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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氏闻见后录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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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既定天下,尝令赵普等二三大臣,陈当今已施行、可利及后世者。普等历言大功数十。太祖俾更言其上者,普等历毕思虑,无以言,因以为请。太祖曰:“吾家之事,唯养兵可为百代之利,盖凶年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变生,有叛兵而无叛民。”普等顿首曰:“此圣略,非下臣所及。”予谓议者以本朝养兵为大费,欲复寓兵于农之法,书生之见,可言而不可用者哉。
自唐以来,大臣见君,则列坐殿上,然后议所进呈事,盖坐而论道之义。艺祖即位之一日,宰执范质等犹坐,艺祖曰:“吾目昏,可自持文书来看。”质等起进呈罢,欲复位,已密令中使去其坐矣。遂为故事。
太宗以柴禹锡、赵熔皆晋邸故吏,颇亲任之。后禹锡、熔告秦王廷美阴谋,事连宰相卢多逊。赵普与多逊有积怨,上章乞备枢轴,以纠奸变。廷美谪房州,多逊谪崖州,擢禹锡枢密副使,熔知枢密院。禹锡、熔益散遣吏卒于国门内外侦事。吏卒有醉酒与鬻书人韩玉斗殴不胜者,又诬玉有指斥语。禹锡、熔以闻,玉伏法。太宗寻知其冤,遂疏禹锡、熔,不复信用熔,未几,皆罢。廷美以太子兴国七年五月迁房陵,九年正月卒。前诏以是年十一月有事于泰山。五月,迅雷中烈火作,焚乾元、文明二殿,罢封泰山。柴禹锡病狂阳,赵普亦被重疾,委吏甄潜祷于终南上清官。天神降语云:“普坐冤累耳。”廷美至真宗咸平二年,方自房陵归葬汝州梁县新丰乡。前已追复涪王,谥曰悼。仁宗即位,赠太师尚书令。(并出《国史》)
国初,有神降于凤翔府??县民张守真家,自言:“天之尊神,号黑杀将军。”守真遂为道士。每神欲至,室中风萧然,声如婴儿,守真独能辨之。凡百之人有祷言,其祸福多验。开宝九年,太祖召守真,见于滋福殿,疑其妄。十月十九日,命内侍王继恩就见建隆观降神,神有“晋王有仁心”等语。明日太祖晏驾,晋王即位,是谓太宗。诏筑上清太平宫于终南山下,封神为翊圣将军。(出《太宗实录》、《国史·道释志·符瑞志》)
仁皇帝诞降,章懿后榻下生灵芝,一本四十二叶,以应享国四十二年之瑞云。仁皇帝四时衣夹,冬不御炉,夏不御扇,禀天地中和之气故也。
燕恭肃王,仁皇帝叔父也。颇自尊大,数取金钱于有司,曰:“预讨吾俸可也。”积数百万,有司以闻。诏除之,御史沈邈言其不可,帝惨然曰:“御史误矣。太宗之子八人,惟王一人在耳。朕当以天下为养,数百万钱,不足计也。”仁皇帝庆历中亲除王素、欧阳修、蔡襄、余靖为谏官,风采天下。王公言王德用进女口事,帝初诘以宫禁事何从知?公不屈。帝笑曰:“朕,真宗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旧,岂他人比。德用实进女口,已服事朕左右,何如?”公言:“臣之忧,正恐在陛下左右耳。”帝即命宫臣,赐王德用所进女口钱各三百千,押出内东门。讫奏,帝泣下。公言:“陛下既不弃臣言,亦何遽也?”帝曰:“朕若见其人留恋不肯去,恐亦不能出矣。”少时,宫官奏宫女已出内东门,帝动容而起。
仁皇帝庆历年,京师夏旱。谏官王公素乞亲行祷雨,帝曰:“太史言月二日当雨,一日欲出祷。”公言:“臣非太史,是日不雨。”帝问故,公曰:“陛下幸其当雨以祷,不诚也。不诚不可动天,故知不雨。”帝曰:“明日祷雨醴泉观。”公曰:“醴泉之近,犹外朝也,岂惮暑不远出耶?”帝每意动则耳赤,耳已尽赤,厉声曰:“当祷西太乙宫。”公曰:“乞传旨。”帝曰:“车驾出郊不预告,卿不知典故。”公曰:“国初以虞非常,今久太平,预告百姓但瞻望清光者众耳,无虞也。”谏官故不扈从。明日,特召王公以从。日色甚炽,埃雾涨天,帝玉色不怡。至琼林苑,回望西太乙宫,上有云气,如香烟以起,少时,雷电雨甚至,帝却逍遥辇,御平辇,彻盖还宫。又明日,召公对,帝喜曰:“朕自卿得雨,幸甚。”又曰:“昨即殿庭雨立百拜,焚生龙脑香十七斤,至中夜,举体尽湿。”公曰:“陛下事天当恭畏,然阴气足以致疾,亦当慎。”帝曰:“念不雨,欲自以身为牺牲,何慎也。”
仁皇帝内宴,十门分各进馔。有新蟹一品,二十八枚。帝曰:“吾尚未尝,枚直几钱?”左右对:“直一千。”帝不悦,曰:“数戒汝辈无侈靡,一下箸为钱二十八千,吾不忍也。”置不食。李处度藏仁皇帝飞白“四民安乐”四字,旁题“化成殿醉书,赐贵妃”。呜呼!虽酒酣、嫔御在列,尚不忘四民,故自圣帝明王以来,天独以仁谥之也。
谏官韩绛面奏仁皇帝曰:“刘献可遣其子以书抵臣,多斥中外大臣过失,不敢不闻。”帝曰:“朕不欲留人过失于心中,卿持归焚之。”呜呼!与世主故相离间人臣,使各暴其短以为明者,异矣。
韩绛又言:“天子之柄,不可下移,事当间出睿断。”仁皇帝曰:“朕不惮,自有处分,深恐未中于理,有司奉行,则其害已加于人,故每欲先尽大臣之虑而行之。”呜呼!与世主事无细大当否,类出手敕,用压外庭公议者,异矣。嘉囗二年秋,北虏求仁皇帝御容。议者虑有厌胜之术,帝曰:“吾待虏厚,必不然。”遣御史中丞张?遗之,虏主盛仪卫亲出迎,一见惊肃,再拜。语其下曰:“真圣主也。我若生中国,不过与之执鞭捧盖,为一都虞候耳。”其畏服如此。
嘉囗中,将修东华门。太史言:“太岁在东,不可犯。”仁皇帝批其奏曰:“东家之西,乃西家之东。西家之东,乃东家之西。太岁果何在?其兴工勿忌。”仁皇帝以嘉囗七年十二月丙申幸天章阁,召两府、两制、台谏等观三朝御书。置酒赋诗于群玉殿。庚子,再幸天章阁,召两府以下观瑞物十三种。一、瑞石,文曰“赵二十一帝”;二、瑞石,文曰“真君王万岁”;三、瑞木,曰“大运宋”,隐起成文;四、七星珠;五、金山,重二十余斤;六、丹砂山,重十余斤;七、马蹄金;八、软石;九、白石乳花;十、瑞木,左右异色;十一、瑞竹,一节有二弦并生其中;十二、龙卵,有紫斑而小;十三、凤卵,色白而大。观太宗真宗御集,面书飞白,命翰林学士王?题姓名遍赐之。又幸群玉殿置酒作乐,亲谕以前日之燕草创,故再为之,无惜尽醉。独召宰相韩琦至榻前,酌鹿胎酒一大杯,琦一举而尽。各以金盘贮香药,分赐之。明年三月,帝升遐。故韩琦《哀册文)云:“因惊前会之非常,似与群臣而叙别”也。
仁皇帝崩,遣使讣于契丹,燕境之人无远近皆聚哭。虏主执使者手号恸曰:“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其后北朝葬仁皇帝所赐御衣,严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
真宗时皇嗣未生,以绿车旄节迎濮安懿王,养之禁中。至仁宗生,用箫韶部乐送还邸。后仁宗亦以皇嗣未生,用真宗故事,选近属得英宗,养禁中,以至嗣位。英盖濮王第十三子,殆天意也。
文思院奉上之私,无物不具。宣仁后同听政九年,不取一物。呜呼,贤哉!上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至南都,筮日即帝位。昭慈太后遣内侍官邵成章以乘舆服御来,有一道冠,非人间之制,成章捧以奉上曰:“太母令奏殿下,祖宗以来,退朝燕闲不裹巾,只戴道冠。自神宗始易以巾,非旧制也。愿殿下即位后,退朝燕闲,只戴此冠,庶几如祖宗时气象。”上流涕受之。
《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明太祖之外,止有三昭三穆而已。前代帝王于太祖未正东向之时,大率所祀不过六。初,英宗即位,?仁宗而迁僖祖;至神宗即位,?英宗,复还僖祖而迁顺祖。司马文正公、范文忠公皆言:“僖祖当迁,太祖当正东向之位。”最后孙观文固言:“汉高祖得天下,与商周异,故太上皇不得为始祖。光武之兴,亦不敢尊舂陵。今国家据南面之尊,享四海九州之奉者,皆太祖之所授也,不当以僖祖替其祀,请以太祖为始祖,而为僖祖立庙,如周人别祀姜?原之礼,?袷之日奉祧东向,此韩愈所谓祖以孙尊,孙以祖屈之意也。”丞相韩魏公读之,叹曰:“此议足以传不朽矣!”王荆公薄礼学,又喜为异,独以为不然。三公之议格不行,今太祖犹未正东向之位云。
元丰三年,初行官制,以阶易官,《爵禄新格》:中书令、侍中、同平章事为开府仪同三司;左右仆射为特进;吏部尚书为金紫光禄大夫;五曹尚书为银青光禄大夫;左右丞为光禄大夫;六曹侍郎为正议大夫;给事中为通议大夫;左右议谏为太中大夫;秘书监为中大夫;光禄卿至少府监为中散大夫;太常至司农少卿为朝议;六曹郎中为朝请、朝散、朝奉大夫,凡三等;员外郎为朝请、朝散、朝奉郎,凡三等,起居舍人为朝散郎;司谏为朝奉郎;正言、太常、国子博士为承议郎;太常、秘书、殿中丞为奉议郎;太子中允、赞善大夫、中舍、洗马为通直郎;著作佐郎、大理寺丞为宣德郎;光禄卫尉寺、将作监丞为宗义郎;大理评事为承事郎;太常寺太祝、奉礼郎为承奉郎;秘书省校书郎、正字、将作监主簿为承务郎。今岁月浸远,旧官制少有知者,予故详出之。
