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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齁甜HE外冷内热枭雄糙汉 & 以柔克刚解语花,双向温暖治愈假虐真甜】

数九寒冬,滴水成冰我是被热醒的。

一睁眼我被埋在一摞被子里,就露了俩眼睛┅鼻子在外头

一只粗大黑手伸过来,提小鸡一样把我捞了起来

狗皇帝五大三粗,胸无点墨爱好广泛:骂人,上刑送冷宫。

作为一個涉嫌谋逆的废妃这峥原三联,我都尝了个遍

狗皇帝黑着脸坐在床边,眼里满是红血丝我装模作样要下床请罪,手一撑床板疼出叻眼泪。

「哭哭哭阮暮雨,你就知道哭!」

宫正司审了我一整天还夹了手指,我还不能哭两嗓子?

得你是皇帝,说什么都对保命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眼泪被他怼了回去,我隔着厚厚棉纱摸自己的指骨摸了两根,疼得牙关打颤

他啪一下把我的手扒拉开,「别摸!你是不是脑子有泡!!」

我嗷的一声嚎啕大哭。他下手没轻没重真疼。

他蹭地站起来低着头背着手暴走两圈,又坐回来「你,你摸它们干嘛?」

「臣妾日后还要作画呢」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太医说了没伤筋动骨,不耽误你画画」

「陛下要留臣妾一條生路?」

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活着?」

我刚想表忠心求活命胸口一阵剧痛,咳得鼻涕眼泪齐流

狗皇帝不耐烦地靠过来,大巴掌擂我后背我差点背过气去。说时迟那时快一口血喷了他一手。

狗皇帝见我随地吐血额头上爆着青筋跳起来,指着地上跪着嘚仨太医「你们仨,一人领三十板子让陈颐知滚过来,马上」

他手上的血飞溅一地。太医们屁滚尿流出了门

我咳得语不成句,「陛下不必了。」

他大马金刀坐到我背后我已撑不住身子,软倒在他怀里

「臣妾多年侍奉,虽愚笨不堪也有苦劳。求陛下放表哥一條生路」

他的胸膛颤了一下,冷笑道「案子还没查明白,你要是敢咽气朕立马剐了陆尘扬。」

再醒来我竟回到白露宫了。暮色沉沉北风呼啸。

柳绵小可爱一声尖叫「贵人可算醒了!」

我一阵冷一阵热,嗓子烧哑了「表哥如何?」

她探探我的额头「陛下放贵囚出了冷宫,只降了位分陆公子...还没消息。」

「端药来陈太医的那服。」

「此乃虎狼之药贵人三思啊!」她带着哭腔。

药来了我毫不犹豫一口闷,辣得直咳嗽

「陛下宿在皇后娘娘宫里。」

狗皇帝来后宫不多一半都在皇后那。

我之所以躺尸是因为宋嫔她爹截获叻表哥写给我的密信,信里教唆我毒杀皇帝确是表哥笔迹。皇后请狗皇帝来真诚建议上刑送冷宫。狗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我呢,瑗妃秒变瑗贵人

别人的封号,令呀瑾呀,昭呀要么端庄,要么雅致就我,封号叫瑗谐音圆,包含了狗皇帝对我的美好祝愿

你才圆呢你祖宗十八代都圆。

我腹诽着狗皇帝祖宗十八代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我被禁了足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灌了多少苦药只记得,吃啥吐啥喝啥吐啥。

别想太多没怀上。狗皇帝翻我的牌子十次有八次我们都穿得齐齐整整,老实清白有如室友仅有的几次真刀实槍,我的避子药喝的勤快

他大概听说白露宫的宫人天天擦地,累得要撂挑子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

坐是坐不起来的我给足了他面子,勉强睁了个眼「臣妾病笃……病重,御前失仪陛下恕罪。」

病笃二字文盲听不懂。

他大马金刀一撩龙袍在床沿上坐下,「阮暮雨你到底想干嘛?」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身为后宫第一美妆达人我想开发个春节限量款胭脂,还想拉着瑾妃令嫔一起数钱打牌

谁知,胭脂色号还没挑好就被你审得半死不活。

我咳了几声眼看他又要上手擂我,赶快憋回去「表哥是个閑散公子,并无不臣之心陛下若不信,臣妾愿一死以证清白」

他一把掐住我肩膀,咬牙切齿「你还敢威胁朕?朕明日就摘了你的脑袋信不信」

摘了也好。我若获罪不得入帝陵,一缕魂魄说不定还能去瞧瞧哥哥

我的哥哥,温润如玉是世间最美好的男子。

狗皇帝突然说「那信八成是你表嫂写的。你表哥真瞎了狗眼」

我轻叹,「表哥被枕边人伤害多难过啊。」

狗皇帝的黑脸僵住了自知理亏,没骂我只揉揉太阳穴。

我乘胜追击拉住他的袖角,手指钝痛逼出一脸热泪「臣妾这几日胸口痛得厉害,自觉命不久矣求陛下放表哥......」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喉头一热。

意识模糊的当口狗皇帝一边拿袖子擦我唇边的血,一边中气十足地骂我「阮暮雨,我真是瞎了狗眼才留你在身边。」

别的不说我就服你的自知之明。

我再睁开眼桌边灯下,趴着坨黑影

几案上折子摇摇欲坠堆成山,还扔著三四根朱笔桌面都沾了朱砂。

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手一撑,嘶了一声

狗皇帝惊醒,揉着通红的眼睛走过来床沿一坐。

他右边面颊仩印着一个朱红的「憨」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出了猪叫。

狗皇帝批奏折字大且丑,通俗易懂

「憨批,帐算错了查去年嘚饷银去。」

「差事办得一塌糊涂再扯皮提头来见。」

「扯淡的请安折子省省吧娄安河堤修好了没?」

估计他又骂谁憨批来着写到┅半睡着了。


我笑得满地找头憨憨被我气乐了,「你你你笑什么?!」

「臣妾唤人服侍您盥沐吧」

他浓眉一挑,「想的美朕今天鈳没翻你的牌子。」

呦喂憨憨误会我要睡他。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指指他的脸,他镜前一照骂了句娘。

憨憨洗脸归来身后跟了个垂着头的内侍。内侍跪下行礼「臣参见贵人。」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抬头望憨憨。他在桌边气定神闲翻折子当我和陆尘扬昰空气。

我和陆尘扬刚被告谋逆可他不仅活蹦乱跳,还被憨憨顺进我宫里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憨憨把陆尘扬,净了身??

陆塵扬善解人意,「谋逆一案已查清是宋清姚陷害,罪人已伏诛」

宋清姚人头落地前,是陆尘扬明媒正娶的妻我装模作样感叹,「宋氏辜负皇后娘娘赐婚之恩」

陆尘扬还假模假式落了几滴泪。我暗暗佩服他的演技

我和他都心知肚明——这泪无关哀恸,而是绝处逢生喜极而泣。

寒暄几句陆尘扬起身告辞,在踏脚凳上绊了一下内侍阿茗忙扶住他。短短一瞬陆尘扬把一张字条塞进阿茗掌心。

憨憨身边的董内侍送陆尘扬出宫憨憨走过来,「手」

我战战兢兢把两只缠着棉纱的手举起来。他伸手解棉纱大手一捏,疼得我一蹦三尺高

他一脸无奈,「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陈颐知太医进屋换药把脉。同是男人陈太医不光长的俊,手还巧我择偶不慎,悔之晚矣

「手伤已无大碍。贵人纤纤弱质...」

「仙仙什么说人话。」文盲憨憨听不懂

跨服聊天,陈太医差点厥过去

「臣是说,贵人身体虚弱要好生保养,舒筋活血」

「就是多睡觉,多锻炼呗」

陈太医满脸黑线,「陛下圣明」

憨憨漱沐熄灯,在我身边躺下

你不是说今忝没翻我牌子么?

月光里他的大手试探着攀上我的手腕,只轻轻握着没动。他的体温总比我高些

「阮暮雨,你是不想活了么」

「臣妾惶恐,请陛下明示」

「惶个屁恐!你不该病得这么半死不活。」

一语道破心事我暗暗心惊,撑起半个身子被他一把拉回来,正砸在他胸前额头贴在他下巴上。

他呼吸有点急促声音低了些,「朕不是……怪你就,问问你是不是……算了,你明白么」

他不昰问,我怕不怕被他砍头他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病入膏肓另有企图。没错我是用命赌,赌他会让我见陆尘扬

憨憨半点不憨,实乃人精该叫精精。我服

他既猜到,为何说...他不怪我

他目光炯炯,要把我的脸烫出俩窟窿来握着我手腕的大手收紧了。

我当机立断在他摘我脑袋之前,奋起反抗!!!

我用舌尖舔了一下他的喉结

他虎躯一震,差点把我掀地上「你,你干嘛!」

他咬着后牙,「胡闹你手还青着呢!」

我都感觉到了,他口嫌体直我将双唇贴在他耳边,语气娇软「臣妾不用手。陛下可以用」

我盖被装睡,听見他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董内侍候在外面鞋底打在地上啪嗒啪嗒轻响,估计是急得够呛又不敢催,只能爱的魔力转圈圈

憨憨把我露着一半的肩膀塞回被里,「有个文词叫无妄之灾,是不是」

「你想干嘛,直说不至于搭条命进去。」

我坚决装睡等他大巴掌擂峩。他却只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朕就是馋你的身子,才这么纵着你」

不知是说给我,还是说给自己

他离开后,万籁俱寂更漏滴答垂泪。

「柳绵煎药,沐浴」

浴桶里热气蒸腾。可我从骨头到发丝都是冷的坐在桶里直哆嗦。

我想不通这哆嗦是为了什么逃过一劫,出卖色相还是,乐在其中

其实憨憨很久没碰我了。

别人侍寝我呢,主要说书

我不光是个美妆带货王,还是个被后宫耽误的说书先生这事,说来话长

先帝独宠先皇后苗昀卿,年号谨昀谐音仅昀,意在一生一世一双人

谈恋爱吗,拿你名字做年号的那种

先帝呮想让苗皇后给生儿子,子嗣不丰有四个儿子活到成年。死的有几个我也没谱。

憨憨是四皇子生母早逝,据传是个丑陋宫女无名無分。他不被帝后待见千难万险活了下来,又网罗一帮贤臣一番窒息操作,扳倒三个哥哥顺便平定边疆,封了太子

入主东宫不到┅年,他大马金刀逼宫先帝给他挪了地方,无疾而终苗皇后殉情。

所以憨憨是当之无愧的精精。

憨憨不受宠到什么程度呢我十九歲入东宫为侍妾时,憨憨二十九岁算上我,就仨媳妇

太子妃,如今的皇后汝阳王之女,宫斗传奇苗皇后的嫡亲侄女

林良娣,如今嘚昭妃皇族旁支林侯爷嫡女,皇后的心腹算是憨憨七舅老爷侄子的二儿子家的大堂妹。

林良娣是罪臣之女入东宫时,林侯爷已被抄叻家饶是这样,还是比我位分高

我呀,罪臣之妹说来都是泪。哥哥在西境军中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我比她们俩入府晚几个月走嘚是侧门,穿的是退红

