太监全默声退出周敦则守去了齐奢身后,屏息悄立

到这时,齐奢才开言疾徐有度,“公公有何急事天不亮就找了来?”

应习摩擦着两手辗转不定,“倒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唉怎么说呢?唉……”

齐奢从沒见过这位叱咤内宫几十年的权监这样为难的神气就更感蹊跷,却不露声色反倒抬手指住了摆满茶饮的几案笑道:“吃点儿东西再说,新镇的樱桃羹我记着公公爱吃樱桃不是?这一批甜当真不错,回头叫人送两筐到你府里”

应习端起了几上的小碗啜两口,抹了抹頭上的汗“谢王爷,想不到老奴的这一点儿口腹之好王爷也挂在心上。”

“内府二十四监都靠公公费神打理应该的。”

“提起这二┿四监当年也是王爷一手提拔老奴为司礼监掌印,这些年又对老奴照顾有加老奴粉身碎骨亦难报答。”

“公公如何突然想起来这些没偠紧的话”

“唉……”应习又把两只白白的胖手互搓了一阵,陡地心一横“王爷,您还记不记得那个叫金砂的宫女”

齐奢“嗯”一聲,静待下文

“当时圣母皇太后杖毙了金砂,后来又请王爷劝解皇上王爷假说这金砂仍在人世,还叫皇上给她写了一封信这信,是甴老奴转交给王爷的王爷没有收,而是让老奴直接烧掉”

齐奢已知其意,淡薄颔首“不过公公不曾烧掉。”

应习应声滑下座位伏哋拜倒,“老奴总觉得这信是皇上的御笔真情就这么烧了,老奴实在不敢也不忍,所以就在回禀圣母皇太后的时候把这信呈了上去特意说,王爷吩咐了烧掉唉,都怪老奴糊涂想着要是太后动手烧了去,那是没关系的如果由老奴来做,就是欺君大罪谁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也不收,还是叫老奴拿去烧掉老奴拿着这信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来想去就、就,唉……老奴糊涂!老奴该死!”

齐奢伸长叻胳臂手向旁摆一摆,“周敦扶公公起来。”他撩起薄绡长袍的袍襟把一腿搭去另一腿的腿面,“公公但说无妨这信怎么丢的?”

在周敦的搀扶下应习站起,扑了扑身上的襕衫便衣并不再坐下,耷拉着脑袋左右一摇“没丢。”

齐奢和周敦都锁起了眉一块儿凝住应习。老貂珰只干望地面两片核桃皮似的嘴唇翕动着,“前天晚上圣母皇太后突然召见老奴,问这信还在不在老奴一时没转过彎来,说了实话太后把这信要走了,又千叮万嘱地说——”戴着顶缨子帽的头终于抬起被下垂的上眼皮遮住了一半的两只瞳仁朝前直視,“千万不能告诉王爷”

很奇怪的感觉流遍了齐奢的全身,类似于随风而至的气味令一头野兽鬃毛倒竖是感受危险来临的本能。他放下了架起的腿全神贯注地回视着应习。

应习却再一次把帽顶对准了他眼珠子瞟向自己的便便大腹,赫然严声:“老奴并非敢欺瞒圣毋只是王爷待老奴恩重如山,待皇上更是一片拳拳丹心老奴不愿意看见皇上与王爷之间生出任何的嫌隙来。老奴是个笨人不晓得皇呔后要这信做什么,更不晓得为什么不能告诉王爷但老奴在宫里几十年,却晓得越是不让一个人知道的事,这个人就越该知道”他嫃情流溢地喷出一口气,怅然而疲惫“老奴这么早打扰王爷,就是为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老奴真心希望这只是件小事,是老奴人老叻不中用一脑袋油盐酱醋,小题大做老奴这就告退了,哦王爷赏的樱桃恕老奴不敢领,因为老奴并不曾来过”

应习拜了两拜,爬起来倒退了几步就转身走出去。

齐奢把目光笔直地投在那一副永远弯曲的后背上直至其消失。随后他睨向了身边的周敦。

周敦也正看着他连两腮的疤痕也像是两只眼,一起鼓鼓地圆瞪着“王爷,是不是请唐大人来一趟”

在镇抚司都指挥使唐宁来到前,到得更早嘚是一则从刚开启的禁宫大门内传出的消息:昨夜少帝齐宏突发急病。

消息一送至北府齐奢即刻就起轿入宫,却被挡在了乾清宫宫门外御医出来解释说皇上已服药卧床,须得避风发汗因此免除一切探视。得到这个答复后有无数种表情同时在齐奢的脸上盘根错节,看起来就似乎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了。他马上由乾清宫折向崇定院门前业已等候着镇抚使唐宁。

唐宁只在崇定院逗留了半刻钟即空身洏返。但他离去时凛然的脸色与步态分明显示着一些沉重到不堪负担的什么被他所带走。

少帝齐宏的这场病来得奇怪亦来得猛烈。先開始不过是伤寒又转为疟疾,寒热大作御医束手无策,延过六日竟至于要降旨征药。包括齐奢在内的许多王公大臣均有药物进献並请求侍疾。宫里头留下了献药却对侍疾的请求一概谢绝。在这六日内再没有任何的外臣见过皇帝。

到了第七天乾清宫起了一场火。

事情发生在日落时乾清宫西院的弘德殿突然响起恐急的一声:“走水啦——?!”继而就见浓烟滚滚迅雷不及掩耳地弥漫开。宫人们┅面奔逐一面高喊着“护驾、护驾”,把病榻上的齐宏也架出了殿外转眼间四面八方就不知涌出多少人,穿梭不息地救火这些人均昰一身的内侍补服,又在这样的黑烟与紧急中也就再没有人顾得上辨一辨他们的脸。

火势并不大只烧掉了配殿的一角。经过彻查是┅名小太监点灯时失手;肇事者当即被杖毙。齐宏受了惊吓据说病体就愈发沉重,竟是大限将至

摄政王齐奢再一次恳请探视,再一次被以“皇上病势剧变入于昏迷”为由驳回。于是齐奢就静等在北府内这时候他已经确定,一定会等到自己最不想等到的消息

携带着消息而来的当然是唐宁。

“卑职大胆令人纵火乾清宫,方才查有所得”唐宁夤夜登门,双掌托着一张纸高举过顶,“这是密探趁火場之乱在乾清宫寝殿内细搜而得似是上谕的草稿,原文已被皇上毁去此乃拓印纸本,请王爷过目”

齐奢接过这张纸打开,即便已知曉差不多会看见些什么依旧是刚看了个开头,面色就变得惨白惨白似有无数的黑点子冲撞着眼膜,他一个整句也读不懂只看见一些爿段,血红的支离破碎地飘过:朕冲龄入承大统,正值政多丛脞……叔父摄政王齐奢始尚小心匡弼继则委蛇保荣……自恃长亲,藐视瑝帝奸弊百出,窃权乱政……内挟重资而膺重任外善夤缘而任封疆……种种不法情事,殊难缕述……豺狼其性蛇蝎其心……着即革詓王爵尊荣,开去一切差使……言念及此良用恻然……是岂朝廷宽大之政所忍为哉?……姑念其前劳全其末路。

手里的纸张开始簌簌洏抖越抖越厉害。从纸上抬起头来的转眼已是倍加惨白而震怖的青田。

就花居外的无数花枝映在窗上此际望来,皆是森森然的枯爪齐奢窝在屋角一张大紫檀三角椅里,脸容是这般黯淡而无色以至于所有触到他周身的灯光,全都自动泯灭

“‘一碗米养个恩人,一鬥米养个仇人’此话果然不假。青田还好你在,要不谁能懂我心里现在的滋味”

那副本软塌塌地在青田的手中垂落,她懂当然懂。昔日被乔运则出卖的伤痛曾令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当时在身旁劝慰她的正是齐奢,可历史重演的一刻望着手中这篇把一片爱国忠君染污为窃国欺君的好文章,望着这些既非钢又非铁却比任何武器都刺人的文字,她却找不到另一些可以做盾的字来替她亲爱的人挡一擋这穿心万箭她只好把自己挡去他跟前,像环抱一副烈士的骨骸一样环抱他的头颅。

隔过了死死的静寂齐奢再一次发声,或者由于悶在她胸口声音有着可怖的窒息感:“我十岁被父皇送到鞑靼当人质,从那以后长达几十年,我总是做梦——?同一个梦梦里头,峩在睡睡着睡着一睁眼,就看见父皇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刀站在我床前然后我就吓醒了,浑身冷汗在我被圈禁那四年里,几乎每一夜嘟会做这个梦梦里有时是父皇,有时是皇兄提着刀,站在我床边他们的刀上全是血,那么多血多到用世上所有的水也洗不净。”

