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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风华(二)
到了门前,沈紫言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阿罗识时务的退了下去。
沈紫言回头,低声对身后跟着的丫鬟们说道:“你们都在外头守着,我进去看看。”秋水几个都屏声静气的退后了几步,立在了台阶下。沈紫言轻轻推开了门,就见杜怀瑾伏在案桌前,聚精会神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也不好打搅,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凑近一看,却发现上面画着许多千奇百怪的图案。“在看什么?”沈紫言冷不丁的问。饶是杜怀瑾这样处变不惊的人,也被她这么突然一发问惊得一跳,说时迟那时快,立刻就将书盖上,随手塞在了一堆书山里。
“紫言——”杜怀瑾望着沈紫言,长长的吐气:“你来做什么?”沈紫言眉梢微挑,在书海中寻找那一部让他慌慌张张的书,“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杜怀瑾轻咳了一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就是在看些闲书罢了。”
“闲书?”沈紫言揶揄的横了他一眼,“什么闲书?不能让我见到?”杜怀瑾这厮,就连春宫图都能堂而皇之的当着她的面翻看,沈紫言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书,能让他仓皇成这般。
杜怀瑾面上泛起了尴尬之色,“是玄黄之术……”“你不是一向不大在意?”沈紫言更是惊奇,“难道最近还是对这个上心了?”杜怀瑾挠了挠头,从书架上将书抽了下来,将扉页已泛黄的书慢悠悠摊开在了沈紫言面前,“我想要和同你一模一样的女儿,就来翻翻这种书,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你难道是傻子吗?”沈紫言鄙夷的仰视杜怀瑾,“这种事情,看这种书,有什么用?”杜怀瑾神色更是尴尬,讪讪然笑了,将话头岔开:“怎么不在屋子里好生坐着?四处乱走,也要让丫鬟们服侍着啊。”
“我让她们在外头候着呢。”沈紫言在他的搀扶下坐在了书案前,这才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挑了出来:“方才水云来找我了。”“云儿?”听说妹妹回来了,杜怀瑾满脸喜色,“她现在可是在娘那里?我去寻她说说话儿。”
却被沈紫言阻止了:“先别去,我有事要同你说说。”杜怀瑾见她笑意敛去,忙止住了脚步,坐在了她身侧,问:“什么事情?”沈紫言有片刻的踟蹰,然而还是很快说了出来:“水云方才同我说,姑爷打算将小儿子过继给许熙。”
“什么?”杜怀瑾好看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这种事情,怎么能这么草率!”“是姑爷提出来的,水云没有拒绝。”沈紫言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内宅之事,一向不是杜怀瑾所擅长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件事情,就算是身为兄长的杜怀瑾,怕是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插手。更何况,杜水云既然嫁入许家,那也就是许家妇,首先考虑的,自然该是许家的大局。
“我去找许熙商量商量。”杜怀瑾眉头深蹙,“许熙不是那种不通情面的人,毕竟是云儿的小儿子,就这样割舍……”割舍幼子,这种心痛,唯有做母亲的人,才能体会至深。沈紫言想到杜水云在她面前滴落的眼泪,心里微微有些刺痛。
见着杜怀瑾已站起身来,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娘那里坐一坐,姑爷还在那里呢。”杜怀瑾微微颔首,“这事情先别让娘知道了。”“我还用你说。”沈紫言嗔道:“一早就让水云先拦下了。”杜怀瑾走到门前,突然转身,颀长的身影,倾斜而下,吻住了她的唇,“我马上就回来。”
“知道了。”沈紫言忙推开他,“快走吧。”杜怀瑾眼里流淌过一丝笑意,扶着她的腰,“我先陪你去娘那里。”真要找许熙,也不急在这一时。许熙可不是他的小厮,随传随到的。“好。”沈紫言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还是去绮梦楼见面?”
杜怀瑾淡淡嗯了一声,一路上显得十分沉默,似乎是在想如何措辞。
到了福王妃的院子,杜怀瑾托住她的腰,轻声嘱咐:“别四处乱走动,等我回来。”似乎一刻也放不下心来的样子。直到沈紫言连声应了,他才松开了手,直见到她撩开帘子进了屋子,才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见沈紫言进门来,杜水云竟站了起来,“三嫂嫂!”说着,亲身迎了上去。
福王妃见着,不免笑着打趣:“这姑嫂两个,可真是亲密。”二人笑了笑,在一块坐下了。沈紫言就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问:“怎样了?”“还没有说。”杜水云满脸是笑的望着正说闲话的福王妃和许焘二人,丝毫不见异样。
沈紫言暗自叹息。
看来,这几年,杜水云也成长了……
“再过几日就是武举人考试之日了。”沈紫言寻了个空隙,伺机将话头拉了过来,“不知道姑爷准备的如何?”“尚好。”许焘的文采自然不能同他大哥相比,可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前些日子得到过福王的亲自指点。“多亏了岳父和三舅爷的帮助,我的武功也算是大有进益了。”
“那就好。”沈紫言轻声笑了笑,眼角余光瞥着他满腹心事的模样,只装作没看见。
不管怎样,今儿个,一定不能让他将过继之事说出口……
许焘也不是傻子,眼见着沈紫言和杜水云姑嫂两个一唱一和的,屡屡将话头截下来,心知事情必然有变,虽不知是何缘故,可也知趣的不再提起那事。福王妃在一旁见着,目光微闪。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提,待到许焘杜水云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后,才低声吩咐林妈妈:“去打听打听,云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林妈妈凑趣道:“这事,您问问三夫人,不就知道了?”“她若是有那意思,方才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拦着姑爷了。”福王妃眉目间有一闪而过的忧心,“必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林妈妈又恢复了正色,匆匆忙忙去打听了。
福王妃抿了一口茶,靠在了太师椅上,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阵,才见林妈妈折转了回来,凑到福王妃耳边,如是如是说了一通。
“什么?”福王妃颇为震惊,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这事情……”林妈妈小心翼翼的问:“您看该如何?”福王妃沉默了一会,又恢复了常色,“这件事情,既然她们瞒着我,那就是自有她们的主意了……”似乎是不想插手的意思。
林妈妈眼观鼻鼻观心,也就不再多说了。
沈紫言坐在窗前,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酸梅汤,不时望一望院子。
出乎她的意料,杜怀瑾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院子中。
“怎么回事?”待他刚刚进门,沈紫言便迫不及待的问:“难道没见到人?”杜怀瑾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听说去了扬州。”
“什么?”沈紫言微微有些吃惊,“去了扬州?”
杜怀瑾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说他要去寻找他的回忆。”
寻找他的回忆?
“这家伙!”杜怀瑾说起他时,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一念执着,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不早不晚的,偏偏要这时候去……
沈紫言心中微动。
难不成,他要……
秋意浓,大运河上,波光粼粼,丝毫没有秋意萧瑟之感。许熙独自立在船头,金色的斜阳,披了他满身。一身雪白的袍子,在这大运河中,难免给人遗世独立之感。待到船慢慢靠岸时,在河岸边散步的女子们,不由纷纷侧目。
这样丰神俊朗的男子,在哪里,都注定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许熙慢悠悠下了船,仰面望着云霞漫天的黄昏,神色间,一如往昔的温柔。
天边,几只孤雁,飞过天际。
“紫言,我会忘了你,一定会。”许熙立在多年前,他曾经哭泣过,欢笑过,遇见她的地方,轻轻呢喃。手中的帕子慢慢的滑落在了地上,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芒。柳树的枝叶已经开始泛黄,不复当年杨柳依依之景,不过这柔和的大运河上,不时游荡着几只野鸭,也算得上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公子,你的帕子掉了。”身后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
许熙的脚步顿住,而后,慢慢回过头来。
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嫩鹅黄色的马甲,豆绿色的褙子,月白色的挑丝长裙。眉眼弯弯的,让人见着,就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来。恍恍然中,许熙似乎见到了多年前,少年的沈紫言,在这河畔的身影。
这一世,注定不能与她一起,能寻到一个相似的,此生足矣。
风雪夜,愿天下有缘人,终成眷属。
今天是除夕夜,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
也希望广大的高富帅,男人们,先生们,别再搞基了,给我们这种单身女子,好歹留个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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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风华(三)
收到许熙的喜讯时,沈紫言着实吃了一惊。
她原以为,这一天遥遥无期,或者,是根本没有那么一天了……
心里为他高兴的同时,还有些淡淡的怅惘。明明是一件大喜事,不知为何,心底某个角落,竟觉得有些失落。相比起她复杂的心情来看,杜怀瑾反倒是十分高兴,不仅送到了一份厚礼,更是毛遂自荐,陪着许熙前往扬州娶亲。
沈紫言将杜怀瑾这种难得一见的助人为乐的精神,归纳于此人终于放下心来,杜水云不用将小儿子过继出去这件喜事。当然,还有别的方面的话,沈紫言刻意不去想,只将此事,埋在又深,又冷的心中。
然而那个人,或许就可以这样,忘了自己吧。
再见到许熙时,是在他成亲的那一日。沈紫言独自立在回廊上,看着许熙,一身大红色喜服,站在喧嚣的人群中,卓尔不群。这样的许熙,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陌生而遥远。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眼眸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许是察觉到她的气息,猛的一下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竟觉得有些苍凉。沈紫言微微一笑,竭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平和。
院子中的许熙,却是直愣愣的盯着她,仿佛痴了一般。
宾客中有人觉得不对,顺着他的目光朝这边望来。沈紫言忙后退了几步,接住回廊下的花木,掩住了自己的身形。却觉得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四处张望了一番,就见杜怀瑾立在台阶上,正直直的看着她。
沈紫言慌忙扯出了一丝笑容。
“三嫂嫂!”杜水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水云!”沈紫言转过身来,微笑的望着她,有心寻一个借口掩饰自己此时的不安,却发现平时那些聪明伶俐,到了此时,全然不奏效。许多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嫂很像你。”杜水云眼里突然泛起了奇异的光芒。
沈紫言微微一愣。杜水云说的,若不是福王府的大夫人,那就只能是许熙的新娘了……
顿时目瞪口呆。
实在不知道,杜水云何来如此一说。
“三嫂嫂,你不用瞒我。”杜水云眨着眼睛,笑了笑,“我进了许家三年,若是连这点事情也看不出来,可算得上是白白在宫中耍玩了那么久了。”沈紫言沉默着垂下头,没有说话。的确,杜水云娇生惯养,偶尔任性不假,可她到底是郡主,又从小在宫里玩耍,耳濡目染的,自然有一份察言观色的本事。
不过,她方才所说的……
“家母也是扬州人。”沈紫言淡淡笑了起来,“人有相似,也是最正常不过了。”杜水云目光微闪,却也并不挑破,“我们去坐席吧,只怕那边已经开始寻找了呢。”不用再就着这个话题议论下去,沈紫言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当即应和道:“今儿个可得好好吃些才是。”姑嫂二人又恢复了平常的气氛。
只不过,那女子居然和沈紫言相似一事,始终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也罢,也罢,只装作浑然不知便罢了。
就当做今天,她从来没有听杜水云提过此事,更没有见过那位许大奶奶……
和杜水云并肩回到了厅堂上,见着满屋子的夫人奶奶,有些是见过的,也有些是从未见过的。看见她出现,不少夫人们都来同她打招呼,“福王妃近来可安好?”沈紫言尚未回答,就听有人笑道:“福王妃含饴弄孙,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呢!”沈紫言也跟着笑了起来,“若不是这样,我如何能见各位姐姐呢?”
