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旷亦自有致,寂寞空旷悲壮配乐朗诵无令太枯是什么意思

  清 朱锡绶  [朱锡绶,字筱云,号弇山草衣,江苏太仓人。道光二十六年(1864)举人,曾任知县,能诗,兼工绘画。]  幽梦续影序  吾师镇洋朱先生 , 名锡绶 , 字撷筠 , 盛君大士高足弟子也 , 著作甚富 , 屡困名场 , 后作令湖北 , 不为上官所知 , 郁郁以殁 , 祖荫裟轺之年 , 奉手受教 , 每当岸帻奋麈 , 陈说古今 ,诲童发蒙 , 使人不倦。自咸丰甲寅 , 先生作吏南行 , 遂成契阔。先生诗集已刊版 , 毁于火 , 他著述亦不存 , 仅从亲知传写 , 得此一编 , 大率皆阅世观物、涉笔排闷之语。元题曰《幽梦续影》 , 略如屠赤水、陈麋公所为小品诸书 , 虽绮语小言 , 而时多名理。祖荫不忍使先生语言文字无一二存于世间 , 辄为镂版 , 以贻胜流。屋乌储胥 , 聊存遗爱。然流传止此 , 益用感伤。昔宋明儒门弟子 , 刊行其师语录 , 虽琐言鄙语 , 皆为搜存 , 不加芟饰。此编之刊 , 犹斯志也。   光绪戊寅四月门人潘祖荫记。   真嗜酒者气雄,真嗜茶者神清,真嗜笋者骨臞,真嗜菜者志远。  鹤令人逸,马令人俊,兰令人幽,松令人古。  善贾无市井气,善文无迂腐气。  学导引是眼前地狱,得科第是当世轮回。  求忠臣必于孝子,余为下一转语云:求孝子必于情人。  造化,善杀风景者也。其尤甚者,使高僧迎显宦,使循吏困下僚,使绝世之姝习弦索,使一羁之士累米盐。  日间多静坐,则夜梦不惊,一月多静坐,则文思便逸。  观虹销雨霁,是何等气象;观风回海立时,是何等声势。  贪人之前莫炫宝,才人之前莫炫文,险人之前莫炫识。  文人富贵,起居便带市井;富贵能诗,吐属便带寒酸。  花是美人后身。梅,贞女也;梨,才女也;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水仙,善诗词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牡丹,大家中妇也;芍药,名士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海棠,妖姬也;秋海棠,制于悍妇之艳妾也;茉莉,解事雏鬟也;木芙蓉,中年侍婢也;惟兰为绝代美人,生长名阀,耽于词画,寄心清旷,结想琴筑,然而,闺中待字,不无迟暮之感。优此则绌彼,理有固然,无足怪者。  能食淡饭者方许尝异味,能溷市嚣者方许游名山,能受折磨者方许处功名。  非真空不宜谈禅,非真旷不宜谈酒。  雨窗作画,笔端便染烟云;雪夜呤诗,纸上如洒冰霰。是谓善得天趣。  凶年闻爆竹,愁眼见灯花,客途得家书,病后友人邀听弹琴,俱可破涕为笑。  观门径可以知品,观轩馆可以知学,观位置可以知经济,观花卉可以知旨趣,观楹帖可以知吐属,观图画可以知胸次,观童仆可以知器宇,访友人不待亲接言笑也。  余亦有三恨,一恨山僧多俗,二恨盛暑多蝇,三恨时文多套。  蝶使之俊,蜂使之艳,月使之温,庭中花斡旋造化者也。使名士增情,使美人增态,使香炉茗碗增奇光,使图画书籍增活色,室中花附益造化者也。  无风雨不知花之可惜,故风雨者,真惜花者也;无患难不知纔之可爱,故患难者,真爱纔也。风雨不能因惜花而止,患难不能因爱纔而止。  琴不可不学,能平纔士之骄矜,剑不可不学,能化书生之懦怯。  美味以大嚼尽之,奇境以粗游了之,深情以浅语传之,良辰以酒食度之,富贵以骄奢处之,俱造化本怀。  楼之收远景者,宜游观不宜居住;室之无重门者,便启闭不便储藏;庭广则爽,冬累于风;树密则幽,夏累于蝉;水近可以涤暑,蚊集中宵;屋小可以御寒,客窘炎午。君子观居身两全,知处境无两得。  懮时勿纵酒,怒时勿作札。  不静坐不知忙之耗神之速,不泛应不知闲之养神者真。  笔苍者学为古,笔隽者学为词,笔丽者学为赋,笔肆者学为文。  读古碑宜迟,迟则古藻徐呈;读古画宜速,速则古香顿溢;读古诗以挹而后永。  物随息生,故数息可以致寿;物随气灭,故任气可以致天。欲长生只在呼吸求之;欲长乐,只在和平求之。  雪之妙不能积,云之妙在不留,月之妙在有圆有缺。  为雪朱阑,为花粉墙,为鸟疏枝,为鱼广池,为素心开三径.  筑园必因石,筑楼必因树,筑榭必因池,筑室必因花.  梅绕平台,竹藏曲院,枊护朱楼,海棠依阁,木犀匝庭,牡丹对书斋,藤花蔽绣闼,绣球傍厅,绯桃照池,香草漫山,梧桐覆井,酴縻隐竹,秋色依栏干,百合爷拳石,秋萝亚曲阶,芭蕉障文窗,蔷薇窥疏帘,合欢俯锦帏,柽树花媚纱槅。  花底填词,香边制曲,醉后作草,狂来放歌,是谓遣笔四称。  谈禅不是好佛,只以空我天怀,谈无不是羡老,只以贞我内养。  路之奇者入不宜深,深则来踪易失;山之奇者入不宜浅,浅则异境不呈。  木以动折,金以动缺,火以动焚,水以动溺,惟土宜动。然而思虑伤脾,燔炙生冷皆伤胃,则动中须静耳。  习静觉日长,逐忙觉日短,读书觉日可惜。  少年处不得顺境,老年处不得逆境,中年处不得闲境。  素食则气不浊,独宿则神不浊,默坐则心不浊,读书则口不浊。  空山瀑走,绝壑松鸣,是有琴意;危楼雁度,孤艇风来,是有笛意;幽涧花落,疏林鸟坠,是有筑意;书帘波漾,平台月横,是有箫意;清溪絮扑,丛竹雪洒,是有筝意;芭蕉雨粗,莲花漏续,是有鼓意;碧瓯茶沸,绿沼鱼行,是有阮意;玉虫妥烛,金莺坐枝,是有歌意。  琴医心,花医肝,香医脾,石医肾,泉医肺,剑医胆。  对酒不能歌,盲于口;登山不能赋,盲于笔;古碑不能模,盲于手;名山水不能游,盲于足;奇纔不能交,盲于胸;庸众不能容,盲于腹;危词不能受,盲于耳;心香不能嗅,盲于鼻。  静一分,慧一分;忙一分,愦一分。  至人无梦,下愚亦无梦,然而文王梦熊,郑人梦鹿。圣人无泪,强悍亦无泪,然而孔子泣麟,项王泣骓。  感逝酸鼻,感恩酸心,感情酸手足。  水仙以玛瑙为根,翡翠为叶,白玉为花,琥珀为心,而又以西子为色,以合德为香,以飞燕为态,以宓妃为名,花中无第二品矣。  小园玩景,各有所宜,风宜环松,雨宜俯涧轩窗,月宜临水平台,雪宜半山楼槛,花宜曲廊洞房,烟宜绕竹孤亭,初日宜峰顶飞楼,晚霞宜池边小彴。雷者天之盛怒,宜危坐佛龛。雾者天之肃气,宜屏居邃闼。  富贵作牢骚语,其人必有隐懮;贫贱作意气语,其人必有异能。  高枊宜蝉,低花宜蝶,曲径宜竹,浅滩宜芦,此天与人之善顺物理,而不忍颠倒之者也;胜境属僧,奇境属商,别院属美人,穷途属名士,此天与人之善逆物理,而必欲颠倒之者也。  名山镇俗,步水涤妄,僧舍避烦,莲花证趣。  星象要按星实测,拘不得成图;河道要按河实浚,拘不得成说;民情要按民实求,拘不得成法;药性要按药实咀,拘不得成方。  奇山大水,笑之境也;霜晨月夕,笑之时也;浊酒清琴,笑之资也;闲僧侠客,笑之侣也;,抑郁磊落,笑之胸也;长歌中令,笑之宣也;鹘叫猿啼,笑之和也;棕鞋桐帽,笑之人也。  医花十剂,壅而补之,水以润之,露以和之,摘以宣之,火以泄之,日以涩之,雨以滑之,风以燥之,祛蠹以养之,纱笼纸帐以护之。  