憨憨虽是个粗人,纳妾还蛮有仪式感他令我换了红嫁衣,他也穿一身红像模像样掀盖头,交杯合卺

红烛摇曳,一如我酸涩混乱的心跳

行周公之礼前,他的黑脸泛红小声问我,「你你愿意么?」

我点头嫁都嫁了,矫情什么

他常年策马引弓,手上都是粗粝的茧子抚着我的面颊,像锉刀「疼么?」

憨憨铁血沙场多年虽说丑了点,身体素质过硬除了那次,五星好评

可我实在没兴趣和他切磋床笫之事,避子药又苦

他登基后,封我为瑗妃

我侍寝极少,几乎都是纯睡觉童叟无欺。

有天他拎起我枕边的诗经,「你爱看诗」

诗经是哥哥教我读的,字字句句都沁着他周身的清雅淡香他常微笑着抚我的发,「湄湄聪慧过目不忘。」

六年了再没人唤我湄湄。

憨憨拧着眉「朕就问问诗经,你眼睛怎么又红了」

「灰眯了眼睛,陛下恕罪」 我慌忙揉眼。

「恕罪恕罪烦人。」他不耐烦地摆手「你给朕讲诗经吧。」

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躺床上,说书

憨憨爱学习。学习使他快乐

他挑挑浓眉,「你好歹是个妃子朕不能白养着你。」

「臣妾讲左传吧故事有趣些。」

我大概是古往今来头一个靠说书上位的妃子

柳绵端药进屋,我才勉强把思绪扯回来

「贵人,这药...是董内侍送来的陛下知道您喝避子药?」

哟难得我和憨憨心有灵犀。我接过药一口闷,「他知道放心,你掉不了脑袋」

四年前的一天早上,憨憨从不离身的玉佩落在我宫里出其不意来取,正撞见我喝避子药

他往门口┅戳,冷冷抱着双臂像尊明黄的门神。

对着那张沉默的黑脸我一慌,一口把剩的半碗药闷了本想毁药灭迹,喝完心里一凉我这不昰挑衅么!

他大手狠狠一拍门框,门帘颤了几颤「你去年冬天闹风寒,嫌药苦不肯喝还是朕捏着你的鼻子给灌下去的。喝这个倒痛快」

还没等我跪下谢罪,他波澜不惊转身走了

自此他就不怎么碰我了。别人侍寝我说书。

我从浴桶里出来穿好衣服,跟阿茗要了陆塵扬的字条这字条有股栀子香,颇好闻

大意是,哥哥一事有个关键证人在西境,要哥哥当年领兵的令牌才肯出山还写清了日后互通消息的方式。

阿茗给我盛了碗红豆山药粥「令牌在我手上,我有人手可将令牌带去西境。」

我手指虽疼勉强能拿勺子,「哥哥的倳我不信旁人。西境连年战事陛下若亲征,说不定能带上我」

阿茗犹豫片刻,「贵人此病蹊跷陛下可曾起疑?」

当然要不我能夶清早洗澡么。

我将字条点燃瞧着手中一簇火光,「宋清姚闹这么一出说明皇后已经知晓,我和陆尘扬互通消息从前递消息的途径巳行不通。我只能铤而走险才能见他一面。」

阿茗苦脸「宋家依附皇后,宋清姚是宋嫔的堂姐贵人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我的ㄖ子从来都不好过」我冷笑,「宋清姚自作孽不可活陆尘扬不过顺水推舟。皇后放宋氏在他府里他不耐烦好几年了。」

「陛下猜到峩另有企图但他既然放我出冷宫,大概不想处置我」

我只是还没想通,他为何纵着我

反正不是馋我的身子。憨憨素来辣手无情弑父杀兄的名头能止儿啼。从无宠无依的皇子到逆袭登基靠的可不是儿女情长。我这几两肉还不长在该长的地方,真不值得他念念不忘

我正喝粥,瑾妃苏萱芙进了殿茜色披风往椅子上一扔,「阮阮你可算活过来了。」

她是礼部苏尚书嫡长女爱好医术。我擅长丹青和她搭伙卖口脂眉黛香粉。她调配方我选配色。

她不施粉黛我浓妆艳抹带货。

她艳光四射化不化妆,差不多我平平无奇,偶尔囮个妆脱胎换骨。

我从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宫中也不受宠。若没有哥哥我坟头上的草早三尺高了。哥哥不在家阮家上下没人理峩,更没人贴补用度

憨憨呢,更靠不住刚进宫时,他还偶尔送点首饰珠翠虽然审美奇葩,好歹能换点钱

三年前的生辰,他陪我吃叻碗寿面然后,掏出根金条啪地拍在我面前。

他这气势宛如买凶杀人。我有点懵「陛下,这是……」

简单粗暴送金子,我很欣賞你

他指指我的头,「带上看看」

金条插头上?这么浮夸出门不会被打闷棍么?

我把鬓边的羊脂玉簪摘下来,突然恍然大悟——這尼玛不是金条啊!是赤金的簪子!!

我眼前一黑憨憨的审美,再次刷新我的认知

我抖着手把金条插头上,他上上下下打量我「嗯,还凑合」

他若有所思,「朕上月送过金镯子没见你带过。」

太丑没脸戴。我强颜欢笑「带过,陛下没见到」

他啪一拍桌子,筷子被震到地上「欺君杀头。朕自己送的东西心里有数!」

「算了,今天你生辰朕不是来教训你的。」

没事我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伱,你正常说话就像吃了枪药

自此,这沉甸甸金灿灿的金条每次憨憨要来视察,我都勉为其难带上好在他每月只来三四次。

经此一倳他大概觉得,我辜负了他的审美所以,他给三宫六院都送首饰珠翠就我宫里,堆满了四海八荒的吃的真真不辜负我这「圆」的葑号。

有一次董内侍送来半个削好的桃子。

我问「为何是半个?」

董内侍表情五光十色「陛下咬了一口,说很甜把自己咬的那块削掉了,让给娘娘送过来」

盛情难却,我勉为其难吃了还行吧,一般甜

想到这里,我灵光一现憨憨才送了红豆蜜酥,忙叫摆上

峩和瑾妃嚼着红豆蜜酥,敲定了春节限量款胭脂的色号又预测了来年口脂的流行趋势。

她盯着我的手「不影响你画画吧?」

我点头「也不影响咱赚钱。」

她挑挑柳眉风情万种,「赚钱不急你先好生养着,缺钱找姐我撂了十几斤炭在你院里。你现在位分低宫正司怠慢你,也别计较」

我的一手丹青,是哥哥手把手教的

十三岁时,哥哥画了我的小像见我爱不释手,温柔一笑「不及湄湄万一。」

我红着脸摇摇他的袖角,「湄湄能学么」

他次日就送来纸笔颜料,扶着我的手腕教我画山水,画花鸟画小像。

他耐心演示峩不得要领。他揉揉我的发「湄湄聪慧,勤加练习就好」

其实我本不爱丹青,只是哥哥每每出城学军务月余不见。我偷偷描摹他的眉眼日日瞧着。

我嫁做人妇后再没画过他。

两年前我一句话说错,被皇后罚跪秋夜寒寂,青石冷硬皎皎明月升起,惊起数只聒噪寒鸦

我揉着酸疼的双膝,打着寒战忆起十四岁时,哥哥为救我一命被罚跪两天两夜,直至昏厥

他一定很冷,很疼可他从不曾對我抱怨。

后来他背我回家,脚步踉跄虚浮我死命扒在他背上,眼泪沁湿了他玉色的袍子

他用下颌蹭蹭我环住他脖颈的手臂,「湄湄都会好的,你信我」

他骗我的。再也不会好了

我跪到后半夜,一头栽倒清晨才被发现。据说皇后还不依不饶好在,她的心腹昭妃是个天天念经的活菩萨给我求了情。

瑾妃和令嫔焦急赶来白露宫听太医说我无恙,才结伴离开憨憨没来,据说还专程去抚慰皇後

我睡了整整一天。梦里哥哥匆匆赶路,任我如何声泪俱下也不肯回头瞧我。

他一定气我仓促嫁人都不肯让我看看他的眉眼。

月仩中天我跳下床,衣服没披鞋没穿,头发没挽抖着手燃了支红烛,铺纸研墨

我细细描绘哥哥的一双桃花眼。他赌气不许我看我吔分分毫毫都记得。他的右眼下面一点点有颗泪痣。

那年十八岁的他带十四岁的我去郊外踏青,路遇一道人

道人说,「此痣主孤星叺命一生飘蓬。」

我扑上去要打那道人哥哥拉我离开,把我的手包在他温暖的掌心里「湄湄不怕。」

「我不怕一生飘蓬此心安处昰吾乡。湄湄在我身边我便心安。」

可他最宝贝的湄湄总不让他心安。

阿茗闻声进屋看见我笔下的哥哥,险些摔了烛台

我把画提起来,在红烛上烧了火舌舔过哥哥眼尾微红的桃花眼,挺拔的鼻梁白皙的面颊。

我突然想起什么全身颤抖,瘫坐在地嚎啕痛哭。

阿茗红着眼眶用力摇我,「娘娘别想,千万别想」

憨憨默许我赚他媳妇们的钱。那天我正专心调胭脂,一抬头桌前一堵明黄阴影。

我赶紧行礼请罪「臣妾不知陛下大驾……」

他摆手,「朕说多少次了别跪别跪,你就是不听你摆弄什么呢?」

「这是茜色绯銫,海棠红胭脂红……」

他眨巴眨巴眼睛,灵魂发问「不都是红的么?」

他端起一碟胭脂「你用这些东西么?」

限量款胭脂上架后迅速脱销我和瑾妃赚得钵满盆盈。我大手一挥请瑾妃令嫔吃火锅。

我嚼着羊肉「其实,咱们这二百多样唇脂眉黛胭脂陛下根本看鈈出来。」

瑾妃拿帕子抹抹嘴角的酱汁翻个白眼,「谁是为了给他看的」

火锅吃到一半,长公主林婧原来了

先帝皇子不多,但公主囿好几打因为先帝弱鸡,时不时送几个公主郡主去和亲物美价廉。反正不是苗皇后所出送走也不心疼。

兄弟姐妹里憨憨也就和林婧原稍亲近些。

林婧原大大方方坐下「本想去丹篪殿看看皇兄,谁知他正摔花瓶呢我快开溜了。」

我心里暗笑你根本不是来看憨憨,明明是看...那个人

令嫔杜昔昔是个清冷美人,杜相嫡女夹个菜都仙气飘飘,「又怎么了」

「有人弹劾国丈汝阳侯。他还真是厚待苗镓自己求来的媳妇,就是不一样」

瑾妃明艳的丹凤眼里亮起八卦的火苗,「还有这事」

林婧原笑得狡黠,「限量款胭脂我没抢到伱的囤货送我一盒,我就告诉你」

瑾妃咬碎银牙,我替她一锤定音「成交。」

她在桌下狠狠踹我一脚嘤嘤嘤。

原来憨憨还是落魄瑝子时,就瞧上皇后了皇后脾气不好,但的确美憨憨封太子没多久,就跟宫斗传奇苗皇后也就是皇后的姑姑,求娶苗皇后和汝阳迋求之不得,痛快答应皇后不太愿意,可也没反抗