元符末,徽宗即位,皇太后垂帘同听政。诏复哲宗元囗皇后孟氏位号,自瑶华宫入居禁中。有冯?者,论其不可曰:“上于元囗后,叔嫂也,叔无复嫂之礼。”程伊川谓先人曰:“元囗后之贤者也,论亦未为无礼。”先人曰:“不然。《礼》曰‘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皇太后于哲宗,母也;于元囗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为不可?非上以叔复嫂也。”伊川喜曰:“子得之矣。”
绍兴己未春,金人初许归徽宗梓宫,宰臣上陵名永固,有王钅至者言:“犯后魏明帝、后周文宣二后陵名。”下秘书省参考,如钅至言。然前汉平帝、后汉殇帝、十国刘龚同曰康陵,本朝顺祖亦曰康陵;后魏明帝、后周宣帝、唐中宗同曰定陵,本朝翼祖亦曰定陵;前汉惠帝、唐懿宗王后同曰安陵,本朝宣祖亦曰安陵;唐太宗曰昭陵,本朝仁宗曰永昭陵;后魏宣武后曰永泰陵,唐玄宗曰泰陵,本朝哲宗亦曰永泰陵;盖本朝陵名犯前代陵名者不一,祖宗以来不避也。予时为校书郎,为秘监言,具白丞相,不报。再议徽宗陵名,改永囗云。
本朝《太祖》、《神宗》、《哲宗实录》,皆有二本。其更修各有自云。国初,诏有司:周文、武、成、康陵,各具衮冕掩闭,亦不免唐末、五代暴发之祸矣,汉、唐以来陵墓,不足道也。
先人在元符年,奏书直宣仁后事。刑部有罪籍者,三十年不赦。晚著《辩诬》,犹三十年奏书也。国有诬谍,岂可直?先人疾病,抚其书曰:“但俱吾藏山中耳。”上圣明元年之二日,诏扬宣仁后之功,削诬谍,下有司索先人《辩诬》。先人既薨,予兄弟追怀迟虑未敢上,有司急以复命,则奏曰:“与其藏诸名山,为百世未见之书,曷若上于公朝,补一代不刊之史。”诏以《辩诬》秘著作之庭。谨按新史亦作《辩诬》一书,著得于先入《辩诬》者,每曰河南邵某云。初无先人斥一时用事者之言也。用事者之家,意予兄弟近拟一书以附国论,又诬矣。故具列上元年二日诏《哲宗实录)曾丞相以下文字,以明今日正论,不独自先人《辩诬》出云。
  建炎元年五月二日手诏建炎元年五月二日,门下、中书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宣仁圣烈皇后保佑哲宗,有安社稷大功。奸臣怀私,诬蔑圣德,著在《国史》,以欺后世。可令国史院别差官,摭实刊修,播告天下。其蔡确、蔡卞、邢恕、蔡懋,三省取旨行遣,仍不得引用。建炎元年五月一日敕。”
哲庙实录先是,元丰七年三月大燕,中燕延安郡王侍,王?率百官贺。及升殿,又谕王与?相见,复分班,再拜称谢。是冬,谕辅臣曰:“明年建储,当以司马光、吕公著为师保。”神宗弥留,后敕中人梁惟简曰:“令汝妇制一黄袍,十岁儿可衣者,密怀以来。”盖为上仓猝践祚之备。神宗太母所以属意于上者,确然先定,无纤介可疑。邢恕,倾危士也,少游光、公著间。蔡确得师保语,求所以结之者,而深交恕。确为右仆射,累迁恕起居舍人。一日,确遣恕邀后侄光州团练使公绘、宁州团练使公纪,辞不往。明日,又遣人招至东府,确曰:“宜往见邢舍人。”恕曰:“家有桃着白华,可愈人主疾,其说出《道藏》,幸留一观。”入中庭,红桃华也。惊曰:“白华安在?”恕执二人手曰:“右丞相令布腹心。上疾未损,延安冲幼,宜早定议,岐、嘉皆贤王也。”公绘等惧曰:“君欲祸吾家。”径去。已而恕反谓后与?为表里,欲舍延安而立其子颢,赖己及?、确,得无变。确使山陵,韩缜帘前具陈恕等所以诬太后者,使还,贤者暴其奸,再贬知随州,确寻窜新州。刘挚拜右仆射,恕坐党与,谪监永州酒税。绍圣二年,除恕待制、知青州。章?、蔡卞执政,谋所以释憾于元囗旧臣者,知恕险鹫,果于诞罔,又衔挚等黜己,方思有所逞,为确报投荒之怨,召为御史中丞。于是,日夜论刘挚、梁焘、王岩叟等谋废立,又造司马光送范祖禹赴召,有“主少国疑,训事虑”语,以实后属意徐邸之谤;又讠术高士充上书,告王?尝令高士充问其父遵裕侦太后之意欲谁立?遵裕叱遣,士充乃去;又教确之子渭进及甫?语书,有“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等语,以斥渭、挚等有废上谋。?、卞起同文馆狱,使蔡京、安?穷治。于是时中人郝随,日夜媒孽称制中,眩惑左右,?、卞交关谋议,奉行文书于外,作追废太皇太后诏,请上宣读于灵殿。钦圣献肃皇太后、钦成皇后苦要上,语甚悲,曰:“吾二人日侍崇庆,天日在上,此语曷从出?且上必行此,亦何有于我!”上感悟,取?、卞奏,就烛焚之。禁中相庆,而随等不悦。明日,?、卞理前请。上怒曰:“卿等不欲朕入英宗神御殿乎!抵其奏于地。同文之狱,追逮后殿御药官张士良,胁以刀锯、鼎镬,无所得。又适有星变,诏曰:“朕遵祖宗遗志,未尝诛戮大臣,释勿治。”恕徒以诎于进取,极口造言,仇执政以逞。适?、卞用事,凶德参会,舍不利之谋,无以激怒人主。废辱之祸,几上及于君亲,曾不以为忌,而尚何有于臣下之家?推迹谗口,开祸乱原,虽江充、息夫躬,尚何以加?上尤善知人,灼见是非邪正,以照临百官中外,罔有遁情。如谓嘉问、居后辈,诚不可用,留邢恕于朝,置周秩言路,必无安静之理,皆切中?慝。御史中丞傅尧俞、谏议大夫梁焘、范祖禹、右正言刘安世、殿中侍御史朱光庭交章论确怨谤不道,人臣所不忍闻。按确与章?、黄履、邢恕在元丰末结为死党,自谓圣主嗣位,皆有定策之功。确所谓桀骜狠愎,无所畏惮,若不早辨白,解天下之疑,恐岁月浸久,邪说得行,离间两宫,有伤慈孝。于是,太皇太后御延和殿,宣谕三省、枢密院大臣曰:“皇帝是神宗长子,子承父业,其分当然。昨神宗服药既久,曾因宰执入对,吾以皇子所书佛经宣示,是时众中惟首相王?因奏延安郡王当为皇太子,余人无语,确有何策立之功!若他日复来,欺罔上下,岂不为朝廷之割”遂责确英州别驾,新州安置,仍给递马发遣。?、履、恕亦皆得罪。
曾丞相布手记三省用叶祖洽言,追贬王?昌化军司户参军,追赐第遗表恩例及子孙等,如刘挚等旨挥。再对,未及奏事,上遽宣谕:“王?当先帝不豫时,持两端,又召遵裕子与议事。当时黄履曾有文字论列,及同列敦迫,其后方言上自有子。”布云:“此事皆臣等所不知,但累见章?、邢恕等道其略,不知黄履章疏在否?”上云:“有。”布等闻禁中无此章,履曾于绍圣初录奏。此三省又令履录私稿以为质证。
是日,又闻蔡渭上书。言文及甫元囗中以书抵邢恕云:“刘挚、傅尧俞、梁焘辈有师、昭之迹。”又云:“此辈皆不乐鹰扬。”又言:“必欲置眇躬于快意之地而后已。”而恕尝以此书示蔡确。三省召恕问之有实,遂令恕缴奏。有旨令蔡京、安?根究。书中目傅为粉,焘为昆,盖以箕子况之也。鹰扬谓其父。及甫云:“此辈不乐其父,不敢妄进,师、昭之说,乃诋讦之语,至于眇躬,不知何谓?执政有以为指斥者。”余以问夔,言此辈有此心。余云:有心须有迹。夔云:无迹即无事。冲云:此事可大可小。盖言眇躬若文及甫自谓,即无他矣。然元囗中人,自分两党,其相诋讦,乃至于此,可怪。恕、确交通,尤可骇。
梁焘卒,余谓子中云:“早知此,则不复力陈矣。”子中云:“不然,其他所陈,有补者不一,亦不为徒发。”子中又云:“对留甚久,众皆云,有如中丞之对也。”先是,绍圣初,蔡确母明氏有状言邢恕云:“梁焘曾对怀州致仕人李询言,若不诛确,于徐邸岂得稳便?”寻不曾施行。既而,因及甫、唐老事,蔡渭曰夔云:“唐老事何足治,何不治梁焘?”夔遂检明氏状进呈。下究问所推治,究问所以问恕,云得之尚朱;遂召朱赴阙,朱所陈恕语,云得之李询;又下询问状,云实闻焘此语,遂欲按焘而徙之也。自去岁因蔡确言文及甫尝有书抵邢恕云,刘挚有师、昭之心,行道之人所共知也。遂下恕取及甫书。恕以闻,遂差蔡京、安?置究问公事所,于别试所摄及甫诘之,云得之父彦博,然终无显状。京又令及甫疏挚党人,纳于上前,于龚源、孙谔辈皆是。以及甫言,未可施行。盖谓挚等与陈衍等交通,有废立之意,乃柳州安置。诏宦者张士良与衍同为御药,主宣仁阁中文字,而其言亦无显状。但云衍尝预知来日三省所奏事,作掌记与太母为酬答执政之语,太母每垂帘,但诵之而已。又言太母弥留时,衍可否二府事,昼夜可及用御宝,皆出于衍而不以禀上也。既而狱终未决也,及甫置在西京,士良寄禁府司。
晁待制说之撰《邢尚书之子居实墓表》中语:予尝谓:赵括少谈兵,而父奢不能难者,非不能难也,不欲怒之也。刘歆之异同其父向,非为斯文也,汉庭与新室不可并处也。如?夫于尚书公,则于斯文而不能难者也,是曾参之事点也,非元之事曾参也。移此其忠,顾惟古之大臣哉!嗟夫,古人之不寿者,予得二人焉:王子晋年十有五,识圣贤治乱之原,而极天人死生之符;颜子年二十有九,颓然陋巷中,有为邦之志,夫子告之以四代之礼乐,所谓具体而微,果如颜子哉!其次则又有二:扬雄之子童乌,九岁而存,则《玄》当著明,无待于侯芭;魏武之子仓舒,十三而存,则汉之存亡虽未可知,必不至于杀荀文若辈矣。则?夫之寿夭,所系者可胜言耶。
黄著作庭坚《荆江亭诗》曰:“鲁中狂士邢尚书,自言挟日上天衢。敦夫若在镌此老,不令平地生崎岖。”敦夫名居实,早死,尚书公子也。
王宗丞巩《闻见录》著王?或事:武臣王?或为邢恕教令,上书诬宣仁于哲宗有异心。恕又教蔡渭等上书论元囗及元丰末等事,其书一箧悉存,皆恕手笔,其间涂窜者非一。?或于哲宗朝论之,得阁门职名。既死,其子直方,时出恕之书以示亲密者。自元奉末至宣仁上仙,无不被诬者,于王?尤甚。直方死,其书归晁载之云。