雁字不能尽梅,淡字不能尽梨,韵字不能尽水仙,艳字不能尽海棠。  樱桃以红胜,金柑以以黄胜,梅子以翠胜,葡萄以紫胜,此果之艳于花者也;银杏之黄,乌柏之红,古柏之苍,筤竿之绿,此叶之艳于花者也。  脂粉长丑,锦绣长俗,金珠长悍。  雨生绿萌,风生绿情,露生绿精。  村树宜诗,山树宜画,园树宜词。  抟土成金元不满之欲,画笔成人元不偿之愿,缩地成胜元不扩之胞,感香成梦元不证之因.  鸟宣情态,香传情韵,山水开情窟,天地辟情源.  将营精舍先种梅,将起画楼先种柳.  词章满壁,所嗜不同;花卉满圃,所指不同;粉黛满座,所视不同。  爱则知可憎,憎则知可怜。  云何出尘?闭户是。云何享福?读书是。  厚施与即是备急难,俭婚嫁自然无怨旷,教节省胜于裕留贻。  利字从禾,利莫于禾,劝勤耕也;从刀,害莫甚于刀,戒贪得也。  乍得勿与,乍失勿取,乍怒勿责,乍喜勿诺。  素深沉,一事坦率便能贻误;素和平,一事愤激便足取祸。故接人不可猝然改容,持已不可以偶尔改度。  孤洁以骇俗,不如和平以谐俗;啸傲以玩世,不如恭敬以陶世;高峻以拒物,不如宽厚以容物。  冬室密,宜焚香;夏室敞,宜垂帘。焚香宜供梅,垂帘宜供兰。  楼无重檐则蓄婴武,池无杂影则蓄鹭鸶。园有山始蓄鹿,水有藻始蓄鱼。蓄鹤则临沼围栏,蓄燕则沿梁承板,蓄狸奴则墩必装褥,蓄玉[犭呙]则户必垂花。微波菡萏多蓄彩鸳,浅渚菰蒲多蓄文蛤。蓄雉则镜悬不障,蓄兔则草长不除。得美人始蓄画眉,得侠客蓄骏马。  任气语少一句,任路让一步,任笔文检一番。  以任怨为报德则真切,以罪己为劝人则沉痛。  偏是市侩喜通文,偏是俗吏喜勒碑,偏是恶妪喜诵佛,偏是书生喜谈兵。  真好色者必不淫,真爱色者必不滥。  侠干勿轻结,生人勿轻盟,恐其为我轻死也。  宁受呼蹴之惠,勿受敬礼之恩。  贫贱时少一攀援,他时少一掣肘;患难时少一请乞,他日少一疚心。  舞弊之人能防弊,谋利之人能兴利。  善诈者借我疑,善欺者借我察。  过施弗谢,自反必太倨,过求弗怒,牻反必太卑。  英雄割爱,奸雄割恩。  天地自然之利,私之则争;天地自然之害,治之无益。汉魏诗象春,唐诗象夏,宋元诗象秋,有明诗象冬,包含四时,生化万物,其国初诸老之诗乎?  鬼谷子方可游说,庄子方可诙谐,屈子方可牢骚,董子方可议论。  唐人之诗多类名花,少陵似春兰,幽芳独秀;摩洁似秋菊,冷艳独高;青莲似绿萼梅,仙风骀荡;玉溪似红萼梅,绮思[女便]娟;韦枊似海红,古媚在骨;沈宋似紫薇,矜贵有情;昌黎似丹桂,天葩洒落;香山似芙蓉蕖,慧相清奇;冬郞似铁梗垂丝;阆仙似檀心磬口;长吉似优钵昙,彩云拥护;飞卿似曼陀罗,琼月玲珑。  幽梦续影跋   余重刊《幽梦影》 , 既蒇吴门潘椒坡明府 , 远自临湘任所寄示以《幽梦续影》 , 谓为镇洋朱撷筠大令所着 , 其弟伯寅尚书所刊 , 曷不并入 , 以成合璧。余受而读之 , 觉词句隽永 , 与前书颉颃 , 一新耳目。爰体明府之意趣 , 付手民。愿与阅是书者 , 共探其奥而索其旨焉。   光绪七年季春月仁和葛元煦理斋识。
 娑罗馆清言&& [明] 屠隆
  [屠隆(),字长卿、纬真,号赤水、鸿苞居士。浙江鄞县人,万历五年(1577)进士。曾任颖上、青浦知县及礼部郎中。为人 豪放不羁,袁宏道为激赏,曾说:“游客可语者,屠长卿一人,轩轩霞举,略无些子酸俗气。:(《与王以明书》)任县令时,经常招携当地名士登山临水,饮酒赋诗,以”仙令“自许,然而并废弃公务,因之颇得士民爱戴。在礼部任上,终因诗酒狂放,为仇家诬陷,被劾罢官。归田后因家贫卖文为生。屠隆生有异才,诗文“率不经意,一挥数纸。尝戏命两人对案,牛二题,各赋百韵,咄嗟之间,二章并就。又与人对弈,口诵诗文,命人书之,书不逮诵也。”(《明史·文苑传》)屠隆学问淹博,对佛学也颇有研究,工诗,能文,通音律,善清言。著述甚丰,诗文集有《由拳集》、《白榆集》、《南游集》、《鸿苞集》、《栖真馆集》等,戏曲作品有传奇《修文集》、《彩豪集》、《昙花集》三种。]
  子房虎啸,安期生豹隐于海滨,  药师龙骧,魏先生蠖屈于岩穴。繄岂异才,是命不同。
  三九大老,紫绶貂冠,得意哉,黄粱公案。  二八佳人,翠眉蝉鬓,销魂也,白骨生涯。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  随宜而栽花竹,适性以奍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风晨月夕,客去后,蒲团可以双跏;  烟岛云林,兴来时,竹杖何妨独往。
  复雨翻云何险也,论不情,只合杜门。  嘲风弄月忽颓然,全天真,且须对酒。
  道上红尘,江中白浪,饶他南面百城。  花间明月,松下凉风,输我北窗一枕。
  净几明窗,好香苦茗,有时与高衲谈禅。  豆棚菜圃,暖日和风,无事听闲人说鬼。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  春来尚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
  甜苦备尝好丢手,世味浑如嚼蜡。  生死关头急回头,年光疾于跳丸。
  无物能牢,何况蠢兹皮袋。  有形皆坏,不闻烂却虚空。
  坐禅而不明心,取骨头为功课,马祖戒于磨砖。  谈经而不见性,钻故纸作生涯,达摩所以面壁。
  草色花香,游人赏其有趣;  桃开梅谢,达士悟其无常。
  修净土者,自净其心,方寸居然莲界;  学坐禅者,达禅之理,大地尽作蒲团。
  立心而认,骨肉太亲,则人缘难遣;  学道而求,形神俱在,则我相未融。
  饧粘油腻,牵缠最是爱河;  瞎引盲移,展转投于苦海。非大雄氏,谁能救之。
  知事理原有顿渐,则南北之宗不废;  知升坠于情想,则过现之因果昭然。若无后来报应,则造物何以谢颜回。
  秃须黄面揣骨法,岂有如许公侯;  道气文心标风流,亦是可儿措大。
  招客留宾,为欢可喜,未断尘世之攀援;  浇花种树,嗜好虽清,亦是道人之黀障。
  角弓玉剑,桃花马上春衫,犹忆少年侠气;  瘿瓢胆瓶,贝叶斋中夜衲,独存老去禅心。 
  宝箓祈仙,金亟礼佛,造物不得尚牢笼;  褐衣披体,破帽蒙头,君相又安能陶铸。
  临池独照,喜看鱼子跳波;  绕径闲行,忽见兰芽出土。亦小有到,时复欣然。
  盘飧一菜,永绝腥膻,饭僧宴客,何烦六曱行厨;  茅屋三楹,仅蔽风雨,扫地焚香,安用数童缚帚。未见元放翛然,尚觉右丞多事。
  菜曱初肥,美于热酪;  莼丝既长,润比羊酥。
  杨柳岸,芦苇汀,池边多有野鸟,方称山居。  香积饭,水田头,斋头才著比丘,便成幽趣。
  竹风一阵,飘飏茶灶;  疏烟梅月,半弯掩抑。书窗残雪,真使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登华了岗,月夜犬声若豹;  游赤壁矶,秋江鹤影如人。但想前贤,神明开涤。
  黄齑淡饭,允宜山泽之臞;  曲几匡床,久绝华胥之梦。
  棺则朽于木,裸则朽于土,土木何劳分别?  沉则化于水,焚则化于火,水火安用商量?