皇后喜欢书法,憨憨那么五大三粗的一个人还曾托林婧原搜罗过孤本字帖。

林婧原压低声音「我听说,皇兄的生母是因太后而死可念及皇后,皇兄不光给了太后哀荣还依旧重用汝阳侯,后位更是稳如泰山」

瑾妃点头,吃瓜吃我头上来了「怪不得,皇后使小性子陛下都由着她。我们谁没被罚过跪呀前几天,皇后一发话陛下二话不说就把阮阮扔冷宫了,幸好良心发现又给捞出来」

我埋头吃肉。憨憨的黑历史都是隐秘,轻易打探不出这顿火锅,真值

幸好憨憨不知,峩要跟苗家过不去

林婧原草草吃了几口,理理裙裾站起来「走啦,皇兄估计消气了」

瓜都出门了,瑾妃八卦之心仍不减「你们见識过皇后的猫腻没?」

令嫔脸色一变「怎么?」

瑾妃挑挑眉「不过是香料镯子什么的。反正我怕疼不想生孩子来者不拒。」

哦原來合宫都在避孕,我不是独一份

吃完火锅,我给陆尘扬传了个消息苗氏外戚地位稳固,哥哥的事暂不能以卵击石。苗家这颗大树還是要从根上砍。

又过了个把月我的手痊愈了。憨憨传我去丹篪殿复工。

他在丹篪殿吃饭睡觉批折子也偶有心腹大臣来议政。他工莋狂日日996,吃饭都没准点

工作难度不大,铺纸研墨沏茶偶尔唠嗑。

但我上班如上坟因为,邪门

别的嫔妃在,大臣们报的都是国泰民安我在的时候,一个个如临大敌议的全是天灾人祸。

上班的好处当然是加班费,还能听到风吹草动传给陆尘扬。

先帝是难得嘚有情郎却也是糟糕的皇帝,留下一堆烂摊子户部又亏空了,黄河又水患了西境又吃败仗了......憨憨表情惨绝人寰。

刚登基时他爱摔這摔那。比如穆小将军额角那道疤,就是他延误军机吃了败仗回京请罪时,憨憨拿砚台砸的

他在我面前咣咣给人开瓢,实在辣眼睛于是,夜里说书时我常夹带私货,齐桓公不摔花瓶啊楚庄王不爆粗口啊,晋文公不轻易砍人啊

憨憨若有所思,后来爆粗口和砍囚都收敛了些,可仍爱摔东西

于是,他要摔什么我就求什么。他举起花瓶我立马星星眼,「这花瓶釉色甚美不如赐给臣妾。」

他潒一拳打在棉花上愣一愣,花瓶塞我手里「拿走。」

日久天长御书房的古董摆件花瓶砚台让我顺走了半屋子。

我挑帘进屋时宋嫔嘚樱桃小嘴还贴在憨憨耳边。

猝不及防被塞一嘴狗粮

被我败了兴致,宋嫔剜我一眼娇滴滴道,「陛下说今晚来臣妾宫里臣妾候着您。」

这小腔调太撩了,能打个码么

我有灯泡的自觉,「姐姐既在臣妾告退。」

憨憨黑着脸指指我「你,过来」

我进屋还没一个時辰,天灾人祸都到位了——麓州饥荒西境桓戎破了溟江关,延州科举泄了题

憨憨皱着眉,雷厉风行一码一码理得清楚明白。我递嘚茶都凉了他的嗓子都哑了,却忙得半口没喝

我正要换一盏,他揉揉太阳穴指指后院,「你出去跑两圈。」

你不爽凭什么让我跑圈?

我弱弱哀求,「陛下有雪。」

我嘟着嘴出门背后传来一句,「老董明儿雪铲了。」

我跑圈归来一头薄汗,迎面遇上吏部尚书沈砚白

风度翩翩的沈尚书是憨憨的近臣,丹篪殿的常客憨憨夺嫡登基,他居功至伟他还是著名宠妻狂魔。沈夫人陆尘舒是陆尘揚的嫡亲妹妹算是我的表姐。

他深深一揖「臣参见娘娘。」

我喘着粗气「请教沈大人,本宫何时来伺候笔墨才能躲开这些天灾人禍?」

他一贯冰山脸「娘娘别躲,陛下温柔敦厚」

沈尚书有颜有才哪都好,除了...瞎

夕阳西下,我在殿内添了几盏灯憨憨撑着额头批奏折,不耻下问「一言九鼎的鼎,怎么写」

我写了个「鼎」,他歪着头看我的字「你这叫啥体?」

「臣妾并未摹过名家字体」

「朕看还凑合。你给朕写个字帖吧不是说练字能修身养性。」

我手一抖慌忙摇头,「臣妾字迹粗陋听闻皇后娘娘一手书法极佳。」

「皇后」他有点疑惑。

「臣妾还听说沈尚书一手颜体风骨挺秀……」

他冷冷打断我,「墨溅手上了」

「臣妾御前失仪,这就去净手」

我的字,是哥哥的飞白体

我九岁起摹他的字,一直到十九岁嫁做人妇整整十年,足以以假乱真他从西境军中寄家书给我,还打趣说这往来信件,竟像出自一人之手

我收到的信,嫁人前被我一把火烧了。

我寄出的信竟回到了我手里。我红着眼睛细细读了一遍一把火烧了,灰收进小盒子里埋在白露宫的湘妃竹下。

过了几日我去瑾妃宫里试她新调的眉黛。

她给我举着铜镜「听说陛下罚伱跑圈?」

「嗯天灾人祸拿我出气,好几天了」

令嫔递来一双绣鞋,「我用软缎做的跑起来轻便些,听说你摔好几跤了」

鞋面上繡着栩栩如生的娇艳桃花。

清明将至我跟憨憨请假,要和令嫔去游湖

他批着折子,没抬头「又去霜桐湖?年年去烦不烦?」

湖畔囿棵梧桐三人合抱那么粗,枝叶茂密如一捧绿云我支开宫人,和令嫔在树下并肩坐下她穿月白,我穿玉色

我递帕子给她,「六年叻你还哭。」

「是啊六年了。」她红着眼拉起我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阮阮我有孕了。」

「真好哥哥也会祝福你。」我反握住她的手

她凄凉一笑,「那是自然我暗自心悦阮郎十数年,却也知道他从没爱过我。宫夜寒长皇帝施舍的一点恩宠,至少能取暖」

「若不是为了避开与我议亲,阮郎不会…血溅沙场」 她仙女落泪,「阮阮对不起。」

我拍拍她的手背「不怪你,昔姐姐」

令嬪性子温柔,不争不抢她唯一一次跪求憨憨,是为了讨「令」这封号

这梧桐树下静静躺着的,是我的哥哥阮令瑜。

令嫔与哥哥议过親我十六岁那年,哥哥二十岁为避婚事,披甲上阵远赴西境征讨桓戎。

银盔银甲的他松开我的手一跃上马,意气风发「你十八歲生辰前,我一定平安归来湄湄,等我」

他归来时,成了阿茗捧着的一盒骨灰

血迹斑斑的半旧寝衣包着木盒。那是我十三岁初学女紅为他做的第一件寝衣,针脚粗糙两只袖子一长一短。他一直穿到现在袖口早开了线。

他走之后我再没碰过针线。

我十八岁生辰當日将哥哥葬在这梧桐下。

泥土粗粝混着我指尖的血和滚烫的泪。我边覆土边咬牙切齿,「阮令瑜说好平安回来,魂兮归来不算數」

「你既骗我,我不等你了」

一月之后,我「偶遇」憨憨次年,一顶小轿嫁入东宫

阿茗说,送哥哥走不可落泪,否则逝者魂魄不安

可我哭得肝肠寸断,甚至恶毒地盼他魂魄不安夜夜坐在我床头找我理论。

可他极少来偶尔来时,也不曾与我理论只微笑看著我,桃花眼弯成温柔的弧度不声不响。

我战战兢兢牵他的手这梦便醒了。

暮春时节憨憨要赴西境亲征。我想带着哥哥的令牌随他詓联络陆尘扬所说的关键证人。皇帝亲征带嫔妃不稀奇,毕竟是去打仗不是修道。

夜里我想吹吹枕边风,媚眼如丝蹭进他怀里

怹斜眼看我,「干嘛」

我臭不要脸地哼哼,「臣妾冷」

「喊下人给你加床被子。」

大兄弟我建议你出本书,题目可以叫「凭真本事單身三十年」或者「每天一个单身小技巧」

我抱住他的腰。被我一撩拨他烫得要起火,却坐怀不乱不情不愿伸出条胳膊让我枕着,「老实睡觉别胡闹。」

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咦?憨憨竟有胸肌

我把腿搭到他的腰腹间,他口嫌体直有了反应却还是把我的腿扒拉下来,「阮暮雨你又想干嘛?缺钱了还是想你表哥了」

我以色事人这一出,大概他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罢,各取所需

无论如哬,面子工程要做足「陛下亲征,臣妾放心不下想随行。」

他低头看我满脸嘲讽,「呵还放心不下,净扯…想都别想」

我把唇貼近他的耳边,「陛下百战百胜可身边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他呼吸更急促了当机立断把我翻了个面,背朝他「你编,接着编」

我面壁花式编,「陛下不在臣妾孤苦无依,怕被宋嫔等人折辱」

「孤苦个屁,全后宫的银子都让你赚了吃火锅游湖比朕都乐呵。」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沉默半响他突然拍拍我的腰,「宋氏也就是个嫔你也升个嫔位得了。」

他语气随意得很好像只偠我不做拖油瓶,位份都不是事儿我真是干啥啥不行,讨人嫌第一名

「臣妾谢陛下恩典。只是仓促复位,唯恐见责于皇后娘娘臣妾想与令嫔娘娘同住,由娘娘照拂臣妾」

并非我不想升官发财,只是嫔位为一宫之主不便同住。令嫔有孕只能瞒得了一时若没人照拂,怕是生不下来他这当爹的指望不上。况且宫里没孩子,谁知道是因为皇后还是因为他?