江赞读端友书:靖康元年月日,诸王府赞读臣江端友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伏睹宣仁圣烈皇后当元丰末垂帘听政,保佑哲宗皇帝,起司马光为宰相,天下归心焉。九年之间,朝廷清明,海内义安,人到于今称之。其大公至正之道,仁民爱物之心,可以迫配仁宗。至于力行祖宗故事,抑绝外家私恩,当是时耆老盛德之士,田野至愚之人,皆有复见女中尧舜之语。且功德巍巍如此,天下歌诵如彼。而一邢恕构造无根之语以为谤议,使后世疑焉,如日月之明而浮云蔽之,臣不胜痛恨。初,元丰中,高遵裕大败于灵武,责散官安置。未几,神宗崩,哲宗嗣位。宰臣蔡确以谓遵裕者,宣仁之族叔也。即建请牵复,以悦宣仁之意,而不知宣仁之不私其亲也。宣仁帘中宣谕曰:“遵裕丧师数十万,先帝缘此震惊,悒悒成疾,以至弃天下。今肉未寒,吾岂忍遽私骨肉而忘先帝,推恩独不可及遵裕。”确谋大沮。后确谪知安州,作诗讥讪,坐贬新州。而邢恕乃确之腹心也,偶与遵裕之子士京中山同官,遂以垂帘时不推恩牵复事激怒之。使上书言王?曾遣遵裕之子土充来议策立事,遵裕斥去之。士京庸懦不识字,实恕教之为书。士充疏远小臣,素不识?,?安得与之议社稷大计,又何从辄通宫禁语言?且上书时,?、遵裕、士充亦皆死矣,何所考按?臣窃闻《元丰八年时政记》,即蔡确所修也。其载三月中策立事甚详,何尝有一疑似之言!恕之本心,但谓不显王?异同,则难以归功蔡确,而不知辱诬圣母之罪大也。恕之为人,非独有识之士无取,其子居实,亦不乐其父所为也,天下皆知之。章?,排斥元囗者也,在帘前奏事,悖傲不逊,都堂会议,以市井语诮侮同列,岂忠厚君子哉!尚云极力以消除徐王觊觎之谤,?与王?、蔡确同为执政,受顾命,使当时果有异同,岂肯复为此言乎!则恕之谤,可谓欺天矣。缘此,绍圣中蔡卞独倡追废圣母之议,赖哲宗仁孝,不听其说。不然,人神痛愤,失天下心,为后世笑,悔可及乎?自比年以来,天变屡作,祸乱繁兴,水旱相仍,夷狄内侮,安知非祖宗在天之灵赫怒于斯耶?至于高氏一族,衔冤抱恨,无所伸雪,亦足以感伤和气,召致灾祥,未必不由此也。臣窃惟圣人之德莫先于孝祖庙,帝王之政必急于明是非,陛下即位以来,登用贤俊,退斥奸邪,如追赠司马光等,既已辩人臣之谤而明是非矣。而宣仁圣烈皇后者,神宗之母、陛下之曾祖母也。负谤三十余年,公卿大臣未尝以一语及之,可不痛乎!范纯仁遗表有云,宣仁之诬谤未明,使纯仁在朝廷,必能辩之也。臣愿陛下敕有司,检求案牍,推究言语之端,发之于谁何?其证佐安在?则小人之情见矣。诞发明诏,晓谕中外,庶使远迩臣民,疑议消释,涣然如春冰之遇太阳,岂不快乎!然后以策告宣仁及神祖庙,上以慰在天之灵,下以解人神之愤。昔汉灵帝梦威宗,怒其责宋皇后;周成王时,皇天动威,彰周公之德。以此知宗庙之灵,祸福之变,甚可惧也。宣仁之谤,臣以为陛下惟不闻耳。闻而不辩,岂所谓教天下以孝乎?臣不胜区区之情,惟陛下裁择。臣端友惶恐昧死再拜。
  东坡先生传《禹贡》“三江既入,震泽底定”曰:“三江之解,古今皆不明,予以所见考之。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至海,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于海,为中江;自蟠冢导漾,东流为汉,过三ㄛ大别以入于江,汇泽为彭蠡以入于海,为北江。此三江,自彭蠡以上为二,自夏口以上为三,江汉合于夏口,与豫章之江皆汇于彭蠡,则三为一,过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复三矣。然《禹贡》犹有三江之名,曰‘北’曰‘中’者,以味别也。盖此三水,性不相入,江虽合而水味异,故至于今有三泠之说。古今称唐陆羽知水味,三泠相杂而不能欺,不可诬也。予又以《禹贡》之言考之,若合符节。《禹贡》之叙汉水也,曰:‘蟠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ㄛ,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夫汉既已入江,且汇为彭蠡矣,安能复出为北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禹之叙江水也,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夫江已与汉合且汇为彭蠡矣,安得自别为中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汉为北江,岷山之江为中江,则豫章之江为南江,不言而可知矣。禹以味别,信乎?曰:‘济水既入于河,而溢为荥。’禹不以味别,则安知荥之为济也?尧水之未治也,东南皆海,岂复有吴越哉!及彭蠡既潴,三江入于海,则吴越始有可宅之土,水之所钟,独震泽而已。故曰:‘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孔安国以为‘自彭蠡江分为三,入震泽为北江,入于海。’疏矣。盖安国未尝南游,按经文以意度之,不知三江距震泽远甚,决无入理,而震泽之大小,决不足以受三江也。班固曰:‘南江从会稽吴县南入海;中江从丹阳芜湖县西,东至会稽阳羡东入海;北江从会稽毗陵县北东入海。’会稽丹阳容有此三江,然皆是东南枝流小水,自别而入海者,非《禹贡》所谓中江北江自彭蠡出者也。人徒见《禹贡》有三江中北之名,而不悟一江三泠,合流而异味也,鼓杂取枝流一小水,以应三江之数。如使此三者为三江,则是与今京口入海之江为四矣。京口之江视此三者犹畎浍,禹独遗大而数小,何耶?”世谓先生论三江以味别,自孔子删定《书》以来,学者不知也。然予读《唐史》,高宗问许敬宗:“《书》称‘浮于济漯’,今济与漯断不相属,何故而言?’敬宗曰:“夏禹导氵允水,东流为济,入于河。今自漯至氵昴而入河,水自此γ地过河而南,出为荥,又γ而至曹、濮,散出于地,合而东,汶水自南入之,所谓‘?为荥,东出于陶丘,又东会于汶’是也。古者五行皆有官,水官不失职,则能辨味与色。潜而复出,合而更分,皆能识之。”盖江河以味别,敬宗先言之矣!东坡先生不表见之者,嫌其姓名污简册耳。
王弼注:“‘鼎折足,覆公饣束,其形渥,凶。’以为沾濡之形也。”盖弼不知古《易》“形”作“刑”、“渥”作“屋刂”、“屋刂”音“屋”,故《新唐书》元载赞用“刑屋刂”,亦《周礼》屋刂诛云。
《书》首尧舜,《诗》首文王,《春秋》首鲁隐公,《史记世家》首吴泰伯、《列传》首伯夷,让之为德也,大矣哉!
孔子赞周公、赞召公,不赞太公。颜子得位,为尧、舜、文王;孟子得位,为汤、武。韩退之《?里操》云:“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知文王之心者也。昔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今《周礼》最后出,多杂以六国之事,大要渎祀敛财、冗官扰民,可施于文,不可措于事者也。先儒以为六国阴谋之书,则过矣。晁伯以更生为新室之书也,曰《诗》、《书》但称四岳,新室称五岳,《周礼》亦称五岳,类此不一,予颇疑之。后得司马文正公《日记》,上主青苗法曰:“此《周礼》泉府之职,周公之法也。”光对曰:“陛下容臣不识忌讳,臣乃敢昧死言之。昔刘歆用此法以佐王莽,使农商失业,涕泣于市道,卒亡天下,安足为圣朝法也?且王莽以钱货民,使为本业,计其所得之利,十取其一。比于今日,岁取四分之息,犹为轻也。”上曰:“王莽取天下,本不以正。”光对曰:“王莽取之虽不以正,然受汉家完富之业,向使不变法征利,结怨于民,犹或未亡也。”是文正公意,亦以《周礼》多新室之事也。自王荆公藉以文其政事,尽以为周公之书,学者无敢议者矣。
孔子答群弟子问孝,不过一二言,至曾子则特为著经。又“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其告曾子,犹曰“吾道一以贯之”。盖颜渊死,孔子之所付授者,曾子一人耳。至孔子没,子夏、子游、子张,以有若貌类孔子,欲以事孔子者事之,独曾子不可,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其绝识亦非余子可及也,独不在四科之列,世颇疑之。或曰,颜渊等十人,同在陈蔡者,曾子以孝不去其亲,故不在;或曰,孔子弟子,曾子最少,少孔子四十六岁。《论语》书曾子死,则《论语》自曾子弟子子思之徒出无疑。曾子尝与其徒迫记孔子称颜渊等之言,曾子以朋友各字之,于孔子称曾子之言,自不记也,果孔子之言则名之矣。当日,德行:颜回、闵损、冉耕、冉雍;言语:宰予、端木赐;政事:冉求、仲由;文学:言偃、卜商也。盖《论语》之法,师语弟子则名之,弟子对师,虽朋友亦名之,自相谓则字之,此说为近。如曰陈蔡之厄,孔子有死生之忧,欲表其人于后世,故用《春秋》之法,宇以褒之。则“贤哉回也”,“赐也可与言《诗》”,“偃之言是也”,“雍也可使南面”,独非褒乎?
杨氏为我过于义,墨氏兼爱过于仁,仁义之过,孟子尚以夷狄遇之,诛之不少贷。同时有庄子者,著书自尧舜以下,无一不毁,毁孔子尤甚,诗书礼乐,刑名度数,举以为可废,其叛道害教非杨墨二氏比也。庄子蒙人,孟子邹人,其地又相属,各如不闻,如无其人,何哉?惟善学者能辨之。若曰庄子真诋孔子者,则非止不知庄子,亦不知孟子矣!
孔子曰:“君君臣臣,君不君,臣不臣”,理也。孟子则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盖孔子不忍言者,孟子尽言之矣。
孟子曰:“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元丰末年,诏以孟子配飨孔子庙,巍然冠冕,坐于颜子之次,师曾子坐席下,师子思立庑下,岂但行于长者之先哉?果孟子有神,其肯自违平生之言,必不敢享矣!
