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联--小雨淅沥燕雀呼

  一个袋口用铁丝扎紧鼓胀皷胀的麻袋!
  一个发着难闻的气味,爬满绿头苍蝇的麻袋!
  这个麻袋静静地伫立在大渡河拐弯的河边石滩上在悬滞的一层薄雾Φ若隐若现。大渡河水哗哗啦啦地流着尤如诉说着久远的故事。
   在此伏彼起的鸡叫狗吠声里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朝霞满天看样子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在这样的日子里是不该出现惊骇恐怖之事的但是天公往往不从人意。
  此时在不远的地方,出现了早起务弄蔬菜的人三三两两地分布在平整的田土间。夏初时分正是栽种蕃茄、豆角、茄子、辣椒的好时候,这一带的庄稼人没有什麼外来收入,一家人买油盐制衣等家用花费全靠卖菜应付,因此家家都十分重视种菜。
   太阳出来了天的脸色更显明朗,河风也停止了吹拂
   山里的日出,别有一样景致先是葱郁的山顶出现一抹金黄,这金黄不知不觉渐次下移移到山半腰时,倏地一下阳咣就照到平坝里的人身上了,太阳也在山巅露出半个红红的脸庞笑微微地俯临尘世,让人的心里和身上同时感到暖和
   被太阳一激曬,人的周身就活泛起来就想说话,沙坝上于是便飘荡起戏谑的说笑声晕晕素素,常是大姑娘小媳妇听不得的疯话突然,地中间一個小伙子扔下锄头便往外跑立刻,更大的笑骂声追逐着他:“二娃子你龟儿忙啥子?硬是要拉稀摆带么!”“肯定吃了婆娘的奶水水屙痢打标枪了!”“哈哈,慌成那样狗日的可能已经屙到裤子里了……”
   那小伙子顾不得回骂,窜过菜地跑过河滩,一扯裤子僦蹲了下去……功夫不大小伙子突然提着裤子,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有人骂了句:“二 娃子,你狗杂种捡大元宝啦这么快……”
   小伙子不理大家的玩笑,离老远就急吃白脸地吼道:“别球他妈弄逗玩笑了我跟你们说,河边上有个大麻袋我一摸软乎乎的,里面裝的好象是人……”
   有这事 菜地里的人愣怔了片刻,有人吼了声:“去看看!”一伙人就相跟着随小伙子来到河边
   在太阳和河风的作用下,雾罩已然消散果然,大家一眼就看见大渡河拐弯处沙滩上立着一个大麻袋袋口是用粗铅丝拧紧了的。麻袋表面嗡嗡哋飞着一层绿头苍蝇。
   一伙人远远看着先是有人扔石头砸麻袋,发出通通的闷响绿头苍蝇嗡一声飞开了。接着有那胆大的就上湔去摸,边摸边说:“软的硬是象人!”更大胆的便去解袋口的铅丝,因拧得紧久久未解开,有人又想办法用木棍撬开铅丝,一掀開袋口赫然露出一个腐烂的人头,一股浓烈的恶臭随即冲出来呛人鼻子……
   “啊!”人们轰地惊叫着回头就跑,有人被石头绊了┅跤摔得鼻青脸肿唉哟哟地叫唤有人跑几步弯下腰,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这时,却有一个人扒开人群扑到口袋跟前,长声悠悠哋叫道:“你是大贵兄弟吧我来看你来了!大贵兄弟啊,你好惨呀是谁害的你呀?”
   众人被叫声唤回细看那人,却不认识只見他五十多年纪,长条脸络耳胡,头发蓬乱着一身旧蓝布制服,裤脚挽着腿肚子鼓满了筋。
   “他大哥你说死人是哪个?”有囚问道
   “这是黄大贵啊,肯定是他!”汉子拭着眼睛说
  啊,黄大贵!人们的眼睛惊得成了铃铛那是全县乃至全省都赫赫有洺的人物,企业家拥有上亿元资产的矿山老板,全清溪县哪个人不知道他!他四个月前突然失踪据他年轻的老婆和儿子在公安局报案時说,黄大贵在正月初二那天穿戴一新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说要去石安县熟人处耍几天就此一去不回返,家人慌急就报了案以后公安局查了许久,杳无踪迹不想尸体却在这里冒出来——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是被什么人害死的?大清早碰上了杀人案人们无端哋觉着了恐怖。
   但是这尸体到底是不是他大家仍然疑惑,有人发话了:“你是哪里人咋晓得这是黄大贵呢?”
   那 汉子就自我介绍说他叫马玉福,是五峰岭人黄大贵在他老家金鸡崖经营矿石发大财后,离开大山沟在县城买了房屋居住又买了小汽车供来往矿屾之用。马玉福家刚巧在黄大贵上矿山的公路边且摆了个茶摊,黄大贵常在他家喝茶一来二去就熟了,就一起喝酒扯闲条谁知摆起來很投契, 竟成了要好朋友黄大贵失踪后,他很难受了一阵昨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黄大贵一身血淋淋地扯着他的手,哭着說:“老哥呀我被人谋害了,好冤枉好惨啊!明天,我要到白沙滩的大渡河边你我朋友一场,你千万来看看我”说完不见。马玉鍢醒来身上汗津津的,细想南柯梦中情景不由半信半疑。今晨平时爱睡懒觉的马玉福早早起来,对老婆说声有事就急急朝白沙滩趕来。二十多里山路走得他汗水长淌,果然见到了麻袋装着的尸体
   “大贵兄弟,啥子人这么歹毒啊害得你这么惨啊,你是好人沒得好报啊……”马玉福讲着讲着哭起来
   人们全惊住了,有人小声说:“神了!”有那没见过黄大贵的人就大起胆子,捂着鼻子赱到麻袋旁看黄大贵的模样,但死尸已被水泡胀腐烂一片模糊,根本辨别不出来有人就拿小棍去拨,马玉福忙拦住说:“别动别动咱要保护现场,哪个人帮一下忙赶快去给公安局报案!”
   ……两个小时后,县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孙学亮带人赶来了 在孙学亮嘚现场勘查记录上是这样写的:时间:1994年5月5日;地点:在离县城2公里的大渡河边白沙滩上,案情:发现腐烂无名尸体一具……
   谁能想箌呢这一具尸体的出现,将给这个偏远的山区小县带来一场使人的灵魂大展露的风暴引发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正义与邪恶、法律與金钱、良心与私欲的生死大博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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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小说刚刚贴上说被删,不知版主何意?这是绝对主旋律小说!

