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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离婚》by:淮上(忠犬攻X女王受)【古调西风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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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离婚》by:淮上(忠犬攻X女王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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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十五岁的黎檬背着书包回到家,刚进门就被吓呆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蒋衾把靳炎压在地上狠狠一拳下去,靳炎当即火了,翻身一脚把蒋衾踹到墙上,怒骂:“给点颜色开染坊了是吧?他娘的揍死你!”  靳炎的样子非常狼狈,左眉骨被揍得通红,袖子卷得一边高一边低,表带早断了,整个人就像只气急败坏的大公鸡。  蒋衾也不好到哪里去,眼镜被打碎半边挂在鼻梁上,衬衣扣子掉了一地,他弯腰捂着被狠狠踢了一脚的肚子,紧接着顺手抄起上一瓶还没喝完的对着靳炎的头砸了下去。    黎檬大叫:“停——!停停停停!”  “我日!”靳炎一把夺下酒瓶,简直出离愤怒了:“姓蒋的你是真心想弄死我对吧,**的你是在外边勾搭了哪个小白脸!说清楚!今天就跟说清楚!”  蒋衾一拳把他揍翻在上。  靳炎跳起来就要回击,黎檬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大腿:“爸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别打了!”  靳炎被踉跄拖回上喘着粗气,双眼通红。    蒋衾转身回到卧室,把手机、钱夹、笔记本和几件换洗衣服往包里一塞,大步流星走出来,冷冷道:“离婚协议书我会发到你邮箱的。”  “妈了个X的离就离!谁不离谁是孙子!”  黎檬被吓傻了,下意识道:“妈……”  “晚上自己叫点外卖吃了睡觉,明早记得上学。”  蒋衾把镜框扭曲的眼镜扔进垃圾箱,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黎檬觉得真是糟透了。  他爸把他妈给打了,然后他妈把他爸给甩了。  他问靳炎:“你到底跟我妈吵什么,上次那女的后来不是给钱摆平了吗?我以为你们都和好了!”  靳炎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怒道:“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吃了饭洗洗上床睡觉去!”  黎檬鄙视的看他一眼,回房给蒋衾打电话。然而蒋衾手机没人接,从八点到十一点,整整打了三四个小时,黎檬终于困意深重睡了过去。  临睡前最后的印象是门缝里透出客厅的光,靳炎一动不动坐在上抽烟,地上丢了七八个空啤酒罐。    黎檬终于意识到自己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人生危机——父母离婚。  他一度以为像靳炎和蒋衾这样的同***是不会离婚的,从记事起他们的感情就很好,靳炎开着内地颇有影响力的娱乐公司,蒋衾在大供职,经济条件优裕家庭氛围自由,他曾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虽然偶尔有点小吵小闹,可那是正常家庭生活的磕磕绊绊,最激烈一次也没有带过夜——第二天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这俩人就和好如初了,黎檬为此嘲笑了他们很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因为年纪渐渐上去,两人都过了三十,脾气反而冷静隐忍下来了。  年前有一阵子黎檬觉得家里气氛很不对,蒋衾神情总是冷冷的,靳炎也一副懒得多说的模样,后来才知道靳炎跟一帮制片人出去喝酒,包厢里叫了一屋子女艺人,偏偏被蒋衾撞个正着。  这事没有惊起很大水花,除了其中一个女演员打电话给靳炎说她怀孕了,结果被靳炎飞快的拿钱堵回去之外,蒋衾基本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示。    然而从那时起这个家就有些不对了。  蒋衾工作忙,整天整天早出晚归。靳炎本来就经常要出差,那阵子出差更频繁,黎檬几乎很少见到爹妈两人呆在一起。偶尔几次三人齐聚,靳炎说话却总是带刺,蒋衾则压根不说话。  黎檬知道他们迟早要吵一架,然而没想到吵得这么激烈,更没想到一贯斯文温和的蒋衾会出手打人。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黎檬半梦半醒间咬牙切齿的想。  明天就去问蒋衾,维护家庭完整的重任就全落在小爷头上了。    靳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下午,窗外天光大亮。他一身高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和衣睡在一米二的上,正睡得迷迷糊糊,手伸出去便把手机撞下了茶几。
  “妈的……”靳炎不耐烦的坐起身:“喂,干嘛?”  “老靳,”卫鸿的声音在电话那边非常严肃,说:“你知道你媳妇正起草财产分割协议书准备要离婚的事情吗?”  靳炎暴怒道:“是啊!我不知道!真是谢谢你特地来提醒,老子谢谢你全家!”  “……哦不谢,应该的。你在哪儿呢?要兄弟带酒来陪你一醉方休不?其实我蛮同情你的,年纪一大把的媳妇没了,上哪儿再找一个去哟……”  靳炎简直忍不住要咆哮,然而十几个小时前的怒气就仿佛燃尽了的篝火,最终只剩下一点混杂着火星的灰烬,再也没力气吼了。  “……我在家,”他有气无力的道,“出门小心点,别给记者拍到。”    风头正劲的当红一哥卫鸿,同时也是圈内公认的老好人,拎着两瓶白酒两碟小菜亲自登门,满脸是“啧啧啧我就知道你有这么一天”的同情。  “哟你看你这脸,青红黑紫一应俱全,开染坊了你这是。孤枕难眠的滋味好受吗?”  卫鸿坐下来倒了两杯酒,又把椒盐花生米和夫妻肺片盛在碟子里摆上,一副推心置腹要开始谈话的表情。  “老靳,我说差不多也就得了吧,你脾气急点大家都知道,但是怎么样也不该下手打呀。你以前就老犯这种原则性错误,我还以为你早就改了呢,怎么昨天又犯?蒋衾差点就进医院了。”  靳炎脸色沉沉的不说话,半晌才哼笑一声。  “蒋衾那臭脾气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人家又没克扣你吃又没克扣你穿,急了也就冷暴力两天,就算看在人家当年陪你白手起家的份上,也不该说打就打啊。”  卫鸿摇头晃脑的叹了口气,靳炎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自己熊猫般的眼眶问:“你觉得这也是我自己打的?!他揍了我多少下你知道不?!”  “这……这个……老靳,”卫鸿无奈道:“蒋衾胜在数量,可你胜在质量啊。”  靳炎:“……”    “听哥的话,酒醒了乖乖去给蒋衾道个歉,以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好过日子。你俩一路风雨兼程的不容易,当年吃糠咽菜的日子都过来了,怎么现在就闹到这种境地了?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卫鸿捡了个花生米,又示意靳炎吃菜。靳炎盯着筷子半晌不动,神色阴沉莫测,突然把酒杯重重一放,说:“这事没完。”  “别在那胡说,你没完没了了都!”  “你不懂,”靳炎一字一顿道,“我告诉你,蒋衾在外边有人。”  卫鸿惊呆了。    “看不出来吧,一开始我都不相信。是,我是有时喝个花酒应酬应酬,但是我没把麻烦带到家里,除年前那次之外我可没现在他眼前!他呢!他简直就是把老子的尊严往脚底下踩!”  卫鸿张了张口,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亲眼见着的?”  靳炎面色阴郁,一个字不说。  “兄弟,这事可不是乱猜的,你你你……你冷静点,蒋衾怎么在外边有人了?”  “……”  “你看到了还是抓着铁板钉钉的证据了,蒋衾跟你摊过牌吗?捕风捉影是夫妻感情大忌啊我可告诉你,何况蒋衾那种人他有可能出轨吗?你不出轨就不错了!”    靳炎冷笑一声,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卫鸿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半晌才见他伸手比了个九的手势。  “九个月,”靳炎说,“九个月没让我碰一指头。”  卫鸿:“……”    “一开始是身体不舒服,上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来。回来就开始工作忙,抓着出差的机会就往外地跑,然后说我晚上打呼噜非要搬到书房去睡。各种各样的理由,总之就是不让老子近身。”  “每天晚上听他在隔壁睡觉我都欲|火焚身得恨不得撞墙,这是我家啊,他娘的这还是我家吗?!有这么不人道的吗?!开春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使出来了,只差没下春|药了,人家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靳炎把筷子猛的一拍,差点打翻玻璃碗。  “我跟你说,他简直就把我当污染源一样走路都避着,要不是当着孩子的面他简直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个字!你媳妇有这样对你吗?我不说九个月了,就说一个月!你受得了吗?”  卫鸿果断道:“提都别提。”    靳炎冷笑一声,“知道昨天是怎么打起来的吗?昨天下午趁孩子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在厨房做饭,我就在那看着特别没法忍,就过去想跟他聊两句。”  靳炎嘴里的“聊两句”显然不能完全概括他的行动,不过卫鸿大概能想象发生了什么事。  “老子还没干什么呢,他就转身往外走!结果我追上去他还让我走远点!你说我能不气吗?!那时我还忍着跟他说道理呢,没说两句就拉扯上了,结果他娘的这小子就开始动手了,后来还拿红酒瓶子对着我砸!你说这要砸实了,我现在还能坐在这?!”  卫鸿点头严肃道:“婚内强|奸未遂,确实不该坐在这了。”  靳炎火冒三丈,怒道:“什么叫婚内强|奸,老子是他男人!这是老子的合法权利!剥夺我这项权利就他娘的是违法!”  卫鸿:“……”  “我告诉你,要么蒋衾真的得了什么病——这个我能接受,要么就是他在外边有人了,妥妥的。前一种几乎不可能,我知道他正常得很。后一种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不然他不会把我当重度污染源一样整天躲着。”  “……我还是觉得蒋衾不大像出轨的人……”  “我跟你说卫鸿,你不了解他。我们刚处对象那会儿有个人老纠缠他,他跟那人就现在这种态度,恨不得呼吸都拿个透明玻璃板儿隔开。我老早就觉得他这样对我肯定有问题,就是没抓到证据。”  靳炎脸色都扭曲了,杀气腾腾道:“要是给我抓到是谁,看老子不活撕了他!”    卫鸿只觉得眼前这男人是长期得不到满足导致欲|火太旺烧坏脑子了,他谨慎的想要不还是给他请个心理医生比较靠谱,请他出去嫖就算了,风月场合里找个蒋衾TYPE的比较困难。  就在这时靳炎手机来了条短信,是他跟蒋衾的心肝儿子黎檬小同学:  “爸我就跟你说一声今天下午逃课了,反正学校的课也没什么意思。我找到蒋衾了,你这个没用的看不住老婆的男人,我去帮你把蒋衾给哄回来。”    靳炎的手指颤抖着。  卫鸿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半晌说:“好孩子,养儿防老这话尼玛真没错啊!”  
2、第 2 章 ...