就见许夫人领着一位穿着茜红色褙子的人过来,笑着介绍:“这是慕容家的二夫人……”沈紫言正诧异间,杜水云已笑呵呵的解释道:“就是我大嫂的婶婶。”原来是扬州的慕容家……
扬州的慕容家,可以算得上是与沈紫言的外祖宁家相提并论的人家,都是百年的老世家了。彼此之间偶尔也有些往来,也有千丝万缕的亲戚关系,只不过十分疏远,已经不大走动了。
沈紫言这时才发觉自己有些可笑,来参加喜宴,却连新娘是哪家的女儿都不知晓,实在有些失礼。忙欠了欠身,笑道:“久仰慕容家大名,想不到能在金陵城见到您。”那位二夫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面上还有浅浅的梨涡,看起来是个机灵的,“这是我们二奶奶的三嫂吧?早就听说是个美人,没想到今日见了,更觉得比传闻中美上三分,莫不是天仙下凡吧?”
不过几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沈紫言也热情的笑了起来,“我外祖家也在扬州,就在大运河不远处……”那慕容二夫人掩袖而笑,“三夫人外祖家正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宁家,我们这次送亲,还从那门前经过呢。”两人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十分融洽。
许夫人放了心,朝着杜水云使了个眼色。
杜水云会意,走近一步,低声问:“娘可有什么事?”许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叫妈妈们将牌摆上来,你三嫂可会打牌?”杜水云想了想,笑道:“三嫂似乎不大喜欢这些……”许夫人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了。
杜水云忙吩咐下人们摆上桌子,笑问:“可有人打叶子戏?”就有几位夫人应了一声。沈紫言不擅长这些,只陪着那位慕容二夫人坐了下来,看着她打了几圈牌,不时同旁边的黄家的世子夫人说话。
自皇后诞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后,福王府和黄家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也许是大家觉得皇后之所以产下儿子,是因为抱了杜子宁的关系。等到开席时,沈紫言就同黄家世子夫人坐在了一块,哪知才吃了没几口,就觉一阵恶心,忙掏出帕子掩住唇,慌忙离桌而去。
同她一桌的几位夫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面面相觑:“三夫人这是怎么了?”等到沈紫言归来时,都纷纷关切的问:“是不是胃口不好?”沈紫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不是胃口不好,是有喜了。”那几位夫人,有生过孩子的,都会意的笑了起来。还有人开始打趣:“福王妃可真是个躲懒的,儿媳妇有了身孕,还这么差遣……”
不过当一句笑话,一笑而过。
沈紫言下筷时就谨慎了许多,只尝了几口清淡些的素菜,也就不再动筷子了。
到了下午,仍旧是你一眼我一句说笑了半天,便各自散去了。
回府的马车上,杜怀瑾出乎意料的,显得格外沉默。沈紫言心里却有些不安,说不准许熙直直盯着自己那一幕,正一点不差的,落入了他的眼中。这人看起来万事不关心,可在这种事情上……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杜怀瑾冷声:“今儿个精神头不大好呢。”这声音,这语气,分明是着了恼。沈紫言自然知道此时不能和他硬碰硬,能服软则服软,免得摸到了他的逆鳞,那可就更不好收拾了。
“大概是乏了吧。”沈紫言挤出了一丝笑容,温声细语的说道:“方才用膳的时候,还吐了一小会……”此话一出,杜怀瑾立刻变了脸色,凑上前来,细细打量她,“你没事吧?”哪怕是心里再有些不痛快,可对于她的关心,却是真的。
沈紫言有心让他急上一急,就托住额头,轻声说道:“也无甚大事,只是胸口闷闷的……”杜怀瑾忙吩咐赶马车的小厮:“你慢些赶车!别颠簸着了!”沈紫言顺势就靠在了他怀中,静静的依偎了一小会,才问:“是不是生气了?”
杜怀瑾正摩挲着她的后背的手停了下来,别开头去,似在犹豫。过了好一阵子,才气鼓鼓的问:“你们在院子里,含情脉脉的,我能不生气?”“含情脉脉?”沈紫言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是对望了一眼,在你眼中就成了含情脉脉?”
杜怀瑾眉头微挑,“日后你若是再用那种眼神看其他男人,有你好看的!”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出来这样的话。语气虽然狠戾,可抱着她的双臂依旧温柔。沈紫言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你别装模作样了,说罢,想怎么样?”
杜怀瑾掌不住笑了,捏了捏她的面颊,“还真是不能做戏……”沈紫言好笑不已,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下,“你是不是闲得发慌了?”杜怀瑾面色微红,狠狠在她唇上咬了几口,才说道:“可我也没扯谎,当时我见着你那样望着他,心里确实不大痛快。”
沈紫言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只当三郎心胸博大,原来也是这等小气性的……”杜怀瑾揽着她的腰,手臂紧了紧,轻轻重重的,啃咬着她莹润的脖子,“是啊,我就是小气性,你以后再招惹我试试?”
沈紫言禁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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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一)
我想,我的人生,定然是那锦绣花团中,点缀的其中那么一朵。
我的母亲,是沈阁老的三女儿,福王府的三夫人。我的父亲,是福王府的世子,我的祖父,自然便是福王。这样的身份,对于我而言,本来该是充满了荣耀的。至少这么多年,我生活的顺风顺水,想要得到什么,只要开口,自然有人巴巴的送到我跟前来。
即便是那样,还要看我的心情如何。
我一直以为,我的日子,就会这样,华丽而漫长的过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来,我遇见了那个人。
遇见那个人时,心情是说不出的滋味。就好像清晨的露珠,一颗一颗,安然的躺在鲜嫩的花瓣上。明知道太阳出来后,就会灰飞烟灭,可仍旧贪恋那一刻依偎的芬芳。
正是落英缤纷的暮夏时分,福王府为了替我的祖父福王贺寿,办了盛大的宴席。因为是祖父六十岁的千秋,所以办得十分浓重,算得上是花团锦簇,金陵城几乎所有的王公大臣们,都携着夫人,一起前来贺寿。
我带着丫鬟,躲在凉亭里,兴奋的看着那些客人们,穿着光鲜的衣裳,来来往往。
其中,我便见到了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衫,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瞩目。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他已匆匆消失在人海里。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怅惘,百无聊赖的想要去父亲书房那里,寻一部有趣的书瞅瞅。
父亲的书房里,算得上我的乐园。
只是才刚刚到了书房外的院子,就撞见了一个人。
月白色的颜色,填满了我的眼睛,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他颀长的身躯,在我头上打下了长长的阴影。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心头似有一根弦,应声而断。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可是他的目光,似乎并不在我身上。而是侧过头,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父亲就立在院子里,似笑非笑的瞅着我:“出什么神?”
这可真是糟糕,方才的那一幕,定然被父亲瞅了个满眼。
可是我并不觉得如何羞耻,哪怕明知这对于我的身份而言,是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
从父亲口中,我得知那个人,叫做宋墨。
巧合的是,他是我伯母安王妃娘家的侄子,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这还是第一次来金陵城,是陪着安王妃一起来逛一逛的。年方二十,尚未娶亲。言谈中,父亲对他十分满意。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一见宋郎,误终身。
一见宋郎,终身误。
到了晚间,客人散去,母亲也终于如往昔一般,坐在窗前开始品茶。
我看了她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
母亲想来是不愿意我远嫁的,可她如同我的外祖母一样,一直是个开明的人。我跪在她膝前,絮絮叙说着我的少女心事。若是旁人,或许会笑话我。可我知道,母亲不会。果然,她听完了以后,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温和的对我说,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那么她唯有选择祝福。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这时候,离我及笄,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母亲寻了个借口,见了宋墨一面,似乎没有什么异议。
后来她亲自同父亲说,想将我许配给宋墨。父亲自然不会拒绝,因为我深深的知道,他是如此疼爱我的母亲。只是没想到,宋家明确的表示了拒绝之意。这件事情,令我的母亲觉得很不安,望着我时,几次欲言又止。
事实上,我从屏风后面,已经见到了安王妃的满脸难色。
我的心凉成了一片,只默默的听着母亲说话,却不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也因为这样,母亲开始频繁为我挑选夫婿,可是可悲又可笑,我却只记得那么一个人。
可惜他拒绝了我。
既然不能嫁给那个人,那其他人,又有什么干系呢?