  红润凝脂,花上才过微雨;  翠匀浅黛,柳边乍拂轻风。
  问妇索酿,瓮有新蒭;  呼童煮茶,门临好客。  先生此时,情闪何如?
  痴矣狂客,酷好宾朋,  贤哉细君,无违夫子,  醉人盈座,簪裾半尽酒家;  食客满堂,瓶瓮不离米肆。  灯独萤萤,且耽夜酌,  爨烟寂寂,安问晨炊,  生来不解攒眉,老去弥堪鼓腹。
  若想钱而钱来,何故不想;  若愁米而米至,人固当愁。
  晓起依旧贫穷,夜来徒多烦恼。
  白仲奇穷,悍妇同于冯衍;  德园高隐,孤居颇似王维。我固当胜之。
  明霞可爱,瞬眼而辄空;  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
  人能以明霞视美色,刚业自轻;  人能以流水听弦歌,刚性何害。
  诗堪适性,笑子美之苦吟;  酒可怡情,嫌渊明之酷嗜。
  若诗而嫉妒争名,岂云适性?  若酒而猖狂骂座,安取怡情。
  铄金玷玉,从来不乏彼谗人;  沉垢索瘢,尤好求多于佳士。止作疾风过耳,何妨微云点空。
  学道历千魔而莫退,遇辱坚百忍以自持,  到底无损毫毛,转使人称盛德。  当时之神气不乱,入夜之魂梦亦清。
  盈庭满麻,断结駟于贵人;  累牍连片,绝八行于政府。
  情尘既尽,心镜遂明,外影何如曝照?  幻泡一消,性珠自朗,世瑶原是家珍。
  善谑浪,好诙谐,吐语伤于过绮,取快佐欢,亦无大害;  扬隐微,谈中冓,为德无乃太凉,积愆消福,吾躺戒之。
  人生于五行,亦死于五行,恩里由来生害;  道坏于六贼,亦成于六贼,妙处只在转关。
  聪明而修洁,帝固录清虚;  文采贪残,冥官不爱词赋。
  楼前桐叶,散为一院清阴;  枕上鸟声,唤起半窗红日。
  一泓濠上,便同庄叟之观;  片石林间,堪下米颠之拜
  立雪断臂,只缘艺压当行;  擘面拦胸,直是酒逢知己。
  啖饭着衣,生世无补,饰巾待圹,顾影多惭。庶几哉,白鱼囊简,食奇字于腹中,黄鸟度枝,遗好音于世上。
  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  鸟啼花落,无不亦是悠然。
  翠微僧至,衲衣全染松云;  斗室经残,石磬半沉蕉雨。
  水色澄鲜,鱼排荇而径度;  林光澹荡,鸟拂阁以低飞。  曲径烟深,路接杏花酒舍;  澄江日落,门通杨柳渔家。
  催租吏只问家僮,知主人之不理生产;  收稼奴径达主母,笑先生之向如外宾。
  八关斋久何敢然,寄兴于持螯;  五斗量悭聊复尔,托名于泛蚁。
  侣猿猴,友虎豹,不能孙登之穴居;  驯鸟雀,畜凫鱼,颇似何点之野逸。
  高人品格,既有愧井丹洁身;  名士风流,亦不至相如慢世。
  天讨有罪,生来幸免马驴;  世弃不才,隐去敢云鸿豹。
  持论绝无鬼神,见怪形而尺怖;  平居力诋仙佛,遇疾病而修斋。儒者可笑如此。
  称柴数米,时翻名理于广宴,  媚灶乞墦,日挂山林于齿颊。高人其可信乎?
  为龙为蛇,生既谢阳秋于太史;  呼牛呼马,死亦任彼胆于时人 。
  以文章为游戏,将希刘勰水逃禅;  看齿发之衰颓,将自信鲍昭才尽。
  家坐无聊,不念食力担夫,红尘赤日;  汝官不达,尚有高才秀士,白首青衿。
  峰峦窈窕,一拳便是名山;  花竹扶疏,半亩何如金谷。
  少文五岳兴聊托于卧游,元亮一园趣果成于日涉。
  孔孟以常经治世,不欲炫奇怪以骇时;  释老以妙道度人,故每现神通以耸众。
  凡情自缚,则抟沙捻土,一身缠为葛藤;  空观一成,则割水吹毛,四大等于枯木。
  薰蒸德香,则果未成,而灵根渐长;  熬煎欲火,则目未瞑,而恶趣现前。
  吃菜而生美好拣择,则吃菜不异吃荤;  作善而求自高胜人,则作善还同作恶 。
  人若知道,则随境皆安;  人不知道,则觸塗成滞。
  人不知道,则居闹市生嚣杂之心,将荡无定止;居深山起枯寂之想,或转忆炎嚣办若知道。
  则履喧而灵台寂若,何有迁流;  & 境寂而真性冲融,不生枯槁。
  英雄降服劲敌,未必能降一心;  大将调御诸军,未必能调六气。
  故姬亡楚帐,霸主未免情哀;  疽发彭城,老翁终以愤死。
  来鸣禽于嘉树,音闻两寂,悟圆通耳根;  印朗月于澄波,色相俱空,领清虚眼界。
  雨过天晴,会妙用之无碍;  鸟来云去,得自性之真如。
  栴檀之形,能出门而迎佛;  虎丘之石,解听法而点头。
  故知山河大地,咸见真如,瓦砾泥沙,并存佛性。
  酬应将迎,世人奔其羶行;  消磨折损,造物畏其虚名。
  世界极于大千,不知大千之外,更有何物;  天宫极于非想,有知非想之上,毕竟何穷。吾尝于此茫然,安得问之大觉。
  云长香火,千载遍于华夷;  坡老姓名,至今口于妇孺。意气精神,不可消灭如此 。
  三径竹间,日华澹澹,固野客之良辰;  一编窗下,风雨潇潇,亦幽人之好景。
  春衣杜陵,急管平乐,真称名士风流;  雨中山果,灯下草虫,想见高人胸次。
  好散阿堵,亦复不能积书;  趣在个中,平生只爱种树。
  醇醪百斛,不如一味太和之汤;  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之散。
  积想情坚,思女因而化石;  磨砻功久,铁杵且会成针。今人才学修行,便希得证,稍不见效,辄退初心,道其可几乎?
