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一波祖辈是干什么的历史反革命,对我有什么影响?

蓬莱有个老地名叫刘二堡,是我祖辈的老家,有哪位知道现在的地名叫什么?
15-04-11 &匿名提问他因写了句“人总是要死的”而成为反革命_四书斋_天涯博客_天涯社区
所有人的生活里都有一部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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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能被定为反革命罪的原因有多种,可谓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当时的人一不留神写错一个字,或者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被定性为反革命行为,从而成为一名反革命分子。今天所讲的这个案例就是一个例子,通过这个案例让我们再次认识一下文革的罪恶。
1968年9月,文革进入了清理阶级队伍运动这个阶段中,广州白云山农场磨刀湖作业区在抄反革命分子李庆淮宿舍时,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在笔记本上又发现在一页上分上下写有&毛**&和&人,总是要死的&,当时的作业区领导小组经研究认为这句话的名和句应该拼凑在一起,就成为&毛**总是要死的&一句话,笔记本上的这句话就这样被领导小组定性为&反动标语&。在经过对李庆淮严刑拷打逼问后,李庆淮说这个笔记本是一个叫江锦东的年轻人的,于是,同为磨刀湖作业区的职工,富农子弟,当时年仅22岁的江锦东被抓了起来,关进了牛栏(就是通常所说的文革时期的牛棚)。
被关进牛栏的江锦东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要死的&这句话就会成为&反动标语&,每天白天强迫劳动,晚上写材料,让他交代写这句话的思想动机是什么,在遭受毒打后,江锦东于日终于向组织上写了一份《坦白悔过书》,承认了错误,并且&深刻地&挖掘了自己的思想动机。在这份《坦白悔过书》中他主要写了三点:一、事情的经过,思想动机;二、我不是人,我是鬼!三、我是会转变的。
他不但交代了这件事情,还把自己平时想的、说的、做的都上纲上线到仇视党、仇视社会主义方面上,给自己罗列了不少罪行,他的这种认罪,让组织上确认了他的罪名,在磨刀湖整理定性的《江锦东犯罪材料》中,里面所罗列的罪行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他的这份《坦白悔过书》,其中讲到这则&反动标语&时提到:
江锦东这个灭绝人性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长期以来,不仅猖狂地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而且在其反动父亲被押送回乡之后,对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更加刻骨仇恨。在1966年11月份期间,于磨刀湖石场的草棚里书写反动标语:&毛**人总是要死的&留在笔记本上。作案后二年多来一直隐瞒,拒绝交代。直到今年(68年)九月上旬把他监护后,叫他坦白交待罪行及作案经过。可是一个多月来,这条狡猾的狐狸仍要耍花招,一直否认。还在字体字形上耍花招,假装镇静。说什么:&我真不理解,为何提我?我无罪等。&在劳动时,还故意在民兵纠察队员面前对着另一个被监护的反革命分子李庆淮说:&李庆淮是不是你写呀?&(因为他写反动标语的那本笔记本是在李庆淮那里抄出来的),装出一副可怜像,企图嫁祸于人,蒙混过关。可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党的政策历来是公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反革命分子,也感到不交待不行了。在事实面前抵赖不过了,所以,在十月十六日,交代自己的罪行及作案的一些经过。(与公安部门鉴定结果相符)
当然,还有许多从坦白书中抄过来的其他罪状,这里也再摘抄两条:
江锦东不但书写反动标语,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而且经常以借古讽今、指桑骂槐的手段,对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进行攻击和谩骂。他说什么,&世间轮流转,皇帝轮流做&,讲什么&乾隆皇帝下江南,关心黎民痛痒&故事来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恶毒地把伟大领袖毛主席比作&皇帝、天子&,把其反动父亲在运动初期被送回乡,比作是&流放回乡&,什么&拉车无辜黎民抄家回乡,拆散百姓家庭,使我我家&等等。讲什么&天子法令是人总是要死的,但天子本身死后,谁来当呢?&又什么&下巴一粒星,能管天下太平?&在职工中谈什么&周文皇做皇帝&、&齐楚燕韩赵魏秦&,唯独我为天生子、&昭君出塞,关心起痛痒&等等,来进行恶毒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是可忍,孰不可忍!最该万死。
江锦东一贯对现实不满,特别在她反动父亲被送回乡以后,就更露骨了,经常用断章取义的手法,发泄个人私愤。如唱什么,&情惨惨,泪汪汪&、&马上凄凉,马上又凄凉&,什么&我不死,我要活,我要报仇&,&带镣长街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追兵来了,我象小鸟回不了窝,做奴隶吗?不,谁愿做奴隶,谁愿做牛马?&等等。还吟什么:&富贵轮流转。&、&任你的皮鞭举的高高,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又什么,&山啊,河啊,我回来呀!&,&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我们。&,&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等这些都是出自他反动的阶级感情而唱而吟的。他用断章取义的手法来攻击现实,攻击社会主义和无产阶级专政。这就是他梦想复辟变天灵魂的表露。反动至极!