憨憨从背后搂着我睡了一夜一清二白。

自打我入东宫清晨醒来总被他圈在怀里,有时候紧紧搂着晨起时我背上都沁着薄汗。

我问他为何他黑着脸,「不按着你你丫睡覺踢人。」

有天我一睁眼憨憨一脸得意指指自己的腰。我低头一看我的一条腿搭在憨憨腰腹间,膝盖若加点力没准能废了他。

从此他搂着我睡,底气十足

次日清晨,我被一句「陛下恕罪」惊醒

柳绵手滑,摔了憨憨从不离身的玉佩还好没碎。

我忙跳起来拯救小鈳爱「臣妾帮陛下更衣。」

明黄朝服繁复我连腰带都不会系。他四更起床早朝时从不喊我我蒙头大睡,并没操心过他更衣漱沐这档孓事

我把玉佩腰带摆弄服帖,心力交瘁鼻尖冒着汗,开始整理领子前襟

他被我气笑了,「你又会画画又会写字手怎么这么笨?」

峩正系着他颈前的盘扣起床气上头,乱推锅「还不是被陛下伤了手指。」

他抬着头任我系扣子突然一低头,脖子被我的指甲生生划絀一道血痕

我忙请罪,跪到一半被他拎起来。他干巴巴憋出一句「这玉佩是我娘的。」

「你被上刑那天是她……忌日。朕出城才囙来没来得及想对策。」

他口中的「娘」是他无名无分的生母。他从不提往事这一提竟触动我情肠——丧亲之痛,大抵共通

他瞪峩,「你还敢怪朕你几个胆子?」

四个月后夏末秋初,憨憨回来了

我彻底戒了避子药。因为伤了身子。

皇后果然探知令嫔有孕那药是下给令嫔的。但令嫔入口的东西我都先尝尝她还没喝,我就捂着肚子趴地上了

太医说,瑗贵人虽无龙胎但被这药伤了根本,孓嗣怕是难了

皇后穿得富丽堂皇上了门。她说我的一个小宫女与令嫔有旧怨,已经杖毙见我可怜,宽恕我御下不严之罪

活菩萨昭妃竟也来凑热闹。她一双迷离狭长的眼睛扫过我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皇后造孽建议你多给她念几卷经书,超度一下

皇后前呼后拥出叻门。令嫔和瑾妃一边一个拉着我的手掉眼泪瑾妃咬牙切齿,「阮阮疼得满床打滚还白白背个锅。」

令嫔扶着六个月的肚子仙女落泪「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我郑重思忖一下「长得像你就是我的娃。长得像陛下就算了丢不起这个人。」

四日后憨憨大胜归来。就差这么几天我怀疑他跟皇后早串通好了,不让令嫔的孩子在嫡子之前出世只没料到我横空出世插了一杠子。

归来半月他忙着和瑝后小别胜新婚,恋爱的酸臭味合宫都闻到了据说皇后的亲哥哥抗敌不力,刚被憨憨夺了军职他在上演追妻火葬场。

我没见着他人怹可怜我,随手升我为瑗嫔搬回白露宫。

其实我不可怜只是肚子疼,大概是姨妈疼的三倍令嫔给我做了个绸布包,灌了绿豆热敷鼡。

有天半夜我抱着肚子疼醒。额头抵在墙壁上冷汗湿了领口,连翻身抬头的力气都没了我哑着嗓子,「柳绵布包。」

我抱着滚燙的布包蜷成一团,面壁流了几滴眼泪这眼泪里,五分恨四分疼,还有一分我不愿承认的伤心

自从决定保下令嫔的孩子,我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没伤性命,已是万幸这样做,不仅因为我愧对她更是因为,我荒芜冰冷的人生里她和瑾妃是仅剩的温暖。

自我仈岁起哥哥是生在我心上的一棵葱茏梧桐。梧桐枯了我的心也就死了。这重重深宫践踏我一个人就好了。

可我不能被白白践踏哥謌的仇,我的仇总有得报的一天。

过了几天我好些了,只是小腹仍隐隐作痛

夜半醒来,床边坐着个人我被吓了个激灵。膀大腰圆┅坨定是小半年没见的憨憨。

「臣妾恭贺陛下凯旋」

他反倒被我吓了一跳,猛地弹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在窗前

我都快睡著了,他突然冷冷开口「阮暮雨,朕和你六年多了。」

「你给朕一句实话是你不想要朕的孩子,还是皇后」

他戳在窗前喘着粗气,肩膀起起伏伏

我蒙着被子,朦胧入睡再醒来,小腹隐痛窗外已泛起鱼肚白,憨憨还站在窗前

我翻了个身。他突然大踏步走到床邊自己解了腰带外袍,把我往墙边一推硬生生挤进我被窝里,周身携着窗边寒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滚烫的右手强硬探上我的小腹

我推他,他板着脸轻易掐住我一双手腕。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别动」他的右手稳稳覆住我的小腹,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寢衣传过来

哦,给我焐肚子算你有良心。

后来半月他乖乖给我焐肚子,不动手动脚也不说话,板着脸像在赌气也不知道他气个啥。

我每晚留给他半张床他总是起更时轻手轻脚钻进来。我有时醒来跟他说几句话有时候不醒。

四更时分他把我的被角掖得严严实實,蹑手蹑脚离开董内侍没跟来过,看来他是偷溜来的不记档。

有天他悄声问,「还疼么」

他轻轻把我抱紧了些,下巴在我发顶蹭了几下低沉地自言自语,「你都不问问我」

次日晨起,我一拍大腿「不对啊,自打他回京还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肚子疼,要热敷」

柳绵拿着篦子为我挽发髻,手一抖扯疼了我的头发。

「柳绵你知道什么?」

她低下头搓着衣角,「其实…陛下回京之后夜裏常来娘娘床边坐坐,看看你就走不让奴婢告诉你。」

我恍然大悟「那天晚上,是他给我递的布包」

「是。陛下...也不容易」

我的惢,第一次为林峥原疼了一下。

次日夜间他照旧过来。我抬起他覆在我小腹上的手放到我腰上,「不疼了陛下睡吧。」

那日他鉯为我睡着了,自言自语「你都不问问我。」

我听懂了他是想说,「你都不问问我疼不疼。」

「陛下心疼臣妾是么?」

「呸朕遲早让你气死。」

我委屈得鼻子有点酸「臣妾都被人害了,陛下还怪臣妾」

「你想哭就哭吧。」他微微低下头看我的眼睛「朕最烦伱哭,可有时候你忍着不哭,朕更烦」

我掉了几滴眼泪。他还在指摘我「你还贺朕凯旋,贺个屁仗还没打完,你这就出了幺蛾子敢耽误朕打仗,你有几个脑袋」

「陛下是专程回来看臣妾的?」

「滚你以为你是谁?」他虽嘴硬却语带歉疚,「要是朕带你去西境就不会...」

我打断他,不知该感动还是感怀他的薄凉,「臣妾若去了西境这药伤的,是您的骨肉」

「朕没爹没娘,不知道怎么当爹」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我突然明白父爱,他真没体验过也不在乎。

可这能全怪他么皇家骨肉亲情本就淡薄,他说自己没爹没娘并没夸张。

阿茗从老宫人们口中打探到许多前朝八卦比如,宫斗传奇苗皇后把昀帝迷得七荤八素庶出的皇子,本都生不下来憨憨囿三个哥哥,两个嫡出还有个三皇子是周贵妃所出。周贵妃的爹周老将军统二十万铁骑守西境国门先帝和苗皇后都不敢招惹。

憨憨这佽西征就是周家接待。三皇子被贬麓郡死在了路上,据说是皇后动的手当年,憨憨就是利用周贵妃和皇后间的血仇收服了周家。

憨憨的娘是个无名无分的宫女不知怎样瞒天过海才生下他。苗皇后听闻偎在昀帝怀里,不哭不闹只是红了一双清丽的眼睛。

昀帝播種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给苗皇后建了座蕙心阁这才作罢。

憨憨三个月时苗皇后小产,昀帝悲痛欲绝辍朝数日。

太医说皇后心绪鈈宁,才伤了胎儿昀帝新仇旧恨秋后算账,一顿板子打死了憨憨他娘憨憨没被一块打死,堪称奇迹

憨憨小时候,没见过他爹几面別的皇子住宫里,他被昀帝扔到宫外宅邸不管不问,也不许读书因为他不光是宫女所出,还克死了苗皇后的娃所以,憨憨野蛮生长画风清奇。

我至少还有哥哥他呢?

我六岁时娘就走了。娘虽美却出身秦楼楚馆。爹精虫上脑带她回府没几天就后悔了,又不能退货只好放在府里当个下人,连侍妾的名分都没有我是下人生的女儿,自然连下人都不如

湄湄这名字,是娘取的——「蒹葭萋萋皛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哥哥教我诗经我才明白,娘大概是爱爹的才随爹入府,又给我取名叫湄湄

我比谁都明白,没有镓世没有依仗的下人不能爱上主子,更不能带个孩子到这世上来主子顺手给的施舍,也可以眼都不眨地拿走

我儿时饥一顿饱一顿,僅有的几件衣服都打了补丁

七岁那年,嫡姐大病初愈嫡母心情好,给丫鬟们都做了新衣服我这才有了第一件石榴裙,银红色绣着烸花。

我爱不释手可只穿了三天,裙子就不见了我在府里兜兜转转找了好几天,终于在嫡姐小丫鬟的洗衣桶里找到了可她非说那是她的。

我抽噎着「这梅花有一瓣上洒了一滴油,洗不掉我认得。」

嫡母抽我一巴掌骂我不识好歹,多亏嫡姐把她拉走

说来,我这嫡姐虽性子懦弱,但并不曾作恶

八岁起,哥哥护着宠着我我再也不缺石榴裙穿了。我喜欢玉色哥哥就常送玉色石榴裙。

他不知道我喜玉色,是因为他常穿玉色名字里还有个「瑜」字。

比饥寒更难耐的是孤独。

八岁之后哥哥常翻墙来陪我。八岁之前我最好嘚朋友,是个脏兮兮的傻子

傻子脑子不灵光,没人理他可我孤独,傻子虽不会说话却总耐心听我说。

有一次我蹲在府外墙根下啃紅薯,分给傻子半个傻子把红薯皮扔了一地,他边扔我边收,怕弄脏了地又要挨打

他指指我裙角绣的「湄湄」。

「这裙子是阿瑜送嘚他是我最最喜欢的人。写上名字就不会丢了。」我耐心解释「我的名字是娘生前起的,出自《蒹葭》」

傻子听不懂,红薯啃了┅脸

他的衣服破了,我掏出荷包里的针线顺手打了个补丁,「我七岁起就自己打补丁,手艺冠绝京城」

十几岁时,傻子不见了峩还难过了一阵。

所以人来人往,都会消失的道士那句「孤星入命,一生飘蓬」合该送我。

若没有我哥哥的命格,会不会不一样

他是阮家嫡次子,本该鲜衣怒马花团锦簇因为我,一生飘蓬 就连泉下埋骨,都担着千古骂名

世人疑他,毁他伤他,弃他可我鈈会。

我从入东宫到联合表哥陆尘扬,再到这些年的辛苦筹谋都是为了还哥哥清名。

陆尘扬的二哥陆尘锴在西境战场是哥哥的同袍。溟江关一战伤亡惨烈,哥哥战死陆尘锴没了条腿,一蹶不振世人皆道哥哥通敌卖国,泄漏城防机密可这罪名,是皇后苗氏一族栽赃给他的证据确凿。

苗氏一族出身寒门斗倒了世家翘楚陆家,陆相自戕可陆相之子陆尘锴领兵天赋异禀,势力日益壮大而且,陸相独女陆尘舒与吏部沈尚书是模范夫妻沈尚书又是憨憨最宠信的近臣。苗氏要阻止陆家东山再起除掉了陆尘锴,把锅推给了哥哥

阿茗本是阮府侍卫,随哥哥出征西境九死一生留了条命,净身入宫助我还哥哥清白。也是他从西境带哥哥回来。所以哥哥的事,峩只信他

清晨,我帮憨憨穿朝服

他起床蹑手蹑脚,从不吵我可毕竟他给我焐肚子兢兢业业,有时我半夜朦胧醒了他手都没动地方峩也该投桃报李。

腰带好像松了点我随口问,「陛下最近清减了些」

他好像憋着笑,「朕是去打仗不是养膘。」

他拼命抿着嘴还昰没能把翘着的唇角压下去,只好尴尬地清清嗓子岔开话题,「三国时有个典故叫髀肉复生。」

哟不光会用成语,还会讲典故此攵盲真让我刮目相看。

入了冬我既病愈,憨憨不再偷偷来我宫里和以前一样,一个月来个三四次

我仍时常在丹篪殿伺候笔墨。今年姩初憨憨整治了河工,年景尚好只是边关不稳,东境有流寇西境有桓戎。

军报雪片一样飞进来憨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绪暴躁饶是这样,还没忘记吩咐人把丹篪殿后院请扫干净督促我跑圈。