  “养你就是讨债来的,”蒋衾说,“上来坐。”  黎檬麻溜儿的爬上酒店大床,和蒋衾肩并肩的坐着,看他手里那本德文原版小说。  黎檬和蒋衾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然而他俩有着各种方面惊人的相似:脾气、性格、爱好和长相等等。更显著的一点是蒋衾智商极高,而黎檬也不遑多让,上学以来一共跳过三次级。  周围一圈朋友多次怀疑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戚,要么黎檬就是蒋衾十几岁时搞出来的种。然而靳炎多次铁板钉钉的否认这种可能性,一副“这是缘分啊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的表情。    黎檬看了一会儿,说:“凶手是那个滑雪教练。”  “不要每次看到一半就忍不住炫耀你知道剧情,小心把你赶出去。”  “你忍心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吗蒋衾同志!”黎檬指责道:“不给做饭离家出走就算了,区区剧透小事都这么计较!”  蒋衾无言看他。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嘛,”黎檬立刻把尾巴伸出来摇摇,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蒋衾同志?要我押着靳炎同志上门负荆请罪吗?差不多得了啊我跟你说,现在回家你还能享受到帅哥儿子的撒娇卖萌脱衣舞豪华补偿套餐,晚了可就米有了!米有了!心动不如行动你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吧!”  “……黎檬同志,”蒋衾说,“你跟靳炎真是亲父子,毫不掺假的,耍无赖都这么相像。”  他穿着酒店提供的厚实白色浴袍,目光因为少了眼镜的遮挡而显得更加清晰明亮,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一看就完全不吃黎檬那一套。  “你又不前凸|后翘,又没有36D,就算跳脱衣舞也没什么看头。再说就算你会跳也不能掩盖身为学生却逃课的事实,按我的脾气应该把你揪去学校让你对着教导主任跳一跳。”  黎檬张口结舌半晌,突然否认:“不要,她会爱上我的。”  “相对于脱衣舞,你需要苦恼的是另一件事,”蒋衾说,“靳炎和我离婚之后,你打算跟谁?”    黎檬知道谈话终于转到他最不希望的那个方向去了。  就像每个在父母离婚时被问“爸爸和妈妈你到底想跟谁”的小孩一样,黎檬的第一个念头是:瓦勒个擦!小爷不想回答!  “我希望你跟靳炎,”蒋衾道。  “——啊?你不要我?”  “靳炎是你亲生父亲。”  “可你是我妈啊!”黎檬立刻伶牙俐齿的接上下一句,“不是亲妈胜似亲妈啊!”    蒋衾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黎檬,”他疲惫的道,“你知道你名下有时星娱乐百分之七的股份对吧?”  “就算……”  “时星娱乐没有上市,股份全掌握在当初几个主要股东手里。靳炎有百分之四十,你有七,我有十二,你知道游离在外的股份有多少吗?”  黎檬瞬间反应过来:“百分之四十一!”  “是的,”蒋衾说,“非常微妙的数字,恰好比靳炎的个人股份多那么一点点。也就是说,只有当我或者你跟靳炎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对公司的掌控权才是完全保险的。”  “换个角度说,如果你跟我在一起,完成财产分割后靳炎的股份比例为二十六,作为监护人我除了自己的二十六之外还掌管你的那百分之七……”  “那不是很好吗?你成大BOSS了,可以去公司把那群恨不得黏在我爸身上的小明星都赶跑……”  “太天真了,”蒋衾说,“这意味着游离在外的股权大于我或靳炎,只要操作得当,山河易主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黎檬的世界观顿时受到了震撼,“那……你……你就别跟靳炎离婚啊!”  蒋衾冷笑一声。    黎檬穿着校服衬衣,五官带着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稚气和鲜明,皱起眉来的样子有种靳炎特有的味道。  不过靳炎给人的感觉是深邃沉肃,黎檬年龄没到,只让人觉得烦恼。  “是因为上次那个女的吗?据说已经摆平了啊。靳炎心里是有你的,你不知道他知道这事时手都抖了,一个劲跟卫叔叔说:‘给她多少钱都没问题,就是千万别给蒋衾知道,不然我就去跳楼……’”  “哦,他说过这话?”  “比真金还真啊!可惜后来你还是知道了,那段时间我一直琢磨着要不要叫人在窗子外边装一圈护栏,万一真跳下去可怎么办?”  蒋衾拍拍黎檬的头,说:“要跳早跳了,嚷着要跳的人才最不会跳,别担心。”  黎檬深以为然,随即觉得不对:“那你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婚的啊?”
  蒋衾皱起眉,仿佛十分迟疑。  但是他有个让黎檬小同学很满意的地方:靳炎经常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而蒋衾则尽量把成年人的世界展现给孩子看,并引导他用自己的脑子去思考,去寻找答案。  果然他最后还是说了:“我也不知道。”  “从去年开始起,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厌烦。”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已经不是我认识十几年的那个靳炎了,好像从那时开始起,他就变成了一个我不熟悉甚至很陌生的人。”  黎檬呆住了。    “我有时很害怕,”蒋衾说,“那个我深爱了十几年的靳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是他在我没注意的地方偷偷改变了,还是他从没存在过,以前一直是我单方面一厢情愿的幻想?”  “蒋、蒋衾……”  “后来那女演员发短信给我说她怀了靳炎的孩子,当时我竟然没有半点惊讶,心里只有种故事结局般的解脱感。”  蒋衾顿了顿,声音带着叹息般的喑哑,仿佛刚出口便消失在了酒店房间冰冷静寂的空气里:  “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就是它终于来了。”    黎檬晚上回家的时候看见靳炎睡在沙发上,卫鸿哭笑不得,拎着两个空白酒瓶子说:“不怪我,你爸喝起来止不住,一人喝了半斤多。”  黎檬面无表情道:“你可以直接把酒瓶子砸到他头上去了谢谢,蒋衾会感谢你的,你做了他昨天想做但是没成功的事。”  卫鸿好奇问:“你妈怎么说?”  黎檬耸耸肩,进房间去扔了书包。    “我要吃蚝油爆虾、八珍豆腐、糖醋排骨和木须肉,现在就去给我做。”几分钟后他从房间探出头,颐指气使道:“敢溜走的话我就告诉我爸,当初那个女明星是从你手机上看到我妈电话号码,从而发短信给我妈说她怀孕了的。”  卫鸿的表情就仿佛生吞了一个西瓜。  “下次就算上厕所也要随身带着手机,没用的大人。”  黎檬轻松击溃客厅里这位红遍全国的影视圈一哥,施施然回房等吃饭去了。    晚饭后黎檬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客厅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喂?”  “喂,是黎檬吗?”电话那边声音很轻柔,“找一下靳总好吗?”  黎檬警惕问:“你谁啊?”  “跟靳总说我是赵雪,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被哽了一下,“哦,其实就是公司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我待会再打来吧。”  黎檬微笑道:“公司里的事就更该告诉我了,小爷好歹是个标准的太子啊。赵雪是吧?哪个部门的?谁告诉你我们家电话号码的?”  赵雪小姐显然被这传说里十五岁天真无知纨绔奢侈的小少爷惊到了,半晌才勉强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靳总一天没来上班,我……我们都很担心。”  “小姐,”黎檬说,“虽然我没见过你,不过我现在以公司股份百分之七所有人的身份给你立个规矩:下次除非公司倒闭,否则别打我们家电话。再被我发现一次,你就被fire了。”  电话那边静寂无声。  黎檬款款挂了电话。    “……谁啊?”大概是说话声音惊醒了靳炎,他慢慢起身打了个哈欠,两眼发红的坐在沙发上,几千块钱的衬衣就像抹布一样挂在身上,愣是穿出了穷困潦倒的Diao丝气质。  “打错电话的。”黎檬挑起眉毛看着他父亲,哼笑问:“——谁不离谁是孙子,嗯哼?”  靳炎差点被亲生儿子一击K.O.,然而他已经没力气发火了。    “卫叔叔临走前烧了几个菜放在冰箱里,要吃自己拿出来微波炉转一转。还要喝吗?”  靳炎反应迟钝的摇摇头。  “再喝一点嘛,说不定喝着喝着蒋衾就回来了呢。”  “……黎小檬小同学,你这毒舌是跟谁遗传的?!”  “毒舌总比家暴好,我又没动手打人,也没上脚踢人,更没个小女生上门跑来说怀了我的孩子……”  黎檬摇头晃脑的在客厅里转圈子,一边从各个角度欣赏他爹气急败坏的脸。  “黎小檬小同学,”靳炎有气无力的道,“我理解你即将失去母亲的恐惧和痛苦,但是请你冷静下来,老子要是真的离婚了,你就成单亲家庭的小孩了懂否?!”  黎檬说:“我也可以气死你,然后带着你的百分之四十股权去跟蒋衾过日子。单亲就单亲,至少我是个有钱有势的富二代单亲!”  靳炎:“……”    靳炎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蒋衾每天给我做饭洗衣检查作业接送上学放学,人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标准一贤妻良母,我干嘛非得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挂着啊?我干嘛不带着你的钱你的公司奔向美好新生活啊?你说是吧老爸?”  靳炎简直郁闷得要命,怒道:“第一!给你检查作业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已经高三了还要人检查个屁作业啊黎小檬小同学!”  黎檬一副嗯哼哼哼的嘴脸,跟靳炎某些时候一模一样。  “第二!你那些校服啊羊毛衫啊全是送去干洗店的好吗,人家每周一次上门服务蒋衾他只负责签个单啊!这也叫帮你洗衣服啊是吧!”  “哼哼哼哼……”  “第三!你老子我每天吃完饭吭哧吭哧在那洗碗的背影已经被你忘光了啊,小学时候朱自清那篇《背影》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怎么就只看见你在作文里热情赞颂每天给你烧饭的妈,没见你提半句每天给你洗碗的爸呢?!”  “哼哼哼哼……”  靳炎怒道:“简直反了天了,再哼哼小心下个月没零花钱!告诉你,蒋衾以前就老说我哼哼的时候让他特别想揍人,现在我知道这种冲动是怎么回事了!”  黎檬刚要哼一哼,突然想到蒋衾不在家,万一真的被暴力也没人来劝架,于是立刻住了嘴。    靳炎气呼呼的坐了半天,自言自语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捡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脸色阴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突然拿定主意,站起身说:“我出去一趟,你早点上床睡觉,明早不能再逃学了。”  “你……你上哪去?”  靳炎如同一匹受了伤的狼,说:“老子才不怕离婚,老子什么都不怕!但是一定要搞清离婚是因为什么!”  