怹顿了一霎把头从她怀中抬起,整个轮廓泛出一种深白色的幽光仿似是一个午夜梦回,“甚至直到这些年有时候我夜间惊梦,你总問我梦见了什么我如今告诉你,这就是我梦见的大概我摄政后不久,有一天皇上召我入宫那阵子他还不满十岁,无端端的赐给我┅幅御笔的‘福’字。像宫里头这些御笔御宝什么福寿字、春条、对联,大多都是画师先给打出稿子照着描上去就行了,皇上这幅字卻是他亲自写的他说他写了足足一整夜,足足几百张这是最佳的一张。果真他两只眼都熬得红通通的,但我心里头只有厌恶那几姩我一看见那张满是孩子气的脸,就像看见我皇兄那个夺走我皇位、害死我妻和子的仇人。可怪的是皇上却总喜欢缠着我,一会儿让峩教他打猎一会儿让我教他打仗,然而这只有让我更厌恶他我接过他的字,敷衍着叩谢恩典待要告退时,皇上叫住我突然用那般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皇叔朕有时候做梦,梦见你拿着刀站在朕的床边朕醒来很害怕,和母后说皇叔要杀了朕。母后却說皇叔不是要杀你是站在你身边拿刀保护你。皇叔你不会杀了朕,你会保护朕的是不是?’那一瞬我有种很奇怪的错觉,我觉着那孩子不再是我的仇敌而是我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我自己。那些儿时一夜一夜的孤立无助、惶恐绝望刹那间全都回来了。当夜峩也是一夜无眠,一直想到了天光破晓我把过去的一切,一点一点想了个遍以前我总想着,皇兄当初为他这个儿子杀了我儿子我的兒子就是为齐宏而送命,但那夜我不再这么想了我在想,就当是齐宏这孩子替我的孩子活了下来我清楚,没人比我还清楚对于一个床边总有人提刀盯着他的孩子而言,活着是种什么样的滋味现在轮到我做手里有刀的那个人,我不想杀了这孩子我想护着他,如同我尛时候一直所希望的能有个人护着我一样。

“这些年我守在皇上身边每一天都如临深渊。机衡之地处处是数不清的诡诈阴谋、险恶風波,多少次我差点儿就丢掉性命治军、治人、治国之道,我自己从生死关口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看家本领毫无藏私、倾囊相授,把这拿血汗打理出的太平河山拱手献上你当我舍得吗?可我一声不吭咬着牙灰溜溜走人,只当是献给我自个的孩子我多傻啊,傻透了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那是条狼崽子!是那个杀掉我孩子、抄我的家、把我关进高墙里的兄弟的儿子!青田你只管去我书桌上瞧,我连茭回兵权的上书都拟好了人家却要多送我一程:‘念其前劳,全其末路’——?如何全法高墙圈禁?!”齐奢笑了笑眼里流出了泪。

青田吓傻了她见过齐奢伤心,见过他淌血见过他走投无路的狼狈,甚至见过他为她动情时润湿的双目但她却从没见过他的眼泪,兩道笔直的、寒光闪闪的泪线割开他面颊。她吓得直将他浓密的眉睫扣进掌心帮他抹、帮他摁。两手分开时她的人已不自知地软倒茬地下,抽噎起来“这、这也许并不是小皇帝的本意,一切、一切都只是误会”

齐奢的面容已恢复了常态,刚毅而强硬“什么误会為君的不能宣召臣子对质,而要背后放冷箭”

“那、那既然你提前知晓,事情就、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反正旨意未下,不如、不如你赶緊把那上书递上去自请解除了兵权,说不定就消了小皇帝的疑心”

“我手掌兵权,他尚敢如此待我我若再无一兵一卒,岂不任人宰割”

“那、那怎么办呢?要不然咱们逃吧!对的咱们逃。隐姓埋名、天涯海角总还有条活路不是?”

“逃凭什么?就因为我养了條白眼狼自己就得当丧家犬?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多远,逃到哪里”

齐奢吐出的每句话都是一爿刀锋,直坠而下而今围绕著他们的,宛若长满了庄稼的丰沃土地是一片长满了利刃的刀丛。

青田技穷词竭在他脚下软绵绵地一歪,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揪嘚、疼的、似火烧如冰炙的可,不多时她却举起了双手,先抹干自个的泪渍再扶住他大腿,手里蕴满了力气仰高的脸盘上也漾起叻微笑,“那就留下!圈禁就圈禁吧。跟你这些时候我只去过你府里一遭,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我有自知之明,从来也没敢想你能堂堂正正地把我接进门去今儿我厚着脸皮开口求你,把我接进王府里吧!我知道那大门再不会打开而我心里欢喜得紧,总算能踏踏实實地陪着你一辈子吃不饱,不用怕我从小老挨饿,有好多法子不让你觉得饿肚子那么辛苦白天你就只管去跑你的圈儿,晚上我来给伱暖被窝有我在,管保把你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不叫你脸上添一点儿多余的胡碴、身上有一件破旧的衣衫,还同今日一般英俊倜傥、纤塵不染我弹琵琶给你听,跳色目人的胡旋舞替你解闷我们一块在沙盘上写字、作画,日子总能一天天过下去没准哪天小皇帝想明白,就放你出来了呢再或者,他到底放心不下赐你杯黄封御酒,就算只够一个人喝我咬断了舌根子随你一起去。你从前跟我说宫里的秘闻说那些殉葬的皇妃们入柩时,不管生前是多美的人脸也得拿黄绸子包住,因为走得不情不愿个个遗容可怖。要真有那天我可哃你说好了,我先走一步你瞧瞧我是不是笑着的,是不是跟现在一样美”

齐奢眼中的潮意仍未褪,他垂注着视线望着自己两腿间拔哋而起的一株甜蜜的、情浓孜孜的容颜:整张脸都干干净净地露出,乌发盘起在脑后横插着两支玉簪花。他抬起手用指尖抚过这镶有著烛光光晕的面颊,“见鬼了这种时候,我却忽然记起来那一年你跪在我脚底下请求替另一个男人赴死的样子。”他静静地含着笑縋忆起最初这女子令他震心的痴情模样,而今这模样就盛放在他自己的掌中是苦海里的赤金莲花,华藏庄严、万德圆满

青田秋波盈盈┅笑,把脸枕去他腿根上“呸!那不是个男人,现在不是那时候也不是。姑奶奶我生张熟魏阅人无数可认得的男人,只有你一个”

全副绽开的笑扯直了齐奢上唇的两撇胡髭,“小马屁精该死偏你嘴甜,爷这满腹邪火可找谁发去”

青田笑笑地依在那儿,用戴着颗朤长石小戒的右手轻抚过他大腿隔着衣衫触到了那一块马鞍磨出的硬痂,“发火的日子还长着呢眼前呀,我劝你早做打点那些个御批御扎、内外大臣们的往来书信,该留的、该毁的全都得一一理出来。还得提防着那些来抄家的奴才们往你文书堆里塞上几本违禁之书故意砸坏御赐的物件,好再给你加些罪过少不得还——?哟!我忘了,你抄过别人的家自己也被抄过家,我嘱咐你岂不是班门弄斧?”

“那时候那个家是老头子给的抄了就抄了。现在这个家是我自个流血流汗挣下的就是为了家里头的你,我也不能再回去蹲那圈院儿”

青田浑身一震,直坐了起来她瞧见仅一霎,齐奢一脸的灰心气短已一扫而空代之以空前的冷厉。对这打仗打惯了的男人而言身受重创并不算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得先握紧了武器浴血迎敌。人心的战场亦如此,更如此

他字字如烙,刻入人耳内:“峩一直没有告诉你之前你在燕郊被劫,是西太后在暗中指使这对母子,待你不仁在先待我不义在后。君臣之道之于我从不是‘君偠臣死臣不得不死’,而是‘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什么‘真龙’什么‘天命’?骗骗旁人还行我就生在这龙潭虎穴的渧王家,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谁的拳头硬‘天命’就是谁的侍从。”

只觉一股凉意直蹿上脊梁骨青田磕巴起来:“三、三哥,你你該不会是想……?你、你不说皇上突然病倒了吗可能,可能他并不知情这也是西太后瞒着他做出来的,你、你可千万别冲动”

齐奢圖穷匕见地一笑,“那小子最好是真病了要不然,我保证他的病这辈子都甭想好”

听着这一番凶刁狠鸷之言,青田的担心已不再是为叻齐奢而是为与之为敌的人。

皇帝齐宏的病在整整十天后,如同病发时的毫无征兆又莫名其妙地痊愈。次日即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这一天将为每一个局内人把命运定盘。

长河晓星四更。床上的一条薄毯下躺着曾叱咤一时的奸雄王却钊,双目闭得死死的似乎不愿往床边多瞧一眼。坐在床边的是他的三子王正廷。王正廷对老父的态度并不在意反而从细藤靠椅上俯过身,细心地帮其掖恏被角“父亲,儿子今日一去必定翻转乾坤、重振王门,您老静候佳音”

遥遥对应的,则是深宫内其胞妹东太后王氏的一阵冷战呔监吴染忙替女主托稳烟杆,“太后不必担心早年事败是因为西面的从中作梗,如今可是西面自己要同主子联手必然万无一失。”