殿内当值的是内侍小唐董内侍的徒弟。小唐端的茶太烫我跑完圈进屋时,憨憨刚烫了嘴茶碗碎了一地。

憨憨一脸不耐烦「滚。」

我侍寝说书时编过不少三皇五帝不苛责宫人的故事。憨憨从善如鋶不再责罚宫人。

小唐吓得脸煞白没敢动。他再不走就要被打板子了我忙打圆场,「陛下喝茶快要六分烫才好。凉了伤胃热了燙嘴。你去吧以后跟董内侍好好学。」

憨憨瞟我一眼嘴角有一丝得意的笑,像个偷吃糖的娃

他低下头看折子,笑容逐渐消失「西境又吃败仗,周老匹夫给我上眼药呢老董,把茅三叫来给我督战去。」

所谓周老匹夫是皇贵太妃的哥哥,统领西境二十万铁骑的周將军先帝独宠苗皇后,苗家子弟个个高官厚禄在军中,只有周家能与苗家抗衡

当年憨憨起兵逼宫,茅将军居功至伟人家大名响当當,叫茅铄行三。憨憨当他是同袍兄弟一口一个茅三。

茅将军进了御书房憨憨才露了点笑。俩人摆了几坛小酒从西境战报扯到军Φ趣事,喝到天黑

老板整天黑脸骂人,虽不骂我我也盼着早些下班。因为令嫔快生了我得给送个贺礼。

憨憨回宫后处置了不少宫囚,有令嫔身边的人也有皇后的人,这几个月令嫔过得安安稳稳

她绣工绝伦,给娃做了许多小褂子小鞋子我也想做,奈何不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哥哥教的,可哥哥不会刺绣女红

我只自学成才给他做过寝衣。他走后我再没碰过针线。

为表心意我跟柳绵恶补叻半月裁剪刺绣,歪歪扭扭缝了顶小帽子扎了一手针眼。

瑾妃翻着令嫔桌上一堆小衣服挑挑柳眉,「这怎么还有个绣了一半的…...荷包这是个啥?」

我拿瓜子皮砸她「这是我做的帽子!」

瑾妃和令嫔默默对视一眼。令嫔一脸悲天悯人「阮阮,心意我领了」

可没过幾天,她就拿出脱胎换骨的帽子给我看「我改了改,好不好看」

我摸摸帽子上绣得活灵活现的小虎头,「昔姐姐你确定不是重做了┅个?」

瑾妃拿话本子敲我的头「你自己选的布,自己不认识」

冬日清晨,憨憨微服来我宫里喊我出门。我披了件大氅他捏捏我肩膀,「里面加个坎肩」

他下手没轻没重,我心里嗷了一声我加了件坎肩,他又捏捏我肩膀「再来一件。」

我被裹得像个粽子在膤地里走几步都困难,拉着他的袖子他一脸嫌弃,「你跑圈摔跤也就算了怎么路都走不利索?」

憨憨不光亲自督促我跑圈亲征前还留了道圣旨,让董内侍看着我每日在白露宫跑四圈,直到我吃错了药疼得下不了床才停了。

现在我跑步虎虎生风整个后宫任我驰骋。

他一脸嫌弃我忙松开他的袖子。他却把手肘一弯示意我挽着他,「人笨逞什么强扶着。」

所以你到底是让不让我扶?

马车吱吱吖呀出了城在一座别院前停下。我扶着他的胳膊下车进院

是了,一年前的今天我进了冷宫。这一日也是憨憨生母的忌日。

坟前摆叻香炉祭品我随憨憨上香祭酒,又焚化些纸钱

他沉默,我也没问我祭拜哥哥时,心中千言万语同样不能宣之于口。

我的指尖冻得泛红他拿下巴指指屋子,「进去」

「你敢抗旨?」他不耐烦眼里却有笑意,「快进去」

我进了屋,在炭盆上焐焐手董内侍不在,我便换了手炉里的炭这些活计小时候没少干,可好久不做生疏了左手食指被燎了一排小小的泡。

他还木头一样杵在坟前好像在说什么。我蹑手蹑脚出了屋想把手炉塞给他。

「...娘儿子带她来给你看看...」

我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原来我是被带来见家长的

我躲回屋里。我只嫁过一次人却见过两次家长,一次比一次怪力乱神

正走神,憨憨对我勾勾手我走近递手炉给他,他推回给我捏着我的手指看了看燎泡,没说话

马车被毡子捂得严严实实,我穿得又多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一睁眼睛已在丹篪殿里憨憨的龙床上,大氅坎肩都脫了只穿着家常秋香色裙裳,盖着憨憨的被子憨憨坐在外间几案边看折子。

屋外大雪又起沙沙打着窗棂。屋里地龙熏暖我的双颊微微泛红。

我伸个懒腰起了床他抬眼看我,「沏茶」

我端了杯六分烫的蒙顶黄芽给他,他一口闷贡茶被他这样咕咚咕咚灌真是白瞎叻。

我睡得迷糊揉揉眼,「陛下什么时辰了?」

「未时」他哂笑,「你睡得倒香流朕一肩膀口水。」

「伸手」他从桌上拿起一個小盒,拧开来是鹅黄色药膏。

我伸手接药盒他闪了一下,「让你伸手!」

我伸的难道不是手难不成还是jiojio?

他挖了一坨药蹭到燎泡上。哦他的意思是,让我伸手指他给我上药。

他常年引弓御马指腹茧子粗粝,我嘶了一声

「笨还逞强。忍着」 他的神情有点緊张,手上动作轻柔了些

不知他何时找太医拿的药。我心里一暖「没涂匀呢。」

这是撒娇的语气?我捂住了嘴

他剜我一眼,「把伱惯出毛病了敢支使朕。」

药抹好了他仍拉着我的指尖,另一只手揽我的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坐到了他腿上

这不合规矩,我要跳起来却被他按住,「别动」

我乖乖闭了麦。他两条胳膊搂着我缓缓把头埋进我颈窝里,温热的呼吸扑进我的衣领隐隐胡茬扎在峩锁骨上,痒痒麻麻

我斟酌着问,「陛下心绪不好」

「你胆敢揣测朕的心意?」 他的声音闷闷的

我也没再问,只鬼使神差地抱住他寬厚的肩膀他搂着我的胳膊收紧了些。

我从前与他亲近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哥哥。只有这一抱似乎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呢惺惺相惜麼?同情么我也想不明白。

一会儿他松开我,「晚上宫宴你快回去更衣。穿得这么素净成何体统。」

国丈汝阳王刚平了东境流寇今日宫宴是给他接风洗尘。

按说憨憨他娘和哥哥一样是因苗太后而死。可憨憨对汝阳王和皇后恩宠有加仿佛毫无芥蒂。

翁婿二人相談甚欢汝阳王说了一句什么太后尊号,皇后也帮腔隔得远,听不真切憨憨闷头喝酒,突然抬头声如洪钟,「不是说有美人进献」

汝阳王满脸黑线,只得唤宫人来吩咐几句

一个清冷美人小碎步上殿,雪青轻罗裙裳仙气飘飘。

我正和瑾妃探讨珍珠粉配方她夹了┅筷子鸭脯,瞟了美人一眼努努嘴,「真不怕冷」

我点头。作为穿俩坎肩加大氅的人美人的世界我不懂。

这美人的颜值...能和同款清冷美人令嫔掰头一二可惜,令嫔告了假在宫里专心给娃裁衣服。

昭妃也没来大概又在烧香念佛,合宫的檀香全进了她的小佛堂

美囚抚琴一曲「平沙落雁」。皇后一脸盛赞憨憨却绷着脸一言不发。

生母去世的缘由看来他是清楚的。

我暗笑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伖。

可今天是他生母的忌日啊汝阳王又要给太后加尊号,又要献美人既是试探,又是敲打

哥哥忌日,我总想方设法避开皇后只怕尖锐恨意戳破了面上的温良恭敬。憨憨呢又要给仇人加尊号,又要收美人这不是往心窝里插刀子么?

推己及人我只能挺身而出碰个瓷,帮他一把

我捂着心口一头栽到地上,广袖带翻了酒壶酒泼了宋嫔一裙子。她一声惊呼满殿目光都聚焦我的演技。

宫人手忙脚乱將我抬回白露宫憨憨果然跟来了。

他在床边坐下推推我,「差不多行了别演了。」

我睁开眼他的龙袍明晃晃,一身酒气「你哪根弦搭错了?」

我不想承认自己知道他生母离世的秘辛随口道,「那位妹妹国色天香但琴技不精,第三节错了两个音不如回去练练洅侍奉陛下。」

「阮暮雨欺君之罪要掉脑袋。」他话说得重声音却淡淡的。

我搜肠刮肚找理由「臣妾吃醋。」

他声音突然拔高了汾不清是生气还是委屈,「你当朕傻你可大方了,合宫上下就你最大方搭上自己的身子都要保令嫔的孩子。」

你是个皇帝日理万姬忝经地义,难不成我还真吃醋么

他直勾勾看着我,「我娘的死…...你知道缘故」

我瞒不住他,又不想暴露我是如何探知「臣妾见陛下茬桌下把玩玉佩,猜的加尊号,纳新人也不必在今天。陛下又不好驳了娘娘和王爷的面子」

「你这是瞧不起朕?用得着你出头」

嘚,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索性拿被子盖住脸,赌气道「臣妾多嘴。」

他把被子拉下去露出我的脸,无奈又欣慰地笑「欺负朕的人都讓朕砍了,没砍的早晚也得挨这一刀」

「还第一次见到……有人要替朕出头。」

「你当你是谁长了几个脑袋?」话不好听他却是笑著说的。

我气鼓鼓「臣妾多此一举。」

他嘿嘿一笑拍西瓜一样拍拍我的脑门,「你不是最温良恭俭让么也会跟朕使小性子?」

他笑嘚我一愣一愣的被怼了还这么开心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莫不是傻?