老莱子闻穆公欲相子思,问曰:“若子事君,将何以为乎?”子思曰:“顺吾性而以道事之,无死亡焉。”老莱子曰:“不可。顺子之性也,子性清刚而傲不肖,且又无所死亡,非人臣也。”子思曰:“不肖,固人之所傲也。夫事君,道行言听,则可以有所死亡;道不行言不听,则亦不能事君,谓无死亡也。”老莱子曰:“不见夫齿乎!虽坚固,卒以相磨。舌柔顺,终以不敝。”子思曰:“吾不敢为舌,故不能事君。”予读子思书,知孟轲氏之刚,固有师也。司马文正公《太玄说》,其略曰:“扬子云真大儒者也!孔子既没,知圣人之道者,非子云而谁?孟与荀殆不足拟,况其余乎!观《玄》之书,明则极于人,幽则尽于神,大则包宇宙,细则入毛发,合天地人之道以为一。括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万物而兼为之母。若地,履之而不可穷也;若海,挹之而不可竭也。盖天下之道,虽有善者,蔑以易此矣。考之于浑元之初而玄已生,察之于当今而玄非不行,穷之于天地之季而玄不可亡,叩之于万物之情而不漏,测之以鬼神之状而不违,概之以《六经》之言而不悖,藉使圣人复生,视《玄》必释然而叹,以为得己之心矣。乃知《玄》者以赞《易》也,非别为书与《易》角逐也。”予谓文正公以诚以谦为学之本,果子《玄》无所见,肯为此言乎!程伊川以《玄》为赞者,非也。伊川之门人以文正公不知先天之学者,亦非也。
  司马文正公作《文中子补传》曰: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六代祖玄则,仕宋,历太仆、国子博士;兄玄谟,以将略显,而玄则用儒术进。玄则生焕,焕生蚪。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蚪由是北奔魏,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蚪生彦,官至同州刺史。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唐公,谥曰献。杰生隆,字伯高,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朕何如主?”隆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虽负尧舜之资,终以不学为累。”帝默然有间,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隆乃著《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达也。历昌乐、猗氏、铜川令,弃官归,教授,卒于家。隆生通。自玄则以来,世传儒业,通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夏?,受《礼》于河东关朗,受《乐》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华。仁寿三年,通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帝召见,叹美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征之,炀帝即位,又征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弟子自远方而至者甚众。乃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通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敝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誓粥,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与焉!”素待之如初。右武候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通曰:“美哉,艺也。君子志道、据德、依仁,然后游于艺也。”弼不悦而去。通谓门人曰:“夫子矜而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纳言苏威好畜古器,通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太学博士刘炫问《易》。通曰:“圣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有仲长子光者,隐于河渚。尝曰:“在险而运奇,不若宅平而无为。”通以为知言。曰:“名愈消,德愈长,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通见刘孝标《绝交论》曰:“惜乎,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矣。”见《辨命论》曰:“人事废矣。”弟子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通曰:“是汉文之所难也。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弃义,若之何?”通曰:“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或问人善。通曰:“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久也。”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辨。”问止怨。曰:“不争。”故其乡人皆化之无争者。贾琼问群居之道。通曰:“同不害正,异不伤物。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贾琼请绝人事。通曰:“不可。”琼曰:“然则奚若?”通曰:“庄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沉如也,则可。”通谓姚义能交。或曰简。通曰:“兹所以能也。”又问广。通曰:“广而不滥,兹又所以为能。”又谓薛收,“善接小人,远而不疏,近而不狎,颓如也。”通尝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又曰:“美哉,周公之智深矣乎!宁家所以安天下,有我所以厚苍生也。”又曰:“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又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贫。”又曰:“廉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也。”又曰:“我未见得诽而喜,闻誉而惧者。”又曰:“昏而论财,夷虏之道也。”又曰:“居近而识远,处今而知古,其惟学乎?”又曰:“轻誉苟毁,好憎而尚怒,小人也。”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阶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阶去媒,谗佞远矣。”通谓北山黄公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谓汾阴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后爻象”。大业十年,尚书召通蜀郡司户;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征,皆不至。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二弟凝、绩。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玄谟仕宋至开府仪同三司。绩及福?之子π、θ、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传。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续之庸能出于其外乎?出则非经矣。苟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汉、魏以还也。”曰:“汉、魏以还,迁、固之徒,记之详矣。”奚待于续经,然后人知之,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彼不愚者,孰肯从之哉?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犹存,《中说》亦出于其家,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予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何则,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魏征、陈叔达、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隐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福?又云:“凝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苏令。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与君集善,由是与淹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时陈叔达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按叔达前宰相,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且魏征实总《隋史》,纵叔达曲避权威,征肯听之乎!此予所以疑之也。又淹以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高昌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如通对李靖圣人之道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又对魏征以圣人有忧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心迹之判久矣,皆流入于佛、老者也。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民,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又曰:“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修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苟为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乌有可行于西方而不可行于甲国哉?苟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耶?秦焚《诗》、《书》,故灭;使《诗》、《书》之道盛于秦,安得灭乎?老、庄贵虚无而贱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饰谈论,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斋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发端倡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宋兴,柳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者也;惜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补《隋书》之缺。
传成,文正公问予大父康节何如?康节赞之曰:“小人无是,当世已弃。君子有非,万世犹讥。录其所是,弃其所非,君子有归;因其所非,弃其所是,君子几希。惜哉仲淹,寿不永乎。非不废是,瑕不掩瑜。虽未至于圣,其圣人之徒欤!”文正自兹数言文中子,故又特书于《通鉴》语中。然文正疑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魏征、陈叔达、薛收之徒,无一人语及通姓名者,又疑其子弟誉之太过,又疑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予得唐文人刘禹锡言,在隋朝诸儒,惟王通能明王道,隐白牛谷,游其门者,皆天下俊杰。著书于家,既没,谥曰:文中子。则苏威公等实其朋友门人无疑,非子弟誉之太过无疑,不但司空图、皮日休重其书亦无疑也。禹锡之言,岂文正偶不见耶?文正之传,康节之赞,俱未行于世,予故表出之。程伊川亦曰:“文中子格言,前无荀卿、扬雄也。”
予家旧藏司马文正公隶书《无为赞》,按公传家集无之,曰:“为黄、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为无为。迂叟以为不然,作《无为赞》曰:“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为者败之,不如自然。”章子厚在丞相府,顾坐客曰:“延安帅章质夫,因板筑发地,得大竹根,半已变石。西边自昔无竹,亦一异也。”客皆无语,先人独曰:“天地回南作北有几矣,公以今日之延安,为自天地以来西边乎?”子厚太息曰:“先生观物之学也。”盖子厚蚤出康节门下云。
张籍《祭退之》诗云:“《鲁论》未讫注,手迹今微茫。”是退之尝有《论语》传,未成也。今世所传,如“宰予昼寝”,以“昼”作“画”字;“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字;“浴乎沂”,以“浴”作“沿”字,至为浅陋,程伊川皆取之,何耶?又“子畏于匡,颜渊后。曰:‘吾以尔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死字自有意义。伊川之门人改云,“子在,回何敢先?”学者类不服也。
吕汲公当迁秘书丞,乞用其官易母封邑,朝廷从之。中外以为美事,独刘敞原父曰:“礼,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盖不敢以己贵而加诸亲也。今君之举孝矣,于礼若戾奈何?又法未当封,亦非所以尊之也。”公闻之叹服,自以为不及,终身敬原父之学。
楚州徐积有孝行,东坡诸公特敬礼之。初,积学于胡瑗。瑗门人甚众,一日独召积,食于中堂,二女子侍立。积问瑗:“门人或问见侍女否,将何以对?”瑗曰:“莫安排。”积闻此一语,忽大省悟,其学顿进云。
子张疑高宗谅阴三年,子思不听其子服出母,子游为异父兄弟服大功,子夏谓服齐衰,孔子没门人疑其服。洙泗之上,亲从孔子学礼者尚如此。故三年之丧,郑云二十七月,王云二十五月。改葬之服,郑云服缌三月,王云葬讫而除。继母出嫁,郑云皆服,王云从子继寄育乃为之服。无服之殇,郑云子服一月,哭之一日,王云以哭之日易服之月。诸儒之议,纷辨不齐也。盖挚虞之太息者,予表出之,以见末世多讳于丧礼,易失难明为甚。
  唐以前文字未刻印,多是写本。齐衡阳王钧手自细书(五经),置巾箱中。巾箱《五经》自此始。后唐明宗长兴三年,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刻板印卖。朝廷从之。虽极乱之世,而经籍之传甚广。予曾大父遗书,皆长兴年刻本,委于兵火之余,仅存《仪礼》一部。
世传王氏《元经》、薛氏《传》、关子明《易》、《李卫公问对》,皆阮逸拟作。逸尝以私稿示苏明允也。晁以道云:“逸才辩莫敌,其拟《元经》等书,以欺一世之人不难也。”予谓逸后为仇家告“立太山石,枯上林柳”之句,编窜抵死,岂亦有阴谴耶!