 昆洋跟靳炎不同——靳炎主要还是白道上的人物,踩一脚黑的也不过是家里有些老关系,外带娱乐圈里免不了要点关系背景。昆洋就是完全的混混头儿了,开古玩店是纯粹玩票,手底下带着一帮人马,早些年还跟人出去械斗抢地盘收保护费。  所以昆洋的朋友都是那个调调,酒吧刚开就招来一批男女公关,开业前三天把市里有头有脸吃皇粮的全请了个遍。  靳炎一进门酒吧老板就哈哈大笑的迎过来了:“哟,靳哥!靳哥可是稀客,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两杯!——立军大乐快去把小姑娘们都打扮齐整了叫出来,谁能攀上靳哥这一大贵人,我明天就给她封个厚厚的红包!”  靳炎一边被身材火爆的迎宾小姐领去包厢,一边微笑问:“最近节气不好,生意怎么样?”  “嗨,赔本赚吆喝呗。朋友过来给我捧场,总不能赚朋友的钱对吧。靳哥最近如何?”  靳炎摆手不语。  “靳哥,过度谦虚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大伙儿都知道你投资那个电影马上就上映了,前几天我还听人说电影院门口放老大一副海报呢,名导段寒之亲自执导!全明星阵容演绎!跟你说啊靳哥,咱们这的小姑娘们等你来可等疯了,你要是看哪个好,也给提携露个脸儿,咱一辈子都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周围人都笑起来,几个穿着暴露的侍应小姐也笑得花枝乱颤。  靳炎敷衍的问:“是吗?”神色间摆明了不当回事。  早些年他还年轻气盛的时候,听到这话就有点免不了的自得,然而男人一旦过了三十,心态整个就不一样了,现在他对这些虚的东西已经完全淡定了。    这酒吧不愧是本市三教九流的最新集中地,没过一会包厢里就来了十几个环肥燕瘦一应俱全的女孩子,有的清纯无暇如同白莲花,有的身材火辣好比黑玫瑰,而且还都相当有职业素质,来了也不往人身上贴,只各自热情的向老主顾打招呼切水果。  靳炎手底下一众女艺人,牛鬼蛇神见多了,哪把她们当回事,只懒懒的坐在一边。酒吧老板察言观色,一拍大腿笑道:“靳哥肯定是想看看新鲜货,正巧我这有几个绝佳的孩子——来,这就给您叫上来!”  说着起身亲自走出去,过了一根烟功夫,果然带来三四个十几岁花颜雪肤的小男孩。  昆洋一看乐了:“哎呀我去,你这真他娘的什么都有!过来给哥看看这小脸儿,哎哟喂……你上哪儿找来的这么些好货色?”  老板哈哈大笑,又推搡那几个小男孩:“去,去给靳哥点个烟!”    靳炎只微笑不说话。  这几个男孩确实漂亮,走的都是中性路线,看上去跟美貌少女几乎没什么区别。尤其里边有两个五官特别好的,比蒋衾都高出一码子来。  然而靳炎对这些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并不如何感兴趣,心里甚至微微有点膈应。  酒吧老板看他还是不动心,就有点急了,使眼色叫一个最漂亮的男孩主动上去点烟。那小男孩也爽快,伸手抽了根大中华,放在自己嘴边点燃了,羞答答凑过去问:“靳哥来一根?”  靳炎正懒得理他,突然抬眼一瞥,顿时愣住了。  那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回事,问:“——靳哥?”    靳炎心里有些恍惚,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有些悲伤,悲伤里又透出苦涩的可笑。  ——这小男孩的模样,竟和蒋衾年轻时十足十的像!    “靳哥?”小男孩进退不得,尴尬问:“您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温文,”小男孩忙补上一句:“您也可以叫我文文。”  靳炎默然点头,接过烟抽了一口,说:“——你留下。”  文文眉梢一动,神色间透出十足的欢喜来,高高兴兴用牙签穿了一块西瓜送到靳炎嘴边。
  他殷勤的样子就跟蒋衾完全不同了。蒋衾总给人一种万事在握又不动声色的感觉,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你犯错了他就默默的改过来,也不责备,也不生气,冷淡却从不发火。靳炎跟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从来都摸不透他。  这是靳炎最讨厌他的一点。  闲着没事的时候他也寻思,如果蒋衾能像其他人一样主动、殷勤、柔情似水,那又该是怎样的光景。然而不论怎么寻思,他都无法想象蒋衾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俯□来是什么样。  他有时候发狠,觉得对蒋衾就该暴力一下,然而有时又觉得蒋衾就该这样,不然就不是那个被他搁在心里十几年的蒋衾了。  靳炎透过烟雾看着人声鼎沸的豪华包厢,突然觉得很伤感。    “靳哥心里有事?”文文小心翼翼问:“您要是觉得烦,我陪您喝两杯怎么样?”  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有,就是太不会说话了。靳炎觉得好笑,便反问:“你觉得我在烦什么呢?”  文文不好意思道:“您这样贵人的心思哪是我能猜到的,肯定是生意上的大事吧。”  “嗯,不对。”  “那……那是朋友圈儿里的事?我看这里来来去去的老板们人际关系都特别多,今天跟这个好明天又跟那个好,算盘打得比什么都精明,要我肯定应付不来。”  “也不对。”  文文讪然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靳哥别怪我,我见识少,老板也经常说我呢。”  靳炎一笑,长叹道:“——见识少才好啊!”    这话没头没脑的也没法接,文文只能陪笑坐在边上,突然又听他问:“你今年多大?”  “哦,过年刚满十七,不过看着脸嫩罢了。老板说要是有新主顾问起就说十六,不过您是咱们老板的老朋友,跟您就说实话啦。”  “怎么不上学?”  文文轻车熟路道:“家里穷,有时候就出来打打工。靳哥您要看我好就多给点小费呗,下次您如果还来,我就提前空着专门等您。”  靳炎被他逗得一笑,然而那笑容非常短暂。    文文跟他聊了几句,便不那么拘谨了,壮着胆子问:“靳哥您刚才看见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是我脸上有什么不好吗?”  靳炎偏过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很好。”  “哦——我还在想您平时看明星看多了,保不准眼界特别高,瞧不上我也有可能呢。可把我吓一大跳!”  靳炎神色复杂,半晌才说:“单论五官你已经不错了,很多演员都没你好。”  文文一听更加开心,又挨过去一点,几乎贴在靳炎手臂上问:“那靳哥喜欢我吗?”    这话不问不要紧,一问靳炎脸色就变了。  他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人就是蒋衾。  那年蒋衾十六岁,家庭富裕教养良好,父母双高知,本人是学校优等生,用天之骄子这个词来形容万万不过分。别看现在黎檬一副标准的富二代作风,动辄就逼着靳炎用豪车接送上下学,比起蒋衾当年那娇生惯养的劲儿还是差远了。  那时是蒋衾人生的巅峰,却是靳炎惨淡的低谷。  如果不是当年在靳炎最潦倒的时候跟了他,以蒋衾那圆周率一千位倒背如流的智商和几代书香门第的家庭底蕴,现在绝对不仅仅是个普通会计师。  靳炎人生前三十年,最不亏本的事情就是他喜欢蒋衾。就算现在蒋衾看他不顺眼跟他闹分手,也绝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分薄他对蒋衾的喜欢!    文文看这个男人脸色冷下来,心里就有点发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靳炎站起身,淡淡道:“我去趟洗手间,你随意吧。”  “靳、靳哥……”  靳炎大步走出包厢,出门的时候顺手把烟往走廊上的浮石雕塑上一摁,动作狠得让追出来的文文都一怔。  然而就在这时,对门包厢的门打开了,蒋衾跟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女同事走出来,两拨人瞬间来了个脸对脸!    靳炎脚步顿住了:“蒋……”  蒋衾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目光从靳炎移到后边的文文身上。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看了几秒,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走开了。  靳炎愣在了原地。    “Vinson你认识他吗?”一个穿职业套裙的年轻美女快步追上去,笑着问:“我怎么觉着那人眼熟,他还在看你呢。”  “你看错了。”  蒋衾习惯性伸手去扶眼镜,手抬到一半才想起眼镜已经完全报废被丢进垃圾箱了。然而他手没有放下,而是顺势揉了揉眉心,那一瞬间指甲深深刺进皮肤里,疼得满脑子一个激灵。  美女关心的问:“要不还是配隐形的吧,我有个朋友是验光专家,介绍给你看看怎么样?”  蒋衾就着揉按眉心的动作摇摇头。  “不了,”他说,“镜框戴太多年,我习惯了。”
4、第 4 章 ...
    文文觉得这个有钱有势的靳哥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在走廊上看到那个男人之后就沉默不语,脸色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仿佛有些失望有些心惊,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畏惧。  是的,畏惧。  文文很难想象像靳炎这样的男人,竟然表露出如此鲜明的恐惧,硬要用什么比喻来形容的话,就好像做坏事被抓了包,一方面心虚一方面又愧疚,恼羞成怒无以言表。  “靳哥,您,您还好吧?”  “……不,没什么。”  “您认识刚才那人?”  靳炎脸色奇怪的看着他,半晌问:“你没发现?”  文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现什么?”  是了,蒋衾的长相和少年时代已有很大不同,而现在还记得他当年眉眼的,除了蒋衾的亲爹妈,估计也只有靳炎自己了。  “没什么,”靳炎说,“我们回去吧。”    他脚步发飘的走回包厢,下意识的喝了两杯酒,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文文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着靳炎开始喝酒就很高兴,毕竟他们这些人除了小费之外唯一收入就是陪酒的提成,有些特别能喝的有钱人一晚上就能给他们带来几千收入。  “来靳哥,我再敬您一杯,”文文殷勤的往白酒里混了点红的,问:“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呀?”  靳炎冷冷问:“你付钱还是我付钱,老子是来给你查户口的?”  文文一下惊住了,立刻赔笑:“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自饮三杯赔罪。靳哥您要查我户口嘛?您尽管查!”  靳炎哪有什么好问他的,半晌没说话,只一杯接一杯的喝。大概喝得有点上头了,才听他哑着嗓子问:“我老听说现在的小孩喜欢玩早恋,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文文怔了怔,说:“喜欢当然也有啦,但是这种地方……嗨靳哥,您也知道的,这种地方哪有真心呢。”  “那行,我问你。比方说你要是喜欢上什么人,而那人一穷二白还整天不干好事,时不时闯个祸出来连累你,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文文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干好事是指什么?”  