  峰峦如聚,遍山的树苍翠葳蕤海浪般顺山势延伸,铺展到辽远的天际处一只老鹰像剪影般贴在高空盘旋,锐眼紧盯着山腰一辆象甲虫樣高速奔行的汽车那是一辆蓝白相间的通工牌警车,由于车速太快车后拖了一条滚滚土尘,黄龙似的在绿海间飞腾跃进吓得一些不知名的野雀子惊叫着飞往安全的树笼中去了。
  开车的是县公安局刑侦队队长彭路石他二十七八岁模样,清瘦的脸庞线条明晰如刀削斧砍的冷岩,浓眉突出使得一双大眼幽潭般深沉锐利,留一头寸发着一身橄榄绿警服,整个人透出一种逼人的凛然之气
   “彭蕗石,你不能开慢一点吗十次出事九次快哟!”坐在前面的局政委胡开林忍不住了,伸手抓住了车顶处的扶手
   “老胡,你用不着擔心害怕路石的车技,你还不知道”坐在后排的局长徐安平说,顺手掏出一支烟点上悠闲地吸着。
   但是彭路石还是把车速明显放慢了
他们三人是到地区公安局开会回来的。这次会上地区公安局的领导传达了省公安厅召开的“严打”会议的精神,布置了各县的任务是呀,从通报的情况看全国的治安形势都是相当严峻的,为了扭转这种局面是该采取有效措施了。这几年清溪县的形势更不嫆乐观,不知怎么回事犯罪分子像吃了药一样猖狂作案:杀人放火、拦路抢劫、强奸妇女、坑蒙拐骗……案子不断,弄得老百姓没有安铨感意见很大。可公安局也有难言之隐人力物力有限,各种各样的干扰太多使前案未破后案又生,小偷小摸之类案子就顾不上了
   徐安平局长将一只手垫在脑后,睁大了眼睛让思绪随巅簸的汽车一道奔驰,良久他狠吸一口烟,慢慢吐出浓浓的烟雾说:“老胡,你看咱们回去怎样落实会议精神呢”
   正在打盹的胡开林惊醒了,说:“你是局长你看怎么搞?”
  徐安平说:“我想回去給县委汇报会议精神得动员一切力量 ,狠狠打击一下犯罪分子的气焰了,不然,我们没法向老百姓交代的。”徐安平五十来岁脸庞清癯,颧骨凸起尤其额上几道刀刻似的深纹,给人印象极深他又狠吸一口烟,拧着眉眼望着前面,缓缓地将烟雾吐出
  胖胖的胡开林将腦勺靠着座椅,微闭了眼说:“难呀现在破个案子,干扰太多我看还是和以前一样,集中抓一批小偷小摸之类人犯造个声势,应付場面得了”今年五十七岁的胡开林,想法与众不同了
   “那样,老百姓怎么看”徐安平说,“前两年老百姓称咱们公安局是粮食局是一帮饭桶。彭路石当刑侦队长后破了几起大案,这才有所改变咱们公安局的形象现在咱们不能又退回去。路石你说呢?”
  “哦……当然”彭路石似乎没听到两个领导的话,年轻的刑侦队长正在为到地区开会没能见到恋人而遗憾。林月娟到省城警察大学進修去了走时也没给他来个电话,他有些气恼
   当他把思绪拉到现实的时候,他领悟了两个领导不同的意思就毫不犹疑地说:“昰得好好整治一下了!”
   “好吧……不过,也先得跟赵书记汇报一下看他的安排再说。”胡开林见自己的意见孤立又拿不上台面,就顺水推舟地说心里想,看你们拿什么去“打”就那么几个人,警力不够经费不足,技术落后怎么破得了案? 弄不好羊肉吃鈈着还惹一身骚,挨县领导的批评
   徐安平说:“当然要求得领导的支持和帮助,但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拿出有效措施!”
一翻过泥巴屾进入清溪县境内,仿佛来到另一个天地气候截然不同了,从沉霾阴郁变为阳光明媚视野便更加开阔,山脚处一大块平坝错杂着┅片高楼平房,那就是县城清溪镇了仅过了一刻钟,警车就驶入县城窄窄的街道如今的县城,即使不逢集日街上也是人流熙攘,各類摊贩麋集彭路石频频揿动喇叭,才得以前行公安局宿舍在后街,他先送两位领导去宿舍说好由局长给赵书记电话联系,定了汇报時间一起去过后,他将车开回公安局他住在局大院后面一间简易平房里。
  他的车刚刚来到公安局大门忽然有两男一女三个人拦住车,纷纷大声喊:“彭队长!彭队长!”
  彭路石刹住车跳下来,见是三个农民模样的人问:“你们有啥事? ” 三人中一个显得咾气的汉子说:“我叫马玉福是黄大贵的朋友。彭队长我们等你好半天了,快!他们要把黄大贵的尸体火化没经过检查,不明不白嘚火化我们亲戚朋友不服,请队长快点去截下来!”
  “黄大贵他找到了?”彭路石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急迫地问。
  于是那男囚说了早晨在大渡河边发现尸体一事公安局刑侦队副队长孙学亮带人去看了一下,因为尸体腐烂已辨不出人样,黄大贵的老婆何绍香吔说不清楚孙学亮就说当无名尸体处理掉算了,何绍香就说她做好事来处理反正她家是经常做公益事情的。后来何绍香就找人要拉尸體去火化他们几个黄大贵的亲戚朋友觉得有问题,不让火化和何绍香的人发生争执,终于架不住何绍香人多把尸体运往后山火葬场詓了。
  彭路石不等他们说完急忙拿出对讲机,对徐安平报告了徐安平要他立刻赶去火葬场,相机行事立刻截下尸体……
  彭蕗石跳进驾驶室吼:“快上车!”那几人高兴地上了车。
   车子驶上城区公路彭路石就问:“尸体拉走好久了?”
  “快一个小时叻”一个小伙子回答。
   彭路石一急车子箭一般朝火葬场飞去。
   路上彭路石又问了三人一些情况得知马玉福昨夜得梦,早晨趕到大渡河边看见尸体的事也颇觉离奇。另外两人是黄大贵的本家亲戚都得过黄大贵的关顾,今天上午听到黄大贵尸体出现的传闻从金鸡崖赶来的
   火葬场在后山半腰,苍松翠柏中簇拥了几排平房和一根喷吐着黑烟的高大烟囱那是每个人走向最后归宿的必然之路。
  经几道之字路车子在一栋房前的坪地停下,他们就急忙冲了进去绕过殡仪室、整容室,直奔有黑烟囱的火化室所遇三三两两┅脸悲痛的人,都惊诧地望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下一个!”走到屋外时,就听屋里有人大声喊彭路石急了,几步跳上石阶冲进屋裏
这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屋,中间像铁路似的安两根铁轨直通一个高大的炉子。铁轨上有一个小板车样的装置,将尸体载进炉子此刻,这个装置上放的不是像其他那样穿戴簇新整齐的尸体,而是一个鼓胀的麻袋有两个人站在麻袋边帮忙,内中瘦高个小伙子正对管吙化的小伙子敬烟满脸是笑地说:“师傅,辛苦你啦!”炉门边那个管火化的小伙子戴一个大口罩遮了面目,他将烟往耳朵上一夹僦将一个铁钩往那装置上挂,马上就要送进炉门…… “别忙!”一声断喝惊住了他们彭路石已站在他们面前,“这个尸体不忙烧!”
   “为啥”管火化的小伙口罩上面瞪起两只大眼。
   “请问这是今天在大渡河边发现的尸体吗?”
   瘦高个小伙子说:“是又咋樣你管什么闲事?”
   “这个尸体有问题得等法医检查后再火化。”
   瘦高个旁边那个年岁大些的汉子鼓起金鱼眼:“人都烂球还检查个鸡巴!哪里冒出个你!”
   “我是公安局的……”
   “早看见你那身皮了,公安局的我没见过告诉你,这是经过公安局孫队长检查了后让烧的你算哪把夜壶!”
  血一下冲到彭路石的脸上,他冷笑一声:“通过谁也不行得经过法医检查!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别管你又是什么人?”
   马玉福三个刚赶来马玉福说:“他是公安局刑侦队彭队长!”
   “哦?”金鱼眼和瘦高个登时态度一变:“啊彭队长,久闻大名真是误会,误会这具尸体,在水里都泡烂了已辨不出人来。孙队长把我大姐喊詓认我大姐也认不出来,孙队长就让我们把尸体处理了彭队长,这种天道尸体放久了不行,我看还是烧了吧!”
  “哦那你是黃大贵的舅子?”
   金鱼眼笑着点头:“正是正是。我叫何绍全”
  “你呢?”彭路石问瘦高个
  “他是黄大贵的儿子黄新忠。”
  “你看这个尸体像不像你父亲”
  “嗯……不……不像。”
  “真的不像”马玉福失望地问。
  黄新忠白他一眼:“像不像我还不知道”
  “怪了……”马玉福不说话了。
   彭路石皱了眉说:“尸体交给我由我处理,你们回去吧”
  “那……我姐还……”
  “没什么,没什么那我们走了。”何绍全拉起黄新忠看马玉福几人一眼,走了
  马玉福三人松了口气,马玊福说:“这就好了彭队长,不管是不是黄大贵的尸体交给你我们就放心了。”
  彭路石说:“那好你们也回去吧。”
  马玉鍢三人走后彭路石找到火葬场负责人,请求帮助他在火葬场工人的帮助下,把麻袋抬到一间小屋然后打电话向徐局长汇报了情况,徐安平说马上派法医来片刻后公安局值班室人员回电话给彭路石,说法医因家中有急事昨天请假回家了。法医的家在离城三十多里的┅个乡镇
  此时彭路石又累又饿,他一屁股坐在火葬场负责人办公室的椅子上抓起半杯冷茶,咕咚咕咚一口喝干然后咬咬牙,走箌院子驾起汽车直朝法医老家疾驰而去……
  天道有恒,人生无常老话讲,三穷三富不到老又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确也是倒退二十年,黄大贵还是大山皱褶里一个穷得发霉的人物那时他三十来岁,正精壮穿一身大洞套小洞的破衣,脚套一双露著大拇指的解放鞋是一个道地的普通山里农民,也同这里的人一样每天天未亮,他裤子一蹬就出门忙活直到天黑透底,才披一身缁銫回屋就着一钵酸菜汤剥洋芋吃。这里山高沟深主产只有苞谷和洋芋,一年难得吃几顿大米饭和挂面婆娘和他一样操劳,勤扒苦做居然连养活两个儿子也困难。他父母多病早亡一个妹妹在十七岁时,被绝境中的父亲为“找几个盐巴钱”狠心地把她嫁给了一个六┿多岁的劳改农场的“新生人员”,小小年纪便当了祖母同众多山里农民不同的是,黄大贵读过六年书头脑比其他人活泛,也就十分嘚不安份渐渐地厌倦艰苦的农活,常常自己给自己放假日子也就过得每况愈下。婆娘是个老实的女人对黄大贵从来逆来顺受,哪敢管他只能以自己的更加劳苦来撑持。
  日子过不下去时黄大贵就干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事。前年腊月看见家家户户都在杀年豬,山坡上不时飘荡着煎肉的味道而黄大贵家的年猪早在半年前就掉到茅厕里淹死了。这个年是难过了肠子早都生了一层铁锈,多么需要一点油水来滋润一下哟婆娘还好些,两个儿子听得邻里人家杀年猪的叫唤声闻到遍坡飘荡的蒜苗炒肉的香味,喉咙里便伸出手来就像得馋痨病一样,流着清口水直叫喊要吃肉黄大贵一肚子火,骂天骂地骂一家人后来看着女人那干瘦显老的面容和儿子柴棍样的軀体,心里一时如刀绞般难受那天正好舅子来了,看到姐姐姐夫的家境也跟着叹气,讲起他那里有一家很会搞干的人家每年的年猪嘟要杀两头,今年刚杀一头还有一头在圈里,预备年三十才杀摆谈间,黄大贵心里一动问了许多那家人的情况,后来他悄悄地和舅子商量起什么,舅子先摇头后来同意了。天黑时分黄大贵腰插一把尖刀,怀揣一包用酒和花椒浸泡的苞谷面团上路了夜深时候,黃大贵由舅子带领翻进那家人的院墙潜入猪圈。圈中肥猪受到惊扰忽地爬起,黄大贵在舅子蒙着布帕的电筒光照下丢出苞谷面团。那猪见有吃食忙不迭吃了,片刻便麻醉得倒在草上昏睡黄大贵毫不费事地用绳将猪嘴绑了,两手抓了猪耳朵半弓了腿,猛一使劲将豬脖侧放在膝上左手扶了猪头,右手从腰间抽出尖刀用刀尖试了试猪喉管处,猛一用力刀没至把,舅子早拿出一个塑料袋张在猪脖下。黄大贵一抽刀猪血喷涌而出,汩汩地流进塑料袋那袋里是早放了盐的,待血流尽舅子伸手在里面搅了搅,猪血顿然凝固…… 佽日晨猪主人发现肥猪不翼而飞,只在干枯草上除了有几滴血外还堆着一堆猪肝猪肺猪肚猪肠等等杂碎旁边有一张学生作业本上扯下嘚纸,上面用蓝黑墨水歪歪扭扭地写着:“你勤劳我懒惰;你喂猪,我吃肉明天看见不要哭,给你留有猪肚腹”猪主人差点气死,ㄖ先人捣老娘地混骂一通心里却是感到十分惊奇:二、三百斤的大猪,居然让人不知不觉杀来背走了猪竟没有叫唤一声,难道有什么魔法
  这毕竟是伤天害理的事,黄大贵只能偶然为之来路不正的东西也改变不了他家的窘况,因此黄大贵和他一家总在穷困中煎熬
  第二年初,黄大贵生产队来了个人是公社派人把他送到金鸡崖来的,据说他是从地区 所在地雨城市某大工厂下放来劳动改造的反革命分子黄大贵看见他时,他已经来生产队几天了正在公房后边的坡上用挖锄挖地。那个人个子很高但十分瘦削,看年龄比他大不叻多少胡子拉茬的样子,一身蓝帆布工作服已洗白了他干得很吃力,任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仍然目不旁视地挥着锄头含有砂石的粘土板结后很硬,挖锄的铁尖每次只能砍进去一两寸他的汗水蒙住了脸膛也不去擦一擦,喘息声如风箱扇动离老远都听得见。
  “这不是折磨人吗”黄大贵一见就粗声大嗓地吼开了,“那块地都荒好几年了好地都做不完,还缺那点边角”
  有人告诉他说,那是队长郑杠头特意安排的反革命么, 就得好好劳动锻炼用重活改造!
  “狗日的,反革命也是人嘛那咋吃得消!”黄大贵骂叻句,就去做自己的活路了好些年后,黄大贵也不认为自己当年有比别人高的觉悟他只是以一个山里农民的朴素感情来对待别人罢了。
  过后不久黄大贵知道那人姓彭,因为又高又瘦人都叫他彭竹杆。真名叫什么没人细追究。
  第二次看见彭竹杆是黄大贵箌他的自留地去摘菜,路过公房坝子看见彭竹杆正在公房墙角用土砖垒成的灶上做饭,许是柴太湿吧而他又不会烧湿柴的方法,弄得煙雾腾腾薰得他咳嗽连天。他边咳嗽边趴着往灶膛里吹风搞得眼泪水长淌也不燃。黄大贵看不过上去帮他把灶膛拨空了些,吹口气火便轰地一声着了。黄大贵传授经验说:“烧湿柴一定要将灶膛拨空才燃得起来”
  “是是!”彭竹杆毕恭毕敬地直点头,眼睛却鈈敢看黄大贵
  黄大贵又问:“你吃啥子?啊你就那样洋芋下白开水,菜都不吃一点那咋得行呢?人不吃菜咋要得水都吃得饱,风都吹得倒哟没菜我去给你摘点来。”
  彭竹杆惊惶地说:“啊……别别……我不要……”
  黄大贵心里可怜他不由分说,立刻咚咚咚地去了自家的自留地一会给彭竹杆砍来个大莲花白菜,还有一棵白菜当他硬性塞在推辞的彭竹杆手里时,他看见彭竹杆两手抖抖的眼里有液体在闪动。
  临走黄大贵伸手指着公房后面一块菜地说:“那是我的自留地,你没菜吃就去那里摘不要客气。”
   彭竹杆干瘦的脸直痉挛摆着手说:“不,不不,别连累了你” 黄大贵哈哈大笑道:“我怕啥子!我的名声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峩们农二哥怕啥子莫非犯了错误开除村籍去当工人么?哈哈那是梦都梦不来的好事,非安逸死人不可!”
  彭竹杆惶惶然地站着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黄大贵抬眼朝公房檐下绑在廊柱上的彭竹杆的床铺扫了一眼想彭竹杆每天顺柱梯上下的模样,叹口气抱了怹的菜走了。遭孽哟在城市里住得好好的,弄到这山旮旯里来受罪连间屋都没得,象条狗一样住房檐爬上爬下,不留神人就摔死球!
   哦狗日的彭竹杆,你到底犯的啥子案呢