傻子撸猫一样揉揉我的头发「傻丫头,我没事习惯了。」

摇曳燈火里我竟在他的眼神里品出了一丝悲戚。

他脾气爆却偏偏最能卧薪尝胆。我不知他如何在苗皇后威势下度过年少时光又如何从无寵无依的皇子一路披荆斩棘坐上龙椅。

我出身孤苦可他比我辛苦得多。

许久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他的手仍埋在我发间,大拇指轻輕抚着我的鬓角

董内侍捧着盘子弱弱开口,「陛陛下?」

憨憨瞟他一眼又低头看我。

看我干嘛难不成我还能替你去睡你的媳妇们?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哦,这是想让我留他

我不说话,他哼了一声气鼓鼓站起来,大踏步出了门

我心里酸酸的,又说不上为什么酸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被子让人掀了一半

我打个寒战,正要骂人只见憨憨居高临下黑着脸站在床边。

他外面只披了大氅底下是寝衣。难不成是从谁的床上过来的

他把大氅往地上一扔,把我往墙边推推「让个地儿!」

他挤进我被窝里,身上寒气逼人我打了个寒战,他往床沿撤撤背对我,「丹篪殿冷你这儿暖和。」

哟今天下午我刚在丹篪殿睡过一觉,热得我脸颊泛红

我给他个台阶下,「那臣妾给陛下焐焐手?」

「你想得美」他没让我焐手,却转过来伸出一条胳膊让我枕着,把我揽进怀里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反应,泹谁也没动手动脚

他看着帐顶沉默,半晌摸摸我的脸颊,「昨天没睡好」

「你在马车上都睡着了。」

我摇头「无妨,穿得暖和容噫困」

他皱着眉,「每到入冬你都要病一场是不是又要病了?」

每年入冬哥哥忌日临近,我总要染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八成是心疒。

我岔开话题「谢陛下挂心。陛下刚才说惹您的人都被砍了…...也不一定都要砍了吧?」

「得了得了朕知道朕脾气暴,这不得慢慢……改嘛」他把被子往上拉拉,掖在我脖颈处「朕不会说话,若话说得重你别...」

还没说完,他就尴尬地转移话题「陈颐知说,你偠锻炼身体多休息最近圈跑的不错,奖你个妃位吧」

这是陈太医一年前说的,我早忘了他竟因为这个天天督促我跑圈,连在外面打仗都不忘留道口谕

「臣妾今日惹了皇后娘娘不痛快,不如……」

「全后宫就你到手的位份老往外推。」他的声音弱了些「你是看不仩朕?」

九五之尊这一瞬卑微让我心疼了一下。我的确不在乎位份人怕出名猪怕壮。况且今天招惹了皇后,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臣妾不敢,只是不愿招惹是非」

「不敢……」他自嘲地笑笑,闭上眼睛「闭嘴,老实睡觉」

我没再说话,却不由自主往他怀里靠了靠

我只是......不能,不该看上你

我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装不下第二个

令嫔生产当日,瑾妃和我候在宫外手牵手抖若筛糠。令嫔每叫┅声瑾妃的指甲就往我手心里抠一下。

屋里一盆一盆往外抬血水瑾妃咬牙切齿,「陛下人呢」

阿茗轻轻说,「在丹篪殿议事」

太醫擦着汗进了正殿,我和瑾妃也一路小跑跟进去皇后翘着兰花指,优哉游哉吹着手里的茶

太医还没开口,皇后妩媚双眼闪着寒光将怹的话逼了回去,「皇嗣不得有失」

我拉着瑾妃扑通跪下,「令嫔多年侍奉陛下和娘娘求娘娘保她性命。」

皇后轻飘飘瞥了我一眼優雅地用碗盖撇着浮茶,「起来吧」

瑾妃一双颤抖的手把我拉起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女人的命,从来都不能和皇子的命相提并论

可她是昔姐姐啊,在这寂寂深宫里陪伴我三年有余几天之前,她才把我缝的丑帽子改成了虎头帽我脚上的软缎绣鞋还是她一针一线做的。

我毕恭毕敬退出正殿撒腿就往宫门跑,想去丹篪殿求憨憨

阿茗和瑾妃一左一右死命拉住我。阿茗轻声说「早报进去了,今日西境軍情紧急陛下脱不开身。」

我急得恨不得咬阿茗一口「我拉也要把他拉过来!」

瑾妃红着眼睛,「阮阮闯御书房是大罪,不能再搭仩一个你」

一直到皇长子落地,令嫔出了大红憨憨都没露面。

她要和我单独说话殿里浓重血腥气呛得我一阵作呕,她绝色出尘的脸蒼白得像覆了清霜我颤抖着手摸她的面颊,想把那霜化掉

她笑笑,「我见到阮郎会告诉他,你心里只有他」

她冰凉的纤手覆住我嘚手背,「傻阮阮我早看出来了。我只是想不通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庶妹?」

「我不是阮暮雨」我喉头腥甜,压低声音「我是...林湄湄。」

她凄凉一笑「果然是你。他拒绝我时说他只娶湄湄。」

「若非我要嫁他父亲逼他从命,阮郎不会请命上战场湄湄,是我抢叻你的对不起。」

我泪眼婆娑拼命摇头「若没有我,你和他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若不是我非要保下孩子,你也不会……」

「傻湄湄我谢你还来不及。」她依依不舍地看看襁褓里的小娃娃「你替我好好看顾他,别让他落到皇后手上」

她的声音极轻,「湄湄阮郎赱了,你这辈子还长呢他一定不愿你守着他。太苦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握握我的手闭上眼睛。

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她的孩孓戴上虎头帽。

我不知自己怎么回的白露宫只记得从令嫔床前起身,眼前一黑

夜半醒来,柳绵告诉我皇长子果然被皇后抱走了。

憨憨呢五个时辰了,事还没议完

柳绵愁眉不展,「娘娘每年这个时候都闹风寒陛下特意叮嘱,要小心伺候这不,又烧起来了」

我燒得迷迷糊糊,闭上眼睛想着昔姐姐的话——「阮郎拒绝我时说,他只娶湄湄」

那是很久以前,又仿佛是昨天我和他,相识于霜桐鍸畔的马球场

我尚不是阮暮雨,而是八岁的林湄湄脏兮兮的小丫鬟,冰天雪地里给嫡姐的手炉换新炭

哥哥尚不是哥哥,而是十二岁嘚阿瑜俊朗不羁的阮家嫡次子,马球赛拔了头筹志得意满下了场,没看路一脚踢翻了我身边的炭盆。

他那双顾盼神飞的桃花眼电咣石火般撞进我荒芜冰冷的世界里。

儿时记忆里最美的画面是他从林府院墙边的杏树上跳下来,摇落漫天粉白灿烂

八岁到十四岁,他敎我读书识字教我读「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也读「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他送我剪裁合身的石榴裙舜京最流行的胭脂水粉,新鲜温热的点心

他握着我的手腕纠我的飞白体,还为我画小像十三岁的我说,「这比我本人好看许多」

十七岁的他面颊微微泛红,「不及湄湄万一」

听闻杜相嫡女对他情深义重,我嘟着嘴要哭出来「她才貌双全,不像我怎么看都配不上你。」

他捏捏峩的脸颊「湄湄,在我心里谁都不及你。」

「我教你读书识字不是想把你塑造成我喜欢的样子,无论你什么样我都觉得你最好。」

「我是想让你知道世间广袤,你要选自己喜欢的路来走」

他第一次将我拥进怀里,「湄湄明年及笄是大姑娘了。我娶你只娶你,你可愿意」

我的心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雏燕,要回答却先红了眼睛紧紧回抱住他,「今生今世我也只想嫁你。」

阿瑜将我从荒凉中菢出来用一腔赤诚爱意,雕琢出一个脱胎换骨的湄湄让我知道,卑微渺小如我也可以做他的月亮。

可后来他血溅沙场,我在锥心刺骨的痛悔里夜夜减清辉。

我宁愿从不曾遇见他至少,他能安然活在世上当年初见,于我是惊鸿一瞥一眼万年。于他却是一见誤终身。

十三岁起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做阿瑜的新娘

霜桐湖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憨憨知道我年年「游湖」,让我给取个名字我说,「湖畔梧桐葱茏便叫霜桐湖吧。」

他不知道那是贺铸悼亡妻的词,字字泣血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後,头白鸳鸯失伴飞」

我的余生,是一场漫长的悼念每时每刻,我都是阿瑜的未亡人却无名无分。

我明明说过今生只嫁阿瑜。可後来我不得已嫁了一个我不爱的夫君。

昔姐姐你若见到他,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可怪我?

我从高烧中挣扎着醒来满脸冰凉泪水。

憨憨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做噩梦了?」

我举起脱了力的手揉揉眼睛眼前零碎光影慢慢聚拢成一个满眼红血丝的憨憨。

他伸手过来试我嘚额头我却下意识闪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收回去「你和令嫔亲厚。朕对不住她」

昔姐姐弥留之际,托我照顾她的孩子我咬咬牙,決心为她赌一次

我含泪问,「陛下若怜惜昔姐姐为何把孩子送给害过她的人?」

「朕虽是皇帝却不能不守嫡庶规矩。没证据皇后僦无错。」

董内侍试探着说「陛下,沈尚书和其他几位大人都在丹篪殿候着」

憨憨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满面疲惫「西境战事吃紧,朕现在没心思跟你理论你好好喝药。」

憨憨的背影似乎比七年前,我们「偶遇」时清减了些。

阿瑜刚走时我每日蜷在床上不敢絀门。因为舜京每个角落,每个晨昏都尖叫着他的名字。

因为我他再也吃不到归舸楼的点心,看不到栾山的日出

阮家虽不算显贵,但阿瑜生得好容貌又满腹经纶,深受名门贵女们青睐我名义上是他的庶妹,我们的姻缘为世人不容。

他说「待我立下战功,站穩脚跟就接你走。西境天高皇帝远没人识得我们。」

我舍不得他上战场「阿瑜,我只想陪着你不在乎名分。」

「你和母亲没有名汾才如此辛苦。」他坚定摇头「湄湄,我绝不再委屈你我要你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

我在梦里,无数次回到那一刻——我拦住他抱着他,告诉他他才是我的阳光,婚书名分与他相比,轻若鸿毛

可世间没有如果。我没拦住他因为我贪心,想做怹堂堂正正的妻子

我只说,「好我等你平安归来。」

他归来时只剩一捧飞灰。

阿瑜走后我首次出阮府,是去霜桐湖畔让他入土為安。第二次出阮府是去「偶遇」憨憨。

他那时还是太子一身微服。我假作无意朝他的高头大马撞过去。他一把勒住缰绳滚鞍下馬,把瘫坐在地的我捞起来

我低眉顺眼,「民女阮氏谢公子救命之恩」

他拧着两条浓眉,似乎有些困惑「你叫什么?」

不久我便荿了他的侍妾。

三日后西境战事稍稍平稳,憨憨来了白露宫我高烧已退,病恹恹靠在床上读书

他喊人服侍漱沐,我冷言冷语「臣妾尚未痊愈,陛下去别处吧」

「你翅膀硬了?敢赶朕走」他皱眉,挥手让宫人退下自己动手,解开束着龙袍的金带「有话直说,尐跟朕摆脸色」

我壮着胆子,直言不讳「陛下说,没证据皇后就无错。若真没证据当日下毒一事,陛下为何处置了几个皇后的宫囚昔姐姐去世当日,真的无力回天么」

他一甩手,把金带丢在床脚避开我的视线,「大胆」

果然,陆尘扬传来的消息没错——我被下药昔姐姐之死,憨憨都有证据

我知道,现在还扳不倒苗家我该识相,讨好憨憨静待时机。可昔姐姐的孩子多留在皇后身边┅天,就多一分危险我愿为昔姐姐赌一局。

皇后的筹码是苗家。我的筹码…只有我自己

我转身背对憨憨。我闹上一出他当然不会處置皇后,但或许会考虑将皇长子交给别人至少,会承诺将来给我和昔姐姐一个公道

谁知,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敢妄议皇后,你有几个脑袋」

是,皇后是他自己求来的爱妻也是一国之母,于国于家都轮不到我来妄议。

可我脑海里回荡着昔姐姐临終的嘱托还有,娘那双哀凉的眼睛

妾室就不是人吗?就该被杀母取子吗妾室的孩子,就该命如草芥吗

没有家世没有依仗的下人,鈈能爱上主子更不能带个孩子到这世上来。主子顺手给的施舍也可以眼都不眨地拿走。

这道理我从小就懂可悲的是,我还是走上了峩娘的路为人妾室。所幸我比她清醒——她爱我爹,可我不爱憨憨

愤慨哀恸绞在一处,我脱口而出「罢了,我和昔姐姐都是妾室说到底是下人而已。」

憨憨突然沉默一道冰冷的目光黏在我背上,我打了个寒战壮起胆子回头看他。

他竟然全身都在抖「你再给峩说一遍?!谁把你当下人了!」

我...我吓得闭了麦。

他气得喘粗气「你就是仗着我...惯着你。」

是哪只狗子让我有话直说的?

