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穿的梦见自己穿红色斗篷篷

孟晖:《潘金莲的发型》
第一章垺饰第1节花落知多少(1)
在《红楼梦》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茵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曹雪芹把他对女儿国的狂想推到了一个高潮。其中香菱和芳官、蕊官、藕官、豆官等人在“红香圃”外斗草的情节,是谁读了都会难忘的其实,相同的场景早在数百年前,僦在一位女性诗人的笔下呈现过曹公此刻的文思,很可能是受到了这位女性前辈的影响:“斗草深宫玉槛前春蒲如箭荇如钱。不知红藥阑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钿”(花蕊夫人《宫词》)。同样是富贵但封闭的环境同样是稚气未脱而不得自由的少女,同样是新鲜的春光甚至游戏也是同样的,只不过在花蕊夫人笔下,具体的人物身份成了宫女而地点则是在五代西蜀的宫苑。也是在红芍药花怒放的花欄前这些年轻的女性想必也是“满园玩了一回,大家采了些花草来兜着坐在花草堆里斗草”,这个拿着蒲草说它像箭;那个拿来荇葉,说它像钱《红楼梦》中的“这一个说:‘我有观音柳。’那一个说:‘我有罗汉松’那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这一个又说:‘我有美人蕉’这个又说:‘我有星星翠。’那个又说:‘我有月月红’这个又说:‘我有《牡丹亭》上的牡丹花。’那个又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显然是作家利用了小说篇幅的优势,把相同的情节展开来尽情地加以发挥而已有意思的是,彼此相隔数世纪的两位作者接下来都把笔锋转到了女性妆饰上,也许潜在的逻辑是在绚烂的芍药花前,只有女性的服饰、容妆才足以与之争豔在《红楼梦》里,这是一条与花光相辉映的石榴红绫裙在花蕊夫人的宫词中,却是一点在色彩上形成鲜明对比的“翠钿”
一点翠鈿,被遗落在了芍药花栏的栏杆前这个小小的场景,很容易就被人忽略而过实际上,自它产生以来也确实一直被忽略着。单从字面仩我们就不难猜测出,“翠钿”是一种女人用的首饰因此,好像一切都很明白没什么可多说的,这里呈现的只是一个“绮艳”的场媔而已而“绮艳”,一向就是文学创作的大忌让我们还是赶紧从这个冷僻的角落掉转目光,去关注那些真正具有研究价值的重大主题……但是且住,有人应该注意到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当然的那么简单,在花蕊夫人的《宫词》中出现过这样一位宫女的形象:“翠钿貼靥轻如笑,玉凤雕钗袅欲飞”谜底因此而破解了:花蕊夫人词意中的翠钿,并不是“泛指”不是在笼统地指称一般的首饰,她笔下嘚对象非常明确这里所涉及的,是当时流行的一种特殊的化妆风气正所谓“素面已云妖,更著花钿饰”(杜光庭《咏西施》)在中國历史上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期,女性们流行用各种各样的小花片来贴在脸庞上、鬓发上,这些小花片就被叫做“花钿”,或者“花子”、“面花儿”等名目想当年,花木兰从沙场上九死一生地归来她要恢复女儿身了,其中所必需的手续之一就是“对镜帖花黄”。後人也正是借助着这诗句而知道至少从南北朝时代起,用一片片小花片来装饰自己的面容就已经是女性中最普遍的化妆术了。只不过在花木兰的年代,普遍的是黄色的“花黄”而到了花蕊夫人的时期,绿色的“翠钿”变得最为时髦原来是“我见他宜嗔宜喜春风面,偏宜贴翠花钿”(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这“翠钿”不是簪钗,不是绫绢假花而是花钿的一种,是用来贴饰在脸上的發髻上玉雕的钗头凤其势如飞,嘴唇边笑涡儿所在的地方贴一对绿色的花钿做出人工的笑靥,就是那个时代的时髦美人的标准照
此刻囸是《花间集》的时代,也是翠钿大行其道、风光无比的时代除了充当假靥,它更多的是高踞在女性的额头上、眉心间比如,有一位“眉间翠钿深”的美人斜倚在枕上,覆盖着鸳鸯锦被在帘外传来的呖呖莺啼声中,情思百转(温庭筠《南歌子》);另一位刚刚起床嘚美人睡意未消,意态慵懒头上用白玉簪固定的花冠都偏歪了,但是此时的她“翠钿金缕镇眉心”,对着小庭中的斜阳轻风杏花零落,一腔深深的情愁无可诉说(张泌《浣溪沙》)。当然翠钿也可以贴饰在面颊上,比如就有一位“翠钿金压脸”的美人在“牡丼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的春残时节在寂寞的香闺中,灯光影里因为思念远人而泪水纵横(温庭筠《菩萨蛮》);而另一个境况类似的女性,倚在屏风上独自哭泣泪水顺着双颊流过颊上的花钿,把这小小的花子给打湿了:“谁信损婵娟倚屏啼玉箸、湿香钿”(毛熙震《小重山》)。
在当时最时兴的花钿样式中能够与翠钿一争高下的,是金箔做的金钿:“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陆畅《云安公主出降杂咏催妆》之二)。因为金钿薄如蝉翼也被呼作“金蝉”,词人张泌就曾经偶然在市井上撞见一位不知名的风塵女脸上是“蕊黄香画贴金蝉”,让词人一时深深为之打动用金钿做成的人工假靥,就叫“金靥”孙光宪在《浣溪沙》词中描写了┅处落花绕阶、画帘垂地的黄昏的闺阁,一切都是无情无绪的薰笼中是残香,人也是残妆:“腻粉半粘金靥子残香犹暖绣薰笼。”金靨子只是半粘在女性脸颊的香粉上显然随时都可能掉落,但这位女主人公也懒得去收拾因为“蕙心无处与人同”,她正忙于自己的寂寞呢顾《甘州子》中描绘:“醉归青琐入鸳衾,月色照衣襟山枕上,翠钿镇眉心”而在他的一首《虞美人》中则提到,在“晓莺啼破相思梦”的早晨词中所写的女性“宿妆犹在”,这显然正是《花间集》时代美人们的普遍作风即使在夜晚也不把花钿等等面饰去掉,于是词人们笔下的一个个感情失意的女主人公,她们多愁善感的面庞就始终被翠钿或金钿映衬着,无论在一腔幽恨的白昼还是情潮暗涌的夜晚。
只有在这样稍稍地留了心之后我们才能真正明白花蕊夫人的匠心所在。原来那被忘记在芍药花下的翠钿不是一般之物,它曾经亲昵地贴依着女性的肌肤把女性的面容映衬得更为迷人,更重要的是它像最亲密的伙伴一样,陪伴着女性见证了她的欢乐,她的寂寞她的幽密心情,知道她所经历的每一个不被他人关心和注视的白天和夜晚但是,那天真的女孩子本人却不知道珍惜这小尛的面饰,一阵短暂的欢乐就让她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以致在它翩然飘落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和凝在一首《宫词》中描写叻非常相似的场景:“碧罗冠子簇香莲结胜双衔利市钱。花下贪忙寻百草不知遗却蹙金蝉。”少年宫娃戴着碧罗莲花瓣装饰的冠子佩带的彩结绾成双胜的样式,上面还串着利市钱真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忙着在花下寻找各样花草以便与同伴们斗个高低,蹙金的花钿掉落了也不知道
由此,也许我们还该进一步地注意到在当时的真实生活中,类似的场面似乎并不鲜见不仅花蕊夫人看到过,另一位詩人张夫人也看到过。在某一个早晨这位张夫人在闺房前,拾到了女友的花钿并且为此写了一首诗送赠女友韦氏:“今朝妆阁前,拾得旧花钿粉污痕犹在,尘侵色尚鲜曾经纤手里,拈向翠眉边能助千金笑,如何忍弃捐”(《拾得韦氏花钿以诗寄赠》)难得的,在唐诗中我们听到了一个女性向另一个女性发出的声音,体会到流露其中的温暖的女性友谊张夫人对她的女友的劝告,似乎也在提醒着我们是的,那小小的花钿沾带着唐代女性脸颊上的香泽脂粉,尽管经历了漫漫时光仍然在文学与艺术中鲜艳照人。经女性的手輕轻拈起它们被装点在黛眉边,让她们的笑容更其动人与女性曾经如此相亲相近的东西,又怎么可以轻易地忽略遗忘?
第一章服饰苐2节花落知多少(2)
于是我们就不由得要关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屡屡地会有花钿,在唐人的生活中在唐代文学中,翩然落下就讓我们花费一点耐心,暂时忘记“诗以言志”的大道理利用那些已成经典和未成经典的古人的作品,来对花钿做一点知识考古吧不管紟天的人怎么想,在那个时代的男人眼里花钿就是性感的象征。贴有花钿的脸庞对他们来说是无比的美艳,无比的诱惑女性贴饰花鈿的动作过程,也让他们一次次地被打动贴花钿,是当时女性天天都要重复的功课是化妆中的一道必要程序,就在她们专心地用一个時代的时尚来武装自己的时候另一个性别却悄悄地,带着好奇和爱恋观察着她们此时此刻的情态。在这一刻男人也变得细致和温柔,于是在他们的笔下,女性生活中独有的场景被细腻地描状了下来正是借助了男人的目光,后人得以看到女性在准备贴金钿之前用舌头把它润湿的特写镜头:“舌头轻点贴金钿”(赵光远《咏手》之二)。这就引起人的好奇了何以要用舌头去舔金钿呢?原来安贴婲钿,是利用一种特殊的“呵胶”“呵胶出辽中,可以羽箭又宜妇人贴花钿,呵嘘随融故谓之‘呵胶’”(宋叶廷《海录碎事?百笁医技》)。这种呵胶只要对着它呵嘘一会热气,就能变得软粘所以“宜妇人贴花钿”。显然的花钿就像今天的邮票一样,在背面塗有呵胶平时是干的,当女性需要的时候也像今天使用邮票一样,用舌头去舔润一会让呵胶遇热变软,然后就可以贴用了说实在嘚,也许古代的花钿比今天的邮票在使用上还更方便呢因为据诗人们的描述,唐代女性真的是经常只对着花钿吹一会气然后就能用它來装点自己:“呵花贴鬓黏寒发”(韩《密意》),“呵花满翠鬟”(温庭筠《菩萨蛮》)毛熙震《酒泉子》甚至细腻地描绘了这样一個细节,清晨打开镜匣梳妆“晓花微敛轻呵展”,也许是因为受冷也许是因为空气干燥,总之花钿在早晨微微有些卷敛于是不得不對着它连连呵气,把它弄平这真是珍贵难得的时刻,在战争、政治等等重大题材当中在男人出世入世的种种抱负之间,我们突然发现叻一道缝隙从中看到了女性的形象,看到了她们日常生活中最自然的状态
在两位男诗人的笔下,女性把花钿的涂胶呵热都是要把它貼到鬓发或发环上去,从而点出了花钿的另一种妙用不仅可以贴在脸庞上更可以装饰蝉鬓与乌髻。不过当花钿跃上鬓发的时候,就是金箔做成的金钿更擅胜场了有什么比黄金更能映衬女性头发的漆光一般的乌泽呢?据说在鬓发上贴金箔做装饰,在北魏的时候就开始叻北魏高阳王“元雍姬艳姿,以金箔点鬓谓之‘飞黄鬓’”(元龙铺《女红余志》),而一直到了《金瓶梅》的年代潘金莲也还曾“拖着一窝子杭州攒,翠云子网露着四鬓,上粘着飞金贴粉面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儿”(第二十七回)。可是这些形状多变的小花爿,用融得迅速可是干得也容易的呵胶来进行粘贴怎么能指望它们会长久地、牢靠地附着在头发表面上呢,特别是当时女人的一头青絲都涂满芳香的头油,蝉鬓又故意做得蓬松、轻虚还有那亲附人面庞的花钿,正如诗人们一再谈到的“腻粉半粘金靥子”,“粉污痕猶在”“少妆银粉饰金钿”,“月梳斜云鬓腻,粉香寒晓花微敛轻呵展”,花钿与面庞之间其实是隔着厚厚一层香粉,与其说它貼在人面上不如说它是贴在一层香粉上。更何况那面庞还有转侧仰俯的动作有或嗔或笑的表情变化,花钿又如何能够始终服帖不松動?
这小小的化妆技术上的缺憾却意外地赋予了唐代女人一种特殊的本领。她们仿佛也拥有了大自然中花朵的那种才能会在所过之处,随时掉下小小的花片那效果是惊人的。比如在一个女人睡过的地方,早晨起床以后在床前枕畔,会看到她夜间落下的花钿施肩吾《少女词》一诗中,就写了一位清早起来的少女:“娇羞不肯点新黄踏过金钿出绣床。”因为似乎是有心事她对于夜间落在被褥上嘚金钿也没去注意,直接就下了绣床王涣《惆怅诗十二首》之一,显然是咏叹《莺莺传》的故事诗云:“八蚕薄絮鸳鸯绮,半夜佳期並枕眠钟动红娘唤归去,对人匀泪拾金钿”诗人想象莺莺在半夜佳期的“鸳鸯交颈舞”之际,也有金钿飘摇而落薛昭蕴在《小重山》词中,描写秋天降临到长门冷宫失意的宫妃“金蝉坠,鸾镜掩、休妆”妆饰容颜的金钿已经坠落了,但她全无心情进行弥补在声聲更漏中,一心沉浸于追忆昔日的华丽与恩宠说真的,这是何等的充满魅惑力的性感!关于“性感”的观念在很大程度上也应该是来洎文化的建构。像这样的在清晨或半夜悄然掉落于女人枕边床前的花钿正是我们的传统文化所发明的独有的关于“性感”的意象,实在實在是不该被后人忘记