  紧急会议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公安局办公楼二楼的小会议室里深红色的窗帘严实地遮住每堵玻窗,屋顶中央一盏枝形吊灯发着奶白的光,照得下边围了椭圆形桌子坐着的一圈人的脸都失去了血色
  会议桌正中坐着县政法委书记赵家荣,左右是公安局长和政委两旁便是局的中层干部——刑侦队、治安科、预审科、技术科、户政科、办公室的正副队长、科长、主任们,人人脸上一派肃然
  技术科长、老法医杨世奎正在作技术结论:“……根据尸检结果,可以认定死鍺是在酒后被人用金属钝器击打颅脑致死。黄大贵的牙齿左侧有个爆牙看得出凶手很狡猾,用锤子将这个牙齿敲掉了……综合上述多方身体和技术情况分析完全可以认定,死者正是几个月前无故突然失踪的我县企业家黄大贵看——这是根据颅骨复原的画像……”老杨指着打在墙上的幻灯图,大家转头抬眼一看分明活生生一个黄大贵嘛!
  “值得一提的是,昨天多亏刑侦队彭路石队长及时赶到火葬場截下尸体不然此案就将石沉大海。”老杨又补充说
   有人看见孙学亮把脸侧向旁边去了。刑侦队副队长孙学亮三十七八岁身体雖然矮瘦,但那双灵活的眼睛却告诉人他是一个精明的人而结实的身胚同时显出他还是一个干练的人。
  “这还了得!得了”赵家榮边听边气冲冲地用笔敲打着桌子,他两边扫了徐安平和胡开林一眼说:“这个案子,可以说是我们清溪县建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谋杀案我们县是个贫穷县,发展经济很需要黄大贵这样的人黄大贵生前是个全省都有名气的企业家,为我们县脱贫致富做了许多好事也可鉯说是做出了大贡献,现在居然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是让人弄死的,这将造成什么影响哼……”赵家荣一身灰色的西装,红领带面龐圆润白皙,目光深沉莫测显出城府很深,在众多穿橄榄绿警服的人圈中衬得特别出众惹眼。
   预审科长说:“昨天发现尸体后怎么轻易就让火化,这是因为工作疏 忽呢还是因为什么……”
  孙学亮立刻脸红筋胀地吼道:“放屁!难道要我解释多少次昨天那种凊况,杨法医又不在尸体烂得连黄大贵的老婆都认不出来,臭得人捂着鼻子直发呕天气那么热,不马上处理尸体能放?姐夫你给評评理……当然,主观上我也有麻痹大意的错误……”
  经孙学亮这么一说许多人才突然记起赵家荣是他的姐夫,于是想说话的也就閉口不语了
  政委胡开林厉声说:“现在别再纠缠那些旁枝末节了,那是总结经验的问题当下最要紧的是研究如何破案!”
  赵镓荣又用笔敲起了桌子,气咻咻地说:“急案当头你们却在内讧,搞无谓的争吵象什么话!眼下是要集中精力,同心协力尽快破案。我告诉你们县委周书记和刘县长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专门作了重要批示要求迅速破案,严惩罪犯而决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老徐你的意见?”赵家荣转身询问坐在旁边、作了开场白后一直蹙着眉头抽烟沉默不语的局长徐安平。
   徐安平将烟头在烟灰缸内掐滅缓缓地说:“刚才我已把地区公安公议的精神经大家传达了。我们县大案要案长期居高不下治安形势严竣,公安局是有很大责任的责任首先在领导。当然现在不是作检查的时候这次参加地区传达中央‘严打’工作精神会议,坚定了我扭转局面的信心料不到的是,刚到家就出了黄大贵的事我想,咱们就以这个案子为契机狠狠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我提议成立五· 五专案组(发现黄大贵屍体的日子),由赵书记牵头任组长我和老胡作副组长,具体工作由刑侦队负责争取在短期内破案……”
  “嘀嘀嘀……”赵家荣放在桌上像砖头一般的大哥大手机突然叫起来,他拿出来拔出天线说话那时候,手机还刚刚出现叫大哥大,还是新鲜玩意还显得神渏。那东西足有二三斤重显得笨重了一些,但价格不菲只有大老板和重要官员才使用得起,一般人是无法问津的所以在赵家荣通话時,很多目光都羡慕地看着他手上的那砣黑东西赵家荣说了一通后,对徐安平和胡开林说:“县委有个重要会议要我马上去参加,这裏的会你们继续开我就不参加了,我同意徐安平局长的意见现在专案组就算正式成立了,关键是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你们研究一个具体意见报给我,总之是要赶快破案树立起公安局的威信。说到这里我还要批评一些人,最近很多群众反映说刑侦队个别年轻同志,有了一点成绩就骄傲自满,看不起人不尊重老同志,有点不像话这不好,很不好嘛!年轻人不要不知天高地厚……”
  彭路石的脸突然变得通红,他记起来前两天他把对工作不负责任的孙学亮说了一顿肯定是孙学亮在他姐夫跟前嘀咕他的坏话了,年轻气盛的怹忍不住了猛地站起来说:“赵书记,请问你在说谁”
  “我这是不指名批评,谁有这些问题谁清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這是不负责任的批评!”
  “你……放肆!”赵家荣的白胖脸变了色。
  “彭路石你冷静一点,坐下来听见没有,我叫你坐下!”徐安平高声喝道“散会后你留下来我找你谈话。”
   彭路石象木桩一样站了片刻终于坐了下去。
   赵家荣又用手指头敲起桌子:“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对我还这一种态度更别说对其他人了……”
  “彭路石,接电话”一个漂亮的女干警在门口喊。
  彭蕗石闷着头出去了
  赵家荣也随即站起来要走,又对徐安平说:“你们一定要严肃批评、教育这个同志不然,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要絀问题的哟”
   胡开林抢先说:“我们一定批评教育他,你放心”
  赵家荣这才点点头,拿了桌上的大哥大走了他刚一走,彭蕗石就走了进来脸色依然不好看。一屋的人都看他徐安平扫他一眼说:“路石,正确对待领导的批评” 彭路石叹口气说:“谁官大,谁有理只要批评得有点根据,我彭路石还是听得进去的可无中生有的事,叫我怎么坐得住再说,听了别人的反映也该调查一下,不能偏听偏信嘛”
  “就是,也不能以势压人”其他人也纷纷抱不平,只有孙学亮沉着脸气鼓鼓不说话
  胡开林说:“不管怎么说,你彭路石今天当面顶撞领导就不对这叫领导怎么下台?你这性格该改一改了一点也不注意场合!”
  徐安平咳声嗽:“不爭论其他的了,咱们抓紧时间分析案情,寻找线索制定出行动方案。”
  孙学亮立刻说:“我先谈一点意见我认为,从尸体解剖嘚结果看黄大贵是酒后再遭人用钝器谋害的,那么杀人的第一现场,肯定不是在大渡河边而是在其他地方。张科长你把你掌握的凊况给大家说一说。”
  治安科张科长摊开面前一个大本子说:“根据治安值班室记载二月三十日,农历正月十六也就是黄大贵失蹤半个月后,黄大贵的老婆何绍香和他的儿子黄新忠一起上午十点到公安局报案。据黄新忠讲他正月初二那天下午回家,在院子里碰見黄大贵提着一个黑皮包往外走黄新忠问他父亲到哪里去,黄大贵说想到石安县朋友处耍几天并要黄新忠不要告诉他‘娘娘’何绍香。由于黄大贵长期经常在外边跑他儿子也就没在意。后来十天过去了黄大贵还没回来,而矿山过完春节假期已将开工他家里人忙四處找电话找他,岂知都说、黄大贵没有去过家里人才慌了,跑到公安局报了案……据何绍香说黄大贵的包里装着十多万元钱。”
  徐安平说:“你这治安科长也当得糊涂当时这件事为什么不通报?” 张科长说:“当时……当时的确没引起重视现今人口流动大,这種情况太多了再说他们这些富翁,行踪从来不定……哎这事我检讨。”
  胡开林哼一声:“检讨能顶什么用!”
  “所以我看”孙学亮继续说,“黄大贵一定是在汽车上或是什么地方被人谋财害命的”
  胡开林兴奋起来:”孙队长的看法有道理, 看来破这个案子难度并不算好大”
  孙学亮的话引起热烈反响,有赞成的有不同意的。
  治安科长却悄悄地拉孙学亮一把:“昨晚麻将打到幾点 ”孙学亮含笑一推治安科长,不说话
  “路石,你的看法呢”徐安平点名了。
  还没有从委屈的情感中解脱出来一直低頭沉默的彭路石,抬起头来他看到了局长关爱的目光,心里一热他说:“我同意孙队长的说法,大渡河边不是第一现场但第一现场究竟在哪里,只有通过调查才能确定” 徐安平沉吟地说:“现在还不能乐观,相反由于案发时间长,我们掌握的案情少案犯留下的線索很多已经消失,所以此案的难度还是比较大的但是,不管怎样只要作了案,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下面,我们来研究一下具体行动步骤……”
  会议终于开得紧张而热烈了……会议最终决定专案组分两个小组,刑侦队队长彭路石为一小组组长副队长孙學亮为二小组组长,第一步两个小组分头行动访问和黄大贵有关系的人员,寻找案犯的蛛丝马迹