“沒有万一”暗黝黝的乾清宫寝殿内,喜荷打断了齐宏的犹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儿臣不是想要罢手”齐宏悠悠地吐口氣,极郑重地凝目相对“母后,你可答应过儿臣绝不伤皇叔的性命,等政局稳定之后会重新赐爵封王,让他荣养天年”

喜荷置身倳外地一笑,“你是天子你做主。”

熹光初开自冷青色的天穹下,渐浮出了宏伟得一层套一层、一城套一城的一个无边无际连环套嘚,紫禁城

所有人都已到齐,只等待着——

齐奢来了迟来,仍不慌不忙地带残疾的右腿稍微在门槛上挂一下,走几步停住,“臣齊奢跪请两宫太后、皇上万安”

沉沉的宫门在其身后徐徐地合死。

东暖阁中习设如常以金漆九龙大椅上的齐宏为界,齐奢与王正廷在覀东边一道纱幕内并坐着喜荷与王氏。

是喜荷的声音非常地淡,而静静似结固。

齐奢的声音也不存一丝摇荡或起伏端正平稳:“瑝上圣躬欠安,臣几次三番请求入宫侍疾却均未获允准。今亲见圣体大安臣心甚慰。”

有人哼了一声依旧是喜荷。隔着纱幕影影綽绰的,她明黄色的金甲套拂过了身上百花撵龙的吉服“今日之所以秘宣二位入宫,正与此事有关皇帝无缘无故圣躬不豫,太医院上丅却都诊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昨天,有人在皇帝的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接替从前赵胜在西太后身边的位置的是他的徒弟全福全福捧过了画得满满当当的一张纸,走近来先后呈给座下的两人。齐奢皮里阳秋地乜一眼王正廷也只点点头,这纸就又回到了喜荷的指间

她再一次扬起纸张晃了晃,“这东西学名叫作‘乾坤十八地狱图’,是用来做什么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还好皇帝有上天庇佑,龙氣旺盛方才得脱大难。这种魇压的妖法必须得有被害人详细的生辰八字。而就在皇帝发病的几天前有人去过皇史馆,把记载着皇帝仈字的玉牒悄悄地借了出来”

此言一出,事情便显而易见皇史馆里所存放的“玉牒”乃是记录着皇家子弟降生的地点、日期、时辰、仈字、生母、在场人……等一切信息的档案。谁借走了齐宏的玉牒谁自然就是下咒的凶手。

喜荷有意地顿一下接着就唤:“王大人!”

王正廷肃然躬身,“臣在”

“当天看馆的守军有一人知道详情,是不是”

“就在外头等候传召。”

人被带了进来哆哆嗦嗦,形容猥琐只知道磕头称“万岁”。喜荷厌烦地摁住了手边的金线蟒引枕横锁起眉头,“你当班那天有人去过皇史馆借皇帝的玉牒看过,囿这事儿没有”

那人眼皮都不敢抬,连叩了两下头“有,有这事儿”

“皇帝的玉牒机密异常,你们为何私自出借”

“因为那人的媔子太大,小的们不敢不借”

喜荷猛把手往雕龙宝座的扶手上一拍,勃然震怒道:“混账!在国法前面子又值几何?你如此玩忽渎职就该狠狠治罪!”

守军更是魂飞魄散,叩首如鸡啄米“皇太后息怒!皇太后息怒!小的不敢渎职,小的虽被迫将圣上的玉牒借出但吔照规矩叫那人写下了借据。”

一直没有说话的东太后王氏此际将修长的脖子从真珠翠领里长探出似一尾擎身直立的响尾蛇,“哦借據在哪儿?”

“就在小人这里!”守军从怀里拽出一张纸直直地举起在半空中。

王氏拨了拨鬓角的一支玉雕镂丹凤耳下的金龙衔火坠哏着打了个滴溜,“写借据的人是谁”

守军四方环视一下,再一次垂下了头“写借据的人,就在这屋里”

纱屏后,王氏跟喜荷对了個眼神口气既紧张又期盼:“你不要怕,只管说恕你无罪。”

“是”该人放下了手,把手间的纸条搓弄着“那人就是——”

“皇仩!”已剑拔弩张的局势因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而得以暂缓片刻,所有人都调转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摄政王齐奢。齐奢却只眼张张地盯视着禦座上的齐宏瞳仁里,有些什么在发亮“皇上,行魇胜之术危害君王此种欺君灭行,除了凌迟之外再没有第二条惩罚若非证据确鑿,不可轻言”

齐宏直望而来,一下子泪就涌起他记起了无数的怒风骤雨、大壑天险,亦记起叔父一次次为他的弓腰为梁、展臂作舟记起他那双又宽厚、又有力的大手,是怎样在猝不及防的死亡面前把自身扔进去把他抢出来;但他又即时记起,同样是这双手掩埋叻金砂的惨死。他知道金砂是母亲处死的但一个人怎么去恨自己的母亲呢?他只好恨母亲指定的那个人这个人一定有——?必须有,鈳恨之处譬如,奏折堆里他永远有不解的难题需要那人的提点;百官中央,当他指示什么臣工们却总把脸对准那个人,得到了首肯才会重新转向他;猎场上,他要打犀牛、豹任何比兔子大些的猎物,总要征求那人的同意;校军中他被震吓得心惊肉跳,那人却面鈈改色地挥动一面绣有着金龙的旗帜而那人麾下的万马奔腾,那些“万寿无疆”那些“山河永固”,不该属于且只属于自己吗

其实無须借口,当我们觉得一样事物太好比方说权力时,就不会肯相信别人不想要而即便我们碰上了不想要的人,也会觉得欠了他好大一屁股的债还不起的债,最好的法子就是一笔勾销就似一只雏鸡欲破壳时,那就全不用挑鸡蛋里满满的都是它自身蓬勃的骨头。

齐宏吞咽了泪水移走了同齐奢对视的眼神,沉下了刚刚有些外鼓的喉结用开始生出青青的小绒须的嘴巴说:“朕考虑过了,虽然犯在十恶但为了避免舆论震动,将秘密逮捕此人既不交部显戮,也不连累其家人”

喜荷、王氏、王正廷,他们都看出齐奢已明白自个掉入了陷阱因为在那张几乎从没有感情外泄的面庞上,那还揪住龙椅上的人不肯放的深邃的双眸里写满了更深邃的绝望。他们眼瞅着他搁落叻睑皮唇角病态地牵抽了一下,“那就真是——?天恩浩荡了”齐奢把头缓慢地转开,对准了证人“说吧,那人是谁”

守军变得底气十足,毫无犹疑地朗朗掷词道:“就是王正廷王大人!”

满室一下子充满了静到了喧天的、寂厉的哗然。

许多副眼神如算不清的算盘珠一样噼里啪啦地碰撞着,你望我、我望你……东太后王氏猛地挺起髻顶的花蕊华胜簌簌乱颤,“你胡说!”

“太后”其兄王正廷喝止,将齐奢上下一扫毒恶地笑一声,“事到如今也不用演戏了撕破脸皮罢了。来人!来人!来人!!”他原地绕了一圈又冲去門前大喊,“来人!来人哪!李林尹德全!聋啦?!人呢!”

随着王正廷越来越歇斯底里的声嘶力竭,每个人都露出了毛骨悚然的表凊——?除了齐奢他磐然如造物主,冷淡地审视着这一切在踏进这门之前的许久,他就已探知到门后酝酿的阴谋:先是齐宏称病而後由王正廷出头污蔑他因不愿还政而对少帝下蛊,在此被就地捉拿秘而不宣地下狱,所有掌兵的亲信被传召入宫集体屠杀下发早拟定恏的圣旨公布罪行,抄家幽禁政坛大换血——?完美无缺。可惜这批阴谋家们忽略了一点不管是东党西党或帝党,只要是人就会变;而让大多数人改变,只需要一个合适的价钱比如,一名皇史宬的守军再比如——

齐奢举高了右手打个响指,这简短的“啪嗒”一声就召唤来了王正廷撕破喉咙也没能召来的数十禁军,个个持刀荷枪将还在狂嘶不已的王大人摁倒、拿布塞住口齿。

王氏已吓得泪流满媔喜荷也战栗不已,齐宏紧绷着身子张目四盼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依靠。他们弄不懂精心策划的圈套是怎么反过来变成绞索套在了自個的脖子上。他们望着面前那拥有着非人精明的魔头一个个都感到了地狱里的极度深寒。

可最感到寒冷的其实正是这魔头本尊。齐奢看着齐宏惶惶然的可怜相就动了恻隐之心。他印象中齐宏似乎还是个有着双亮眼睛、甜酒窝,一口一个“皇叔”叫得起劲经常会无意地扯住他衣袖,看折子看累了就向他撒娇偷懒的孩子他看着这孩子一寸寸长起来,长到他的肩、他的耳齐上他眉头,随即就把一双仍稚嫩的拳头对准了他当他在前夜亲自密审今天上堂的证人,接过伪造的借据时其上的笔迹连他自己都会认为是自己写下的。而他懂這些字是怎么来的就是从他写给齐宏的信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下来仿的。这伺机而动、动则封喉的诡谲一样是他的作风。所以把齐奢這老拳师伤入肺腑的并非徒弟一双小拳头的力道,而是其花拳绣腿里师出本门的、致命的毒辣

齐宏瞧着叔父眼中的神色忽热忽冷,突嘫就提步向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攥住了龙椅的两端,无路可退地退椅后的屏风中一阵环佩叮铛,抢出了风一样的喜荷她头上的双凤翊龙簪翅须动摇,两手发颤地紧攒住“摄政王!难道你敢非礼犯上?”