  不是邺侯著眼,懒残只一丐者;  若非丰干饶舌,寒拾两个火头。
  篱边杖屦送僧,花须罥于巾角;  石上壶觞坐客,松子落我衣裾。
  待月看云,偶见鹤形之使;  焚香扫室,时迎鸟爪之姑。
  鸣驺呵殿,歌儿挈傀儡于场中;  揭地掀天,童子弄形影于灯下。
  一室经行,贤于九衢奔走;  六时祀佛,清于五夜朝天。
  鸣琴流水,疑鲂鲔之来听;  散帙当轩,喜藤蔕之交翳。
  娟娟月露,下薝卜而生香;  嫋嫋山风,入松徨而成韵。
  闲情清旷,未解习锻之机;  野性萧疏,耻作投梭之达。
  室无长物,心本宅乎清虚;  门多杂宾,性不近乎狷介。行谊虽无大损,净业未免有妨。
  据床嗒尔,听豪士之谈锋;  把盏醒然,看酒人之醉态。
  大臣赫赫,甫丘墓己就荒凉;  文士沾沾,问姓名多云不识。名利至此,使人心灰。
  夫人有绝技必传,有至性不朽。
  灵心巧思,鲁班以木匠千秋;  救主存孤,李善以傭奴百世。
  核人贵实,浮论难凭,从古圣贤不能无谤。&&& 试问释迦于移山之口,佛云乎哉,&&& 叩宣仲尼于伐木之夫,何圣之有?
  道人好看花竹,寄托聊以适情;  居士偶听弦歌,不染何妨入道。  情旷亦自有致,寂寞无令太枯。
  眉睫才交,梦里便不能主张;  眼光落地,死去又安得分明。故学道之法无多,只在一心不乱。
  若富贵贫穷,由我力取,则造物为无权;  若毁誉嗔喜,随人脚跟,则谗夫愈得志。
  方外偶过僧道,倒双屣,急开竹户迎来;  座中倘及市朝,掩两耳,辄敕松风吹去。
  楼窥睥睨,窗中隐隐江帆,家在半村半雅;  山依精庐,松下时时清梵,人称非俗非僧。
  华屋朱门,过王侯而掉臂;  黄头历齿,对儿子而伤心。高人之轻富贵也易,断恩爱也难。
  观上虞《论衡》,笑中郎未精玄赏;  读临川《世说》,知晋人果善清言。
  瞑目跏趺,落花飘而满几;  冥心入定,鼯鼠出而行阶。
  杨德祖家唯弱柳,我则杂种名花;  殷仲文庭只枯槐,余则多栽茂树。不啻过矣。
  宰相匡时,懒残豫占李泌;  英雄救火,图南早识乖崖。
  故龙翔豹隐,大冶之鼓铸由天;  & 雌伏雄飞,至人之把柄在我。
  续娑罗馆清言& [明] 屠隆
  饥乃加餐,菜食美于珍味;  倦然后卧,草荐胜似重裀。
  流水相忘游鱼 ,游鱼相忘流水,即此便是天机;  太空不碍浮云,浮云不碍太空,何处别有佛性。
  富室多藏万宝,夜深犹自持筹,愈积愈吝,窖中时见精光;  老夫第得一钱,宵卧何能贴席,不散不休,箧里如闻嗥吼。
  名华芳草,春园风日洵饶;  红树青霜,秋林景色愈胜。
  条负既鬯,细草茸生,嫩枊韶姿,红药齐含蘤藿,芳春景,大滞人;  清露晨流,碧梧初放,新篁爽气,绿阴映入帘帏,首夏时,尤堪赏。
  常想病时,则尘心渐灭;  常防死日,则道念自生。
  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  清真寂寞之乡,愈久愈增意味。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  嗜欲场中,肝肠欲冷。
  时来则建勋业于天埌,玉食衮衣,是亦丈夫之事;  时失则守穷约于山林,藜羹卉服,是亦豪杰之常。
  故子房封侯,不以富贵而商皓;  严陵垂钓,不以贫贱而幕云台。
  人当溷扰,则心中之境何堪;  稍尔清宁,则眼前之气象自别。
  昏散者凡夫之病根,惺寂者对症之良药。
  寂而常惺,寂寂之境不扰;  惺面常寂,惺惺之念不驰。
  居处必先勤,乃能闲暇,凡事务求停妥,然后逍遥。平时只自悠然,遇境未免扰乱。
  迹类卑污,有损身以得物;  形同邋遢,或混俗以埋光。世人皮相失真,天眼鉴观不谬。
  李青莲仙才夙禀,白香山道骨天成。
  皦撽时名,心源不净;  昭昭谈道,密行多亏。何益超升,只深沦堕。
  疾忙今日,转盼己是明日;  才到明朝,今日己成陈迹。
  算阎浮之寿,谁管百年,  生呼吸之间,勿作久计。
  太乙窥人,阁下燃藜之火;  云林寄信,架藏倒薤之书。
  木削方可造庐,玉琢才能成器。
  高明性多疏脱,须学精严;  狷行常苦拘时,当思圆转。
  春去秋来,徐察阴阳之变;  水穷云起,默观元化之流。
  三春丽日,催开上苑千花;  一夜金风,颠落罗浮万树。
  荜门圭窦,形拘一室之中;  气马尻轮,神游八极之外。
  【完】l4z5整理
  清 张潮幽梦影序(一)  ?  ?余穷经读史之余,好览稗官小说,自唐以来不下数百种。不但可以备考遗志,亦可以增长意识。如游名山大川者,必探断崖绝壑;玩乔松古柏者,必采秀草幽花。使耳目一新,襟情怡宕。此非头巾能戴、章句腐儒之所知也。  ?  故余于咏诗譔文之暇,笔录古轶事、今新闻,自少至老,杂着数十种。如《说史》、《说诗》、《党鉴》、《盈鉴》、《东山谈苑》、《汗青余语》、《砚林不妄语》、《述茶史补》、《四莲花斋杂录》、《曼翁漫录》、《禅林漫录》、《读史浮白集》、《古今书字辨讹》、《秋雪丛谈》、《金陵野抄》之类,虽未雕版问世,而友人借抄,几遍东南诸郡,直可傲子云而睨君山矣!  ?  天都张仲子心斋,家积缥缃,胸罗星宿,笔花缭绕,墨沉淋漓。其所著述,与余旗鼓相当,争奇斗富,如孙伯符与太史子义相遇于神亭;又如石崇、王恺击碎珊瑚时也。  ?  其《幽梦影》一书,尤多格言妙论。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经道。展味低徊,似餐帝浆沆瀣,听钧天之广乐,不知此身在下方尘世矣。至如:?  ?   律己宜带秋气, 处世宜带春气。  ?   婢可以当奴, 奴不可以当婢。  ?   无损于世谓之善人,有害于世谓之恶人。  寻乐境乃学仙, 避苦境乃学佛。  ?  超超玄着,绝胜支许清谈。  ?  人当镂心铭肺,岂止佩韦书绅而已哉! 