其实,仔细看一下这些罗列的罪状,有以前的歌曲,有以前的戏词,有革命性很强的流行的诗词,甚至还有《国际歌》的歌词,吟诵这样的诗句都被&断章取义&地列为罪状,也只能说当时的人&革命&觉悟性太高了。
罪名被坐实了,江锦东开始正式接受批斗。在批斗会上多次被毒打后,江锦东有苦说不出,他之所以写《坦白悔过书》并且给自己罗列出这么多罪行有原因的,在磨刀湖作业区,他目睹了这个作业区在文革中的疯狂,很多人被毒打,有些不堪忍受毒打的人选择了自杀(据文革后对这个作业区的统计,在文革中这个作业区被监护、批斗、殴打、遣送回乡的有127人,有五人非正常死亡,是白云山农场三个最左单位之一),因此他天真地认为把自己的罪行说的严重些,这件事情就会交到上级部门来处理,而不是由作业区来处理,到了上级部门那里他就有可能把问题说清楚,也可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在不堪忍受毒打的情况下,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份,已经被关押到场部牛栏中的江锦东还是给白云山农场场部写了一封申诉信,信中他对《坦白悔过书》中的罪状全部推翻,并讲述了他写《坦白悔过书》的缘由(摘抄):
我是一个很好的青年,我的心无限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自我走上工作岗位一直到现在,都是踏踏实实地干,更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行。
日盼夜望来场部见到你们,把我的内心世界讲给你们听。我写的&材料&都是假的,因为我想把问题由你们来处理而不愿把问题给赖*来处理。从&材料&中可以看出很多问题了,都是把一些似是如非的问题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好这么一份&坦白书&。一整晚无睡(15晚)一直作到16日早上12时才作了出来,死拉硬拉才把一些与当时事实不相符的事把他塞进去,我以为闹大了就可以见到你们了,谁知道现在才见到你们。我打心眼里高呼&毛主席万岁!&
我把我说成根本不像一个人的样子,说得一塌糊涂,我的目的就是想见到你们革委会的同志,所以我第一句就写&农场革委会:农场武装部&这样的,并且在第一页故意把&坦白悔过书&几个字填得大大的,并加上了& &这样的符号,而下面的名字却写得小小的,这样的写,是一个呼喊和暗示的。
自从9月25日后,回忆到是我写的,并且回忆到当时的情况后,我就盼望你们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不来呢?&一直望了七八天,开来望不到了。我想写一封信,但不敢。又过了五六天,我就已经横下了一条心,干脆承认它是&反动标语&可能会见到。于是就把问题死塞进去,这样你们会派人来看看我。一承认,我求他不要斗,结果斗了。我在下一份又呼喊&农场革委会:农场武装部&这样的,使你们看出:这个人一定有问题了,去看看他吧!结果第二次呼喊到了。十五日&谈话&完毕后,叫我写当时的思想动机,我怎么也做不出一段&思想动机&,后来,我无意地翻开了马平的学生词典,看了屈原流放,信中想:啊,有了!有了!于是就扯到父亲问题上,这样好不容易才扯了一段。那么塞了哪些问题进去呢?