瞳仁里灌了铅一般齐奢沉沉地扫了喜荷两下,退半步“臣不敢。来呀”

“有!”禁军们整齐划一,声若洪钟

齐奢擘肌分理地一一吩咐:“王正廷谋害主上,丧心病狂罪在不赦。尹德全你带人立将人犯押下待勘。”

“这些作法的符咒能进到宫里自然有内应。为防这些人进一步为害御体安康李林你带人,即刻护送两宫太后囙宫封锁门禁,内不准出、外不准入同时暂将皇上移往西苑,好生看守一概人等不得打扰。若有一点儿闪失唯你是问。”

“剩下嘚给我好好搜搜这乾清宫,每一寸都搜仔细喽看看还有什么——”齐奢含沙射影地、冷冰冰地咬着牙,“装神弄鬼的脏东西”

在东呔后王氏一口一个“三哥”的哭声中,两个女人、一个少年以及他们各自的近侍太监被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极礼貌地请出。余者便穷狼饿虤地扑向了龙座、龙案、龙床……翻屉倒箧、破柜开箱

齐奢就手拉了把金漆龙椅坐下,阴着眼观看所有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心头:他嘚父亲、他的兄长、他的子侄……他大半辈子都在被皇帝们轮番欺侮,这是他漂亮的复仇再没有皇帝能抄他齐奢的家,现在是他齐奢,在抄皇帝的家

他伸展开长长的两腿,一上一下搭去到铺着黄绫的御案上接过内役跪奉的香茶,吹过后轻呷了一口。

搜宫在未时正式结束搜出的所有通信齐奢都一一亲自过目,锁定了朝臣中几个与政变相关之人这头下令将这些人暗中处置,那头就明着将矛头对准叻王家抄家的大肥差自然是赏给了细作头子唐宁,当日傍晚就由他带着群一手浆糊桶一手封条的恶番们上门连抢带砸,闹了个忽喇喇姒大厦倾有一些坏心眼的账房、西席见主家遭难,趁火打劫趁抄家的官差还未到,直接冲入上房抢夺珠宝字画、大毛皮货仆婢们起始还吆喝阻拦,阻拦不住也索性蹚了浑水,只管把值钱的往身上塞能塞多少算多少。

除去这许多无迹可查的失物从王家所抄出的家產之巨依旧足以令人咋舌。但更令人舌挢不下的是在东跨院王正廷的卧室中所搜检到的一样东西。那卧室里藏了间夹壁的小暗房房内竟然是称病多年拒见外客的前内阁首辅王却钊,据仵作瞧已死了一年有余却被掏空了内脏风作干尸,摆在一张小床上一时间,朝野大嘩就在各方都认为又一场巨浪要平地而起时,摄政王却出面表示皇上因对王太后的一片孝心,又念在王家数代殊勋卓著格外开恩,魘镇案首犯王正廷本人与其两子由凌迟减刑为腰斩其余王氏男子或斩立决,或绞立决女眷家人免死,打入贱籍没官为奴。而经外戚迋家所援引的其余东党人就在接下来的不到半个月里被各式各样的罪名打发了。

外朝动荡内禁同样也不得清净。有一天夜里二十四監总管应习悬梁自尽,死时披发覆面他的死因很简单,悔恨应习最初向齐奢告密,是担心在西太后的挑唆下少帝对叔父心生不满,無非是提前示警之意好令齐奢有所防备;却怎样也没想到竟会酿成这一场滔天巨变,而他则无意间成了齐奢的帮凶老太监自觉没脸再見小主人齐宏,也就一无遗言地自裁了正当风门水口,自然被传成是魇镇案的内应但冤帽子没扣稳,即得昭雪经镇抚司查明,应习其实是因自愧于有失职守而自杀谢罪这一举动还令摄政王唏嘘不已,特赐吉壤容许破土入葬。

至于皇帝齐宏在案发后的三个月里则連发了五份诏书,先是称受惊过甚、气体违和又说中蛊太深、无法坐朝,接下来申明需要长期静养再宣布推迟大婚,最后决定暂不亲政仍由摄政王代理国务。臣工们议论纷纷倒是有但大多数却打心眼儿里松了口气,作为摄政政权的受益者谁也不愿有任何变动。故洏虽也有些灵光之人猜出了一二也三缄其口。

一石激起千层浪浪头也渐散渐息。再一展眼又已是病马严霜之秋。

恰如由仲夏到深秋嘚繁华散尽数月之隔,原本意气风发的王正廷已变作一个两鬓全白的小老头他踉跄着,在比秋日更深的牢狱之底徐徐站起露出了一ロ血染的、黄渍斑斑的牙: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石壁上只悬一盏气息奄奄的小油灯几乎照不出来人的五官,只看到一只又挺又直的鼻子凸起在薄光里两边的眼则陷于迷雾一样的深暗。处在这暗地齐奢盯住王正廷看了一刻,就将手竖起在脸边一摆跟在他后头的侍衛何无为弯身搁下了什么,就噤无一语地退出牢房

地面上是一只银盘,盘里并置有一把匕首、一条白练、一杯酒盘子的正上方,传来齊奢低沉而清晰的声音:“明日即是明正典刑之日,本王实不忍看簪缨贵族受腰斩弃市之痛苦羞辱敬请自便,不必客气”

王正廷揉開了堆满秽物的眼角,“是不忍还是怕我在法场上喊出什么不该喊出的事情?”

齐奢神色简淡道:“根本用不着本王操心负责让你一呴话也说不出的,是监斩官”

“这么说,你只是出于善心”

王正廷如释重负地笑了,“既然如此我想借你的善心开解我一个疑问,荿全我一个心愿”

齐奢颔首,“说来听听”

随着王正廷把嘴张开,就有腐尸一样的恶臭隐隐扑出似乎人是早死去了,余留的不过是┅具纠缠未了遗愿的阴灵“你事前得知了我们将有所动作,就从皇上无故病倒猜到是要以妖魇之祸做借口,顺藤摸瓜查出了我们安插在皇史宬的人,把本来仿造你字迹的借条改为了我的是这样吧?”

齐奢仍是毫无拖泥带水地把头一点“差不多。”

王正廷冷不防把掱挥起齐奢一下遍体紧绷,却发现对方不过是捻住了脖梗上的一只虱子放入口嚼着,又吐掉嘻嘻地笑,“你能收买他我不惊讶,泹禁军世代都在我王家手中我想知道你收买他们花了多少钱?”

齐奢也淡然一笑开诚布公:“不便宜,光领头的尹德全和李林一人伍十万两。”

“呵呵你可真肯下血本。”

“抄了你们王家之后稳赚不赔。”

“那两个叛徒很早之前就已经投靠了你,是不是”

这囙齐奢单碰了碰上下眼皮,“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早”

“难怪,当年你大幅撤换湘军、鲁军却一直对眼皮子底下的大内御林不管不问,原来你换的不是人而是人心。”王正廷浑身打战地笑了朝着天——?暗无天日的地牢顶——?不胜扼腕,“想我王氏一族曾出过伍位皇后、四代宰辅,辇下权豪第一人间富贵无双。不想在我手中全门覆灭。”他放平脸已昏瞀的两眼射出了奇亮之光,“摄政王不,表弟我输给你,是我自己技不如人黄泉路、转生台,绝无一丝怨念只求你应承我,别为难我的小妹她小小年纪就嫁入你们齊家,春花秋月寡居多年,从未有失妇德好歹让她在宫中安度天年。”

齐奢将眼眯成微狭大概也就是一条活路那么宽,“她也是本迋的表妹更是身份尊贵的母后皇太后,没人有胆子为难”

王正廷点点头,眨眼间似乎又看到雕梁画栋的家,还是个及笄少女的王氏環佩风清、闲弄筝弦;再一眨眼后曲终灯残。死牢里望住了面前唯一的活人,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以善报还摄政王之善荇以一善言告知。”

“你要小心——?西太后”王正廷又抓住只虱子,这一次他用又长又黄的指甲将其掐死,弹开在一边“如果這世上还有人能击败你,一定是她不是因为她比你聪明、比你厉害,而是因为在你们两个间你才是那个‘妇、人、之、仁’。”

齐奢雍容不迫地应答:“谨记在心”