靳炎回忆自己十几年前还是个人渣的时候,慢慢的说:“打架逃学,混黑社会,带着一帮小兄弟收保护费,隔几个月就要进一次少管所……”  文文笑道:“这有什么,像咱们这样的人见得多了。”  “那如果他进过监狱呢?当然不是盗窃抢劫,别的原因。”  “等等看呗,刑期短的话,出来了改好就行。”  靳炎觉得有趣,问:“那如果他杀过人呢?”    文文一下呆住了,眼珠盯在靳炎若笑非笑的脸上。  他这时才觉得包厢昏暗的灯光下,这个男人的身影就像一头潜伏的豹子,虽然安静蛰伏,却充满了一触即发的危险。  “靳……靳哥,”他微微发抖道,“我胆子小,你……你可别吓我。”  靳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足足看了十几秒,才点点头。  “我早该发现,虽然你长得像他,这份胆气却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到。”    “……靳哥?”  “我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觉从来都是延迟的,当时总能撑住一口气,事后却要翻来覆去想上很多年。不过话说回来他也就这点好,一旦这口气撑住了,不论如何艰难危险他都能挺过去,再胆大的人都没他靠谱。”  靳炎盯着酒瓶,灯光从鲜红的液体里反射出来更显得迷离,然而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周遭靡丽的虚妄,恍惚间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年轻时更觉得自己能跟天斗,然而遇上他,才知道什么叫甘拜下风。”  “我告诉你,刚才那个人,是个世间少有的狠角色。你要是有一天跟这种人对上,什么都别说,有多远就跑多远吧。”    昆洋打心里觉得靳炎这人没艳福。  找了个身材平板且一脸禁欲的媳妇就算了,好不容易上酒吧泡了个貌美如花的小男孩,还喝得酩酊大醉不能人道。  男人真喝到那个地步,别说硬起来了,站起来都有难度。他跟几个小伙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靳炎扶起来送房间去,临走又叮嘱文文:“好好照应他,可别想什么坏点子。靳哥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儿,到时候火起来把你小脸儿划花了你可别哭啊。”  文文心里早怕上了靳炎,哪敢干下药这种风险极大的事,忙着点头答应不提。  昆洋这才放心离开,临走前满腹辛酸的想靳哥这种男人也不容易啊,找个媳妇媳妇跑了,临跑之前还上赶着给他戴绿帽子,这得多苦逼才能把自己灌醉成这样呢?    文文一夜不敢睡,生怕靳炎半夜醒来发酒疯。然而靳炎睡得很熟,凌晨的时候醒来一次,愣愣的看着他问:“蒋衾呢?”  文文下意识问:“谁是蒋衾?”  “……蒋衾呢?!”  “……谁是蒋衾?!”  靳炎看着他突然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古怪:“成,你就呆着吧。蒋衾要把你煎了还是炸了,我可不管的哦。”  说着他眼睛一闭又睡着了,留下文文满肚子问号。    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文文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突然靳炎口袋里的手机铃声惊醒了。他回头一看靳炎还睡得人事不省,就壮了壮胆子把手伸进他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来电显示是“黎小檬小同学”。  这谁啊还小同学?文文觉得好笑,把手机按了静音放回去,便不再管它。  手机在口袋里一直震一直震,大概震了有五六次便停下不动了,文文再一次恍恍惚惚睡过去。这次一觉睡到天大亮,他正做梦吃早饭,突然被哐哐哐的敲门声惊醒了。  房间是酒吧里的,除非被保安带着,否则外人绝对进不来。文文还以为是哪个前台以为没交钱过来催帐,便打着哈欠过去一开门,愣住了。    门外站着昨天晚上在走廊上撞见的那个男人。
  当时光线太暗,他又跟很多穿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起,文文并没有看清他长着怎样的脸。今天在亮堂的地方面对面一站,他才恍然觉得这人竟然非常好看。  他五官异常标准并且深刻,眉毛修长,眼神深邃,鼻梁很直,乍看上去有种平面模特般生冷无情的感觉。如果拿个模子往他脸上正面一盖,出来的应该是个按黄金比例精确雕刻的大理石像。  他个头也高,肩宽腿长,文文要微微仰视才能看着他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人的皮肤真白,白得仿佛冰雪一般,是本来就长这样还是光线角度打在他脸上的效果呢?    “请问您是……”  蒋衾说:“别动。”  他伸手捏着文文的下巴,扳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几秒钟。  那几秒种对文文来说其实无比漫长——他都忘了自己还能叫保安。蒋衾的气场非常慑人,直觉好像上小学时被严厉的老师盯着那样,镇得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的确。”蒋衾放开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请问您是……您……”  蒋衾轻轻把他推开,动作缓和却不容拒绝。文文压根不敢叫人,眼睁睁看着他拿了个手机走进去,一把将靳炎从床上拎起来!  “哎呀您可不能!这这这,保安!保安在吗?”  大清早上酒吧里异常安静,文文这声音虽然不高,却非常醒耳,楼下值班室那里立刻就有了动静,几个保安等等等跑上楼梯问:“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文文颤抖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大白天就把人放进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靳炎被惊醒了,蒋衾拎着他的领子居高临下的盯着,直到靳炎茫然的目光慢慢有了焦距,紧接着全身一个激灵。  保安还没开口,靳炎底气不足的声音首先响了起来:“蒋、蒋衾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理直气壮咆哮道:“我真的什么都没——”  “黎檬昨晚离家出走了,今天早上也没去学校。”  靳炎瞬间一呆。  “别睡了,”蒋衾冷冷道,“起来跟我去找人。”    靳炎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蒋衾拎着脖子踉踉跄跄出了房间,文文和几个保安全石化在那里,连一声都没敢吱。等出了酒吧靳炎才突然想起来,胆战心惊问:“房费我还没付……”  “我进来的时候签过单了。”  “你付的?!”  蒋衾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把靳炎塞进驾驶席,简洁明了说:“签了你名字。”  靳炎:“……”  “别愣着,”蒋衾说,“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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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黎小檬小同学离家出走得很有特点,他留了封信在蒋衾床头上:  “爸爸妈妈我决定离家出走了,这个家已经没有温暖也没有爱了!我不会去学校,不会去围棋社,不会去网球队,不会去蛋糕店,不会去吃冰激凌,不会去楼下公园,不会去学校门口网吧,不会去上次去的那家游乐场……你们不要来找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你们伤心欲绝的儿子黎檬留。”  靳炎中肯的发表了他的评价:“——这小子欠揍。”    蒋衾昨晚在酒吧看见靳炎,便料想他不会回家。黎檬虽然人小鬼大,却容易惹事,蒋衾不放心他一人在家,便开车回去睡了一晚。  谁知道黎檬越发得了势:爹不要我了妈还要我,反正总有人要我,那我就折腾一回吧。  蒋衾现在回想,觉得自己昨晚不应该回家。黎檬在这一点上跟靳炎是一个性子,有人关注便闹得愈欢,晾着他他反而老实。如果放他一人在家整晚,保不准他自己就乖乖洗洗上床睡觉去了。    车厢里一片沉寂,靳炎头痛欲裂的开车,蒋衾不断打电话去朋友家询问情况。卫鸿昨晚通宵赶戏没回家,段寒之带狗看兽医去了,几个朋友都各忙各的,还有相熟的演员接电话时没有醒:“不知道啊蒋哥,我昨晚跟朋友在一块儿呢,太晚了就睡在……睡在……咦这是哪儿啊?咦你是谁啊?”  蒋衾默默挂了电话。    靳炎把车往路上一停:“报警吧。”  蒋衾手指在手机上一划,开始按110。靳炎却突然把他的手按住,没头没脑道:“我昨晚喝太多了,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  蒋衾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他们是多少年的枕边人?如果连这话都听不懂,蒋衾简直白瞎了他一百六的智商。  靳炎这人就这样,他要是心怀愧疚又想澄清什么,也绝对不当面一字一句的澄清,而是转个弯儿检讨别的错误。比方说他喝多了,意思就是他人事不省没碰那小男孩,也可以延伸到他跟朋友出去没回家看孩子,还可以延伸到现在孩子离家出走他觉得很自责……  “关我什么事,”蒋衾低下头说:“身体是你又不是我的。”    他挣开靳炎的手,刚打110还没接通,突然靳炎一把将手机拿了过去。  “你……”  “蒋衾,”靳炎问,“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在外边有人了?”  蒋衾愣了愣,二话不说一拳就往他脸上揍过去!  这一拳简直又快又重,搁往常靳炎估计十有□得中招。然而这时靳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直接一巴掌挡下来,顺势把蒋衾的手一拧一拉,瞬间把他整个人从副驾驶席上拉了大半过来!  靳炎从小混混出身,片儿刀打群架是与生俱来的本领,蒋衾这种半道出家的资深优等生哪能比得过?他用力把手往回抽,靳炎的禁锢却像铁钳一样强硬有力,就着这个相贴的姿势居高临下盯着他,说:“你跟我来句实话,就算有也不要紧,我不怪你,咱们还能重头再来……”  蒋衾脸色都变了,怒道:“放手!”  靳炎冷冷看着他,目光深沉内敛,脸颊处的肌肉却是绷紧的。  他这样子其实很可怕,就仿佛面对猎物却忍耐着不下口的野兽。  蒋衾张了张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是沙哑的:“靳炎,你放手……儿子还没找到,你想在车里打起来吗?”  “我们每次吵急了开始打,你都没留过力,但是每次他们都说是我家暴你——蒋衾,你就是有这种本事,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温和无害逆来顺受,实际上谁都不知道你整整折磨了我九个月,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靳炎顿了顿,眼神深处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亮光。  “我这人有很多毛病,但那也是被你蒋衾惯出来的。你不能用十几年时间一点一滴把我纵容成这样的人,然后临了突然说,你嫌弃我了,不要我了,转头就找了别的小白脸。”  “你把我惹急了,小心我真的连你都下手。”  靳炎眯起眼睛,微微低下头,说话时嘴唇几乎贴在蒋衾的额头上:
  “媳妇,我想跟你一起开开心心过日子,不想到最后我开心了,反惹得你一辈子恨我。”    黎檬小同学说:“尼玛这老天爷都恨我——!”  早上出门还冷飕飕的,下午便出了奇的热起来。小同学把大衣脱下来放公园椅子上,一个不慎,丢了。  黎檬捶地大哭道:“钱包还在里边啊啊啊啊啊啊——!”    有道是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没了钱包的富二代立刻遭罪了,站在陌生的公园里不知道往哪去。难道要捡个小破碗坐在街边,把尾巴伸出来向路人摇晃,好讨点钱回家吗?  黎小檬小同学抽抽噎噎,觉得尾巴还是很宝贵的,除蒋衾之外连靳炎都摸不得,何况是向陌生人展示呢——太折损一个堂堂富二代的尊严了!  黎檬沿着大街走了半晌,天色渐渐晚下来,抱猫遛狗的老人纷纷经过,大排档散发出热腾腾烤龙虾的辣香。小同学又累又饿,托着下巴蹲在马路牙子上,突然看见街道对面有个棋社,几个人正夹着棋盒往里边走。    黎檬小时候正值时星娱乐上升期,靳炎忙着公司生意,只有蒋衾一个人给他启蒙。蒋衾为此辞职在家,别的爱好没有,只沉迷于下棋。无奈家里有个奶娃娃,也不能出门找棋友,只能致力于把自家人培养成棋友。  靳炎倒是很努力去学了,学完后七窍通了六窍——仅剩一窍不通,蒋衾觉得朽木不可雕也,气急败坏之下把目标转向了咿呀学语的、无辜天真的黎小檬,结果发现黎檬反而更靠谱。  这简直丧心病狂,要知道黎檬当年两岁半,刚学会从一数到九十九。可怜咱们小太子,从小被按在棋盘边学吃饭,奶糊糊滴得满棋盘都是,一个不慎还会被蒋衾用报纸来打小手心。  就这么从两岁打到六岁,黎檬上学了,蒋衾也终于解放了。他很高兴的拎着电脑出门上班,回家发现黎檬围着小抹嘴,穿着小罩衣,端端正正坐在棋盘前说:“妈妈,来下棋吧。”  蒋衾:“……”  蒋衾于是痛下杀手,把六岁的黎小檬杀得鬼哭狼嚎。    那段时间是男人的黄金事业期,不靠谱的爹妈都在忙自己的,黎小檬倍感寂寞倍感孤独,每天放学后就去同桌家开的棋社混日子。结果一混不要紧,小学毕业那一年,黎小檬杀遍棋社无敌手,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神童。某天靳炎来接儿子放学,路过棋社时只见黎小檬的小胖手往棋社大门一指,说:“爸爸,那是小爷我的地头!”  靳炎万万没想到儿子跟自己当年一样无师自通学会了占地盘,顿时心酸又欣慰,颇有种江山万代、后继有人的感觉。    黎檬小学跳了两级,初中又跳了一级,靳炎塞了点钱,让他十二岁上了私立高中。大概是年龄太小基础不牢靠的原因,黎檬在高中成绩倒是一般,唯一出色就是围棋。  十五岁那年他通杀蒋衾,赢得了“未成年人不做家务不倒垃圾”的权利。随后在跟蒋衾的对局里他胜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最后他执黑一般都贴蒋衾八目半。  蒋衾其实有点郁卒,因为他早不下棋了,他现在迷上了推理小说。  靳炎则感到压力颇大,有一个智商超群的媳妇已经夫纲难振了,结果尼玛基因突变生出个神童儿子来!在家里简直没地位了!  黎小檬于是被严厉镇压,在家里只准做功课,不准下围棋。靳炎也是一片拳拳慈父之心,心说这年头只有通过高考上大学的,没听说下棋还能下进大学的,不好好学习怎么成呢?虽然家里有钱可以塞,但是一流的好学校还是要自己考啊。  靳炎当年靠着蒋衾拼死了给他复习才勉强考进三流大学,结果刚上两年就半途而废了,为此蒋衾没少说他。老婆的唠叨给靳炎树立了一个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小孩子必须要考大学!不考大学将来娶不上媳妇啊尼玛!不考大学老子拿皮带抽死啊尼玛!    黎小檬小同学从此再没捞着在棋盘上痛快屠龙的机会。  就像蒋衾对推理小说的爱一样,黎小檬对下棋的爱也是很真挚很热烈的。有靳炎管着的时候不敢随便下,离家出走了总可以下了。
  再说黎小檬浸淫此道已久,深知有些棋社是可以拿十块八块小赌一把的。他现在身无分文,有了钱就可以去吃小龙虾,有了钱就可以去买冰激凌,有了钱就打车回家继续对蒋衾摇尾巴。    黎小檬当机立断,混进棋社去一看,果然里边摆着三五桌棋盘,中间还有个屏幕从各角度拍摄每盘棋局,两个工作人员盯着屏幕,手边上有几个竹制的小圆盘,分别被涂上红、黄、蓝、绿各种颜色。  黎檬有谱了,这是在赌棋呢。  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正巧有个人正投子认输站起身,黎檬立刻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口就问:“——赌多少?”  周围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他。  看什么看,没看过这么帅的未成年吗?黎小檬小同学自恋的甩了甩头发,说:“讨厌啦各位亲,要下赶紧下,人家赶时间。”  棋社老板:“……”  周围众人:“……”    此时此刻离棋社五百米远的大街上,正打离婚战的夫夫俩都觉得自己要疯了。  一般事情进行到这里,正常程序就是妻子开始哭闹,丈夫开始呵斥,紧接着夫妻大战,当街开打。  靳炎觉得自己此刻宁愿被蒋衾揍一顿。  然而蒋衾不揍他。蒋衾脸色发白,嘴唇紧抿,拿烟出来点的时候手指微微颤抖。    他站在夜幕降临的大街上,侧腰靠着车门,靳炎知道那是因为他有点站不住。如果说蒋衾是靳炎的命根子,那黎檬就是蒋衾的眼珠子。这小孩从小就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聪敏,蒋衾在教养他的事上付出了极大心血,为此当年甚至不惜辞职在家,到后来黎檬越大长得越像蒋衾,他就更把这孩子视若己出了。  靳炎一直觉得他们这是天生的缘分。  当年去做代孕手术的时候,蒋衾对自己没成功而靳炎成功的事情耿耿于怀,为此黎檬刚出生时就以弹他的小脸蛋儿为乐。结果黎檬长到七八岁,夫夫两人都怀疑是当初医院搞错了,靳炎明显生不出这样智商的儿子来啊。  后来上医院去验DNA,黎檬和靳炎之间的亲子可能性接近百分之九十九,蒋衾这才罢休,觉得肯定是命运补偿他当年做试管没成。    靳炎看着蒋衾靠在车门上抽烟的侧影,胸口一阵发闷。  这个人为他放弃了家庭,放弃了未来,跟他在一起吃尽了苦头,临到中年又失去了倾尽心血教养出来的孩子。  蒋衾的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他把所有赌注都压在当年一无所有四面楚歌的靳炎身上,靳炎却让他一败涂地。  太狠了,靳炎想。  连他自己都觉得太狠了。    “回家看看吧,”蒋衾抽完烟坐回车,疲惫道:“也许他自己回家了,只是不想接电话。”  靳炎伸手拍拍他的背,说:“我以后……”  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喉咙里,而蒋衾闭上眼睛,明显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
6、第 6 章 ...
  黎檬完全不知道爹妈找他已经找疯了,也不知道段导和卫鸿叔叔已经牵着狗开车出发了,更不知道半个城的小混混都开始出动找人了。  他坐在棋社里志得意满,眼前是一盘将死大龙连起二十三子的大杀局。  棋社老板此刻的心情简直如遭雷劈——他在这里开局多年,远近闻名的一把好手,当年险些能进国家队的人物,今天竟然败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手上!  而且他自认没有轻敌,这小孩不到十手就亮了刀,一下把他的蔑视之心都打消了。随后真是步步小心招招惊险,好不容易摆出一盘凶悍至极的白子大龙,结果被人一刀屠尽,瞬间连起二十三子!  而且人家还贴了他七目半!    黎檬表现出了典型年轻棋手的特性,思维快,下手快,凭着感觉走,非常果断利索。更难得的是他很有大局观,从十几手前就开始谋算出刀,在完全不长考的情况下浑然天成占尽江山。  “我……我输了。”棋社老板颓然投子,面带不甘问:“小兄弟几段?”  黎檬笑而不答,伸手说:“给钱给钱。”  工作人员用目光请示老板,随后掏了五十块钱放他手边上。  黎檬也不多说,拿了钱就往外走。这时天色已经晚了,他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赶紧买点吃的回家是正经。  棋社老板急忙问:“小兄弟上哪儿去,不再下几盘?”  “吃饭去!”  “棋社里有外卖,吃了再走?”  黎檬站定了,充满希望的问:“有烤辣小龙虾吗?”  棋社老板满脸堆笑,牵着他的手说:“吃什么小龙虾啊,赶紧吃个面条回来跟我复盘……小兄弟这一步真是神来之笔,跟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檬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一只手横伸过来挡住了他,“小兄弟,且慢。”  黎檬抬起头,只见是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小鼻子小眼,理了个平头,约莫二十多岁,说话口音像是外地的,眼神里带着不善。  “……你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一摆手,说:“给这位小兄弟买一袋烤龙虾回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男子,又像是同伴又像是随从,有一个听了这话立刻点头,紧接着就走出了棋社。  “你的晚饭算我请了,作为报答,请你跟我下一盘吧。”年轻人顿了顿,说:“我也不欺负孩子,你执黑,只贴四目半。”    黎檬眯起眼睛,只见小平头说话神态居高临下,带着不经意的盛气凌人,便知道这人可能有些来头。  他是靳炎的亲生儿子,靳炎怎么跟手下人相处的,怎么吩咐人做事的,这些东西他耳濡目染,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他知道所谓混地头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最好别跟当地一些“地头蛇”们起冲突。  黎檬一笑,说:“好啊。”  小平头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倒是有些意外。  “我人小,不经事,万一冲撞了大哥,大哥千万别跟我计较。”黎檬往棋盘一伸手,爽快道:“——请!”    周围人觉察不对,早就清出棋盘来看着他两人入座。棋社老板在附近也有年头了,没见过那理平头的年轻人,又听他口音有异,便怕出情况,此刻也驻足在边上不走。  黎檬深吸了口气,执黑走了个星。  小平头走了个小目。  开局平平无奇,两人都不是初学者了,走得都很稳重。黎檬走了二连星,小平头则是两个小目,黎檬随即挂角,白子跳,黑子飞,动作都毫不迟疑。  十手不到,黑子开始打雪崩,白子连压带断,一时上角变化莫测,围观众人都有点跟不上。第十一手黎檬占了个地,小平头拿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小兄弟反应很快啊。”  黎檬面无表情问:“我饿了,小龙虾为什么还不来?”    小平头不答,随即连下几手占满了角,被黑子连着断,最后只能长。  然而黎檬年少手狠,连连打吃,小平头一个不慎走了个点,结果两手过后被黎檬狠狠断掉,局面一下陷入僵持。  围观棋友有的偷偷问棋社老板:“白子还能活吗?”  老板沉吟半晌,低声道:“苦活。”  果然小平头也有两把刷子,这个时候走了个单长。  黎檬执子长考,眉头微微皱着。  “这有什么好长考的,直接就压了啊?”边上有人嘀咕,然而话音未落,黑子却没有压,而是搬去了另一个角!    小平头心里一震,面上表情也不再不以为然。  如果黎檬此时还压,那么白子就可以飞,黎檬必定要挡。然而这么一挡,白子就回去搬起来了,黑子顿时落了下风。  所以黑子不压,黑子直接往回搬。  这一手既防了下角,又照应了腹地,更堵死了白子在边路上封住黑子的路,堪称妙手!    
