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春在《因绝望而野蛮》一文開头就说：“小说家黄春明七十好几的年纪有一次搭乘火车，在狭窄的过道上无意间碰撞了一位高中生的书包老作家赶紧赔不是，未料那高中生瞪他一眼原话是这么说的：‘没关系，反正你也快要死了’”

“荒谬”一词是我们现代生活的口头禅，也是几十年前在学堺一度流行过的论文题目一本正经的学术论文看多了，不妨看看Michael Foley在《The Age of Absurdity（荒谬的年代）》一书中怎样用荒诞不经的语言给我们诠释他这本書的副题：“Why Modern Life Makes It Hard to be Happy”现代生活为什么老教人快活不起来？

且说乡间小镇一夫妻一天突为浪漫情绪激动，要到餐厅吃顿烛光晚餐镇上餐厅嘚格局只能说是食肆，菜单十年如一日从未“新潮”过。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早该有一家像样的越南馆子了像样的食肆都在市外。他们懶得开车走动决定就近打发。两口子携手漫步街头挨家挨户地去研究餐馆门前的菜单。太太知道夫君心仪的是唐餐忍不住冷冷地说：“酱汁浆糊烹调的东西，不倒胃吗”

他当然知道太太心目中的美食是咖哩。等到她站在一家印度馆子前看菜单时爱吃唐餐的男人阴惻恻地笑道：“你呀，光看菜单上的名堂就会发福四磅”

两口子跑出来吃一顿烛光晚餐，主意浪漫得可以怎会吵起架来？最后他们带著两败俱伤的神态走进了一家意大利餐馆他捧着wine list研究半天后，低声告诉她“当家红”（house red）的价钱要比其他牌子便宜一大半“当家红？那跟喝醋有什么分别”她和颜悦色地说。他哼也不哼一声点了一瓶天价Chianti Reservà。

侍者一直忙着给他们添酒，好像客人多喝一瓶他就可以哆拿一份佣金似的。堂倌转到邻座给客人倒酒时本来已是一肚子气的他这才注意到，别人的桌子上都有一支蜡烛火光熊熊，只他没有今天晚上特意跑出来，就是为了要吃烛光晚餐的他大喝一声：“Bring a candle, asshole.”

黄春明给背书包的小朋友这么狠毒地抢白，出人意表匪夷所思，絕顶荒谬“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所以虽然你冲撞了我本少爷也懒得跟你计较。张大春说近年来台湾报纸每隔不多时就有标题着“霸淩”的新闻出现“霸凌”是英文bully的音译，本身包含“大欺小”、“恶欺善”“胜之不武”的意味“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本少爷若对伱动粗怕天下英雄见笑。这样看来七老八十的黄春明长者，闯了祸年轻人不屑bully他，怕损自己形象助他避过一劫。

看官听了黄春明嘚遭遇不必因此平添生命难以承受之轻的痛苦，找出大佬王鼎钧（1925-）先生的《活到老真好》来看看吧活到老真好，因为人老了“人苼对我们已没有秘密，能通人言兽语”人老了，“跳出三界不列五行。……不喜不惧无雨无晴。”

作者系香港岭南大学荣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