 ??  曼持老人余怀广霞制  
幽梦影序(二)  ?  ?心斋所著书满家,皆含经咀史,自出机杼,卓然可传。是编是其一脔片羽,然三纔之理,万物之情,古今人事之变,皆在是矣。  ?  顾题之以梦且影云者,吾闻海外有国焉。夜长而昼短,以昼之所为为幻,以梦之所遇为真;又闻人有恶其影而欲逃之者。然则梦也者,乃其所以为觉;影也者,乃其所以为形也耶?  ??  广叟辞之隐语,言无罪而闻足戒,是则心斋所为尽心焉者也。读是编也,其可以闻破梦之钟,而就阴以息影也夫!  ??  江东同学弟孙致弥题 
幽梦影序(三)  ?  ?张心斋先生,家自黄山,纔奔陆海。丹榴赋就,锦月投怀;芍药辞成,敏花作馔。苏子瞻『十三楼外』,景物犹然;杜枚之『廿四桥头』,流风仍在。静能见性,洵哉人我不间而喜瞋不形!弱仅胜衣,或者清虚日来而滓秽日去。怜才惜玉,心是灵犀;绣腹锦胸,身同丹凤。花间选句,尽来珠玉之音;月下题词,已满珊瑚之笥。岂如兰台作赋,仅别东西;漆园著书,徒分内外而已哉!  然而繁文艳语,止才子余能;而卓识奇思,诚词人本色。若夫舒性情而为著述,缘阅历以作篇章,清如梦室之钟,令人猛省;响若尼山之铎,别有深思。则《幽梦影》一书 诚不能已于手舞足蹈、心旷神怡也!
  其云『益人谓善,害物谓恶』感仿佛乎外王内圣之言;又谓『律己宜秋,处世宜春』,亦陶溶乎诚意正心之旨。他如片花寸草,均有会心;遥水近山,不遗玄想。息机物外,古人之糟粕不论;信手拈时,造化之精微入悟。湖山乘兴,尽可投囊;风月维潭,兼供挥麈。金绳觉路,宏开入梦之毫;宝筏迷津,直渡文长之舌。以风流为道学,寓教化于诙谐。  ?  为色为空,知犹有这个在;如梦如影,且应做如是观。
  ??  曼持老人余怀广霞制 
幽梦影序(四)  ?  ?记曰:『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 ?  凡文人之立言,皆英华之发于外者也。无不本乎中之积,而适与其人肖焉。是故其人贤者,其言雅;其人哲者,其言快;其人高者,其言爽;其人达者,其言旷;其人奇者,其言创;其人韵者,其言多情思。张子所云:  ?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  正此意也。  ?  彼在昔立言之人,到今传者,岂徒传其言哉!传其人而已矣。今举集中之言,有快若并州之剪,有爽若哀家之梨,有雅若钧天之奏,有旷若空谷之音;创者则如新锦出机,多情则如游丝袅树。  ?  以为贤人可也,以为达人、奇人可也,以为哲人可也。譬之瀛洲之木,日中视之,一叶百形。  张子以一人而兼众妙,其殆瀛木之影欤?  ?  然则阅乎此一编,不啻与张子晤对,罄彼我之怀!又奚俟梦中相寻,以致迷不知路,中道而返哉!  ??  同学弟松溪王 拜题 
幽梦影  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经传宜独坐读,史鉴宜与友共读。  无善无恶是圣人,善多恶少是贤者,善少恶多是庸人,有恶无善是小人,有善无恶是仙佛。  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渊明为知己,梅以和靖为知己,竹以子猷为知己,莲以濂溪为知己,桃以避秦人为知己,杏以董奉为知己,石以米颠为知己,荔枝以太真为知己,茶以卢仝、陆羽为知己,香草以灵均为知己,□(上草下专)鲈以季鹰为知己,蕉以怀素为知己,瓜以邵平为知己,鸡以处宗为知己,鹅以右军为知己,鼓以祢衡为知己,琵琶以明妃为知己。一与之订,千秋不移。若松之于秦始,鹤之于卫懿,正所谓不可与作缘者也。  为月忧云,为书忧蠹,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真是菩萨心肠。  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生此耳。若恶少斥辱,悍妻诟谇,真不若耳聋也。  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  鳞虫中金鱼,羽虫中紫燕,可云物类神仙。正如东方曼倩避世,金马门人不得而害之。  入世,须学东方曼倩;出世,须学佛印了元。  赏花宜对佳人,醉月宜对韵人,映雪宜对高人。  对渊博友,如读异书;对风雅友,如读名人诗文;对谨饬友,如读圣贤经传;对滑稽友,如阅传奇小说。  楷书须如文人,草书须如名将,行书介乎二者之间。如羊叔子缓带轻裘,正是佳处。  人须求可入诗,物须求可入画。  少年人须有老成之识见,老成人须有少年之襟怀。  春者天之本怀,秋者天之别调。  昔人云:「若无花月美人,不愿生此世界。」予益一语云:「若无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愿在木而为樗,愿在草而为蓍,愿在鸟而为鸥,愿在兽而为廌,愿在虫而为蝶,愿在鱼而为鲲。  黄九烟先生云:「古今人必有其偶双。千古而无偶者,其惟盘古乎?」予谓:「盘古亦未尝无偶,但我辈不及见耳。其人为谁?即此劫尽时最后一人是也。」  古人以冬为三余。予谓当以夏为三余:晨起者,夜之余;夜坐者,昼之余;午睡者,应酬人事之余。古人诗曰:「我爱夏日长」,洵不诬也。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艺花可以邀蝶,累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  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难堪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才子而富贵,定从福慧双修得来。  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迟上。  躬耕,吾所不能,学灌园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学薙草而已矣。  一恨书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台易漏,四恨菊叶多焦,五恨松多大蚁,六恨竹多落叶,七恨桂、荷易谢,八恨薜、萝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  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韵致,美人之姿态,皆无可名状,无可执着。真足以摄召魂梦,颠倒情思。  假使梦能自主,虽千里无难命驾,可不羡长房之缩地;死者可以晤对,可不需少君之招魂;五岳可以卧游,可不俟婚嫁之尽毕。  昭君以和亲而显,刘蕡以下第而传;可谓之不幸,不可为之缺陷。  以爱花之心爱美人,则领略自饶别趣;以爱美人之心爱花,则护惜倍有深情。  美人之胜于花者,解语也;花之胜于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香而解语者也。  窗内人于窗纸上作字,吾于窗外观之,极佳。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浅深,为所得之浅深耳。  吾欲致书雨师:春雨,宜始于上元节后,至清明十日前之内,及谷雨节中;夏雨,宜于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后;秋雨,宜于孟秋、季秋之上下二旬;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为浊富不若为清贫;以忧生不若以乐死。  天下唯鬼最富:生前囊无一文,死后每饶楮镪;天下唯鬼最尊,生前或受欺凌,死后必多跪拜。  蝶为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别号。  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诗文。  闻鹅声,如在白门;闻橹声,如在三吴;闻滩声,如在浙江;闻羸马项下铃铎声,如在长安道上。  一岁诸节,以上元为第一,中秋次之,五日、九日又次之。  雨之为物,能令昼短,能令夜长。  古之不传于今者,啸也、剑术也、弹棋也、打球也。  诗僧时复有之,若道士之能诗,不啻空谷足音,何也?  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  物之樨者,皆不可厌。为驴独否。  女子自十四、五岁,至二十四、五岁,此十年中,无论燕、秦、吴、越,其音大都娇媚动人;一赌其貌,则美恶判然矣。耳闻不如目见,于此益信。  寻乐境乃学仙,避苦趣乃学佛。佛家所谓「极乐世界」者,盖谓众苦之所不到也。  富贵而劳悴,不若安闲之贫贱;贫贱而骄傲,不若谦恭之富贵。  目不能自见,鼻不能自嗅,舌不能自舐,手不能自握,惟耳能自闻其声。  凡声皆宜远听,惟听琴则远近皆宜。  目不能识字,其闷尤过于盲;手不能执管,其苦更甚于哑。  并头联句、交颈论文、宫中应制、历使属国,皆极人间乐事。  《水浒传》,武松诘蒋门神云:「为何不姓李?」此语殊妙。盖姓实有佳有劣,如华、如柳、如云、如苏、如乔,皆极风韵。若夫毛也、赖也、焦也、牛也,则皆尘于目而棘于耳者也。  花之宜于目,而复宜于鼻者:梅也、菊也、兰也、水仙也、珠兰也、木香也、玫瑰也、蜡梅也,余则皆宜于目者也。  花与叶俱可观者:秋海棠为最,荷次之,海棠、酴醾、虞美人、水仙又次之。