围观众人顿时发出啧啧的声音,还有人说:“果然高明!”  小平头却知道这一手不仅仅是棋路上的高明——在边角被吃、白子占先的情况下,黑子明明能下刀,却硬是忍住了往回搬,可见眼前的少年不仅仅能杀,他还能忍!  小平头见过很多职业少年高手,九零后这一批大多杀气四溢,动辄就亮刀猛杀。跟他们下棋,要么设个陷阱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要么就被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这也是当今很多成名高手被十几岁小孩折戟的原因。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不同,他的心思谋算非常深沉,给人一种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感觉。    小平头收起轻蔑之心,倒是在边角上纠缠了两招。黎檬不动声色,第二十三手,突然变故横生,下手直接尖了个三三。  小平头心说果然年龄小,于是走了个靠。  接下来几手黎檬也不知道是实在饿了,还是年少不喜纠缠,走得都非常敏捷。他这样其实很符合现在中国少年棋手的大流,而小平头仿佛专门克他,连下了几个妙着,在实地上占据了明显优势。  棋社老板吸了口气,心说这个外地人是高手啊。  他曾经跟韩国棋手打过交道,小平头的棋路跟韩国流很像,都善于作战,能纠缠,抢实地,有种特别顽强的味道。尤其当他往中间走的时候,走势非常凶悍,黎檬思索几秒,走了个飞。  小平头笑了。  这孩子确实稳妥,只是稳妥得太过了。  “小兄弟,你不杀可不行啊。”他这么说着,往中路上轻轻搁下一子。    棋社老板失声道:“好棋!”  ——这一步下去,白棋隐约形成大龙之势,而且直接和开局时上边的小目相连,瞬间占据了八成优势!  “黑不利,黑不利啊……”几个观战棋友同时喃喃的道。  小平头轻轻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黎檬问:“——如何?”  黎檬根本不理他,随手丢出一子。  小平头扫了一眼,只觉得那棋隐约有做劫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咦”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做劫呢?  再仔细一看,这步棋和先前走的那个飞遥相呼应,原来也是要做大龙。  这龙要是做起来,棋盘上黑白双龙争杀,来个大劫就精彩了。小平头脸上笑容更深,他刚才在心里猜测眼前这少年是五、六段的水平,眼下一看估计也就三、四段,面对棋社老板这样的人还能杀两下,面对自己这样步步紧逼的棋,就明显弱了下来。  小平头于是没在意,随手搬了个子,想要隔断黎檬未成形的大龙。    谁知黎檬脸色不变,甚至连眼睫都没抬一下。  小平头的手刚离开棋秤,他便从棋钵里摸了个子,淡淡道:“你不是说我不能杀吗?”  小平头一愣。  “我啊,其实最喜欢杀了。但是一点点杀不过瘾,我喜欢把白子养肥了,然后挥刀一下——”  黎檬轻轻落下黑棋:  “——杀尽你全家。”    小平头脸色剧变!  一着落棋,之前看似毫无章法的黑子便瞬间出鞘,悍然一刀屠进白龙中腹——如此刚猛如此老到,仿佛王者之剑凌空而下,简直杀得水银泻地势不可挡!    小平头久久僵在原地,半晌才勉强道:“怎、怎么可能……”  “接着下,还没完。”黎檬抬眼微微一笑:“——看在你请我吃晚饭的份上,今天黑子贴你八目半。”
靳炎开车回家的时候,在楼下就看见公寓里一片漆黑。  蒋衾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上楼看过,确定黎檬没回家,当即就站不住了。    靳炎看着他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心里非常难受,走过去半跪在沙发边,轻声问:“一天没吃东西了,给你下碗面条好不好?”  “……”蒋衾看他一眼,没说话。  “明天带你去配个眼镜吧,是我的错,我手太重。”  “……”  “蒋衾,”靳炎握着他的手,沉声问:“你再等一夜好吗?明天,明天我怎么样都把黎檬给你找回来。来乖,去吃点东西睡一觉,乖。”  蒋衾轻轻挣脱他的手。  他的表情充满疲惫和沉重,仿佛在不堪重负的情况下又被残酷的事实迎面重击,如此残忍如此直白,仿佛静默而血腥的哑剧。  “没有。”    靳炎一时没反应过来蒋衾在说什么:“——没有?”  “我没在外边有人。”  靳炎愣住了。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是从不说谎的。虽然早年在时星的财务报表上……”蒋衾顿了顿,低声道:“可那也是为了你。”  靳炎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很不妙的预感,“……是,我知道。”  “你还记得赵承强吧。”  靳炎眼皮一跳,说:“记得。”  “那是我这辈子除了时星娱乐之外,唯一一件不能与外人道的事。”    靳炎从小混混挣扎到今天的地位,野兽般的敏感和直觉曾经多次救他于危难之中。卫鸿曾形容他是长了獠牙的野兽披上了人皮,可见他对危险的嗅觉是多么敏锐。  此刻这种嗅觉就在不断发出警告,他刹那间觉得非常危险。  “蒋衾你要不等到明天再说,今晚实在是……”  “你让我说完。”  靳炎不敢说话了。    “如果没有我,今天坐在时星娱乐掌权位置上的不会是你。如果没有我,当年赵承强事发的时候你就已经死过千万次了。靳炎,这两件杀头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今天你就当发发善心,放我一条生路吧。”  蒋衾抬起手覆在眼睛上,说话声音带着叹息:“时星娱乐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归你,如果能找回黎檬,黎檬也归你。我只要我名下的百分之十二和一半存款,我的车我开走,这套房子留给你,西边正出租的那套归我。”    靳炎傻了,满脑子就一句话:他还来真的!    “古董和收藏品我要拿去折现,因为我现在需要现金。这个你也别不理解,万一哪天我进去了,你也知道里边是怎么样的,那真是喝口水都需要钱。”  靳炎失声道:“别开玩笑!我怎么能让你进去!”  蒋衾不理他,只盯着空气里漂浮的某个点,半晌才声音虚浮的道:“我实在是太累了,靳炎……跟你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太累了。”    一阵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靳炎的心,他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别他娘的跟我废话!我是有缺点但是绝对没到那个地步!当年的事情早过去了,就算再提起来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来睡觉,别他娘的东想西想!一切还有我呢!”  蒋衾默然不语。  靳炎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厉声道:“你不就是恨我在外边跟那些人瞎闹,年初又有个不长眼的打电话来说她怀孕吗?我都知道,你他娘的这点心理洁癖就是改不了!蒋衾,大不了我以后天天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家,再有下次我就把自己手给剁了!老子说到做到!”  蒋衾这下倒是抬眼看了看他,正当靳炎忍不住要发毒誓的时候,却只见他笑了一下,说:“不是。”  “……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蒋衾说,“至少最开始的时候,不是因为这个。”    靳炎皱起眉头,最开始这三个字让他想起九个月前的某天,蒋衾最初开始推拒他,并对他不假辞色的时候,“——那你是因为……”  蒋衾沉默半晌,刹那间靳炎几乎觉得他的目光是痛苦的。  这可稀奇了。  一向万事尽在掌握、从不慌张出错的蒋衾,沉稳深重极度理智的蒋衾,竟然也有被什么东西折磨,没有办法作出决定的时候。  作为经常被蒋衾纠正错误的一方,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靳炎就几乎要欣赏起他这种姿态来了。  “我……不可以告诉你。”蒋衾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房间里一片静寂。  黑暗的河流从落地窗外席卷而入,慢慢把他们都淹至没顶。    就在靳炎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卫鸿的号码:  “喂老靳,告诉你个好消息!刚才段导用手机刷围脖的时候看到有人拍了黎檬的照片,在永庆路一家棋社里跟个韩国人对弈!”  靳炎厉声问:“哪个棋社?!”  “清泉……轻泉……哎媳妇,是哪家棋社?”  手机那边响起段寒之标志性的亲切声音:“你叫谁媳妇呢卫鸿同志,跟靳炎混久被他拉低了智商吗,直接把微博转发给他对你来说难度好高好复杂哟?”  卫鸿:“……”  “早跟你说过别担心靳炎看不懂微博,蒋衾还没正式甩掉他吧?蒋衾的智商我放心。转发吧,记得艾特他一下。”  卫鸿:“……”
7、第 7 章 ...
  靳炎咆哮表示他智商虽然不如自家媳妇高,但是区区一条微博还是能看懂的!  原博主是个颇有八卦精神的棋友,内容是:“在永庆路棋社惊见韩国棋界‘血手’金大成!金七段在跟小正太对弈,实况转播中~哈哈~”  转发不过三十多,然而博主以孜孜不倦的报道精神继续转播了下去:  “序盘金七段占先,小正太棋亏一着,但是中盘骤然发力屠龙,搏杀异常凶悍!小正太GJ!”  然后底下发了小正太的照片——黎檬侧着脸,眉心微蹙,执子长考,紧抿的唇角仿佛刀锋一般带着冷冷的气息。  靳炎长相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非常俊朗,不然当年也不会成功色诱了十几岁的蒋衾。  黎檬显然拥有很好的外貌基因传承,照片被转发六十多次,还不乏“好萌啊”“萌正太!”之类的评价——段寒之就是以萌正太为关键词在微博乱搜,无意中看到这条微博的。  靳炎问卫鸿:“段导最近都在搞什么重口的play啊?!”    他们开车上路的时候蒋衾刷到第三条微博,这次照片上拍的是棋盘:“惊天号外!白子中盘再造大龙,小正太毫不畏惧悍然亮刀,黑157神之一手开出天下大劫,白160进入收官阶段!”  评论一片惊呼:“不可能!”“绝对有造假!”“求鉴定是否有PS,不然博主把金大成照片也拍出来!”  当然也有人问:“小正太是谁啊?好像没在棋赛上见过。”“这年头新人多啊,金七段不会有故意放水吧。”  靳炎蒋衾两人同时头痛欲裂。    半小时后段寒之打来电话,语调热烈并友好:“小正太收官大胜哟,要我帮你们念下转播吗?”  蒋衾呻吟道:“别闹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衾,生命就在于闹腾,不闹腾的人生不叫人生,你现在跟靳炎闹离婚这不就是一大闹腾吗?”段寒之兴致勃勃的对着手机,念:“——‘惨烈之极的收官战,金七段表现出强大的官子手段,小正太稳如泰山态度强硬!黑201手强行围空,简直一寸山河一寸血!金七段长考半小时后,终于不堪重负,推秤认输!’”  蒋衾连话都不想说了,就在那里用手指用力揉按太阳穴。  段寒之满意的道:“卫鸿过来转发下这个微博……哦用我的账号转,这样以后我就可以骗关锋说其实我会下围棋了。”  蒋衾虚弱道:“真是够了……”    同一时刻在清泉棋社,小平头在棋盘下角重重拍下两颗白子,脸色难看得几乎不像活人——  官子大胜七目半,简直是神一样的收官。  他在韩国号称血手,中盘屠杀能力闻名三国棋界,今天是第一次如此惨烈、如此绝望的被人反屠。而且这个杀得他溃不成军的小孩,官子时竟然展现了超乎一般想象的强硬和稳重,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对手一定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前辈吧”这样的错觉。  小平头眼里布满血丝,突然抬头问:“你学棋几年了?!”  黎檬老老实实道:“两岁开始,十几年了吧。”  “你是几段?!”  “业余棋手没考段……我爸不让,说影响学习。”  小平头站起身,神态异常狰狞,周围有人看不好还偷偷退了半步,低声议论:“他真是金大成?”  “没错吧,上个月才来中国比赛。”  “那这个小孩胜了金大成,怎么说也得有业余六、七段的水平吧。”  “难说,保不准人家就是专业的呢?”    小平头紧紧盯着黎檬的脸,想从上边找到一点撒谎的痕迹,然而少年脸色平静坦然,毫无畏惧。  就像他的棋风一样:他总在走“正确”的棋,该杀时杀,该让时让,凶狠凌厉却不妖不诡,完全不因对手而改变自己的心性和步调,稳定得简直让人心寒。  金大成不是顾忌他棋艺高明,严格来说黎檬的走位还是受着一定限制的——他毕竟小,不像职业高手那样百无禁忌;但是这份天生带来的可怕的稳定,却让他悚然而惊!    韩国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欠□:“失礼了。”  黎檬很有礼貌的说:“哦,没关系。”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金大成,如果你以后还下棋的话,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次遇上的。”  韩国人双手递过名片,黎檬接来看了一眼,塞进牛仔裤屁股口袋里,一本正经说:“好的金叔叔,不过我没有名片你介意吗?我叫黎檬,柠檬的檬不是卖萌的萌。以后你不会遇上我的,因为我坚定的认为我爹妈不会再闹离婚了。”  “……”金大成说:“啊?”    黎檬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棋社门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靳炎一声怒吼:“黎小檬——!给我滚出来!”  黎檬瞬间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冲向门口:“爸——!妈——!”  金大成动作僵硬的回过头。  