这次,他又天真了,他所相信的上级组织并没有让他有机会来讲清楚这件事情,而是连人带信交给了磨刀湖作业区,作业区召开了批斗大会,据文革后江锦东所说:
我在牛栏写了一份申诉书,主要讲笔记本写的不是反动标语,谁知第二天区部又将我拉回去批斗,陈**全文宣读我的信,并说我不服,接着又对我拳打脚踢,这场是打得最凶的一场,打完后又将我送回场部。在关押期间主要斗我有三次,每次都是赖*主持,陈**等都在场。逢斗必打,又不加以制止,我的声带也被打坏了。(资料摘自《关于赖*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所犯错误的调查报告》)
至此,估计江锦东也认为他再没有把事情说明白的可能了,他为他的天真又付出了多一顿毒打的代价。&六九年二月十四日经郊区保卫组批准定江伟反革命分子帽子拿在群众手上,并清理回原籍达十年之久直到一九七九年七月二十一日市郊区公安局批示&撤销原郊区保卫组对江的处理决定。&。(资料来源同上)
关于江锦东在文革中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的毒打,据为此事也遭到毒打的李庆淮回忆:
清队开始不久的一天晚上,我突然被民兵营长陈**宣布为反革命分子,给我上了五花大绑,说是逮捕归案。在一次专门批我的会上,他们竟拿出来&毛主席:人总是要死的&这样一个漏写一个&说&字的毛主席语录硬逼我承认是我写的反动标语,本来这条语录并不是我写的,更不是什么反动标语,只因为我经不起他们那无情的棍棒,为了保命我当时承认了。但过后我有坚决否定。这样他们不得不将&反动标语&拿到公安局进行技术鉴定,鉴定结果证明不是我写的,而且那个经手人他们已找到了&&江锦东就因为上面提到的所谓&反动标语&罪落实到他身上,他的遭遇更惨,被关进牛栏批斗毒打了近一年,以后又被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押送回乡达十年之久。
另外,在主要打人者陈**的处分决定中也说到毒打江锦东的事情:
先后三次殴打江锦东。第一次是在江北关的第二天早上,陈催江区去劳动,因江的动作迟缓,并问陈:&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关我?&陈即用脚踢将的水桶,并用拳打在江的右眼上,接着一拳大致将的下(颚),又接连几拳打在江的腹部、胸部和小(*),打得江的眼睛流泪看不见东西,嘴巴也不能咀嚼,江因此自饿了两天。第二次打江是六八年十月十八日,在区部饭堂召开的批斗江的大会上,陈认为江不老实,就一手抓住江的衣领,跟着一拳打在江的胸部,江即时感到呼吸困难,紧接着杨**、刘**等人,又对江拳打脚踢。第三次是在六八年十二月十六日,即江锦东写申诉信即说江不服罪、翻案,并对江拳打脚踢,由于江多次被打,伤了中气,声带也坏了。(摘自《关于对陈**在&文革&期间所犯错误的处分决定》)
江锦东的父亲是广州花县(现花都区)花东公社人,成份地主,1949年前后就来到广州市内拉三轮车,1966年9月因出身问题被红卫兵清理遣送回原籍了,时隔两年多后,江锦东因反革命罪也被清理回原籍。文革结束后,江锦东认为自己的问题应该能说清楚了,于是在1978年11月,也就是在这起&反动标语&案事发十年后再次提出申诉,在这次申诉中讲清楚了写&人,总是要死的&这句话的缘由:
白云山农场:保卫科、磨刀湖作业区
我叫江锦东,是全新针织厂的工读学生,1965年纺织局分配我和几个同学到白云山农场磨刀湖作业区金宝珠林业队工作。在金宝珠工作了半年,磨刀湖就开发石场来补偿亏本,组织又调我和叶树权到石场,我当上炮工,担任抡锤和放炮工作,在石场的茅棚居住,当(时)队长是黄*均,请师傅魏伟祥。当时正是四清运动,大学毛著,背语录的时候。