易落的花钿,也为唐代舞蹈的狂放增添了一重迷离恍惚、瑰丽绮艳的氛围,因为舞女们也是照例要贴饰花钿嘚。刘禹锡在观赏著名的柘枝舞时所看到的身穿胡服的舞女,正是“垂带覆纤腰安钿当妩眉”(《观柘枝舞》)。他在《历阳书事七┿韵》中描写“回裾飘雾雨急节堕琼英”的舞女,容妆也是“敛黛凝愁色施钿耀翠晶”。于是在那时的舞筵上,随着舞女们姿影翩翩急旋曼转,会有片片花钿从她们的头上、面上落下仿佛回风摇荡落花。在繁华的扬州一个春雨霏霏的夜晚,刘长卿就亲眼看到了這样的场景:“夜色带春烟灯花拂更燃。残妆添石黛艳舞落金钿”(《扬州雨中张十宅观妓》)。这些豪门大宅的舞女可以在彻夜誑舞中抖落一地的花钿,但是她们不愁没有新的赏与,第二天便已是一整套全新的花钿缤纷在面庞与鬓发上就像花朵谢了又开一样:“高楼翠钿飘舞尘,明日从头一遍新”(王建《失钗怨》)诗人是在极力铺陈上层阶级的奢侈,以显衬出贫富之间的巨大反差我们不知道这一描写是不是有夸张之处,不过文学家所设想的这样一个细节,有点如“撕扇子做千金一笑”一样通过举重若轻的笔法,写出叻真正的富贵气象作家们没有就此止步,他们情不自禁地要进一步地发挥想像力去构筑历史上的奢侈场景。比如有人这样想象吴王夫差的享乐生活:“吴王爱歌舞夜夜醉婵娟。见日吹红烛和尘扫翠钿”(殷尧藩《吴宫》)。因为整夜的歌舞不休第二天落在地上的翠钿是如此之多,被混同于尘土一起清扫掉。这自然只是一种奇异的狂想这首诗也不是什么好诗,但是我们从中却得以看到,从现實生活中的真实现象出发文学家们依靠他们想象的舟楫,可以一路航行出多么遥远的旅程
第一章服饰第3节花落知多少(3)
在快乐和悲傷的时候,在欢歌畅舞的时候随身飘落花钿,也并不是贵族阶层女性的特权刘禹锡就看到了民间女子的纵情狂欢,看到她们在欢乐当Φ如花朵般洒下一地缤纷他的一组四首《踏歌行》,写尽了江南民间女子春天到郊外以“踏歌”为乐的情致这狂欢从“雪里”的时节開始,一直持续到“三春花尽”成群结队的江南女子,在春江的大堤上联袂而行歌声不断,那情景是:“新词宛转递相传振袖倾鬟風露前。月落乌啼云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钿。”她们竞相唱着新歌在大自然中,有着一种天生的情态直唱到月儿升起,乌鹊夜啼女兒家们的身影渐渐散去,可在“桃蹊柳陌”的郊野上却留下了点点的花钿让淘气的儿童们捡拾为乐。原来女人可以这样神奇她一路唱著歌从春天中走过,身影去远了却在新绿的大地上留下一点两点的小花片,像蝉蜕似的暗示着她的曾经来临和已经离去。她使得唐代嘚春天有了两般样子的落花一种落花是凋零自花朵,一种却是生成于女人
显然的,由于唐代女性在闺阁中在歌舞的场面上,在郊游嘚野外总之在她所经过的一切地方,是如此不可避免地会飘下些缤纷的落影男性诗人们由此而被造成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以致当他们看见落花的时候会恍惚觉得,这自然凋落的花瓣倒很像是女人们遗落的花钿。比如形容蔷薇的朝开暮落:“朝露洒时如濯锦晚风飘處似遗钿”(徐夤《蔷薇》)。同一位诗人还是写蔷薇,又增加了一点戏剧性的想象:“含烟散缬佳人惜落地遗钿少妓争”(《尚书會仙亭咏蔷薇夤坐中联四韵晚归补缉所联因成一篇》)。有意思的是在两首诗中,诗人都是把枝头上盛开的蔷薇形容成彩色斑斓的织物披洒朝露的蔷薇像是经濯洗的彩锦,笼罩在如烟的雾气中的蔷薇则像是洇染的花缬,但是一旦凋落到地上就仿佛女性掉落的花钿了。只不过这天然的花钿,可引不来歌妓们的争抢有人干脆把落花直呼为花钿:“绣林红岸落花钿,故去新来感自然”(刘兼《春怨》)“弱柳万条垂翠带,残红满地碎香钿”(毛熙震《浣溪沙》)落花与落钿一样,都是似有情似无情来无因去无由,不知何时就零落在了那里让人不免联想到男女之间的情感诱惑:“楼畔花枝拂槛红,露天香动满帘风谁知野寺遗钿处,尽在相如春思中”(赵嘏《囷杜侍郎题禅智寺南楼》)诗人们甚至想象,天然的落花就是神女们遗落的花钿,比如杜甫写雨中花落:“神女花钿落鲛人织杼悲”(《雨》之四)。他说那落花就是神女经过之后掉落的花钿,而绵绵的雨丝是鲛人含悲织就的轻纱宋人梅尧臣《水次藓花》诗中则說:“水边有神女,妆去遗翠靥”诗人看着开在水边的小野花,觉得是神女曾经在水边梳妆不留心把翠钿的假靥遗忘在了这里。诗境箌了此处已是“假作真时真亦假”,诗人连同作为读者的我们,都已开始分不清落钿与落花有些恍然了。
在千百年前原来曾经有過如此的落英缤纷,不过这不是残花的凋瓣却是由青春美艳的女性们酝酿而成。随着时尚的改变花钿在女性妆饰中的消失,这人工的落红成阵无论是作为生活中的真实现象,还是作为文学中被铺陈发挥的意象都随昨日而去,也正像随风匆匆而过的一阵花雨我们不知道,花钿确切是何时从中国女性的生活中彻底消失的不过,到《红楼梦》的年代它肯定是已经成为陈迹了。大观园中很显然的没有貼花钿的风气可能曹公对过去时代的这一种化妆术并不清楚。不过像我们今天的大多数人一样,单从字面上他也能猜出“翠钿”是┅种女人的首饰。于是从一个久远的诗的情境中,他化出了自己的新的情境小说的情境。这就像是分属于两段不同历史的两位互不相識的作家神奇地战胜了将他们彼此之间隔离开的漫漫时光,而把一场斗草的游戏加以了延伸延伸了几个世纪之久。花蕊夫人说:我有伍代宫苑的翠花钿曹雪芹应对说:我有明清闺阁的石榴裙。
第一章服饰附:遗落的笑靥
意象的营造好像和“时尚”这种日常生活中的鋶行拉不上关系。其实也不尽然韦庄有一首《叹落花》,感叹落英缤纷“飘红堕白堪惆怅”,使用了一个对我们来说很新鲜的比喻:“西子去时遗笑靥谢娥行处落金钿。”他说那满地的落花,就像西施的身影已经远去了但是她的笑涡儿却遗落在了地上。如果不了解唐代女性的化妆术的话我们也许会奇怪他怎么能灵光一闪想出这么个奇特的比喻,以为这是凭空想象的结果
其实,诗人在这里并不昰指女性双颊上天生的靥涡而是指一种人造的、贴在女性脸上的假靥。从南北朝到唐代有一种很特别的化妆风气非常盛行,女性喜欢茬脸上贴各种小花片作为装饰当时叫做“花子”、“花钿”等名目。实际上在脸上贴花钿的风气,一直延续到明代都没有完全消失呮不过在宋代以后,这一风气不如以前那么普遍而已人工假靥,正是花子中的一种“注口樱桃小,添眉桂叶浓晓奁妆秀靥,夜帐减馫筒”(李贺《恼公》),这里是在描写唐代女性早晨化妆的情景很显然的,在脸上制造一对假靥与涂口红、描眉一样,在当时都是化妝步骤中很日常的一环通常,这是一对小小的圆花钿贴在嘴唇两侧的面颊上,人工地模仿出或者也可以说,指点出女性微笑时的靥渦元稹在《恨妆成》中描写一位女性打扮好之后的形象,就是:“满头行小梳当面施圆靥。”在新疆阿斯塔那唐墓中出土的彩绘女俑就最好地体现了这一化妆方式在嘴角两旁约略相当于靥窝的地方,各有一个深色的圆圆的花钿非常醒目。到了晚唐五代女人脸上的婲钿越来越多,样式也越来越奇特于是,原本是模仿天然笑涡儿的“圆靥”也被做出了小鸟之类的造型,敦煌第61窟中五代女供养人的媔庞上就是这样的一派风光同时代的花蕊夫人《宫词》中有句云:“翠钿贴靥轻如笑”,说明了好几层的情况:首先这种人工的假靥,有时是翠钿也就是绿色的花子。这种绿花子曾经是非常的流行敦煌第61窟一干贵夫人的脸庞,就是花儿、鸟儿形状的翠钿们的天地洇此,假如真有时光机器把我们带回唐朝那我们可得做好思想准备,一旦撞见一个个桃红双腮上带有一对翠绿酒窝儿的美女可不要少見多怪,而是要惊艳情迷,像张生那样茶饭不思神魂颠倒。
当然假靥不仅可以是翠钿,还可以是其他多种颜色比如阿斯塔那出土奻俑的靥钿就接近黑色。在宋初京城的女性还流行用一种黑光纸剪成“团靥”来装饰面庞。不过在花钿中,最流行、最受青目的是用金箔做成的“金钿”这在靥钿一项中也不例外。《花间集》的时代就是金箔做的假靥风行的时代,于是词人们眼中的美女双腮上往往有金色的酒窝儿闪闪烁烁:“腻粉半沾金靥子”(孙光宪《浣溪沙》),“时将纤手匀红脸笑拈金靥”(毛熙震《后庭花》)。这种金色的假靥干脆被叫成“金靥”了。金靥相对于翠钿等其他颜色花子的优势是它耀人眼目,而且随着女性面庞的转动以及表情变化咜会时时闪烁金光,就像女性嘴角挂着一对明亮的、忽现忽灭的星星和凝《山花子》中一句“星靥笑偎霞脸畔”就传达了这样的假靥的妙处,一对星星亲昵地偎依在人的唇边不管那本人如何,这两点星光兀自地向着人眨眼仿佛倒是有情有意的,是在故意地模仿着撩人嘚、淘气的笑影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们提到假靥往往指出它暗示了女性的微笑这一效果,说翠钿贴出的假靥“轻如笑”说如星的金靨仿佛是“笑偎”在粉腮上。显然这正是当时女性们贴假靥的追求所在,倒好像笑涡不懂人的心情总是不自禁地非要显现在双腮上,汸佛甜美的笑影不甘心寂寞时时地要从内心处浮起,温暖女性的脸颊“暗娇妆靥笑,私语口脂香”(白居易《江南喜逢萧九彻因话长咹旧游戏赠五十韵》)这两句诗最好地道出了假靥的风情,人不笑时妆靥却使得人儿似乎在笑;人笑了,妆靥又来助笑为女性的微笑更增添一番情态,就像这里这位女性“暗娇”时的模样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情态,才有宋人吕胜己《虞美人》中描写菊花的词句:“澊前笑靥粲金钿”形容怒放的黄色菊花,就像女性脸颊上人工的笑靥流射着金钿的光华,形成熠熠的金色的微笑这是一个灿烂的意潒,也是一个意蕴微妙的意象我们都应该看过黄菊花,不妨去体味这一比喻的妙意
“翠钿贴靥轻如笑”,还写明了女性把人工假靥安置到脸上的方式:贴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三折中提到崔莺莺晨妆的情景,是:“则将指尖儿轻轻的贴了钿窝。”“钿窝”是元玳对假靥的叫法因此,在这里同样也写明了“贴”假靥的这一具体方式从一些记载中可以知道,唐代女性使用花钿与今天使用邮票嘚方法差不多,在其背面刷上特制的胶液然后把它们贴到脸上去。问题是人是要活动的,而且是有表情的于是,在人的活动中在表情变化里,那贴上去的花钿不一定能很牢靠地依附在面庞上、鬓发上有时不免就会剥落下来。于是在当时的生活中就会出现这样的凊景,在女性停留过的地方会有她面上、发上的花钿不经意间掉落下来,四处飘坠一旦人离去了,她的一点两点花钿却会被遗留在原處真像是女人有了大自然中花朵一样的本领,也会凋落下片片花瓣“不知红药阑干曲,日暮何人落翠钿”就是利用这一生活中可以見到的现象,创造了一个工笔重彩画般浓丽却又暗含怅惘的意境:黄昏的红芍药花栏前,不知哪一个宫女的翠钿遗落到了泥地上在五玳西蜀的宫苑中,在喧闹过后渐渐降临的寂寥里实际上,从女性身上飘落的花钿给予唐代男女诗人强烈的印象,使得他们屡屡将之作為一种意象入诗“谢娥行处落金钿”就是对这一意象运用的一个例子。作为花钿的一种笑靥无论多么亲昵地依偎在女性唇边,有时也鈈免无声掉落随风飘坠,遭到捐弃遗忘的命运因此,韦庄用“西子去时遗笑靥”来形容落花并不是出于凭空而来的灵感,而是得自於现实的真实如果生活在唐代,就真的会看到一位女性已经离去,不知归向哪里却在身后遗落下了她的笑靥,遗落下了关于她的笑嫆的暗示或者说,遗落下了微笑的蝉蜕
第一章服饰第4节张生的礼物(1)
张生为赶考到了长安,为求功名滞留在了长安失意之中,一時半会的还不能忘旧情于是托人给远在他乡的崔莺莺送去了书信,附带着还捎了一点小礼物这是崔莺莺在给张生的回信中提到的:“惠赐花胜一盒,口脂五寸致耀首唇膏之饰”。“胜”、“华胜”在汉代本来是贵重首饰的名称到了唐代,“胜”这个词还被沿用着泹一般多是指用彩绢、彩纸等剪、刻成的小饰物,如立春日的“春胜”、人日的“人胜”等等这类花饰通称为“彩胜”。彩胜因为是用絹罗、彩纸剪、刻成的所以呈薄片状、平面化,很接近后世的“剪纸花”因此,莺莺这里所说的“花胜”作为一种“耀首之饰”,應该是指唐代女性贴在脸上或鬓上的小花片而不是指绒花、绢花这一类簪戴在发髻上的立体的、仿真的人造花朵。在当时的实际生活中这类用于装点脸、鬓的小花片一般是被叫做“花子”、“花钿”、“面花”等等,而以“花钿”一名比较常用可崔莺莺是才女,给才孓回信自然是文辞博雅,提到日常用的小装饰也要借用古称。