  黎檬宽面条泪迎风飘扬,尾巴摇得能当风扇使,电光火石间犹如出了膛的小炮弹般一头扎进靳炎怀里,险些把靳炎的胃从嘴里撞飞出来:  “——爸爸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你把蒋衾哄回来了吗——!再闹离婚就真不管你们了我实在是吃不消了——!肚子好饿好饿我要吃蒋衾烧的糖醋鱼——!”  靳炎半晌没动静。  黎檬抬头望他爸脸上看了一眼,灰溜溜转过身向蒋衾求救:“妈……”  蒋衾脸色生冷如铁,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大步走来。  黎檬尾巴毛瞬间炸开,火速跑到靳炎身后尖叫:“蒋衾要暴力我了!蒋衾又要暴力我了!妻不教夫之过爸你赶紧管管他——!蒋衾求你不要暴力我——!”  蒋衾一把拎出黎檬,二话不说兜头一巴掌,差点把小儿子打得当场背过气去。    “你不服也没关系,黎檬。”蒋衾哑着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我走后保证再没人打你,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黎檬从小娇生惯养,从没被靳炎弹过一指头,蒋衾那一巴掌还没把他的火气打上来,紧接着心就浇了个彻底凉:  “蒋衾……蒋衾我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走我不想被其他人打……”  黎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蒋衾此时回过神来,也觉得当街打孩子不大像,不由就站在那里不好下手了。  所幸靳炎的个性比较能撑得起来,赶紧一手拉了蒋衾一手拉了儿子,二话不说两个都塞进车里,直接踩下油门往回开。    这时已经很晚了,黎檬一天没吃饭,在车里抱着蒋衾的大腿抽抽搭搭,哭得几乎要断气。靳炎从后视镜里不断看他们,半晌咳了一声说:“今晚都回家睡吧。”  蒋衾不说话。  黎檬哭得打了个嗝,可怜巴巴问:“你们和好了吗?”  这下两个大人一起沉默了。  “我都离家出走了,你们怎么还不和好?!”  “……”  黎檬深感受了欺骗:“在面临失去唯一儿子的危机下你们还吵得起来?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吗?你们不应该抱头痛哭然后握手言和,一见到我就声泪俱下的忏悔不该闹离婚让我受到心灵伤害吗?!”  “……”靳炎问:“你喜欢肉体伤害么黎小檬小同学?”  黎小檬小同学瞥一眼蒋衾脸色,瞬间缩了。    车厢里一片静寂,半晌黎檬胆子稍大了一点,依偎着蒋衾说:“我今天下了盘很好的棋呢,可惜你们都没看见。”  “……”  “要是以后不上学了,天天下棋该多好。”  “……”  “如果以后我拿到一个世界冠军,你们就不离婚了行吗?”  “……”  小太子终于怒了:“你们都哑巴了吗没用的大人们!还想不想当世界冠军的爹妈了,嗯?!这时候该怎么煽情还用我来教吗,赶紧一边发誓重归于好一边来拥抱我啊!”    靳炎一手扶额一手开车,已经不想说话了。  蒋衾倒是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黎檬相当敏感,立刻把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  “你是不是世界冠军,我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蒋衾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是如此,永远也不改变。”  黎檬固执问:“那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靳炎从后视镜里抬眼看去,此刻蒋衾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言描。  “我不知道,”蒋衾说,“大人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去弄清,黎檬,你别逼我。”
8、第 8 章 ...
  那天晚上蒋衾去睡了书房。  靳炎把孩子哄上床,坐在床边上长吁短叹,很有点不胜唏嘘的意思。  黎檬穿着小花睡衣,眼巴巴问:“蒋衾真的会离开我们吗?”  靳炎不说话,半晌反问:“他说不带你走?”  “嗯,他说你需要我的股权。”黎檬突然感到很好奇:“爸,你说蒋衾哪点不好,为什么你还在外边找别人呢?”  “我只爱你妈一个。”  “那那个徐晓璇是怎么回事?”    徐晓璇就是打电话给靳炎说她怀孕的女明星,靳炎根本没敢确认,他直觉第一反应就是给钱,给多多的钱,只求蒋衾别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怕蒋衾知道了会闹分手——当时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蒋衾有一天真的要跟他分手。他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真的,蒋衾如果知道了,应该是非常伤心的。  靳炎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而蒋衾排在第一个。    “我当时真的喝多了,”靳炎颓然道,“现在想想当时那酒应该不大对,那种地方保不准酒里掺了点助兴的东西……问题是卫鸿那天也在啊,他喝得不比我少啊,他怎么就溜达着回家了呢?”  黎檬鄙视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制力不强。”  “你懂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你长大了最好少沾。”  靳炎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妈今天提起另外的事……问题我怎么也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黎檬一骨碌爬起来:“对的对的,那天我去酒店找他,他说觉得你现在变了,还说觉得你很可怕!你干什么坏事给蒋衾知道了?”  父子两人茫然对视,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但是直接问蒋衾是不可能的——蒋衾口风之严难以想象,放在革命年代那就是一标准的烈士。  黎檬小心翼翼的问:“爸,你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走了,他会上哪去呢?”  靳炎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他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吗?这样我每个周末还能去看他。”  “不知道。”  “那……他有亲戚吗?”黎檬眼珠一转,说:“我从来没听说蒋衾还有家人。”  靳炎微微一震,刹那间想起蒋衾的父母。    他对那对大学教授夫妻的印象如今已经非常淡薄,最深刻的一幕是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蒋衾,停下来刚说两句话,他母亲就来了,拉着蒋衾低声问:“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快走快走!”一边抬头扫了靳炎一眼。  那一瞬间给靳炎留下的印象之深,甚至后来他父母拿着刀把他们赶出门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眼却还留在靳炎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他就再没把那对高知夫妇放在心上。蒋衾跟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穷二白,后来混出头了,蒋衾开始给他父母打钱,但是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就换了账号,显而易见是真正的恩断义绝。  后来蒋衾用了靳炎的手下——那是他仅有几次动用靳炎的势力——查清楚父母搬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经常买东西让人送去。  但是之后那东西也退回来了,收到包裹的当天蒋衾不在家,靳炎看了就让人扔了,事后没让蒋衾知道。  如果他们离婚了,蒋衾会不会回去呢?  如果他回去了,父母还会不会接受他呢?  靳炎以前特别恨蒋衾的家人,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慢慢也能理解那种清高、富裕、书香门第传统夫妻的想法了。他试着以身代入一下,觉得蒋衾回去后被接受的可能性实在相当低。  不能离婚啊,他心里沉沉的想着。    那天晚上靳炎一个人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好像自己才八九岁的时候,跟保姆搬到弄堂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邻居家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皮肤白得仿佛女孩子,眼睛黑黑的湿漉漉的,好奇的往里边看。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衾。”  “蒋什么?嗯算了,走,哥带你去河里抓鱼。”
  “哦,好。”  年幼的小蒋衾于是傻乎乎把手搁在靳炎掌心,俩小孩跑着去抓鱼、抓知了、掏鸟窝,整个夏天的疯玩,直到蒋衾的父母从国外游学回来,得知一切之后恨得不行。  “妈妈跟你怎么说的,离隔壁家小孩远点知道吗?”  “他们家不是好人,他爸是……他妈也不是他爸的正经老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沾上这种事!”  “看看你整个暑假都学什么了?钢琴也不弹,大字也不练,去井边上跪着去!”  “晚饭前把爸爸给你布置的家庭作业补齐!以后不准再随便出去玩!”  ……    靳炎在弄堂里住了两年,直到消息传来,他妈死了。  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立刻陷入到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去:他爸只偶尔才想起他,他的兄弟们则恨不得他早点死。  那段时间靳炎喜欢上了听蒋衾弹琴。  蒋衾练琴的时候,就把后院窗户打开,靳炎像个猴子一样窜到墙头上,听见他在琴房里一遍一遍的练《致爱丽丝》。  当时他并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好听而已。后来他在各种音乐会、高级酒会上听见人弹,没有谁能像记忆中蒋衾一样弹得那么好,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靳炎十一二岁的时候,成了满街小孩的头儿。他表现出了典型的父辈基因:残忍,果断,刚毅,有号召力,是个天生的领袖和枭雄。蒋衾当时还在规规矩矩的上学,从不上街来跟他们一起混,但是他仍然被靳炎罩着。每当他被人堵小巷子、抢零花钱的时候,只要大叫一声靳哥哥,靳炎立马横空出现,称之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那段时间射雕英雄传红遍大街小巷,靳炎偷偷跑去录像厅里看过,再听蒋衾奶声奶气叫他“靳哥哥”就倍感豪迈,从此不顾蒋衾的反对,执意叫他“蓉儿妹妹”。这个外号一直持续到蒋衾十五六岁为止,因为那时蒋衾上高中了,拳头硬了,靳炎再敢这么叫,他兜头按着靳炎就揍。  