由于在石场工作艰苦,而且很危险,经常会接触到死的问题,几次几乎失足从石矿掉下来。有一次中午放工后,点炮差点丧命。人人都点着了,就是我的不着,魏师傅、陈生、陈志远边跑边大声催我快走,我还在点。当我点着后离开石口五十公尺时,炮响了,石头乱飞,幸好没有打着我。中午饭后休息,我和师傅谈起刚发生的事情,他说:毛泽东主席说过:&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但又要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怕死也没有用,你今天很愚蠢&&。于是我录了师傅这段说话,就和师傅睡中午觉。这是一句分离而又脱节的一句话,而不是反动标语。笔记本里头也没有任何反动的东西。
1967年,文化大革命深入开展,我又调回到磨刀湖区部工作,那时我和同学们都出了广州,行李和书本一切东西都留在区部,清理期间斗李庆淮的时候问李庆淮笔记本是谁的,李庆淮说我的,于是又把我关起来,天天都要我写,我确实无法回忆,怎么能写下去呢?当时由于年纪小,思想单纯,自己心想,眼看就要轮到斗自己了,迟承认不如早承认好,免得拳打脚踢,打坏了很难做人。于是写了一篇题为&坦白交代书&的文章,说父亲回乡后如何如何不满,其实仔细分析一下就会令人不相信。斗过了以后,我经常自己问自己,写这条语录是什么时候、环境,当我清楚地回忆起的时候,已经迟了。我不相信自己是反革命,而且一辈子也不反革命,就这样,我离开了白云山农场。
在&四人帮&横行的时候,人人都知道,自上而下都贯穿着无限上纲的流毒,你说错了一句,写错了一个字,都要给上纲,甚至行错一步,都给你上线,在那时,每个同志出了事,都像麻风佬一样无人过问,怕受牵连。我恨透了&四人帮&,人人都会憎恨万恶的&四人帮&!
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篡党夺权的阴谋,全国各族人民欢欣鼓舞。实行了抓纲治国的战略决策,我的家乡获得了解放以后最高产的一年,早稻完成全年国家粮,晚稻又达13万斤谷,生油几千斤。我深深爱戴我们的华主席,爱戴党中央。现在打倒了&四人帮&,拨乱反正,党的各项政策都得到了落实,很多的冤案和错案都得到了解放。我要求上级领导同志澄清我的错案。要求回原单位工作,和同志们一起建设白云山农场。
报告人江锦东
一九七八、十一、二十六
江锦东是文革的受害者,经历了文革,他对文革的总结是这一代人真心的感受,&自上而下都贯穿着无限上纲的流毒&,他就是这种流毒的牺牲品,同时,他能说&自上而下&,也许是两次&天真&换来的认识。
&人,总是要死的&这句话差点&要&让一个年轻人&死&去,这才是真实的文革。
下图是江锦东的笔记本:
下图是笔记本上写有&人,总是要死的&的这句话的那一页:
(笔者注:这页上虽然写有这句话,但并没有出现&毛**&的字样,但这两句&人,总是要死的&下面都有铅笔写的&以上字江锦东供认是他本人所写的&标注,笔者分析,情况有两种,第一种是还有一页带有&毛**&的字样,被当时的公安机关当作物证保存在案件的卷宗中,这两行字是事后比较字迹所写;另一种可能是本身就没有&毛**&这三个字,因为在江锦东本人的交代材料中也没有找到有说写了这三个字的内容。到底是哪种情况,笔者也判断不了,如有可能寻访到江本人,就能够搞清楚了。)分类: |我不得不说的往事――《老生》后记(贾平凹)_中国作家网
我不得不说的往事――《老生》后记(贾平凹)
来源:陕西日报 贾平凹
  编者按 距离上部长篇《带灯》问世不到两年的时间,“文坛劳模”贾平凹的第15部长篇小说《老生》问世了!《老生》讲述了发生在陕西南部一段跨越近百年的革命史,由四个故事组成,其中加进了《山海经》的许多篇章。作者从20世纪初写到现在,写史中渗透着浓厚的地域文化和对中国古代典籍的领悟。《老生》写人事,人和社会的关系,人和物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紧张而错综复杂,有着清白和温暖,混乱和凄苦,更有着残酷、血腥、丑恶和荒唐……用中国的方式讲述着中国的故事。&