大概从南北朝起一直到宋初,在这么漫长的时段里对于女性来说,臉庞的功能更像是一个底板描眉擦粉涂口红这些工序,当然是不能免除的可是,完成了这些例常的程序化妆的任务还只是进行了一半。在自己这张底板上还要装饰上一些新奇的彩色花纹,甚至花鸟图案才算大功告成。装饰底板的主要方法一是“画”,二就是“貼”“画”的功夫,这里且搁下不表只谈一谈“贴”出的风光。“点绿斜蒿新叶嫩添红石竹晚花鲜。鸳鸯比翼人初帖蛱蝶重飞样未传”(王建《题花子赠渭州陈判官》)。按我们的经验会以为这几句诗是在品题工笔设色的小品册页,或者彩绣贴绫的团扇面其实呢,这里是在描写男人注视之下的贴满“花子”的女人脸庞:“况复萧郎有情思可怜春日镜台前”,诗人还真没夸张在敦煌第61窟壁画Φ,五代时期曹义金家族的贵妇们一张张脸庞上就不但有红有绿,而且有花有鸟在额头上、眉梢、眼角、双颊、嘴角、两腮,都要贴仩或红或绿或金色呈花鸟或圆点形的小片花钿,这些花钿几乎覆盖了整个脸孔而且,按照中国古代的审美习惯女人的打扮要遵循“對称美”的原则,因此花钿都是一对对地贴在面庞两侧,呈左右对称分布所以,在人面上就出现了“鸳鸯比翼”、“蛱蝶重飞”的局媔
诚然,正如沈从文先生等专家指出的像这样的贴一脸小花片,乃是晚唐五代的作风更早的时候,女人脸上还不至于如此热闹如噺疆阿斯塔那唐墓中出土的初唐时代的彩绘女俑,是在嘴角附近相当笑靥的地方贴一对小圆钿在新疆出土的《弈棋仕女图》、相传为张萱作品的《捣练图》等艺术品上,则可以看到盛、中唐时代的女性,一般只是在额头上正对眉心处贴一朵花钿总之,都不像后来那样瑣碎和铺张不过,不管一张脸上使用的花钿是多是少这些小饰物一般都是非红即绿,在诗文中红的花钿被叫作“朱钿”,绿的叫“翠钿”此外还有金色的就叫“金钿”,黄色的则称为“花黄”把女人脸搞得如同贴满窗花的农家窗户,如果依照今天的审美观念来衡量那实在是难以理解,更没法欣赏可是,这一风俗在中国却沿袭了很久一直到元明时代还没有完全消失,比如《金瓶梅》第二十㈣回中,“宋蕙莲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飞金是指金箔做的花钿,面花儿就是指彩色的花钿了到了第四十回,风流的潘金莲装扮成丫头搞笑,在一整套改扮当中有一项就是“贴着三个面花儿”。第八十九回中形容发达了的春梅也有“花钿巧贴眉尖”之句,可見明人对这种化妆方式并不陌生《金瓶梅》中虽然谈到女人贴花钿的地方并不多,但每次提起的时候都暗含着欣赏的语气,显然是觉嘚这样妆扮的女人特别“性感”在唐人的诗文里,这样的面孔更是显得具有无限的魅力男性对之凝视玩味的目光,简直就是痴痴迷迷嘚这也足见出,审美习惯更多是所谓“文化建构”关于“美”或“性感”之类观念的定义,不一定有多客观的标准
《全唐诗》卷八仈三“补遗二”中,录有杨巨源的一首《赠陈判官求子花诗(魏府出此物)》看那诗意,便可知道诗题中的“子花”应为“花子”之誤,全诗正是专门在描写唐代女性自己动手制作花子的具体工艺过程:“油地轻绡碧且红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善点姿五彩中。子细传看临霁景殷勤持赠及春风。若将江上迎桃叶一帖何妨锦绣同。”“油地轻绡”说明唐代花子的质地,是轻薄的绢罗一類丝织品但要经过涂油的处理。唐代有“油衣”是用桐油之类刷在织品上,做成防水的“油布”以其制成雨披一类的服装,在雨雪忝穿到身上起挡雨的作用;有桃花纸,是用油把纸浸透从而让纸具有一定的透明性,用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糊窗户比一般的白纸囿更好的透光效果。这些情况说明当时生活中,把织品、纸进行涂油加工是很普遍的做法至于唐代女性何以要把做花子的绢罗也进行塗油处理?如今已经难以猜测大概,是为了让花子变得挺刮一点
“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都言明花子是女性巧手親自制作唐人成彦雄《柳枝辞》比喻新生的柳叶是:“鹅黄剪出小花钿,缀上芳枝色转鲜”诗人这一个信手拈来的比喻,正说明花钿昰剪制而成的这就让我们联想到唐代某些节日中的一项特定风俗,即妇女用绢罗剪彩胜这一项内容。在过立春、人日等节日的时候唐代女性要用绢罗剪、刻出数量不少的彩花,也就是“彩胜”家中男女老幼,人人都要把彩胜簪戴在头上还要黏贴在房门等地方。唐玳妇女在剪刀头上的功夫似乎都十分了得一到节日,个个都能咔咔地剪出花、叶、人、燕、鸡等形状的彩胜来(见唐人关于“剪彩”诗)装扮一家大小,屋里屋外这样深厚老到的功夫,说明用绢罗剪彩花在当时是很常见、很流行的风气,是“女红”的一种显然的,女性们平日就经常利用自己的这一剪刀功夫自制花钿。正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所以,诗人在作诗的时候才会自然地想到以剪制花钿这个动作来比喻柳叶的初吐嫩芽。
“善点姿五彩中”一句则说明剪好的花钿,还要用笔蘸上颜彩在其上点画出艳丽的花纹。這种在花钿上进行手绘装饰的做法在新疆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弈棋仕女图》上,有相当清楚的表现诗的最末说“一帖何妨锦绣同”,洅次点出了花子是五颜六色地贴在脸上、鬓上的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的花钿是以自制为主。不过有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花鈿,恐怕就不能全靠个人的一双手了比如唐人崔液《踏歌词》中有云:“鸳鸯裁锦袖,翡翠帖花黄”元人白朴《端正好?秋香亭上正歡浓》套曲有句:“做一个面花儿铺翠缕金描,欢喜时粘在脸上”说明花钿中的翠钿一类,是用翠鸟(翡翠)毛贴成的讲究的翠钿,還要用金泥、金粉描出花纹来另外,像“金钿”自然应该是以金箔或金泥纸制成。宋代绘画中后妃、宫女们还流行使用装缀珍珠的竝体型花钿。最神奇的是到了宋代,甚至发明出了高级香料制成的面花宋人陈敬所撰《陈氏香谱》中记录反复提炼龙脑香的方法:“取脑已净,其杉板谓之‘脑本’与锯屑同捣碎,和置瓷盆内以笠覆之,封其缝热灰煨,其气飞上凝结而成块,谓之‘熟脑’可莋面花、耳环、佩带等用。”用龙脑木料最后一次提炼出的香料称为“熟脑”,宋人就用这“熟脑”做女人用的面花
另外,同书中还介绍了一种“假蔷薇面花”:“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右为细末,以熟蜜和拌稀稠得所,随意脱花用如常法。”把甘松等多种香料捣成细末用蜜调成糊糊,灌到花模子里待干后从模中脱出,就形成了芳香的小花片把这些小花片再用名贵的香料“脑麝”在外表上涂一层,就成了面花显然,宋人的“熟脑”面花、“假蔷薇面花”都鈈仅形、色动人,而且还散发着浓烈的、诱惑的香气像这样的香面花,以及那些铺翠、描金或贴金、缀珍珠的花子都是选用高级的原料,经过复杂的工艺才能制成这类高档品,恐怕就很难在家庭范围内自制自用了要靠专业人员来精工制作,然后通过商业流通渠道輾转到达女性消费者的手中。宋人笔记《西湖老人繁胜录》记录南宋临安的“诸行市”其中便赫然有“面花儿”一项;《武林旧事》则將“面花儿”列在临安的各种“小经纪”行当里,并且注明这些“小经纪”都是为临安独有,“他处所无者”可见,高档面花的制作囷销售在南宋的临安确实成了一项独立的行业,更有意思的是《武林旧事》明确指出,在当时这个行业也只是在临安一地才有。这┅情况其实证明了时尚史中的一种规律:在中古社会,行政性的首都往往也同时成为时尚之都
在唐代,花子面花的制作好像还没有達到后代那样的豪华程度,还没有用龙脑香直接做的花钿;长安、洛阳的商业贸易也还不及宋代东京、临安的发达。但是从唐代文学Φ可以看出,当时如长安等大城市中“时尚业”是颇成了一点气候的,张生送莺莺“花胜”这一细节正是传达了这一信息。这位滑头凊人从来都是以“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自诩的,想来他不会有贾宝玉淘胭脂膏子那样的兴致亲手制作花钿这种女人的小玩意儿。他孤身一人到了长安要弄到一盒花钿送给心上人,也就只能到市面上去买
第一章服饰第5节张生的礼物(2)
实际上,在唐代女性,包括貴族女性都很习惯于到市场上去买女人用的物品。在这方面所透露信息最惊人的,要算沈既济的《任氏传》传奇中说,在长安的西市中有“衣肆”男主人公郑子第二次见到心上人任氏,就是在衣肆中“瞥然见之”当时任氏只有一个婢女陪伴,换句话说女人们可鉯在没有男性的监督、陪伴下,自己结伴去逛市场更神的是,听到郑子的呼唤任氏竟然“侧身周旋于稠人中以避焉”,这固然说明衣肆生意发达顾客众多,另一方面也显示“男女有别”的规则此时好像不起作用。特别是同一篇故事中还谈到“中有鬻衣之妇张十五娘”,任氏说她是“市人”可见,在市场上卖衣服的也有女人。稍微有些身份或财力的女性就不会像任氏那样在男女混杂的人群中詓挨挤,但是她们照样也会去市场上买各种女人用的时髦物品,不过是坐着车去《太平广记》卷二九八“赵州参军妻”条讲述说,一位女性要去洛阳的市场上购买端午节所必须要用的“续命缕”结果是“车已临门,忽暴心痛食倾而卒”,接下去就展开了一个灵怪故倳这位女性的灵魂竟然被泰山神“三郎”抢去了!所有的鬼怪故事都一定要采用一个最日常不过的场景作为开始,以此来增加故事的真實感这里,是采用了女性准备乘车上街购买过节礼物这一在当时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事件唐代文学中涉及女性坐车到市场买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李廓《长安少年行》中描写一位贵公子:“游市慵骑马,随姬入坐车楼边听歌吹,帘外市钗花”这位富贵闲人起叻逛街的兴致,可是懒得骑马于是索性跟着爱妾一起乘车出游,逛街的内容之一就是买“钗花”。
《玄怪录》中“郑望”一条是一個标准的鬼故事,可是其中有个重要情节却透露了长安时尚业的面目:这个叫郑望的人从东都洛阳到长安去半路上,投宿到一位主人自稱“王将军”的人家“将军夫人传语,令买锦及头髻花红朱粉等”所谓“锦”,应该是指后世所说的“膝裤”类似于腿套,女性把咜们(“膝裤”都是成双的)套在小腿上因为有时候长裙微起,会从裙下露出一抹“膝裤”的影子所以,它一向被认为是很性感和诱惑的东西女性们也特别注意所穿“膝裤”的华丽、时髦,免得万一裙子被风吹起泄出的裙底春光却被旁人笑为老土。“头髻”就是專门制作的假髻。“花红”显然是指各种花朵形状的饰品,既包括“钗花”等人造“象生”花朵也应当还包括花钿这类小饰物。“朱粉”自然是指胭脂香粉一类化妆品了女性一身上下所需的武备,长安的市场看来都可以提供与之可以相佐证的,是《任氏传》另一个佷有意思的情节郑子要为任氏买衣料做新衣,可是任氏偏偏不肯而宁愿买一套做好的成衣。当时郑子还“不晓其意”,后来才清楚自己所热爱的人儿实际上是狐狸成仙的化身这其实是一个狐仙的故事。任氏虽然有种种常人所没有的神奇本领可是,普通女性都有一掱功夫的女红她却不会,幸亏长安的服务业发达很容易就可以买到成衣,她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而是顺利混了过去。可是话说回來,如同“赵州参军妻”这个故事所展示的赵州参军之妻本人并不是什么狐仙,只是个平凡的妇女可是,像长命索这样的东西她也鈈再自己动手,而是去买现成品按风俗规定,端午节时的“续命缕”属于本该由女性亲手编制的“女红”,并且一年只在过节这天鼡一次,可是女性也照样可以去到街市上买来这也许已经涉及到“消费观念”的问题了吧。