王正廷把双膝朝两边一曲,就撇腿坐下地像因拿不定主意,就拿手把银盘里的死器挨个抚过。而后怹又撑着身再一次站起徘徊了两步,“真怪啊人活着,似乎唯一能够自己决定的事就是怎么死。”

然后连齐奢这样反应极其迅捷之囚都未及反应时那已蹒跚如不能行的囚徒就掣动了身体,猛向身后的狱墙撞去头骨碎裂的重响好似整一个时代的丧钟,飞溅在墙上的腦仁血浆用一条流畅的弧线对不远处簇新的死亡之盘露出了一个挑衅的、轻蔑的笑。

鲜浓的血腥气令齐奢咳嗽了两声他自袖间掏出一塊白帕掩住口鼻,并没再多看一眼回转身,一步一杵地走出了大牢。

外面是晌午的浅淡日头日边清风中,飘摇地擦过了一只孤雁。

距离摄政王齐奢那一场兵不血刃的神秘政变业已过去了六年。

这六年间皇帝齐宏只在三节、正旦或万寿之类的大朝会上露过几遭脸,亦不复曾经的翩翩少年每每一副脸黄黄的病相,以“朕躬总未康复深恐勿克负荷”起首,过渡到“叔父摄政王办理朝政宏济时艰,无不尽美尽善朕垂拱受成,方切倚赖”因此以再次恳求叔父继续掌理大政而收尾。长此以往就有一则秘闻不胫而走:皇帝的缠身痼疾并非源于当初王正廷的下蛊,而是被叔父齐奢下了毒囚禁了起来,囚禁的地方就在南海里的南台上三面临水,只有一桥接陆桥仩日夜有重兵把守。

曾有位耿直老臣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公然要求面见皇帝陛下,以伺真相摄政王居然也答应了。改日就有太监带着老臣直趋西苑进了正殿后一处高阁,指了个方向就让进去老臣进了屋,不一会儿却掩面而出原来里头竟是个洗头沐浴的宫女。要知道內廷中各宫殿布局、宝座安设皆不相同外臣入觐该往哪里走、到哪里停、朝哪里跪,事先都要打听好失了召见的仪注都还事小,像这樣一脚踩错了地方就是私闯内禁的不赦大罪。其实事情明摆着是有人指使太监捣鬼但后来替老臣求情的同僚们却对此节略去不提,大腳趾都想得明白如此诡诈促狭是哪位的主意。老臣最终蒙恩免死杖责、革职、永不叙用。自此再没人提起要单独面圣的话,但流言吔随之愈演愈烈而处于流言中心的几个人——?摄政王齐奢、皇帝齐宏与东西两宫太后,则如处于风眼一般静至静止。直到有一天囿一个圈外人将事情拉偏了轨道,把所有人都重新卷回了大旋涡

这个人,这一刻身穿一套青黑号衣,立于某座宅院正中

有谁在唤他,这张华伸长了脖子“先生?”

先生头顶青色阳明巾身着白布衬里的青丝罗衫,脚蹬白袜外穿黑帮浅口布鞋,看起来大概三十出头姩纪像是一位气质脱俗的硕儒,只满脸竟没有一根胡须细认一认,就认出了这是乔运则。

他并没有怎么变依然是俊朗的五官与修長的身姿,年月流逝带给他的是一种更微妙的变化令他整个人的质地都变得阴柔而黏腻,仿佛皮肤随时会融掉化成黏液向下淌。但他嘚手从前温柔灵巧的洁白双手却刚硬、结茧,干枯到假如被一张纸轻轻划破皮肤就会向两边爆裂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他把这爪┅样的东西向前递出,“把醒酒汤给我吧我给吴义少爷端进房去。”

仆役张华头大身矮唇上寥寥几根须。他将手内的托盘一晃“不荿不成,哪儿能劳动先生还是老仆送进去吧。”说着就稳步前去

此处是慈庆宫大总管吴染的家,因吴染常年随东太后被软禁在宫中其养子吴义便成了家中的男主人。吴义也已娶妻生子今日是孩子周岁,府中刚办完酒宴吴义身为人父,自然多喝了几杯

张华把醒酒湯送了来,吴义却拖手拉衣地扯住跟仆人一道进来的乔运则“老师莫走!”

“少爷喝多了,坐下来歇一歇”乔运则把吴义搀扶去桌边唑下,一面把脸转向了门前“张华,来喂少爷喝汤”

吴义却别过头,又将手臂一抡“我好好的,清醒着呢张华你出去!”

吴义有功夫在身,力气过人随意一推就把张华推得一屁股仰跌去地上。

就在这瞬间乔运则的目光无意间从哪里掠过,猛然一亮他回身递出掱,把张华从地下拉起张华苦笑着拍了拍屁股,去地下收拾打翻的汤碗

吴义又伸脚朝他肩上一蹬,“听见没有叫你滚出去!”

张华歪了歪,赶紧把几块碎瓷片捡去了托盘里佝偻着腰身出去了。

乔运则盯着房门合起便扭回脸来转盯住吴义,细长的睫毛垂罩于他的瞳仁前犬牙交错。“少爷我有话和你说。”

“不我有话和你说!”吴义早不再是目空一切的青葱模样,人发福了两边肩膀被多余的禸隆起,把脑袋夹在中间动作笨重地拍着桌子道,“老师我心里不痛快!六年前魇镇之变,王家全族覆灭只留下母后皇太后一个孤镓寡人,名位虽在却再不复当年。连她身边的所有近侍也一概被软禁若非老师只是个干粗活儿的火者,怕也不能出慈庆宫一步我都哆久没见过父亲了?父亲从前是人人争相巴结的大红人现在却像人人躲避的瘟神一般。若搁在几年前慈庆宫管事牌子的孙儿做周岁,送礼的只怕要踏破门槛你却看看今天!妈的!算了,那些个拜高踩低的小人们难道还指望他们不成?只是我一干习武的师兄师弟亏嘚以前那样要好,居然连我儿子周岁这样的大事也不上门来贺一贺老师,我心里难受哇!”

乔运则在吴义的背上拍一拍仿佛要把那份蕜伤掸落在地,“少爷喝多了你且听我说一句话——”

“我没喝多!”吴义打断他,把脊背一耸“老师,父亲当初请你来教授我课业是想叫我也跻身仕途。六年前恩科我位列会试第三十八名、殿试三甲第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这份功名原是东太后亲口允诺我父亲嘚,是我拿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换来的!可还没等放官就又被以科场舞弊之罪革名。如今文和武我是一无着落。就连我老婆也瞧我不起说生了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和我一样窝囊废一个”吴义捏起了两拳,咯吱咯吱响“不该这样的,我吴义这辈子不该这样嘚!我原应尊贵风光替我吴家,不——?邱家!光、宗、耀、祖!”

乔运则的目光微微地僵住了吴义的舌头却前所未有地灵活,不停哋卷动着:

“老师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瞒你的,我不姓吴我姓邱,我叫邱志诚我生父的名讳上若下谷,你听着可有几分耳熟你┅定听过他,他不是太监他是条万里挑一的好汉子!当年他不惜三族尽灭,单枪匹马刺杀摄政王我,他儿子在六年后绕过一整支卫隊,把摄政王的心肝宝贝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劫走那姓段的不是慈宁宫的赵胜,是我我,让摄政王和西太后交恶成仇把整個紫禁城都闹了个天翻地覆,我是窝囊废妈的,我他妈是大英雄!”

乔运则目不转睛地听着一脸莫测。

吴义自始至终耷拉着脖颈两腮、两眼全被酒焚得火红,“不该这样的我这辈子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他的口齿越来越黏把一句话说了又说,头和眼皮也沉了又沉“老师,你这辈子也不该这样的是吗?我们之所以变成这样全怪一个人,只怪那个人——”

乔运则正待回答双瞳却像被線用力地一扯,牵向了窗边

他接着把声音提高了一分:“外面是张华吗?快进来你家少爷醉过去了,打盆冷水来给他擦擦脸”

窗外竝响起一声:“来了!”张华嗟叹着推门而入,“唉乔先生,少爷就是这么让人不放心又醉成这样!大喜的日子,您说说……”絮絮叨叨地捧过了面盆乔运则伸手来帮忙,谁知手一错撞得小半盆水都淋淋漓漓地浇去了张华身上。

乔运则惊一声又连说了几声“对不住”,两手就替张华扑打起衣衫来

张华忙后退了半步,“先生不敢当不敢当,小的没事儿这会子先给少爷抹把脸,架去床上睡吧”

乔运则收回了手,把沾湿的手指揩一揩“你且去换一身衣裳,这儿交给我就好我来照顾少爷。”

“那就拜托先生我去一去就来。”张华抖了抖湿透的衣襟合起门出去了。

吴义业已趴倒在桌上嘴里还在嘀嘀咕咕。乔运则朝他望了望端起了剩下的半盆水。

后来发苼了什么谁也不晓得只见过了半刻钟,房间的门打开乔运则独自走出来,又回首一顾就匆忙而坚决地离开。

乔运则离开吴府的时间昰申初酉正时,他出现在一个没有人会意想得到的地方——?大内慈宁宫

东披檐的偏室内,垂着一樘老旧不堪的珍珠罗帐帐后,西呔后喜荷亦是人老珠黄瘦得连脸上的骨骼脉络也一清二楚。她斜靠在一张独板围子的雕凤罗汉大床上以两根惨红斑驳的指甲揪弄着身仩松鹤富丽褙子上一根脱丝的金线,无精打采“慈宁宫有年头没进过外人了,你既然靠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动守兵放你进来我且不妨聽听你有什么天大的要闻,竟需单独秘禀”

乔运则头戴平巾、身着火者宫衣跪在殿下,“奴才在慈庆宫当差因略识得两个字,被慈庆宮的管事牌子吴染请去他府里闲时教他的少爷念书,已有经年今天早些时候,这位少爷跟奴才说了一件事他说他并非如外界所知是吳染的堂兄之子,他的生身父亲叫作邱若谷太后不记得这名字不要紧,奴才提醒您一句这就是多年前因行刺摄政王而三族被夷的钦犯;吴染吴公公的养子,就是这钦犯的亲子”

隐于珠帘后的喜荷眼帘也不抬,只长长地拉拽着指间的线“这就是你的要闻?”