我伤心了一阵子,却也再不敢在母亲面前露出悲哀之色,只安安稳稳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就像从前一样。
可是我知道,从前那样天真浪漫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不久以后,宋家前来提亲,我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似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可又觉得很欢喜。祖母对于此事十分恼怒,几乎不愿让宋家的人进门,可母亲跟在祖母身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祖母还是按照通好之礼,接待了宋家的人。
一切都发展的十分顺利,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夏天,我如愿嫁入了宋家。
披上大红色嫁衣的那一刻,我欣喜的落下泪来。出嫁的前一晚,母亲拉着我的手,同我说了许多许多。也说到她的少年时,那样漫长而短暂的一夜,终究是那样过去了。大哥子宁背着我上了花轿,我耳边仍旧听得见宾客的道喜声和鞭炮炸响的声音。
我的嫁妆,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一百六十四抬,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不过由于路途遥远,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到了燕京。
宋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宋家代代出将军,已成为当地美谈。只不过人口不兴,到了宋墨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
转眼就到了洞房花烛一夜,我坐在新房中,心中忐忑不安。不断想着母亲给我看的那些画册,脑子里顿时成了一片浆糊。隐隐约约还听得见院子里宾客的喧嚣声,满目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我一直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敢动,身子都有些僵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推门进来。
+++++++++++
这一篇,是我一直很想写的一个故事。大家可以当做是名门贵妻的番外,也可以当做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因为这是我很久以前,夭折的一个想法。前些日子才突然想起,灵机一动,创造了这个全新的故事。这篇文将会在本月底结束,到时候也能长松一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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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二)
带着一阵寒风,他关上了门。
我有些不懂,明明是盛夏时节,可自他进门起,这间新房,就充盈着寒意。
随着床板微微一沉,我知道,他也坐在了床沿上。我的心头似有小鹿乱撞,一颗不得平静。然而与我的心情恰恰相反,屋子里是诡异的宁静。他不说话,也不动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我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大红色的绮罗布,做成的绣花鞋,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床板又是一动,随着竜竜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我眼角余光瞥见他整了整衣裳,径直出了门。随着那扇门砰的一声被合上,我顿时有些六神无主。陪嫁的是母亲精心挑选的几位妈妈和丫鬟,个个都是玲珑剔透,然而见了这等情形,还是吃惊不已。
我甚至不知道,我哪里惹了他的不痛快。
新婚夜,竟然孤枕独眠。
事实上,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可是在我这个念头兴起不久,我就发现,从金陵到这里的路上,都在马车里度过,早已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羞愤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在丫鬟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而后便沉沉睡去。
这一夜,做了很漫长的一个梦。
事实上,也算不得是梦,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候我不过三四岁的模样,母亲挺着大大的肚子,靠在厚厚的狐裘上,嚷嚷着要吃葡萄。我那一向镇定自若的父亲,急得额头都出了一层冷汗。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葡萄?
我和哥哥子宁,在一旁偷偷的抿着嘴笑,却见我母亲的眼中,满是促狭。
那时候我隐隐有些明白,这大抵就是两情相悦,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心痛得难以自拔。
然而在家书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挑明,只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到如今,落得这样的结局,又能怪谁?更何况,也不想让父母为我担心。在这遥遥千里的地方,我几乎能想见母亲收到家书的神情。
只不过,出乎我的意料,母亲的家书,过了不到五天,就到了我的手上。这样漫长的路程,可见得那送信的人,是怎样的急切。
我满以为是长长的一整篇,却没有想到,里面只有一个字。那口气,不似母亲,却有些像父亲。那个字是:追。我反反复复的看,确实是母亲的笔迹。连带着信笺上,也有母亲独特的气息。
一整夜,我翻来覆去的想,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天明时,我终于会意过来。母亲那样聪明的人,一定明白了我的苦衷与难堪。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告诫我,要学会去追求。我曾经那样迷茫的心,在母亲的指引下,隐隐有豁然开朗之感。
是啊,事到如今,我自怨自艾,又有什么法子?
还不如追一追,搏一搏。人心都是肉长的,难不成,我付出了,他熟视无睹?
若真是如此,这样的男子,我愿意同他和离,绝不再给他带来半点苦恼,丝毫不拖泥带水。我始终记得,我是福王府的小姐,本该有自己的骄傲。
秋天的时候,宋墨考中了武状元。与此同时,他被皇帝钦点出征。这个消息对于我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我们成亲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两个人,除了新婚那一夜,他不曾踏入过我们的新房。一般来说,他都歇息在与我相隔甚远的一座院子里。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在他眼中,我就如同那洪水猛兽一般。
婆婆宋夫人对于此事,显然也是不能理解,或许是愧疚,也或许是出于母亲的慈爱,对于我一向包容,进门几个月,也从未让我立过规矩。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苍白而瘦削。就好像,是那些美丽的蔷薇,仅仅开放了一个早晨一般的憔悴。
事实上,我也不过十六岁罢了。
正是花一样的年华啊,风霜还未侵蚀,另一段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经过辗转反侧的一夜,我做了一个,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荒诞不经的理由。
我决定女扮男装,跟随宋墨上战场。无论一年,两年,还是多久,我总会让他觉得,我是一直在他身边的。母亲说的很对,既然喜欢一个人,那么就要有追求的勇气。哪怕这在世人眼中,是不齿的行为。
我将念头对婆婆说了说,出乎意料的,她的反应并不激烈,反而担忧我身娇肉贵,上了战场吃亏。我淡淡一笑,立在院子中,拔出早已准备好的佩剑,亲自给婆婆表演了一番。婆婆的神色十分奇怪,她看了我许久,扑哧一笑,说道:“当年我也同你一样,装扮成男子的模样,陪伴着你公公出征……”
原来如此。
所以她对于我的离经叛道,并不以为奇。
我开始深深感谢我父亲多年来的教诲,若不是他不以男女论英雄,只怕我如今,也不过是弱不禁风的纸面美人罢了。
丫鬟替我将头发梳了起来,我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脸,不管怎么看,都不像男子。不过,这世上唇红齿白的男子多了去了,总不能因为我这副长相,军队里就不肯收下我?
事情的顺利,超乎我的想象。
眼见着宋墨带领的军队就要启程,我趁机寻了一个小教头,在他面前表演了我独步穿杨的绝技。事实上,也算不上的绝技。我的大哥宋子宁,无论是剑术,还是射箭骑马,都远远在我之上。
只不过有些可惜,他不能如别人一般,参加武考,否则,鹿死谁手,还真值得好好思量一番。我之所以如此自信,也无外乎是由于我对宋子宁的了解,也或许,是因为我从未见过宋墨,在我面前露一手。
小教头很快让我从军,我没有想到,一切都如同我当初希望的一般,我竟被安排在了宋墨身边,做了护军。旁人问起名字,我只得随意诌了几句,化名陈广陵。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名字,一语成偈。
广陵,广陵一曲,与君绝。
许多事情,一开始的顺利,似乎就预示了以后的曲折。
更令我心惊的是,宋墨居然没有认出我。
哪怕我们,是夫妻。
都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可我们,却是最近的陌生人。
他已经,不记得我的长相……
知道这一点,我的心,隐隐作痛,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领军作战,也看着他挑灯夜读。
我时常对自己说,或许,这便足够了。得不到他的心,能一直伴在他左右,也是好的。
可是我仍然不能欺骗自己,哪怕是男儿装束,我的心,依然是如棉絮一般的,女儿心。
没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世上有一个人,爱她,宠她。
只是我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我只当他是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每一日都在惶惶不安中度过,只期望他不要让我太过难堪。他凝望着我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一回头,就能见到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那个黄昏,宋墨立在皑皑白雪中,久久不发一言。
我就立在他身后,看着他墨一般的黑发,从铠甲里透出几丝来,随风飘扬。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火红的太阳,缓缓西沉。
我看着他冷峻的侧面,心中溢满了骄傲。
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夫君啊……
“明日,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战了。”宋墨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悠远,似温醇的酒一般,让人听着,便身不由己的醉了。我微微颔首,笑道:“我们定能凯旋而归。”“是啊——”宋墨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奇怪,过了片刻,才猛地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广陵,你可娶亲了?”
他却以为我在犹豫,露出了几分羞赧之色,“你有没有心上人?”
他在胡说什么?
也不知为何,我竟对他笑道:“我的心上人,不就是你么?”他也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微笑。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对着我微笑。这个男人,不管做什么,都是那么迷人啊。“那等到战事结束了,你随我回府,如何?”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广陵,我努力过了,可我就是没有法子。我知道我们都是男人……可是,我绝不负你……”我的心里,一片凉意,“那你的妻子怎么办?”“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误了她。”宋墨面上露出了几分刚毅之色,“我会同她说清楚,和离。”
曾经以为,这一世,也能如母亲被父亲宠爱那般,也会有那么一个男子,包容我,宠爱我。哪怕那么些年,一直没有出现。可我一直深深相信,不管早或晚,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是在等待着我的。
只是可惜,宋墨的一席话,将我少年的梦,袭的粉碎。
多么悲凉,多么悲哀。
我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顺,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是他如今,竟然对我说,要同我和离。
我的泪,簌簌的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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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三)
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的神色,焦灼而小心。
有些心酸的想,在我还是杜晓月的时候,他几时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事实上,不要说这副神色了,就是连他的脸,七十个日夜,我又见过几次?
自福王府初见,再到新房他匆匆离去。我们正儿八经的见面,也就这么两次。
“为什么是我?”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然而尽管如此,还是能听见颤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你。”他苦笑了笑,认真的看着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心头上,惦记的人,都是你。”
我用力擦干了眼泪,声音轻微,低不可闻,“明日,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战吧。”
“是。”宋墨看了我一眼,移开了目光,背负着手,看向了远处茫茫的大漠,“等到战事一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们?