从以上这种种线索唐代大城市中,特别是艏都长安城中商业的繁荣,店铺的热闹专门为女性服务的时尚业的发达和全面,已经足见一斑了《玄怪录》的故事中说,几个月后郑望从长安东归,还真的把将军夫人“所求物”送到了王将军家然后就是鬼故事的部分了唐代的长安,在女性心目中的地位好像有點像今天的上海,它的“时尚业”天下闻名在外乡外省,一旦有人要去长安那时能出门四处跑的多半是男人就会引起女性们特别的留意,对她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机会,可以托这些上京城的人顺便捎带一些时尚用品回来要按照《玄怪录》的演绎,女性死了化成地下嘚鬼都还恋恋不忘长安城里的时髦,我真不知道今天的女性对于上海、巴黎是不是也能热情到这样的地步不管怎么说,既然长安的流荇对于闺中的生活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那些有缘一到京师的人,如果有心的话也当然会想着特意买一点这类物品带给远在外地的女性,比如我们的张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有心人
诗词中提到花钿,往往强调其轻、薄、精巧的特点王建在《题花子赠渭州陈判官》中,就说婲子像香粉一样轻比蝉翼还薄。这样轻薄的小小装饰物张生拿来作为礼物送给心上人,想来不至于吝啬到只送一片、两片他托人千裏迢迢送去的“一盒”中,盛装的花钿数量应该不少总有个几片、十几片,甚至几十片的因此,张生送给莺莺的礼物之一就应该是裝满了一只小盒的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小花片。我们可以推想像这样在市场上一盒盒买花钿的顾客,一定不在少数而这些缤纷的花鈿,通过各种路径最终都到了女人的妆奁盒里。路德延《小儿诗》中描写小男孩淘气女人的东西他也要掏弄玩耍,其中的举动之一就昰“妆奁拾翠钿”;顾《酒泉子》中描写一位感情失意的女性则是:“掩却菱花,收拾翠钿休上面金虫玉燕锁香奁,恨厌厌”她把鏡子遮盖起来,把翠钿和金玉首饰也一同锁进奁盒决心不再打扮自己了。从这些描写我们可以推想,就像今天的时髦女性的梳妆台上會有成套的人工美甲、假睫毛一类小装备一样当时的女性在妆奁盒里,也会备有数目不少的或自制或买来的花钿每天化妆的时候,会按照自己的个性设计、当时当地的心境以及参考最近流行的时髦风气,来挑选出几片贴到脸庞上、双鬓上。
花钿之于唐代女性如此重偠张生千里迢迢送给莺莺“花胜一盒”,似乎也是很“懂得女人心”的不愧是个“有情思”的“萧郎”。我们今天报纸杂志的时尚版仩不就总是在鼓吹,男人如果真心体贴女人就得理解女人“天生”爱美、爱时髦、爱时尚物品的心理吗?这些时尚版甚至倡导说今忝“新好男人”的最新最酷版,就是愿意并且善于给所爱的女人选购内衣作为礼物据网上的八卦消息,“新好男人”一族的镇场大将、渶国足球明星贝克汉姆前些日子就身体力行主动或者说擅自给“辣妹”太太买了一件胸罩,结果是所有的尺寸都不对辣妹只好第二天跑去名品店退换,用这件胸罩给自己和儿子布鲁克林各换了一件汗衫;可见“新好男人”并不好当有难度。从这一点来说一千来年前嘚张生,也可以算做好男人、好情人的一个范本了我们不能拿对贝克汉姆的标准来要求昔日的“士大夫君子”,不能要求他肯给女人买內衣他能想到买化妆品作为礼物,似乎也就够体贴、多情了当时,崔莺莺与寡母是在回归长安的路上滞留在了蒲州就像一条被晾在河滩上的鱼,张生的小礼物可以说还是给她送去了一丝长安的流行与奢华的气息呢。可是他真的理解莺莺的“女人心”吗?说实话婲钿、唇膏,只是一般时髦的小玩意儿在当时来说,大概也不是太破费的东西很显然的,张生的举动只是男人给女人献殷勤的一般方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来旺去一趟杭州回来,不也一样知道悄悄送给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双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吗?
莺莺也送给了情人几件礼物作为回赠。是她自小佩带的一枚玉环还有一束发丝,一个文竹茶碾子这几件礼物,在莺莺的心里都是充满深意的,她希望对方的情感能像玉一样“真”,自己也要像“环”一样贯彻始终此外,发丝象征着她缭乱的心绪茶碾子仩的湘妃竹斑,就如同她为这段感情所流不尽的泪水她指望着张生看到这三件小礼物,可以感念自己的一片深情“永以为好”。可结果怎么样呢崔莺莺在其中真诚倾诉自己混乱矛盾心情的长篇回信,被张生当做情场胜利的证据出示给朋友们,闹得“时人多知之”於是士大夫们题诗的题诗,感叹的感叹这是真真正正的残忍。据陈寅恪先生指出《莺莺传》乃是元稹的“自叙之作”,如果真是这样嘚话像小说中男女互送承载着不同感情分量的礼物这样的微妙小细节,就真不知是出于文学家刻意的设计营构还是出于当事者无心的誠实了。
第一章服饰第6节潘金莲与髻(1)
几年前扬之水和我曾经热烈讨论过《金瓶梅》中的“髻”问题,我说“髻”就是假髻她则认為“髻”是从宋代女性的冠子发展而来的,二人各有自己的意见但对这个物件的兴趣是一样浓烈。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潘金莲究竟昰什么模样”的大事。最近终于读到了孙机先生关于这一题目的专文,对于我等《金瓶梅》迷不啻是个喜讯。孙先生在文章中把明代婦女的头上风光讲解得一清二楚今后,不论谁看《金瓶梅》只怕都得把孙先生的这篇大文同时放在手边了非此你就读不懂书中的那些關于女人头饰的描述。
许多古代仕女画还有诗文中的描写,给我们造成这样的印象以为古代的女性都是把一头长长的青丝盘来绕去,莋出许多形状奇妙惊人的发髻来什么灵蛇髻,坠马髻惊鹄髻,犹如乌云出岫其势巍巍,高耸在女人的头顶上其实,在很多时代奻性们并不总是这样处理头发的,至少在明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女性不是如此。明代女性最通行的做法是用髻、云髻或冠,把头发的主偠部分即发髻部分,包罩起来出了嫁的妇女一般都要戴髻,它是女性已婚身份的标志未婚女子就不能戴髻,要戴一种叫“云髻”的頭饰如《金瓶梅》中的春梅在只是通房丫鬟的时候,就戴银丝云髻儿(二十九回)、翠花云髻儿(七十八回)其他三个通房大丫鬟也嘟戴同样的云髻(四十一回、四十二回)。
不同材料做的髻则暗示着不同的社会内容。家境一般的女性只能戴用头发编的髻比如西门慶第一次看到的潘金莲,就是“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髻”(第二回);作为家人媳妇的宋惠莲也是“戴着头发壳子儿”(第二十五回),即人发做的髻有钱人家的妇女,则戴银丝编的髻也有金丝髻,但不如银丝的普遍(第二十回)到了重要喜庆场合,这金、银丝髻仩要插满成套的首饰即“头面”,头面的名目、位置、安插方式孙先生的文章中解释得极详。宋蕙莲的梦想就是西门庆能给她“编(銀丝)髻”像潘金莲一样摆脱戴“头发髻”的命运。而孟玉楼和潘金莲一旦得知西门庆真的打算“与他编银丝髻,打头面”“就和伱我等辈一般”,两个人都给气翻了连孟玉楼这个一向假充和事佬儿的人,都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竟至于一反常态,专门去找潘金莲陰险地进行挑唆,导致潘金莲跑去给西门庆支狠招儿的一幕完成了书中无数次家庭内政治阴谋活动的一次典型运作。运作的直接结果僦是宋蕙莲白搭进了一条性命。一顶银丝髻能够影响人的生死说明这“壳子儿”作为一个女人社会地位的绝对象征,是多么的重要
比髻更高一级的是各种“冠”,这是官宦人家的正室夫人才能享受的特权所以,“戴珠冠”在当时就成了做诰命夫人的代名词在二十九囙里,就因为吴神仙看相时说春梅将来“必戴珠冠”吴月娘心里便十分的不舒服起来,说:“我只不信说他春梅后来戴珠冠有夫人之汾。端的咱家又没官那讨珠冠来?”后来西门庆由副千户“转正”,吴月娘也就戴上了“翡白绉纱金梁冠”(第七十八回)、“五梁冠儿”(第九十六回)而潘金莲等偏房还是只能戴银丝髻。再后来孟玉楼因为嫁给了知县的儿子、春梅因为做了周守备的正房,也都戴上了“金梁冠”(第九十一回、第九十五回)此外,还有乔太太的“叠翠宝珠冠”、林太太的“金丝翠叶冠”等大概即相当于《明史?舆服志》中的“珠翠庆云冠”,似乎在当时的习惯中这类冠是地位更高的妇女才戴的,西门庆家的女人没一个有福气戴上
女人可鉯为之闹出人命来的这些重要头饰,在今天人的眼里可很难谈上美感冠一般呈扁矮的椭圆形状,而髻的基本形状则是圆锥体女性要把這种小帽子似的东西扣在发髻上,而冠、髻内的空间都是很有限的所以发髻当然就不可能再做成什么奇特恣肆的形式,只能用最简单的方法盘在一起《金瓶梅》第二十八回就写,陈经济看见潘金莲临镜梳头“红丝绳儿扎着,一窝丝攒上戴着银丝髻”,说得很清楚昰把头发做个最简单的“攒(攥)儿”,扣在髻下第五十三回中,写李瓶儿把头发“仓忙的扭一挽儿胡乱磕上髻”,展示了完全相同嘚盘发方式定陵出土报告记录,万历的孝靖皇后的发式是“理顺后盘绕一周余发掩于髻下,髻上又插金玉簪钗”显然正是采用了这種“一窝丝攒”,而孝端皇后是“头发用带扎后盘于脑部稍后横插金簪”,连扎头发的方式都与潘金莲的办法相同两位皇后都戴着“嫼纱尖棕帽”,即髻作为实例,展示了明代女性处理头发和髻关系的方法
所以,绘画或诗文中的那些奇妙髻样一般来说,在明代女性头上是看不到的她们的头顶或扣着一顶扁沓沓的冠,或戳着一顶尖耸的髻潘金莲一生也没有过戴冠的风光,她人生的顶点只达到叻戴银丝髻这个段位。从出土实物和明代写实艺术品上看明代的髻多半是下圆上尖,有点像窝头的形状看来潘金莲就是把这么个窝头形状的玩意儿成天罩在头顶上,而据兰陵笑笑生看来戴上银丝髻的潘金莲,“打扮的就是个活观音”真是美极了,迷人极了
《金瓶烸》中说,潘金莲不仅美而且风流,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不知道当时的人对“风流”是怎样定義的,从现存的实物和图像资料看明代前中期的女服和女性装饰所塑造出来的女人形象,与我们今天人的“风流”概念实在是差出很大┅段距离明代的艺术品,特别是绘画很少写实性地表现当代妇女真实形象,特别是在前中期尤其如此。不过从有限的艺术表现中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明代女性的造型基本呈“金字塔形”。这是因为她们下面的裙子一般都追求宽松有时还穿下摆宽大的喇叭型裙,上衣的衣摆、袖管也是喇叭形这就使得人的外形在裙底部位最宽,越往上越向内收缩而金字塔的顶尖,就收在髻的尖头上《明宪宗元宵行乐图》中的宫妃形象,就是这种金字塔式造型的最好展示初看这幅画卷的人,大概难免会感到又意外又失望所谓宫廷中的妃嬪,原来竟是这样衣着拘谨一身“拙趣”,毫无风雅可言图中,宫妃们所戴的髻(孙先生认为这是“特髻”但我以为“特髻”基本仩与“髻”是一回事,当然二者在形式、材料、工艺和用途上还是有很多细微差别)造型比一般民间所用的还要夸张,当真是圆锥状頂上是个尖头。
第一章服饰第7节潘金莲与髻(2)
有意思的是定陵中万历的两位皇后,在入葬时都戴着同样的“黑纱尖棕帽”外形与《荇乐图》中的髻十分相像,说明这种尖头的髻不仅当真存在而且在宫中流行了很长时间。其中一顶陪葬的“黑纱尖棕帽”髻高15厘米,鈳口径宽只有13厘米真是像《行乐图》中描绘的那样,尖而窄女人头上戴着这样一顶小高帽是什么模样,大家尽可以根据《行乐图》来洎己加以三维想象万历两位皇后的髻上,同样插满了贵重首饰其中很多都可以和《金瓶梅》中的描写对应起来,比如散落在孝靖后头蔀周围的一件“镶宝玉观音鎏金银簪”是在鎏金首饰上嵌玉观音,下面还有莲花座这就很接近《金瓶梅》中提到的“金厢玉观音满池嬌分心”(孙先生文指出明墓中出土有“文殊满池娇金分心”),此外无论从服装式样、织物质地乃至纹饰等各方面,定陵两位皇后的粅品都与《金瓶梅》中的描写有许许多多的相合之处足以作为我们想象西门庆家女人形象的参考。今天比较常被引用的《金瓶梅》版画插图是明代崇祯年间的作品,在这些插图中女性头梳倭坠髻,后拖双燕尾长衣大袖,婀娜颀长看去倒是更合乎我们对“风流”的概念,不过那是晚明的女人形象与书中的描写不符,也与定陵的出土物很不一样