当时靳炎已经是这块地方名副其实的小混混头儿,不说驰骋风云,一呼百应是有的。因为跟人械斗抢地盘、拎刀打群架还进过几次少管所,就算最老到的片儿警听到他的名字,都倍觉头疼。  而蒋衾是另一个极端:他斯文俊秀,学习出色,多年资深三好学生,弹一手好钢琴,而且英文流利顺畅,据说父母早就打算好把他送出国留学。  这样的人偏偏敢拉着靳炎按倒就揍,靳炎被打得哎哟叫唤,却从不还手。    其实那是靳炎生命里最惨淡的日子:在多年酒色无度之后,他父亲终于死在了女人的裙底下,身后留下不计其数的家产和一条价值万金的走私航道。靳炎头上的几个哥哥此时全都长大成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当即在灵堂前争作一团。  他父亲在时还能对老来子照拂一二,走了就真的没人管靳炎了。如果不是蒋衾偷偷把零花钱给他,又从家里偷钱帮他交学费,估计靳炎当时就会被高中开除学籍,从此真正沦为打家劫舍的小混混。  多年后靳炎有一次在酒桌上喝醉了,强行搂着蒋衾对别人说:“老天其实很厚待我啊!小时候有老娘,老娘走了还有老爹,等老爹也翘辫子了,还有你们蒋哥管教我照顾我。没有你们蒋哥,哪有我的今天啊!”  同桌人纷纷称是,都过来给蒋衾敬酒,弄得他哭笑不得。    靳炎比蒋衾大了一岁多,知人事却比他早好几年。那时靳炎天天跑去录像厅混日子,有时候里边放一些粗制滥造的三级小黄片,他也跟着在后边看,看完回来血气沸腾。  但是当时跟他们一起混日子的小太妹很少,就算有几个长得也不漂亮。靳炎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美人,就是他的“蓉儿妹妹”。  蒋衾十五岁时已经开始发育,声线变沉个头窜高,皮肤白得如同冰雪,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在学校里很让小姑娘们脸红心跳。按理说他跟三级片上浓妆艳抹的光屁股女人完全不相像,然而靳炎却觉得,蒋衾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看怎么诱人,大夏天穿短袖的时候还让他流过几次鼻血。   
 那时候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靳炎只知道有些哥们儿在一起互相打炮。他看着蒋衾觉得发馋,就半诱骗半强迫的哄蒋衾陪他“体验体验”。  少年时代的蒋衾对他一向有种盲目的信任,于是紧张的脱了衣服任他上下其手。结果靳炎是二百五,手下没轻重,半途中指甲狠狠一擦刮,疼得蒋衾差点没抽过去。  靳炎慌得抱着他直亲,好不容易才让蒋衾缓过来,然后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靳炎只好抱着他自力更生,结果发现这一点也不难——看着蒋衾的脸,他自己没怎么动手就痛快的射了。  为此蒋衾两个星期不愿搭理他,连作业都不给他抄。    蒋衾上高中的时候,他父亲在美国的教授朋友决定把孩子送来中国旅游,并且在蒋家住了半个月。  那美国少年比蒋衾大两岁,个头足有一米八五,玩一手好篮球,金黄色短发,一只耳朵上打了耳钉。当时外国人走在大街上已经不会被当做珍稀动物那样被围观,但是在高中里,那小美国佬还是个稀罕物儿,每天引起大量学生驻足观赏。  是的,他每天去接蒋衾放学,就像个发光体一样定时定点出现在学校门口。  蒋衾因此很恼怒,因为他每天放学都是跟靳炎一起走,而他父母却是坚决制止孩子跟靳炎来往的。小美国佬眼睛很尖,他怕人告密。    小美国佬一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每天笑嘻嘻的跟在蒋衾后边跟他天南海北神聊。虽然十句里未必能得到一句回应,但是他仍然津津有味,毫不厌烦。  靳炎为此相当吃味,在他眼里看来,蓉儿妹妹就是他的,任何人稍微看一眼都不行——为此他策划了几次恐怖行动,每次都因为小美国佬机警,从而侥幸逃脱。  所幸蒋衾不大理睬小美国佬,只要三个人都在,他就只跟靳炎说话,一副“我完全不会说英语”的样子。靳炎有一阵还很庆幸蒋衾英语不像他其他学科那么牛逼,但是很快他发现他错了。    那是他们高中暑假第一天,期末考试完后全班狂欢,胆大的男生甚至弄了点啤酒互相灌。结束后蒋衾先走了,小美国佬照例屁颠屁颠的跟上,靳炎本来要去打台球,突然灵机一动,跑去半路上跟踪蓉儿妹妹。  结果就是在弄堂门口,他看见小美国佬硬拽着蒋衾,很急切的说着什么。他一个劲伸耳朵,偏偏又听不懂美国人那么急那么快的英语,只能看见蒋衾面无表情,半晌才回一个字:“No。”  美国佬:“#^……”  蒋衾:“No。”  美国佬:“……”  蒋衾:“No。”    靳炎简直笑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美国佬急了,做了个动作让他差点跳出来——他一把抓住蒋衾的手,低头往他脸上亲去!  靳炎那一瞬间的心情是很复杂的,第一感觉是:我靠这小美国佬是变态!紧接着是:蒋衾只有我能亲他又算哪根葱?!  他立刻抄了块砖刚要跳出去,就只见蒋衾一把推开美国佬,二话不说当胸一脚,当场把人踹出了两米开外!  “Get away from me you jerk!”蒋衾暴怒道:“Leave me alone!”  靳炎:“……”    后来娱乐圈里朋友怀疑靳炎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十四岁通晓三种语言的儿子,简直不符合遗传学原理。靳炎对此认真的解释:“你们不懂,是孩子他妈的基因牛逼。”    小美国佬泪奔回国之后,靳炎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也想亲蒋衾,想做更亲密更过分的事情;他不能允许别的男生女生靠近蒋衾,因为这个从七八岁起跟在自己屁股后边掏鸟捉鱼的小男孩,那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靳炎无师自通的明白了什么叫同性恋,虽然他也喜欢**儿上身材火爆的艳星,但是他从心里更渴慕这个跟自己一样带把儿的兄弟。    靳炎最大的幸运在于,这种十几年的铁哥们有一方突然变弯的事情九成九都要演变为杯具,不是兄弟反目就是翻脸成仇;只有他几乎没费什么挫折,就把蒋衾骗上了床。  很多年后他沾沾自喜的问:“喂蒋衾,其实当时是你先暗恋我的对吧,是不是也觉得哥当年很帅很英俊?”  “是啊,”蒋衾淡淡道:“尤其是你穿开裆裤掏鸟窝的时候。”   
 蒋衾一直对他们失败的第一次耿耿于怀。  那是高二寒假蒋家父母出差,蒋衾逼着靳炎来他家复习功课。靳炎当时已经是当地小混混的头了,很有点准黑社会老大的风采,大半条商业街的业主们都怵他。然而蒋衾一声令下,靳炎百般不情愿也得带着书包上门去听训,稍微迟到五分钟都不敢。  除夕当晚搞定寒假作业,蒋衾亲自炒了两个菜,开了瓶红酒,两人在漫天烟花下相对吃饭。就是那天靳炎喝多了,搂着蒋衾含混不清的问:“跟哥过一辈子好不,嗯?”  “说胡话呢你。”  “没说胡话。你要愿意就点下头,不愿意就算了。”  蒋衾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靳炎只觉得全世界焰火齐放五彩缤纷,瞬间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满心里只有一句话就是: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他低下头去狠狠亲吻蒋衾,混乱的呼吸里带着急切和粗鲁,双手用力奇大,肌肉绷得简直微微发抖。蒋衾想抽出手腕却差点被他勒断指骨,开口呵斥却又被咬到了舌头。  那是他们最为慌乱和狼狈不堪的第一次,靳炎完全没有实战经验,而蒋衾几乎两眼一抹黑。进入的时候他简直要活活疼昏过去,疼痛稍微减退后他立刻凶狠的咬了靳炎一口,差点咬下靳炎肩膀上一块肉。   那个齿痕一直留了很长时间,等靳炎成年后才慢慢消退。然而他觉得一点也不亏,毕竟当时很爽——本来他觉得蒋衾毕竟是男的,这种事情再刺激,也不会有小黄片上男女在一起那么爽的。  然而事情却很出他的意料。  蒋衾从小娇生惯养,皮肤异常光滑细致,又有点凉浸浸的,摸上去像是触碰绸缎一样让人相当舒服。同时他体型虽然削瘦,却不像很多青春期少年一样瘦得嶙峋,也不像靳炎那样肌肉全绷在骨头上。他的身体看上去很有点匀称柔软、骨肉均亭的意思。  靳炎于是很餍足很亢奋,一直摆弄到半夜,直到蒋衾哭得嗓子都哑了,脸色更是白得跟纸一样才勉强停手。结果蒋衾第二天就高烧一路烧到三十九度。  事后靳炎足足赔了半年小心,赌咒发誓无数遍,才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    高三那年蒋衾没少用这个来要挟靳炎好好学习,而靳炎就像所有怕老婆的男人一样,只能蔫头蔫脑的竖着耳朵听训。最后复习阶段简直生不如死,靳炎天天被迫做题到深夜,商业街的业主们和少管所的**叔叔们都深以为奇。  大概是被蒋衾一代考神的威力所影响,靳炎高考竟然只差最末流大学分数线十几分。按理说这时候他就应该乖乖卷铺盖上技校去了,但是很突然的,靳家几个哥哥出面疏通交钱,让他上了大学。  原来当时他们家族那血流成河的夺嫡之战终于落下序幕,该掌权的掌权了,该发财的发财了,该送命的也送命了。胜利者们开完庆功会突然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一拍脑袋说:哦尼玛!咱们还有个亲兄弟呢!  靳炎毕竟比他兄弟们的平均年龄小了十几岁,第一是私生子,第二没有母家势力,对胜利者们完全不能造成威胁。况且他本人相当有点混黑道的天分,要是能培养出感情,保不准以后还是个助力。    蒋衾当时考上了全国重点,七岁以来第一次不再整天跟靳炎厮混。开始他还不觉得,等到上大二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靳炎好像有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浮躁、粗心、逞强斗狠的少年,而是个年轻稳重、颇有城府的男人了。相反一直在两人关系里承担监督、修正、引导作用的蒋衾,在靳炎面前倒是显得有点学生气。    蒋衾不知道靳炎在这两年里疯狂吸收了来自黑道家族的能量,几乎每天都在脱胎换骨般的成长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靳炎其实已经变成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完全不认识的人。  靳炎自己心里清楚,却刻意不让蒋衾意识到这一点。  因为他爱他——如果说少年时代他只是喜欢蒋衾,现在他已经是在爱这个人了。    其实按照蒋衾的脾气,哪怕发现靳炎在往那条路上走,也不会立刻对他产生什么反感。蒋衾反应比较慢,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往往能完美应对,而那件事引发的情绪却要很长时间以后才能给他造成漫长的、持续性的影响。  靳炎深知这一点,却不能冒蒋衾当场翻脸离去的危险。  在蒋衾这件事上,他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所以每当蒋衾放假来看他的时候,他都表现得非常正常:跟同学侃大山,看球赛,出去喝酒,带蒋衾一起打游戏。不得不说这番伪装成功到了极点,蒋衾虽然直觉疑虑,却仍然盲目的、毫无异义的选择了相信他。  他最多只是觉得三等学校鱼龙混杂,靳炎可能受了点影响,不过因此而稳重下来倒是件好事,他也放心了很多。  这种完全不符合蒋衾智商的、愚蠢的信赖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甚至当他们俩的事情爆发,蒋家父母一眼看出自己儿子所爱的那个男人其实非常危险、并不择手段极力拆散他们的时候,蒋衾都完全没觉得靳炎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他用了很多年才发现,这个让他为之而离家出走、前途尽毁的男人,其实早就不是他以为的那一个了。  而当初被他按着写作业、一起在除夕夜阳台上看烟火的少年,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离他而去,从此只留在了少年时代悠远深长的回忆中。
9、第 9 章 ...
  靳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长久以来警醒的神经让他在意识还很朦胧的时候就觉察到身边有人。他猛的睁眼起身,紧接着看见蒋衾坐在床头,脸上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我吓着你了?”靳炎揉了把脸:“抱歉,我还以为是别人……”  “……没事。”  蒋衾穿着质地很好的浅灰色细格子衬衣,领口松开两个扣,因为刚漱过口,嘴唇带着微微光亮而润泽的红。  靳炎视线在他唇角上停顿了好几秒,直到蒋衾站起身,说:“我是来告诉你早饭好了的。”  “……哦,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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