我暗自苦笑。
宋墨应该永远不会知道了吧。广陵,他的广陵,在明日这一仗以后,将会彻底消失。
不管他去哪里,都再也寻不到了。
就宛若这个人世间,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一样。
事实上,我也不会再叫他出现。
这一天,是冬月二十四。
还有将近一个月,就要迎新年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朝着营帐走去。夜色降临时,我立在寒风里,静静的想,宋墨,或许我们,没有未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谓叫人啼笑皆非。我可以算得上是最为冲动的人了,不过是因为一面之缘,便心心念念的记住了这个人。那个时候,尚且不知他的姓名,年龄。
可是我并不为我的草率感到后悔。
母亲曾经说过,人这一生,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是值得记挂的。若不然,这一世,该是多么无趣?就只当,宋墨是我漫长的岁月里,年少轻狂的见证。至于后来,他爱我,还是恨我,其实,都不大重要了。
在他说出和离的那一瞬,我的心,已经死了。
一夜无眠,听着北风呼呼作响,浑身上下,也沁出了丝丝寒意。天明时,被号角声唤回了深思。我穿好铠甲,就出了营帐。宋墨已在外面等着我,看见我,微微一笑,也不顾手下众人的目光,走了过来,温声问:“睡得可还好?”
我一抬头,就见他一双朗目里,满是血丝。想来是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可仍旧是那边意兴勃发,让人挪不开眼睛。我默默的仰望他,不由痴痴的想,如果当初,这个人,爱着的人,是杜晓月,该有多好……
“很好。”我漫不经心的笑,第一次,也当做是最后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温润的如同一块暖玉,一直暖到人心里去。
他对于我的主动,很是意外,可也显得十分高兴,反握住我的手,“走吧。”看着他跃身上了战马,我也紧随其后。马蹄溅起了一片尘土,几乎迷失了人的眼睛。其实这一战,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我握着长剑,眼前黑压压一片,满是涌动的士兵。
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暗箭。那一瞬间,我明明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若是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那一刻,我忘却了所有的事情,闭上了眼。滋的一声,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想必是那支箭,穿透了我的肩膀。这种伤口,若不及时包扎,也极有可能是丧命的。战场上,黄沙泛起,处处都是战鼓敲响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广陵——”
我的心,如同明镜一般。
我中箭一幕,自然是落在了与我相隔不远的宋墨眼中。
骏马受惊,疯了一般在人群里乱窜。我肩膀剧痛,已经无力驾驭这匹惊马。只能尽力伏低了身子,紧紧贴着马背,免得一个不慎,被甩了下去。只是眼角余光发现,身边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换成了陌生的人。
似乎,是窜到了敌营这一边。原本那么温顺的马,此刻一刻也停不下来。我到底还是吃不住疼痛和颠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只是晕迷前,耳边有天崩地裂般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尽头。我苦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饥肠辘辘之语,又觉得寒冷难耐。所料不差,昨晚上应该是下了一场大雪,将战场的痕迹,完完全全的遮盖住了。
下意识的,自然是想要寻到营帐,找大夫看看伤口。就是就在我挣扎着起来以后,我已经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我已经不想再回去。更不想,见到宋墨。难不成我要一路随着他到燕京,然后在他面前褪下男装,告诉他,我是杜晓月?
唯有苦笑。
或许这次受伤,给了我最好的选择。
若是可以,我真想就此离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
若我就此失踪,我不知,该如何对父母解释。可以想见,久久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心里是如何的焦灼。
想了想,还是就此放弃了隐居的念头。我虽不愿再见到宋墨一面,可总不能令父母担心,那样是不孝。胳膊受伤,虽然疼痛,可是比起我的心灰意冷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严重。匆匆包扎了一番,偷了一匹战马,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一路上不敢停歇,只是饿的头晕眼花,体力也无法支撑下去,强自忍着寻到了一户农家。敲门的时候,也有几分犹豫,只是实在挨不住饿意,肩膀又阵阵疼痛,不管怎样,总要歇息几日的。
好在那户农家虽然简陋,可人都十分热忱。不仅挽留我留宿了几日,甚至为我请了大夫来瞧病。好在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我歇了几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临走时,暗中留下了十两银子,便疾驰而去。
再回到宋家时,情况一如我走之前一般,没有多大变化。宋墨似乎还未归来,我到了婆婆那里请安,她见着我脸色憔悴,吃惊的问了半晌。我唯有扯谎,告诉她,我虽寻到了部队上,可耐不得寒,还未见到宋墨就折转了回来,路上吃了些苦头,好歹是回家了。
婆婆也是开明之人,大抵武将世家的女子都比一般女子来得豪爽,她并未怪罪,反而好生宽慰了一番。我便央求她不要将我离家一事告诉宋墨,免得被人取笑。婆婆自然应承了下来,这些日子,我本就以养病的名义久久不露面。
若是让下人们知道我这些日子是上了战场,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来呢。
我到家歇息了一个多月,才听说宋墨带军回到了金陵城。
也不知他怎么耗费了这么久……
难不成留在边塞寻找我?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散,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起和广陵有关的任何事情。就当是自己的一场梦吧,醒了,就散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宋墨才回到家里来。我在回廊下,看着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这与我从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他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疲惫。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以前他的意气风发,已经不见了。
就好像是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婆婆自然是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了宴席为他洗尘。
我不过随意装扮了一番,便坐在了他身侧。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就连同婆婆说话,都是惜字如金。偶尔不注意时,流露出几分悲哀的神色。我不免想,是不是,他心里,还记挂着广陵?
或许,是以为他死了?
日子照例是一天天过去,我们仍旧是陌路人。他从不进我的屋子,我也极少踏出外头。只是没想到,没多久,就传来一道惊天霹雳。
大丫鬟白芷匆匆忙忙撩帘进来,脸色苍白,“小姐,听说昨晚上,清婉在少爷房里留宿了!”清婉便是我屋子里的小丫头,人生得很漂亮,但因为行事有些不稳重,我一直不大器重她。“什么?”我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羞愤不已,“将清婉带过来!”说完这句,又道:“再请少爷过来一趟。”
白芷嘴角微嗡,似乎有些犹疑。
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宋墨连我的房门都不愿意踏进来,这次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事过来?
可我就像是任性的孩子一般,“你对他说,若不过来,我就杀了清婉!”竭斯底里,我知道我已经完了。屋子里一刹那间,落针可闻。丫鬟们还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芷不敢再说话,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木椅上。
明明,不该如此的……
宋墨的身影,出现在院子的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我悲哀的想,或许,我不是为了清婉生气,而是想要寻一个,见到他的借口。哪怕告诫自己,已经心死,却还是在见到他的瞬间,难以平复心绪。
清婉被带到了我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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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四)
  宋墨就坐在东面,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这么久,我已经明白,只要我在他面前,他的目光,永远是落在别处。明明已经心如止水,却还是觉得恼怒不已。我冷冷看着清婉在我面前泪流满面,看着她不住哀求:“奶奶饶命,奶奶饶命……”我知道这不过是在宋墨面前扮作楚楚可怜罢了。
  面对我时,可不是这副神情。
  我为什么要饶了她?
  哪怕宋墨对于我,漠不关心,毫不在意。可名义上,仍旧是我的夫君。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觊觎我的夫君?又有谁有资格染指我的男人?
  我不过淡淡瞥了她一眼,顺手拿起一个梨,抽出匕首,削了一圈皮,紧紧连着不让它断落。偌大的屋子里,除了清婉的哭泣声,就是刀面在梨子上打磨的声音。砰的一声,我的手在半空中滑出了一个弧度。
  那锋利的匕首,闪着幽冷的光,划过清婉的发髻,直直插入了木梁上。
  清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皮子一番,晕了过去。
  我冷哼了一声,接过白芷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手,端了茶盏。
  宋墨对于我,可谓没有半点好感而言。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在他面前装作贤淑大方?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的怨气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清婉好死不死的,就撞到了这个火山头上来。眼见着宋墨坐直了身子,幽远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我,我唯有冲他冷笑,“真是抱歉得很呢,我可不是旁人家大度娴淑的主母……”乱了,全乱了。
  出嫁前,母亲教过的那些,我都记忆犹新,可在这个人面前,我完全似疯了一般。
  是的,我生气,我恼怒。
  一半是为了他对广陵的负心,一半也是为了他对于我骄傲的践踏。
  这个人,连踏入我的房门都不愿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任由一个丫鬟爬上了他的床。何其讽刺,又何其悲哀。堂堂主母,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我慢悠悠站起身来,将帕子随手抛在了茶几上,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第一次,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不知少爷打算如何?是休弃,还是和离?”说到这里,眼睛竟一阵酸疼。
  我的张牙舞爪,落在他眼中,一定更添了几分嫌恶吧。
  屋外的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让人睁不开眼睛。禁不住眯上眼,双手合掌,额头就落下了一片阴影。他陡然站了起来,我听见那太师椅,瞬间倒地沉闷的声音。背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然而仅仅看着他微微颤动的肩膀,就知道他此刻心绪颇不宁静。
  想必是被我气的不轻。
  也是,这世间,像我这般的妻子,只怕还是头一个。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为人妻者,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的服侍夫君,如我这般,宋墨没有当场将休书甩到我脸上来,已经算是够克制了。
  我心内深深的明白,这或许是我最后的一次放纵。说不准,下一刻,从他口中出来的,就是和离二字。
  可是我受够了,被他熟视无睹的样子。厌恶也好,憎恨也好,离开之前,能让他记住我这么个人,也是好事。我从前并不是这样偏激和执拗的人。事实上我的性格随了我的母亲,都十分容易满足,也很快能适应陌生的环境。
  可是宋墨触到了我的底线。
  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把握我的喜怒哀乐。可是毕竟还是要感谢这个人,多谢他给我上了人生深刻的一课。一见钟情的感觉,实在太过朦胧。两个人要好好相处,事先还得多了解了解才是。不然,即便是一开始浓情蜜意,慢慢也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磨光了当初的激情。
  只是可惜,我是嫁给他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早先便明白了,我会如何选择呢?