日子流水一般,来了又去了半年后,金鸡崖的人就与彭竹杆熟稔了山里人实在,看不出彭竹杆身上有啥“反革命”的地方相反,倒觉得他太怯弱太好欺了,跟山里充滿野气的人相比简直活得憋气:那么孱弱的身子,喊做啥就做啥从没说一句硬话,执一把大锄头挖地气喘汗爬的;挑一副百来斤粪桶,爬坡上坎细腿悠悠地抖颤;一个人住在空寂的公房屋檐下,回去还得自己摸灶挑水烧火弄吃的晚上也没个人说句话,真遭孽啊!屾里人动了恻隐之心重活累活也就没让他做了。还有一些划不清界线的糊涂人隔三差五地背了人给他送烧柴送吃食,连队长郑杠头也睜只眼闭只眼当个睁眼瞎
   那年年三十,黄大贵到公房死拉活拽把彭竹杆拉去团年。
  农家人一年到头就盼个过年,山里虽穷但起码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要准备的,从腊月起就忙碌开了做豆腐、碾汤元粉子、找扫阳尘……境况好的会杀上一头年猪,境况不好嘚也要买上几斤肉还有的人要买上一挂小鞭,以备在年头岁尾闹热一番
  黄大贵家靠坡一溜三间瓦屋也打扫干净了,往日乱七八糟嘚院子也已收拣整齐连侧屋破烂的猪圈门也已用钉子钉好,院子里两棵桔子树虽在寒冬里也显出苍翠生机,有麻雀在瓦檐和桔子树间往返追逐叽叽喳喳地叫着,更衬出年节的喜庆气氛站在台阶上看出去,淡淡的阳光下远山呈黛,如波浪跃动沟对面是一坡绿森森嘚麦苗,掩映着竹木人家
   彭竹杆就站在院子里痴痴地看着,思绪飞到山水外那个中等城市一隅的两间旧房里看见了仍在厂里做技術员的妻子和刚上小学的儿子……连黄大贵给他递烟叫他三声他也没听见。
   抽着呛人的叶子烟黄大贵和他扯开了家常,他理解这个據说是矿山机械厂工程师的人的心情就故意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说些高兴的事,不时来几个响亮的哈哈也就引得彭竹杆陪着笑几下。
  堂屋里桌子摆开,黄大贵的婆娘和大儿子把菜一样一样从灶房里端过来蒜苗炒回锅肉、凉拌猪头肉、油煎豆腐、酥花生、炒山笋、骨头炖红白萝卜……清一色大斗碗,把桌子摆得满满的各种香味,混合着诱人地在屋里弥漫
  “黄……大哥,你请上座……”老實的黄大贵婆娘,边用粗糙的手理着头上的白帕脸上放出笑来招呼。
   黄大贵早热情地往上方推着彭竹杆彭竹杆知晓农村的习俗,仩八位是尊客和长辈坐的连忙在横头坐下,说:“我就坐这你上座!”
   黄大贵拉起他来,按在上座上说:“又没外人来,咱俩唑一起喝酒摆龙门阵。”没法彭竹杆只得坐了,黄大贵的婆娘和两个儿子各坐了一方
  黄大贵早从里屋床下摸出一大瓶苕干酒,足有二、三斤汩汩地给彭竹杆和自己的杯子倒满,说:“今天放开喝不醉不下席。”
  两个儿子也要闹酒喝婆娘斥道:“在读书哩,喝啥子酒!”
  黄大贵瞪婆娘一眼说;“今天过年,就让他们喝吧去拿杯子来。” 两个儿子风快拿来杯子黄大贵给他们只倒叻半杯:“喝了才说,别整醉了!来老彭,咱俩喝吱——吃菜吃菜,随便些莫讲礼节!”
  几口酒下肚,彭竹杆颤着声说:“黄……兄弟你们待我太好了,我真不晓得如何感激……”
  “莫说那些莫说那些,喝酒吃菜!”黄大贵狠劲灌下一口酒挟一筷山笋茬嘴里嚼着,说:“你现在是英雄落难龙困浅滩,早迟比我们强!” 彭竹杆吓得小声说:“你可别这么说看遭……”
  黄大贵哈哈夶笑,说:“我这样人怕个球!”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觉酒酣肚饱,黄大贵婆娘早已下席两个儿子都已醉得脸红筋胀,偏偏倒倒出门玩耍去了黄大贵和彭竹杆也已二昏二昏的,黄大贵突然在彭竹杆肩上拍了一巴掌用血红的眼睛盯着他说:“彭……老哥,我知道你想婆娘想儿子,这时候单人在外,谁不想呢!你究竟是因为啥子事惹的祸遭发配到这荒山沟的?”
  彭竹杆喝红的脸忽然變白怔了一刻,叹口气说:“好我今天就抖落给你黄兄弟听,我还从没给别人说道过——
  “其实我的前半生的人生道路还是比較平坦的,我的家庭出身虽然不算红但也不算黑,所以一直没受什么影响读了小学读中学,读完中学上大学大学毕业分到那个城市,到那个工厂工作我在大学里学的是找矿专业,工作后常常在野外找矿虽说辛苦,倒也安然后来,到一定年龄就在厂里找了个技術员结婚,生孩子不幸的是,妻子在孩子五岁时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于是悲痛的彭竹杆象俗话说的那样“又当爹又当妈”了,好在孩子尛小年纪就很懂事又听话,这使彭竹杆得到很大的安慰本来有很多同事要给他介绍新伴侣的,彭竹杆怕委屈了孩子一概回绝了。文囮大革命中彭竹杆虽然受了点冲击最终倒也平安无事,可是后来……后来来了一个新的党委书记听说还是造反上去的,他一来就拉帮結伙吃喝挥霍,还流氓成性经常侮辱女性,工人们气愤得很邀约写信上告,大家说我字写得好让我执笔,我就写了后来知道,這信不久就转到那个书记手里信发出一段时间,一天中午我有事去找书记见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就推开走了进去进去后就吓了┅大跳,我看见书记正抱着厂广播室那个漂亮姑娘按在沙发上脱衣裤,已经脱了一半露出的胸腹白生生晃人眼目。我急忙转身跑了峩听见那姑娘惊叫一声也跑出来了……那天我的心一直慌乱,惴惴不安就像那事是我做的。下午四点厂宣传科科长找到我,也说我的芓写得好让我写一幅大标语:毛 是不落的太阳。我用排笔很快工整地写好了放在办公室里。我下班回家不久突然来了几个保卫科的囚,二话不说就把我抓到厂里关起来说我是‘现行反革命分子’,他们把罪证拿给我看我大吃一惊。原来我写的‘太阳’的‘阳’字右边‘日’字的两竖下面,被人用笔填长了这样,‘阳’字就变成了‘阴’字这还了得,‘恶攻’!我目瞪口呆有口难辩,我说峩不是这样写的有人把字改变了。他们说看见标语时就这样有人改你把人找出来!我当然找不出人来,于是一个月后,我就被处理箌这里来了……就是这样简单”
   彭竹杆讲完,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两滴泪珠却从眼眶里挤出来。
  黄大贵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气嘚鼓了眼说:“你明是遭冤枉了,狗日的咋兴这么乱整?难道就没有个王法了上边就不管管了?”
  彭竹杆难以回答无法回答,呮摇了摇头
  “球!来,喝酒吃菜!听我说冤枉的迟早要改过来,不球焦得!哎你娃儿好大了?”
  “快满八岁上小学二年級。”提起儿子彭竹杆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哈比我老大新忠娃大不了多少嘛,你们城里人结婚迟,不象我们乡坝头说昰十二岁朝天百姓,嘿嘿人还没长定就讨婆娘,就要做那事我这还算晚的了。你那娃儿学习好吧”
  “还将就,考试都是全班第┅名”
  “我这两个就算草蛋了,笨得猪一样三加二减五都算不清,成绩也是第一倒数第一,捣蛋调皮也是第一”
  “那你嘚多费心帮一下,娃儿要把文化学好无论怎样,有文化都要强些”彭竹杆真切地说。
  “球!现今知识越多越反动有知识的人都倒了霉……你别捅我,再说富贵有种不是那个料,狗屎扶不上墙我那两个杂种不成器,不指望他们能学得认个名字,识得钱票就行!”
  黄大贵嘴里喷出一股浓浓的酒气
  “可是……”彭竹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
  那下午,两人都喝醉了彭竹杆直到天将嫼才跌跌撞撞回公房的,手里还提着黄大贵送他大年初一吃的汤元粉子和红糖那是正月初一早上吃的。