《说文》云:“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之人,其母感天而生,故从女。又古姓姚、妫、姬、姜之属,皆从女者,其义甚异,典籍难著云。
伊川之学以诚敬为本。其传“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曰:“动之大者,莫如雷,故以雷言之。‘震惊百里’,其威远也。人之致其诚敬,莫如祭祀。匕以载鼎实升于俎,鬯以灌地而降神,方其酌灌以求神,荐牡而祈享,尽其诚敬之心,虽雷震之威,不能使之惧而失守也。故云‘不丧匕鬯’。夫临大震惧,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诚敬而已。”诚敬最善,予故表出之。
伊川说“纳约自牖”曰:“约,所以进结其君之道也;自牖,因其明也;牖,所以通内外之象也。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所蔽者,暗处也;所通者,明处也。就其明处而告之则易也。自古能谏其君,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张子房之于汉,是也。高祖以戚姬故,将易太子,是其所蔽也,群臣争之者众矣。嫡庶长幼之序,非不明也,如其蔽而不察何?四老人者,高祖素知其贤而重之,此其不蔽之明心,故因其所明而及其事,则悟之如反掌。且四老人之力,孰与子房、周昌、叔孙通,然不从彼而从此者,就其蔽与就其明之异耳。”予不论于《易》之义当否,于理则善矣,故表出之。古《易》:任《卦爻》一,《彖》二,《象》三,《文言》四,《系辞》五,《说卦》六,《序卦》七,《杂卦》八。其次第不相杂也。先儒谓费直专以《彖》、象》、《文言》参解《易·爻》,今入《彖》、《象》、《文言》于《卦》下者,自费氏始。孔颖达又谓王辅嗣之意,《象》本释经,宜相附近,分《爻》之《象》辞,各附当《卦》。盖古《易》已乱于费氏,又乱于王氏也。予家藏大父康节手写《百源易》,实古《易》也。百源在苏门山下,康节读《易》之地,旧秘阁亦有本。
程伊川说:“黄裳元吉,妇居尊位,女娲氏、武氏是也。非常之变,不可言也。故有黄裳元吉之戒。如武氏之变,固也。女娲不见于《书》,果有炼石补天之事,亦非变也。不言汉吕氏,独非变耶!”苏仲虎则曰:“伊川在元囗时以罪逐,故为此说,以诋垂箔之政。”予不敢以为然。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王氏解:“视黍而谓之稷者,忧而昏也。”程氏解:“彼黍者,我稷之苗也。”校先儒平易明白之说,固为穿凿云尔。
《书·伊训》曰:“成汤既没,太甲元年。”文义甚严,无简册断缺之迹。孟子独曰:“成汤之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始为太甲。”果然,则伊尹自汤以来辅相四代,何在汤在太甲,弛张如此;在外丙,在仲壬,绝不书一事也。考于历,若汤之下,增此六年,至今之日,则羡而不合矣。司马迁、皇甫谧、刘歆、班固,又因孟子而失也。独孔安国守其家法不变。盖《诗》、《书》之外,孔子不言者,予不敢知也。
东坡《书上清宫碑》云:“道家者流,本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兹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如是而已。”谢显道亲见程伊川诵此数语,以为古今论仁,最有妙理也。
予宫中秘时,陈莹中诸子出莹中答杨中立辩伊川不论先天之学书,因以予旧见伊川从弟颖出伊川之书盈轴,必勉以熟读王介甫《易》说云云跋下方。士为伊川之学者曰:“吾师《易》学,何王氏足言?”哗然不服,欲我击也。欲更与之辩,则旧誊颖所出伊川之书亡矣。近守眉山,有程生者出伊川贻其外大父金堂谢君书,在晚谪涪陵时,犹勉以学《易》当自王介甫也。录之将示前日以不信遇我者。“颐启:前月末,吴斋郎送到书信,即递中奉报,计半月方达。冬寒,远想雅履安和,侨居旋为客次,日以延望,乃知止行甚悒也。来春江水稳善,候有所授,能一访甚佳。只云忠、涪间看亲人,必不疑也。颐偕小子甚安,来春本欲作《春秋》文字,以此无书,故未能,却先了《论》、《孟》或《礼记》也。《春秋》大义数十,皎如日星,不容遗忘,只恐微细义例,老年精神,有所漏落,且请推官用意寻究。后日见助,如往年所说,许止蔡般书葬类是也。若欲治《易》,先寻《易》绎令熟,只看王弼、胡先生、王介甫三家文字,令通贯,余人《易》说无取,枉费功。年亦长矣,宜汲汲也,宋相见间,千百慎爱。十一月初九日,颐启知县推官。”
《春秋)书鲁文公毁泉台。《公羊》讥之曰:“先君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也。”靖康初政,尽毁宣和中所作离宫别苑,宰相不学之举,非上意也。康节手写《易》、《书》、《诗》、《春秋》,字端劲,无一误失。胄子之贤者,其谨藏之勿替。
范淳甫内翰迩英讲《礼》,至“拟人必于其伦”,曰:“先儒谓拟君于君之伦,拟臣于臣之伦,特其位而已。如桀、纣,人君也,谓人为桀、纣,必不肯受。孔、颜,匹夫也,谓人为孔、颜,必不敢受。”东坡深叹其得劝讲之体。程伊川《易传》,得失未议,示不过辞也。故为鄙近,然亦辞也。在康节时,于先天之《易》,非不问不语之也;后伊川之人数为妄。予旧因陈莹中《报杨中立游定夫书》,辨其略矣,并列之下方,以遗知育之君子。
陈莹中《答杨中立游定夫书》:“康节云:‘先天图,心法也。’图虽无文,吾终日言,未尝离乎是。故其诗曰:‘身在天地后,心在天地先。天地自我出,自余恶足言。’又云:‘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此一节直解图意,如逆之四时之比也。然则先天之学,以心为本,其在经世者,康节之余事耳。世学求《易》于文字,至语《皇极》,其或以为考数之书。康节诗云:‘自从三度绝韦编,不读书来十二年。俯仰之间无所愧,任人谤道是神仙。’同时者目其人为神仙,后来者名其书为考数,皆康节之所不憾也。乃其心,则务三圣而已矣。《观物》云:‘起《震》终《艮》一节,明文王之八卦也;天地定位一节,明伏羲之八卦也。’盖先天之学,本乎伏羲而备于文王。故其诗曰:‘天地定位,《否·泰》反类。山泽通气,《咸·损》见义。雷风相薄,《恒·益》起意。水火相射,《既济·未济》。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八卦相荡,为六十四。’八卦者,《易》之小成也。六十四卦者,《易》之大成也。集伏羲、文王之事而成之者,非孔子而谁乎?康节尝谓孟子未尝及《易》一字,而《易》道存焉,但人见之者鲜。又曰,人能用《易》,是为知《易》,若孟子可谓善用《易》者也。夫《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故圣人之用《易》,阉辟于未然,变其穷而通之也。若夫暑之穷也,变而为寒,寒之穷也,变而为暑,则是自变而自通者也。穷自变自通,复何赖于圣人乎?孔子赞《易》而非与《易》竞,孟子用《易》而语不及焉,此所谓贤者识其大者,其去圣人之用也,不为远矣。然而,或非《太玄》为覆瓿之书,或跻孟子于既圣之列,私论害公,意有所在,阖此于未然,岂乏人哉!奈何其无益也。《观物》云:‘防乎其防,邦家其长,子孙其昌,是以圣人重未然之防,是谓《易》之大纲。’而其论孔子,所以尽三才之道者,则曰‘行无辙迹,至妙至妙,在一动一静之间而已矣’。阐先圣之幽,微先天之显,不在康节之书乎?虽在康节之书,而书亦不足以尽其奥也。故司马文正与康节同时友善,而未尝有一言及先天学,其著《家范》,本于《家人》一卦,而尽取王弼之说。今之说《易》者,方且厌常出奇,离日用而凿太空也。又或谓文正公疑先天之学,此岂足以语二公弛张之意乎?二公不可得而见矣。?徒见其书,而欲窥其心,然乎否耶?当先觉之任者,愿赐一言,庶几终可以无大过也。”
  论先天《八卦》之位与《系辞》不同。?窃谓康节先生所以辨伏羲、文王之《易》者,为明此也。伏羲之《易》,乾南而坤北,自乾而左,巽而右,兑在东,离为阳。与起震终艮之序,则离上而坎下,震东而兑西,与先天之位,固不同矣。乾坤屯蒙之序与乾履大有大壮之序,亦不同也。乾坤屯蒙之序,孔子作《序卦》以教天下,其辞其义,可玩而习也。乾履大有大壮之序,文王不言其义,后之学者,何所据而习之?虽无可据之义,而悟之在心,心声不足以发其奥,心画不足以形其妙,堕于言语文字,而先天之《易》隐矣。索隐之士,岂乏人哉!背理而求数,文王忧之,固阖其门,而拒其出。孔子继文王之志,微显阐幽,一以仁义,默而成之不言,圣人之教如此,洁净精微,可谓至矣。后之学者,犹有舍经取纬,违大理而黩正经者,京房之流是也。康节云:“物理之学,不可强通。强通则失理而入于迷矣。《皇极》之书,不可以强通者也。失理之士,舍仁义而迷小道,背来物而役私情,如是而取《皇极》者,文正阖焉,非与康节异心也。盖伏羲、文王之《易),一而不一。文王、康节之学,同而不同,皇王之时异,阖辟之义殊,《易》之所以为异者,未尝二也。所谓伏羲之《八卦》,文王之《八卦》,未尝异未尝同也。曰一曰二,曰异曰同者,皆求《易》之情尔。?窃意其如此,而情之所是,亦不敢以为必然,更须面叩,乃可以决耳。蒙谕《系辞》论释诸爻,未有及象数者,岂得意忘象者,真孔子之学耶!此言尽《易》之要矣。至于日星气候之说,未及深考。然以爻当期,既出于《系辞》,而历象二语,又载于《尧典》。《月令》所纪,皆节候也,鸟火灵昴,可辨分至,辰弗集房,则失日可知,《春秋》日食之数,后世历象,十得七八,已号精密。是故离、坎之上下,乾、坤之南北,在《六经》者,恐皆可考,不独《易》也。孔子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岁不能自成也,当有成岁之法,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者,成岁之法也。治历明时,乃先王莫大之政,以《嗣征》考之,可以见矣。而王省惟岁,而成岁之法,付之有司,有司失职,必诛无赦,非如他罪之可宥也。夫何圣而不然哉?赖此以授民时也,敢不钦乎!然而圣人之文,经天纬地,经出于上,而纬在有司。上揆下守,民时所赖,皆不可以不钦也。稽览配合之说一本于纬,历法之所取,而有司之所当习也。康节云:“洛下闳但知历法,唯扬子云知历法,又知历理。《易》之在先天者,非历理乎?”文正读《太玄说》曰:“测之以鬼神之状而不违,概之以《六经》之书而不悖。藉使圣人复生,视《玄》必释然而笑,以为得己之心矣。乃知《玄》者所以赞《易》,非别为书而与《易》竞也。”又曰:“夫畋者,网而得之,与弋而得之,何以异哉?《易》网也,《玄》弋也。何害不既设网,而使弋者为之助乎?”又曰:“孔子既没,知圣人之道者非扬子而谁与?孟荀殆不足拟,况其余乎?”?浅陋,初不知《玄》,尝轻议其书而妄评其是非,自闻康节之言,始索子云于历理之内,及观文正之论,然后知《太玄》不可不学,而冥冥然未有入路,尚苦其字之难识,况欲遽测其秘奥乎?文正自谓“求之积年,乃得观之,读之数十过,参以首尾,稍得窥其梗概。然后喟然置书,叹子云为真大儒矣!”凡文正之学,主之以诚,守之以谦,得十百而说一二,其于《玄》也,不观不到,则其言不若是矣。?初不闻此,乃轻议子云之书,而妄评其是非,心之愧怅,可胜言哉!弃旧误于垂成,累初习于平地,庶几推往而无恋,积新而可隆,尚赖先觉大君子,许其止而与之进也。
?所论康节之学,恐不然。康节诗云:“自从三度绝韦编,不读书来十二年。俯仰之间无所愧,任人谤道是神仙。”神仙且不受也,以为数学可乎?康节云:“先天之学,心法也。”然则其学在心,或于心外欲观休咎,故以《皇极》为考数之书耳。如闻康节未尝以《皇极》语人,故其说不传。自有《八卦》,可以窥玩,惠迪则吉,违之则咎,何必更求休咎于《皇极》之书也。故谏大夫陈公莹中论康节先天之学,书为杨中立、游定夫出也。大谏公与康节不相接,博之先君,因公之请,尝进遗书之副归焉。于时国有巨盗据显位,未发,公以言刺之,反得罪,其后人无敢继者,盗之威自此盛,卒至于乱天下。世以公之明比汉何武、唐郭子仪、本朝吕献可、苏明允矣。或疑公前知如神,亦出于康节之书,则非也。公既废,始为康节之学,其英伟绝人之资,所见超诣,如此书也。中立、定夫同出伊川之门,于先达之序尚未详,故不知其学也。明道、伊川见康节,赋诗曰:“先先相与宴西街,小子亲携几杖来。”其恭如此。张横渠于伊川,诸父比也。横渠见康节,尚拜床下。博犹记王母夫人语及伊川,必日程二秀才云云。盖当康节隐居谢聘日,伊川年尚少,未为世所知也。博蚤见伊川,又与伊川族弟颖善。颖知好《大学》,伊川于其眷中独与之言《易》,尝从颖得书疏一通,伊川手迹也。曰:“为《易》学者,但取王辅嗣、胡先生、王荆公之说读之,无余事矣。”今伊川《易传》行于世,大旨可见,为其学者,遽以大谏公所谓伏羲《八卦》语之,则骇矣。康节平居尚不以语人,博其敢谓伊川有所不知也。近时妄人,出杂书数十百条,托为伊川之说,意欲前无古人,足以重己之师矣。如司马文正、张横渠皆斥以为未至,但以康节为数学,亦安知所谓数者,非伊川之雅言也。岂中立、定夫亦惑于此欤,大谏公反复论之深矣。先君之戒,则曰张巡、许远,同为忠义,两家子弟,材智污下,不能明二父之志,相毁于后世,故并为退之所贬,凡托伊川之说,以议吾家学者,若子孙可勿报辨。博为史官,大谏公中子正,同为尚书郎,尚以家世之故,遇博厚。为博道公平生之言为详,又出此书,俾论著其下,博不肖,不知大父之学,若其渊源不可诬者,亦尝有闻矣。然博之言有不敢尽者,尚遵先君遗训云。
先友周全伯丧嫡母,次所生母死,疑其为服为位。全伯,程伊川子婿,伊川尚不能决,先人问之司马文正公。曰:“某承问:有人居嫡母之丧,而所生母卒,疑其所以为服及为位之礼。按《杂记》云:‘有三年之练冠,则以大功之麻易之。’又云‘有父之丧,如未没丧而母死,其除父之丧也,服其除服,卒事及丧服。虽诸父昆弟之丧,如当父之丧,其除诸父昆弟之丧也,皆服其除丧之服,卒事反丧服’。是先有丧而重有丧者,皆当别为服也。又曾子问曰:‘并有丧,如之何?何先何后?’孔子曰:‘其葬也,先轻而后重;其奠及虞,先重而后轻。’此谓遭丧同月者也。今之律令,嫡继慈养与母同例,皆应服齐衰三年。子之于母,嫡庶虽殊,情无厚薄,固当同服。而《丧服小记》云:‘妾?于妾祖姑。’盖妾与女君尊卑殊绝,设位于他所可也。礼者大事,先贤不敢轻议,况如某者,讵敢辄以许人,姑据所闻以报,尚裁为幸。”子谓文正公之于礼,可以为后世法矣,故表出之。
近年洛阳张氏发地得石十数,汉蔡伯喈隶《尚书》、《礼记》、《论语》,各已坏缺。《论语》多可辨,每语必他出,至十数语,则曰凡章若干。如“朝闻道,夕死可也”。如“凤兮凤兮!何而德之衰”?如“执车者为谁子?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是知津矣”。如“置其杖而耘”等语。校今世本为异。《尚书》“肆高宗飨国百年”,今世本“肆高宗享国五十有九年”,为异甚。初,熹平四年,伯喈以经读遭穿凿谬妄,同马日殚等以前闻考正,自书于石,立洛阳太学门下,摹写者日千车乘,填塞广陌。至隋开皇六年,迁其石于长安,文字元刂泐不可知,诏问刘焯、刘炫,能尽屈群起之说,焯因罹飞章之毁。予谓孔子自卫反鲁,一定《诗》、《书》之册,至汉熹平,六百年有奇,已多谬失。自熹平至隋开皇,又四百年有奇,自开皇至今代,又五百年有奇,其谬失可胜计也耶!伯喈、焯、炫,皆极一时通儒之称。伯喈曰然,焯、炫又曰然,可信也。按《隋史》既迁其石于长安,今尚有出于洛阳者,何哉?