  我轻声问自己。
  然而我心中,自己也没有答案。许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从头来过。
  我可以忽视他的怒气,转头吩咐白芷:“叫两个婆子,将清婉关到柴房去。”一面说,一面冲着宋墨扬了扬下颚,“怎么,现在是不是很想打我?”我嗤笑出声,“不过我忘了说了,我打小跟着父亲习武,这功夫倒也不差,若真打起来,我也未必多吃亏。”
  他猛的攥住了我的手腕,大力一拉,我几乎是扑到了他的怀中。我的鼻子撞到了他高耸的鼻梁,眼睛下面一酸,几乎要流下泪来。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用力甩了甩,仍旧无法摆脱他的桎梏。
  我差点忘了,这个人是行伍出身,又是新科武状元,有的是一身蛮力。想了想,还是闭嘴的好,免得当真打了起来,我也讨不了多少好去。再说夫妻二人大打出手,说出去也实在太过丢人。
  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同父母和祖父母解释。毕竟我还是新婚,这么快就成了下堂妇,着实对福王府名声有损。正寻思着要不要同宋墨商议商议,好歹容我再赖上些日子,却感觉他冰冷的指尖,爬上了我的额头,一点点,撩开了我额前的碎发。
  紧接着强烈的抽气声赫然响起,他瞪大了眼睛,脸上各种表情混杂,震撼、惊讶、不敢置信……到最后一点点的汇聚在一起,他的脸绷得铁紧,表情僵硬的瞪着我。“你是谁?是谁?”他一声声焦急的追问,手劲很大力的收紧,我呆呆的被他箍在手心里。“是谁……”语音放低,竟是带着一种强烈克制的颤抖,。
  “杜晓月。”我能清楚的听见,我的声音,清冷而尖锐,“我自然是福王府的小姐,你的夫人杜晓月了。”“不是,我不是问这个——”语音放低,但这一股强烈的颤抖,“你是不是,广陵?”我淡淡笑了起来。
  想不到,他居然认出了我,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是。”我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不知道广陵是谁,难不成你以为,还会有人冒充我不成?”我忍不住讥笑:“好些日子不见,您倒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软玉温香抱满怀啊。”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眼睛变得酸胀起来,忙垂下头去,不让他瞧见我的动容。
  广陵,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那片雪地里。
  “可是你们……”宋墨明显的难以置信,似乎见到我的目光太过冷凝,没有再说下去。
  癫狂了这一阵,我也乏了,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来。挣扎着手腕,冷声说道:“能不能放下我的手腕?很痛。”他一惊,忙松开了手,连连道歉:“对不住,我一时忘形了……”我不过是置若罔闻,转过身,回到了榻上坐下,语气显得有些疲惫起来,“汀兰,让厨房传饭,我饿了。”
  汀兰看了宋墨一眼,匆匆而去。
  我的逐客令已经如此明显,我不信宋墨这样的聪明人看不出来。可是他竟一屁股坐了下来,淡淡说道:“今儿晚上我就在这里用膳。”我顿时语凝,趁着众人不备,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
  他似乎又恢复了常态,心情好像还有些愉悦了起来。
  待到丫鬟们将饭菜摆上了炕桌,我装模作样的客气了一番,随后熟视无睹的大快朵颐。等我吃了大半碗饭,抬起头来时,才发现他捧着满满一碗饭,筷子悬在半空中,定定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唯恐自己脸上沾上了东西,忙想掏出帕子擦拭一番。
  他却已倾身,靠了上来。我顿时感到了一阵压覆感,只觉这个人的阴影,笼罩了全身一般。他攥住帕子的一角,轻轻替我擦拭嘴角,“满嘴的油,也没人和你抢……”这语气,这动作,显得格外的暧昧。
  尤其是丝料滑过我的面颊,带着微微的酥痒,我不动声色的朝后仰了仰身子,干笑了几声,“以前都是一个人用膳,习惯了狼吞虎咽。”事实上,并非如此。不过是今日他在我跟前,一瞬间引燃了我所有的怒火,导致我失去了常态。
  “那以后,我天天陪你用膳,可好?”他嘴角微勾,说话的神色,甚至带着几分亲昵。但是这种情形实在太过诡异,明明之前是从不来往的陌路人,前一刻还在担忧他会不会就此休了我,这一刻却又如此的亲密无间。
  实在是,不同寻常。
  炕桌上摆着的,都是我平日爱吃的菜。也不知他喜欢吃些什么,为了打破此刻的尴尬气氛,我清了清嗓子,问:“你喜欢吃什么菜?”话刚刚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方才还是心不甘情不愿他每天过来吃饭,现在这口气,却又像十分欢迎。
  “我不大挑嘴。”宋墨轻轻笑了起来,蓦地摸了摸我的头,“倒是你,又不喜欢吃素菜,成天就喜欢吃那些鸡鸭鹅肉,只不过身子骨还是这么瘦……”“我母亲喜欢吃素菜,我刚巧相反,再说我也不是完全不喜欢素菜,像茄子,调羹菜,我倒是喜欢的……”我顺口那么一说,丝毫没想到这一番对话,有些熟悉。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来了,当日在营帐里面,他也是这般神情,笑眯眯的看着我风卷残云,吃光了盘子里所有的鸡肉。可是那也怨不得我,那样一场恶战,我饥肠辘辘,吃的比平日多些,实在是人之常情。
  我瞧瞧瞟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是否想到了我们在边塞的日子。
  哪知这一瞟,却叫我心中跳了一跳。
  他的目光,从未从我身上挪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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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五)
  我忙垂下头去,却又觉得尴尬不已,不由嘟哝道:“今儿个菜色真不错,很合我的口味。”不过是想要打破此刻诡异的宁静。不用照铜镜,我已知道我脸上必然是火烧火燎的,连带着我的心,也扑通扑通乱跳开了,似要跳出胸膛一般。
  我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或许是他从未用如此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的缘故,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困惑,有些纳闷,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我干咳了两声,垂下头去,扒着碗里的饭菜。明明是一样的菜色,今日同昨日比起来,却是大大的不同。
  咬在嘴里,味同嚼蜡。
  等到一顿饭过去,丫鬟们收拾妥当,我再次明确的下了逐客令,“我想看会书了。”“你看吧。”宋墨俨然没将我的态度放在眼里,翘起腿,从腰中取下一柄匕首,用帕子来回的擦拭,“我绝对不吵你。”
  还说不吵?
  这个人完全不懂,只要他还坐在这里,我就完全没法平静下来。
  我心乱如麻,随手抽了一本书,翻了几页,上面的字,却是半点也没有看进去。过了片刻,一道阴影,笼罩在书案上。不用想也知道宋墨这厮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我身后,我咬牙,问:“你方才不是说,不会打扰我?”
  “是啊,我的确说过。”宋墨绕了个弯,走到我面前来,双手撑着书案,“我没有说话啊。”这个人的手,修长白皙,还真是好看……
  我忙将这种乱糟糟的念头逐出脑海,没好气的说道:“即便是不说话,你走来走去,也会打扰到我。”这个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我气恼起来。他扬了扬下巴,故作沉思,“我还以为我已经够小心了……”
  我揉了揉眉头,没来由的想到我那个不羁的父亲,他在我母亲跟前,似乎也经常是这副样子,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看着窗外黑了下来,重重的咳了一声,“天色已晚,我要歇息了。”他点点头,在我以为他要转身离去之时,他径直朝着内室走去。我大惊失色,三步做两步的追上他,“你做什么?”
  他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眨了眨那双大大的凤眼,“当然是歇息。”
  “可这是我的地方。”我无力的望着他,“你在这里歇息,那我睡哪?”我问出这个问题,一定是个傻子。果不其然,他自顾自的铺了床,咧着嘴笑,“我们是夫妻,同床共枕,又有什么不妥?”
  我顿时语凝。
  是啊,他是我的夫君,我们这样,最寻常不过。
  可是,可是,从我进门以来,他就没有这样过。
  我愣愣的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下一刻,我就被他抱在了怀中,温暖的气息,刹那间将我包裹。我竟不想挣脱,只这样默默无语的,靠在他臂弯。他的手,顺着我的发顶,在我面上停下,“对不起,晓月,对不起……”
  一句一句,敲打着我的心。原本是烦躁不已的心,在他亲口道歉的瞬间,骤然就平和了下来。我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自己都觉得自己方才有些无理取闹,可是却并不后悔。
  一弯清冷的月,挂在梧桐树的枝桠间。大红色的帐子被放下,上面的香包剧烈的左右摆动。过了许久许久,才风平浪静。
  “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我累极的趴在他赤裸的胸口,低低喘息。
  他的呼吸滚烫滚烫,胸口不住起伏,“在你扔出刀子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顿了顿,说道:“还有你身上的气息,也和他一模一样……”我伸手掐了他一把,“现在才认出来,未免忒迟钝了些。”
  “为时不晚。”他轻笑了起来,翻了身,又将我压在了身下,“我们还有漫长漫长的时间……”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来问他:“为何那日你进了新房,又离开了?”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让我想想。他轻笑了一声,依旧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都多久的事情了,还记着呢。我那时想,我算得上是被逼娶了你,指不定哪一天就和离了,还是不要碰你的好。”我大怒,站起身来,用力揉捏着他的脸,“什么叫被逼?”