  年轻的时候,欢得像只野兔,为了觅食去跑,为了逃生去跑,不为觅食和逃生也去跑,不知疲倦。到了六十岁后身就沉了,爬山爬到一半,看见路边的石壁上写有“歇着”,一屁股坐下来就歇。歇着了当然要吃根纸烟。
  女儿一直是反对我吃烟的,说:你怎么越老烟越勤了呢?!我是吃过四十年的烟啊,加起来可能是烧了个麦草垛。以前的理由,上古人要保存火种,保存火种是部落里最可信赖者,如果吃烟是保存火种的另一种形式,那我就是有责任心的人么。现在我是老了,人老多回忆往事,而往事如行车的路边树,树是闪过去了,但树还在,它需在烟的弥漫中才依稀可见呀。这一本《老生》,就是烟熏出来的,熏出了闪过去的其中的几棵树。
  在我的户口本上,写着出生于陕西丹凤县的棣花镇东街村,其实我是生在距东街村二十五里外的金盆村。金盆村大,1952年驻扎了解放军一个团,这是由陕南游击队刚刚整编的部队,团长是我的姨夫,团部就设在村中一户李姓地主的大院里。是姨把她挺着大肚子的妹妹接去也住在团部,十几天后,天降大雨我就降生了。那时候,棣花镇还轰轰烈烈闹土改,我家分到了好多土地,我的伯父是积极分子,被镇政府招去做了干部。所以在我的幼年,听得最多的故事,一是关于陕南游击队的,二是关于土改的。到了十三岁,我刚从小学毕业到十五里外去上初中,文化大革命爆发了,只好辍学务农,棣花镇人分成两派,两派都在造反,两派又都相互攻击,我目睹了什么是革命,和革命的文斗武斗。后来,当教师的父亲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而我就是黑五类子弟,知道了世态炎凉,更经历了农民在无产阶级专政下如何整肃、改造、统一着思想和行为。再后来,我以偶然的机会到了西安,又在西安生活工作和写作,十几年里高高山上站过,也深深谷底行过。又后来是改革开放了,史无前例,天翻地覆,我就在其中扑腾着,扑腾着成了老汉。
  这就是我曾经的历史,也是我六十年来的命运。我常常想,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历史的命运呢?当我从一个山头去到另一个山头,身后都是有着一条路的,但站在了太阳底下,回望命运,能看到的是我脚下的阴影,看不到的是我从哪儿来的又怎么是那样地来的,或许阴影是我的尾巴,它像扫帚一样我一走过就扫去痕迹,命运是一条无影的路吧,那么,不管是现实的路还是无影的路,那都是路,我疑惑的是,路是我走出来的?我是从路上走过来的?
  三年前的春节,我回了一趟棣花镇,除夕夜里到祖坟上点灯,这是故乡重要的风俗,如果谁家的祖坟上没有点灯,那就是这家绝户了。我跪在坟头,四周都是黑暗,点上了蜡烛,黑暗更浓,整个世界仿佛只是那一粒烛焰,但爷爷奶奶的容貌,父亲和母亲的形象是那样的清晰!我们一直在诅咒着黑夜,以为它什么都看不见,原来昔人往事全完整无缺地在那里,我们只是没有猫眼罢了。也就在那时,我突然还有了一个觉悟:常言生有时死有地,其实生死是一个地方。人应该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股气,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活人,死后再从什么地方遁去而成坟。一般的情况都是从哪里出来就生着活着在哪里的附近,也有特别的,生于此地而死于彼地或生于彼地而死于此地,那便是从彼地冒出的气,飘荡到此地投生,或此地冒出的气飘荡于彼地投生。我家的祖坟在离村子不远的牛头坡上,牛头坡上到处都是坟,村子家家祖坟都在那里,这就是说,我的祖辈,我的故乡人,全是从牛头坡上不断冒出的气又不断地被吸收进去。牛头坡是一个什么样的穴位呀,冒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清的,浊的,祥瑞的,恶煞的,竟一茬一茬的活人闹出了那么多声响和色彩的世事?!