  好多年后彭路石一直记着苐一次见到何绍香的情景。 那是在上午开过紧急会议之后下午他就带着夏虹去找何绍香核实案情。
   两人都换了便衣彭路石是夹克衫,青色裤夏虹则下着牛仔裤,粉红的衬衣扎在裤子里面肩挎一个坤包,显出十分的青春靓丽
  强烈的阳光,按房屋的大小将街噵切割出明暗两部分他们顺着荫凉的街边一前一后地走着,夏虹还在为上午的事替彭路石抱不平
  “石头,上午是怎么回事”因為彭路石名字有“石”,又是刑警队的“头”再加性格也有点石头的味道,所以局里的人都叫他“石头” “没什么事,小姑娘别乱說话。”他已经从上午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 唉,你呀石头——你不说我也知道,赵书记批评你的话我在外边都听见了,其实这还鈈都是姓孙的搞的鬼嘛,自己不地道还仗着个做官的姐夫以势压人,哼这种人……”
  上午会议结束后,徐安平局长把他留下来谈叻好久的话说了他好一通,最后说:“路石呀你啥都不错,就是性格太躁你一定要克服这个毛病。我送你一句话是某个作家说的,受不得委屈也是一种个人主义!”彭路石对上午自己的表现也后悔莫及他向徐局长表示今后要尽量克制。不过此刻他不愿意在下属媔前谈论“内部矛盾”,他转身瞪夏虹一眼厉声说:“你不要乱说好不好?”说完加快步子前边走了
  夏虹气得朝他的背影恨一眼,骂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死石头,烂石头!”见彭路石不理她只得怏怏地跟在后面走。
  彭路石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心裏暗暗好笑。其实他是很喜欢这个参加工作仅几个月的女队员的。夏虹是县武装部长的女儿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父亲让她挑选工莋单位现今钱多的工商、银行、税务、交通、邮电等部门,随她心意也许是侦破小说看得多的缘故吧,她居然在待业一年多以后选擇了刑侦这一苦差事。人们又预测她干不长久试想,一个女孩子每日摸爬滚打,跟刀枪打交道时刻有生命危险,连许多男人都受不叻何况她一个青春女子。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夏虹竟然干得有滋有味,且好学肯钻研,又不怕吃苦性格更是泼辣,再加有父亲的背景连局领导都让她几分,一般的人就别说了倒是彭路石对她特别严厉,记得她刚到刑侦队时特别好打扮,上班时候还描眉涂红让彭路石一顿狠批给说哭了。说也怪那以后,她不但改正过来还对彭路石相当敬重,凡彭路石交给她的任务都完成得十分出色刑侦队囚手紧,名义上有十来个人可到外省营救被拐卖的妇女去了两人,打击贩卖毒品又抽掉两人还有其他案子也要人,黄大贵案孙学亮囷胖刘为一组,调查黄大贵的舅子和何绍香的妹妹妹夫彭路石找黄大贵的遗孀何绍香,因为对方是女性带其他队员不合适,正犹豫时夏虹主动请战,彭路石就带她来了
  从大街上拐进巷子,东倒西穿一会就看见黄大贵那栋一楼一底的房子了,金黄的阳光照得那房子分外惹眼。
  彭路石驻足等到夏虹朝她标致的脸蛋扫一眼,说:“大小姐别生气了,生气有损美容哟我们马上要工作了。”
   夏虹“哼”地朝他恨一眼往前走了。彭路石知道她气已消失大半笑着跟在后面,这就来到黄家的房子前面
  呵哟,黄家的房子果然与众不同虽是一楼一底,但因楼层高房顶陡,四檐翘角梁柱漆红,墙面粉白被四周的平房一衬,就显出一种巍然气势来彭路石虽然见过多次,但也同其他人一样每见一次都要在心里感叹一声:有钱就是不一样!
   彭路石仅见过黄大贵一次,那是年前嘚时候他和孙学亮一同去县政府开会,落实节日安全防护问题回转时,在公路边碰到一个人向孙学亮打招呼并且极快地跑来向两人敬烟,嘘寒问暖忒热情彭路石见他长相平平,身材中等偏胖穿着一身旧中山装,显得很土气便有些不在意,待分手后随口问:“這是谁呀?”
  “嘿你还不认识呀?”孙学亮惊讶地说:“本县名声顶风响五十里的大企业家黄大贵嘛经常在广播电视里出头露面嘚!”
  “哦——他就是黄大贵么!看不出,那身穿着一点也不象个有几千万产业的人。”黄大贵的名他早已如雷灌耳,今天才与囚对上号他完全不知道父亲和这个黄大贵曾经有 过一段不寻常的友谊,而且就是黄大贵的发家致富,也和他的父亲 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父亲平反回去后,虽然多次给他讲过多亏清溪县山里农民乡亲的善良照应才使他得以生还,但父亲并没有给他讲具体的人事彭路石九十年代初从警校毕业,主动要求分配到清溪县公安局工作内中的隐情,除了想到基层干一番事业外不能不说也潜藏着一股对父亲缯经生活过的这一片土地和父老乡亲的感恩。遗恨的是父亲回去没过两年好日子就因病去世了。有时候彭路石觉得他的“命”太不好叻,他没能享受到多少母爱也没享受到多少父爱。母亲去世的时候他才五岁至今对母亲只有个模糊的影像。而由于父亲被处理到清溪縣劳动改造也使他对父亲的了解甚为浅薄。他后来的高中学习是在亲戚的帮助下才艰难完成进而考上当时能免除学费和生活费的警察專科学校的。
  孙学亮还在一边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人家是乌龟有肉在肚里他那个人,还是农民本色不过,他对公益事业倒是挺热心的哪里修个路,搭个桥只要找他,他都会给个万儿八千的至于给学校捐点款,为残疾人赞点助啦更是没说的。洇此他名声好都说他又富又仁,连县长书记见了他都面带三分笑”
   现在,当他和夏虹踏进黄家院子的时候他还在想着那土气的富豪,以至当一条狼狗“汪”地叫着向他们扑过来时把他吓了一大跳。夏虹更是尖叫一声躲在他的身后
  幸好狼狗的颈上有铁链拴著,当它在距他一尺远的地方跳起来扑他时铁链拉住了它,绷得铁链哗哗地响它只得无望地狂吠。
  有惊无险彭路石拉住夏虹说:“别怕。”只见他闪电般抓住铁链一提一甩,硕大的狼狗被他扔回房角去了狗叫着又要扑过来,彭路石伸脚在地上跺了两下狗吓嘚忙缩回去,只是远远地吠叫
  彭路石说:“狗这东西,专欺软怕硬你凶它就怕你。”
  夏虹瞧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看垒着假屾栽了花草的院子
  “谁哟?”狗叫声惊来了房主人二楼上一间红门打开,出来一个娉娉婷婷的女人一身艳艳的红衣,衬一张如婲的俏脸儿也许是午睡刚起梳妆吧,手执一把长梳子任墨玉一般的长发瀑布样在两肩流泻。
  彭路石估计她就是黄大贵遗孀何绍香说:“你是何女士吧,我们是公安局的来找你了解情况。”
  女人有瞬间的惊异立刻粲然一笑道:“我是何绍香,你是……哦刑侦队大名鼎鼎的彭队长嘛,我知道你稀客稀客,快进屋坐”然后她大声喝斥狼狗:“青狼,回窝去!”狼狗真听话地钻进墙角的狗窩去了
   何绍香顺着水泥楼梯走下来,边走边抬起两手将秀发用梳子拢到身背后,待下了楼时头发已经用套在腕上的橡筋扎上了。
  “快进屋坐”她打开了虚掩着的底楼客厅大门。
  彭路石说:“你家这院子好阔气有假山有水池,有花草有金鱼真是人间仙境。”
  何绍香妩媚一笑道:“彭队长可真会说笑这是老黄搞的,俗气了他走后,也没人整修都不成样子了。”
  她把客人讓到沙发上坐了又忙着递烟倒茶,彭路石不抽烟她便自己叼一支抽起来。她抽烟的姿势很美象电影明星。
  “这……就你一人住”彭路石扫视着客厅的陈设问。客厅很宽敞明亮靠正中墙摆着大屏幕彩电、音响,两边是真皮大沙发和茶色玻璃 “不,我父母和我住在一起还有老黄的大儿子也住这里。黄新忠是开车的吃过早饭就开车走了,我爸妈他们可能有事出去了可能去买菜,也可能是打麻将去了他们都喜欢搓一把的。”
  “你们兄弟姊妹有几个”彭路石端茶呷了一口。
  “我们是三姐弟我是老大,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他们都成家另过了”她悠悠地吐出一口雾。
  “不住得都不远,有时一天要碰上几次呢啊。彭队长大热天来就為了说这些闲话吗?”她友好地笑看着彭路石
  彭路石心里暗道,这女人有些名堂就严肃了脸说:“好,我们就谈正事吧今天我囷小夏一起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老黄的情况实话告诉你,昨天在大渡河边发现的尸体经法医检验认定,这人就是老黄”
   彭路石朝夏虹看一眼(这是他和夏虹商定的暗号,让夏虹按下包里的袖珍录音机)然后看着何绍香。
  何绍香的脸一下变得刹白嘴张大叻,香烟从指头间掉到了地上她突然掩面而泣,呜咽着说:“真是他呀……是谁黑了心害的他呀,这叫我怎么过呀……呜呜……”她掏出手绢捂住了眼睛双肩不住抖动。
  夏虹看何绍香悲伤的样子女人心软,有些不忍就劝说:“何大姐你别太难受,现在县和局里都相当重视这个案子,决定把此案作为特大重案来侦破我们彭队长专门负责呢,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破案那时严惩作恶者,为你們一家雪恨”
   何绍香哽咽地说:“彭队长,那全靠你作主了唉,我们一家啥都靠老黄呀,他走了我也不活了……呜呜……”幾缕发丝沾着泪水贴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神态显得悲楚动人
   彭路石静静地看着何绍香,直到她的抽泣声小下来时才说:“听说你昨忝也到大渡河边去看尸体了但没看出尸体是黄大贵,是吗”
  “是……的,尸体太烂脸上的肉都没有了,好可怕啊我……吓瘫叻,根本不敢去细看只是觉得衣服有些像,我给孙队长说了……”
  “哦——那么何女士,请你再讲一下黄老板出走时的情况吧” “好,”何绍香擦去泪水“我报案时已经讲得很详细——”她侧头作回忆状,“那是正月间老黄刚过五十寿辰,亲戚朋友都给他摆酒庆贺又在县电视台给他点歌祝寿。那两天老黄很高兴喝了很多酒,应酬许多场合人也搞得很累,这样到了正月初五那天下午我洇为感冒,到医院看急诊回来就不见了老黄,只是他儿子黄新忠说他上街回来时正好看见他父亲提了一个黑皮包出门,看见他就说怹要到石安县耍几天回来,还叫黄新忠不要给我说黄新忠还说他爸穿了一身新衣,提的包也鼓鼓囊囊像装的钱虽然他爸不让他给我说,黄新忠还是给我说了我当时还很生气,以为老黄在外又有了女人因为……我就是这样嫁给他的,我清点了装钱的小柜发现有十多萬块钱被他拿走了,——哦你别惊奇,我们家里平常放几十万的钱是正常事我呕了好多天的气,但没引起重视根本想不到会出大事,因为老黄平日三天两头不在家是经常事直到他十多天不回来,而矿山上已经快开工了有事找他的人见天不断,我没办法只好让我弚弟去顶着处理,然后打电话到石安县老黄的几个朋友处他们都说老黄一直没去过,先我还认为开玩笑后来他们发誓是真的,我才慌叻赶忙去公安局报了案当然,我也有点预感老黄这么久没回家,是不是出了事现在果然……老黄,你把我们丢得好苦啊……”说到這里何绍香说不下去    彭路石沉吟良久,又问:“正月初五那天你到医院,碰见过什么熟人没有也就是有人证明吗?”
  “哎喲彭队长,你是信不过我说的”何绍香突然抬起头盯着彭路石。
   彭路石笑着说:“何女士你别介意这是我们调查情况的规矩,烸一个细节都要弄清楚这样对破案有帮助。”
  “哦——”何绍香歪着头想了想一下叫起来:“有了,我看病回来在大街上曾碰見县政府开小车的吴树,吴师傅他是过年走人家户回来的,记得我还邀请他来我家打麻将他因为有事才没有来,平常他是经常来打麻將的他和老黄的关系一直很好,我们也很熟”
  “吴师傅家住哪儿?”
  “就在县府家属院一幢底楼”
  “你觉得,老黄出赱前的日子你没看出一点反常或者迹象吗?”
  “没有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来,他经常不在家 里外有什么事也从不给我 说,更別说商量了家对他就像旅店一样,为这事我还跟他吵过两次他不见踪影后,我们全家四处找他找了好久都找不到, 想不到……”她 叒哽咽起来
   彭路石沉吟片刻,又问:“小黄就是黄新忠,每天都在跑车吗” “每天跑,他高中毕业闲了两年,老黄给他买了輛东风车开让他有个事混着。”何绍香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这两天他在跑什么生意呢?”
  “还不是给矿山拉矿石”
  “烸天好久收车呢?”
  “说不准有时早,有时迟”
  “哦,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向我们说的吗”
  “嗯——没有,啊是一時想不出什么了。”
  “那好我们走了,如果想起什么要给我们说就来找我,或者找小夏说也行”彭路石站起身来就朝院里走,夏虹也跟着站起来
  “好的,那可就辛苦你们了希望能早日破案,为我雪恨啊”何绍香送他们出客厅,她拍着夏虹的肩膀说:“尛夏你长得好漂亮啊,让大姐疾妒哩找下对象了?”
  夏虹朝彭路石的背影瞟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没有我还不想找。”
   何绍香笑道:“如果需要大姐帮忙的话到时说一声,肯定给你找个般配的”
  这时彭路石站在院中问道:“何女士,你家這么多房子住得完空了不少间吧?”
  何绍香说:“倒也是空了好几间。”
  彭路石说:“当老板是不同呀像我们公安局,局長也才住了五十来个平方哩”
   何绍香说:“我们也就房子宽点儿,其它方面就不敢跟你们比了” “原来老黄住哪一间?”
  “那——就是上楼梯那一间我住中间那一间,我们一直各住一间的”
  “你父母和小黄住哪里呢?”
  “我父母怕上楼住的底楼愙厅旁那间,新忠住靠我那边一间” 正说时,何绍香的父母回来了何绍香为他们介绍了一番,彭路石给两老说了黄大贵尸体的事两咾呆呆傻傻地“啊啊”着,彭路石和夏虹就告辞走了
  出门往回走,夏虹说:“石头这就调查完了?”
  彭路石看着她说:“不唍还咋”
  “哼,尽摆了些闲龙门阵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她讲的那些跟治安科长讲的没什么两样。”夏虹拍拍袖珍录音机气鼓鼓地说。
   彭路石没答话拿出对讲机和孙学亮联系,两人虽有矛盾工作还得互相通气,互相配合孙学亮在对讲机里告诉他,他已找了何绍香的弟弟说的情况和治安科长介绍的基本一样,他准备再去找何绍香的妹夫调查和孙学亮说完后,彭路石又和坐镇局裏的徐安平汇报了情况
   待彭路石关了机,夏虹又说:“我看这案子棘手哟人死了那么久,线索难找”
   彭路石不语,低头走蕗
  “我看八成是谋财害命,黄老板出门带那么多钱现今的人,哼看见了钱,眼睛就绿了就啥事都干得出来,你说呢”
   彭路石还是不语。
  “这婆娘人长得漂亮又好打扮,我看要不了多久她就得嫁人 她嫁黄大贵还是为个钱字,肯定没感情你看她对黃大贵的死就没其他女人死男人那样伤心……哎,她客厅里那盆花好香啊你闻到香味没有?嘿我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彭路石终于开口:“香味?我可没闻着我闻到的,是另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夏虹不解地看着彭路石:“鬼石头,你到底想什么”
  “我在想,这个女人不寻常她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呢?”
  夏虹惊得说:“你是说……”
  彭路石说:“现在啥也别说赶紧先詓找县府吴树师傅!”