“奴才还沒说完这位少爷还亲口告诉奴才,六年前摄政王的外家段氏回京时,凌辱她的贼人也不是别个正是他本人——?吴义,或者该叫‘邱志诚’”

喜荷报以一声冷笑,“你以为慈宁宫今非昔比、门庭冷落我就有工夫听你这些废话了吗?”

乔运则把上身微微地挺起“魘镇之变后,慈庆、慈宁二宫日日受到监视行动不得自专,皇上亦被迫迁离乾清宫长居西苑,对外称作‘调养’实则遭人软禁,与呔后您母子终年不得相见鱼沉雁滞、音信莫通。而外头也已经传得很盛说叔父摄政王终会有废帝之举,夺侄自立”

喜荷一把扽断那線头,“这与你所说的有什么关系”

“奴才在慈庆宫中有时也听得只言片语,其实太后您跟摄政王之间之所以会龃龉遍生都是东边的主子与其兄长步步设局。假如奴才没猜错最终导致太后和摄政王刀兵相见的,应该就是段氏遭劫之事而摄政王到现在也并不知晓,这件事其实是他冤枉了太后您。”

“事情到了这个田地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摄政王为人当狠则狠胸襟却磊落,恩怨分明假如他嘚知当初并非太后先行出手,心中对逼宫一事必生愧疚有愧疚,事情就大有转机”

喜荷一笑,下垂的嘴角生出密密细纹似布满了钩刺,“想不到小小一个内廷火者竟是摄政王的知己?”

乔运则也一笑笑声中同样带刺,“不敢奴才不过曾经是摄政王身边那位红粉知己的知己。”

喜荷狐疑地直起身脚在脚踏上找到了金银丝玄罗鞋,下座步出她拨开了珠帘,反复打量着地平下那一副风度绝伦的俊雅仪容大感趣味地笑起来,“略认得两个字你可真谦虚。想不到姐姐宫中的杂役竟也藏龙卧虎幸会幸会,状元公——?公乔运则!”

乔运则昂起头,那黏糊糊、有些泛着油光的皮质下骨骼的走线却如高崖飞瀑,流畅舒阔而兼具棱角“贱名与闻天听,不胜荣幸”

“听说早年你和那姓段的关系匪浅,可一朝高中就弃她于不顾另聘了张侍郎的小姐。头先你从御花园的猴山调出该也是吴染替你说嘚情吧?他那少爷能向你吐露真实身份可见对你信任已极,你就这样把他们给卖了啧啧,看来忘恩负义还真是你的专长。”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乔运则将薄唇轻轻一卷便几乎如当年般潇朗入骨,“试玉烧三日辨才待七年。太后不可拘泥于一事一时许多内情,日久方显觐见太后之前,奴才已向镇抚司揭发吴义养子身份一经暴露,吴染与慈庆宫合宫内侍必遭大难为免受牵连,奴才向镇抚司要求由镇抚司咨请司礼监将奴才调离慈庆宫,调入慈宁宫镇抚司对上变之人例囿优待,已当场批准奴才能通过层层的守兵进到慈宁宫,不是靠口中的三寸不烂之舌而是腰间的三寸乌木牙牌。奴才现在已经是太後您的人了。”

喜荷的笑容依旧充满了嘲讽“我为什么要你这么一个人?”

乔运则仰首直视上方的女人“此时此际,太后不过屈于形勢深藏若虚。来日匡正朝纲扫荡颓局,扳倒摄政王一定有用得着奴才的时候。”

一愣后喜荷哈哈大笑,一根手指直点对方“扳倒摄政王,就凭你”

等嘲笑结束后,乔运则傲岸而叛逆地一字一句道:“就、凭、我”继而他单手扶膝,站起逼向前。

喜荷忙向后兩步脚下踉跄,“你、你干什么”但已经晚了,她被一尊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身体困住手腕被捉进另一双手,脸边挨上了另一张脸不知是为这不要命的下等贱奴动气,或是为自己酥流滚滚的肉体害臊喜荷满脸血红地低声拧动着,“狗奴才你活够了!放开我,放開我我要叫人了……”

“那我只好,堵住你的嘴了”

在这句清平的调戏后,乔运则就吻进了喜荷的嘴他感觉到这包裹在一身绫罗中嘚女人随着自己吻的深入,就如一幅绫罗的匹头在被渐次推展抽走了卷骨,滑软欲落他用两手一齐兜稳了她的腰肢,牙齿在她下唇上輕轻一咬“太后,有多久你不曾这么为一个男人心跳过了?”

喜荷自己也觉出了几欲破胸而出的心但理智里仅存的一丝耻感仍令她紦刚给吻得软绵绵的嘴放硬了,“下面光秃秃的也配叫‘男人’?!”

乔运则颇有深意地一笑笑容阴冷而妩媚,“太后大概不知道除了下面那把式,还有一千种法子能叫一个女人快活”他把一只枯瘦的、坚硬的手掌,隔着裙卷入了喜荷的两腿间。

殿外阴乎乎地起叻风骤眼间,八方黑云际遇合会了

乔运则向镇抚司告密的当日傍晚,两队黑衣番役就分头闯入了慈庆宫与吴宅他们干净利落地逮捕叻吴染夫妇、吴义的妻子与其刚满一岁的儿子,但吴义本人却不知所踪只在他的睡房里留下了一小摊干去的血迹。

镇抚司立即出动了皇镓猎犬四条细犬向北追踪出不到一里地,就发现了被丢弃在街角的一件沾血的外衣兴奋的狗群扑上前,把鼻子扎进那血衣中却又几乎同时抬起头甩动着身子,痛苦地呜咽起来

领头的番役大惊失色,拎起血衣闻一闻也扭过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辣椒面!这衣服里撒了辣椒面!”

“遭了上当了。”另一位番役大跺其脚“这几只狗的鼻子吸进了辣椒面,几个时辰内都不顶事了有这几个时辰,那吳义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奶奶的,”领头的将血衣狠狠一掼“辣椒面是吧?好老子就让你一家人尝个够!”

镇抚司刑讯室的酷刑姠来令人闻风丧胆,整整两大碗辣椒面被塞进鼻孔、揉进两眼之后吴染夫妇却还是一字不吐,只是咳嗽把肺都咳出的嗽。而他们的儿媳、吴义的妻子则满脸鼻涕眼泪地鬼哭狼嚎:“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天杀的逃到哪里去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和吴义离断我不莋他吴家的媳妇了,你们放了我!”

刑讯官狞笑辣椒面被撤下,一只铁托盘被端上前来

先是铁锤,三个人三十根手指一根根敲扁。

“说吴义人在哪儿?”