  唐高祖之起晋阳也,皆秦王世民之谋。高祖谓世民曰:“若事成,天下皆汝所致,当以汝为太子。”将佐亦以为请。世民屡辞。太子建成喜酒色游畋,齐王元吉多过失,世民功名日盛。建成内不自安,乃与元吉共倾世民,各引树党友。高祖晚多内宠,小王且二十人,其母竞交结诸长子以自固。建成、元吉曲意事诸妃嫔,谄谀赂遗,无所不至,以求媚于高祖。或云?于张婕妤、尹德妃。世民独不然。故妃嫔等争誉建成、元吉,而短世民。世民平洛阳,妃嫔等私求宝货,并为亲属求官。世民曰:“宝货皆已籍奏,官当授贤才有功者。”不许。淮南安王神通有功,世民给田数十顷。张婕妤之父,因婕妤欲夺之,神通执秦王之令,不可。俱以为怨。尹德妃父阿鼠强横,殴秦王府属杜如晦,折一指,曰:“汝何人!过我门不下。”德妃反奏家为秦王左右陵暴。高祖积怒,数责世民。世民深自辨,终不信。又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世,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欷流涕。高祖顾之不乐,诸妃嫔因密共谮世民曰:“海内幸无事,陛下春秋高,唯宜相娱乐,秦王独泣涕,正是憎疾妾等。陛下万岁后,妾等母子决不为秦王所容。”因相与泣。且曰:“皇太子仁孝,陛下以妾母子属之,必能保全。”高祖为之怆然。由是待世民浸疏,而建成、元吉日亲矣。元吉劝建成除世民,曰:“俟入朝而手刃之。”世民从高祖幸元吉第,元吉伏护军宇文宝于寝内,欲刺世民不果。高祖幸仁智宫,建成居守,世民、元吉从,建成令元吉就刺世民,曰:“安危之计,决在今岁。”建成又使郎将氽朱焕、校尉桥公山以甲遗庆州都督杨文干,使之举兵,欲表里相应。氽朱焕、桥公山告其事,文干遂反。高祖怒甚,囚建成于幕下,饲以麦饭。高祖谓世民曰:“杨文干反,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应自行,还,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自诛其子,当封建成为蜀王。蜀兵脆弱,他日不能事汝,取之易耳。”元吉与妃嫔更迭为建成请,封德彝亦为之营解,高祖意遂变,唯责以兄弟不睦,归罪太子中允王?、右卫率韦挺、天策兵曹参军杜淹,并流于?州。高祖校猎城南,命建成、世民、元吉驰射角胜。建成有胡马,肥壮而喜蹶,以授世民曰:“此马甚骏,能超数丈涧,弟善骑,试乘之。”世民乘以逐鹿,马蹶,世民跃立于数步之外,马起复乘之,如是者三。顾宇文士及曰:“彼欲以此见杀,死生岂不有命?”建成闻知,反令妃嫔谮于高祖曰:“秦王自言:我有天命,方为天下主,岂有浪死!”高祖大怒,先召建成、元吉,后召世民入,责之曰:“天子自有天命,非智力可求。汝求之一何速邪?”世民免冠顿首,请下法司按验。高祖怒不解,会有司奏突厥入寇。高祖乃改容劳勉世民,命之冠带,与谋突厥。高祖每有寇盗,辄命世民讨之。事平之后,猜嫌益甚。建成夜召世民饮酒,因??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数升。淮南安王神通扶之还西宫。高祖问世民疾,敕秦王素不能饮,自今无得复夜饮。因谓世民曰:“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吾欲立汝为嗣,汝固辞。且建成年长,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处京邑,必有纷竞。当遣汝建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世民涕泣辞。建成、元吉相与谋:秦王若至洛阳,有土地甲兵,不可复制;不如留之长安,则一匹夫,取之易耳。乃密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又近幸之人,各以利害说高祖,事复中止。建成、元吉与后宫日夜谮世民,高祖信之,将加罪。陈叔达力谏乃止。元吉请杀世民,高祖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状未著,何以为辞?”秦府幕属皆忧惧,不知所出。房玄龄谓长孙无忌日:“隙已成,一旦祸机窃发,岂惟府朝涂地,实社稷之忧也。莫若劝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国。存亡之机,间不容发,正在今日。”无忌日:“吾怀此已久,末敢言。今当白之。”乃入言于世民。世民召玄龄谋之,玄龄曰:“大王功在天下,当承大业,今日忧危,乃天赞之也,其勿疑。”又与府属杜如晦共劝世民诛建成、元吉。元吉以秦府多骁将,乃谮尉迟敬德,下诏狱。世民为之分辨,仅免。又谮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知节谓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尽矣,身何能久!”建成谓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惧者,独房玄龄、杜如晦耳。”皆谮逐之。会元吉当北伐,请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秦叔宝等偕行,又简阅秦王帐下精锐之士。王蛭密告世民曰:“建成语元吉,‘吾与秦王饯汝于昆明池,使壮士刺杀秦王于幕下,以暴卒闻。敬德等汝悉坑之。’”世民以蛭言告长孙无忌等,长孙无忌等劝世民先事图之。世民叹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旦夕,欲俟其发,然后以义讨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谁不爱死,今众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王犹晏然不以为忧,王纵自轻,如社稷宗庙何?王如不用敬德言,敬德将窜身草泽,不能留王左右,交手受戮也。”无忌曰:“不从敬德之言,事今败矣。敬德必不为王有,无忌亦当相随而去。”世民曰:“吾言亦未可全弃,公更图之。”府僚又曰:“元吉凶戾,终不肯事建成。闻薛实言:‘元吉之名合成唐字。当主唐祀。’元吉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彼与建成谋未成,已有取建成之心。乱心无厌,何所不为!若使二入得志,恐天下非复唐有,奈何徇匹夫之节,忘社稷之计乎?”会太白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其状授世民。世民乃密奏:“建成、元吉**后宫”,曰:“臣于兄弟无丝毫之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高祖省之,愕然,报曰:“明当鞫问,汝宜早参。”明日,世民遂诛建成、元吉云。予尝论史官赞唐太宗曰:“比迹汤、武则有焉,于成、康若过之。”何庶几云:“孙谏议甫则直以为圣,苏东坡则以从谏近于圣也。”如建成之庸愎,元吉之凶戾,得以害太宗,则唐之宗社,可立以亡。孰能保隋之遗民于涂炭锋镝之余,传三百年之远乎!故刘?句、欧阳文忠之史,于诛建成、元吉不议也。?句又曰:“当高祖任谗之年,建成忌功之日,苟除畏僵、孰顾分崩,变故之兴,间不容发,方惧毁巢之祸,宁虞尺布之谣。”盖一代之公言也。独范内相纯夫作《唐鉴》,以太宗诛建成、元吉,比周公诛管、蔡不同。曰:“管、蔡流言于国,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周公岂得而私之哉!”予以为不然。周公系周之存亡,曷若太宗之系唐之存亡哉?管、蔡一流言以危周公,周公得而诛之。建成、元吉已??太宗,不死,尚裹甲伏兵,懔懔日夜欲发,不比管、蔡之危周公也,太宗独不得而诛之乎!管蔡之危周公,则得罪于天下,建成、元吉之害太宗,独不得罪于天下乎!隋余之人,恃太宗以为命者,宜甚于周之人恃周公也。以周公之灵,固非管、蔡可危,不幸不免,为周之辅佐者,召公而下尚有人,王室何恤于间也?如建成、元吉得害太宗,唐随以亡矣,不止于间王室也,太宗岂得而私之哉?纯夫又曰:“立子以长不以功。建成虽无功,太子也。太宗虽有功,藩王也。”予亦以为不然。古公舍长泰伯,立季历为太子;文王舍长伯邑考,立武王为太子。非邪?若以贤也,大贤亦莫如太宗大功大德,格于天地,不俟古公、文王之明智,虽甚愚至下之人,亦知其当有天下。高祖惑于内不察也,老耄荒悖,可胜言哉!予故具列建成、元吉谋害太宗之事,以见太宗之计出于亡聊,实与天下诛之,比周公诛管、蔡之义,甚直不愧也,以反纯夫之说,以遗知言之君子。
汉高祖方拥戚姬,周昌尝燕入奏事,是周昌得见戚姬也。又汉高祖欲废太子,周昌廷争,吕后侧耳东厢听,见周昌跪谢云云,是吕后得见周昌也。又文帝至灞陵,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顾谓群臣,皆得见慎夫人。又帝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说云云,是袁盎亦得见皇后、慎夫人也。汉宫禁之法,不严如此。
司马迁叙三千年事,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八十万言。晋张辅用此论优劣云尔。
蔡邕以“致远恐泥”为孔子之言。李固以“其进锐者其退速”为老子之言。杜甫以东方朔割肉为社日,以褒、妲为夏、商,皆引援之误。