  他的眼中,倒影出我的咬牙切齿。
  他嘴角弯了弯,“我现在倒是甘之如饴……”我冷哼了一声,别开头去,不想看他,越看越觉得恼怒。然而他的手,却是毫不知羞耻的缠了上来,顺着我的衣领,滑入了进去。带着微微的凉意,覆在了胸前的丰盈上。
  大白天的,虽说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还是让人忍不住烧红了脸,一把扯开他的手,“别胡闹!”他垂下了手,才将将松了一口气,耳垂又被他含住,而他温软的气息,就吐在我的颈项上。
  又是许久许久以后,我又问:“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扮成男子的我?”我叉着腰,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眯着眼,“哼哼,难不成你有断袖之癖?”他无辜的仰头看向我,“当然没有。”一面说,一面玩弄着我的衣带。
  我强迫自己板着脸,冷哼一声,“还不从实招来,为何对我熟视无睹,却对广陵心心相印?”他的手并没有停下,也不知那衣带哪来的吸引力,让他脸上竟露出了几分兴味。见着他只是垂着头,却迟迟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气恼不已,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你没听我说话,是不是?”
  他哧的一声笑了,“世上就是有你这样奇怪的女人,自己和自己吃醋。”自己和自己吃醋?
  我想了想,也是,下意识的,的确是有些嫉妒广陵,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啊。
  而他终于恢复了一脸正色,视线穿过我的身后,落在窗外遥远的地方,“事实上,我是武将世家出身,这你是知道的。我听说要娶王府世子的女儿为妻,心里吃了一惊。在那之前,我一直想着上战场厮杀一番以后,过上几年,再考虑婚姻大事。可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我当时没有细想,只当你是纸糊的美人,风一吹就倒,当然也不曾和你深交过。后来在战场上,你扮作男人,与我出生入死,我也犹豫了许久。一开始,我掩耳盗铃的以为,那不过是兄弟之义。”
  他顿了顿,收回视线,看向我,覆住了我的双手,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起来,“那时候,一天看不见你,我的心里就和猫爪子挠似的。好在你是我的护卫,不用我多说,也会每天跟在我身边。”
  “难怪有一段时间,我发现你再也不委派我去别处侦查,那时候我只当是你对我不大放心,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缘故。”我忍不住笑了笑,然而很快就拉下脸去,“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并非是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旦有闲下来的功夫,我的眼睛就粘在里身上再也挪不开了。”他苦笑了笑,“有一次,我见着你骑在马上,青丝被风吹得四散开来,我的心竟怦怦直跳,我想那个时候,我才赫然发现,我对你的情义,已经不是那么单纯。”这个男人,平时甚少有说闲话的时候,难得说上这么几句,不得不承认,甚得我心。
  果然,甜言蜜语,永远是被女人所喜好的。
  似乎看穿了我的意犹未尽,他又接着解释:“你也明白,我们宋家虽然家大业大,子弟繁多。可我们这一房,我却是独子。我确定我喜欢你以后,徘徊了好久好久,才决定要坦白。因为我知道战事马上就要结束,我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若是你慢慢忘了我,或是娶妻生子,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我赶在将士们返回金陵以前,对你倾诉了我的爱慕之意。”
  “原来如此。”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想到那个雪日的黄昏,心头微漾。“那时候,你对我说,要同我和离。”我有些不依不饶,硬逼着他将话讲个明白。他眼里绽开了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提起此事。我也一直等着你开口问,只是没想到你忍了这么久。”他的声音温柔的拂在耳侧,“我父亲这一辈子,都没有纳妾。我小时候便耳濡目染的知道,这一世,便只能喜欢一个人,也只能同一个人一起,相扶到老。”
  “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宋墨轻挑眉尖,目光在我身上睃了几个来回,“与其说这些,不如想想我们晚上该如何度过……”“你——”我的脸瞬间烧红,指着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眼见着他眼底眉梢都盈满了笑意,云淡风轻的模样,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大人面前乱发脾气一般。心虚,垂下头,套拉着眼皮,不再说话。他的手,已抚上了我的下颚,而后,便是轻轻一吻。
  意乱情迷间,我喘了几口气,犹记得未问完的话,“你是喜欢广陵多些,还是我多些?”至于回答,我想这一世,也应该不会知道了。
  杜晓月的番外,到这里就完全结束了,咳咳,虽说是狗血了一点,可是这是子夜很久以前的构思,不写出来的话,心痒痒啊。抱歉大过年滴还把大家虐了一回,不过最后结局,还是欢乐滴。还有两三天就要结文了,接下来的番外,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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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六)
& & 不好意思,上一章有一个地方没有讲明白,特地在这里解释下。关于清婉,其实只是仅仅在宋墨房中待了一晚上而已,不过却造成了叶子衿的误会。宋墨以为广陵死了,心灰意冷,喝了很多酒,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注意到一个小丫鬟了。
& & 完本时间确定下来了,就在后天。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子夜的新书《弃妇再嫁》。
& & 有很多事情,必须要两个人一起做,比如吵架,又比如,相爱。
& & 这一点,杜子宁可谓体会至深。
& & 小时候只觉得父母间流淌着温情脉脉,到长大后,渐渐明白,那或许就是传闻中的爱情。
& & 至于为何说是传闻中,那是因为十八年来,他还从未经历过,那个叫做爱情的东西。
& & 偶然有一次,他在父亲的书房,看见一幅画,藏得有些隐秘,上面却是一首诗:重按清音上玉京,一笛风月几倾城。那年醉笑别君去,天下无人解此声。杜子宁看了许久许久,直到父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 & 他猜想这首诗一定在作在他母亲出现以前,或者是他们还未成婚以前。
& & 因为这首诗,是如此的寂寥,隐隐又有些懵懂。或许这便是当年父亲的心境,只可惜他长了这么多年,连这一份悸动,也不曾拥有过。倒也不觉得失落,只是偶尔一个人时,觉得有些寂寞。
& & 随着光阴流转,自己的父亲杜怀瑾,开始不厌其烦的催促自己娶妻。原因却不是为了传香火如此简单,而是因为他想要带着母亲去游历这大楚朝的大好河山,而自己久久不婚娶,这家族琐事,始终压在了母亲肩头,无人可以取代。
& & 屡屡见父亲板着一张脸,杜子宁唯有苦笑,虽然心中不断嘀咕,这个人当初不也到了二十岁上下才娶妻?不过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与父亲俊美的相貌齐名的,还有这个人深不可测的性子,若是一句话惹恼了他,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 & 在这一点上,杜子宁的体会明显要比其他毫无知情的人深刻的多。
& & 是以,对于自己的父亲,可以玩笑,但绝对不可以得罪,否则……
& & 临了临了,也只能深深感叹一句,人生真是经不起一步踏错。
& & 这天,他随着母亲去寺里上香,本不想离开,然而在父亲频频眼色下,只得寻了个由头,知趣的出去了。母亲尚不知所以然,笑意莹然的挽留他吃些素菜。只说这里的素菜做的格外合口味,一抬眼见父亲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似乎若再不出去,只怕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
& & 再不敢多留,飞一般的奔了出去。
& & 忍不住暗自嘀咕,都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么一套……
& & 扶着梧桐树,微微歇了一口气,百无聊赖的转动着眼珠子,正寻思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就见不远处七八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身着鹅黄色小袄的女子款款前来。杜子宁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这么些年,他见过的绝色女子,实在是数不过来。上到皇帝的女儿公主,下到绮梦楼里的歌女,哪一个他没有见过?
& & 说起公主,那脾气可真是……
& & 明明是青梅竹马,见了面,却如同老鼠和猫儿一般。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堂妹的份上,真不想再踏入宫门半步。当然,若没有她身边的宫女每天来催促的话,那也是一件乐事。这样想一想,杜子宁原本明丽的心中,出现了些许阴霾。
& & 只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叫声:“小姐,小姐,这里有个男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丫鬟,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着他,甚至浑身发抖。杜子宁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番,丝毫不见有什么不妥。心安理得的回望了那群人一眼,漫不经心的吹了个口哨,继续发呆。
& & 那群人显然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人,脸色大变,为首的丫鬟三步做两步冲上前来:“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也敢来觊觎我们小姐?”从小深受父亲影响,杜子宁的性子可以算得上是散漫不羁,更兼他这样的,什么女人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笑的情形,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也值得这样害怕?
& & 眼看着那几个丫鬟将那穿着鹅黄色小袄的女子团团围了起来,杜子宁暗笑不已,活动了下手指关节,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他当然不是想要动手打人,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这群大惊小怪的女人罢了。
& & 果不其然,这群女人在见到他的这副架势后,脸色刷刷变得惨白。
& & 杜子宁正欲转身潇洒的离开,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声音,“登徒子,是不是想打架?”杜子宁不由回头,就见被团团围住的女子撩开众人,云淡风轻的走到了他跟前,直视着他,淡淡道:“看来是得受些教训了。”她说这句话时,就如同问人今天是否用膳一样的普通。
& & 不过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姐罢了。
& & 杜子宁想着,未免生出了一份轻视之意,嗤笑道:“打架?.小.姐身娇肉贵的,若是打出了什么问题,只怕就是我的过错了。”那女子听了这话,也不恼,只从怀里掏出一双雪白色的手套戴上,而后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手里何时多了一柄长剑,“动手吧。”
& & 杜子宁见过的女子,不是摇着团扇,就是拿着针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一位女子,手执长剑,淡定自如的立在他面前。这叫他不由收敛了几分轻蔑的心思,“那我便空手接你几招。”这些话,可都是这些年跟着他父亲东奔西走学来的。
& & 那女子眼睛一眯,冷笑道:“虽说男女有别,可我也不能占你这点便宜。”说着,将长剑一抛,上前几步,“那我们便赤手空拳的打一架好了。”下颚微扬,隐隐透着几分傲然。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 & 这是杜子宁心中,瞬间闪过的那个念头。
& & 虽说从不和女人动手,可这女人的神情叫杜子宁起了几分兴致。也罢也罢,到时候点到为止,横竖不伤着她,便是了。这样想着,竟当真和她动起手来。等到过了几招,才发现这女子出手极快,不过气力微弱,不占上风。
& & 眼看着那女子皎若明月的面上沁出了一层细汗,杜子宁居然起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故意卖了个破绽,装作不敌,捂住被她打过一拳的地方哇哇大叫:“小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 & 那女子住了手,嘴角微勾,“你不用故意谦让了。”好来好往,杜子宁正打算客气几句,就听见背后传来阴森森的声音:“子宁,你在做什么?”糟糕!杜子宁暗叹了一声,方才自己同女人动手那一幕,总不能被自己父亲瞧见了吧?