叶胜于花者,止雁来红、美人蕉而已。花与叶俱不足观者:紫薇也、辛夷也。  高语山林者,辄不善谈市朝事。审若此,则当并废《史》、《汉》诸书而不读矣。盖诸书所载者,皆古之市朝也。  云之为物:或崔巍如山,或潋滟如水,或如人,或如兽,或如鸟毳,或如鱼鳞。故天下万物皆可入画,惟云不能画。世所画云,亦强名耳。  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长廉静,家道优裕,娶妇贤淑,生子聪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天下器玩之类,其制日工,其价日贱,毋惑乎民之贫也。  养花胆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须与花相称。而色之浅深浓淡,又须与花相反。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十岁为神童,二十、三十为才子,四十、五十为名臣,六十为神仙,可谓全人矣。  武人不苟战,是为武中之文;文人不迂腐,是为文中之武。  文人讲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  「斗方」止三种可取:佳诗文,一也;新题目,二也;精款式,三也。  情必近于痴而始真;纔必兼乎趣而始化。  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甚矣全才之难也。兼之者,其惟莲乎?  着得一部新书,便是千秋大业;注得一部古书,允为万世宏功。  延名师训子弟,入名山习举业,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无是处。  积画以成字,积字以成句,积句以成篇,为之文。文体日增,至八股而遂止。如古文、如诗、如赋、如词、如曲、如说部、如传奇小说,皆自无而有。方其未有之时,固不料后来之有此一体也。逮既有此一体之后,又若天造地设,为世必应有之物。然自明以来,未见有创一体裁新人耳目者。遥计百年之后,必有其人,惜乎不及见耳。  云映日而成霞,泉挂岩而成瀑。所托者异,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贵也。  大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愿学之;名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不敢学之。学大家而不得,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名家而不得,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狗」矣。  由戒得定,由定得慧,勉强渐近,自然炼精化气,炼气化神,清虚有何渣滓?  南北东西,一定之位也;前后左右,无定之位也。  予尝谓二氏不可废,非袭夫大养济院之陈言也。盖名山胜境,我辈每思褰裳就之,使非琳宫、梵剎,则倦时无可驻足,饥时谁与授餐?忽有疾风暴雨,五大夫果真足恃乎?又或邱壑深邃,非一日可了,岂能露宿以待明日乎?虎豹蛇虺,能保其不患人乎?又或为士大夫所有,果能不问主人,任我登陟凭吊而莫之禁乎?不特此也,甲之所有,乙思起而夺之,是启争端也;祖父之所创建,子孙贫,力不能修葺,其倾颓之状,反足令山川减色矣。  然,此特就名山胜景言之耳。即城市之内,与夫四达之衢,亦不可少此一种。客游可做居停,一也;长途可以稍憩,二也;夏之茗,冬之姜汤,复可以济役夫负戴之困,三也。凡此皆就事理言之,非二氏福报之说也。  虽不善书,而笔砚不可不精;虽不业医,而验方不可不存;虽不工弈,而楸枰不可不备。  方外不必戒酒,但须戒俗;红裙不必通文,但须得趣。  梅边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傍之石,宜瘦;盆内之石,宜巧。  律己宜带秋气,处事宜带春气。  厌催租之败意,亟宜早早完粮;喜老衲之谈禅,难免常常布施。  松下听琴,月下听箫,涧边听瀑布,山中听梵呗,觉耳中别有不同。  月下听禅,旨趣益远;月下说剑,肝胆益真;月下论诗,风致益幽;月下对美人,情意益笃。  有地上之山水,有画上之山水,有梦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邱壑深邃;画上者,妙在笔墨淋漓;梦中者,妙在景象变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一日之计,种蕉;一岁之计,种竹;十年之计,种柳;百年之计,种松。  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  诗文之体,得秋气为佳;词曲之体,得春气为佳。  抄写之笔墨,不必过求其佳,若施之缣素,则不可不求其佳;诵读之书籍,不必过求其备,若以供稽考,则不可不求其备;游历之山水,不必过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则不可不求其妙。  人非圣贤,安能无所不知?祇知其一,惟恐不止其一,复求知其二者,上也;止知其一,因人言始知有其二者,次也;止知其一,人言有其二而莫之信者,又其次也;止知其一,恶人言有其二者,斯下之下矣。  史官所纪者,直世界也;职方所载者,横世界也。  先天八卦,竖看者也;后天八卦,横看者也。  藏书不难,能看为难;看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用为难;能用不难,能记为难。  求知己于朋友,易;求知己于妻妾,难;求知己于君臣,则尤难之难。  何谓善人?无损于世者,则谓之善人。何谓恶人?有害于世者,则谓之恶人。  有工夫读书,谓之福;有力量济人,谓之福;有学问著述,谓之福;无是非到耳,谓之福;有多闻、直、谅之友,谓之福。  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平、上、去、入,乃一定之至理。然入声之为字也少,不得谓凡字有四声也。世之调平仄者,于入声之无其字者,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隶于其下。为所隶者,苟无平、上、去之三声,则是以寡妇配鳏夫,犹之可也。若所隶之字,自有其平、上、去三声,而欲强以从我,则是干有夫之妇矣,其可乎?  姑就诗韵言之:如「东」「冬」韵,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东、董、冻、督。夫「督」之为音,当附于都、睹、妒之下。若属之于东、董、冻,又何以处夫都、睹、妒乎?若东、都二字,具以督字为入声,则是一妇而两夫矣。三江无入声者也,今人尽调之以江、讲、绛、觉,殊不知「觉」之为音,当附于交、绞之下者也。绪如此类,不胜其举。然则,如之何而后可?曰鳏者听其鳏,寡者听其寡,夫妇全者安其全,各不相干而已矣。  《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读书最乐,若读史书,则喜少怒多。究之,怒处亦乐处也。  发前人未发之论,方是奇书;言妻子难言之情,乃为密友。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颈之交。大率虽千里之遥,皆可相信,而不为浮言所动;闻有谤之者,即多方为之辩析而后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为筹画决断;或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即不必与闻,亦不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其事。此皆所谓密友也。  风流自赏,祇容花鸟趋陪;真率谁知?合受烟霞供养。  万事可忘,难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宜于耳复宜于目者,弹琴也,吹箫也;宜于耳不宜于目者,吹笙也,擫(原字厌上手下)管也。  看晓妆宜于傅粉之后。  我不知我之生前,当春秋之季,曾一识西施否?当典午之时,曾一看卫玠否?当义熙之世,曾一醉渊明否?当天宝之代,曾一睹太真否?当元丰之朝,曾一晤东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数人则其尤甚者,故姑举之,以概其余也。  我又不知在隆万时,曾于旧院中交几名妓?眉公、伯虎、若士、赤水诸君,曾共我谈笑几回?茫茫宇宙,我今当向谁问之耶?  文章是有字句之锦绣,锦绣是无字句之文章,两者同出于一原。姑即粗迹论之,如金陵,如武林,如姑苏,书林之所在,即机杼之所在也。  予尝集诸法帖字为诗。字之不复而多者,莫善于《千字文》,然诗家目前常用之字,犹苦其未备。如天文之烟、霞、风、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时令之春、宵、晓、暮,人物之翁、僧、渔、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鸟兽之蜂、蝶、莺、燕,宫室之台、栏、轩、窗,器用之舟、船、壶、杖,人事之梦、忆、愁、恨,衣服之裙、袖、锦、绮,饮食之茶、浆、饮、酌,身体之须、眉、韵、态,声色之红、绿、香、艳,文史之骚、赋、题、吟,数目之一、三、双、半,皆无其字。