  从棣花镇返回了西安,我很长时间里沉默寡言,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晌整晌什么都不做,只是吃烟。在灰腾腾的烟雾里,记忆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时代风云激荡,社会几经转型,战争,动乱,灾荒,革命,运动,改革,在为了活得温饱,活得安生,活出人样,我的爷爷做了什么,我的父亲做了什么,故乡人都做了什么,我和我的儿孙又做了什么,哪些是荣光体面,哪些是龌龊罪过?太多的变数呵,沧海桑田,沉浮无定,有许许多多的事一闭眼就想起,有许许多多的事总不愿去想,有许许多多的事常在讲,有许许多多的事总不愿去讲。能想的能讲的已差不多都写在了我以往的书里,而不愿想不愿讲的,到我年龄花甲了,却怎能不想不讲啊?!这也就是我写《老生》的初衷。
  写起了《老生》,我只说一切都会得心应手,没料到却异常滞涩,曾三次中断了,难以为继。苦恼的仍是历史如何归于文学,叙述又如何在文字间布满空隙,让它有弹性和散发气味。这期间,我又反复读《山海经》,《山海经》是我近几年喜欢读的一本书,它写尽着地理,一座山一座山地写,一条水一条水地写,写各方山水里的飞禽走兽树木花草,却写出了整个中国。《山海经》里那些山水还在,上古时间有那么多的怪兽怪鱼怪树,现在仍有着那么多的飞禽走兽鱼虫花木为我们惊奇。《山海经》里有诸多的神话,那是神的年代,或许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现在我们的故事,在后代来看又该称之为人话吗?阅读着《山海经》,我又数次去了秦岭,西安的好处是离秦岭很近,从城里开车一个小时就可以进山,但山深如海,进去往往看着那梁上的一所茅屋,赶过去却需要大半天。秦岭历来是隐者的去处,现在仍有千人修行在其中,我去拜访了一位,他已经在山洞里住过了五年,对我的到来他既不拒绝也不热情,无视着,犹如我是草丛里走过的小兽,或是风吹过来的一缕云朵。他坐在洞口一动不动,眼看着远方,远方是无数错落无序的群峰,我说:师傅是看落日吗?他说:不,我在看河。我说:河在沟底呀,你在峰头上看?他说:河就在峰头上流过。他的话让我大为吃惊,我回城后就画了一幅画。我每每写一部长篇小说,为了给自己鼓劲,就要在书房挂上为新写的小说的书画条幅,这次我画的是“过山河图”,水流不再在群山众沟里千回百转,而是无数的山头上有了一条汹涌的河。还是在秦岭里,我曾经去看望一个老人,这老人是我一个熟人的亲戚,熟人给我多次介绍说这老人是他们那条峪里六七个村寨中最有威望的,几十年来无论哪个村寨有红白事,他都被请去做执事,即便如今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谁家和邻居闹了矛盾,谁个兄弟们分家,仍还是用滑竿抬了他去主持。我见到了老人问他怎么就如此的德高望重呢?他说:我只是说些公道话么。再问他怎样才能把话说公道,他说:没有私心偏见,你即便错了也错不到哪儿去。我认了这位老人是我的老师,写小说何尝不也就在说公道话吗?于是,第四遍写《老生》竟再没有中断,三个月后顺利地完成了草稿。
  《老生》是四个故事组成的,故事全都是往事,其中加进了《山海经》的许多篇章,《山海经》是写了所经历过的山与水,《老生》的往事也都是我所见所闻所经历的。《山海经》是一个山一条水的写,《老生》是一个村一个时代的写。《山海经》只写山水,《老生》只写人事。