& & 失策,真是失策。
& & 杜子宁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爹——”杜怀瑾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愣了一下,才迟疑着问:“你是丝言?”那女子脸一红,默默点头,行了个礼,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 & 我不由诧异的望了父亲一眼,难道他认识这女子?
& & 丝言?
& & 沈紫言扶着小丫鬟,紧随其后的赶来,“我听说你在寺里和人打架了?”话音刚落,看见父亲口中的丝言,也是一愣。“是你们俩?”
& & “这是黄家的大小姐。”沈紫言笑眯眯的望着他,“你们从前应当是没有见过的。”杜子宁总觉得在这和蔼可亲的笑容背后,涌动着一股暗流。他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也顾不得外人在场,忙致歉:“娘,都是我太过鲁莽了,冲撞了黄.小.姐。”说起来,黄家,那可不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
& & 真是头疼,十分的头疼。
& & 不过,话说回来,黄家也是书香门第,怎么这女儿家打打杀杀的,仿佛根本就没甚放在心上?这事情,可得好好问问母亲才对,只有她对于这金陵城的公卿世家,十分了解。
& & “大水冲了龙王庙,大家都不是外人。”沈紫言的笑容有些恍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黄丝言的脸,刹那间变成了两片大红布。咬着唇,磨磨蹭蹭的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婶婶,今日的事情,劳烦你不要同家父家母提起……”只当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也有惧怕的事情。
& & “放心,放心。”沈紫言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 & 黄丝言这才带着丫鬟们,一溜烟的离开了。
& & 在这深秋的寺中,杜子宁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抚额,人生,真是山不转水转……
& & 推荐朋友的一部新书,才一万字,大家可以先加入书架养肥。
& & 书名:《知味记》
& & 作者:坐酌泠泠水
& & 简介:天上的飞禽,山里的走兽,河中的鱼虾,地里的蔬菜,林间的笋蘑……如何把它们做成一道道美食,吃进自己胃里,是吃货林小竹来到古代后,整日思考的人生重大问题。你说什么?我的美食,吃刁了你的嘴,抓住了你的胃?呸,那是你的事,跟本姑娘何干?就算你是好男人也别就这样赖上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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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七)
& & 就在杜子宁回首一瞬间,他看见自己的父亲——杜怀瑾眼中,隐隐有火花在跳跃。
& & 这种目光,让他想起不知多少年前,跟着他出去游荡,在深山老林里见到的一种动物——狼。不过,这种眼神,叫杜子宁几乎不敢直视。谁让他的老子,已将近四十岁的人了,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并且乐此不疲的算计自己的亲儿子?
& & 只是还没等到杜怀瑾发威,那边他捧在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妻子就开了口:“怎么回事?”这一瞬,杜子宁俨然看到了那佛堂里的菩萨。落到父亲手里,可能连骨头都不剩,可只要母亲开口,那还是有一条活路的。
& & 于是他尽量装得纯良一些,“我在这梧桐树下出神,不知怎的,黄家那些丫鬟就叽叽喳喳的闹腾了起来。我也不知那些是什么人,就立在这里没动,后来的情形,娘您都看见了。”杜子宁深深觉得,在这人精一般的父亲和聪慧的母亲面前,还是不要扯谎的好。哪怕是掰谎,也得有九成真,不过,他倒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那女子不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大哥的嫡长女的话。
& & 这些年黄家和福王府一向有往来,不过杜子宁甚少在女眷里混迹,更何况他想了想,再想了想,依然不知道,自己何时见过这黄家的大小姐,黄丝言。
& & 沈紫言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也难为黄家的丫鬟们会想岔了,子宁,在去黄家道歉之前,你能不能先把衣裳穿好?”杜子宁一惊,忙垂下头看了看自己。果然,青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露出了大片玉色的肌肤,他来不及抚额,赶紧将衣裳拢了拢。
& & 这下子,彻底笑不出来了。方才立在这树下,的确是有些燥热,于是将领子松开了,松开了领子犹自不够,一咬牙索性胡乱拉扯了几下,横竖怎么凉快怎么来。说到这里,这也怨他的母亲,好早不早的,偏偏这大夏天的到寺里来烧香,不是摆明了等着人中暑么?
& & 他们在山房里倒是凉快了,可自己完全是被赶出来的……
& & 动手一事,可以算得上失误,更何况那黄丝言最后也没说什么,可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对着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如此不羁,那可就是大大的问题了。“紫言,你不要生气。”杜怀瑾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你看,不如我们去黄家提亲,如何?”
& & “好啊。”沈紫言笑得和蔼可亲,却叫杜子宁硬生生打了个寒战,“我看不如明天就去,如何?”杜怀瑾几时违背过妻子的意愿,“好!”这一刻,杜子宁恍恍然觉得天崩地裂一般。让他娶了黄丝言?
& & 两个人之所以相识,就是因为打架,若是当真成了夫妻,那岂不是每天都有血光之灾?
& & 更何况,杜子宁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黄家的女儿,居然有如此利落的身手。
& & 不过,这样一来,是不是表示,他们会比寻常夫妻多了些乐趣?
& & 此念头刚动,便被杜子宁否决了,谁说他们会成为夫妻?这都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呢!不过,一转脸,看着兴致勃勃已经开始热烈讨论的父母,杜子宁觉得,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 & 忍不住哀嚎了一声,故作淡定的说道:“爹,娘,其实这事可以从长计议,再说黄家若是不答应,我们岂不是……”话刚刚说到半路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对面,他的父亲以及母亲,投来的目光,似刀子一般锋利,不甚至比刀子更锋利,一般来说见过世面少的,极有可能在这种眼神下吓的瑟瑟发抖然后晕厥过去。
& & 果真是,两个人生活的久了,就连眼神都一样。
& & “我们家和黄家是通家之好,黄家怎么会拒绝呢?”沈紫言笑嘻嘻的睨着他,“更何况我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都是媒人踏破门槛的。”原本是祥和的一句话,杜子宁却听出了些许杀气。这两个人,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投契了。
& & 还未等他说话,那厢里杜怀瑾的大手已拍上了他的肩膀,“明年这个时候,若是你还未娶妻,就去战场上历练历练。”杜子宁也是少年儿郎,听了这话,还未来得及雀跃,就听他父亲又加了句:“若是到了战场上,还寻不到好姻缘,就不用回来了。”
& & 这,这岂不是把他往绝路上逼?
& & 若是战场上能寻到姻缘,是不是说明,他到了一定时候,哪怕是男人,也得领一个回来让父母亲瞧瞧?想到有这种可能,杜子宁就觉得一阵寒意吗,嗖嗖的从背脊骨冒了上来,这让他不得不妥协,“一切但凭爹娘吩咐。”
& & 杜怀瑾这才慈爱的笑了笑,“乖。”
& & 而十八年来,已被自己父母欺压过无数次的杜子宁,只得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的方向走。理由很简单,马车早已留给了父母,另一辆马车,据说车轮子坏了,要想修好,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
& & 事情到了这一步,杜子宁若还是不知道这是自己那狐狸一般的父亲动的手脚,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仔细想一想,一大早从福王府出发,到寺里用了一个多时辰,若是这样走回去,那得耗上多久?
& & 说不定他快步如流星,也不一定能赶上门禁。到了晚上一定时辰,金陵城大街小巷,基本上是不允许行人往来的。想一想,杜子宁还是打算去借一匹马再说。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银子,不要说借马了,买几匹都没有什么问题。
& &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因为他在伸手触到自己的腰带时,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那就是他的钱袋,不见了。身边的小厮,早早的被父亲都打发回府了。也就是说,他现在身无分文,并且没有什么人可以求助。其实他可以找人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让他随自己倒福王府去。
& & 可是那样,岂不是显得太丢人?更何况,自己除了这一身衣袍,什么也没有,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再想一想,出门前明明随手塞了几张银票和几块碎银子,他又是习武之人,警惕性极高,证明就能丢了钱袋?
& &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钱袋,被他的父亲,顺手牵羊了。旁人有没有这种本事他不知道,可那个人若是福王府的杜怀瑾,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总而言之,看见这个人,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神奇。
& & 虽说是夕阳落山的时候,可太阳晒在人身后,还是有些热意,杜子宁颀长的身影在地上落下了极长极长的影子。揉了揉暴跳的眉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正是山穷水尽之时,忽的见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 & 不过,下一刻他又变得失落了。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将将才和他在寺里大家的黄家大小姐,黄丝言。虽说不算冤家路窄,可要杜子宁向她求助,那也是一件难事。眼见着那黄丝言在丫鬟的指点下转过了头,似乎是朝他这边往来,忙转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 & 哪知很快就听见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下来便是问话:“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见叔叔婶婶?”这话正是出自黄丝言之口。杜子宁原本以为她会嘲笑自己的,哪知她没有。“家父家母先行回府了,我打算走回去。”这句话绝对没有求助的意思,不过是向她解释自己眼下的困境罢了。
& & 黄丝言明显的一愣,但却并不觉得诧异,“要不把我的马借你好了。”杜子宁承认,此刻他很想答应,一匹马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可总不能太过随意,于是他客气了一番:“这怎么好……”
& & 话音刚落,就见黄丝言牵着一匹马,将绳子递到了他手上,“喏,给你。”这下子,杜子宁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了。于是颇有些风度翩翩的道过谢,纵身上马,然而在看到自己身后,黄丝言也同样骑着一匹马后,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疑虑,问:“你没有马车?”