《前汉·叙传》:“外博四荒。”按《书》“外薄四海’,“博”字为误。《魏·高堂隆传》:“是用大简。”按《诗》“是用大谏”,“简”字为误。《后汉书·方术传》:“怀协道艺”,当作“挟”字。《胡广传》:“议者剥异”,当作“驳”字。《朱浮传》:“保宥生人”,当作“囗”字。“王允乳药求死”,当作“茹”字。史官失于是正,类此者不一。
汉高祖父太上皇,《前史》不载名。《后史·章帝纪》:“祠太上皇于万年”,汪“名??(原注:它官反),一名执嘉。”《高后纪》载:高祖母曰昭灵后。戾太子,非美谥也。宣帝以加其祖。予谓太子之死可哀也,与幽、厉之恶不同,与孟子所谓“虽孝子慈孙不能改”者,亦不同也。
昔人贱庶生子。孙坚五子,《吴史》载其其。仁,庶生也,不录。故《陈武赞》曰:“子表将家支庶,而与胄子比翼齐衡,拔萃出类,不亦美乎!”然田婴有子四十人,而贱妾之子文最贤,故以为太子,孟尝君也。
贾谊《疏》云:“生为明帝,没为明神,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又云:“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是时文帝尚无恙,非不忌也,更为之前席。如武帝以道恶,曰:“以我不行此道邪!”以马瘦,曰:“以我不乘此马邪!”皆杀主者,其有间矣。今章奏不当名。赵广汉,按《国史会要》,本朝广汉之后也。
  宪宗元和十四年,自凤翔法门寺迎佛骨入禁中,韩愈以谏逐。十五年,有陈弘志之祸。懿宗咸通十四年,又迎其骨入禁中,谏者以宪宗为戒。懿宗曰:“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不数月,崩。送佛骨还法门寺。愈之谏云“奉佛以来,享年不永”者,其知言哉。
后汉胡广卒,故吏自公卿、大夫、博士、议郎,衣??者数百人。董翊举孝廉为须昌令,闻举将将死,弃官去。唐杜审言受崔融之知,融死为服缌麻。裴估与郑余庆友善,佶死,余庆为行服。此礼久废。近时张乐全薨,东坡用唐人服坐主丧,缌麻三月。东坡薨,张文潜坐举哀行服得罪。
《新唐史》:“韩退之,邓州南阳人。”《史记》:“白起攻南阳。”徐广注云:“此南阳,河内修武也。”则退之修武人也。以为邓州,误矣。
《西汉·于定国传》:“东海有孝妇,养姑甚谨。夫死无子,不肯更嫁。姑不欲累其妇,自经死。姑女诬妇杀之,官乃曲成其狱。定国争之,太守不听,乃抱其具狱,哭于府上,辞病去。太守竟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而定国白之,乃杀牛祭孝妇,大雨岁熟。”《东汉·孟尝》:“上虞有寡妇,养姑甚谨,姑以老寿终,而夫女弟诬妇鸩之,官竟其罪。尝言其枉,太守不听,哀泣门外,因谢病去。太守杀寡妇,郡中连旱二年。后太守至,尝具陈其冤,乃刑讼女而祭妇冢,天雨,谷稼遂登。”二事甚相类,范晔后出,无一言,何也?唐代宗既诛元载,欲尽诛其党韩会等。吴凑苦谏,止降远州。会,退之兄也。退之谓兄罹谗口,承命南迁。按会所坐非罹谗者。柳子厚亦云:“韩会善清言,名最高,以故多得滂。”岂士能清高反污于元载乎?近时王钅至作会补传,亦不出党元载事,皆非实录。
班固尝醉骂洛阳令种竞。至窦宪败,竞收宪宾客,固在其数,死狱中。固著《汉书》未就,诏固女弟曹世叔妻昭续(原注:一作绪,后同)成之。是谓曹大家。华峤论固曰:“排节义,否正直,不以杀身成仁为美者。”予谓峤为知言。则固附窦宪以死,不足悲也。班固作《汉史》,失于畏司马迁,自武帝而上,于迁之词,不敢辄易。如《项羽传》,但移高祖事于《本纪》中耳。他传皆然。应迁书某人有曰“其于某,今为大官”。距固之世已二百年。固书其人,亦皆曰“其子某,今为大官”。失于畏迁也。迁作历代史人物表、《食货》等志,尝著历代之人。固作《汉史》表志,亦著历代之人,失于畏迁也。固知畏迁,按汉书,自武帝而下,至平帝,续成之可也。于其词重出不可也。孔子作经,使后世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其法固不知也。独韩退之作《王仲舒碑》,又作《志》;苏子瞻作《司马君实行状》,又作《碑》。其事同,其词各异,庶几知之矣。
前蜀刘禅以魏景元五年三月降,明年十二月,魏亡。后蜀王衍以唐同光三年十一月降,明年三月被诛。四月,庄宗死郭从谦之变。二主失于遽降,殆相类。然衍不足道,禅若稍收用其先人旧臣遗策,中原方易代,必未能窥蜀。盖谯周之罪,上通于天矣。
路岩贬新州,死于杨叔死之榻,见《通鉴》。刘挚贬新州,死于蔡确死之室,见王巩《杂记》。二事甚类,可骇也。
蜀郡男子路建等,辍讼惭怍而退,以应文王却虞、芮之讼,以媚王莽。蜀之为佞,又有甚于《剧秦美新》者。王莽令国中不得有二名,又遣使讽单于为一名,东汉士大夫以操节相高,遇莽之事必唾也。乃终其世,谨一名之律,何也?魏安厘王问天下之高士于孔子六世孙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体成则自然也。”如子顺之论,乃孟轲氏“尧、舜性之,汤、武反之,五霸假之,久假而不归,安知其非有”之论也。善乎涑水先生曰:“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能霸乎?”东坡先生曰:“假之与性,其本亦异矣。岂论归与不归哉!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予每诵“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二语,三太息也。
曹参召去,属其后相曰:“以齐狱市为寄,慎勿扰也。”第五伦领长安市,公平廉介,无有奸枉。程伊川曰:“今人治狱不治市。故予为吏,于二政不敢不勉。”
初,回纥风俗朴厚,君臣之等甚不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自有功于唐,唐赐遗丰腴。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室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如耶律德光践污中土而有之,且死,其母犹不哭,抚其尸曰:“待我国中人畜如故,然后葬汝。”盖谓之华夷者,天也,有或反此,非其福也。李绅族子虞,尽以绅密论李逢吉之疏告逢吉,故绅为逢吉所陷。吕晦叔族子嘉问,先以晦叔欲论王介甫之疏告介甫,故晦叔为介甫所逐。益知不肖子,代不乏人也。
陈叔宝不道,杨广亲擒之。叔宝死,谥炀。后杨广不道尤恶,死亦谥炀云。唐故事:天下有冤者,许哭于太宗昭陵下。
汉高祖入关,与民约法三章,尽除秦苛令。唐高祖入长安,与民约法十二条,尽除隋暴禁。
太吏公曰:“子贡在七十子之徒最饶,使孔子之名布扬于天下者,子贡后先之也。”予谓非是。太史公既被刑,《报益州刺史任安书》:“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岂于子贡之饶有感焉?如孔子之圣,何资于饶乎?
秦孝文王葬寿陵,夏太后子庄襄王葬芷阳,故夏太后独别葬杜东。曰:“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室。”汉韩信家贫,母死无以葬,乃行营高燥地,令旁可置万家者。颜师古注:“言其有大志也。”初不知信实本夏太后语耳。子谓有地学者云:“至一之地坦然平。”盖其法古矣。
王浚伐吴,在益州作大舰,长百二十步,受二千人。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门,其背可以驰马往来。木柿蔽江而下,吴建干太守吾彦,取流柿以白吴主云云。予谓古八尺为步,一百二十步为九十六丈。江山无今昔之异,今蜀江曲折,山峡不一,虽盛夏水暴至,亦岂能回泊九十六丈之船?及冬江浅,势若可涉,寻常之船,一经滩碛,尚累日不能进。而王浚以咸宁五年十一月,自益州浮江而下,决不可信。又,建平今为夔州,距益州道里尚数千,木柿蔽江,近不为蜀人取之,乃远为吴人得之乎?特史臣夸辞云尔。如流血漂杵之事,孟子固不信也。萧道成既诛苍梧王,王敬则手取白纱帽加道成首,令即位。沈攸之召诸军主曰:“我被太后令建义下都,大事若克,白纱帽共着耳。”盖晋宋齐梁以来,惟人君得着白纱帽。家有范琼画梁武帝本,亦着白纱帽也。
梁武帝以荧惑入南斗,跣而下殿,以禳“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之谶。及闻魏主西奔,惭曰:“虏亦应天象邪?”当其时,虏尽擅中原之土,安得不应天象也。
突厥本西方贱种,姓阿史那氏,居金山之阳,为柔然铁工,至其酋长土门,始强大。颇侵魏西边,魏丞相泰始遣酒泉胡安诺?陀使其国,国人喜曰:“大国使至,吾国兴矣。”其后凭陵中国,唐高祖至以臣事之,卒为太宗所灭。予谓天初无夷夏之辨,其为盛衰阴阳治乱之数也,验于今昔,无不然者。
羊祜从甥王衍从祜论事,辞甚辩。祜不答,衍怒拂衣去。祜顾他客曰:“王夷甫以盛名居大官,然伤风败俗者,此人也。”又步阐之役,祜欲以军法斩王戎,故戎、衍于祜,以积怨毁之。时人为之语曰:“二王当国,羊公无德。”后衍尚虚诞,鄙薄名数,识者以为忧。戎独深然之,以致夷狄斫丧中原之祸。衍身自不免。羊公之知人于王衍,则吕献可之于王荆公似之;于王戎,则张九龄之于安禄山似之。呜呼,贤哉!
北齐刘炫,字光伯。时求遗书,乃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讼之者,原赦降死一等。今有《连山易》,意义浅甚,岂炫之伪书乎?
齐著作郎祖埏,有文学,多技艺,而疏率无行。尝因宴失金叵罗,于埏髻上得之。近世以洗为叵罗,若果为洗,其可置之髻上?未知叵罗果何物也。汉韩信擒李左车,问以下齐之策。周宇文邕破晋阳,擒高延宗,问以取邺之策。皆辞而后对,悉如其言。二事甚类,岂兵法当尔耶!