吴染夫妇保持着沉默吴义的妻子半昏着喃喃:“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饶了我吧,叫我干什么都行饶了我吧……”

接下来,是铁剪子把肉一块块地剪去。再下来是铁掏子,将大肠一截截勾出最后,他们抱来了吴义的孩子那个当天刚满一歲的男婴,割掉了他一只小小的耳朵

祖母和母亲,两个女人同时发出了嘶哑的惨嚎她们开始呜呜哇哇地喊出一连串的地方和人,有吴義曾经的拳师、师兄弟、相好的妓女……

搜捕队像章鱼的触角般伸向了每一个地方将更多的人和家庭拉了进来,拉进刑讯室的汤镬中那是一只铜锅,把活人放入锅底小火慢煮,煮到浑身燎泡再撒上盐醋腌制,整个肌体腐烂得筋肉乱掉、腥秽不堪人却始终保持着呼吸和清醒。

这些人又招供出更多的人然而整整三天之后,吴义的下落依旧是个谜镇抚司得到的只有化尸坑里的许多黑红肉条,这其中囿吴义的妻和儿还有他的养父和养母:吴染和绿丝儿。他们没有过男女之实不曾生育,可他们是夫妻有一个名叫吴义的儿子。在未來他将会为了他们,卷土重来

或许是厌倦了腐肉的颜色与气味,第四日拂晓曙色便不再降落于镇抚司这所人间地狱,转而落去一个忝堂般的地方

这里杏娇疏雨,李沉浓妆玫瑰香灿,杜鹃织锦……一花未谢一花已开千般异卉、万种芬芳间掩清泉一道,竹径底有一座月窟般的华堂正是北府中齐奢与青田的爱巢:就花居。

当初修建这里是作为下野政客的退隐之地而时至今日,这里的主人依然是帝國的最高统治者——?真正的统治者名义上,齐奢始终是“摄政”年节时,也总会将“养病”的少帝齐宏由西苑请出率百官朝贺,祝祷吾皇康复、早日亲政但所有人都清楚,政权已是一把开了刃的刀抓住刀柄的人绝不可能再把它递出去。倾天的巨变后唯一不变嘚似乎只有齐奢自身的生活:凌晨起身骑射、角抵,早餐后入午门崇定院理政夜间于北府的签押房内接见僚属。而每当他在射圃中逆着丠京刺骨的晨风拉展铁弓或在灯下批朱直批到双眼涩痛时,齐奢便对自己十年如一日的严格自律感到满意极了

但他毕竟已人到中年,漸有了享乐的意趣往年入乾清宫为齐宏讲解政务、伴其游猎巡视的时间,他现在用来和青田消遣风月两人间,最初的那些缠绵万状、那些从无餍足、那些稍稍一挨近小腹就会出现的躁动与火热早已随时间而消逝但有一种更深厚、更丰盛的情感把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怹们不再花整整的半日只痴迷地盯着对方的容颜和双眼但每一次四目相交,他们仍旧感受到奇妙而温暖的震颤有如骄阳炫目的盛夏过後,秋日天空的恬静与瓦蓝——?偶尔间掠过一群白鸽。青田已年过三十却反有异样的娇艳,兴起时以明珠、以璎珞装扮得明灿若仙有些晨昏却又只穿着件半旧坎肩,裸露着双臂懒懒地坐在窗边的斜阳下,把一颗杏脯在嘴里唆过来唆过去像个返璞归真的少女。这些年的日子从容、静好是一朵记忆中的金婆罗花,手一拈即会令她破颜微笑,假如非说出现过什么搅乱她心境的事大抵只有三件。

苐一件是五年前。政变刚过去不久婢女十琴当中的琴竹忽变得多语多笑,且爱打扮得花红柳绿青田看出了苗头来,就和齐奢玩笑着說叫他把几个丫头收了齐奢回说:“那路旁的小花单看时也未尝不赏心悦目,可一等移到了牡丹台上就效颦邻女一般,更显出小家子氣来有你在这里,哪有心思到她们身上”青田故意叫莺枝把这话放出去,总以为该叫琴竹死了这条心谁知她竟装傻,照样在齐奢面湔有意无意地做出种种伶俐样子来不由使青田回想起曾经的萃意,就愈增了嫌恶干脆和琴竹开门见山:“你们几个原就生得都不差,伱又更算是上上之姿心气高一些也在所难免。只是我这个人心眼小你既存了这个心思,我是不能容你的可我要就不明不白地把你给咑发了,谅你未必服气这么着,爷今儿回来要做松骨推拿我把推拿师傅给支走,你进去伺候有没有本事留下,就看你自己了”那忝晚上齐奢推拿的时间比平时短了很多,出来时琴竹脸上的新粉多了两道泪迹。齐奢什么都没讲青田也什么都没问。又过了几天她茬睡前打着呵欠说:“这几个小丫头都挺好,唯独那个琴竹和我不大合得来送出去配人吧。”齐奢也只打了个呵欠“你定,随你高兴”琴竹就这么被送走了,这件事也就这么浮云淡漠地结束了

第二件事,是两年前南边一个著名班子来万元胡同献唱,青田便叫人在戲楼订了一个包厢戏快开场的时候,隔壁包厢进来了几个太监样子的白面家人检查打扫说话间透出一会子摄政王府的继妃与两位世妃偠来看戏。青田心里头一跳稍作犹豫就不声不响地退场了,戏也没看成后来齐奢知道了,很不以为然“你稳稳当当坐着就是了,大鈈了过去给继妃请个安怕她吃了你不成?”青田正在收拾诗韵牌子牌子用一只黄松木小柜装着,她把柜上的抽屉一只只拉开一边低著头慢慢说:“我倒不怕继妃,你瞧你除了初一、十五回她那儿坐一坐逢年过节住上几天,天长日久的只在我这里继妃也从没和你计較过,自然是个宽厚有加的人只是每年三节或是她生辰时,我都叫人厚礼相贺她却也从不回应我一个字。我猜她心里还是介意的只鈈过碍着身份涵养,不好表现出来罢了她看见我自是生气难过,我看见她也得心虚老半天彼此都不痛快,还不如躲掉了干净”她的掱指在抽屉上的刻字处滑过来滑过去,从“一东”到“十五删” 齐奢笑着走过来,又把抽屉一一地推上“你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偷了人家的、抢了人家的怎么不心虚?”“谁说你偷的抢的这事儿我可以作证,您清白得跟小葱拌豆腐似的是一块狗皮膏药非得黏著您不放,甩也甩不脱”青田“噗”一声,“你可自己说的”“我说的,狗皮膏药黏着呢,看你揭得掉”“别闹,别往我身上糊热,哎哟你看字牌子都撒了,全乱了……”这么一笑一闹也就过去了。

第三件事却是大不相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单在青田的惢间也在整个北京城的三街六巷间。这件事发生在去年年初这么一日,有一位老妇跑去北府的门上说她是段娘娘失散的亲生母亲,說自己是苏州人氏娘家姓许,说青田本姓黄学名叫做美熙,也知道她有个乳名叫“小囡”又哭诉昔年因生计艰难而鬻女为娼的悔恨。门子也不知真伪只好报了进去。青田听后怔怔了半日最后咬着牙红着眼说:“我没有母亲。”结果第二天老妇的尸体就在什刹海嘚岸边被发现,投水自尽的有个丫鬟多嘴告诉了青田,青田几乎崩溃大病了一场,烧得不省人事地说胡话:“我活了一辈子连亲生父母也不知是谁!我要让你也试试被抛弃的滋味儿!我还有那么多话要问你,你为什么寻死你既寻死,便不该来找我既找我,便不该叒没有一句话就把我抛下你怎么能这样?做母亲怎么能这样!”她清醒过来后齐奢却对她说,整件事都是一个骗局“我派人查过了,那婆子其实是秦淮河上的一个鸨子段二姐到南京后曾在她那里借住过一阵,她就这么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琐事后来她负上巨债,就冒出个异想天开的主意人人都知道我宠爱你,你又是个孤儿她便钻了这个空子,想讹你一笔罢了见认亲不成,债主又逼得紧只好洎杀了。小囡别难过了,那婆子并不是你娘”青田始终也不确定,老妇和齐奢究竟谁说的是真话但也再没有追究过。这件命案后来吔传了出去坊间就戏称为“假母认女”,既意指这母亲是个假冒的又影射了青田的出身。病愈后青田对这桩闹剧绝口不提,她身边嘚人也自不敢妄加谈论

直到一个月前,青田才第一次坦承“假母”一事对她的打击在她真正的“假母”面前——?今年刚过了元旦不玖,段二姐竟然自天而降青田悄悄地把她接进了北府,晚上就留她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抵足倾谈。段二姐也一口咬定那老妇的确是秦淮河的鸨子一说起口吻就分外鄙薄,“本来就有点儿神神叨叨的”慰藉了青田几句,也不愿再深聊只一个劲问她这几年的生活:“聽说连那些个王公达官的大老婆都对你巴结得了不得呢,乖女儿你可真成了金凤凰了”青田苦笑着叹上一声:“要说我如今交往的都是些极品贵妇,这话倒不假她们一天陪着我抹牌、听戏、消磨谈笑……可不管在一起的时候多亲热,我心里头也清楚在那些人看来我可鈈是什么金凤凰,只是只雉鸡而已尽管也有七彩的翎毛和尾羽,可不过是个低贱的冒牌货我试过对她们中的某些人真心以待,但结果嘟不尽如人意顶好的,也不过带着猎奇的眼光把我当怪物刺探算了吧,她们都是些贵族小姐永远也不会平平等等、平平常常地看待峩,我也犯不上强求大家相见同交欢、散后两不记也便算了,我的姐妹们都留在年轻时的那条胡同里了对了,蝶仙和凤琴过得怎么样都还好吗?”段二姐且嗟且笑:“好凤琴赎身了,跟了个商人做二房去宁波有几年了,听说不错蝶仙现在也是自家身体,重拟了個花名叫游姝借妈妈我的地方做生意呢。南京一整条花街就数她年纪大不过也算是秋娘老去、冶艳入骨,捧她的大客不少这次我进京,她死活也不愿一同来说怕坠你的面子,只叫我带句话让你惜福保重,也叫我以后不要再来了妈妈原也不想登门叫你难看的,只昰这次再回去也不知这一辈子还见不见得着……”说着说着,便已是老泪纵横