《千字文》且然,况其它乎?  花不可见其落,月不可见其沈,美人不可见其夭。  种花须见其开,待月须见其满,著书须见其成,美人须见其畅适,方有实际。否则皆为虚设。  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虞卿以穷愁著书,今皆不传。不知书中果作何语?我不见古人,安得不恨!  以松花为量,以松实为香,以松枝为麈尾,以松阴为步障,以松涛为鼓吹。山居得乔松百余章,真乃受用不尽。  玩月之法,皎洁则仰观,朦胧则宜俯视。  孩提之童,一无所知。目不能辨美恶,耳不能判清浊,鼻不能别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则不第知之,且能取之弃之。告子以甘食、悦色为性,殆指此类耳。  凡事不宜刻,若读书则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贪,若买书则不可不贪;凡事不宜痴,若行善则不可不痴。  酒可好,不可骂座;色可好,不可伤生;财可好,不可昧心;气可好,不可越理。  文名,可以当科第;俭德,可以当货财;清闲,可以当寿考。  不独诵其诗读其书,是尚友古人;即观其字画,亦是尚友古人处。  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甚于祝寿。  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  创新庵,不若修古庙;读生书,不若温旧业。  字与画同出一源,观六书始于象形,则可知矣。  忙人园亭,宜与住宅相连;闲人园亭,不妨与住宅相远。  酒可以当茶,茶不可以当酒;诗可以当文,文不可以当诗;曲可以当词,词不可以当曲;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笔可以当口,口不可以当笔;婢可以当奴,奴不可以当婢。  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间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  不得以而谀之者,宁以口,毋以笔;不可耐而骂之者,亦宁以口,毋以笔。  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尽属多情;红颜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尽属红颜;能诗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尽属能诗。  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艳,牡丹令人豪,蕉与竹令人韵,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  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乐莫如琴,在动物莫如鹃,在植物莫如柳。  妻子颇足累人,羡和靖梅妻鹤子;奴婢亦能供职,喜志和樵婢渔奴。  涉猎虽曰无用,犹胜于不通古今;清高固然可嘉,莫流于不识时务。  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吾无间然矣。  蝇集人面,蚊嘬人肤,不知以人为何物?  有山林隐逸之乐,而不知享者,渔樵也,农圃也,缁黄也;有园亭姬妾之乐,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黎举云:「欲令梅聘海棠,枨子臣樱桃,以芥嫁笋,但时不同耳。」予谓物各有偶,儗必于伦,今之嫁娶,殊觉未当。如梅之为物,品最清高;棠之为物,姿极妖艳。即使同时,亦不可为夫妇。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  五色有太过,有不及,惟黑与白无太过。  许氏《说文》分部,有止有其部,而无所属之字者,下必注云:「凡某之属,皆从某。」赘句殊觉可笑,何不省此一句乎?  阅《水浒传》,至鲁达打镇关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桩极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场;即不能有其事,亦须着得一种得意之书,庶几无憾耳。  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  冰裂纹极雅,然宜细,不宜肥。若以之作窗栏,殊不耐观也。  鸟声之最佳者:画眉第一,黄鹂、百舌次之。然黄鹂、百舌,世未有笼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俦,可闻而不可屈者耶。  不治生产,其后必致累人;专务交游,其后必致累己。  昔人云:「妇人识字,多致诲淫。」予谓此非识字之过也。盖识字则非无闻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善读书者,无之而非书:山水亦书也,棋酒亦书也,花月亦书也。善游山水者,无之而非山水:书史亦山水也,诗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园亭之妙在邱壑布置,不在雕绘琐屑。往往见人家园亭,屋脊墙头,雕砖镂瓦。非不穷极工巧,然未久即坏,坏后极难修葺。是何如朴素之为佳乎?  清宵独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语恨。  官声采于舆论,豪右之口与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真;花案定于成心,艳媚之评与寝陋之评,概恐失其实。  胸藏邱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阎浮有如蓬岛。  梧桐为植物中清品,而形家独忌之,甚且谓「梧桐大如斗,主人往外走。」若竟视为不祥之物也者。夫翦桐封弟,其为宫中之桐可知。而卜世最久者,莫过于周。俗言之不足据,类如此夫!  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饮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读书者,不以忙闲作辍。  蛛为蝶之敌国,驴为马之附庸。  立品,须发乎宋人之道学;涉世,须参以晋代之风流。  古谓禽兽亦知人伦。予谓匪独禽兽也,即草木亦复有之。牡丹为王,芍药为相,其君臣也;南山之乔,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荆之闻分而枯,闻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莲之并蒂,其夫妇也;兰之同心,其朋友也。  豪杰易于圣贤,文人多于才子。  牛与马,一仕而一隐也;鹿与豕,一仙而一凡也。  古今至文,皆以血泪所成。  情之一字,所以维持世界;纔之一字,所以粉饰乾坤。  孔子生于东鲁,东者生方。故礼乐文章,其道皆自无而有。释迦生于西方,西者死地。故受想行识,其教皆自有而无。  有青山方有绿水,水惟借色于山;有美酒便有佳诗,诗亦乞灵于酒。  严君平,以卜讲学者也;孙思邈,以医讲学者也;诸葛武侯,以出师讲学者也。  人则女美于男,禽则雄华于雌,兽则牝牡无分者也。  镜不幸而遇嫫母,砚不幸而遇俗子,剑不幸而遇庸将,皆无可奈何之事。  天下无书则已,有则必当读;无酒则已,有则必当饮;无名山则已,有则必当游;无花月则已,有则必当赏玩;无才子佳人则已,有则必当爱慕怜惜。  秋虫春鸟,尚能调声弄舌,时吐好音。我辈搦管拈毫,岂可甘作鸦鸣牛喘?  媸颜陋质,不与镜为仇者,亦以镜为无知之死物耳。使镜而有知,必遭扑破矣。  吾家公艺,恃百忍以同居,千古传为美谈。殊不知忍而至于百,则其家庭乖戾睽隔之处,正未易更仆数也。  九世同居,诚为盛事,然止当与割股庐墓者,作一例看,可以为难矣,不可以为法也,以其非中庸之道也。  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写之以显浅之词;理之显浅者,宜运之以曲折之笔;题之熟者,参之以新奇之想;题之庸者,深之以关系之论。至于窘者舒之使长,缛者删之使简,俚者文之使雅,闹者摄之使静,皆所谓裁制也。  笋为蔬中尤物,荔枝为果中尤物,蟹为水族中尤物,酒为饮食中尤物,月为天文中尤物,西湖为山水中尤物,词曲为文字中尤物。  买得一本好花,犹且爱护而怜惜之,矧其为解语花乎!  观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识其人之交游。  水为至污之所会归,火为至污之所不到,若变不洁为至洁,则水火皆然。  貌有丑而可观者,有虽不丑而不足观者;文有不通而可爱者,有虽通而极可厌者。此未易与浅人道也。  游玩山水亦复有缘,苟机缘未至,则虽近在数十里之内,亦无暇到也。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古人之所贤也;贫而无骄,富而无谄,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风之降矣。  