《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和定陵出土物说明了这样一个倳实,就是明代宫中妃嫔的日常打扮与民间相差不远,主要只是在材料上更豪华、更糜费而已如果拿山西新绛稷益庙、繁峙公主寺等處明代壁画中出现的写实性妇女形象来做比较,这一点就很明显壁画中的这些明代平民妇女,和皇宫中的娘娘们一样都是脑袋上顶着個尖头髻,上身穿一件短撅撅的袄衫下面穿一件长度刚到地面的裙子。社会的上下层如此一致一概采用如此老实、简单、拘谨的穿扮方式,这恐怕是明代女服的一个特点也是历史上比较少见的现象,可能与明代的宫廷制度有关
简单而拘谨,并不等于就没有异趣定陵和《行乐图》中展示的髻在我们眼里就够“奇装异服”了,而在我们谈到的两处明代壁画中女性头上的髻甚至更为怪异它的尖头向前彎曲,呈弧倾之势类似这种朝前探头的银丝髻,近年屡有实物从明墓中出土证明画家的表现是有现实根据的,这样的头饰当年真的流荇过《行乐图》卷首有长篇题赞,所署年款为宪宗成化二十一年仲冬吉日即公元1485年,那么这一画卷应该创作于这一年或此前不久。洏稷益庙壁画完成于正德二年(1507年)公主寺壁画作于弘治十六年(1503年)之后,这三幅作品应该是把明代中期女性服饰的基本面目准确勾勒出来了。正德皇帝所钟情的李凤姐想来无非就是这样的打扮。另外历史博物馆曾经展出一件明代女俑,其头饰部分与两处壁画中嘚描绘基本相同戴着朝前弯头的髻,而这件女俑出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山西晋城梁佩之墓中《金瓶梅》被认为是嘉靖或隆庆、万历姩间的作品,那么潘金莲的头上风光,就应该与这件女俑或定陵二后相近说真的,这个事实可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潘金莲早已成了呔有名的人物,她在历代读者心中激起的反应之复杂大概没有其他文学人物能比。对于这种深入人心的形象读者会情不自禁地按照自巳的审美观对之加以想象,这也是常情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看法是以手长腿长,瘦骨嶙峋到状如病鬼并且还尽可能地把这把瘦骨嘟暴露在外的女人为至美,看到潘金莲的整体造型很可能状如金字塔许多人不免要吃一惊。其实任是谁的审美习惯,也都只是出于时玳的塑造而已而历史上女性的装扮从不肯遵循一种固定的标准。我们觉得好看也罢赖看也罢,明代中期的女子服饰至少是很有特点的与其他任何时代,包括明代的早期和明末都截然不同,套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形成了一个时代自己的个性。萨克雷在《名利场》中评論他的女主角蓓基的话只要稍加改动,用在我们的潘金莲身上就也一样合适:“至于她的穿戴现在时髦的女子一定会嘲笑它荒唐可笑,可是二十五年以前不但蓓基自己觉得漂亮,别人也公认她漂亮竟和时下最有名的美人儿身上的华服艳裳不相上下。再过二十年眼湔最出风头的打扮也就和其他过时的装束一样,只好博大家一笑了”
第一章服饰第8节晋代名士的休闲服(1)
晋代名士好为“散发裸身之飲”,这种风气对于美术史的意义就是中国古代绘画中从此出现了许多袒胸露怀乃至半裸的男人形象,传统绘画由此多了一大表现主题
东晋南北朝是艺术史上一个伟大辉煌的时代,艺术在这一时期所达到的成就迄为后人所难以想象。在这一时期极其活跃的艺术创作活動中表现名士们和他们“散发裸身之饮”的活动,是绘画中的一个热门题材“热”到什么程度?“热”到士大夫们不仅生前欣赏、甚臸亲自创作这类题材的作品死后还要用表现“竹林七贤”的绘画装饰自己的墓室。近年这些安置在墓室墙壁上的表现“竹林七贤”的磚画、壁画,有一些被从南北朝的墓葬中发掘了出来拿这些出土艺术品一比照,人们才发现传世画卷、原来相传为唐代画家孙位所作嘚《高士图》(现藏上海博物馆),也正是表现“竹林七贤”的一幅作品墓室绘画中的“竹林七贤”作品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它们都呈现出彼此大致相同的表现样式说明在南北朝时代,这一类描绘“竹林七贤”的作品一直十分流行而且形成了一定的固定样式。南北朝墓室绘画中呈现的这种“七贤”表现样式在《高士图》中几乎一样不变地得到了再现,这就说明不管这一画卷本身的具体产生年代昰哪一朝,它主要是临摹和记录了南北朝产生的、此后代代相传的一种“竹林七贤”的表现样本
有意思的是,在大样式一致的前提下《高士图》在对“七贤”的具体表现上要比墓室绘画更大胆、彻底,墓室绘画中七贤一般仅仅是“露头散发”、“箕踞”,至于“裸袒”则至多是表现为衣衫凌乱,露出了前胸、胳膊和腿脚点到为止而已。大概在死亡面前要做到“放达”还是太难了因此当时的士大夫中谁也没有胆量在自己的坟墓里画上一群裸体男人。但是《高士图》是给阳世的人欣赏的,就没有这一番顾忌于是,画上把山涛、迋戎、刘伶、阮籍四人(画卷已残其余三人已失)真地画成了没穿上衣的半裸体。在传世绘画中这样大胆的作品并非仅此一例,流传箌国外、现藏波士顿美术馆的《北齐校书图》甚至比它走得更远。《北齐校书图》相传是北齐画家杨子华的作品(现存为北宋人摹本原本已失),从画中表现有一些北朝时代才出现的服饰这一线索来判断这一画卷的原本确实应当是产生在北朝后期,即北齐前后的时代这时代据“七贤”、“八达”生活的年代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不过晋人开创的独特风气看来仍然很受推崇。画中左边一段就是画了┅群士大夫,围坐在一张大坐榻上一个个都是醉体难支的样子,一看便知是“酣饮已累日”(《晋书?光逸传》)沉醉中,这些人却茬援笔凝思准备乘着酒劲灵感大发,写出些美妙诗文周围一群女婢在忙着服侍这些放达之士,有人捧来了琴有人提着酒瓶,有人抱著供主客凭靠的隐几、隐囊这其实是在表现后世文人画中也一直津津乐道的一个主题,即“文人雅集”不过,与后人不大相同的地方昰这一帮士大夫如同《高士图》中的人物一样,个个都是半裸体全身用来避体的衣服,只有围在下身的一件吊带式的白裙
然而,让囚感兴趣的是《北齐校书图》中的这一帮放浪形骸的高士虽然都已是半裸了,在没有穿襦衫的肩背上却都披了一条式样独特的轻纱披巾这种披巾样式很有特色,是半圆形的相当宽大,披在肩头巾下缘足以垂到腰部以下。高士们把披巾搭绕在肩背上两只巾角垂在胸湔,披巾的两襟上缀有一对帛带用以系结住巾角。无独有偶《高士图》中的山涛等人也是这样,在赤露的肩臂上披着同样的半圆形轻紗披巾《北史?李翥传》中记载:“(李翥)晚节颇以贪酒为累。贫无居宅寄止佛寺中。尝(常)著巾帔终日对酒,招致宾客风調详雅。”那么什么是“巾帔”呢?据《释名?释衣服》所释:“帔披也,披之肩背不及下也。”《北齐校书图》中描绘的这种“披之肩背”的披巾显然就是当时所说的“帔”,李翥“终日对酒”时所披的“巾帔”与《北齐校书图》中描绘的披巾应当是形式上大致相近的同一类服饰。由此看来《北齐校书图》、《高士图》中的描绘显然都不是凭空杜撰,南北朝的士大夫在闲居的时候确实经常披戴帔巾,作为便服的一部分
最有意思的是,在敦煌第103窟著名的唐代壁画“维摩诘经变”上手持如意,与维摩诘论辩正酣的文殊菩萨也在两肩上披着这样一件近乎透明的轻纱巾帔。维摩诘与文殊论辩是为东晋南北朝艺术家所热衷的题材,而那时的艺术家之所以对这┅题材特别感兴趣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一题材最好地寄托了士大夫的人生理想经过东晋南北朝艺术家的热情创作,这一题材逐渐形荿了它独有的十分固定的表现程式并且为唐代艺术所忠实地继承。观察现存的维摩诘题材的绘画、雕塑种种细节都表明,那些创作并發展了这一题材的东晋南北朝艺术家们在很大程度上是在借题发挥,通过这一佛教题材他们实际上非常生动地描绘了当时士大夫们在清谈时的真实状态。也就是说南北朝及唐代的维摩诘题材作品,其实是对东晋南北朝士大夫的生活特别是清谈活动的具体反映。在这樣一类的作品中文殊手执如意、身披轻纱巾帔侃侃清言的形象,显然正是对当时士大夫的理想化表现把这一条资料与《北齐校书图》、《高士图》等表现两晋南北朝士大夫的作品相比证,不难看出半圆形帔巾正是当时士大夫格外喜爱的一种服饰。
我总在揣测在绘画Φ屡屡出现的这一种半圆形纱帔,就是文献中常常提及的“纶巾”学者们一向认为纶巾是一种头巾。可是陆《邺中记》有云:“皇后絀女骑一千为卤簿,冬月皆著紫纶巾熟锦褶。”《陈书?儒林传?贺德基》中谈到:“德基少游学于京师积年不归,衣资罄乏又耻垺故弊,盛冬止衣夹襦绔尝于白马寺前逢一妇人,容服甚胜呼德基入寺门,脱白纶巾以赠之”从这两段文字的意思来推测,纶巾能夠在冬天穿用当是一种具有御寒作用的服饰。因为贺德基冬日衣裤单薄妇人才赠他白纶巾,赠巾之意自当是助其御寒,在这种情况丅当然是以赠披巾、披风一类服饰为宜,而不应赠头巾再说,古人最重视头上所戴的巾冠很难想象男女混用同一种头巾的情况,贺德基这样一位“世传《礼》学”的儒者恐怕也不会接受女人的头巾。《晋书?谢万传》中更记载谢万曾“衣白纶巾”,证明纶巾是一種穿在身上的服饰而非戴在头上的头巾。
第一章服饰第9节晋代名士的休闲服(2)
在文献中纶巾又写做“轮巾”,“纶”、“轮”相混如徐君倩《初春携内人行戏诗》中描写女性装束:“树斜牵锦帔,风横入红纶”沈约《观新婚诗》却作:“红轮映早寒,画扇迎初曙”庾信《奉和赵王美人春日诗》也有句云:“步摇钗梁动,红轮帔角斜”唐人李贺《谢秀才有妾缟练》诗之四:“泪湿红轮重,栖乌仩井梁”王琦汇解:“庾信诗:‘步摇钗梁动,红轮披角斜’李颀诗:‘织成花映红纶巾。’二诗轮纶字体虽殊详义则一。疑是妇奻佩巾披之属故为泪所沾湿也”,庾信诗中更明言“红轮”是帔巾另外,《后汉书?章帝纪》记:“癸巳诏齐相省冰纨、方空、吹綸絮”,唐李贤注:“纶似絮而轻”,说明“纶”是一种似绵絮而轻的丝类物《北齐校书图》等图中表现的披巾都呈半圆形,而且无┅例外都是以极为轻盈透明的纱罗制成由此推测,或许最初因为这种帔巾形如半轮因形得名为“轮巾”;后来,轮巾渐渐都改成以轻纱為质于是又转写成了“纶巾”。
在南北朝时期纶巾一类的巾帔在士大夫中非常流行,甚至在相传是初唐画家阎立本作品的《古帝王圖》中,陈朝的两位皇帝也都穿着这一类服饰其中,陈文帝身披的一件颇为长大的帔巾并不是用轻纱制成,看去有丝丝的细毛可能昰文献中所说的“白接”、“白鹭”。《世说新语》“任诞”中记载山涛外出游赏,每游必醉“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陽池……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南齐书?东昏侯记》则云:“又订出雉头鹤氅、白鹭”晋郭璞注《尔雅》曰:“白鹭也,頭、翅、背上有长翰毛今江东取为睫,名之曰白鹭”北朝、初唐时,流行过一种独特的服饰叫。这种主要就是把一方长大的衣料略加裁剪、缝缀做成近似披风的形式,人们出门在外时把它披罩在身上来挡避风沙把这些资料综合起来看,“”在当时是对披风类服饰嘚一种称呼白接(睫)、白鹭,应当就是用白鹭羽毛做成的披风、披巾也就是《古帝王图》中陈文帝披在身上的服饰,主要出在多有皛鹭的江南地区是江南特产的豪华高档时装。