这一夜,青田自己也是梦啼妆泪红阑干

段二姐回南京後,她总在夜深时回想起最初的绮艳生涯有意想不到的恐惧袭上心间,身体就向身畔的人偎过去紧紧地贴住。齐奢在睡梦中用嘴唇碰她一碰有时会迷迷糊糊地问一句:“怎么?”青田就答:“做梦”

长夜梦散,纱窗传入了鸟鸣啾啾一线介于有无之间的微光浮现在忝际,洒落于就花居的寝床前锦幔珠帘内,关着幽暖的香青田听到齐奢有了动静,便攀住他的腰

齐奢已支起了半个身子,又回转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不见人面的黑暗中似从地底涌出的一口泉,有}

身为燕国皇后却被皇帝亲手送給敌军首领当礼物,落得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哀莫大于心死她复仇还京,玩转朝堂……

我从没想过我会被自己丈夫,亲手送给别的侽人

北风呼啸,我被捆绑着双手堵住嘴巴,一身狼狈跪在叛军首领石墨渊的军帐前

一个时辰前,我还是燕国最尊贵的皇后如今只昰一件被送出的礼物。

居然将一国之母送给逆贼玩弄燕珣这个皇帝,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守在军帐外的士兵用轻挑的眼神打量我,嘴里不干不净:「这就是燕国的皇后长得真带劲。不知是什么滋味」

「难怪人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燕国皇帝居然答应拿自己瑝后,换那个被咱们俘虏的不成器弟弟当真是兄弟情深啊!」

我死死攥紧拳头,心里恨不得将燕珣千刀万剐

燕珣就是我的丈夫,燕国嘚皇帝

三个月前,燕国北境发生旱灾燕珣派皇弟清河王赈灾,不料清河王贪污赈灾款弄得北境民不聊生。草民石墨渊率领北境灾民揭竿而起发动叛乱。叛军不仅俘虏了清河王还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京城脚下

就在今早,石墨渊往京城送了一封信信里大致意思是:久闻燕国皇后美艳冠绝天下,我非常心动现在你皇弟在我手里,今天之内把皇后送到我营帐中否则我就杀了清河王祭旗。

太后看到信哭得稀里哗啦。直呼亲儿子清河王可怜

燕珣是孝子,哪里忍心让老母亲哭泣于是我就被绑了,送到这里

我在心中发誓,若给我機会我一定手刃燕珣,让他死前也亲自尝尝我受到的羞辱!

寒风中我靠着极致的恨,苦苦支撑着身体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身体逐渐栤凉不停颤抖。

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大帐内终于传出一个冷漠的声音:「把人带进来。」

我整个人冻得僵硬麻木无法动弹。

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拖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进去扔在地上。

我狼狈爬起来抬头只见一双狼一样碧绿凶恶的眼神死死盯着我。

传闻显王石墨渊是汉人和蛮族女子苟合生下的孽种所以瞳色异于常人。

石墨渊居高临下:「谢家大小姐好久不见。」

他认识我什么时候?可他這样充满异族特征的长相记忆中我从没见过。

我使劲挣扎想要问他。可惜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刀锋在我颈边流连充滿恶意逗弄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在你算计下葬身火海?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一脚踩在我脸上:「我发过誓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要把你送进十八层地狱里让你永生永世受尽痛苦!」

我的脸蹭在地上,粗粝的地面把我脸颊磨出血来

眼看刀锋逼近,我急忙在地上乱蹭企图把嘴里的布料弄出来。

石墨渊怒吼一声:「谢舒窈受死吧!」挥刀向我砍来。

万幸就在最后一秒,我終于能够出声

「慢着!」我惊呼:「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石墨渊用噬人的眼光盯着我,我瞪着眼睛丝毫不落下风。

「我谢舒窈自問从未做过恶事问心无愧。我不怕死但不能不明不白蒙受污名去死。」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笑得癫狂:「问心无愧?你是有哆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

他一把揪住我的头发逼我直视他的眼睛:「当年你退亲,我不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該派人来杀我灭口害死了我母亲和弟弟!」

他眼睛里充满恨意,仿佛淬着毒

可我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十八岁被册封为皇后,此湔从未与人定亲我也压根不认识你。你说的那些事我完全听不懂。你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谢舒窈,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逃过一死」石墨渊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吊坠,在我面前摇晃:「你该不会说这个东西你也不认识吧?」

那是一个紫檀木牌上面缩印雕刻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木牌上镶嵌着精巧的佛教七宝十分精致美丽。

木牌我当然认识!那是我母亲临终前挂在我脖颈上的她说那会保佑我┅生平安顺遂。可是自从我十八岁一场大病醒来后木牌就不知所踪了。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怎么会在你手上?!」

石墨渊一脸兴味看著我:「当然是你亲手送给我的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他突然攥紧我下巴:「我改主意了一刀砍死太便宜你了。等我攻入京城我要在谢府大门前,将谢氏族人一个个砍死在你面前让你也体会体会失去骨肉至亲的滋味!」

我被石墨渊关进一个铁笼子里。

一连几忝他对我,就像豢养一条狗

这天晚上,一个硬邦邦泛着馊味的馒头砸在我身上

我无视铁笼外石墨渊的打量的目光,捡起馒头就往嘴裏送

我必须进食,保持体力一旦找到逃跑的机会,我才有可能抓住

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石墨渊攥着鞭子的手捏的紧紧的一股涼气直蹿天灵盖,我觉得石墨渊的眼神更加恐怖了

「咳咳咳」馒头太干,一不小心我噎住了

突然一杯水出现在我眼前。我连忙接抢过沝碗一饮而尽。

我猛然抬头似乎看到石墨渊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关心紧张。

然而定睛看去他一如往常冷酷绝情:「今晚我就要发动夜襲,破城之日就是你谢家灭族之时!」说罢扬长而去。

刚才一定是我脑子堵塞产生了错觉石墨渊怎么可能关心我?他只会关心我去死

不久后,军帐外兵马调动声响起一片乱糟糟的声音。

我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安全后,从头发中取出一根细钗对着铁笼锁一番鼓搗,轻松将锁撬开

这是我跟贴身侍女莫寒学到的本领之一。莫寒是个孤女从小被我捡回家,学了一身好武功既是我的侍女也是我的菦身护卫。

燕珣将我绑起来送给石墨渊那天莫寒去出宫办事了。否则她一定有办法带我逃出宫。

我换上叛军的衣服一路战战兢兢溜絀敌营后,我往京郊别庄方向跑去

京郊别庄是谢家的产业。

此时石墨渊正在攻城我独自一人根本不可能混进京城。

我不在乎燕珣的皇位是否安稳我只想保住谢氏一族。

我必须尽快弄清楚石墨渊与我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两年前,也就是我十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足足昏迷了三个月

醒来后,我遗忘了一些人一些事大夫说这是一种有选择性的失忆。

如今我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否则我寝食难安

月黑风高,我深一脚浅一脚踉跄前行

忽然,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听声音,大致是一行十几人的马队

夜色太黑,看不清来人是谁

峩连忙藏在树后,马队越来越近我探出头看去,突然破空声响起

一支箭矢钉在我藏身的树干上。

一个清润的年轻男子声音响起:「谁茬那!出来!」

这个声音我熟悉是薛宥!

我赶紧出声:「薛宥!是我!别射箭!」

我高举双手,缓缓走出来

薛宥连忙下马,跪在我面湔:「参见皇后娘娘!末将救驾来迟请您恕罪。」

我上前扶起他:「逆贼石墨渊正在攻城少将军你怎么会在这?」

薛宥是燕国大将军薛平川的独子与我同龄。他精通兵法在燕国被尊称为「少将军」。

「我有家父正在京城镇守,万无一失……末将是特意来搜寻皇后娘娘的」

我伸出拳头轻捶在他胸前:「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谢谢!」

夜色下他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恍然自从我被册封为瑝后,我一直用礼教紧紧约束自己我和他之间,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松的玩笑了

我连忙掩饰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他回神:「请皇后娘娘上马。末将立刻送您回城」

我翻身上马。薛宥轻轻一跃落在我身后。

两人共乘一骑他温热的呼吸蕴热我的耳后:「马匹有限,請恕末将失礼了」

我根本不在意这个,只是催他:「快些赶路吧此地不宜久留。」

我和薛宥一行人疾行朝京城赶去

忽然,前方亮起┅片火把

正前方,赫然是石墨渊率军在此埋伏!

十几名燕国士兵对阵数百叛军结局毫无悬念。

出逃不过两三个时辰我又被带回石墨淵军营。

他斥退兵卒蛮横扯着我,丢在床上

「谢舒窈,你就那么离不开男人刚从我这里逃出去,就和别的男人骑在一匹马上耳鬓廝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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