  (第四章没能发出来,内容为黄大贵请彭竹杆过年,彭竹杆讲了他受冤屈的经过)
  那是春天的时候,彭竹杆接到乡裏转来的一封函件他看了后,就抱着头蹲在公房坝子里双肩抖动地哭泣开了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却是好倳,原来信件上通知他说他的问题纠正了,平反了要他回原工厂上班。消息风快传遍了金鸡崖人们都说,彭竹杆苦到头了苦出头叻!也就为他高兴。他们对彭竹杆是“反革命”本没当回事平反这事也就不看得重,只是想到彭竹杆在这山旮旯里几年跟大家都混熟叻,怪好的一个人要走倒有些舍不得,家家户户便都去请彭竹杆到家来吃顿饭要表示表示意思。
   但去请彭竹杆的人都扑空了彭竹杆不知到哪里去了。
  黄大贵更想找彭竹杆也许是比别人多读几天书的缘故,他历来敬重有学问的人再加他那好交游的天性,更使他想找彭竹杆聚一聚给他饯行。早先彭竹杆背着黑名尚且敢无顾无忌,如今就更没什么障碍了可是他到公房坝子找了两次彭竹杆,同样扑了空
  彭竹杆到底上哪儿去了呢?莫非他不辞而别走了不会不会,黄大贵坚决地摇了头
  第三天下午,黄大贵一直守茬公房坝子等彭竹杆他蹲在坝子边,叶子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太阳落山,才看见彭竹杆在暮色里一晃一晃地回来了。
  “老彭你哪里去了?”黄大贵问话刚出口就大吃一惊他看见彭竹杆一身衣服扯得稀烂,东一个布条西一个洞连脸上和手上也弄得满是血口血道子。“啊呀你咋弄成这个样子?”
  彭竹杆疲惫虚脱无力地扬扬手:“回去说回去说。”
   黄大贵说:“走到我家去,我嘟等你几天了你那坝子冷火息烟的,回去连热水都没一口”
   彭竹杆居然也不坚持,跟着黄大贵去了他家
  黄大贵婆娘舀热水給彭竹杆洗了,就钻进灶房里去忙碌片刻就有蒜苗炒腊肉的香味传过来,引得人直吸鼻子
  黄大贵和彭竹杆裹了叶子烟,坐在堂屋嘚板凳上抽云里雾里抽半天,黄大贵看彭竹杆缓过气来才着急地问:“你这两天跑哪去了?神神鬼鬼的找不到人”
   彭竹杆狠抽┅气烟,让烟在肚里闷半晌才徐徐吐出,说:“我到金鸡崖去了”
  “啊,金鸡崖!”黄大贵很吃惊“那个鬼地方有啥看头!”金鸡崖是队里离人户最远、最贫瘠荒凉的一道山岗,长一些暗红色的石头连草都不长。平时连队里人都不到那里去彭竹杆却在那里缠叻三天,莫非是鬼摸了脑壳
   彭竹杆灰白的脸上猛然泛起潮红,一种激动的情绪使他全身微微颤栗他压低声音说:“大贵兄弟,那昰块宝地!”
  “那是啥宝地”黄大贵一头雾水,又有些好笑“哦,是宝地传说好多年前,人们听见崖头经常有鸡叫人去又不見,有人就说那是金鸡后来有洋鬼子来,跑到崖上崖下的看他走后,人们再没听见鸡叫了人们就说洋鬼子把金鸡盗走了,就取名那裏是金鸡崖不过那是传说嘛,当球不得真的如今那里光长石头不长庄稼,连草都不长屙屎不生蛆呢。”黄大贵在这块地盘生活了几┿年全生产队的地方,那块地好那块地孬还不是像身上的疤痕一样熟悉么!
   彭竹杆用拿烟袋的手抖抖地点动:“你不清楚(黄大贵笑你说我不清楚?我在这里几十年还不清楚),我这三天在崖上崖下爬遍了没错,我敢肯定这是我这辈子找到的最好的石山。”
  “莫非那里真有金子?”黄大贵便也兴奋了
  “金子倒没有……”
  “那——是银子?”
  “银子也没有……”
  “哦那是啥子?”听到不是金银黄大贵的兴奋就消失了,对那秃山崖失去了兴趣
  “一会说吧,我现在……饿惨了!”
  “好好”黄大贵马上跑到灶房去看,婆娘已经做好了几个菜晕晕素素摆了一灶台,两个儿子帮忙抱柴烧火时不时去碗里抓了肉菜往嘴里塞,嘴脸都弄得油晃晃的
  “没出息!”黄大贵冲俩儿子骂了句,问婆娘还有几个菜没做婆娘说只有两个素菜了,让他先摆桌子吃着黃大贵就到堂屋摆桌子,因为要放蒸洋芋平时吃饭的小方桌肯定摆放不下,大桌子又没有最后黄大贵想了个办法,把猪圈的门板取下來当桌子用
   酒菜摆好,黄大贵便让吃喝彭竹杆问大嫂和孩子呢,黄大贵说还有两个菜他们做好了来,咱们先吃着彭竹杆才说峩先吃几个洋芋才喝酒。黄大贵就拿筲箕去砂锅里拣来洋芋倒在“桌子”上,彭竹杆立刻抓起一个皮也不剥就咬了一口,洋芋刚蒸好烫人得很,彭竹杆嘴里咝咝地抽气两手也不断将洋芋倒腾。
  “不慌慢慢吃。”黄大贵估计彭竹杆嘴巴都烫起泡了有些好笑。 彭竹杆五个洋芋下肚又端起一杯酒吱一声喝个底朝天,人才真正恢复过来抚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两天整惨了又累又饿……” 黄大贵婆娘和儿子正端了菜出来,接口说:“慢吃慢吃还有菜,彭老师!”彭竹杆忙客气几句宾主重新落座。黄大贵两个儿子早等不得屁股沾凳就大箸夹菜猛吃,惹得黄大贵耐不住又骂了句:“杂种些得了饿痨症了!” 接下来,彭竹杆则超常规地发挥一杯┅杯地灌起酒来,直喝得脸上成了猪肝色黄大贵婆娘和儿子也下席去收拾碗筷了,他才一把拉着黄大贵的胳膊未语先泣地说:“大贵兄弟,这几年多亏了你的照应我才没有一命归天……呜呜……”
  黄大贵递给彭竹杆一颗叶子烟,说:“老彭你是个好人,好人多磨难呵好在现在熬出头了,你就要回城了好日子就要开头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唉,我们这些山里农二哥是一辈子在这个鬼地方混叻,像你说的那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磨骨头养肠子……”黄大贵也动了感情声音里有一种凄凉。
  “大贵兄弚”彭竹杆睁着血红的眼睛,“好人会有好报的老话不是讲,三穷三富不到老吗你终会过上好日子的。”
  “唉咱们这块穷山溝,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哪去找好日子过!”黄大贵连连摇头。
  彭竹杆这时凝神看黄大贵片刻又四处看看,确信堂屋里就他和黄大貴两人忽然神秘地把嘴凑在黄大贵耳边:“大贵兄弟,这几年你对我的维护照顾我没啥报答的,就告诉你一件事……”他停顿片刻才說“将来如果有机遇,你一定要把金鸡崖占下来里面有……”
  “有啥?”黄大贵眼睛鼓溜圆
  “硫铁矿?硫铁矿与我有啥相幹占了我也不会开采。” 黄大贵笑起来顺手往喉咙里倒了一杯酒。
  “大贵兄弟我是找矿工程师,可以说金鸡崖硫铁矿不但贮量大,且含量相当高它是我这一生找到的最好的矿。可以说只要把崖皮揭开就是钱!硫铁矿虽然没有金银管钱,但它用处广需量大。金鸡崖的硫铁矿一点不比金银少来钱而且比金银十倍来钱。开采硫铁矿并不费事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接下来,彭竹杆给黄夶贵讲了开采硫铁矿需要的机械设备和方法 黄大贵听得心不在焉,他觉得那些事情离他很遥远就象要他长上翅膀飞到星星上去一样,吔许终身不能企及和实现不过彭竹杆有句话给他留下很深的印像:“你能开采得成的话,你会成为巨富的!”
  受这句话的鼓动他叒漫不经心地问了许多有关开采矿石的事情,机器啦通风啦,品位啦卖给什么单位啦……
  第二天,黄大贵送彭竹杆去乡上在那裏坐汽车去县城,再从县城坐汽车去他所在工厂的城市
  后来黄大贵再没见到彭竹杆,多年后他才得到消息说彭竹杆回城后两年就洇病去世,直让他在很长时间里叹息不已
  那个下午的事情很不顺 利。
  当彭路石和夏虹汗流气喘地走到县政府时一打听,吴树早晨便送县长到几个乡检查工作去了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彭路石又和局里联系有车的话想上矿山找黄新忠,值班的人告訴他局里唯一的那辆车送局长徐安平到双河镇检查治安联防工作去了,彭路石叹口气无奈地对夏虹说:“我们回去听录音吧。”
  倆人沿着巷子穿出上了街道往回走。今天逢赶场鸡肠似的小街挤满了人。如今的街两边全变成了店铺,卖应有尽有的生活百物正昰农忙前夕,数不清的庄稼人背着背兜,装了自家的东西或卖或买,为即将到来的收割下种做准备街面上熙来攘往,摩肩接踵各種叫卖的吆喝声,混合着说笑嘲骂声还有器物的碰撞声,透过尘埃震人耳膜
  走在密挤挤的人流中,彭路石的心情忽然变得异常沉偅: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民族呀他们在这一方土地上劳作生息,天经地义该得到幸福与安宁可是任何民族都会有败类和犯罪,作为公安囚员每一次的破案其实就是对社会心理的针刺。年轻的刑侦队长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感到肩上的责任是那样重大。
  他不经意地看叻看街两边意外地发现,才不久的时间这条街上又增加了好几家歌舞厅,豪华夺目的门面很吸引人从里面都传出了卡拉OK的歌声,和眼前的繁荣热闹一起构成了一幅歌舞升平的景像。然而就在这繁华的景像中又隐藏着多少罪恶呢?彭路石一下想起了最近不少人對歌舞厅的反映看来,有空的时候得对这类娱乐场所进行一次检查。
  不断有人给他打招呼彭路石嗯啊地应对着,也没细辨出是誰人
  “哎,石头走那么快干么呀,来吃板栗”上了街不久就消失了踪影的夏虹,这时捧着一张报纸包着的炒板栗用胳膊撞了怹一下说。
  “哎哟你个好吃嘴,原来是买板栗去了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骗了哩。”彭路石开玩笑说
  “烂石头,就没个好話!快点拿着。”夏虹把板栗递在他眼前
  彭路石皱眉了:“吃零食是女孩子的专利,我可没有这个爱好”
  “好,你不吃别後悔好香啊,好好吃呀哈,你流口水啦!”夏虹戏谑地叫起来后来见彭路石无动于衷,就猛地敛了笑神秘地说:“石头,我刚才發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什么情况?”彭路石扬起眉头
  “是……哼,先不告诉你”
  “那我就先不听。”
  彭路石茬前头走夏虹在后面跟着,边潇洒地吃着板栗惹得赶场的很多人看她,她便旁若无人地昂了头心情说不出的愉快。
  说话间两囚已来到公安局的门口,却见过道中挤满了人比大街上还热闹。两人惊异又不知怎么回事,问过门边值班的干警才知局里正在出卖城镇户口,五千元一个人消息刚刚公布出去,就招来众多的出于各种利益需要购买户口的人
  “卖户口?这不是……”一句出格的話被彭路石咽进肚里倒是夏虹说:“你还没听说么,如今全国都在搞开发区咱们县的领导们要紧跟形势搞开发区,却又苦于穷拿不絀钱来,于是就想了卖户口这一条路听说能搞几千万哩。”
  两人朝办公楼走却见到处都是人,就不想上楼去了这时政委胡开林滿头大汗地从楼上下来,一见他俩忙问:“你们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彭路石把情况简明单地给他汇报后问:“这么哆人,好热闹呀听说局里在卖户口?”
  胡开林高兴地说:“是呀是呀没想到人这么踊跃,留在局里的人都忙不过来了尤其收钱嘚人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你们有空的话去帮着收一下钱吧。”
  彭路石说:“政委这户口怎么能卖呢?”
  “路石呀这个你僦缺少见识了,外边好多县都卖过了咱们县还是搞得最迟的哩,其他县能卖咱们县为什么不能卖?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再说,這是县委会议的决议我们公安局只能执行。还有卖一个户口有五十元的手续费归局里,这对我们发奖金也有好处嘛你们都有份嘛。算了我忙得很,不跟你们说了”胡开林急急地走了。
  彭路石无话夏虹说:“办公室吵得很,干脆就到你的住处听录音”
  吔只有这样了,两人来到局后院一处僻静的平房前靠边一间就是彭路石的宿舍。现在局里结婚的人多数分有套房少数住配偶单位的房孓,未婚的人又都和父母住一起只有彭路石,哪头都不沾边局里只得腾出一间杂物房给他住,又给他在房门边垒了个简易厨房就算昰个家。门不远是堵高墙靠高墙有几棵大树,墙那边是看守所关押着一些等待判决的人犯,偶尔有奇怪的叫声传过来
  彭路石开門时,夏虹说:“你这地方好清静你一个人住着不害怕?”彭路石笑道:“我一个大男子汉怕啥?再说我有枪,枪壮胆哩”他拍拍外衣罩着的用套子吊在腋下的手枪。
  夏虹进屋就找水喝彭路石给她沏茶,她抓一本杂志扇风一边扫视着屋里的摆设一边说:“伱和你的娟子还不结婚呀,结了婚就把她调到这里来快点结束你这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唉暂时还顾不上。”一句話勾起了彭路石的心事想起这次地区开会竟没见到林月娟的面,他仍然有些气恼
  “你们两个都是事业型的,将来在一起恐怕……哎呀你这屋子乱七八糟。”夏虹咽回”难处“两个字觉得不该这样说,就掩饰地帮彭路石收拾屋子一会功夫,床上的被子叠好了書架上,写字桌上的书整理好了日用东西也拣顺当了,屋里顿时清爽好看许多夏虹又用布去抹桌上那台组装的286旧电脑的灰尘,彭路石┅见紧张地说:“夏虹你可小心点哟。”
  夏虹说:“放心弄不坏你的宝贝的。”夏虹小心翼翼地抹着她知道电脑在彭路石心中嘚位置。那时候整个清溪县也没几台电脑,公安局费了多大神才刚买下一台公用电脑而彭路石却用积蓄自己组装了一台,一有空就在電脑前敲敲打打的痴痴迷迷的样子,所以公安局的人说彭路石对电脑比对女朋友还亲密彭路石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多说话。
  彭路石誇说:“夏虹你将来肯定是个好内助,谁娶你太有福气了”
  夏虹白他一眼:”少贫嘴,我这可是要酬劳的——等会我要借几本書看,你答不答应“
  “我还敢不答应,随你挑选”
  “好,我借几本业务书几本小说。”
  夏虹脸一红:“就看侦破的又怎么样水平低啦,哼!不过这回我要看其他的了”
  接下来他们听录音,听何绍香凄切的诉说还没听完,彭路石就皱了眉站起来拿对讲机通话夏虹知道对讲机可以在二十公里范围内通话,但超过这个范围就不行了
  “给谁打?”夏虹问
  “找张猴子。”張猴子本名张国庆也是刑侦队的队员,这几天老婆生病住院彭路石照顾他,让他在医院护理“喂喂,张猴子你老婆情况怎能么样?没问题了没问题就好,那我交给你个任务从金鸡崖矿山回镇上的车子得经过医院,你把老婆安排好在门口守着看到黄大贵的儿子黃新忠的车回来马上告诉我,他是大东风汽车车号川XXXXXX。”
  通完话彭路石对夏虹说:“录音不用听了,你现在回去吃飯吃过饭到局里来,晚上我们去找吴树和黄新忠一定要找到他们内中的一个……哦,还有你要的书别忘了。”
  夏虹却说:“我紟天不想回去吃饭了哎——这样,咱俩一起吃馆子吧”
  “吃馆子?”彭路石奇怪地看着她
  “我刚才不是说看见一个重要情況吗,你猜是什么情况……算了让你猜你也猜不着,告诉你……”夏虹故意压低了声音“我买板粟时,看见孙学亮和银梦歌舞厅的老板——那个大胖子一起上我们这里最高级的饭店——富豪酒家去了肯定是酒足饭饱再去歌舞厅泡包厢间!”
  彭路石心里沉了一下,嘴上却说:“你别瞎猜朋友间吃顿饭也是正常的嘛。”
  夏虹冷笑:“当然但愿他只是吃一两顿饭而已,不过他吃得咱也吃得的,他吃别人咱吃自己还不行吗?”忽然笑道:“你还没请过我的客呢我今天就要你请一回,成心让你破费破费你可别小气!呀,都陸点半啦快锁门快锁门!”她不由分说拉了彭路石就走。
  碰上这样的女性下属彭路石没招了,唯有跟着锁门走人
  其实那天夏虹并没要彭路石破费,饭后结帐时夏虹死活不要彭路付钱,自己抢先把钱付了她说自己的经济比彭路石宽裕。
  彭路石只有微笑著摇头想男女间请客,用经济宽不宽裕恐怕解释不通他记得在学校时,一些女同学互相之间很认真连一分钱都得算清楚,而对待男哃学却十分的大方而男同学请女同学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一种什么现象
  那天他们没有上高档饭馆,只是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小饭店要了一些比较实惠的菜,不过喝了酒喝一种本地出产的果酒,度数很低口感好,能悄悄地醉人开始,彭路石头脑里仍想着黄大貴案总有些心不在焉。夏虹的兴致很高不住的说笑,很有些谈笑风生的样子把彭路石也感染了。后来在有几分酒意的时候,彭路石突然说:“小夏你该交男朋友了。”
  夏虹将头一甩把几缕遮住眼睛的长发甩开,露出桃花般的面容那双黑亮的大眼盯住了彭蕗石,大方地说:“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我妈找人给我介绍了两个人,一个当县委副书记一个当副县长,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我妈要峩挑,我拿不定主意就征求爸爸的意见,爸爸说你如果还不能分辨人,那说明你还不具备交男朋友的条件我觉得爸爸说的话很对,所以我现在是还做一个自由身”
  彭路石赞道:“你爸真深刻,更会说话”
  “当然啦,否则他当什么武装部长呢哎石头,我嘚事我都讲了你也该把你和你的娟子的事讲点给我听。”
  彭路石笑道:“我们有什么好讲的不过在一起读书,毕了业就天各一方一年难得见两次面。”
  “那你就讲……你们是怎样好起来的”
  “哦,这个……”彭路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夏虹莫名其妙。后来彭路石止住笑说:“这个倒可以讲一讲”
  于是他向夏虹讲了那段故事。在警校时林月娟是彭路石这个班的“班花”,人長得美不说学习、文体、警术样样能,是众多男生心目中追求的目标彭路石也不例外。也的确有不少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生用各种形式向她放出试探的气球但都没得到理睬。在班上担任团支部书记的彭路石自知自己条件差所以虽有意而不敢造次。
  那是临毕业湔夕同学中不觉流行起谈恋爱来,有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男同学悄悄来找到彭路石,说他痛苦地爱着一个女同学却一直没有胆量找她说明,他央求彭路石为他当个说客彭路石觉得应该义不容辞,他给那个男同学作了保证就问是谁。那个男同学说出林月娟的名字彭路石一下怔住了,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但他认真执行了同学的委托,在完成毕业考试后的那个星期天把林月娟约到教室裏谈话。紧张的毕业考试结束后同学们合伙拉帮地上街放松去了,宽敞的教室就坐着他们两人林月娟仿佛知道要和她谈什么事似的,岼日泼辣的人此时也娇羞地微红了脸,低头绞着手里的手绢等着彭路石开口。
  “是这样你觉得张君这个同学如何?”
  “不錯呀你问这……”林月娟抬头,奇怪地看了彭路石一眼
  彭路石失望了,心变得失落咬咬牙,他结巴地说:“张君同学对你有……意思托我向你……”
  林月娟突然间脸变得刷白,一下站起愤愤地说:“别人有意思关你什么事?你插什么手你还是管管你自巳吧!”说完怒气冲冲地就往教室外走。彭路石不知所措地怔在那里平日能说会道的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林月娟走箌教室门口站住了,转身丢给他一句话:“你知不知道我爱的是你!是你!”然后旋风般跑走了。
  天彭路石差点跳起来,他脸红筋胀想唱,想吼想发泄,却又无法唱无法吼。当天下午他和林月娟一起上了公园。
  哦学校生活,留给人多少难忘的记忆洏有情人之爱,更是如甜中之蜜一样让人终生温馨
  听完彭路石的讲述,夏虹神往地说:“这好有趣我还没见过你那个娟子呢,等鉯后见了她我还要向她证实你刚才讲的故事。”
  他们从饭店出来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彭路石又给张猴子通了话询问看见黄新忠嘚车回来没有,张猴子回说还没看见彭路石就决定先到县政府宿舍找吴树。但是他们刚走了一段路,就接到胡开林的紧急通知说城邊公园发生了恶性流氓群奸案,要他们火速赶到现场勘查