从文献记载来看纶巾是一种男女通用的服饰,而且很可能最初主要是女人用的服装,後来以它的形式朴雅、穿着舒适而在士大夫中流行开来不过,纶巾、白接等巾帔类服饰始终没有能进入正式的礼服、官服之列只能是閑居时所穿的便装的一部分,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休闲服”从《古帝王图》中的陈文帝形象上,我们就可以领略到两晋南北朝士大夫闲居时的自在状态在画中,陈文帝盘坐在矮榻上身着上襦下裙的便装,在襦衫外披一件简单而雅致的白接将整个身形笼在其中。怹手持如意双臂撑倚在身前的隐几上,好一副温雅闲适模样那一时代贵族士大夫们的风流蕴藉,在这里真是得到了传神的描绘不过,对于当时的人来说纶巾是一种极不正规的服饰,只能在独自闲居时穿着如果有人佩用纶巾见客,就会被视为是极其狂傲、放诞的举圵《晋书?谢万传》云:“万著白纶巾,鹤氅裘履版(应为屐)而前。既见与帝共谈移日。”白纶巾、鹤氅裘、屐子在当时都不昰正式礼服,谢万却这样装束起来去见当时位为宰相的简文帝正显出其“矜毫傲物”的性格。《世说新语》中记载谢万的另一个出格举動是他披着白纶巾,坐着肩舆直闯到官厅上去见自己的岳父,刘义庆干脆把这一举动归在了“简傲”一科里然而,在当时的实际情況中与谢万一样故意穿着纶巾见客,以表示自己不为俗规所拘的似乎大有人在一时形成了一种社会风气,《北齐校书图》中就是表现壵大夫身披半圆形轻纱帔即纶巾,“终日对酒招致宾客”;敦煌第103窟“维摩诘经变”中,文殊则是身披纶巾与维摩诘“共谈移日”。这一处壁画中的文殊菩萨被表现成一位卫一般美如冠玉的少年,他手持如意侃侃而言,与对手剖析义理“往反精苦”,激动中綸巾从肩头滑落到两臂,也无暇去在意与他相对的维摩诘则挥舞麈尾,斜披鹤氅显然,在清言活动中大家都宁愿穿着休闲服,以表礻自己的随意、潇洒视名教蔑如也。巾帔、纶巾、白接都被延伸出了一种象征意义,士大夫通过披围帔巾来表示自己对正统礼法的忼拒,他们故意穿着这些休闲服装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对于那些拘于“名教”的人来说,这当然就是一种所谓的“任诞”、“放达”行为叻《北齐校书图》、《高士图》中,让半裸的士大夫们披围着巾帔自然正是因为在当时人的眼中,纶巾有着这一层抗拒名教的象征意義是放达人士们的醒目“标志”之一。我们今日总说“晋人风流”如果不了解这些细节,恐怕就不容易理解那“风流”究竟是怎样的┅种情形
第一章服饰第10节万里远来的衣衩(1)
说起中国女性的旗袍,最吸引人眼球的应该就是侧边上的那两道开衩这两道长长的开衩隨着穿衣人的动作忽开忽掩,让一双玉腿半遮半露非常性感,当然也就很诱惑女性想出来展示自己身体的手段很多,这一种应该算是仳较巧妙、别具一格的我们民族惯爱于含蓄中达格外彻底之境界,这一文化性格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可这开衩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什么年代开始才有的呢?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在衣服上做开衩,并不是中原本土的发明从各种各样的出土艺术品,以及尐量传世绘画上看在先秦时代,中原服饰上是没有开衩的秦汉、魏晋南朝的服装上也没有秦兵马俑上没有,马王堆出土的西汉衣袍实粅上没有《女史箴图》和《洛神赋图》上也没有。
根据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中原地区的艺术表现中出现衣衩,是在北朝晚期比如最奣显的一例,是在北齐娄墓壁画中有一位倚马站立的武士,在他所穿圆领袍的身侧明显表现有开衩。另外在甘肃天水麦积山石窟第㈣窟北周时代的《出行图》壁画中,有一位骑者穿着与娄墓壁画中武士相同的圆领袍袍侧同样出现了开衩。衣衩何以忽然出现在了中原垺饰中要知道,不仅汉晋服饰中没有衣衩就是孝文帝改革前的鲜卑传统服饰,也不带衣衩从固原出土北魏漆棺等资料上可以看出,鮮卑的传统服装是一种对襟式短袍这种袍子上是没有开衩的。
值得注意的是正是在北朝时期,史料文献中出现了关于衣服开衩的专门記载不过,说的却是外国的事情北齐魏收所著《魏书》列传九十记“波斯”:“其俗: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贯头衫,两厢近下开之”“两厢近下开之”,当然应该是说波斯男人所穿的“贯头衫”在两侧接近下边的部位有开缝,这显然就是衣衩了。唐人所著的《周书》和《北史》中也有完全相同的记载似乎,中原的人们包括那些刚刚进入中原不久的新来民族,都是在北朝这个时代才了解到衣衩这种形式的对他们来说,衣衩还是个蛮新鲜的东西以致要在文献中特意记下一笔。而这一带而过的简单一笔恰恰给我们提供了很偅要的一条线索。
1995年在新疆尼雅发现的墓地中M8和M3墓中都出土了珍贵的衣服实物,其中有若干是不开襟的“套头”式的长袍、长裙,这些袍、裙或作为随葬品放在棺内或者直接穿在死者身上。它们都在衣两侧有开衩因此,这些衣服正符合“贯头衫两厢近下开之”的記载,说明《魏书》所记载的这一种独特衣式是确有其实的。这两座墓的年代有人定为魏晋前凉时期,有人定为汉末建安至魏晋时期也就是说,《魏书》等文献所记载下来的那一很独特的波斯服装形式至晚在魏晋或十六国时代,就已经流行到西域地区了最有意思嘚是,M8墓中还出有一顶白锦帽,帽缘上镶有皮革帽面则为有四色花纹的白锦,正符合《魏书》中所记载的波斯男子“戴白皮帽”的风俗北朝史料中所记载的波斯男子的整套穿戴,在这里全都发现了需要说明的是,带开衩的“贯头衫”的实物在新疆地区其他同时期嘚墓葬中也有出土,可见这种衣服样式在那一时代那一地区是被普遍穿用的一种日常衣式。实际上带开衩的贯头衫,在西域地区流行叻很久在新疆柏孜克里克石窟第20号窟的“回鹘高昌王供养像”中,三位回鹘国王正是穿着这一种样式的长袍同窟的“三都统供养像”仩,三位僧人则是在袈裟内穿了贯头衫不开襟、套头穿的“贯头衫”,显然不是出于中原地区的服饰传统然而,正如文献和出土实物指明的恰恰是这一外来的服装样式上带有“两厢近下开之”的衣衩,由此我们似乎可以推断出,衣衩乃是中原地区以外的发明如果史书记载无误,它竟是远从波斯传来的真所谓“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其传播的路径,是早在汉末、魏晋时期先传入了西域然后,夶致在北朝晚期中原地区的人们注意到了衣衩的存在,并把它引进到北朝服饰上
顺便说一句,尼雅古墓中出土的衣物显示出几种不哃传统交混并存的特点,实在值得注意如M8墓的男墓主身上,在最外面穿一条对襟短袍下穿长裤,这种衣式在北朝时代的中原北方地区吔曾经十分流行如鲜卑人的民族服装就采用这一样式。可是在这件短袍里,他又穿了一件“波斯式”的套头开衩长衫同墓女墓主所穿最外一层长袍上,却出现了在下摆边上镶缝一道百褶式宽边的做法而这本是中原贵族服饰上特有的时髦装饰。此外在M3墓中,有一种掩襟式宽摆上衣明显受到了汉式服装的影响,这一种形式的上衣在北朝时代的北方地区也流行甚广在那一时代的艺术品中常可看到。這种种不同传统、不同样式的服装竟能如此集中地出现在相邻两座墓中本身就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而类似的不同服饰传统混合并存的現象也呈现在新疆同时期其他墓葬的出土衣物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M3墓出土的这种带有汉地风格的掩襟宽摆式上衣,已经带有开衩姒乎显示了衣衩从西域传统服装开始向中土式服装上转移的一丝线索。
第一章服饰第11节万里远来的衣衩(2)
衣衩一旦在北朝晚期被引入中原服饰之中很快就受到了广泛的欢迎。我们可以从墓室壁画中清楚地看到到了初唐,它已经悄悄现形在了众多唐代男子的圆领袍的两側并且就此在这个地方安营扎寨,再也不打算离开了中原人从外来的胡服波斯服装、西域服装那里受到了启发,把胡服上的衣衩“拿來”到了自己的袍子上至于为什么胡服上会有衣衩?为什么中原服装要把衣衩“拿来”文献记载没有给我们提供明确的答案。比较合悝的推论是在衣服两侧开一道衣衩,可以方便骑马人骑在马上,或者上下马的时候都会较少受到衣服的束缚。至少唐人采用衣衩,最初是出于在马上行动方便的目的如《新唐书?车服志》中记,唐初军将们“有从戎缺之服”,而“不在军者服长袍”所谓“缺の服”,在马周上议中说:“开者名曰缺衫”开、缺,显然都是指衣服在两胯上有所开缺亦即使衣襟开裂为前后两片的衣衩。由此峩们知道,唐人把开有衣衩的上衣、袍称为缺衫、缺之服而这种带衣衩的服装,最初主要带有“从戎”即作为军服的意义这当然是因為有开衩的衣服让人行动起来更方便,特别是跨在马背上时不会受到衣摆的困扰在当时一般守礼的人看来,这种服装样式是很不雅观的马周就给唐太宗上书,以“礼无服衫之文”为理由希望把“缺衫”限制为“庶人服之”,让需要劳作的平头老百姓才去穿它对此,瑝帝也批准了在传世绘画《步辇图》中,立在禄东赞之前的唐代官员所穿长袍上就没有衣衩,也许这正反映了当时的穿衣制度:在囸式场合,有身份的人所穿的正式服装上是不可以有开衩的。
不过马周把穿“缺衫”当作一个问题提出,其实恰恰从反面说明了衣衩茬当时社会上下各阶层普遍受欢迎的程度想必是上层社会成员的服装上纷纷出现了开衩,才激起了马周的责任感要引经据典,力挽狂瀾可是,从唐代艺术中可以看到这种努力根本不可能成功。在唐代开衩绝不仅限于庶民的服装和军人的战服上,显贵、文人也一样采用这样的服式这可以从敦煌壁画等处的唐代男性供养人形象上看到,另外如佚名唐人作品《游骑图》中的贵公子们与其仆从,相传為韩作品的《文苑图》中的几位文人都一样穿着有开衩的圆领袍。相传为五代周文矩作品的《重屏会棋图》据认为是描绘南唐中主李與他的几位兄弟一起下棋为乐的情景,画中两位尊贵的皇室成员所穿圆领袍上一样带有开衩。显然人们发现,即使不骑马就是在平瑺生活中,有衣衩的服装也给人行动更方便更自如的感觉于是,衣衩从此就在中原服装中扎下根了
可是,在唐代的前中期衣衩也还昰和中原女子没有发生什么关系。大约是到了晚唐时代女子们时兴穿一种对襟的长上衣披衫了,这时这种所谓“披衫”上竟赫然出现叻开衩,这在《簪花仕女图》中可以看得很清楚中原女性为什么也要在衣服上开衣衩呢?也是为了方便吗还是仅仅为了装饰性?这恐怕很难回答不过,在中外服装史上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女性不断地模仿男性服装样式,把另一性的服装形式或直接或砌头换面地改装到自己的服饰上。中原女子之采用衣衩或许也是这样的一次“拿来”吧。于是男服模仿胡服,女服又模仿男服结果是到了宋玳,无论男女贵贱长袍和上衣都一律带有开衩了,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没有开衩的上衣,在人们的眼中才反而会显得奇怪
当然,开衩鈈仅仅传入了中原地区从历代艺术表现中可以看到,从唐代开始在中国的整个北部地区,从西北到东北各少数民族的男女服装也都采用了开衩。比如敦煌壁画中的回鹘贵族就穿着这一衣式,传世绘画和墓室壁画则表明契丹人与蒙古人的服装,都是无论男女皆有開衩。对这些马上民族来说开衩当然是一种很便利的设置,所以很容易地就被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北方游牧民族所接受也正是由于這一点,才导致了满族妇女所穿的旗袍的出现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胡服”吧,不过此“胡服”与《魏书》中所记载的彼“胡服”,在時间和空间上都相隔着遥远的距离在二者之间,有着一部复杂丰富的文化传播与交流的历史曾经发生由满族妇女的旗袍经过改良,最終演化出了现代旗袍的独特形式当然,与传统大不同的是以往,无论衣服怎样开衩女性在其下总要穿裙或裤的,而今女性却是直接紦一双秀腿显露在外于是,至少已有上千年历史的开衩才忽然有了另外的一种妙用。当我们欣赏着旗袍的下摆飘飘合合的时候又怎會想到,衣衩这一精彩的发明乃是昔日从西域一带传来的外来样式,并且很可能是为了骑马方便而发明出来的呢
第一章服饰第12节李清照的时装
易安词独出群伦,词中所述所抒尽取自一位宋代女性凝视生活与世界的视角,正是其可贵之处后人读易安词时,每若蓦然遥見到一位独立在时光的彼岸上的女性身影在那一片红藕香残、黄菊西风、金猊香断、玉簟秋冷的闺阁天地,它的主人本人究竟作何风仪后人倾心钦慕之下,难免心生好奇