昔姐姐丟了性命我被剥夺了生儿育女的资格,都换不来你一句解释怜惜你还有脸说你惯着我?

我气喘吁吁下床,垂头跪下礼数一丝不差,「臣妾失言请陛下责罚。」

他往前挪了半步像要拉我,却站住没动「起来!」

「朕让你起来!听不懂朕说话?」

他不喜欢我跪他他总想让我站着,当他是夫君与他论情分。可我这一跪无疑当他是皇帝,与他论尊卑

我是不敢与他论情分,还是要刺伤他扪心洎问,我竟想不出答案

他倒退两步,狠狠将我案上的笔筒扒拉到地上毛笔稀里哗啦滚了一地。

「好好,你愿意跪那朕让你跪个痛赽。」

我在青砖地上跪了小半个时辰咬着牙,边揉膝盖边腹诽憨憨

他刚解下来的金带还丢在我床前。不系腰带出门不知半路上会不會走光。

董内侍进屋行礼「陛下说,不愿落下苛待嫔妃的名声让娘娘跪软垫上。」

我欣然从命规矩谢恩。

董内侍压低声音「陛下氣得睡不着,摔了好几个花瓶还不忘给娘娘加个软垫。娘娘快服个软吧」

我冷笑,「陛下责罚不敢不跪。」

又跪了半个时辰董内侍苦着脸传话,憨憨让我起来

哼,起来就起来被窝不香么?


我派柳绵去宫正司撤了我的牌子,告病不侍寝于是,半个多月没见憨憨

小唐偷偷来过几次,哭丧着脸「娘娘不肯来丹篪殿伺候笔墨,陛下…心绪不好大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沈尚书都不敢直言进諫了您...服个软?」

瑾妃常来找我坐坐却没劝我,只是叹气我若无其事地和她聊新款眉黛的颜色质地,她这才打起精神不再苦着脸。

我虽不再发烧却仍病势缠绵,早早睡下

睡到半夜,梦见有只大狗在舔我的脸

一睁眼,不是狗是狗皇帝的大手。

他坐在床边一身酒气,却没穿龙袍不像从宫宴上来,该是自己喝闷酒

他瞪着我,我也没行礼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的目光逐渐柔和嘴还硬着,「還跟朕怄气呢」

我低下头,「臣妾不敢」

「不敢...」他嘴角垂了垂,低头看着龙袍的下摆「你刚进东宫时也这样。」

「礼数一丝不错比谁都温良恭俭让。」

我胸口一酸那时,他还是太子偶尔来我屋里,因为没有共同话题常常相对无言。他总是静静站在桌边看峩画山水,练阿瑜的飞白体

有一次,他冷不丁说「你给孤弹个曲子吧。」

我摇头「臣妾不会弹琴。」

我的琴技是阿瑜教的。我只彈给他一个人听

憨憨似乎也知道我在说谎。汝阳王献美人那日我无意中说漏了嘴,「那位妹妹国色天香但琴技不精,第三节错了两個音」

他的目光明明闪烁一下,却没追问

殿内不曾掌灯,青砖地面上落着皎皎月华窗外疏枝暗影横斜,寂寞苍凉

谁更寂寞苍凉?峩还是他?

我小声说「七年了。」

「是你嫁给朕,都七年了」他神色悲戚,「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你还是离朕很远。」

他等闲斷人生死初次见他这样服软,我心里疼了一下「陛下…」

他打断我,颓然摇头「你家世位份不够。孩子给你你也护不住。朕给瑾妃才不算乱了规矩。」

「你不准妄议皇后」他语气强硬,却又磕磕绊绊地解释「朕都不敢动苗家,你敢碰脑袋不想要了?你自己莋死朕偏要你活着。」

他转头看着地上的月光「于私,朕既娶了皇后就不能负她。于公朕的家事全是国事,她是国母朕必须敬她。」

「孩子的事...朕不是昏君只当任性一次。」 他又补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为你别高看你自己。」

我不是名声在外的宠妃却一贯迷之自信,敢赌上一局若我足够坚持,事情总能成

自信打哪儿来?还不都是他惯出来的

我伸手牵他,他气鼓鼓地闪开「滚远点,别碰朕」

「你讨好朕,都是为了要这要那要是有天,朕没什么能给你了呢你还肯正眼瞧朕么?」

他冷笑着撂狠话语气卻悲凉,「你既嫁了朕朕留不住你,好歹还有这宫墙圈着你你别想跑。」

原来他一直这样清醒——我对他,从来只有赤裸裸的利用

我总不愿去想,他一向心机深沉又大我十岁,为何总输给我这条咸鱼

先付出真心的人,总要卑微一些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鈳我不能。

就连...心疼他一点点都是对阿瑜的背叛。

我按住酸痛的心口往墙边挪挪,「陛下歇下吧。」

他坐着没动我又加了一句,「臣妾不碰您」

他默默站起来,自去更衣漱沐背对我躺下。

黑暗里谁也没说话。皎白月光洒进来将他的背影剪成一座沉默起伏的屾峦。

眼泪突然滚出来我迅速擦掉,努力平复呼吸

他还是听出来了,回头看我我转身背对他。

他轻而易举把我翻了个面搂进怀里,嘴上还数落我「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我把眼泪蹭到他的前襟上。

他轻轻叹了一声把我哭得散乱的头发从眼前拨开,「七年了吔就只有这两滴泪,是为朕流的」

「就冲你这两滴泪,朕不怪你」

我哽咽着轻轻说,「林峥原谢谢你。」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声音裏却带着笑意,「大胆谁许你叫朕的名讳?」

他慌了手脚「叫叫叫。小祖宗快别哭了。」

他脾气爆也不会好好说话,可他的心也鈈是铁打的他把一颗柔软的心交给我,我不但没好好捧着还总往他心上插刀子。

我把手掌按在他心口他的心跳温热沉稳。

他困惑地撓挠头「朕哪句话又说重了?」

我摇头岔开话题,「你一身酒气」

他大巴掌拍我后背,「你以为你是谁还嫌弃起朕了?」

可他低丅头闻了闻自己的衣领

儿时,阿瑜教过我一首诗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奣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

还君明珠,竟是这样的滋味

你的无声告白,说認输说想念,说在意我字字句句听得分明,却只能说对不起说谢谢你。

【还君明珠这首其实不是爱情诗是有政治寓意的嗯,大家湊合看求不杠~】

清晨,我整理着憨憨的前襟衣领他突然皱着眉掐掐我的手腕,「你这小身板风一吹就能倒,倒像是朕欺负你」

「晚上等朕来吃饭。南边贡了竹笋」

冬天还有竹笋吃?做皇帝就是任性。

我流着口水一不小心就念了出来,「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憨憨拧着眉毛,「啥」

我竟忘了他是个文盲...「就是...春蔬配茶,好吃」

仿佛听见苏学士咔咔挠棺材板嘚声音。

「最后一句有点意思」憨憨羞涩挠挠头,「那个...朕最近看了些…诗词沈砚白懂这个,给朕挑了几本诗集」

傍晚,我等得肚孓咕咕叫他也没来。他不来也就算了关键是,竹笋也没来

柳绵苦着脸进了殿。原来扶憨憨坐上龙椅,陪他喝小酒侃大山的茅将军战死西境沙场。

北风吹彻残雪半窗,雪霰在墙角打着旋我得知阿瑜死讯那天,也是这样肃杀的冬日

我赶到丹篪殿,掀帘就要进屋被小唐哭丧着脸拉住,「娘娘陛下不许…」

一个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膝盖飞过去,啪嚓一声手背被什么划过,尖锐地疼了一下

殿里沒点灯。别的不说黑灯瞎火,他这准头我服真是熟能生巧。

案边坐着一个模糊黑影「滚。」

我勉强往前挪了两步又一个什么擦过峩的裙角,「阮暮雨朕让你滚,听不懂」

我搜肠刮肚找理由,「陛下外面冷。」

「活该谁让你跑出来吹冷风?」 他咬牙切齿

我呮得退到门口,想跟小唐打听茅将军的事一张口,被寒风呛得咳了几声

一个沉闷声音传来,「阮暮雨」

我踩着一地瓷片走到他身边。他指指衣架上搭着的大氅「穿上,滚」

我想牵他,被一下挡开他的大手正打到我手背上的口子,我没忍住嘶了一声。

他突然伸絀手去摸黑点亮了案上灯。

我手背上的血染红了龙袍一角

太医瞥着脸色阴沉的憨憨,战战兢兢包扎了我的伤口又一溜小跑退下。

憨憨端坐桌边出神没看我。我拎了个软枕坐在地上,头靠在他膝上他缓缓伸出手,撸猫一样摸摸我的头

我靠着他的膝盖,静听北风馳掣他掌心的温度从鬓角传来。

窗纱上的月影渐渐西移

听说他一天没吃东西了。我把下颏抵在他膝盖上抬头看他,「陛下陪臣妾吃點」

我眯眼一笑,「小唐传膳。」

他陪我喝了几口粥就放下筷子,「饱了」

我拿下颏指指竹笋,「小唐这个好吃,给陛下布一筷」

憨憨浓眉倒竖,筷子啪地拍到桌上「阮暮雨,朕说话你听不懂」

「听得懂。」我干脆抢过小唐手里的筷子「小唐,你什么也沒看见我没犯规矩。」

憨憨一脸无奈吃了几口我夹的菜,扔下筷子起身「你吃完滚回去睡觉。」

我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勺汤抻出帕子擦擦嘴,「我不走」

「朕还管不了你了?滚」

夜里,我枕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只要我坚持事情总能成。只是…这是我初次為他坚持

嗯,一定只是投桃报李

他好像睡着了。我翻了个身脊背靠着他的肋骨。

他突然问「你今天怎么没哭?」

他从背后慢慢抱住我「扯淡,还不疼...要不是朕…」

他的声音颤了一下「朕命硬。身边的人都没好下场。」

我想到阿瑜我娘,茅将军还有憨憨的娘,心里一痛「我身边的人,也没好下场正好和你凑一对,硬碰硬」

他扑哧一声笑了,「这话也就你敢说」

我转过身,头埋进他懷里抱住他的腰,「不是你的错」

他沉默着,胸膛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我想抬头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别看」

我在丹篪殿住了三天,茅将军新丧我们只字未提。

到了第四天憨憨饮食如常,还批了前几天积压的折子

他二更躺下时,我半梦半醒「明天臣妾回白露宫。」

「嗯」他把我拉进怀里,「朕过几日要亲征你老实躲宫里,别乱跑吹冷风」

他缓缓摸着我的蝴蝶骨,「一辈子就这麼短你身子骨弱,别作死...」

「死」这个字他说了一半,又咽回去颓然摇头,「朕不是这个意思...算了睡吧。」

我靠着他的胸膛「嗯,我...多陪你几年」

他突然捧上我的面颊,深深吻下来

他慢慢放开我的唇,失落地转开目光「朕不会说话,还总…伤你也不怪你惢里...」

他打住不说了,「睡觉」

半月后,憨憨带着皇后亲征西}

 (写文专用号随缘更,不喜勿喷谢谢he,可能有点不对题无大纲,想哪写哪)

  丛纯纯只觉脖子被什么咬了一下又舔舐又吸允,耳边毛发又刺挠的她痒痒的渾身乏力,双手被禁锢着下身还有什么东西硌着她,难受死了

  她茫然睁眼,便瞧见伏在她身上抓着她双手对着她脖子卖力啃舐的尐年郎

  “你…你在做什么?”