唐郑元囗使突厥,说颉利曰:“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虽得唐地,不能居也。今虏掠所得,皆入国人,于可汗何有?不如旋师,复修和亲,可天跋涉之劳,坐受金币,又皆入可汗府库。孰与弃兄弟积世之欢,而结子孙无穷之怨乎?”颉利说,引精骑数十万还。元囗自义宁以来,五使突厥,几死者数矣。本朝庆历二年,北虏以重兵压境,欲得关南十县,其势不测。富韩公报使,谓虏主曰:“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护。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此皆其身谋,非国计也。”虏主惊曰:“何谓也?”公曰:“晋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是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虽虏获金币,充?刃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大半。此谁任其祸者?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曰:“不能。”公曰:“胜负未可知,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群臣何利焉?”虏主大悟,首肯者久之。是亦郑元囗之议也。如富公则终身不自以为功,或面赞使虏之事,公必变色退避不乐。东坡书《显忠尚德之碑》,首著公使虏事,今天下诵之,然非公意也。
太史令傅奕上疏请除佛法云:“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伪启三涂,谬张六道,恐喝愚民,诈欺庸品。”又云:“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贫富贵贱,功业所招。而愚僧皆矫云由佛。”又云:“降自羲、农,至于有汉,皆无佛法,君明臣忠,祚长年永。汉明帝始立胡神,洎于苻、石,羌胡乱华,主庸臣佞,祚短政虐”云云。韩退之《论佛骨》奏:“伏羲至周文、武时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岁,有过之者。自佛法入中国,帝王事之,寿不能长,梁武事之最谨,而国大乱。”宪宗得奏大怒,将加极法,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言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夭促,何琪乖刺也。”子谓愈之言,盖广傅奕之言也,故表出之。
  唐高宗曰:“隋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虚心求谏。而无谏者,何也?”李?曰:“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予谓高宗立太宗才人武氏为后,抉于李?“陛下家事勿问外人”一言。又谓高宗“尽善无可谏”。太宗以?遗高宗,失于知人矣。
突厥默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朝廷旰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筌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时宋?为相,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幸,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灵筌恸哭而死。初,熙宁、元丰间,西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为边患,数覆官军。种宗悬旌节为赏,捕之不能得。至元囗年,将种谊生致之,吕汲公在相位,谊但转一官,为西上阁门使而已,亦宋?之意也。
李?、许敬宗于高宗立武后,李林甫于玄宗废太子,皆以“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一言而定。呜呼,奸人之言,自世主之好以入,故必同。
高祖益萧何二千户,以尝徭咸阳时,送我独赢钱二。光武赐冯异以珍宝衣服钱帛,用报仓卒芜蒌亭豆粥、滹沱河麦饭。二帝于二臣甚类,可以谓之故人矣。高祖令项籍旧臣皆名“籍”,独郑君者不奉诏,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刘裕密书招司马休之府录事韩延之,不屈,以裕父名翘字显宗,乃更字“显宗”,名子曰“翘”,以示不臣刘氏。如郑君、韩延之二人者,可以语事君之义矣。
汉宣帝初立,谒见高庙,霍光骖乘,上内严惮之,若有芒刺在背。唐宣宗初立,李德裕奉册,上问左右:“适近我者,非太尉耶?每顾我,使我毛发洒淅。”世谓霍氏之祸,萌于骖乘;李氏之祸,起于奉册。故曰:威震主者不畜。二公甚类也。
李匡威忌日,王?就第吊之,匡威素服衷甲见之。唐末,武人忌日,尚素服受吊也。
张芸叟为安信之言,旧见《唐野史》一书,出二事:一、明皇为李辅国所弑,肃宗知其谋,不能制。不数日,雷震杀之。一、甘露祸起,北司方收王涯。卢仝者适在坐,并收之。仝诉曰:“山人也。”北司折之曰:“山人何用见宰相?”仝语塞,疑其与谋。自涯以下,皆以发反系柱上,钉其手足,方行刑。仝无发,北司令添一钉于脑后,人以为添丁之谶云。
秦始皇兼并天下,灰六籍,销五兵,废古文武之事,自立一王之制,本大贾人吕不韦之子。曹操以奸雄之资,正大汉,有余力世官者,本夏侯氏之子。晋元帝渡江为东晋,尚百年,本小吏牛氏之子。天之所兴,有不可知者。
《晋史》:刘聪时,盗发汉文帝霸陵、宣帝杜陵、薄太后陵,得金帛甚多。朝廷以用度不足,诏收其余,以实府库。自汉至晋已四五百年,陵中之帛,岂不腐坏?当云金玉可耳。又苏公为韩魏公论薄葬曰:“汉文葬于霸陵,木不改列,藏无金玉,天下以为圣明,后世安于泰山。”亦非也。
牛僧孺自伊阙尉试贤良方正,深诋时政之失。宰相李吉甫忌之,泣诉于宪宗,以考官为不公,罢之。考官,白乐天也,故并为吉甫父子所恶。予谓牛、李之党基于此。嘉囗中,苏子由制策,上自禁省,历言其阙不少避,至谓宰相不肖,思得娄师德、郝处俊而用之。宰相魏公亟以国士遇之,非但不忌也。呜呼,贤于李吉甫远矣!
司马文正初作《历代论》,至论曹操则曰:“是夺之于盗手,非取之于汉室也。”富文忠疑之,问于康节,以为非是。予家尚藏《康节答文忠书》副本,当时或以告文正,今《通鉴·魏语》下,无此论。
太史公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西瞻蜀之岷山及离堆,而作《河渠书》。吴蜀之水为江,秦之水为河,其书江淮等,不当通曰河,盖太史公秦人也。
《汉史·萧何传》,先言民上书言何强贱买民田宅数千;又后言何买田宅必居穷僻处,为家不治垣屋,曰:“令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毋为势家所夺。”其反覆不可信如此。
汉高祖?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奴耳。至张良,必字曰“子房”,而不敢名。高祖伪游云梦,缚韩信,载后车。信叹息曰“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者,如子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高祖安得而害之?故司马迁具书之,班固乃削去下二语,是未达淮阴之叹耳。
汉高祖出成皋,东渡河,独滕公从。张耳、韩信军修武。至,宿传舍。晨自称汉使者,驰入赵壁。张耳、韩信未起,即卧内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信、耳起,乃知高祖来,大惊。高祖既夺两人军,即令张耳备守赵地,韩信为相国。文帝以刘礼军灞上,徐厉军棘门,周亚夫军细柳营。上自劳军。至灞上、棘门军,直驰入,大将以下骑出入送迎。至细柳军,军士吏被甲,锐兵刃,彀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曰:“天子且至!”军门都尉曰:“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有顷,帝至,又不得入。于是帝使使持节诏将军曰:“吾欲劳军。”亚夫乃传言开壁门。门士请车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于是天子按辔徐行。至中营,将军亚夫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天子为改容式车。使人称谢:“皇帝敬劳将军。”成礼而去。帝曰:“嗟乎,此真将军矣!乡者灞上、棘门如儿戏尔。”予谓韩信善治军,天子来乃不知,至即卧内夺印符以去,是可袭而虏也,其不严于周亚夫也远矣。
两汉之士,前惟张子房,后诸葛孔明,有洙泗大儒气象。子房既辞齐三万户封,又让相国于萧何,与之从容言天下事甚众。善乎太史公曰:“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可谓尽之矣。
刘玄德忍死属孔明:“君才十倍曹丕,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盖玄德已知禅之不肖,志欲拯一世之人于涂炭之中,既不幸以死,非孔明不可,乃诚言也。亦尧、舜、禹之事也。孙盛何人,辄以为乱命,又以为权术,岂足与论玄德、孔明哉!东坡先生谓孔明《出师表》,可与《伊训》、《说命》相为表里。予谓亦周公《鸱鸨》救乱之诗也。故曰:“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功,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使孔明为玄德出师,必不为此言矣。及军中以孔明死赴闻,蜀人赴之不许,祠之又不许,至野祭相吊以哭何耶?使孔明不死,未保禅能相终始也。
崔瑗家无儋石,当世咨其亲,故李固望风致敬。然杜乔为八使,乃以赃罪奏瑗?士之欲免于谗谤,难矣哉!王阳车马极鲜明,崔瑗宾客盛骰膳,然两公皆清修节士也。故论人者,当察其实何如耳。
神宗恶《后汉书》范哗姓名,欲更修之。求《东观汉记》,久之不得,后高丽以其本附医官某人来上,神宗已厌代矣。至元囗年,高丽使人言状,访于书省,无知者。医官已死,于其家得之,藏于中秘。予尝写本于吕汲公家,亦弃之兵火中矣。又予宫长安时,或云?杜民家有《江表传》、《英雄志》,因为外台言之,亟委官以取,民惊惧,遽焚之。世今无此三书矣。
尧、舜禅让之事,尚有幽囚野死之骇言,赖孔子得无完书耳。况其假尧、舜以为禅让者,欲其臣主俱全难矣。独汉献帝自初平元年庚午即位,至延康元年庚子,逊位于魏王曹丕,实在位三十年。丕奉帝为山阳公,邑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黄初七年丙午,曹丕死,曹睿立。青龙二年甲寅,山阳公薨,自逊位后十四年矣。睿变服,率群臣哭尽哀,遣使吊祭,监护丧事,谥孝献皇帝。册曰。曹睿云:“用汉天子礼仪葬禅陵。”后五年,曹睿死,齐王芳立,四年废。高贵乡公髦立,五年死。陈留王奂立。景元元年庚辰,山阳公夫人节薨,王临于华林园,使使持节追谥献穆皇后。及葬,车服制度皆如汉氏故事。后四年,陈留王禅位于晋。是魏之尊奉汉帝后与其国相终始也。视晋以降曰禅让者,岂不为盛德事乎!史臣不知此义,尚贬曹丕无旷大之度,予故表而出之。
上柱国窦毅尚周武帝姊襄阳公主,其女闻隋杨坚受周静帝禅,自投堂下,抚膺太息曰:“恨我不为男子,救外家之祸。”毅与公主掩其口曰:“汝勿妄言,赤吾族。”毅由是奇之,以妻唐公李渊,是为太穆皇后,实生太宗,卒能灭隋云。丹阳陶弘景博学多艺能,好养生之术,仕齐为奉朝请,弃官隐茅山。梁武帝早与之游,恩礼甚至,每得其书,焚香以受。数手敕招之,不出。朝廷有吉凶征讨大事,必先咨之,月中常有数信,人谓之“山中宰相”。将没,有诗曰:“夷甫任散诞,平叔坐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时天下之士犹尚西晋之俗,竞谈玄理,故弘景云尔。盖散诞论空,则废礼法,礼法既废,则夷狄矣。古今之变,有必然者,弘景其知言也。
  汉高祖一竹皮冠起田野,初不食秦禄,卒能除其暴,拯一世之人于刀机陷阱之下,置于安乐之地。帝天下,传之子孙四百年。其取之无一不义,虽汤、武有愧也。史臣不知出此,但称“断蛇著符,协于火德”,谬矣。
“太史迁取贾谊《过秦》上下篇以为《秦始皇本纪》、《陈涉世家》下赞文”,班固云尔。固《贾谊传》不书《过秦》,今《史记·陈涉》语下著《过秦》为“褚先生曰”,非也。
王荆公非欧阳公贬冯道。按道身事五主,为宰相,果不加诛,何以为史?荆公《明妃曲》云:“汉恩自浅胡自深,人生乐在相知心。”宜其取冯道也。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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