& & “原本有的。”黄丝言漫不经心的回答:“只不过马车系着两匹马,给了你一匹,也拉不动了,还剩一匹,我自己骑着。”杜子宁吞了口口水,头一回,头一回见到公卿世家,世子的女儿,骑在马上,云淡风轻的同他说话。
& & 他本该发出疑问的,可是没有。反而扬了扬马鞭,意气风发的笑道:“不如我们看看,谁骑得更快!“福王府和黄家相隔不远,他们是同一条路。黄丝言点了点头,转头吩咐那群目瞪口呆的丫鬟们:“你们去买两匹马,坐马车回去吧。”说完,转脸,扬声道:“走吧!”
& & 相视一笑,随着马蹄扬起的沙尘,身影慢慢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
& & 明天就是本文完结的日子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子夜的新书《弃妇再嫁》,如果下个月有保底粉红,也请投给《弃妇再嫁》。因为是最后两章了,所以风格活泼了一些,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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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完结篇
& & “驾”杜子宁整个人沐浴在金色夕阳里,显得意气风发。
& & 似乎有好些日子,不曾这样策马奔腾了。黄丝言俨然也是个中老手,有模有样的挥着马鞭,见着杜子宁转身看向自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骑马也这样好。难怪我父亲长称赞福王府子弟个个文武双全。”
& & 福王府的子弟?
& & 算上自己,是不是还得有一个人?
& & 杜子宁想到自己那十五岁的小弟,只觉得后脊背发寒。
& & 文武双全不假,可若是有人深入了解他以后,还能对他说出一个好字,那可真是奇闻了。
& & 没错,这个叫做杜子轩的少年,天生一双桃花眼,可整个人,几乎是将无耻和无赖发挥到极限的人。只怕杜子宁和杜怀瑾父子二人加起来,也没有这位少年厉害。在杜子宁心中,前十年,他的父亲一直是金陵城脸皮最厚,最不能小觑的男人。
& & 因为这个人,可能刚刚笑眯眯的,对你和蔼可亲,下一刻,就一脚将你踹到院子外头去。
& & 没错,是从屋子里,直接踹到院子外头。哪怕你刚刚才给了他两万两银子,他照样可以翻脸不认人,并且还是笑容满面的,翻脸不认人。
& & 不过,在他的小弟杜子轩五岁以后,也就是习武以后,杜子宁觉得无耻这个称号,可以从他父亲头上摘下,然后光辉的盖在杜子轩头上。杜子轩的俊美,可以令金陵城所有女子,上到公主,下到平民女子,觉得自己的身边的夫君,一刹那间失去所有光彩,并暗恨自己嫁错了人。
& & 这里面绝对没有一位兄长对小弟的抬举和吹捧,事实上,杜子宁一直耿耿于怀,昨晚上他抢了自己的糖醋排骨,并且将它喂狗,而且成功让自己的小狗见到他就欢快的蹦起来,见到自己就龇牙。
& & 杜子轩总是微笑的望着你,会让你见到他的一瞬间,觉得这人,就是书中所说的,翩翩佳公子,绝对百看不厌。可等到他出口,或者出手的时候,你就会想,所谓十八层地狱,在遇见这个人以后,美好的如同佛祖所在的西天。
& & 总而言之,杜子宁一直觉得,和他是手足,是一件极其凄凉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人连皇帝也能骗,并且至今尚未被皇帝察觉不对的情况来看,指不定哪一天,就被皇帝一声令下,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 & 他还记得当初父亲兴致勃勃的说起,想要个女儿。可后来,母亲生下的,仍旧是个儿子。不过叶子宁还是庆幸的,若是个女儿,入了别人家做媳妇,只怕以后五十年,不,可能是一百年以内,没有人再敢娶福王府的郡主。
& & 黄丝言见着他脸上红红白白,煞是怪异,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不由问:“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杜子宁一回头,便瞧见黄丝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夕阳下,有如琥珀一般闪烁着光泽,于是他识相的回答:“没有什么不对,令尊抬举了。”
& & 黄丝言微微笑了起来,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 & 杜子宁终于在此时问出困扰了他一路的问题:“为什么你会武功?”黄丝言扑哧一声笑,“许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不过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我父亲一定请了师傅让我习武。”“令尊?”杜子宁吃惊的几乎合不拢嘴,黄家世子爷,那个循规蹈矩的国舅爷,会做出这样破天荒的事情?
& & 杜子宁隐隐从中嗅到了什么,“那你这次来寺里,也是令尊让来的?”
& & “是啊。”黄丝言兴致很好,忙不迭点头,“不仅如此,我父亲还让我四处逛逛,可惜没让我带荷包,不然可以带些吃食回去让姐妹们尝尝。”说起这事时,丝毫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我见着山门前的小摊铺,许多小吃闻着十分香,只可惜没有银钱……”
& & 若不是在马背上,杜子宁真想无力扶额,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他彻彻底底,被他的父亲,和黄家世子,玩弄了一番。或者说,他的父亲,从很久以前,就预谋了这件事情,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暗暗酝酿着,终于等到他十八岁,按捺不住,才出手了。
& & 他就知道他的父亲绝对不会是那样粗鲁的赶着他出门的人,因为他的父亲会用各种说辞,将赶他出门这件事情,做的好像是理所当然,并且让人觉得这个人即便是赶人也如此的风姿俊朗。
& & 仰天长啸,杜子宁啊杜子宁,你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亲?以及还有这样的弟弟?
& & 可是杜子宁知道,他的抱怨是没有用处的。曾几何时,他也是叫母亲头疼的小孩子,可自从杜子轩出生后,他在母亲眼中就成了踱上一层光辉的大哥。为了尽量让母亲觉得这人世间还有一线希望,他终于学会了如何为人兄长。
& & 这厢里杜怀瑾和沈紫言窃窃私语:“我就说这样没错吧?”沈紫言一眼横了过去,“到时候弄巧成拙,看你怎么收场”“你觉得可能吗?”杜怀瑾下颚微扬,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傲然的气息,“我就从来没有看走眼的时候”
& & 沈紫言想到昨晚上他将西洋葡萄酒错认为红茶的事情,抿了抿唇,觉得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打压他的气焰的好。杜怀瑾却越发得了意,“亏得黄家世子和夫人教出来的好女儿,只有这样的,才配得上我杜怀瑾的女儿”
& & 沈紫言想到自己看见的那一幕,犹有些困惑,“怎么黄家的女儿还会舞刀弄枪的?”这事情要是搁在杜怀瑾身上,沈紫言就会觉得这人的女儿,当然,也是自己的女儿不会武功那简直是笑话,可放在书香门第的黄家身上……
& & 怎么看怎么诡异。
& & 杜怀瑾咧着嘴笑,“那当然是我和黄家世子一早商量好的。”沈紫言一掌就拍了上去,“什么时候?”杜怀瑾笑得天地变色,“大概是在这小子七八岁的时候吧,我就在想,我的媳妇,绝对不能是风吹就倒的纸糊美人,说什么也得能和子宁过上几招。这样即便是吵起架来,两口子动手,也不至于被打的太难看。”
& & 沈紫言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成天就想着儿子儿媳打架?”
& & 杜怀瑾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
& & 沈紫言想到自己那滑溜的小儿子,无力的问:“那我们的小儿子呢?你将他许给了哪家?”“这你不用担心。”杜怀瑾伸臂,揽住她的肩头,“上次你也提过的,就是永平侯的小女儿。”沈紫言揉了揉眉心,“她也会舞刀弄枪的?”
& & “要进我杜家的门,不会这个怎么行”杜怀瑾乐呵呵的答道:“不仅如此,还会射箭,听说百步穿杨,十分了得。”沈紫言不用睁眼睛,已经可以看见日后福王府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 & 这父子三人,一个比一个能言善辩,一个比一个无赖……
& & 沈紫言不由哀怨的想,为何这几个孩子,没有一个像自己的?
& & 虽然自己偶尔也耍无赖,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老实实的,勤勤恳恳的三夫人啊。
& & 一路无言,回到福王府以后,沈紫言不由问:“那小子,什么时候能回来?”杜怀瑾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应当是和黄小姐一道回来的,我掐准了时间才离开的。不过若是他不回来,那十有八九是黄小姐吃点亏了。”
& & 好在夫妻这么多年,沈紫言对于他的种种荒诞行径,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闻言也不过嘘叹:“哪有你这样的父亲”杜怀瑾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轻挑眉梢,“彼此彼此。”沈紫言本打算一脚重重踩上去,哪知此刻杜子轩撩帘进来,露出一张雨后荷花般的脸,“爹,娘,回来了?”
& & 沈紫言坐在了榻上,甩甩手,“说罢,又做什么了?是毒死了谁家的小猫小狗,还是又骗了哪户人家的公子?又或是放火烧了厨房?”“娘——”杜子轩的声音绵绵的,煞是好听,半跪在榻上,开始给沈紫言揉肩膀,“儿子这几天一直很安分。”
& & “是吗?”沈紫言一脸的不信,“你说吧,我一定不叫你老子打你。”
& & “真的?”
& & “真的。”
& & “我刚刚看见大哥和一美貌女子在一起了。”
& & “然后呢?”
& & “我冲出去,声泪俱下的对大哥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你忘了我们之间的情义了吗?”
& & “……”
& & “娘,你说了不叫爹动手的。”
& & “杜怀瑾,劳烦你动动脚,三天内我不想再看见这小子。”
& & “遵命。”
& & 抱歉到了现在才更新,刚刚码字码的好好的,突然觉得饿了,出去觅食,一发不可收拾……
& & 这部书到这里就完结了,《名门贵妻》是子夜第一部破百万字的书,也是子夜写的最漫长的一个故事。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多谢姐妹们的一路支持。新书《弃妇再嫁》在今天上架了,也希望得到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如果大家有粉红票,请投给《弃妇再嫁》。
最近比较忙,更新断断续续吧~假期回来会补上,勿催勿帮更!姐妹们,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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