  如果从某个角度上讲,文学就是记忆的,那么生活就是关系的。要在现实生活中活得自如,必须得处理好关系,而记忆是有着分辨,有着你我的对立。当文学在叙述记忆时,表达的是生活,表达生活当然就要写关系。《老生》中,人和社会的关系,人和物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是那样的紧张而错综复杂,它是有着清白和温暖,有着混乱和凄苦,更有着残酷,血腥,丑恶,荒唐。这一切似乎远了或渐渐远去,人的秉性是好光景过上了就容易忘却以前的穷日子,发了财便不再提当年的偷鸡摸狗,但百多十年来,我们就是这样过来的,我们就是如此的出身和履历,我们已经在苦味的土壤上长成了苦菜。《老生》就得老老实实地去呈现过去的国情、世情、民情。我不尊重那些戏说,虽然戏说都以戏说者对现实的理解去借尸还魂。曾经的饥荒年代,食堂里有过用榆树皮和苞谷皮去做肉的,那做出来的样子是像肉,但那是肉吗?现在一些寺院门口的素食馆,不老实的卖素饭素菜,偏要以豆腐萝卜造出个鸡的形状,猪的味道,佛门讲究不杀生,但手不杀生了心里却杀生,岂不更违法?要写出真实得需要真诚,如今却多戏谑调侃和伪饰,能做到真诚,我们真诚了,我们就在真实之中。写作因人而异,各有各的解数,生一堆火,越添柴火焰越大,而水越深流越平静,火焰是热闹的,炙热的,是人是兽都看得见,以细辨波纹看水的流深,那只有船家渔家知道。看过一个材料,说齐白石初到北京,他的画遭人讥笑,过了多少年后,世人才惊呼他的旷世才华而效仿多多,但效仿者要么一尽写意,要么工笔筑构,齐白石这才说了“似与不似之间”的话。似或不似可以做到,谁都可以做到,之间的度在哪里,却只有齐白石掌握。八大山人也说过立于金木水火土之内,而超于金木水火土之外,形上形下,园中一点。那么,园在哪儿,那一点又在园中的哪里,这就是艺术的高低大小区别所在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年龄会告诉这其中的道路,经历会告诉这其中的道理,年龄和经历是生命的包浆啊。
  至于此书之所以起名《老生》,或是指一个人的一生活得太长了,或是仅仅借用了戏曲中的一个角色,或是赞美,或是诅咒。老而不死是为贼,这是说时光讨厌着某个人长久地占据在这个世上,另一方面,老生常谈,这又说的是人越老了就不要去妄言诳语吧。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里,人物总有一个名字里有老字,总有一个名字里有生字,它就在提醒着,人过的日子,必是一日遇佛一日遇魔,风刮很紧,花开花也疼,我们既然是这些年代的人,我们也就是这些年代的品种,说那些岁月是如何的风风雨雨,道路泥泞,更说的是在风风雨雨的泥泞路上,人是走着,走过来了。
  故乡的棣花镇在秦岭的南坡,那里的天是蓝的,经常在空中静静地悬着一团白云,像是气球,也像是棉花垛,而凡是有沟,沟里就都有水,水是捧起来就可以喝的。但故乡给我印象最深最难以思议的还是路,路是那么的多,很瘦很白,在乱山之中如绳如索,有时你觉得那是谁撒下了网,有时又觉得有人在扯着绳头,正牵拽了群山走过。路的启示,《老生》中就有了那个匡三司令。匡三司令是高寿的,他的晚年荣华富贵,但比匡三司令活得更长更久的是那个唱师。我在秦岭里见过数百棵古木,其中有笸篮粗的桂树和四人才能合抱的银杏,我也见过山民在翻修房子时堆在院中的尘土上竟然也长着许多树苗。生命有时极其伟大,有时也极其卑微。唱师像幽灵一样飘荡在秦岭,百多十年里,世事“眼看着起高楼,眼看着楼坍了”,唱师原来唱的是阴歌,歌声也把他带了归阴。
  《老生》是2013年的冬天完成了,过去了大半年了,我还是把它锁在抽屉里,没有拿去出版,也没有让任何人读过。烟还是在吃,吃得烟雾腾腾,我不知道这本书写得怎么样,哪些是该写的哪些是不该写的哪些是还没有写到,能记忆的东西都是刻骨铭心的,不敢轻易去触动的,而一旦写出来,是一番释然,同时又是一番痛楚。丹麦的那个小女孩在夜里擦火柴,光焰里有面包,衣服,炉火和炉火上的烤鸡,我的《老生》在烟雾里说着曾经的革命而从此告别革命。土地上泼上了粪,风一过粪的臭气就没了,粪却变成了营养,为庄稼提供了成长的功能。世上的母亲没一个在咒骂生育的艰苦和疼痛,全都在为生育了孩子而幸福着。
  所以,2014年的公历三月二十一,也是古历的二月二十一,是我的又一个生日,我以《老生》作我的寿礼,也写下了这篇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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