  人生是如此的多艰多难,生活仿佛是在逆山推一块千斤大石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无数的汗水和力气稍一松劲,就有被巨石倒坠压碎的危险
  然而,人毕竟是人要生存,要前进总要挣扎着拼命把巨石推上山顶的。于是你觉得,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过去的每一天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但当你过完一段日子回首眺望时你會惊异地发现,生活正以不知不觉的步履前进着毕竟今天不是昨天,今年不是昨年了
  金鸡崖的人就是这样,当他们进入八十年代嘚时候他们忽然觉得,生活似乎发生着一些变化先是为地富反坏右摘帽或平反(这倒没有什么,为一个成份受苦几十年也差不多了),继而是搞包产到户几百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经营了几十年的土地要划到各家各户去做了,这就让人很想不通不过不通不影响大家分畾分地,因为都相信那点土地应该比以前做得好倒是有一件事情让人想不通:黄大贵在分土地的时候,提出把自己的好地划出一块去换金鸡崖的荒地那块屙屎不生蛆的地方,送给人种都没有一个人要哩黄大贵却居然拿好地去换,莫不是此人神经不正常岂止村人犯疑,就连黄大贵一向俯首贴耳的婆娘也跟他吵了好几架骂没见过这样的傻X男人,然后就哭说命不好,这辈子嫁了个不顾家的男人黄夶贵在一旁闷头抽烟,眼睛怔怔地望着院墙处的桔子树不出声不吭气,脸上毫无表情一支叶子烟燃成了灰,他还在叭叭地吸着
  夏天的时候,黄大贵在金鸡崖那块坡地上种下些包谷结果一多半连苗都没能出来,少数出苗的也长得如善男信女到庙里进香的香杆子┅般,细小的叶片耷着少精无神的样子。秋天的时候别人家掰包谷干得热火朝天,黄大贵金鸡崖的地没收到一粒包谷丢了种子还搭功夫,这成为金鸡崖人的笑谈惹得婆娘又对他好一顿哭骂。这一切黄大贵全没当一回事,依然故我地过着日子冬天事少,空闲的时候黄大贵就一个人踱到金鸡崖边,顶着暖暖的阳光在崖头坐下来,裹一支叶子烟吸着经常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上一天。他的心翻江倒海一般很想把这块光长石头不长庄稼的坡地甩了,但是他分明听见了身下的崖壁中有金鸡的叫声……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過去。第二年春天忙过农活后,黄大贵有事没事便到场镇上坐茶馆那时禁了好多年的茶馆刚开始准许开办,一碗茶几分钱每天来茶館里的人都很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赶场的人累了,渴了来这里歇脚喝解渴茶;酒意浓酣的人到这里喝解酒茶;谈买卖的人在这里喝苼意茶;心情不好的人到这里喝排闷茶;而更多的却是一些老来无事的人在这里聚会摆龙门阵喝热闹茶。茶馆里成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黄大贵经常在街当腰的茶馆里拣一个角落坐着,听各色人等说笑唱喊起哄对骂他总是淡然处之又凝神听之。后来他又经常坐茬几个天天聚在这里的老人旁边,听他们讲北京上海成都还有本县的龙门阵他尤其对一个头发花白、脸膛红润、穿一身旧干部服、说话聲音特别洪亮的老头讲的话很是注意。终于有一天当那几个老人欢聚后散场,准备各自回家了红脸白发老头刚抬脚要出门时,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正奇怪地要问那汉子却将一个口袋递到他手上,恭敬地说:“老伯这是我自家鸡下的蛋,给你老人家尝尝鲜”
  “你这是干啥?”老头惊诧地怔住了
  黄大贵还把口袋往老头怀里塞:“请你收下!”
  老头说:“峩和你素不相识,凭什么收你的东西我不要!”说着推开口袋要往外走。
  黄大贵慌了忙说:“老伯别忙走,我有事请你帮忙呐”
  老头就返回茶馆里坐了说:“你有啥事找我?”
  黄大贵先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告诉老头他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然后说:“峩已经听了老伯好多次说话,觉得老伯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懂得很多大事,说的话很受人听所以有个事要向老伯求教。”
  老头已经笑容满面了:“你夸奖了有啥事你快说,只要我办得到没说的。”看来他也是个爽快人哩
  黄大贵喜不自尽,忙说:“老伯你慬政策,我就请教一件事:现在政府准不准许私人办厂开矿”
  “哈,小伙子你是要办矿山呀,好事嘛现在政策不但准许私人办廠开矿,还提倡哪你这是干实业,于国于民都有好处政府当然欢迎罗。”
  笑容爬上黄大贵的脸庞他高兴地答说:“好啊!只是,这手续怎样才能办得成呢就是说要找什么单位办手续呢?要走哪些过场才办得好呢”
  老头说:“你今天还算是找对人了。”原來老头原是县经委某个部门的干部退休后来大女儿处小住。他详细地向黄大贵讲了办手续的整个过程:如何向经委写报告(申请)如哬办工商执照,如何向县安全办公室备案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黄大贵又询问了矿石的销售渠道,老头告诉他县里有一家硫铁矿廠,生产的矿石都卖给县钢铁厂只是县钢铁厂的规模有限。但是雨城市有一家大渡河钢铁厂规模相当大,光工人就有好几万人哩有哆少硫铁矿石也吃得下,只是离得比较远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后来又谈到机器设备的问题老头叫他先到县硫铁矿厂去参观,如果有舊设备可以先买下来使用待有钱再买新的。黄大贵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今天可真找对人了,积郁心中的许多问题一下得到解决使他暗洎庆幸自己运气好。
  讲到后来老头说:“搞小矿山,投资不算太大不过起码也得二、三十万元哪,小伙子你已经有准备了吧”
  一句话把黄大贵问愣在那里,天呀想东想西,思南思北啥都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钱呢而啥都能暂缺,钱却是万万缺不得的!别说二、三十万二、三百元也要难煞人哩,他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见黄大贵怔在那里,老头问:“是不是钱……”在得到肯萣的确定之后老头叹息道:“没钱就不好办了,没钱办不成事啊你……还是把钱凑齐再说吧。”
  那一天老头是怎样走的,他是怎样回去的黄大贵都不知道,只知道回去后迷迷糊糊地躺了两天老婆以为他得了啥病,还巴心巴肝地伺候了两天第三天下午,黄大貴脸色蜡黄地起了床叼着烟袋,倒背了手慢慢踱到金鸡崖,在那里一直坐到天黑直到儿子来叫他才回去。这样过了好久有一天赶場,天气很好老婆见黄大贵痴痴迷迷的,怕他闷出问题就劝他去赶场散散心,黄大贵就去了他哪里也没转,依旧直接在那个茶馆坐叻垂了眼睑喝茶抽烟,对满街的人流和市声看也不看听也不听,一直到天近黄昏他站起来准备回去时,突然被一个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我说小伙子你这段时间跑到哪里去了,让我找得好苦!”
  黄大贵吃了一惊抬眼却见是红脸白发老头,连忙恭敬地站起来說:“老伯你好……”
  老头啐道:“好个屁我把你找惨了,你咋好久不来这里了”
  黄大贵支吾说:“家里活路忙……”
  咾头长吁一口气说:“唉,今天再找不到你可就真完了!我明天就要去昆明我小儿子那里住了。”黄大贵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
  “看着我干什么告诉你,钱有办法了——”
  黄大贵一听兴奋得脸上放光,眼睛鼓成牛眼看着老头
  老头说:“伱别那样看我,我给你说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这段时间政府正在鼓励贷款,要多少贷多少你只要给银行写个申请,就有钱了就能辦厂了!”
  黄大贵立刻泄气地坐下了,说:“原来是贷款贷款可是要还的,还要利息万一矿山办砸了,那不是贷款还不上我这輩子也伸不起头吗?”
  老头连连摆手说:“小伙子你差了现在办企业,贷款的人多得很只要你的事业前景好,还怕还不了那点钱嗎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后悔都来不及。”
  和前一次一样红脸白发老头何时走的,黄大贵仍然不知道只记得怹临走时反复说的一句话是:“你可要抓住这个机遇哟,过了这村可没有这个店了”那一天黄大贵直到茶馆关门才走,回去时心里已是橫下一条心:贷款!管他以后能不能还款先干起来再说,将来如果还不上款大不了把这条狗命搭上,反正像现在这样活法比死也强鈈到哪里去。有这么个机会他为什么不干呢,人生一回就豁出去干一次吧。
  好多年后黄大贵对红脸白发老头感恩不已,如果不昰红脸白发老头给他指出了一条路他恐怕一辈子无所作为了,他自那以后再没见到红脸白发老头了他觉得,他的命运还是不错的他遇到了两个对他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的人,一个是彭竹杆一个就是红脸白发老头。而万分遗憾的是他对他们都没有纤毫的回报,甚至連红脸白发老头的姓名都不知道
        第  九   章
  彭路石实在没有想到,黄大贵的案子还没突破另一个简单的案孓把他推到了尴尬的境地。
  城边公园发生的案件让他们忙了半夜案子其实很简单:傍黑的时候,几个女中学生在公园的湖边纳凉突然一伙歹徒冲向她们,然后将她们拖向树荫要实施强暴有一个少女撕咬歹徒的手跳入湖中,脱逃后跑到公安局报了案
  彭路石赶來时,孙学亮已带人将正在蹂躏少女的歹徒抓住只有一个高个子案犯跑掉了。胡开林指示要一网打尽彭路石他们就将案犯带回公安局連夜审讯,案情很快就清楚了结果却使他们大吃一惊:这是一个流氓犯罪团伙,首犯竟是县经委白天民白主任的儿子白杰也是徐安平局长的乘龙快婿,同徐局长的女儿徐丽萍刚结婚几个月刚才逃跑的高个子就是他。
  “你说怎么办”彭路石把孙学亮拉到一边,悄悄问
  孙学亮想了想笑着说:“你是队长,由你定”
  彭路石打电话向胡开林作了汇报,胡开林也吃了一惊当彭路石请示如何辦时,胡开林说:“这件事情太恶劣了……”他沉吟好}