昔人欲以十年读书,十年游山,十年检藏。予谓检藏尽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载足矣,若读书与游山,虽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偿所愿也,必也如黄九烟前辈之所云:「人生必三百岁而后可乎!」  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宁为盲主司之所摈弃,毋为诸名宿之所不知。  傲骨不可无,傲心不可有;无傲骨则近于鄙夫,有傲心不得为君子。  蝉为虫中之夷齐,蜂为虫中之管晏。  曰「痴」、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乐居之;曰「奸」、曰「黠」、曰「强」、曰「佞」反是,而人每不乐居之。何也?  唐虞之际,音乐可感鸟兽,此盖唐虞之鸟兽,故可感耳。若后世之鸟兽,恐未必然。  痛可忍,而痒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镜中之影,着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写意人物也;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能读无字之书,方可得惊人妙句;能会难通之解,方可参最上禅机。  若无诗酒,则山水为具文;若无佳丽,则花月皆虚设。  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断不能永年者。匪独为造物之所忌,盖此种原不独为一时之宝,乃古今万世之宝,故不欲久留人世,以取亵耳。  陈平封「曲逆侯」,《史》、《汉》注皆云:「音去遇。」予谓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全,似仍当读作本音为是。  古人四声俱备,如「六」「国」二字,皆入声也。今梨园演《苏秦剧》,必读「六」为溜,读「国」为鬼,从无读入声者。然考之《诗经》,如「良马六之」,「无衣六兮」之类,皆不与去声协,而协祝、告、燠。「国」字皆不与上声协,而协入、陌、质韵。则是古人似亦有入声,未必尽读「六」为溜,读「国」为鬼也。(此则之协,原文为左口右十口十,协的古字)  闲人之砚,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砚,尤不可不佳;娱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广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如何是独乐乐?曰鼓琴;如何是与人乐乐?曰弈棋;如何是与众乐乐?曰马吊。  不待教而为善为恶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后为善为恶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触,而突然为善为恶者,湿生也;前后判若两截,究非一日之故者,化生也。  凡物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则镜也,符印也,日晷也,指南针也。  才子遇才子,每有怜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无惜美之意。我愿来世托生为绝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后快。  予尝欲建一无遮大会,一祭历代才子,一祭历代佳人。俟遇有真正高僧,即当为之。  圣贤者,天地之替身。  天极不难做,只须生仁人、君子、有才德者,二、三十人足矣。君一、相一、冢宰一,及诸路总制抚军是也。  掷升官图,所重在德,所忌在赃。何一登仕版,辄与之相反耶?  动物中有三教焉:蛟龙麟凤之属,近于儒者也;猿狐鹤鹿之属,近于仙者也;狮子牯牛之属,近于释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兰蕙之属,近于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属,近于仙者也;莲花薝卜之属,近于释者也。  佛氏云:「日月在须弥山腰。」果尔,则日月必是遶山横行而后可,苟有升有降,必为山巅所碍矣。又云:「地上有阿耨达池,其水四出,流入诸印度。」又云:「地轮之下为水轮,水轮之下为风轮,风轮之下为空轮。」余谓此皆喻言人身也,须弥山喻人首,日月喻两目,池水四出喻血脉流动,地轮喻此身,水为便溺,风为泄气,此下则无物矣。  苏东坡〈和陶诗〉,尚遗数十首,予尝欲集坡句以补之,苦于韵之弗备而止。如〈责子诗〉中:「不识六与七,但觅梨与栗。」「七」字、「栗」字,皆无其韵也。  予尝偶得句,亦殊可喜,惜无佳对,遂未成诗。其一为「枯叶带虫飞」,其一为「乡月大于城」,姑存之,以俟异日。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二句,极琴心之妙境;「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二句,极手谈之妙境;「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二句,极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极美人之妙境。  镜与水之影,所受者也;日与灯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则在天者为受,而在地者为施也。  水之为声,有四:有瀑布声,有流泉声,有滩声,有沟浍声。风之为声,有三:有松涛声,有秋叶声,有波浪声。雨之为声,有二:有梧叶荷叶上声,有承檐溜竹筩中声。  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  能闲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先读经,后读史,则论事不谬于圣贤;既读史,复读经,则观书不徒为章句。  居城市中,当以画幅当山水,以盆景当苑囿,以书籍当朋友。  乡居须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仅能辨五谷而测晴雨,久且数,未免生厌矣。而友之中,又当以能诗为第一,能谈次之,能画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觞政者又次之。  玉兰,花中之伯夷也;葵,花中之伊尹也;莲,花中之柳下惠也。鹤,鸟中之伯夷也;鸡,鸟中之伊尹也;莺,鸟中之柳下惠也。  无其罪而虚受恶名者,蠹鱼也;有其罪而恒逃清议者,蜘蛛也。  臭腐化为神奇,酱也、腐乳也、金汁也;至神奇化为臭腐,则是物皆然。  黑与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与臭混,臭能胜香,香不能敌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势也。  「耻」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镜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权,剑不能自击。  古人云:「诗必穷而后工。」盖穷则与多感慨,易于见长耳。若富贵中人,既不可忧贫叹贱,所谈者不过风云月露而已,诗安得佳?苟思所变,计惟有出游一法。即以所见之山川风土物产人情,或当疮痍兵燹之余,或值旱潦灾祲之后,无一不可寓之诗中。借他人之穷愁,以供我之咏叹,则诗亦不必待穷而后工也。 
幽梦影跋   一   抱异疾者多奇梦 , 梦所未到之境 , 梦所未见之事 , 以心为君主之官邪干之故如此 , 此则病也 , 非梦也。至若梦木橕天 , 梦河无水 , 则休咎应之 ; 梦牛尾梦蕉鹿 , 则得失应之。此则梦也 , 非病也。心斋之《幽梦影》 , 非病也 , 非梦也 , 影也。影者维何 ? 石火之一敲 , 电光之一瞥也。东坡所谓一掉头时生老病 , 一弹指顷去来今也。昔人云芥子纳须弥 , 而心斋则于倏忽备古今也。此因其心闲手闲 , 故弄墨如此之闲适也。心斋盖长于勘梦者也 , 然而未可向痴人说也。   寓东淘香雪斋江之兰草。   
&&& 二   余习闻《幽梦影》一书 , 着墨不多 , 措词极隽 , 每以未获一读为恨事。客秋南沙顾耐圃茂纔示以钞本 , 展玩之余 , 爱不释手。所惜尚有残阙 , 不无余憾。今从同里袁翔甫大令处见有刘君式亭所赠原刊之本 , 一无遗漏 , 且有同学诸君评语 , 尤足令人寻绎。间有未评数条 , 经大令一一补之 , 功媲娲皇 , 允称全璧。爰乞重付手民 , 冀可流传久远。大令欣然曰 : 『诺。』故略其巅末云。   光绪五年岁次已卯冬十月仁和葛元煦理斋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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