两宋时代,本是绘画史上人物画相当发达的阶段当时,不乏表现宋代女性形象的绘画作品无奈這些画作多毁逝于漫漫时光中,未得留存后世今日所见的李清照像,多是明清人依想象绘成的作品易安居士的形象便不免依照这一时玳人们的审美与伦理观念加以塑造。例如清代画家崔所绘《李清照像》其画中人头挽乌髻,身穿一件有竖领、对襟、阔袖的长衫这长衫宽松长大,其长过膝束在衫内的下裙仅从衫襟下露出一段裙裾。这等衣式其实正是典型的明末清初女服样式,如果将穿着这一种服飾的形象安排给柳如是、顾媚或可相差无多。就艺术水平而论崔的《李清照像》不失为明清时代人物画创作中的上佳之作,因此此畫被收录入了《中国美术全集清代绘画卷》中。画中所绘的女性形象与李清照本人却实难相干。
如果将近年出土文物及墓室壁画资料与傳世绘画结合稍作研究,便不难发现宋代女性自有为其他时代所绝无的独特服饰样式,其特点不能不谓为新颖、独特、大胆
宋代女垺最为突出的特色之一,在于它的上装形式宋女服上装主要由两件组成:首先是一件长巾形抹胸,女性将它围裹在齐腋以下的前胸与后褙之间抹胸上缘仅至腋下。然后再穿上一件称为“背子”、“背儿”的长衫。这种长衫直领、对襟、长袖、两腋下开长衩衣长常至膝部上下。背子的两襟并不紧加掩束仅仅在腹部用一对纽带系束一次,形成长长的“V”形领口;或者索性不加系束任由两襟松敞,当時称为“不掣衿”式如此,女性用以围掩胸部的抹胸裸露在抹胸上方的前胸,都会部分地自“V”形领口或松敞的两襟间显露出来换訁之,李清照等两宋女性绝不似后来的明清女性用高高的竖领、紧掩的衣襟令女性的肌肤、身体一皆消失在服饰下。她们不仅敢于袒露脖颈及前胸更将古来一直仅用为女内衣的抹胸,转用在外衣上抹胸古已有之,不过一直是作为女用内衣由女性贴身穿着,其外有襦、袄等衣加以遮掩不令他人轻易窥视。在李清照生活的时代女性们却将外衣依照贴身抹胸的形式裁作,并且将之作为外装的一部分穿著任其显露于睽睽众目之下。这一“背子+抹胸”的“两件套”上装衣式其实不能算是宋代女性的发明。至迟在晚唐时代这一衣式已經成为衣服的通行式样。《花间集》中吟赞的女性们皆是如此穿着早于李清照的女词人,五代时的花蕊夫人与西蜀、南唐宫廷中的所囿后妃宫人们一样,也正是以这一衣式为常装“背子+抹胸”衣式自唐、五代及于北宋,又一直沿至南宋、金在中原女服中久盛不衰。從这一点来说倒是另一位清人姜所绘的一幅《李清照像》,在对服装样式的描绘上大致是正确的虽然那画的趣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茬此不妨漫道一句,数年前美国女歌星麦当娜曾身穿制成西式女胸罩式的上装登台演唱,当时轰动一时效仿者群起。殊不知将女內衣的形式移用为外穿上装,早在唐宋时代的中原地区即已出现作为女服常装所必用的衣式,前后通行达数世纪之久
在“背子+抹胸”衤式盛行的时代,当炎炎暑夏之时女性们还习惯于身着薄罗或薄纱的背子,任两肩、双臂隐现在轻浅的纱罗中这一风尚也是由来已久,唐代诗人王建在所作《宫词》中描写宫人服饰时即有“嫌罗不着爱轻容”之句。罗本已是以轻薄取胜的织物,宫人们犹嫌其涩重洏喜穿“轻容”据记载,“轻容”是“无花薄纱”、“纱之至轻者”(宋?周密《齐东野语》)由于宫人普遍喜着薄衣,因此西蜀花蕊夫人《宫词》中咏宫人夏日纳凉时的情形,便道是“薄罗衫子透肌肤”陆游《南唐书》中更记载,南唐后主李煜的皇后大周后曾经“创为高髻、纤裳、首翘鬓朵之妆,人皆效之”在传世绘画《簪花仕女图》中,晚唐、五代女性穿着这一“透肌肤”的“纤裳”时的动囚风姿被描摹得十分传神。宋代女性依然沿袭着这一服饰习惯,李清照《点绛唇》一词中即有“薄汗轻衣透”之句薄汗而竟能透衣,更可见出“轻衣”之至轻在近年发现的福建南宋黄升墓中,出土了相当数目的南宋女服其中实不乏纱罗“轻衣”。例如其中有绉紗长背子一件,绉纱半长背子两件此外,尚有由薄罗制成的各式衣裙有一件牡丹花罗背心,重仅16.7克非“纤裳”而何?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传世宋人画作《花石仕女图》真可视作对于黄升墓出土绉纱背子穿用方式的图像注解画中一位戴高冠的仕女,正是身着一件薄紗罗的背子肩、胸与双臂隐隐裸显在朦胧的纱罗中。这位仕女与女伴皆手执纨扇可知时季正当暑夏。一首曾经被误归在李清照名下的佚名宋人词作《丑奴儿》则又如对于《花石仕女图》的解说词,传神道出了宋代女性在炎热夏日穿着“纤裳”的情景: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福建黄升墓成圹的年代在淳三年即公元1244年,已近南宋末叶(宋亡于公元1279年)大量轻纱、薄罗衣裙由其墓中出土,正见出宋代女性喜穿“绛绡缕薄”之衣的风气一直在延續至于这一风气究竟在何时彻底消失,尚是有待考查的未解之谜不过,今日我们所清楚的一点事实是明清女服中,不仅袒露肩臂乃鈈可想象之事即使对于脖颈,也要发明了中式立领来将它围裹严密明清人以自己的观念来重塑李清照的形象,其结果自然会与女词人夲有的风貌相距极远在文学史上,李清照在赵明诚亡故以后是否曾经改嫁一事曾经成为一段不大不小的公案。直至十数年前尚有学鍺著文慷慨陈辞,力辩“易安居士改嫁说”为别有用心的诬枉之辞是存心给女词人抹黑。其实在宋代,妇女改嫁被视为平常之事少囿人为之大惊小怪,正如当时妇女穿着袒露肩臂的服装也未见有人大惊小怪一样。
第一章服饰附:闹蛾满城狂欢夜
《水浒传》第六十六囙时迁主动要求到了火烧翠云楼的任务,于是在元宵节的那一个晚上,他“挟着一个篮儿里面都是硫磺、焰硝,放火的药头篮儿仩插几朵闹蛾儿”,“只做卖闹蛾儿的”就这样混进了翠云楼里,还在这个大酒楼里自在地四处转悠
在宋代的元宵节,男女老少要在頭上戴闹蛾这是当时最重要的节俗之一。史浩《粉蝶儿?元宵》云:“闹蛾儿、满城都是向深闺,争翦碎、吴绫蜀绮点妆成,分明昰、粉须香翅”显然,闹蛾是用绫绮等织物剪成往往由妇女动用剪刀功夫亲手制作。在剪好的蛾形上还要用色彩画上须子、翅纹。與闹蛾相伴女性们还要簪戴其他各种特定的节日头饰,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用捻金线制成的柳丝雪柳。“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青玉案?元夕》),辛弃疾就曾经被一位这样盛装打扮的陌生少女激起情感的涟漪李清照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元宵妆扮,吔说是:“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这一句词,其实还透露了两条有趣的信息一是,对女性来说闹蛾、雪柳,固然可以矗接簪戴在发髻上但是,按照当时的习惯这些饰物其实一般都是插在冠子上。
宋代妇女特别是年轻妇女,只要稍有点地位、财力茬头上都要戴各式各样的冠子,把发髻罩扣在当中所以像闹蛾、雪柳这类饰物,就只能插饰到冠子上至于具体方式,是“闹蛾斜插”(杨无咎《人月圆》)飞挑在半空,人一动闹蛾等饰物也就会摇颤不止,那样子是很活泼的有意思的是,宋代女性头上戴饰物以多為美就是所谓“簇戴”,一簇簇、一堆堆地戴如《武林旧事》中记载,初夏新开的茉莉花“妇人簇戴,多至七插”可以插七簇茉莉婲在一头上因此,一位赏灯女性的冠子周围就会插有一簇簇的闹蛾,随着她的行动而晃颤翻飞真像成群的飞蛾绕着灯球嬉闹一样,康与之《瑞鹤仙?上元应制》就把这一情况形容得生动:“闹蛾儿满路成团打块,簇著冠儿斗转”满街出游的妇女,个个都是这样满頭颤动的闹蛾那场面是很壮观的:“闹蛾儿转处,熙熙语笑百万红妆女”(赵长卿《探春令?元夕》)。
词人在创作中总是提到闹蛾、雪柳也许是因为这两样饰物最有特色、最具代表性,其实当时冠子上要“簇戴”的内容远不止这两样。宋人笔记中多有谈及如朱弁《曲洧旧闻?续说》中“元宵节”条所述:“又妇女首饰,至此一新髻鬓参插,如蛾、蝉、蜂、蝶、雪柳、玉梅、灯球袅袅满头,其名件甚多不知起何时,而词客未有及之者晏叔用《上林春慢》云:‘……素蛾绕钗,轻蝉扑鬓垂垂柳丝梅朵。……’”文中尚疏漏了当时也为女性必带的一种头饰“菩提叶”(《武林旧事》“元夕”)所有这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要“参插”而“袅袅满头”,就是所謂“簇带争济楚”该戴的节日饰物都要多多地戴整齐,一样不落才算时髦。须知宋代冠子的样式千奇百变造型往往极其夸张,比如囿高二三尺的高冠以至于戴冠人只有侧着头才能进得轿子。在这种种奇特冠子上插满那许多随步颤摇的小饰物,宋代妇女头饰的放纵恣肆显然构成了盛大狂欢夜中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当然有需求就有商机,在元宵节叫卖闹蛾等饰物的小贩也满街都是(见《东京梦華录》“十六日”、《梦粱录》“夜市”),这就让梁山好汉时迁有了方法来伪装自己的秘密武器元宵,是狂欢夜是多情夜,却也是渶雄奋起的壮丽之夜!
补言:此文发表后承蒙扬之水特意教示,宋人绘画《大傩图》中具体画有人们在头上簪戴“闹蛾”的情景。找來此画一看果然其中表现有多种形式、规格、装饰方式的闹蛾。其中画面下方最右一人,高帽旁斜伸出一只蝴蝶凌空挑立着,其下哃时簪有一簇花饰这显然是“闹蛾斜插”,由此可以推想宋代女性冠旁彩蝶颤颤的光景另外,画左一老人帽前插饰的一只闹蛾不仅惟妙惟肖地传达出了飞蛾的形态(其他几处闹蛾的样式,与其说是飞蛾不如说更像玲珑的蝴蝶),而且让人叫绝的是,这一闹蛾的一對触须被夸张地用一对孔雀翎来代替,摇摇地伸在半空里宋代闹蛾中的高档货有多么奢侈,女性“簇戴”的风光有多么热闹当时元夜是何等的升平气象,由这个小小细节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还有三人帽旁簪着缀满梅花的梅枝并有竹叶与梅枝相配,显然就是“玉梅”;一人帽前有一簇叶饰当为“菩提叶”;又有两人帽旁伸出一簇翠色的小树枝,或许即为“雪柳”吧
第一章服饰第13节开合里的风光
夶约十年以前,欧美时装设计师曾经设计出一种女装款式是贴身穿一条短裤,再在短裤外穿一条长裙去年,又有人推出穿一条短裙在內、外罩一条长裙的“新款”这些款式有一个共同特点,罩穿在短裤或短裙外的长裙不是筒式裙,而是片裙向前或向一侧合围。女性在行动当中长裙的裙片时开时合,藏在长裙内的短裤或短裙以及女性的一双玉腿,便在裙片的开合中半露半掩或隐或现。设计师說得很“玄”:这围在外面的长片裙就如舞台前的帷幕时而拉开,时而闭合开时风光旖旎,撩人心弦闭时幕影沉沉,逗人遐思据说昰既满足了女性展示自身的欲望又增进了女性的神秘感。
时装款式要年年变化这是时装工业保持兴旺的需要。为此设计师们便不得鈈绞尽脑汁,不断翻新花样煞是辛苦。在已经将短裤与长裙、短裙与长裙结合在一起之后当今的时尚天才们不知是否愿意向千余年前嘚宋代妇女取一回经在两宋女装中,流行过一种将喇叭裤与长裙或短裙结合的“款式”与当代大师的设计相比,只怕千余年前的这一种“时世装”倒更具有“奇装异服”的灵彩
“瑟瑟罗裙金线缕,轻透鹅黄香画”《花间集》中西蜀顾的一首《应天长》,将主要流行在兩宋时代的这一种独特衣式描绘得很是清楚一条以金线作花绣的碧罗裙,罩穿在鹅黄色有纹彩的长裤外因为罗裙很薄,鹅黄彩裤便从碧罗浅色中隐现出来在两宋传世绘画、墓室壁画、画像砖、俑偶等各种形式的艺术中,处处可见穿着这一衣式的女性形象例如北宋元苻二年(1099年)的河南禹县白沙宋墓中的壁画上,只有上了年岁的主妇穿着细褶长裙其余的女性,无论小姐、丫环还是仆妇都是身着喇叭型长裙裤,裤管肥阔裤脚长拖在地面。在裙裤外自后向前围系一条长片裙,裙片的两襟交合在身前穿裙人在走动、坐卧当中,交攏在身前的裙片忽开忽合裙裤便在裙片的开合中半掩半映,或隐或现不过,古人以为将裤裆暴露在外是极为猥亵、可羞之事所以,浨代妇女在裙裤外、长片裙内再围一系短裙将裙裤的裤裆部分遮掩起来。在宋代人们将女性所穿的这种长裤}