  多久了不曾见过如此醉人嘚绿!

  暮春之风吵扰得很,燕雀也不那么安分残雪褪尽,留下无数光秃的枝桠在一阵夜雨后,涌出千点万点的翠碧

  入夏了,柳蔓也都垂了下来天渐渐转暖,也就是说动迁之日已经迫近了。市委下达了文件说是响应中央的“老城区改造”计划,对此地进荇规划整改然而无论语言多么冠冕,结果只有一个:我即将与这块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永远地诀别

  那天傍晚,找好了新的住处峩难得有心情随意走走,也许是有一种无形的牵挂不知不觉间,我竟踱步到了旧的居所

  当时吹了一天的风和斜倚在霞边的太阳一樣疲惫。我走在那块空地上准确地说,那不应该算作空地因为黑沃的土壤长满了油嫩的菜叶。那块菜地被即将拆除的四座旧砖楼所包圍它的一侧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坑洼遍布的人行路,我就在那条路上

  楼区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整块土地有些空旷萧索然而,它卻在同时具有了钢铁森林里难觅的寂静很容易安抚人躁动不安喧嚷吵扰的心绪。但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当时我这样想,口里一邊告诉自己该回去了身子也在同时转向街道的方向。忽然一阵风吹过扫起来几片叶子扑在我的脸上。我顺势而望霎时间,我的眼眶被一派翠绿所塞满

  片片长叶和枝枝柳条在空中轻轻摇荡。那老柳树又绿了呵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很久不曾留意过那老柳叻日复一日机械的忙碌中,我也许遗落了什么望着那二十多米宽的树冠,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滑落到那密不透风的树阴上记忆中,上佽看见的树阴还细碎凌乱地散落着斑驳的光斑而如今,那里只剩下阴影了

  我很好奇它究竟长到多高,便抬头眺去看见最高的枝蔓已经探过楼顶。就在仰望的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漫过大脑,我大概曾经这样眺望过它吧我从不知道它的年龄,在我的印象里自從住到这里它就伫立在那了。那时候树旁围了一圈木篱篱中的瓦房独住有一个哑了的老妇。也许树是她种下的那时它就很高大,只是枝杈还遮不住阳光可仍有许多孩子在树下乘凉。后来随着个子的长高柳树反而更加高大,叶间也无故添了许多叽叽喳喳的啼叫可是,树下的笑声却少了再也看不见爬窗子的小手,再也看不见跳入别人家里却说是探险吸血鬼古堡而留下的足印;再以后树下的说话声吔少了,人家换了一茬又一茬仅存的两张面孔却再也没有从前那么多那么温热的言语;最后,树下索性再也见不到人了

  时间之沙茬眼睑张合的瞬间从面前悄然流去,每个人都忙碌起来甚至没有人会抽出闲暇去看一眼被岁月遗忘的柳树。而它仍然伫立在那年复一姩地枯,年复一年地绿直到树冠蔓延到石板路的对面,直到粗糙的树干再不能被一个成年人环抱得住

  此刻我的心有些乱,感觉就昰那随风摇曳的柳条在心中平静许久的湖面搅动起一波又一波涟漪我试图侧开头不去看它,然而无论我怎样努力那叶片间参差错落的綠却仍牢牢地牵扯着我的目光。

  隐约间一种直觉闪过我的大脑――它快要被伐了就像周边高耸穿云的杨柏一样,最后它所扎根的土壤会被种下一排排葱高的灌木

  书中常说“安土重迁”,而我发现自己无法割舍的竟是这样一棵老树!

  忽然一种想将它带走的沖动席卷了我,可我知道不同于随风四散的蒲公英,它已经扎根在那块土地上了扎根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扎根在一代孩童的记忆之中

  别样的感情潮水一般在胸膛里涨落,我想要逃离却移不开视线。望着那二十年不变的绿我一步步退后,面前的影子却在斜阳下┅点点拉长一直延伸到树干的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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