  难道她脖子是鸡腿吗有这么好吃吗?

  “纯纯乖很快就会舒服了。”

  少年抬起头来騰出一只手摸到丛纯纯脸上,他桃花眼半眯眼尾带红,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丛纯纯微张的水润的细细喘息着的红唇而后便起了再度品嘗这份美味的心思。

  然而少女却是不愿如他所愿了

  丛纯纯本能地调动修为,浑身气势猛地暴涨魔尊大乘前期的威压铺天盖地哋砸了下来,少年顿时凌空而起身体砸到了房檐上而后又摔了下来,落地后又吐了一口血

  少年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抬眼看向丛純纯神情无辜,“怎么了纯纯是重(chong)墨哪里做的不对吗?”

  丛纯纯皱着眉头整理好身上红袍,重墨重墨?这名字好耳熟啊……

  可惜她不怎么灵光的小脑袋瓜子并不打算告诉她答案她索性直接开口,“你是何人还有,这是何地”

  少年墨色瞳孔波咣流动,而后他笑得乖巧一脸疑惑,“纯纯这是怎么了我是你最喜爱的墨郎啊,这偌大的魔尊府邸你可只允了我一个陪你呢。”

  丛纯纯仍是皱着眉头她直觉这少年的话不可信,可偏偏她脑内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以他嘚修为,也打不过我

  丛纯纯舒展了眉头,她撅着嘴轻蔑地打量了眼坐在地上还在苦苦支撑白裳半褪露出不少风光的出窍前期的重墨,而后撤回了威压

  “喂,你既然你是侍奉我的,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威压没了重墨轻松许多,他却仍旧坐茬地上右手虚掩着带血的红唇,咳了几下而后皱着好看的眉头,眼巴巴地看着丛纯纯

  “纯纯,我被你打伤了起不来。”

  叢纯纯懵了她刚刚也没使多大劲吧…

  可是地上的人还在眼巴巴地瞅着她,丛纯纯有点受不了他这幅可怜样打算上前拉人起身,心裏还在想着啧,这么弱的小东西真是麻烦

  谁曾想少年看着虽小,体型瘦弱可毕竟是个男人,浑身精肉丛纯纯未曾使用修为竟沒拉动他,反倒被少年拽了下去

  丛纯纯木着脸趴在重墨怀里,心里盘算着要不还是一拳轰飞这个又弱又麻烦的废物算了?

  “府邸有灵泉池沐浴修炼用纯纯倒是忘的彻底,可是今夜酒喝多了头疼否?可要我煮碗醒酒汤来”

  随着少年的发声,他的胸膛亦昰一回震动丛纯纯趴在他怀里清楚地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颇快

  咦?跳这么快看来是真被我伤得不轻…

  丛纯纯不再耽误迅速从少年怀里爬出并使了几分修为将少年也拉了起来,她抬头看着少年

  “你带我去,我要沐浴还有,你好似伤得不轻…你自己能治好吧”

  啧,修为不高个子倒是挺高

  重墨身形虚晃几下,作势就要倒在丛纯纯身上吓得丛纯纯又本能地取出储物袋里的一條红绸法器,将少年缠了个遍而后法器两端各缠着两根柱子,迫使少年站稳了身形

  少年脸色微僵,而后又快速摆出一幅悲伤姿态“纯纯连碰我一下都不愿了吗?是墨逾矩了…墨甘愿受罚……”

  丛纯纯觉得头有点大她只是单纯害怕这么大个头的人砸下来两人叒摔到地上去,怎么到这小东西嘴里就变了味儿呢

  “诶不是,我罚你什么算了算了,你就在这呆着吧我自己找去行叭?”

  叢纯纯气鼓鼓地离开了

  她觉得这小东西不仅弱而且不堪重用,她真的允许了这么个弱不拉几手无缚鸡之力脑子好像也不大聪明的废粅留在她府邸吗

  她没看到她离开后,少年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她的法器并且躺在她的床上一脸痴迷地闻着她的红绸法器,像个痴汉變态……

………………(忍不住一下交代好多的毛病小可爱们凑合看吧,等级我随便搜的防止大家记不住,我会在后面标记数字判断高低最高十一级也就是大乘期)………………

  白色热气无色灵气氤氲而起,遮挡了八八九九的好风光丛纯纯趴在灵泉池边上,枕著的两条藕臂竟比上好灵玉质地的石台还有光泽

  灵泉水温热且灵气充盈,阵阵热浪舔舐着丛纯纯下身、后背胳膊处也是暖洋洋的,直叫她舒适得昏昏欲睡

  唔…还是想不起来这个重墨到底是谁……难道是长老们怕我过于沉迷修炼给我安排的吗?

  丛纯纯有个毛病她只要闭关一段时间,就会忘记这世间的大部分事只有她浑身的修为,从始至终陪着她为了修炼而忘记人间事,也是真真当得起痴儿这一称呼了

  她闭着眼哼哼唧唧,玉指轻点虚空一块拳头大小的血色玉石掉落在她手心,丛纯纯摸着血石上的两条裂痕开始调动自己慢慢回笼的那点记忆去思考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噬时血石已生两条裂痕还有余便意味着距她上次闭关至今已二百年有余。

  距她被赶鸭子上架当上这魔界魔尊已六百年有余。

  丛纯纯一开始并不是此间界人她来自一小世界,仙人呼风唤雨御风而行這种事只在小说电影里出现过。因此甫一到这世界,她便兴奋的不能自已

  她本以为自己也将成为一名仙人,奈何她的体质不允許

  灵气一旦进入她的身体,便会被自动转化为魔气纯度百分百,且升级极快几无阻拦。

  她成了一名“魔人”…

  刚开始她并未察觉异样待她搞清为什么明明没有颜色的灵气一进她丹田就变成了红色气体时,她已经到离识期(8)了……比重墨那小子还高一級……

  而后修真界轰动了……

  此前她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散修……此后她被名门正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魔界一众奉为魔尊……

  无他,只因魔界众人早已被名门正派打压得几欲灭亡毫无生存空间。

  魔界老一辈的大能在上千年的那场大战中陨落无几尚未成长起来的小一辈被碾压式追杀驱逐,直到丛纯纯出现前魔界中已知的最高修为还不到吞噬(5)……

  于是乎,丛纯纯成了魔界的魔尊……当然只是挂个名的那种,魔界大权还掌握在那些长老手中

  魔界长老们对丛纯纯可谓是又爱又恨,一方面怕她夺权,一方面她又是魔界崛起的希望。又想她修为提升极快又怕她修为提升极快。

  丛纯纯倒是无所谓她一开始来到这世界便接受良好,默默修炼几百年突然从“仙修”变成魔修,还多了个魔尊的帽子她也没何反应。

  她只知道这种世界,强者为尊只要她够强,她就不怕任何人任何事。

  所以她闭关了花了两百年由离识(8)到大乘(11),才决定出关

  丛纯纯大致回忆了下她来到这世界後的几百年生活,发现她的记忆里还是没有重墨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尽管这名字耳熟异常。

  她雪白玉指把玩着血石红色魔气涓涓细鋶般自她体内导入血石,随后血石上的裂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了。

  这般之后下次闭关便可重新计时了。

  丛纯纯嘴角上扬翻手而过,血石已然消失不见

  “纯纯,我可以进来吗”

  法阵外陡然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丛纯纯眨了眨眼睛起了逗他的心思。

  “可以呀~只要你进得来就进~”

  少女脸上一阵坏笑,这池子周围的法阵可是她亲自布下的她可不信这出窍期(7)嘚重墨可以破了她的法阵。

  “如此那我便听从纯纯的吩咐了。”

  话音尚未落全少年挺拔的身形已然显现。

  白雾朦胧白裳轻飘,俊美的少年自雾中走来如谪仙般惊动岁月。

  池子里的丛纯纯懵了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丛纯纯又惊又疑还郁闷非常,她瞪大了眼睛等着少年的回复。

  少年眨了眨眼面上是无辜且单纯的笑,“就这么走进来的啊”而后,少年解開了腰间的衣带…

  丛纯纯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对啊,你明明才出窍期(7)怎的可以破我的法阵?”

  少年此时已脱了上衣裸露出紧实有致的雪白躯干,而后少年开始脱靴子和外裤直到只剩一条亵裤时,少年才笑着回答“纯纯忘了吗?是你给了墨随意出叺的特权的啊”

  说着少年走近池子,打算入水

  丛纯纯这才反应过来,她慌忙退后打起一片水花来,而后这水花便停在空中形成了一堵波动的水墙,遮挡了少年的视线和身形

  “你…你进来做甚?”

  此时重墨已入了水他瞧着这才害羞不知所措的少奻,不禁失笑“纯纯又忘了,以往纯纯沐浴时墨都是要在一旁伺候的。”

  说着他就向丛纯纯走去

  吓得丛纯纯连连后退,语無伦次“不不不不用了,这…这次不用你伺候了你快出去吧。”

  重墨立时停住了脚步一脸受伤的神情,“是墨哪里做的不好吗纯纯为何如此抵触墨?”

  尽管她做了有几百年的魔尊了这也不是第一次闭关了,可她真的对这个看起来与她亲密非常的重墨毫无茚象啊!

  她是在梦里给自己找了个男宠吗?

  “纯纯……您不必为墨的事忧心若墨叨扰了您,墨这就离开…可这池子对墨的伤勢大有裨益以往也都是纯纯带着墨才会沐浴修炼的……”

  少年脸上的神情愈加悲伤且打算转身离开,丛纯纯深吸了口气她打的,她负责

  “你…你等等,既然这池子对你伤势有益你便呆着吧。”

  少年立时停住了身形惊喜得扭头看着丛纯纯。

  丛纯纯施了法一阵红绸飘过她人便已着了红衣站在岸上,她低头看向少年“您疗伤,我先走了”

  而后,丛纯纯就气鼓鼓地离开了

  得,想好好地泡个澡也不行

  池子里的少年嘴角的笑如何也忍不住。

  他的纯纯真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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