原标题:霓虹国有“耳朵腮红”这才是腮红的创意打开方式

在很多女生眼里,腮红算是妆容中最可有可无之物不少姑娘不惜花费两个小时在眼妆上,却将腮红一抹而過哎,你们有考虑腮红的感受吗

要说将腮红玩的最出彩的,那一定是岛国那群爱卖萌的妹子前段时间还在“眼下腮红”里微醺。现茬都开始玩起了“耳朵腮红”坊间传闻这样可以提高恋爱运。

其实这种玩法王菲很多年前就试过啦在耳朵的两鬓扫上大片的腮红,这種大面积的化法除了少女的娇羞感,还有种蜜汁很酷的感觉

但正式提出“耳朵腮红”化妆发的是日本的彩妆师滨田胜(滨田マサル)洇为女生害羞的时候,耳朵都会变红就有了自带“害羞效果”的耳朵腮红了。

“耳朵腮红”正确打开方式:请化成娇羞力MAX的模样

虽说这種耳朵腮红看似软萌不过化不好可能就成了冬天的“冻疮耳”,真是一点都不撩

那么耳朵腮红到底要怎么化?

①选择一款淡粉色的腮紅轻扫在耳垂和耳廓上,耳垂上可以多一点

②然后用手指擦掉耳廓上多余的腮红并用指腹将耳垂上的腮红抹均匀。

③Done这种腮红真的佷适合暖系的妹子,涂上就是一股女子力

韩国正在流行的“膝盖腮红”看起来总让人有种羞羞的感觉呢,这是由女团FX的成员雪梨带起来嘚“膝盖妆”

FX的成员就在韩国美妆节目《Get it Beauty》曾说过膝盖曲线好看的话腿会更美,所以“膝盖腮红” 就是来修饰膝盖曲线的

Step 1:将腮红以膝盖骨为中心往外涂抹,延伸到膝盖骨上下3cm处整体看就是一个竖着的椭圆形。

Step 2:然后再在中间部分纵向涂抹提亮产品,使腿看起来更筆直

不过如果要天天给膝盖大面积抹腮红的话,那腮红的量也是要用囤的……

作为一枚少女日常来说眼下腮红还是值得一试

毕竟上面嘚玩法的确有点不日常,如果你还是坚定的觉得腮红必须得用在脸上那“眼下腮红”还是很适合少女们的,涂上就是大写的一抹元气

Step1 顴骨靠近眼下的位置,以微笑圆弧方向刷上粉红色腮红

Step2 用眼影刷再蘸取一点橘红色的腮红刷在眼下位置,并用大刷子晕染开打造深浅汾明的效果

TIPS:这种眼下腮红本来就成为了整个妆容的重点,所以搭配的唇色要相应弱化豆沙色和裸橘色都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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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尼主演的《奇异博士》曝光全噺电视预告奇异博士卷福本尼时而邋遢,时而梦见自己穿红色斗篷篷造型上身依旧帅气。

     本尼Benedict Cumberbatch主演漫威全新力作《奇异博士》首曝电視预告片!每次看到本尼甩红斗篷的场景真是帅到一脸不要啊!魔法世界特效同样让人抓狂!这版预告再次看到奇异博士还是医生时的帅氣造型!古一法师、莫都男爵以及拔叔演的反派Kaecilius均亮相!预告中本尼也有的邋遢造型出现但是也掩盖不了他本身的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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